《失魂录》 正文 第一章 火 乌鸦一群接一群的飞过，刺耳的叫声回荡在无人的原野。 原野的旁边，是一座古老的镇子。整个镇子仿佛迟暮的老人，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沉闷的喘不过起来。而周围的原野，则宛如密不透风的隔离带一般，用自己灰败的皮肤与四散的植被，将这座近乎与世隔绝的镇子牢牢的包围了起来。 枯树如同标枪一般，笔直而坚挺。泛黄的草皮，如同蝗虫过境，稀稀落落的耷拉在那里。 原野上的一切，都是无序的，本就没人照看，现在便也随性的散落。这便是十分普通的原野和镇子，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然而，正是这片原野，却将这座小镇化为了死神的乐园，它不仅是小镇的地理界线，同时也将小镇与外界隔离，化为一个迥然不同的国度。 原野上原本的树木，逃不过毁灭的命运，它们诞生之时改变了植被，将死之时将自己的躯体化为各种物件。 这些树木便是为了死者而生，镇民们将树伐倒，用以制作棺椁，盛放死者的尸体。从村子诞生之日起，这里的树木便是为亡者而生。 原野，是亡者的殿堂。而枯树，便是死者的墓碑。 这里的人们，依旧保留着土葬的传统，毕竟，叶落归根。每个人在原野都可以拥有一片小小的土地，用以埋葬过世之人，由于距离城市遥远，便也无人过问。由于枯树随处可见，墓碑便由之替代。头七之后，在棺椁前插上刻上字的木头，仪式完结。死者留在原野中一片小小的土地中，不再与活着的人产生任何交集。 因此，这片原野，既是死去之人的国度。镇子便在这无边的墓地环绕下，孤立在与世隔绝的死亡气息之中。 这座镇子，原本是大开发时期的伐木工人开辟出来的住所，原本是几个小小的村落，由于人逐渐多了起来，便形成了这座镇子。当年为了能获得大量的木材，工人们远赴深山，原本就是孤立于外界，无论是亲缘还是血缘都与外界没有任何的关系。 由于土地广阔，有几条溪流从西边流经这里，因此这座小城单单凭借自身内部的劳作便可以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外来的客商偶尔会光临这里，带来一些新奇的物件，对于镇民来说，他们不需要外界的援助，外来者终究只是过客，他们才是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镇里仅有一条柏油路通往外面，但对于村民来说，即使这条路通往更大、更富有的乡镇，乃至城市，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关注或想法，而外来的人，也都只是在这个被原野包围的小镇子里略作停留，很快便会离去。总而言之，这个镇子在这么多年以来，仍旧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情况。 这里没有什么人口外流的情况发生，在这个农村人都往城市里挤的大背景下，令人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小镇里的人口总数相对恒定，既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外面的乡镇由于年轻人的流失，以及老人的过世，人口是呈现逐年减少的状态的。而这个原野中的小镇，每当一批老人被埋入原野之时，便会有年轻人来填补他们的空缺，保证人口的总数不产生变化。 正是在这种不能理解却又延绵不绝的情况下，让这座小镇成为一种另类的庙宇，一种没有人言明却又普遍认可的祠堂。纵使祠堂残败破落、年久失修、荒废不堪，人们也总是在心中惦记着他，如同余光中先生写的《乡愁》，每当时节来临，便会前去焚香祭拜。于是，小镇的血脉，便就此形成，得以以一种让人感觉奇特的形式，流传了下来。 镇子呈现出一种庄严与肃穆、安宁与幽静的氛围，给人感觉和真正的庙宇、真正的祠堂别无二致，仿佛是灵魂的系带，勾连着逝者与生者。如同此岸与彼岸的桥梁，连通着死者的国度，以及孤立与繁华世界、被死亡所环绕的活人世界。 在这里，活着的人，便是逝去之人的仆人。每个人出生之后，其必须效命一生的使命，便是为亡者祷告，这是这里每个镇民都无法逃脱的宿命。 “叮叮叮...”，桌上的无线电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各警员注意，凌晨二时许，镇消防队接到村民反应，指出在镇子北方的看见非常耀眼的亮光，初步估计是山火，请各位警员做好出警准备。” 最近气温上升，又没什么降水，可以说是非常的干燥，发生森林大火想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这天气也太热了。”林知秋叨咕了一句。 想到这里，林知秋将无线对讲机往腰上一挂，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小说，穿上鞋便往派出所飞奔而去，出去前还不忘狠狠地灌一口水。 半小时后，林知秋和他的同事便赶到了位于镇北方山脚下的国道，道路直通林场。林场是小镇里唯一一个远离原野，背靠山岭的村落。连绵不绝的大山上满是村民们赖以生存的树木，在日出时可以欣赏到晨曦的微光与苍翠的山林连成一体的美景。四季常绿的灌木，依稀可见的鸟儿，期间些许树木上还点缀着红色或黄色的果子，这些美景，足以让人们从紧张的生活中暂时解脱出来。而这些景象，对于在这里土生土长的林知秋来说，纵使闭着眼睛，也能想象的出来。 而现在向远望去，山上的美景却化为漆黑的阴影，阴沉的天空中散落着点点的繁星，则发出一阵阵阴冷的光芒，让人更觉寒冷。 “林哥，发现什么了吗？”身后的同事有些紧张的问道。 林知秋转头说道：“还没，再往前走走。” 林场的山区占了村子约四分之三的面积，因此村里的人主要都集中在剩余的三分之一里。当然，也有少数人就住在山里，并以打猎为生。而之前说的“疑似山林火灾”的情况，林知秋十分怀疑就是在这附近发生的。 当然，如果是真的发生在这附近，林知秋反而一点也不担心。由于镇子与外界几无互通，所以每个村子都有村民自发组织的消防队和民团，用来预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山火和紧急事件。这些自发组织反应速度快，人手充足，而且愿意出力，不会有磨洋工的情况出现。林知秋真正担心的是大火直接在大山的深处爆发，那样处理的难度就会成倍增加。 一阵山风迎面刮到了林知秋的脸上，山里的夜风不同于平地，没有丝毫享受的感觉，而是如同刀割一般，因此林知秋不得不伸手将拉链拉起，用来挡住自己的面庞。 原本炎热的夜晚现在却变的有点寒冷，林知秋拉了拉自己的衣领，一边弯着腰向前小步走着，一边注视着前方幽静且黑暗的群山。这里的山皆是丘陵，来这里远足、踏青到是相当适合，但若是要开道通车，则异常困难。而且由于近日天气干燥，地上的草皮也如同镇子外围的原野一样出现干枯的迹象，轻轻一碰就会折断。如果在这些地方发生大火，后果几乎难以想象。 “林哥，我们要不要先通知村里的人先集合下，万一出事也能快点——” “再等等，我们先弄清情况，如果没事却召集大家伙儿，麻烦很大的。”林知秋拍了拍同事的肩膀，说道：“或许是那家伙眼花了，我们只是来验证下。” “但愿如此吧，林哥。”旁边的同事压低嗓音说道，说完便如同祷告一般闷头前行。 风越吹越大，林知秋的心也越来越沉重，要知道，山火配合这山风，真的烧起来的话，山下的村子很可能被波及，最糟糕的是现在的风正是再往村子的方向猛吹。 贯通镇子南北的道路在前几年通了车，也让沿线的地区发展了起来，住宅沿着道路拔地而起，就连半山腰，也出现了自建的别墅。 “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就在林知秋暗自祷告的时候，一阵警笛声在他的身后远处突然响起，很快便到了跟前。几个年轻的警员匆匆跑到了林知秋的面前，说道： “林哥，我们查到火光了！就在林场附近！” 巡逻车沿着道路飞快的行驶着，快速向林场靠近。林知秋将头伸出窗外，向远方看去，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掏出一根烟想了想，便按下对讲机说道： “都注意着点，搞不好这附近也有火源。” “好的，林哥，咱们哥几个都盯着呢。” 远处的群山慵懒的起伏着，在月光的照射下向远处蔓延着。道路上十分的悠闲，除了偶尔被风吹过来的落叶，再看不到其他任何车辆。 如果是夜晚带着自己心爱的人，在这道路上驰骋，倒也十分诗情画意。可惜现在车上的大伙却没有这种心情，连绵不绝的丘陵群山导致了路上充满了各种弯道，让本就忧虑的队员们更加焦急。终于，在迂回前行了一段时间后，前方终于出现了微弱的灯光。路灯的灯光连成一线，于黑暗之中绽放，直指前方的道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迟来的命运 道路的尽头如同利斧一般将山谷劈成两半，而北侧便是林场。几百户人家便星罗棋布般点缀在这片土地之上，是镇子里人口最密集的地方。 “目前没发现什么状况，看起来应该也没什么大的问题。”林知秋拍了拍年轻队员的肩膀。 “如果有火源的话，天亮就看得到黑烟了。” 这时林知秋突然想起一件事。在收到无线电通知时，他正在看一本小说，那本小说是上个月不幸去世的吴强留下的。吴强的家就在林场，当时他就拿着这本小说和林知秋吹嘘，说他家隔壁有个大作家，以后他孩子要和作家学习，混个好前程。这好像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这本小说里有几个描写了林场的地方，吴强特地在这几个地方折了书脚，然后兴致勃勃的拿给林知秋。之后这本书便闲置在了办公桌上，直到最近才被他翻看。 吴强很年轻，才二十来岁，好像是突发急病死了。当时他的家人来所里把东西都收走了，唯独遗漏了这本小说。 林知秋一边和镇消防队联系，一边回忆着这些往事。不过据无线电里的反应，消防队似乎连什么地方失火都没有搞清楚，失火的状况也不了解，完全没有掌握情况。 于是他拿起无线电，问道： “联系上林场的消防队和民团了吗？” “还没有，林哥。我们联系了半天了，但没有人回应。” “怎么回事？额？都睡觉去了吗？” 最近天气既热又干燥，所里已经和各村的组织提前通过气，要小心山火，要派人留守。镇里的消防队最近的值班人次也有所增加，按道理村里的消防队那就更加有准备了，这可是他们自己的家啊。 “联系了林场消防队和民团负责人了吗？” “我们在路上就联系过了，不过没人接电话，无线电也没有应答。” 林知秋重重的哼了一声，村里的组织严格来说并不受他们的指挥，因此有些时候缺乏对这些组织的掌控，其领导者也是自把自为，难以约束。 “这帮家伙不会都给大火烧了吧？” 旁边的年轻队员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让林知秋的心里不由得一跳。 “不对啊，要是真的这么大火，把这帮家伙都给烧了，他们民团的领导早就亲自打电话给镇里报告才对，怎么会这么久都没反应？”不好的预感充斥着林知秋的大脑，他的双眉紧皱，手指因握拳过于用力而微微发白。 “该不会是情况危急，现场一片混乱，根本就没机会打电话求救呢？” 想到这里，林知秋愈发的肯定起来。他朝无线电喊道：“不对，应该是出事了，都开快点。” 在车子再次通过了一个弯道，从山脚的另一面钻出来时，终于可以看清路面了。前方公路的路面被路灯照射的如同白昼一般，如同光带一般向漆黑的前方射去。这时大家也发现了前方的异样，点点的火光布满了幽暗的群山，如同在洁白的丝帛上洒下鲜血般醒目。 “该死的！”林知秋大吼了一声，他们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在了他们的眼前，车内的气氛马上就沉重了起来。从现在能看的的情况来看，这就是他们不愿见到的森林大火，在如此明亮的路况下还能看到那么多的点点火光，足以证明这场大火的规模绝对是超出了人们的预料、难以想象。 “我...我的天啊！”驾驶员艰难的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后，林知秋赶忙拿起车载无线电朝里面叫到： “快通知镇消防队，集合所有待机人员，林场这里发生了特大山火，我们需要立即增援！” 如此烈度的山火加上本就吹向村里的强风，光凭他们几个加上村里的人，是绝对无法扑灭的，他们急需更多的人手。 这场大火究竟会烧毁多少山林？会持续多少天？为了扑灭它究竟要付出何等的牺牲与代价？ “该死、该死...”林知秋攥着双拳，用力的锤着自己的大腿。 就在这时，驾驶的队员突然叫了一句。 “林哥快看！有车！有车过来了！”驾驶队员赶忙拍了拍林知秋，然后指向道路的远处。 林知秋立即从车前箱里拿出手电筒，打开后将手伸出窗外画起了圆圈，希望那辆逐渐接近的车看到后能减速停下来。 来车在靠近巡逻车后便慢慢停了下来。这是一辆普通的蓝色货柜车，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是林知秋的第一感觉。 林知秋摇下车窗探出身子，“你是从林场那边来的吗？” 山风很大，吹的林知秋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草和树木被火烧焦的气味也渐渐的传了过来，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之中。 货柜车的车窗也摇了下来，司机看起来也就在二、三十岁的年纪，在听到林知秋的问话后点了点头，昏暗的光线看不清司机脸上的表情，但从他的动作来看，他似乎很平静。只是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脸上满是尘土，身上也尽是污泥，就好像刚从沼泽地里爬出来一般。 “兄弟，林场那边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山林大火，火势很大，从山上顺着风一路烧到了村子里。” 货柜车司机的声音十分的平静，近乎冷漠，就像在说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语气之中仿佛失去了生机一般。 声音虽小，不过却在强风之中一字一句的传到了林知秋的耳中，十分清晰。 林知秋沉吟片刻，问道： “那山火的规模你看清了没有？” “山火的规模非常大，你看过烟花爆炸后落下的火星吗？那边的火星多的就像在下雨一般。” 听到这话，林知秋的心近乎沉到谷底。难道还会有比这更糟的情况吗？ 林知秋向货柜车司机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驾驶位的队员正在向镇里汇报目前情况，坐在后座以及后车的成员则在那里喋喋不休的咒骂着擅离职守的村管事。林知秋摇了摇因疲惫而有点困倦的头，向后看去。 这时，目送货柜车离去的林知秋却突然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沫。 货柜车后面的蓝色双扇门没有关严，可以从缝隙中看到车的后方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好几具的棺材，并且随着车身的震动而上下颠簸。虽然只是过了短短的几秒钟，但是这诡异的情形却深深的印在了林知秋的脑海里。里面的几具棺材样式都非常奇特，古色古香，隐隐约约好像还雕刻着花纹，这与小镇里常见的棺材样式全然不同。车内的座椅全部都被移除，放置着几个木箱，木箱上还开了好几个小孔，就好像豢养动物的笼子，都会留几个气孔一般。 林知秋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货柜车，微微张开了口，他本想叫驾驶员立即掉头，将这辆可疑的货柜车拦住，好好地盘问一番，不过最后他却没有这么做。因为一来他们赶着去林场救火，没有那么多时间。二是这里的棺椁业本就十分兴盛，想来就是夜间运送棺材吧。至于奇特的棺材，有人愿意给钱，那就有人制作，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林场本身就是棺材制作的场地，木头就近便可取得。从司机的言行来看，估计现场也是十分的混乱，没有时间让村民们反应，以至于将自己赖以为生的家伙什都归拢进了棺材里仓皇逃出，司机那一身的污渍，想来也就是烟熏火燎加奔逃弄得吧。棺材应该是最近就要交货，刚好码放在车上的。嗯，应该就是这样。 林知秋心里替货柜车司机默默地解释了一番，觉得事实也就是如此。虽然仍然有些疑虑，但现在不是去追究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时候了。要知道，林场可是有相当一批用于制作棺椁的木料存放着，如果火烧到了那里，那就真是麻烦大了。而这，才是现在最令林知秋担心的地方。 巡逻车继续沿着道路向前飞速行驶着，沿着山脚转了一个大弯之后，终于将位于道路尽头的林场尽收眼底。 村子背面的整座山麓已然化为一片火海，大火如同赤红色的火龙，不断地舔舐山面的植被，并将其完全吞噬，成为自己熊熊烈火的养料。耀眼的火光，将群山的棱线照射的如同一股黑色的长绳。想来火源便是在林场的北方不远处，山的另一边，即使不去看，林知秋也能想到，那一侧早已被烈火覆盖。 刺鼻的焦味和滚滚的热浪，随着阵阵的漆黑浓烟，在大风的引领下，刮进了巡逻车里。 山腰一处的火舌高高窜起，树木敌不过烈焰的摧残，纷纷加入了烈火的行列。靠近山脚的几座房屋已然成了燃烧的火堆，早已被火舌吞噬。现场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如同蛇形般逃离的车辆，车后红色的危险警示灯，在黑夜中看来，便如同晃动的鬼火一般，明亮而又诡异。 “砰！”一声炸响，一颗被烤焦的树木从树心炸裂了开来，火星在强风的吹袭下，如同天女散花般四散飞舞。 眼前的惨状让在场的警员都无言以对，所有人都不出一句话来。在这场几乎可以说是毁灭性的大火面前，即使是职业的消防员恐怕也束手无策，而他们这两辆巡逻车的几个警员，又能干什么呢？ 他们什么也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的见证一切的发生。或许，在这些警员的心中，这边是人间惨剧的开始。其实，这并非开始，而是结束。 是潜藏了许久的黑暗，在激烈迸发出来后，黯淡的落幕。 一切的一切，早在一年前，已悄然开始。 无论如何，在一切开始的那天，整件事情，早已注定了它的结局。 就在那天，这个被称为林场的小村落，以及它周边的林地，便注定了要共同走上灭亡的道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夏夜（二） 林致远将稿纸平放在桌面上，揉了揉有点困倦的眼睛，然后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卷笔刀，开始削起铅笔来，不一会儿，稿纸上便铺满了散落下来的木屑。 “母亲早已化为了怨灵，但是她并不是那些丑恶的丧尸，或是歹毒的妖魔。她只是从那块小小的土地中，爬了出来，仅此而已。而且，她还认识他的孩子，依旧如生前那般对他展现出无尽的慈爱。然而，对于加害者而言，受害者对他们的慈悲与怜悯，只会让他们更加痛苦，母亲对他的爱让他有如芒刺在背。” ——然后呢？ 林致远慢慢地咬着笔帽，他卡文的时候总是喜欢这么做。卫生院的医生和他说了这样不健康，但不咬的话，他就没有思路。他静静的回溯了一下故事的脉络，好像突然文思泉涌，但泉口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让本应出来的文字浮现在他的脑海。 一边整理着思绪，一边咬着笔帽。中华铅笔的笔帽裹着一圈铁皮，咬起来十分有感觉。他写一会，便又停下来想想。他不喜欢没有思绪也来硬写的做法，那样会让他有一种负罪的感觉，就像文章里所描写的人物会跳出来向他摇旗抗议一般。因此，一旦他感觉写的不行，便会揉碎整张稿子，重新再来。 “死去的母亲在每天晚上都会自坟墓中苏醒，然后离开那块小小的土地，向外界走去——” “当母亲发现自己的儿子手持杀害自己的凶器之时，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孩子即是凶手。可是，母亲却并不恨他，毕竟，那是自己的孩子。而她，反而对自己孩子每天都要遭受的折磨感到无比的同情与怜悯。” “于是，母亲便化为了怨灵，在黑夜降临之前，四处寻找这个杀害了自己的孩子。她无法坐视自己的孩子在黑暗的死地之中徘徊。” “这是伟大的母爱，而非诅咒。” “可是，双方思考的时候，并不会站在同一个角度之上。化身为怨灵的母亲，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会给孩子带来多大的痛苦。而儿子也将母亲的现身视为对她的一种煎熬。” 接下来该怎么写呢？ 林致远陷入了沉思，然后又开始了他的咬笔帽“大业”。 六、七月份的梅雨时节早已过去，但早已浸透道观的湿气却将热气严严实实的挡在了外面，如果坐在观里不垫着坐垫，寒气甚至会直接从你的身下透过。由于林场外便是一条溪流，这个靠近溪流的小村子在夏夜总是不太热的。原来在大学读书的时候，一到夏天，如果离开了开着空调的寝室，汗水总是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整个人也是有气无力的。当年也常常如现在这般，在夜深人静之时，桌上放着厚厚的一层稿纸，度过漫漫长夜。从额头上滴下的汗水，往往会使稿纸上的水笔自己变得模糊，为此，只好换了中华铅笔来写，还染上了咬笔帽的恶习。从毕业那会儿到小镇里当道士，掐指一算，竟也已过了将近十个年头。 “哟，当道士的小伙子啊，不是我说你，你拿着这么一大叠东西叫我怎么看啊，你一张张发到网上来吧。”曾经有一家网络站的编辑语带不耐的和林致远说道。其实对于这个问题，他内心也是明白的，只是他向来习惯于用手写，几年前买的笔记本电脑，没用多久也就送给了自己的父亲。电脑打出来的字整齐划一，十分规整。但就是再美观、再方便，林致远也始终对非手写的文稿兴致缺缺，以至于到了现在，他也要先写好手稿，再输入电脑。 一笔一划地将稿纸填满，就如同走在一条一旦踏上就无法回头的不归路一样。每一个字都如同一个跳跃的精灵，看着一个一个的精灵在自己的笔下产生，那种无与伦比的享受感，才是令林致远陶醉的地方。想来，也就是这种“笨办法”比较适合自己这种性子了。这种写法自然是极其耗费时间，但林致远却并不在乎，毕竟写作不过是他的兴趣，道士这个身份才是他的主业。再说了，他只是网络作家们口中的“扑街写手”，没办法与那些需要拼命催稿的畅销作家相提并论，想来以后也与推荐榜缘铿一面。从开始写作以来，林致远便一直保持着这种习惯，往后应该也不会出先什么大的变化。 “啪嗒”，手上握着的铅笔笔尖因用力过度而断了一小截，林致远抽出一张废弃的稿纸，轻轻地将笔尖扫落在稿纸中央，然后将稿纸四四方方的折了起来，并在折痕处用力的压了压。林致远做事一直都要求规规整整，因此他原来的同学们都喜欢以此来嘲笑他，说他不知道扔垃圾，反而将垃圾收藏起来。 一阵微风吹来，让林致远的身上起了一点鸡皮疙瘩，他站了起来，向窗户走去，打算将窗子关起。外面叫的欢腾的知了们，似乎被林致远的身影吓着了，纷纷停止了各自的鸣叫。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敲击的非常的有节奏的锣鼓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有劲，足以让昏昏欲睡之人提振精神。这是在夏夜里特有的事物，为了提醒夜里的人们小心失火。 “今晚村子里好像是有庆典啊”，林致远想了起来，自己写着稿子，竟然一不小心错过了村子里一年一度的盛会。 双手撑在窗框上，听着不远处的锣声，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容。小镇里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小的时候，他总是认为，在黑夜之中必定隐藏的什么天大的秘密，只要跟在夜行之人的背后，必定可以解开什么不为人知的谜团，然后可以向好好地自己的友人炫耀一番。 不过，岁月变迁，林知秋早已过了那爱幻想的年岁，他怎么说，也是一个三十多的大男孩了（他自认的），不会再去探索什么黑夜下的秘密了。不过现在依然看得到几个孩子偷偷的跟在敲锣大叔的背后，追寻着他们心中向往的秘密。悠扬的锣声让孩子们坚信，深夜里漆黑的树林里一定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存在。 夜色渐渐地沉了下来，村子便也隐身于这黑夜之中。街上路灯那微弱的灯光，无法驱散那来自四面八方的黑暗，反而是这奄奄一息的灯光，让整个村子的气氛更为阴沉。抬头望去，天上的星空，比山村的夜晚更为明亮。 死亡的气息包裹着这个村子。 周围的原野，包围着这个小镇。这里的人们，依旧信奉这“入土为安”这句古话，火葬在大家看来，就代表着这个人的灵魂将被熊熊的烈火所吞噬，那对于老人们来说，是不可接受的，而相信这个的成年人也不在少数。而林场这块地方，则下葬了将近半个镇子的人。 小时候，父母常常会和不听话的小孩子说：“再不听话，怨灵就要来把你们抓走了。”用妖魔鬼怪来吓孩子，倒是古今中外对付孩子的通用手法。 心有不甘，以及仍然对这个世界怀有眷念的的死者，往往会在夜晚从坟墓之中爬出，给村子带来巨大的祸患，因此人们便称之为“怨灵”。 然而，这种“复活”是有代价的，他们的这种行为由于违反了天道，因此在他们复活之时，他们将失去自己的灵魂，永远的丧失轮回的机会。凡是被他们触碰过的生物，必将死去，没有救治的方法，而周围的人群和家畜也会集体暴毙，农作物减产乃至枯萎，影响范围极广。 带来死亡、散播不幸的怨灵们，从自己那块小小的坟墓中觉醒，沿着昏暗的山脊，如洪水一般冲下村子，造访每一个在睡梦中的村民。 望着远方的原野，村子里的黑暗与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原野上的黑暗，是诅咒，更是真正的污秽。 林致远右手的手肘抵着窗沿，左手搭在窗上，食指慢慢地敲击着。 故事的中心线没有清晰的体现出来，就会对自己所写的故事内容产生怀疑，毕竟，仅仅是故事片段的堆砌容易让文意变得难以辨别。 就在林致远准备伸手将窗户关起来的时候，却突然看到了一抹亮光。 将整个小镇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黑暗深处，一束忽明忽亮的光束映入了眼帘。林致远很快便做出了判断，那灯光应是来自那连接镇里唯一的那条大道沿着溪流建成的小路。灯光缓缓的向前移动着，想来灯光便是来自车前的大灯。 林致远低头看了看手表，然后双眉便深深的皱了起来。还差几分钟就到凌晨两点了，村里等灯光依旧是那般有气无力的亮着，远方的锣声也早已沉寂下去，估计庆典也是差不多这时候结束吧，估计剩下的人们能看见那几辆车。 道路上的车子在山脚下转了个弯，缓缓的驶进了村子，林致远数了数，一共是三辆货柜车，后面隐隐约约还有其它的事物。他之所以对这几辆车如此关注，是因为他在道观里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看过有人在这种时间里将车子开进来。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脑子里不自觉的浮现出这八个字，林致远赶忙摇了摇头，赶走这不吉利的念头。 窗户慢慢地关上了，透过玻璃，隐隐约约的看见那几道灯光停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庆典（二） “道观里的林道长……” 林场靠镇子的北边，被周围的丘陵呈凹字形紧紧的包围着。道观就位于在半山腰上，名为兰若观，李晓义刚来的的时候到是听别人说起过，当时他就觉得挺有意思，毕竟这名字和倩女幽魂实在是蛮相似的。现在住在道观的里的是一位姓林的道长，平时并不怎么喜欢出来走动，就喜欢窝在道观里写点东西，因此李晓义并没有见过他。然而村里人一提起林道长，却是非常的敬爱有加，因为平时村民们去观里烧香解签，林道长从来都没有收过他们的钱，而且为人据说相当和善，是村子里的一大骄傲。 “你知道以前的破四旧吗？那个时候报纸都是写着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凡是关于祭拜、祷告、神邸之类的，那是什么都敢烧啊。没有什么古迹是受保护的，个人的财产也可以被肆意掠夺，你上一秒还在街上走着，下一秒就可能被带上手铐。就连老人家的胡子都被视为是四旧。当年第一批来这里的工人们，本就是为了生计，便因此聚集在了一起，躲到了这山脚下，堪堪避过了祸患。我们村子也将定居下来的那个日子定为节日，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来祈祷庆祝一番，既为了来年的收成，也为了我们逝去的亲人。” “那鬼面具是什么情况？” “嘿嘿嘿，专业的你得问林道长，不过这里流传着的我倒是知道些。”赵周谱露出了的得意表情，然后用手摸了摸下巴，捋着他那并不存在的胡子。 “咳咳，正所谓天生万物，道法阴阳，人之所以能活着，全赖体内阴阳二气之平衡，然随着年岁渐长，阳气渐衰而阴气滋生，人也就显得愈发衰老。当阳气完全被阴气压制之时，人的寿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那这和你们说的妖邪有什么联系吗？” “世间万物无论何时，体内都应有阴阳二气，只不过是谁强谁弱，谁压制谁罢了。但是鬼面具象征着的怨灵不同，他们身体中的阳气早已泯灭，只剩一股阴气在体内循环，打破了阴阳平衡的定数，因此成为了不生不灭的邪魔妖道。它们由于没有阳气的支撑，因此他们无法抵挡阳光的照射，而且他们会想方设法的去吸取其他人类的阳气，以此来维持自己的永生。” “嗯？那我们带着面具一路跑，难道是带鬼进村？” “呸呸呸”赵周谱连忙打断了李晓义的问话。 “我们村子里本来就是实行土葬，而传说里化身怨灵的基本也就是尸身完好的死者，后面抛火把的作用就是用火驱赶妖邪到祠堂来，我们这些衣服和面具最后都要在祠堂里焚毁，意在让先祖和神灵们干掉这些鬼东西，你可别瞎说啊，让老人们听见了可有你受的。” “也就是说我们的这些东西都算是祭品？” “可以这么说吧。”赵周谱点了点头。 “驱使祭品，然后丢弃”李晓义转头看向正在越烧越旺火堆，刚才有几个妇女过来收走了他们几个扮演鬼怪时穿过的衣服，“难怪刚才都收集起来，原来是要烧掉的。” “还有呢，看到祠堂里的那座神像没有？”赵周谱站了起来，边说边带着李晓义走到了祠堂里头。 他摸了摸这座木头雕刻的神像，神像如同六、七岁般孩童的大小，但面容却十分严肃。祠堂周围灰尘颇重，但神像本身倒是一尘不染。 “这是哪位神仙的神像啊？”李晓义看了一会，脑子里并没有想出哪位大神是长成这副模样的。 “这是后卿，后卿可以说得上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妖邪，他是第一个死而复生变成的怨灵！后卿虽然是怨灵始祖，但是却不是吸血的妖邪，而是一种会飞的神奇怨灵，也就是俗称的飞尸。后卿的身躯并不强悍，他的力量和灵力也不强大，但是他的能力却十分的可怕——诅咒能力极为强悍，可以通过吸取普通人类的阳气来使其化身为自己的仆役。” “怎么村子会来祭拜这种类型的神邸？”李晓义的内心非常的疑惑，大家居然在盛大的节日里祭拜这样的一位“神”？ “这就和我们村子本身有关了，你也知道，我们这虽然也制作木材家具，但主业却仍是棺椁，你觉得一帮造棺材的向观音菩萨祷告，她会理你吗？正所谓骑驴看唱本啊，我们这既然是做这个的，自然是去祭拜一些阴神的了，而后卿可是怨灵始祖，咱们也就希望他能约束并震慑那些不知道厉害的小鬼，当然也希望他能够以恶镇恶，这是最主要的。” 李晓义虽然仍然对这种做法心怀忧虑，但还是点了点头。 赵周谱从神台上拿过一张白纸条，笑呵呵的说道：“晓义，过来，把你的名字写上去。” 李晓义将名字写上后，只见赵周谱吐了一口唾沫到纸条的背面，“啪”的一声将纸条狠狠地拍在了神像的背后。 “这个是庆典必须的流程，参加庆典的人都要在纸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贴在神像上面，这样可以将自己身上的晦气和霉运当做祭品献给后卿，扫除村子的疾病与祸患。” 不一会儿，便陆续有人进来贴纸条了。李晓义看着这虽然不大，仪式却十分诡异的神像，着实被这种阴森的气氛弄得十分不舒服。看着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向着一个妖邪喃喃的述说着自己心中的希冀和愿望，这景象实在是不怎么赏心悦目，其中的怪异，不是当事人，是很难体会出来的。 “不习惯的人的确会觉得有些可怕。” 赵周谱突然打破了沉默，仿佛看穿了李晓义心思似的说道。 李晓义也只能报以苦笑。 “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会不习惯的，我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大晚上的带鬼面具、舞火把，最后还要祭拜一位怪异的神邸，找你们城里人的说法，这简直和一群人自寻死路没什么分别。” “其实吧，这种事情也是辩证看待的，你看西方基督教的圣经里不也写着——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吗，而且他们甚至会借神的名义去行杀戮之事，上帝按理说是爱他自己的子民的，最后却在他信徒的号召下杀死了两千多万人。所以，说到底还是看信徒自己，我们这信的神虽怪，但架不住这里的人好啊。从这个角度上看，神的好坏，还是在于人本身的行动，不要想太多了。” “忘了提醒你，面具可不要留着，刚才好不容易驱赶过来的妖邪别又跟着回去了。以前我们还要用木灰熏过全身才算走完整个仪式，不过后来有孩子都被还燃着的木灰烫伤，因此这条规矩后来就被废止了。” “没想到还有以前还有这种演变。”李晓义语气中带着些许的遗憾。 “演变是必须的啊，原来的庆典可是安排在工作日的，现在排在了周末，方便平时需要正常上班，这种变化以后还会继续出现的。” “嗯，能随着时代不断改变自身的才是真正有生命力的文化遗产，一昧的遵循传统因循守旧的话迟早会被时代所淘汰。” “不愧是城里人，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不过你说的倒也是事实，咱们林场确实也是流传下来不少传统的事物，可以说是镇子里的一朵奇葩。” “那我岂不是奇葩中的奇葩？” 自我解嘲的李晓义让赵周谱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次庆典过后，大家就会打心底里认可你了，以后你可就闲不下来喽。咱们这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干的活，需要卖力气的地方那可就绝对少不了你。” “那以后咱们还会一起在庆典上扮演鬼，累死累活的蹦蹦跳跳吗？” “晓义啊，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今年你表现的很不错，虽然村子里没有明文规定，说谁要参加什么工作，不过具体的其实早就定下来了，我会和大家伙推荐你的。其他的位置基本也是早就商量好的，大致就是这样。” “......”李晓义只能报以苦笑，毕竟在知道了这重重诡异的背景之后，他内心还真是不太愿意继续来这跳大神了。 “来这么久了，对咱们村子各个地方也熟悉了吧。” “家附近倒是摸清了，其他地方还没来得及。”李晓义笑着摸了摸头。 “咱们这虽然说是村子，不过地却相当大，人口也挺多，约有两千来号人，镇子的人基本也都集中在这了，白天出去上班，晚上回来。林场基本划分为七个部分，分别是上岭、中岭、下玲、岭前、林场本部和水溪，还有一个位于山林里的哨所，是用于防范山火的，所以相对人烟稀少。” “那里住了几户人家？” “我记得是三户人家，十来口人吧。不过近几年来靠近国道一带的人口快速增加，因此村子里的庆典的主持也就分成了上下两个部分，在村里的长者们商讨下组织了一个庆典司礼。如果司礼没有明确指示的话，那两个部分就由其自行操典、各办各的。国道那边原来都是种水稻的稻田而已，近几年倒是发展的很快，小楼都盖了不少。” “请问赵哥府上何处？有机会一定要去拜访一下。” “就住在中岭，和你在一片地方。” “远亲不如近邻，以后可要多多走动走动。” “那是那是......” 就在两个人一顿乱侃的时候，高伟突然插了一句。 “有车过来了，这大半夜的.......” 李晓义和赵周谱听到这话，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大路上。 车灯的灯光远远的映射了过来。 “赵老师，现在几点了？” 也不怪李晓义纳闷，赵周谱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快凌晨两点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趣闻（一） 四辆蓝色的货柜车在路上缓缓地向祠堂开了过来。 “大概是走错路了吧，运送木材不都是在白天干的吗？” 高伟话音未落，或许是他的话真的应验了，只见那四辆货柜车突然停了下来，停留片刻之后，便转向原路驶去了。 “嗯？这是......” 高伟眯起了双眼，赵周谱也跟着揉了揉鼻子，表情十分严肃，而李晓义的脸上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看到其中车队后面居然还跟着一辆大皮卡，车厢相当庞大，被一块同样巨大的黑色雨披严严实实的挡着，雨披随着车身的抖动而上下翻动着，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大半夜的是要搬家？这是要闹哪样？” 高伟一脸的诧异。李晓义也点了点头，然后向远处望去。那是一座隐没在深山之中的大宅，就坐落在凹字凹陷处的半山腰上，两侧的山峰在星空的映照下显得黝黑异常，如同巨蟹的钳子一般，将村子紧紧的钳制起来。而大宅所在的山峰，则俯瞰可以整座村子，一举压制了两座山峰那无形的气势。宅子在那里孤零零的守望着，等待着主人有朝一日的归来。 难不成那几辆车，就是为了那宅子而来？ 想到这里，祠堂里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地向那片幽暗所在投去了各自的目光。 “人家不过是回家而已，和我这个外来者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李晓义朝手心呵了口气，重新在石头上，坐了下来。 ————————————————分割线—————————————————— 林致远用水冲了冲眼镜，从兰若观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由于长时间作息时间不固定，导致了他的睡眠极浅，整个人的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微风拂过，吹落下几片叶子，林知秋便拿过扫把，慢慢地扫起庭院来。长长的青石台阶如同泼墨般，向山下延展开来，连接着山下幽暗的山门。 漆黑的夜色中透露出一丝微弱的曙光，林中的幽黑逐渐被清晨雾气的灰白所代替，树木在微光的轻抚下浮现出一抹娇柔的翠绿，远处传来了戴胜鸟清脆的啼叫声，唤醒了沉睡中的大地，打破了周遭的寂静。 沿着石阶缓步往下走，戴胜鸟在耳边“啾啾”地叫着，清亮而富有节奏感，他将扫把靠在山门旁边，卸下了对他来说有些沉重的门闩，还没等他推开门，两扇木门就被外面挤开了一条缝。 “我靠，林道长，你也起的太早了吧。来来来，我来拿门闩，你歇着。”陈向军赶忙抢过林致远手中的门闩，稳稳的将它斜靠在山门旁边。 “早。”林致远向他点了点头。 陈向军用力地将两扇古朴而沉重的山门推开，迎面便袭来一阵风，将沙尘吹进了他的眼里。 “哎呀，好人没好报啊。”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陈向军的脸上却是满满的笑意，似乎是在来的路上遇到了什么好事。 他一手揉着眼睛，一边还挠着自己的下巴，活像一只灵动的小猴子。 “昨晚庆典参加了没？”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同样的声音在空中交汇，让陈向军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 “忘了忘了，昨天回家就倒床上睡了，没想起来这回事啊，想来林道长也忘记了。” 陈向军和他的母亲是兰若观的雇员，听起来可能有些可笑，但事实确实是如此。由于道观每天的事情都很多，林致远不可能面面俱到，因此请他们每天都过来打打下手。陈向军的母亲本身就是笃信神仙，因此他们母子做事向来是不遗余力，每天风雨无阻，从来都没有过请假的情况发生，一直干到晚上才回家休息，将近十年，未曾间断。在林致远的心里，他们早就和自己的家人无异。 “林道长，今天想吃什么？” 不等林致远回答，他就提起菜篮子，然后上下打量着林致远。 “哎呀，你看看这眼睛红的，年轻人就要多吃饭，少看片，懂不？”陈向军边说边点头，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向军说笑了。” 林致远熬夜写小说已经是多年养成的习惯，道观的后院住着他的师父，几年前，林永善晚上起夜的时候摔倒了，便再也没有站起来。一个人打理着偌大的道观，其阴郁的心情可想而知，更遑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了，也在只有写小说的时候才能让他暂时逃离对这一切的种种思考，沉浸在自己幻想的境界之中。但这种习惯也深深地破坏了他的生物钟，让他难以在即使万籁俱寂的情况下入眠。 “昨天庆典结束，想必今天要有不少人来观里烧香做法事。你看你这脸白的，还顶得住不？” 村子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在举行庆典的时候，不能去焚香拜佛，也不能办法事，据说这会惹恼后卿，降低庆典的效果。因此，每当庆典结束的后面几天，那如同春运返程挤火车一般，是兰若观里最忙的时候，那家伙，真是人山人海。而观里常驻的就是林致远，还有两个住在村里的游方道士。虽然镇子里的其他地方也有道观，可以请他们派人支援一下，但这总归不好，毕竟让别人去忙而自己去补觉，总是容易惹人非议。 “让晴明道长先顶替一下，林道长回后院休息会吧。”陈向军看着林致远苍白的脸，如是说道。 晴明道长是住在村里的游方道士之一，与林致远他们也是非常熟络。 “晴明道长今天会来，但我也是要主持的，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撑得住。” “真是缺心眼......” 陈向军低声叨咕了几句，拿起靠着的扫把，便转身打算回道观。 “...向军、致远啊，你俩可真早...”一位佝偻着腰的老婆婆拄着拐杖，在雾中慢慢显现出她苍老的身影，缓缓地迈着碎步，拾级而上。原来是在山下“吴记杂货铺”的吴婆婆。林致远过去搀着她的手，一阶一阶的慢慢走了上来。 “吴婆婆，您还是一如既往的早，每天的头柱香基本都被您包了。” “呵...你们还年轻，还有别的想法，可老太婆不行喽，每天也就这点念想，拜拜神仙，给地下的老头子祈祈福，走吧走吧，等下头香可别被人给抢喽。” 吴婆婆用好似鹰爪的手，颤巍巍的拍了拍还傻站在那里的陈向军。陈向军才仿佛大梦初醒般地哎呀一声，赶忙挪开身子，提起菜篮在前面开路。 吴婆婆平时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因为常年烧香，跟他们俩混的熟了，才稍微健谈些，她今年岁数几何，也是没人知道的。林致远打小就看着她每天从山脚下慢慢地挪上去，由一个中年的妇女渐渐过度为一个老态龙钟的婆婆，感觉也没有多长的时间。自从她的丈夫去世后，她便来的更勤，晨光初窥之时就能看到半山腰上缓缓行着的老妇人。林致远曾经问过她，怎么对头香如此执着，在他看来，只要心诚，什么时候的上香都是可以的。 吴婆婆那时略为腼腆的告诉他，她曾经在三清老祖的面前许过愿，希望他家那口子能在下面过得平安喜乐，等她也去了的时候，能一起在下面享享清福。由于这些年来从未间断过早起登山，吴婆婆的身子骨倒是十分硬朗，虽然走得慢，但走到观里却是面不红气不喘的，让许多年轻人都自惭形秽。 村子虽然偏僻，也没有城市里的灯红酒绿，但村民们却有着十分虔诚的宗教信仰，他们始终相信着一条最为朴素但却早已被城里人所唾弃的道理，“一善染心，万劫不朽。百灯旷照，千里通明”，使得整个村子的精神面貌远远为经济发达的城市所不能及。村子里的许多老人家都是兰若观的忠实信徒，日耕不辍，一来为了请愿，二来可以舒络筋骨。他们隔三差五也会为观里添置些许物件，帮忙打扫一番。正因如此，才让这个远离人烟、孤独地坐落在半山腰上的道观生存了下来。否则光凭林致远和陈向军母子，这偌大个道观，根本是打理不过来的。村民们的无私援助，让兰若观摆脱了淹没在荒草之中的命运。 陪吴婆婆走了一段，林致远有些疲惫，便让吴婆婆和陈向军先上去，自己在石阶上坐一会儿，乘乘凉。 从山腰上向下望去，可以透过雾气将全村的景色尽收眼底。 村子三面环山，如同凹字一般。其中最高的一座被称为灵隐山，意为神灵栖息之地，而兰若观就在灵隐山的半山腰上。灵隐山的山脉向西延伸，将村子的西侧轧断，然后再如回马枪一般回环，裹住了村子的南侧。而凹字的对称轴则是东边跨过来的一条山脊，硬是再来了一招回马枪，将村子的南方也牢牢地锁住。与灵隐山隔村相望的南山对面，一条宽阔的大路贯穿其中，这是最近几年国家资助的一条国道，再往南走就是公路，也就是村子南边的地界。 以兰若观为的山脊如同网兜一般，将田地与农户裹在其中。人口的分布也并不均匀，有些地方只有三五户，有些地方则完全扎堆。地势愈南愈低，由于逐渐靠近道路，人口也是相对密集起来，虽然村子在高处的林致远看来显得有点小，然而村民却能在这小小的土地上怡然自得的生活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趣闻（二） “突突突”,一阵如野兽吼叫般的引擎声在山里回响了起来，将仍旧沉浸在欣赏风景中的林致远拉回到了现实。只见一个穿着道士袍的家伙骑着一辆“雅马哈”摩托车沿着山间的小道一路骑上来，斗篷在身后“呼啦啦”的上下翻飞，从塔楼旁边的入口一头窜进了兰若观的院子。骑手将车子停稳后，一个鹞子翻身从车上飘逸的跳了下来，朝还在石头上坐着的林致远喊道： “哟，致远老弟，你看老道的新座驾，有没有种恶灵骑士的感觉？” 这个打扮的像是从《黑客帝国》跳出来的家伙，便是经常来兰若观帮忙的晴明道长，唯一和尼奥不同的是，尼奥可不穿道袍。 林致远点头示意，然后拉回自己的视线，拿起扫把，继续沿着石阶清扫地上的落叶。 当太阳终于登上了东方的天际时，村民们也从家里提着各式各样的祭品，三三两两的往兰若观赶来。从其他道观赶过来帮手的弘清道长，也在人群到来之前及时赶到。陈向军的母亲秦若兰在厨房里洗着各种的瓜果，这是敬奉神明之物，因此她洗的格外卖力，那感觉就像是要扒了水果的皮。 热情的人们很快便挤满了整个庭院，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也争先恐后地挤到林致远的面前，问着许多令他感到汗颜的问题。 “林道长啊，你说烧几炷香许的愿能灵验些啊？” “陈大娘，烧三支就够了，所谓烧三支文明香，敬一片真诚心。” “林道长林道长，我女儿感冒好几天了，我该咋和神仙说才能让病早点好啊？” “周婶婶，您抓紧带她去卫生院吧，那才好得快。” “林道长相中哪家姑娘了啊，我帮你说道说道。” “道长家孩子多大了啊？看我家闺女适合不？” 林致远：“.......” 在忙了一整天焦头烂额的工作后，林致远闲庭信步到了道观的后院，恰巧在院门遇到了端着茶盘从厨房走出来的刘淑芬。刘淑芬今年有四十多岁了，在村里人的介绍下，来兰若观里照顾卧床不起的老道长林永善，见到林致远过来，她笑着说道朝他说道： “致远，忙坏了吧，长辈们都在后院歇着呢，去跟他们打下招呼吧。” “好的刘姨。” 林致远接过茶盘，用肩膀拱开了大厅门口遮挡阳光帘子，大约有二十名左右的长者和村民在里面坐着，和靠在轮椅上的林永善轻声地唠着一些家长里短。 “今天十分感谢各位的帮忙。” 走入大厅的林致远将茶盘放在一旁的木桌上，向大家鞠了一躬，刘淑芬也跟着道了谢。 “大家伙忙了一整天，肯定饿坏了吧？我们准备了一些便饭，聊表心意，大家可千万别客气。” 话音刚落，就听见陈向军的大嗓门在外面嚷嚷：“对啊对啊，刘姨说的很对，人是铁饭是钢，多吃饭少看片...” 他话还没说完，屁股就被若兰狠狠地拍了一巴掌，然后一边搓着手一边说道：“我儿子说话脑子缺根弦，大家别在意啊。” 兰若观本身的人员不多，因此并没有专门的厨师，平时的都是由刘淑芬和若兰两人打理几个人一天的饮食，因此每到举办法事的时候，人手就显得捉襟见肘，光是兰若观里外的事情都快忙不过来了。庆典时还有庆典司礼来组织，而观里的法事可没有这样的待遇，只能仰赖信徒们自发前来帮忙。 “致远道长挺辛苦的，上午到现在就没看他怎么休息呢。”吴婉贞满脸堆笑。“刘姐也累坏了吧？” “多亏你们的帮忙，这场法事才可以功德圆满。” “呵呵呵，没有的事，我们就怕刘姐和若兰姐嫌我们碍事儿呢。” 话音刚落，吴婉贞就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她的丈夫名叫秦定国——村里颇有名气的一个男人，同时也是信徒的代表之一。虽然她本人的并不是十分地迷信神邸，不过嫁夫随夫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因此她每次都会举行法事时，都会率领众多的女信徒来帮助道观完成后勤工作，今天的晚饭就是她和其他女信众完成的，从一开始的烹饪、饭菜的分配到最后的收拾，全是由她们一手包办。 “像今天这么忙的情况，恐怕得持续好几天吧？” 刘淑芬温柔地对她报以微笑，然后说道：“那后面几天还得多多仰仗你们啦。”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明天我们还是在同一时间集合。” 吴婉贞话音刚落，后面的女信徒们也连忙跟着点头。 其他年长的老人，则将注意力集中在正为大家倒茶的陈向军身上。 “向军啊，你说我们能帮到什么忙吗？看你们几个跑前跑后的，我们这帮老家伙也想出一把力。” “这我倒是知道，通往公墓那边的路已经快给野草淹没了，那里倒是不晒，可以一起除除草，你们意下如何？” “不错，清明节的时候咱们就没有好好地整过，现在也是时候美化一下公墓了。” 村子由于实行的是土葬，因此村民们选择将死者的尸骨送到公墓中供养。公墓就坐落在兰若观的西面，平时陈向军就经常过去打扫，那里其实早就没有什么活了，不过他也不好拂了老人们的意，便想出了这个办法。 “你放心吧，向军，这点小活咱们哥几个轻轻松松就搞定了，对吧？” 老人们相视后放声大笑了起来，刘淑芬看向他们，深深的鞠了一躬。 刘淑芬的丈夫很久以前出去参战，没过多久就传回来牺牲的噩耗。她是一个十分传统的女人，崇尚着古人“从一而终”的理念，也因此没有再嫁。浑浑噩噩的过了十来年，愣是一个二十多的黄花大闺女变成了四十多岁的妇女，正当她开始经常设想自己的余生将会怎样度过时，恰巧听闻村口的大妈们谈论老道长卧床不起的事情，便毛遂自荐，来照顾老道长了。虽然道观的生活清贫，日常的事情也不少，但她却觉得生活非常的充实与自在。 工资对于她来说，倒是不在乎的，毕竟年轻的林道长和老道长一样，都不是贪财之人，加上乡下地方经济也说不上这么绝对，新来的那户做家具的人倒是挺不错的。” “你说的那家男主人好像姓李是吧？” “对，叫李晓义，今年还参加了庆典，这哥们可以的，跳鬼神跳得别提多卖力了。” “哦？” 这倒是出乎吴婉贞的意料，在她印象里，城里来的家伙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去了，动不动就说他们乡下人封建迷信，没想到这李晓义却愿意参加他们祭拜鬼神的庆典。 “这倒真是个有趣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卫生院（一） “那小夫妻俩年纪不大，儿子却都大学毕业了，我还以为咱们乡下人早婚，没想到他们下手更快啊。” “不过他们家的小子现在还没找到工作，在他们家的店铺帮忙，听说想参加什么考试？” “考试啥的咱们可就没啥办法了，但其他能帮上的一定得帮，都是自己人嘛不是。” “我们要求的也不多，希望新来的这家人家好相处些就行了。” 和正在热烈讨论的众人打了声招呼，林致远独自回到书房，直接坐在窗沿上，望向那逐渐迟暮的夕阳。之前高挂在天际的太阳现在显得昏昏欲睡，从窗户向西看可以看到陈向军说的公墓，以及它旁边的木材厂，村里的棺材基本都是那里的木头打造的，而木材厂旁就是村子的卫生院，村民们最尊敬的两个地方，一个是兰若观，另一个就是这小小的卫生院了。院长是当年村里考出去的医科高材生，最后却放弃了城里优渥的生活，回来为村民们看病，每当人们提起院长，那都是要竖大拇指的。 卫生院对面的山上，便是刚才人们谈论的宅子所在地。原先那里是村长李顺的老宅，可以居高临下俯瞰全村，以显示出村长应有的威严。后来道路通了过来，便将老宅卖了出去。但这并不意味着李家与林场断绝了关系，李家父子两代人之所以能将村长的位子囊入怀中，甚至在长老会也有着相当的影响力，靠的就是十分排外的林场村民所提供的支持。可在老村长去世之后没多久，老宅就被新的主人拆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这所诡异、如城堡般的大宅子。 其实李顺本人对出售老宅也是不知情的，他也是在继承父亲的遗产时，才得知老宅被父亲卖了出去。这是老村长在去世前瞒着家人所做的决定，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急切的想将这块地出手。但这毕竟是父亲的遗志，李顺也就照着做了。卖掉老宅很可能会冲淡与村里人的感情，对于现任的村长李顺来说，这其实是一个非常糟糕的决定，他平时也经常会想父亲这么做的理由，但直到现在也毫无头绪。 为什么一个富有的城里人要来他们这穷乡僻壤建豪宅？又是基于什么样的考虑，要将宅子建在阴气湿重的地方？老村长死前为什么急于将自己的老宅出手？这一个个的谜团包围着这所大宅子，充满了令人不解的疑惑。不过它的新主人与它倒是十分地般配，挺符合他们共有的神秘气息。 林致远挥了挥手，驱散了面前几只“虎视眈眈”的蚊子。 既然车队最后掉头走了，那应该就不是宅子的新主人了吧？毕竟，那是通往宅子的唯一去路。 嗯...应该不是。 ———————————————分割线——————————————————— 炎炎夏日，在不吹空调的情况下，或许只有夜晚才能让人感到些许的凉爽了。而现在李如心此时正顶着烈日走在陡峭的山路上。村子靠近灵隐山的地方几乎没有一处不是上坡路，几个孩子蹦蹦跳跳的经过她的身边，如履平地。 “如心姐姐早啊！” “你们也早啊！” 如心也向几个孩子问了好，于是几个孩子便如同百米冲刺般越过了坡顶，飞奔向木材厂，再登上另一个坡顶。他们都是赶着上学的学生，李如心也经常为这些小家伙的体力而折服。 不多久，李如心便来到了一栋白色的小楼前，门口旁竖着一块招牌，上面写着“林村卫生院”，这便是李如心工作的地方。 微风拂过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的树林，枝丫上的蝉被轻轻唤醒，随风发出“吱呀”的声音，尖锐的叫声让夏日的早晨显得有些凄凉。初升的太阳向外迸发着阵阵热浪，想来今天肯定也是个炎热难堪的大热天。 李如心从卫生院后门进去，径直往更衣室前进。 打开更衣室的门，里面一片昏暗，百叶窗和窗户还没有打开，现在时间尚早，护士们都还没有上班，空无一人的室内透露出些许的气味。 虽然这里写着卫生院，但实际这里因为条件有限，并没有实行手术和住院的资质，顶多就是对患者进行身体检查，或者让病人在二楼的观察室待几天，真正的大病都会被转送到镇里的医院，因此这里护士的工作相对轻松，也不必值晚班，基本上就是做五休二，而且卫生院还买五险一金，虽然偶尔需要值下班，但卫生院都会补给她们津贴，这种工作单位在现在社会，可以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了。 工作本身就较为轻松，而且这是自己选择的职业，做起来也就特别的有冲劲。就是连续休息了两天之后，早上特别不想起来，现在身体还残留着一丝疲倦感，这或许就是人们所说的懒病吧。 李如心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护士制服，再戴上护士帽，然后对着墙上的镜子转了一圈身，每当她做这个动作，都能让她燃起工作的欲望，毕竟，自己是一名白衣天使。 打开窗户，微风随着蝉鸣迎面而来，还可以听见不远处孩子们的嬉闹声。 木材厂就在医院的后面，由于附近用于堆放木材，因此清出了很大一片的场地，学校附近的孩子们早上经常就在那里做早操，广播操的声音混合着笑闹声在山林里传出阵阵回音，从窗户里蹿进更衣室的每一个角落。 木材厂的右手边的山顶可以望到兰若观，在阳光下，兰若观上的琉璃瓦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而木材厂和兰若观之间的山坡，便是陈向军提过的公墓所在地，那里只生长着稀稀拉拉的几颗状若枯死的树，远远看去，不了解情况的人绝对不可能猜到那下面躺着许多早已死去的人。 木材厂被公墓下方的山丘包围起来，层层叠叠的林障如波浪一般，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起起伏伏的光带。而它的左边，一个十分显眼的屋顶就在那里耸立着。 李如心忍不住朝着那里看了几眼——属于那栋新建大宅子的屋顶。 她记得村长的老宅原来就建在那里，小的时候她还经常在放学以后，看见老村长躺在椅子上，在院子里乘凉。然而现在那里却被高高的城墙所包围，青色的苔藓点缀在斑驳的石墙上，配合上周围久无阳光的昏暗环境，让这个新建的大宅显得格外地阴森。加之宅子的主人一直都没有现身，缺乏修缮，渐渐产生颓废的景象，也正因此，它获得了一个由孩子们起的外号，“鬼宅”。 其实如果这座宅子建在城市里那些富人的休闲区，那它一点也不显得突兀，毕竟城里人的隔阂很严重，造堵墙对他们来说，或许还不如那些明星的花边新闻来的新奇。但建在林场，则会感觉与周围的环境非常的不协调。 这房子本身的气氛就十分的不协调，加之周围景色的衬托，更显诡异。而且建筑本身是新建的，但建筑所用的材料却好似早已经历了百年风雨的洗礼，如同将原来的家拆解后，再搬过来重新组合一般。斑驳的石块、脱皮的墙砖、褪色的瓦片和窗户，都无不在诉说着自身饱经沧桑的年岁。 无怪村民对这个宅子议论纷纷，就是李如心自己也常常犯嘀咕，本来林场每年也有新建的房屋，但整体来说并不会与旧房子有什么冲突。而这座居高临下、俯瞰全村的大宅，却和村子产生如此强烈的视觉反差，处处都透露着不协调的感觉。 “如心来的真早啊。” “萍姐早。”来人是另一位护士田萍。 田萍笑了笑，打开了储物柜后换起了衣服。 “怎么啦，没看过美女啊？”田萍突然转头，向偷偷盯着她的李如心又好气又好笑的问道。 “没...没啊，田姐你又戏弄我了。”李如心的脸立马就红了起来，手还不住的左右摆着。 “我就是觉得天气这么热，萍姐还穿这么多衣服...”说完，头便微微低下，然后像犯错的孩子一般，两只手指就在那里搅来搅去。 “那是你不够聪明，别看我外面穿得多，里面可凉快着呢。”话音未落，田萍利落的脱去了自己的外衣。 没想到宽大外套的下面，居然是一件黑色镂空的蕾丝内衣，羞得李如心“呀”的一声，赶忙过去关窗户。 “没事儿，别关了，这样还通点风。如心，我都四十多了，可不像你还是黄花大闺女。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偷窥老娘，瞧老娘不把他三条腿给打断。” “萍姐可别这么说，俗话说得好，女人四十一枝花啊。” “哈哈哈，如心你可真会说话。”田萍“凶猛”地笑了起来。 “我这一枝花，估计除了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欣赏，也就剩地底下那些死鬼了吧。” 李如心也不禁笑了起来，然后将目光，投向那不远处的公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卫生院（二） “两位美女在聊什么那？比谁更老？这么无聊？” 吴婷一推门进来，立马就忙不迭的问道。 “婷姐早。” “早早早...我可在么门外听到啦，居然还想打断人家三条腿？萍萍你变坏了哦。” “没所谓的啦，我早就过了被人偷窥会害羞的躲到被子里哭鼻子的年纪啦。” “口气不小啊，小萍萍，你可是要叫我姐的哟，我比你还大了十岁耶。” “如果是瘦十斤就好了，那样的话，村里的小伙子们就算是关着窗户，也得挤破头。” “越是美丽的事物，就越要展现给别人看，这才是做人的应有之义。所以嘛，如心，你说你老是裹得这么严严实实的，那就是暴殄天物。明天姐就带几件衣服给你试试，亮瞎外面那些色鬼。” “别这样，我...我真的不行的。”李如心结结巴巴的拒绝道。 “女人不多多的展现自己，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呢？一旦连自己都看不上自己身材时，这辈子也就这样啦。你看我和你吴婷姐，也就比大象瘦一点，没办法去显摆啊。” “呀，萍萍，你才和大象差不多...” 几个女人顿时在更衣室里闹成一团。 “呵，这帮家伙...”，李少荃揉了揉眼睛，从休息室的床上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他是这个小小卫生院的院长，也是这里最为专业的医生。前些年老院长去世，卫生院便没有了主心骨，听说了这个情况，他便毅然从省城的大医院辞职回到村子。 床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杯豆浆和一个小碟子，上面摆放着几个的可爱肉包子，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让茶几玻璃反射出一片炫目的光芒。碟子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爱心早餐哦，老公”字条上面如是写道。 看到这些，他晃了晃还有点迷糊的脑袋，对啊，昨天妻子回来了。 他的妻子安宁在镇子里管财务，忙的时候几天也回不了家，就住在镇子配给公职人员的空调公寓里。当然，这也跟安宁本身不喜欢村子的落后有一定的关系。两个人结婚有几年了，但并没有孩子，经常会有些闲言碎语传到他的耳朵里，但从安宁休息时总会主动回来卫生院和家里来说，他们两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我的隔壁可不住着姓王的，只有一帮会在大早上为了衣服而发神经的护士。”他吃着包子，默默地想着。 正当李少荃翘着二郎腿，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刷微博时， “咳咳” 一声咳嗽声，吓得他差点没从椅子上直接摔下去。 “母亲，怎么没在家休息？” 母亲李秋红提着一个粉红色的保温罐，慢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给你煲了点绿豆糖水，就知道刷微博，看今天的天气预报了吗？据说今年的气温远超往年，下午可能会有接近四十度的高温，北方干旱的很严重，种地的都保不住苗了啊。” 李少荃也听说了，自今年入夏以来，基本就没怎么下过雨，很多地方都闹起了旱灾。虽然他们这里有自己的水源，但很多农户都已经自发的开始蓄水，就连他们卫生院，最近也买了不少桶装水留着备用。 “来，吃点糖水消消暑。”李秋红盛了两碗，放在茶几上，然后用责备的语气说道： “大热天的，还穿什么牛仔裤，不嫌热的慌吗？有点院长的样子。” 李少荃其实也明白母亲为何老是来卫生院唠叨他，一来他和安宁聚少离多，到现在也没个孩子，做母亲的自然着急。二是他做人太过随和，就比如现在，他应该在院长室里正襟危坐，像个院长那样，叫些小护士端茶递水，而不是自己一个人躲在休息室里吃什么“爱心早餐”。 其实李少荃什么都懂，但是他天性使然，并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在他的内心中，从来都不认为坐什么地方代表着什么，他就算坐在最下位也依然可以我行我素，然而李秋红却完全无法理解，每当提及这个问题，都会对着李少荃好一顿唠叨。 李少荃屏息凝视，尽量地忽略母亲那如同念经一般的摧残，将自己的思绪投向窗外，看着窗外的景色。休息室窗外可以清晰的看见翠绿的山头，以及那怪异大宅的屋起话来那真的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咱们院长真的是...不敢恭维。” 高伟用左手捂着额头，和旁边的钱杰小声说道。 “我可听到了哦，你脚怎么了？一瘸一拐的。” “昨天庆典嘛，在队伍前面跳大神扭到脚了。” “唉，院长，不是我说。”高伟把头偏过去，靠近李少荃的耳朵，“你好歹也是大城市里出来的医生啊，怎么着也得注意一下言行吧？村子里有许多家伙都私下里说你医术不行呢。” “医者父母心嘛，你说，如果自己的孩子生病，找父亲看病，父亲还摆着个臭脸，有一句没一句的，我想就算是身体很难受，孩子也不会愿意接受治疗不是吗？只要事情能办好，别人怎么说，我都是不在乎的。” “院长啊，你还真是嘴上不饶人，这么说来，患者们不都成你孩子了？” “哈哈哈哈,这都被你发现了!”李少荃一边笑，一边拍着他的肩膀。 高伟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以前的老院长做事有板有眼，天天都穿的十分正式，不苟言笑，患者们都认为这就是医术精湛，连其他村子里的患者也慕名前来。而李少荃则天天都是牛仔裤加皱巴巴的衬衫，外面再套一件白大褂，怎么看怎么都是套着白大褂的小流氓，虽然这流氓身材又好，长得又帅。 不过高伟却挺欣赏李少荃的，因为他的形象虽然非常的不专业，说话有时也挺气人的，然而他在看病的时候却非常耐心，老人家絮絮叨叨也能耐心听诊，甚至会在半夜前往病人家出诊，并且还出资为卫生院添置了许多仪器设备，而他自己的院长室依旧像个杂物间。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他不同的行事风格，以及为高伟所敬佩的医师道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卫生院（三） 和诊室的病患们聊了会天，李少荃打开了小会议室的门，准备交代一下今天的工作事项。 所有员工都在里面，只有前台的钱杰没有到场。 在场的有技师任强、医师高伟，打理卫生院杂务的徐晴和林梅。刚才打闹的护士也都到齐了，最年长的是吴婷，接下来是田萍和李如心，她们都是林场的本地人，还有一名是外村来通勤工作的林雪。除了她们几人，本来还应该有另一个同样是住在外村通勤的护士肖芳，不过到现在都没有来，估计是今天休息吧。以上这些，便是捍卫林场村的安全卫士、健康先锋。 “李院长早。” 见到李少荃进来，里面休息的人都第一时间站了起来，虽然平时大家都挺喜欢打趣院长，但内心里无一不是对他颇为敬重。他随便挑了张长桌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李如心替他泡一杯普洱，递了过来。 就在这时，李如心恰巧看到高伟虽然坐得端端正正，但手却在桌子底下不住地揉着脚。她悄悄地靠了过去，小声问道： “高医生，你的脚怎么了？” “有点扭伤，没什么大碍的。” “是昨天的庆典跳大神跳的吧？昨天我也去看了呢，我看呀，高医生你就是缺乏运动。” “听到了吧，伟.哥，你看如心都看出来你不行了，哈哈哈哈...” 李少荃凑了过来，发出一阵窃笑。 “院长你可别幸灾乐祸了，跳大神可真不是一般人干的。我觉得吧，下次就得你去跳，让咱们学习学习才是。” “可别这样，这工作就是让给你们锻炼的。等下我给你看看脚，可别落下什么后遗症。” 高伟慢慢地把脚放在了地上，缓缓地呼了一口气。昨天回去就已经喷了一罐云南白药，可现在还是疼痛不已，脚腕动起来时更是疼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在长桌靠近窗台的一角，技师任强在核对仪器参数，护士们则在把各自要用的药瓶和纱布整齐的罗列在小推车上。卫生院习惯在正式开始一天的工作前开个早会，不过绝大多数的时候大家都只是在这里略作休息，把需要交代的事情告知对方而已。 李少荃走到窗口，瞧了外面两眼，点燃了手中的香烟。他可是多年的老烟鬼，完全不在乎所谓的养生之道。 “这天气，得把降暑的药和盐水多准备些。” 早晨的阳光伴随着阵阵热浪从敞开的窗子吹了进来，现在气温尚可，不过今年的温度确实高的不像话。接近中午的时候，恐怕还要比现在高出好几度，想想就热的慌。 “已经安排好了，估计中暑的人不会少。”吴婷也凑了过来，圆圆的胖脸上早已渗出粒粒汗珠。“每天都这么热，整个晚上都难以入睡，教人家怎么受得了啊？胖胖的女生最怕大热天了。” “哈哈，女生？你可比我还大呢。不过今年夏天确实热的厉害，恐怕不少老人家要借此机会踏破虚空，驾鹤西游了。” 高伟赶紧过去小声说道： “我的大院长哟，这话可别乱说，给外面的患者听到可不好。” “还好吧，虽然我们这里会一下子失去很多忠实的老客户，不过致远那家伙的生意可就要火起来了。” 对李少荃彻底无语的高伟叹了口气，他知道，兰若观的林致远道长是院长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 “院长，听村口老太太们说，最近您经常去兰若观和林道长聊天？大家伙都觉得肯定有内幕呢。” 李如心刚说完，院长立马就发出一股诡异的笑声。 “嘿嘿嘿，很神秘对不对？说不定我们两个联手在策划什么惊天阴谋喔。” “院长您别说了，我觉得从您嘴里说出来，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虽然医生和道士的家距离并不是很近，但这并没有拉远两人的感情。相反，两人从小交情就相当不错。整个林场村的人都知道李少荃和林致远两个人是形影不离的好友，但在不知情人的眼里，就容易引起一些粉红色的遐想。 “对了，在庆典结束的时候，”高伟揉着自己的脚腕说道，“我们倒是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嗯？奇怪的事？” “对，昨天庆典收场时，差不多凌晨两点，我们看到从外面开来一个车队，还有卡车。” “是不是搬家的？就是山上新建的那家。” 李少荃看了窗外两眼，吐出一口烟圈。 “本来我们看到卡车，都认为是搬家公司的车队，还想着那大宅子的主人终于要搬进来了。毕竟那里造好也有段时日，可说来也是奇怪，那车队最后却突然掉头离开了。” “掉头跑了？” 吴婷忍不住插了一句。 “该不会是天气太热昏了头，不小心走错路了吧？” “不可能的，吴姐。” 林雪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她就是每天自己开车过来上班的。 “国道是六车道，我们村道是双车道，不可能认错的。再说，在庆典那一带也只有那一条道可以通往山上的大宅。” “所以说他走错了路，才会掉头的嘛。” “如果走错了，他不会过来问问路吗？当时那么多人就在道路旁搞庆典呀。而且早点掉头不行么，非要开进村了才倒车？” “说的也是。再说了，哪有人会选择半夜搬家的？” “大概人家就是故意安排的半夜呢？和白天的人流错开来，方便搬东西。”吴婷说完之后，转头问高伟道，“看清车牌了吗？是哪里的？” “没看清，当时天挺暗，距离也有些远。” “不对不对，真的是搬家，怎么会说也是在白天啊，东西磕坏了怎么办？我还是觉得很有问题！” 林雪争的小脸都红了起来，说的唾沫横飞，而吴婷只觉得她有点闲得慌。 “说不定是城里来的路上堵车，耽搁了时间呢？” “我不听我不听，他们就是很奇怪！” 看到林雪使起小性子，高伟不由得笑了起来。 “这小丫头就是这么执拗。” “哎呀，没办法啊，人家还小，不懂事嘛。”林雪说完就靠在一旁的李如心身上，抬起头来用一种捉狎的眼神望着李如心。“我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哦，不像如心姐，周末还有大帅哥陪着去逛电影院、吃大餐呢。我可没钱出去玩，只能躲在家里做一个撸番看电影的娘娘。” “小雪！别瞎说” 李如心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羞得满脸通红。 “别害羞，我看这是确有其事啊。” 吴婷捂着嘴笑个不停。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嘛，每个少女心中不都有个美丽的绮梦吗？他穿着笔挺的休闲服，我穿着如轻纱般的裙子，手牵着手，不知羡煞了多少的年轻男女啊。” “小雪，不要再说了啦，你净瞎扯淡。” 李如心推了一把正靠在她身上的林雪。 “小雪也没说是谁嘛，不要紧张。”李少荃不由得笑着出声道。 李如心狠狠地瞪了林雪一眼，“以后再也不带点心给你了。” “别呀如心姐！” 李如心今年二十六岁了，找个男朋友其实也很自然。在林场村的村民看来，二十六岁的姑娘早就应该嫁人了，有孩子也属应当。不过由于李如心做事认真负责，大家内心里也舍不得这么优秀的护士与同事离开，再说了，现在年轻的医生护士都愿意往城里跑，他们这个乡村的卫生院想要找到合适的替代人选也并不容易。 “把那小伙子带来让我们看看，也好替你把把关不是？最好是能结婚以后，愿意让你继续上班那就更好了，要不然我可不包红包喔。” “院长不要瞎说啦。” 李少荃的调笑让李如心的脸红成了猪肝色，小脸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他在原来的医院里担任的是内科副主任医师，不过现在却是什么病都看，小到感冒大到心脏病全都由他一人主持，俨然成了一名全科医师。卫生院的医疗器械还算完备，而病床的数量却只有十几张，也缺乏相应的人手来照顾住院的病患。 “唉，原本希望如心的妹妹也能来我们卫生院当护士，正所谓妹承姐志嘛，没想到她居然成了自由职业者，每天疯疯癫癫的瞎跑，真是一大失策。” 李少荃又开始打趣，不过李如心却一笑带过。 “我想她应该是看到我这个姐姐天天都忙得这么辛苦，被吓到不敢来了吧。” “高医生，我看卫生院护士的重任，就要托付到你女儿的头上了。” “您就别开玩笑了。”现在的社会氛围浮躁，人人都希望能够赚快钱、一夜成名，没什么人愿意沉下心来慢慢做事了。更何况自己女儿学的是金融学，那更是和护士这个职业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对了！田萍家不是生的女儿吗？”吴婷突然插了一句言。 “我女儿怎么了？你们不会是在商量什么坏事吧？”田萍端着一碟切好的橙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高伟和李如心都低着头偷笑，田萍的脸上则显露出一丝疑惑。 李少荃“咳咳”了几声。 “通过刚才的讨论，我们一致认为，要让田姐你的女儿踏上我们卫生院护士这条不归路。” “什么？” 田萍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大家。 “我女儿才十二岁额。喏，刚切好的水果。” 田萍将盘子放在长桌上，然后自己拿几块吃了起来。 “院长，打扰一下。” 钱杰急匆匆地推开了门，跑到了李少荃的跟前。 “朱家的老爷爷骑车时突然晕了过去，从车上摔下来了。” “走，我们马上过去。” 李少荃立刻站了起来，几个护士连忙将整理的医疗物件收好。 “人送过来了吗？现在在哪里？” “朱家的人已经把朱老爷子送过来了。头部有外伤，可能伴有轻微的脑震荡，满脸都是血。” 李少荃和高伟急忙吃了一口橙子，便匆匆忙忙离开了休息室。而此时距离正式营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午后时节（一） “妈妈，吃饱了哦，我们出去玩啦。” 两个孩子把筷子往桌上一扔，便飞也似的打开门冲了出去。 目送两个孩子像小兔子一般飞奔的背影，林秋菊会心地笑了一笑，把他们俩兄妹的碗筷端到水池里，慢慢地清洗起来。 本来在放假前她就和两个孩子说好了，吃完饭要把自己的碗筷洗干净，再用抹布擦干净，如果办得到的话，就给他们俩各买一辆自行车，孩子们当时就对天发誓要当个乖宝宝。然而盼望已久的礼物以及假期，让他们将原本答应的事情一一省略。照这个样子看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原形毕露，大概吃完饭连说都不说就跑出去玩。 唉，小孩子就是这样的嘛。 林秋菊笑着摇了摇头，缓缓地用抹布擦拭着桌面。 放暑假的时候，学校里的老师总会布置一些家庭作业，然后写写心得什么的，可这番好意到最后却都难逃胎死腹中的命运。 学生们还好，每年都有寒假、暑假等固定的假期。在大人的世界里，却基本没有放假的时候。公公婆婆在田间里忙农活，丈夫则是一名运输司机。泡了一壶绿茶，伴着一些茶点，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餐桌上，方便公公婆婆午休时略事休息。将一块方巾盖上桌子后，林秋菊梳拢下头发，提上手袋出门了。 林秋菊家位于林场村的南端，从北向南逐渐展开的村子被南山的山脚硬生生的挡住了去路，四周皆是农田，一片绿油油的稻穗叶子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出无限的生机。山脊的另一端便是村子的水田，一望无际的水稻在山风的吹拂下，如同翠绿的草原一般随风摇曳。虽说近来酷热干旱的情况给其他地区造成了严重灾害，但林场村却丝毫没有收到这场旱灾的影响。高高耸立的秸秆水田让四通八达的田埂看起来如同水沟一样。山线之上的密林则呈现出更深的浓绿，在艳阳照射下，诉说着夏日里林场村的欣欣向荣。 国道旁只有零零散散几户人家，连个遮阳的地方也没有，林秋菊将左手摊开，挡在额头上方，眯着眼穿过家门前的小道。在太阳猛烈的照射下，灰黑的柏油路面也被晒得吐出阵阵热气。万般无奈下，林秋萍只好用另一只手托起裙摆，走下长满稻谷的田地，朝着国道走去。 村子里的电力供应主要依靠一个小型的供电所，供电所紧靠山脊的末端，从它延伸出来的电缆如同蜘蛛吐丝一般，沿着山脊上的一座座输送塔，将南山、灵隐山、西山连接在一起。在万里无云的晴空衬托下，如铁塔般屹立的输送塔更显得耀眼夺目。 从一路直行的国道在前方不远处的山间转了一个呈直角的大弯，转过弯后往前走将近一百米，便会看见一座小桥，这便是村民们经常说的“新桥”，而“新桥”这里最常发生的，则是交通事故。 乡村空气质量自不用说，不会有能见度方面的忧虑。山脊之间的道路十分平坦，视野自然也是不差，但由于弯道的弧度过大，使得来往的车辆往往会错误预估。若是会车则容易两车相撞，而加速过弯的，当发现弯过不去时，自然就会撞上道路两侧。每年交管局都要多次派人来维修损坏的护栏。 而这里发生的事故中，发生频率最高的还是行人意外。 由于地处偏僻，城里不会专门派交警下来，也缺乏相应的交通信号灯和人行横道，即使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孩子和老人过马路的时候还是常常被过往车辆撞倒。 而且出事车子多半不是当地人开的，毕竟林场村的村民都知道这里会拐进通往稻田的小路，行经这里时一定会放缓速度。就算是前往市区，村民们也知道会有不少行人在这里经过，开车时都会提起十二分精神。 但是外地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多半不知道这里的情况，而且村民们习惯于从田里直接走上马路，突然窜上马路的村民往往会让司机来不及反应，这时就算是紧急制动，多半也会因车速过快而停不下来，因此这里一旦发生车祸，被撞倒的村民一定非死即残。 每次经过这里，林秋菊的内心就会莫名的感到恐惧，毕竟自己的孩子也正是活蹦乱跳的懵懂时期。每年这里都会发生几起涉及孩子的交通事故，即使村子里的母亲都严格的叮嘱切勿穿越马路前往国道的另一侧玩耍，但仍屡禁不止。肇事者几乎都是途径这里的外地人，因而林秋菊总有一种想法，如同蠕虫一般深深的扎进了她的脑海，那就是“外地人会把我的孩子们杀死。” 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突然出现，将自己的孩子撞伤后再掳走——这样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让她时而产生莫名的恐惧。尤其是每当路过这座桥，她总是会浮现出这样一个幻觉，孩子浑身鲜血的倒在路旁，然后看不清身形的家伙一把抄起孩子后便消失无踪，让她感到十分不舒服。因此在每年庆典，她祷告最多的就是“敢害我孩子的家伙通通不得好死。”儿时的好友李晓青怀疑林秋菊罹患精神方面的疾病，时常劝她去看心理医生。 忐忑不安的看着桥上呼啸而过的车辆，林秋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跨步走上国道，朝着前方一栋看起来与周围环境近乎融为一体的茶庄走去。 毒辣的太阳照得茶庄外的路面发出黑色的光泽，走了两步，林秋菊注意到踩在地上似乎有一种黏糊糊的感觉，估计是午后的阳光将黑色柏油烤的有些许融化了。由于出门时没有做好足够的防护，林秋菊感觉自己脸上和颈部的皮肤被晒得有些许疼痛，路面上蒸腾出来的热气更是将她的小腿熏得一片通红。 “抱歉，我来晚了。” 推开大门之后，李晓青在圆桌旁朝着门口挥了挥手。空调的冷气让早已全身燥热的林秋菊精神为之一振。住在附近的全职主妇也都转过身来，对林秋菊露出友善的微笑， “早点出门嘛，每次我都比你早。” 李晓青笑着说道。 “怎么又盯着路面发呆？” 林秋菊随口答应了两声，走到看得到路面的一侧坐了下来，从茶庄往外望去，可以将整条道路的情况一览无余。 “安心啦安心啦，你家那两个小家伙都机灵着呢，不会傻乎乎地大马路上去的，把你的心收回肚子里吧。” 林秋菊点了点头，毕竟是自己的孩子，秉性如何自己是最清楚的了。不过听李晓青这么一说，倒是让她急躁的心安定了下来。 李晓青原本到城里经商，不过在经历了几段失败的感情与生意之后，终于心灰意冷，在几年前回到村里。当时她看中了政府新修的国道，于是便买了一块地经营起了综合服务站，寄希望于来往运输车辆的生意，每天一大早就开门营业，甚至还能提供热气腾腾的油条和豆浆，可惜生意并不怎么好。如今这里改建成了休闲茶庄，主要的服务对象也是以村里人为主，也幸亏村里的大爷大妈以及家庭主妇经常会来光顾，茶庄才得以经营下去。 林秋菊负责这里的晚餐准备工作，虽然这份工作的薪水并不多，但她并不是很在意，即使是义务劳动她也可以接受，林秋菊所希冀的只是和儿时的好友在一起聊聊天，每天晚上听着大厅里人们的欢声笑语，可以暂时地摆脱她心中挥之不去的孤寂。如果不是李晓青坚持要给他酬劳，她真的一分都不会要。 “秋菊，昨晚的事你听说了么？” 李晓青突然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林秋菊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摇了摇头。 “怎么了？” “据说庆典结束时一队车队从外面开了进来，很多人都在都在议论这件事呢。” 昨天晚上茶庄生意很好，因此她们并没有参加庆典。 “是不是山上鬼宅那家人搬来了？”平时两个孩子总喜欢这么称呼那栋宅子，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林秋菊对它的看法。 “这谁知道啊，不过总感觉怪怪的。” 不等李晓青说完，坐在一旁看杂志的许悠立刻抬起头来。 “别提多邪门了，听说是大半夜开进来的，大伙儿刚发现它们，突然就调头跑了，你说这事怪不怪？” “那地方好像一直也没人搬进来吧，既然调头了，那应该就不是。” “说不定只是建来度假的呢？搞不好压根人家就没打算长久住。” “建的像个碉堡似的是为了度假？怎么可能？” “人家恰好就是那些有钱没地方花的外地人呢？” “哼，反正都是些令人厌烦的外地人。” 林秋菊语带不屑的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午后时节（二） “你说谁会把度假的地方建在那儿？不是应该选冬暖夏凉或者是度假胜地吗？你看我们这，都快晒得冒烟了啊。” 这时一直低头看手机的张语莹冷不丁的说道。 “说不定是投资房地产呢？现在城里的房价不都炒上天了嘛。” “不可能。” “话别说那么肯定喔，今年开春的时候——好像还要早一点，不是就有一批人来我们这做调研吗？据说是相中了我们这儿空气好，打算在这里盖疗养院还是什么的。” 在一旁倾听了许久的林秋菊也赞同的点了点头。在她的印象中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由于国道的建成，从林场村到外面的城市只需要三、四个小时，外地来往的人次也相对频繁了起来。 “妈妈，这边要建疗养院，那是不是会有很多老爷爷老奶奶来我们这里？” 坐在张语莹身边喝着果汁的林月瑶用好奇的眼神望着妈妈。月瑶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虽然算得上是博览群书，但看起来却像个小女孩般的单纯，眼神里透露着些许的呆滞。 “随口一说而已的啦。” 张语莹摆了摆手，“谁会来我们这山里面度假啊？咱们这确实是空气清新，民风淳朴。但我们这没有城里那么多的娱乐啊，那些老人来了还不得闷死么。怎么，你希望这里修建疗养院？” “不是的，我只是问问，毕竟疗养院我只是在电视里才能看到。” “月瑶是觉得村子里平时太静了，希望热闹一点对吧？” 许悠话正说着，林月瑶就轻轻地摇头。 “疗养院怎么样，我并不是太关心。我只是不希望村子里会突然出现一大堆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凡事往好处想啊，你想啊，能来疗养院的都应该挺有钱吧？那他们还不得把周围的配套设施建好？那以后我们买东西就不用在特意去城里了哦，公交车的数量也一定会大大增加，怎么样，是不是有些期待了呢？”话音刚落，许悠就用手抚着额头叹了口气，“不过这是不可能的，村里的老顽固们怎么可能答应嘛。” 之前村里要通国道，就引起了村里老人的普遍反对，但当时的老村长却以发展林场村经济为由，在镇里大力运作。结果林场村的村民们气的暴跳如雷，到处拉横幅、贴标语，宣扬着建国道会给村子带来祸患，老人们甚至还组织起来，在修路的地点集体静坐。或许是抗议起到了效果，后来通车的地方便移到了村子的南端，从此那部分便快速发展了起来。 “生活会不会就此方便起来还另说，但是会涌进来一大批不知底细的外地人，我们甚至还有可能向他们卑躬屈膝、点头哈腰，以求他们施舍几个臭钱过活，哼，那我还不如去死。” 张语莹双手撑着下巴附和道。 “这么说来应该就不是疗养院了喽？不过那么气派的大屋做老人集中营也确实可惜了点，看来房主还是打算自己住才对。不过这屋子的外墙怎么好像是直接搬过来的，好多地方都有裂纹了。” “岂止是外墙，我看连屋子都是直接搬过来的，大概屋主是上了年纪的人，舍不得离开已经住惯了的老宅吧？” “那当初干嘛还搬过来啊？”许悠笑嘻嘻的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喜欢住在空气清新的地方嘛。在城里他们早就住够了，你看那些街头全是车，空气呛得不行，要我去住我才懒得去咧。” “说不定人家只是在城里没什么机会去炫耀他们的财富，只能来乡下炫耀一番。”许悠露出略带捉狎的笑容。“搞不好别人担心咱们把他们当成了失败的城里人，免得咱们误会，故意来显摆的。” 一旁的张语莹不由得失笑出声。 “这屋子年头肯定是有些的了，但还不至于能用来显摆吧？我家的屋子也好几十年了，还是奶奶那一辈建的咧，可不见得会输它。不过我真搞不懂，既然有钱把整栋房子搬过来，何不重新用那笔钱重新造一栋呢？” “啧啧，人家城里有钱人的生活哪里是我们这些市井小民能理解的。你听那些路过司机不是说过吗，城里富人吃东西那都是要买两份的，吃一份扔一份，那不是闲的有病吗？”许悠说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瞧我家，屋顶破了几个洞也只是用木板修修补补，还不是照样住人。” “谁说不是啊，我家四口人就只能挤在两间房住，来了亲戚朋友串门什么的就只能打地铺，想盖多一间小房的闲钱都没有。” 林秋菊一边听着张语莹和许悠聊天，一边淘着晚餐用的米。两人的对话传递了一条重要信息，“该死的外地人就要踏上我们村子的土地。”脑子里不断地浮现出种种不好的画面，让林秋菊的心情顿时沉重不已。 在她的印象中，外地人就等同于“毁坏村子的暴徒”与“夺走孩子的坏人”。 “嗯？那个不是外面新搬来的家具店小子吗？” 张语莹的声音惊醒了还沉浸在诡异幻想中的林秋菊，她抬起头来，看到一个孤单的身影静静地在外面的道路上挪步，在刺目阳光的照射下，使他瘦弱的背影显得愈发坚毅。 “这也是个外地人。”瞬间紧绷的情绪让林秋菊几乎喘不过气来。 ————————————————分割线—————————————————— “哔哔......” “喂！家明！” 高启林按了几下喇叭，打开车窗，对着低头在国道上慢慢走着的家伙喊道。回过头来的李家明看到了他，立刻停下了脚步，皱起了眉头。 “大中午的要去哪啊？天气这么热。” “给我家老爷子送东西，还有，不要叫我叫的那么亲近，请叫我的全名。” “哈哈哈哈...” 高启林笑得很大声，随手打开车门，示意李家明上车。 李家明将双手在裤腿上蹭了蹭，再抬起手用手袖拭去头上的汗珠，钻进了高启林的车里。 “呼，还是车里凉快些。” “这么热的天怎么会想到用脚走的？” “没钱嘛，公交车又等不到。” 听到李家明有些抱怨似的回答，高启林笑了笑，开动了车子。村子本身对于公共交通的需求就比较少，也没有什么大型的企业，因此公交线路和班次也就少的可怜，运气不好的时候等上一个小时也属稀松平常，有时候等得不耐烦干脆走到下一站等车，说不好真的就碰上几辆姗姗来迟的车子。不过大部分时候还是来不及走到下一站，就在中途被公交车赶了过去，最后就花几个钟头一路走回村子。对于以前没买车的高启林来说，这种行为再熟悉不过了。 “早知道等不到车，我就骑自行车出来了。对了，怎么你这么早就开车到这里了？不上班吗？” “今天事情少嘛，结束说一声就溜了。哈哈，说起来还真是赚到了。” “不但可以提前下班，还不会扣薪水，天底下这么好的工作居然陪你碰着了。” “你不是要参加公考吗？加油啊，到时候你不就能开着车到处跑了。” “嗯，我一定要要考上，然后离开这里。”李家明说完，又用袖子擦拭汗水。“这里要什么没什么，连地铁也没有，亏大家还住的这么开心。” “你旁边就坐着个一个呢。” 高启林不由得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李家明并不是林场村本地人，前些年跟随父母从外面的大城市举家迁移至此。林场不乏外面搬进来的居民，但从大城市迁移进来的外地人确实是少之又少，更何况其他搬过来的居民大多与本地人有着亲缘或血缘上的关系。其实，高启林本身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外地人，还是很小的时候和父母搬进了这里。虽然高家与林场村也没有血缘关系，但由于他的父亲高伟在卫生院工作的缘故，严格来说也算是林场的一份子。而与村子毫无瓜葛，却仍要硬搬进来的怪人，大概就只有李家明他们一家了。 “家明，别说这话，要让你父母听见可要伤心了啊。叔叔阿姨当初不就是喜欢这里与世隔绝的自然氛围与质朴敦厚的村民，才会毅然决然的搬来这里的吗？” 高启林的这番话让李家明立刻露出了极为厌烦的表情。 李家明的父母就是那种较为“文青”的人，钟情于诗情画意般的生活，在得知林场村这个完全与他们心目中世外桃源完全符合的地方后，舍弃了繁华的都市生活搬迁于此，买下村子里破旧的空屋，开垦荒地，到处收购木材制成各式各样的家具，再通过网上来寻找买家。虽然高启林家原来也是从城市搬来的，但对于从小就在村里长大的他来说，林场村就是他的故乡。虽然乡下生活确实有诸多不便，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怎样。不过高启林也不能说对现况感到满意，林场村空灵宁静的生活就如同身旁的空气一般一所当然，因此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何要千里迢迢举家搬迁至此。 吸引人的自然环境严格来说就只有小溪和一望无际的山岭，而由于近年来砍伐严重，早已换成了生长周期较短的树种，实在感受不到“自然”的气氛。再说这里的村民也不如外界所想象的那般单纯质朴，也难怪李家明会对现在的生活这么不满与愤恨。对于生于城市长于城市的李家明而言，这种无聊乏味的乡村生活确实难以忍受，自然会将一切的罪过归咎于“自私的父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午后时节（三） “一定要考上，一定要离开这里。” 高启林用手摸了摸下巴，假装没听见李家明的喃喃自语。转入通往村子的小路，溯溪而上一路开去，在村口看见几个老人家坐在便利店门口唠嗑。 “这些阿公阿婆真是悠闲的可以。” “不要这么大怨念嘛，家明。” 高启林不由得笑了起来。便利店的顾客群基本就是刚放学的孩子，偶尔也卖些日用品给需要的村民，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没什么生意。店门口摆放的长椅和遮阳伞自然也就成了老人们插科打诨和联络感情的绝佳场所。 “每天都是谁家男人又出去打野食啦，哪个女的又买了什么衣服之类的，尽是些没有营养的话题，他们不会觉得烦啊。嗯？他们看着我们呢。” 高启林偏头看看了后视镜，几位老人都站了起来目送他们离开，还对着车子指指点点。 “他们连车里是谁又要一一检查吗！不觉得这么做很无聊，很不尊重别人吗？” “很抱歉，他们就是这么的无聊。别说你了，每次我从这里经过时，他们都会在车前一直盯着我看。那种感觉，就像是要将外地人牢牢的掌控起来那样。” 高启林露出苦笑。 “或许也是因为村子没什么娱乐，没事找事做吧。” “哼，无聊不会去打球吗？” 李家明这话倒是说到了高启林的心坎里，毕竟这也确实困扰了他许久。林场村的外来人口不多，因此老人们对外地人十分的感兴趣，总是喜欢不断地用自己的目光去扫视别人，虽然这并没有恶意，却常常让当事人感觉浑身不自在，甚至十分厌恶。 一边思索这个问题，一边缓缓地驱车前行，不多久就碰到了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喝着饮料在路边闲逛，高启林将头伸出窗口，按了按喇叭。 “喂，启义！” 原来是高启林的弟弟启义，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李家明总是觉得莫名的好笑，感觉自己像是参加了什么革命党一般。此时与高启义一并同行的是他的同学陈慕名。 “哦吼！哥哥居然开车来接我耶。” “都上车吧，热坏了老妈可不得打扁我。” 这时，一旁的陈慕名看了看驾驶座旁边的位置，猛地拉住了准备上车的高启义。 “一起走吧，我不想坐车。” “为什么呀？” “没什么，你要是想坐车就去坐吧，不用管我。” 陈慕名的声音十分冷淡，甚至带着一分的不耐烦。高启义夹在车子和人中间，看了看陈慕名，又看了看哥哥高启林，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哥哥开车，脸上尽是无奈。看起来他已经决定和陈慕名一道走回家了。高启林也没说什么，伸手过去揉了揉启义的头，开动了车子。 “这两个小家伙。” 高启林也不知道应该和李家明说什么。陈慕名是村子里粮油店掌柜的小孩，总是以一种敌视的情绪来对待李家明。或许并不是针对他，而是一种对所有外地人根深蒂固的厌恶吧。 小小的村子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呆萌纯真，私底下却波涛暗涌，根本就不像李家明父亲所想象的那般世外桃源。林场和外面别的村子都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高启林一贯是这么认为的。沿着溪流旁的村道一路前行，穿过人口密集的区域，那栋独自耸立在半山腰的建筑出现在了眼前，风格迥异的外观呈现出与周边人家完全不同的风貌。 “家明，你说那家人怎么还不搬过来呢？” “鬼才知道。” 李家明将头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似乎对高启义所说没什么兴趣。 如同明星的花边新闻一般，一旦出现新的热点，人们便会很快忘却昨天还在津津乐道的趣事。新的外来者也是如此，很快就会让原本紧紧盯着李家明一家的村民失去对他们的兴趣。人有时就是这么无聊，注意力很快就会被新的刺激所吸引。 “说不定是和叔叔阿姨一样，是大自然的爱好者呢？” “怎么可能，我爸妈纯粹是脑子被驴踢了。” 这一句话就噎的高启林无言。看来即使在这里住了相当一段时间，依然无法扭转李家明对林场村深深的厌恶，他从心底里抗拒留在这个落后的乡村。 平时在家里，李家明就常常被父母的“奇思妙想”所困扰，可能前一秒还在家里面说着今天天气真好，下一秒就直接拖着睡梦中李家明去灵隐山登高。 “真是烦死人。”李家明斜眼瞅了那房租几眼。“会搬到这种鬼地方，还建这么一栋神经兮兮的大屋，肯定是无药可救的怪人，说不定还是城里的精神病跑来乡下避祸的。” 黄连香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看着一脸猥琐笑容走回便利店吴国怀，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她推了吴国怀一把，问道： “是外地搬进来那家家具店的孩子对吧？” “嘿嘿，对头对头。” “我早就说了嘛。”钱晓珊得意洋洋的抬起了她那张老脸。“那车我认得，是卫生院姓高的医生儿子开的。” “笑话，你不说我也知道，那车的车屁股不就长这样嘛。”说着一旁的胡玲用手比了个形状。“我连车牌号都记得一清二楚咧。” “哦？你知道的这么清楚，那刚才还问我们车里坐的是谁？” “你别瞎说，我问的是车驾驶座旁边的人呀。” “就是家具店那小子啦。”吴国怀撇开大腿坐在小马扎上，露出自信的笑容。“你看他那一脸衰样，还能有谁啊。” “他好像穿着西装革领啊。” “西装革领又怎么样，哼，还不是一个没出息的外地佬。” 坐在长椅一旁默默无语的周洁听着众人在这扯闲话，近乎面无表情，如同枯树皮一般的面庞上仿佛写着大大的“无聊”二字。 听到这话，黄连香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从铺子里拖出一台显得有些老旧的电风扇，按开开关，一股有些异味的微风吹到了脸上，黏搭搭的，一点也不凉爽。 些许的风根本无法抵消烈日的热浪，柏油路面喷出的阵阵热气让便利店的门口如同烤箱一般，如此严酷的环境下，大概也只有这些无所事事的老人家才能在这里面不改色的聊家常了吧。 便利店位于村口的一角，店门口正对着村道，是国道下来转入村道的车辆的必经之地，因此也是监视车辆进入林场村的绝佳场所，不过黄连香他们这帮老人也不纯是为了监视来往车辆才聚集在这里的，在这里聊天扯淡才是这帮闲的蛋疼的老家伙们的主要目的。 正对着林场村的便利店前身只是一户农家，用来摆放商品的柜台也是将客厅窗户拆除后节省出来的空间。再将原先的木门扩宽，摆上几条长椅和一把遮阳伞，黄连香就这样开起了属于她的小小便利店，从她丈夫去世之后一直经营到现在。 由于丈夫早已去世，自己也没有小孩，孑然一身的黄连香倒也没什么牵挂，虽然平时的生意较为清淡，不过对于一个独居的老人来说，店面带给她的收入用以生存已经绰绰有余了。 白天的时候除了偶尔有村民来买东西之外，绝大多数时间黄连香就一直坐在柜台里发呆，看着村里的孩子们打打闹闹的路过。久而久之，观察来来往往的路人便成为了黄连香每天的必修课，也是她唯一的娱乐项目。时间一长，黄连香就对哪户人家开什么车、上下班时间可谓是了如指掌。而且，更为厉害的是，由于便利店前设置了公交站点，因此每个有在这里等车习惯的人基本都为她所熟知，她不但记得每个人的长相、高矮胖瘦，甚至连名字都能叫得出来。将她称为林场村的百事通那可是一点都不为过。 不过嘛，就算是百事通，也一样会有懈怠的时候。 一到了晚上七点左右，黄连香的小店就早早打烊，关上门窗躲在家里看电视。因此晚上七点到第二天凌晨这一段时间，黄连香可是完全不知道有什么车、什么人经过这里。庆典当晚的神秘车队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半夜驶进来的车队啊...” 黄连香沉吟半晌，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被耳尖的吴国怀听到。 “你知道些什么吗？” “知道的倒也不多。”黄连香回答。 “我只是想弄清楚那些车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什么车？” 钱晓珊略带好奇的问道。 “怎么，你没听说吗？庆典那晚外面开进来几辆车啦。” “那么多车？该不会是去山上那大屋的吧。” “好像不是，我可没参加庆典，那得多累啊，我就在家里二楼的窗台看着那些家伙游行。”吴国怀显得有些激动，眉飞色舞起来。“我家正对面就是祠堂，他们跳大神那会儿我看得可是一清二楚呀。那时来了几辆车，后面还跟着一辆蒙着布的皮卡。” “哦？” “几辆车在刚进入游行那帮家伙的视线时，突然一个调头就跑了，你们说奇怪吧。最后的皮卡蒙皮上印着一个蚂蚁，上面还写着蚂蚁运输。我用我的宝贝望远镜看的，绝对错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午后时节（四） 年纪一大把的吴国怀有一个略微变态的爱好，就是喜欢一个人躲在家里二楼的窗台，用他儿子从大城市买给他的袖珍望远镜，在晚上偷偷的到处窥视。虽然大家伙都知道这回事，也没有人说破，不过住在他周围的邻居总会在晚上下意识的拉上窗帘。 保持沉默的周洁终于开口说了句话。 “不用多说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嗯？” 吴国怀赶忙凑了过来。 “这话怎么说？” “这些外地人，在我们消灾解厄的严肃仪式上突然出现，一定会厄运缠身。让他们进村子里的话，我们村子肯定是要出麻烦的。” 其他的老人们都默默的摇了摇头。周洁是他们这些老人里年纪最小的一位，不过她思维古板却是其他人远远所不及，加上她的性格孤僻，令她难以打进同辈圈子，游离于他们这个“便利店茶话会”。 “不过这确实有些让人费解。” 周洁的言论让黄连香暗暗点头。神秘的车队三更半夜出现，没过多久又径直调头开走。在她“监控”村道这么多年的岁月里，还不曾碰过这么奇怪的事。 村民们虽然过着各自不同的生活，但总归就是那么一回事，在外地人的眼里就是不折不扣的乡下人，村子里的生活如同一潭死水，就算发生什么怪事，也惊不起什么涟漪，逃脱不出寻常人的想象。而如今突然在夜里造访的车队，却打破了这无趣而又窒息的氛围。 黄连香感受着风扇带来的热气，想起了那山上的宅子。 村民们虽说有点排外，但也不是不欢迎外地人前来定居，然而屋主却将那屋子原封不动的搬了过来，甚至还垒上石墙，这就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对屋子有感情，还是以此来向乡下人炫耀？抑或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栋至今无人居住的幽深大宅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 赵周谱缓缓地将车子停在自家门前，打开车门从驾驶座走了出来。小女儿拉开窗帘探出了小脑袋，朝着赵周谱拼命地挥着小手，点点灯火的人家，阵阵米饭的香气扑面而来。 掏出钥匙正打算开门时，赵周谱朝山边望了望，雄壮浑厚的山形和位于半山腰的大宅，在夕阳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引人瞩目。自从庆典那晚看到诡异的车队后，他就一直感觉心神不宁，总感觉可能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祸及自己的小家。 村子里建房子倒不是什么新奇事，不过直接把家拆了再运过来组装，这种情况倒是头一次见。自去年暑假开始拆毁老村长的房子，之后开始施工，整个工程直到上个月才彻底完工。施工器械和人员都在极短时间内悉数撤出，石墙上的院门便被紧紧地锁了起来，直至今日都未曾开启。 到现在为止，赵周谱甚至不知道屋主姓甚名谁，是什么来历，只知道房子的主人是原本城里人，就这还是从其他人那听来的小道消息。以往村子里的房屋修整都是委托给“定国装潢”，然后屋主人的生活习性及背景就会成为大伙茶余饭后的谈资。可这一次却破了例，定国装潢压根就没收到风，那地头外面就早已经被铁皮围墙围得水泄不通，挂着外地牌照的工程车辆川流不息的进出，这种规模浩大的工程确实也不是定国装潢能胜任的。 这栋如古堡一般的建筑共有两层，外墙斑斑驳驳，结构十分复杂。陡峭的屋的“一命抵一命”吧，要不就是如同当初孩子杀害母亲的方式一样，只不过这次是换成母亲手持利刃将他杀死。抑或是他脚踏的大地早已为他编排好了巧妙的死亡终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深思的林致远一直在思索着复仇的手法与模式，以及各种象征复仇的心理暗示。用双手轻轻揉着太阳穴，在脑内搜寻着古今中外所有讲述了复仇的骨灰，却依然找不到一种合适的手段，不死心的林致远甚至又重新审视了几遍稿子，仍然一无所获。 “呼。” 林致远轻轻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意识顿时从小说中脱离出来，回转到了现实的世界。午后的骄阳充斥着整间书房，背后的摇头电扇吹得略微潮湿的背后十分难受，若有若无的蝉鸣透过紧闭的窗户传了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图书馆 下午兰若观原本安排了两场法事，不过由于林致远醉心于他的神怪故事，后来便决定交由晴明和弘清两位道长来负责。林致远将稿纸在桌面上叠放整齐后放进抽屉，再将镇纸压在折好的稿纸上面，关上抽屉打算离开书房。开门的时候，正好遇见端着茶盘的刘淑芬。 “致远，大中午的要出去？” “嗯，有些想法理不清楚，去图书馆找点资料，刘姨，这还是我来拿吧。” 刘淑芬轻巧地往后一让,笑呵呵的说道。 “不必了，你抓紧去办正事吧，再晚一会儿天气就更热了。” 林致远没有在坚持，他点了点头，朝着院门走去。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室外庭院，正午刺目的照得林致远睁不开眼。种植在庭院的草木在阳光的滋润下散发出动人心魄的翠绿，从山门一路延展到大殿、书房的外墙，一路上的鹅卵石步道更是白的炫目，刺耳的知了声传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盛夏的降临。看到林致远走出来，散落在各个树荫下的老人们纷纷向他点头致意。 “林道长。” 一位年近四十的妇女从阴凉的树荫中站了起身，脱下了头上戴的草帽。 “这是要出门吗？” 在林致远的印象中，有一阵子没见过她了，大概是中元节快到了，所以才不辞辛劳特意赶来帮忙的信众吧？ 林致远微笑的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这大热天的辛苦各位了。” “好说好说，说不定什么时候还需要林道长帮我们家老人做法事，到时还需要林道长多帮忙呢。” “哪里的话，一定全力配合。” “老道长现在怎么样？” 老道长林永善在几年前中风，之后生活都一直无法自理。 “托各位的福，最近可算是好些了，已经能开口聊天了。” “那可真是个大喜事。”她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对了，最近我在卫生院书架的杂志上看到了林道长你写的小说呢。” 林致远听后不由得苦笑，他知道肯定是李少荃那家伙整的事，那家伙知道林致远不喜欢到处向人炫耀，所以专门把那本杂志摆在卫生院最显眼的地方。林致远不想听别人对他小说的评价，于是便随口几句敷衍了过去。 “林道长你快些去吧，占用了你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还请一路慢走。” 中年妇女说完后，对着林致远深深的鞠了一躬。点头回礼后，林致远便快步朝车库方向走去，一头扎进车子里。从兰若观到村图书馆路途并不遥远，如果不是外头的太阳过于毒辣，漫步而行倒也是不错的选择。当然，林致远也担心会在路上遇到热情的信众，万一碰上了，以他们热情的秉性加话痨的精神，恐怕就是天黑了也走不到图书馆。他此时恰好有文思，急着查找资料，因此还是决定开车。 车窗缓缓合上，车上的空调散发出的冷气驱赶车内的闷热，在老人们的目送下将车子缓缓驶出车库。虽然他对神怪小说十分痴迷，但他的本质依旧是道士。自从师傅病倒后，林致远就独自一人撑起了这偌大的兰若观。 车子缓缓穿过庭院，转入兰若观钟楼旁边的小道。由山门一路延伸下去的铺石路并不算长，可惜边距过窄，车子无法通行，因此只好在道观钟楼的旁边开辟一条林间小道。沿着小道一路向下，可以直达木材厂的木料存放仓库。树上的知了或许也是难以忍受酷热的高温，就如同被烤熟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叫着，这个夏天真是热的如同蒸笼一般。 今年天气炎热，使得降水较往年相比异常稀少，造成了各地区严重旱灾。顺着沿溪流兴建的村道往东前行，溪流的水位低的可怜，在至今也没将几滴雨的情况下逐渐迈入尾声。国道的桥梁下方有个水闸，通常在这种季节都是处于关闭的状态，然而溪流的水位依旧比上年低上不少。如今干旱的气候让小溪的下游严重缺水，连林场村的水源都有枯竭之虞。炎热的天气使得各地灾情频传，大量枯死的农作物以及中暑而亡的老人，都无言的证明了这将会是一个难熬的夏天。 车子一路向南，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通往祠堂的木桥。从桥的另一端往祠堂方向望去，对岸的林地绿得动人心魄。从木桥继续沿着村道向南走，就到了林桥，以及位于林桥和森桥之间的中心区。据说林场村以前就是以森桥为界，过桥之后的地段就不再属于林场村的范围。 林场村虽然只有千来号人，然而当时划归行政区的时候，还是保留有相当于“村”这一档次的公共设施，加上近年来总是搞支持农村、干部下乡的举措，相关的硬件条件都好上不少。而林致远打算去的图书馆就是其中之一。 行经林桥的时候，可以看到村道旁有一栋样式陈旧的砖瓦建筑，这栋感觉早已风雨飘摇的老房子就是以前村委会的所在地，如今改建为图书馆。自国道新建后，村子的行政中心也跟着搬到了靠近国道的前坛，完成了阶段性任务的老房子便被改建成供村民们平时读书的图书馆，这也是村里唯一的公共阅读场地。农村地方的图书馆藏书一般都少得可怜，大部分都只是面子工程，但林场村的图书馆却是一个特例。兰若观、村卫生院以及老村长都捐献了大量的书籍，在现任村长李顺离开村子的时候，更是将父亲生前珍藏的为数可观的古籍统统赠与图书馆，因此对于林致远而言，这里无疑是知识的宝库。不过这里藏书虽然丰富，不过大多数书籍都晦涩难懂，适合大众阅读的通俗文学却付诸阙如，所以这里平时人流稀少，没有什么村民前来借阅书籍。 林致远在好汉酒馆前驶离村道，将自己的小车停在了图书馆前的空地，下车走进了图书馆。图书馆外表虽破旧，但内里却别有洞天，古色古香的建筑里有个小小的大厅，以及几个装修十分别致的办公室及会议室。窗户外传来“嘻嘻哈哈”孩子们的嬉闹声，图书馆旁边是林场的托儿所，办公地点就设置在图书馆内，这里的运营费用主要由村卫生院以及村委会负责提供。 “咳咳，林道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警告（一） 听到背后的声音，林致远转过身来，原来是图书管理员李向前。 “是过来查找资料的吗？” “嗯，有地方遇到瓶颈了，过来找几本书。” 图书馆的大部分藏书都放在两间书库之中，紧靠着图书馆主楼，里面的藏书也多是村民们所不感兴趣的古书，因此图书馆采取的是部分开放模式，原则上来借书的人是不得擅自进入书库的，借阅书库的书籍必须经由管理员取出。不过林致远身份特殊，毕竟他本身就是捐书大户，自然不在此列。 两鬓略微泛白的李向前点了点头，打开黄铜锁头，从抽屉里面取出一把书库的钥匙。就在他准备把钥匙递给林致远的时候，两个孩子蹦蹦跳跳地从隔壁阅览室走向柜台，手里捧着厚厚的好几本大部头。 “林道长，你稍等一下。” 李向前立马替两个孩子办理借书手续，脸上笑呵呵的，露出一副称得上慈祥的笑容。他是个温厚老实的中年男人，性格十分内向，而且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十分的疼爱小孩，总是特别留意每个孩子的习性和喜好，孩子们有什么烦恼也乐于找他倾诉，因此村子里的孩子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图书馆怪蜀黍”。 “一放暑假，学校的孩子就解放了，你这边也热闹了起来。” 林致远的寒暄让李向前笑得很开心。 “就怕不热闹，现在孩子能玩的东西太多了，手机、电脑一盯就是一天，越来越不喜欢看书了。” 李向前说完，又朝开着门的阅览室里看了两眼。 “孩子来的是不少，大人倒是一个没见着。” 阅览室放的基本都是适合成年人阅读的书籍，然而现在里面却连个人影都没有。经常到图书馆借书的林致远即使在周末也很少看到阅览室有正在读书的村民，最多就是看到几个初中、高中生在里面赶着补作业罢了。 “林道长，作品什么时候完成？我好来拜读一下。” 林致远“呵呵”了一声，不置可否。 “刚开了个头而已。”——肯定是李少荃那家伙到处吹牛，林致远默默的想到。 李向前陪笑了一阵，将钥匙递给林致远，示意他可以进去了。于是林致远穿过走廊，朝着书库走去。 书库里古书散发着的独特气味一直都为林致远所喜欢，打开书库的日光灯之后，林致远开始寻找自己所需的资料。多亏了李向前平时的悉心整理，书库藏书都按照类别以及字母顺序排列的整整齐齐。 不幸惨死在儿子手里的母亲如果要展开报复，会采取何种手段？如同哈姆雷特的同归于尽肯定是行不通的，虽然母亲心中并没有复仇的念头，但早已被愧疚和恐惧击垮的儿子肯定不会这么认为。 可是双方早已碰面无数，母亲却迟迟没有痛下杀手，既没有恶毒的诅咒，也丝毫没有责怪之意，就只是默默地跟随在他的身边而已。自动的一次相遇，母亲便会在每晚造访，重复着同样的行为。 初时他感到无比的惊恐，毕竟在这片未名的土地见到被自己亲手杀死之人，心里不安是乃是应有之义。然而当他逐渐推敲出母亲并不打算伤害他时，他又感到无比的内疚。 唉，真希望母亲是为了杀死他而来。 虽然这同样让他感到恐惧，但如果母亲真能下得去手，夺走他的生命，如此一来，同样成为了杀害亲人凶手的母亲可以使他的心灵得到些许救赎。 然而母亲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做。 不打算复仇的母亲却更加凸显了他弑母的罪孽，让他无所遁形。母亲并没有对不住他，他才是唯一的杀人凶手，唯一的天理不容之人。 “或许......” 林志远一边翻着书稿，一边在脑海中思索着情节。 他幻想了无数次母亲化为鬼魂对他展开杀戮，更希望母亲成为与自己一样的杀人凶手。然而母亲却让他失望了。从母亲空洞而无神的视线之中，他知道自己的种种期望都已落空。或许自己会在罪恶的煎熬之下，对母亲破口大骂也说不定。 他不断推搡着无能的母亲，甚至不断的大声咒骂来侮辱她。可是母亲既不反唇相讥，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的站在儿子的身边，以空洞的眼神望着他。 他的所有努力都化为乌有，挫败的感觉让他的双膝不由得一软，跪倒在了母亲的面前。以头戕地请求原谅，手拉尸衣祈求宽恕。然而母亲依旧报以空洞的眼神看着他。 他转头看了母亲一眼，很自然的微微一偏，将眼神移开。像往常一样，为了躲避母亲的目光，他低垂着双眼快速前行，逃离他亲手将母亲埋葬的地方。母亲也并未阻止他，没有挡住他的去路，只是一言不发的快步跟在他的身后。母亲化为的怨灵就这样亦步亦趋的跟着，直到第二天拂晓的阳光降临为止。 他低着头，拖着沉重的步伐，不发一语的走着，全当身后的母亲并不存在。 他没有反抗鬼神的能力，无法逃走，也无法驱离，只能任由母亲跟着他迈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头，嘴里默默地重复着乞求原谅的独白。 寒风凛冽，在北风的吹袭下，左摇右晃的鬼火在空中画出一个有一个淡蓝色的光弧，照亮他与母亲的前路。借着微弱的光亮和脚底的触觉捕捉这地形的起伏，默默无言的向前走去。母亲的身形不时地出现在自己视线的角落，腐败的躯体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臭气，时刻提醒着他曾经犯下的罪行，让他的内心饱受良知的煎熬。 这或许就是母亲无言的复仇。 周遭的险恶环境以及间歇绽放的光辉，或许都是诅咒的一部分吧。 受到诅咒之人啊，快快逃离这片土地，永远当个仓惶度日的流浪儿吧。 林致远一边在书库里搜寻藏书，一边将自己零碎的想法与记忆记在纸上，转瞬便过去了两个小时。刚才还毒辣的骄阳正逐渐化为绚丽的落日，外头一副万家灯火倦鸟归巢的景象。 “向前叔，抱歉，让你久等了。” 听见林致远的声音，原本蹲在柜台前跟孩子聊天的李向前赶忙站了起来，忙不迭的表示没关系的。几个孩子手里拿着许多种类的小花，而李向前手边则摊开了本植物图鉴，想必是那些孩子正在询问这些是什么类型的花吧。 林致远笑着将书库的钥匙交还给了李向前，然后示意了一下手中的几本书。就在李向前把钥匙接过去的时候，图书馆外突然传来巨大的紧急刹车声，以及重物重重跌落在地的闷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误会 李少荃说的简单，但林致远心知在那种突发情况下，连记个车牌号都无法办到，更何况是去辨认对方的长相？ 他现在所能记住的，就是那双空洞无神、毫无活力的双眼，如果真要描述对方的面部特征，他实在是没有什么信心。 李少荃看他一脸为难的表情，大大的叹了口气。 “别为难了，去问问村口那帮老家伙吧。既然是沿着村道开进来的，那些老家伙应该会看到才对，搞不好连人家的车牌都背下来了。” 周勇与林致远对望一眼，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村口便利店的店门口向来是村子里游手好闲老人们的聚会场所，任何进出村子的人都会收到他们的严密监视，即使他们本来没有这个意思。 “要找他们啊......” 周勇挠了挠脑袋，然后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好吧，我会去问问他们有没有见过那辆黑色的轿车。他们就是最后的希望了，万一连他们都不知道”，那想抓住肇事者恐怕是很难的了。” 就在周勇还在那里碎碎念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的响动。紧接着护士李如心就在门口探出头来。 “李院长，赵晓智的母亲过来了。” “好，先带她去诊疗室见下孩子，我随后就到。” 李如心点点头，紧接着就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通过。几秒种后，一阵尖利的女性哭声歇斯底里地从隔间的诊疗室传了过来。 呼喊赵晓智的声音传来，李少荃率先朝诊疗室走去，林致远和周勇紧随其后。只见一名中年妇女将躺在病床上的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身边还站着一位年纪相仿的女子，李少荃对她有些印象，好像是茶庄的老板娘李晓青。 李晓青发现院长走了进来，用手轻轻地推了推赵晓智的母亲。中年妇女这才抬起头来环视李少荃三人，却不知怎么的忽然将怀中的孩子放下，站了起来。 突然，这妇女猛地一冲，一把抓住林致远，狠狠地揪住他的衣领。 “撞到晓智的人就是你吗？” 中年妇女直直的盯着林致远，看的林致远狼狈不已。她大概是听到消息后心急火燎，来得十分匆忙，额头和鼻梁之上随处可见粒粒汗珠，黑色的短发和细密的眉毛平贴在苍白的脸庞，看起来甚是鬼气逼人。 李晓青连忙将两人分开，眼见情况不对的周勇也立刻挡在中间。 “女士，你弄错了，是这位先生带你孩子前来就诊的。” “那凶手在哪里！你不是警察吗？把他交出来！” 女子凄厉的叫喊声让病床上的孩子往墙边缩了缩，显得有些畏惧。 “凶手目前肇事逃逸，我们正在积极追捕当中。” “你骗人！就是这个人撞的！”说罢又作势欲扑。 “秋菊！”一旁的李晓青忍不住出声道。“你真的弄错人了，这位是咱们村兰若寺的林道长。我知道你不是兰若寺的信众，不认识林道长，但也不能就这样冤枉好人吧？这位警官不是说了吗，晓智可是林道长送过来的。” 林秋菊反射性的抬起头来看着李晓青。李晓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别激动，先冷静下来再说。” “如果你们说不是他撞的，”林秋菊上下打量着林致远，然后又将目光转向李晓青。“那又是谁撞倒我的晓智？” 周勇见状立刻上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说明了一遍。当林秋菊了解到真正的肇事者可能是外地人时，她立马又发出凄厉的尖叫，然后露出一脸随时可能崩溃的表情，望向李少荃。 “晓智......晓智他不要紧吧？” “嘿嘿，没什么大碍。”李少荃依旧以他一贯的口吻回答，看起来他对林秋菊略微神经质的反应相当感兴趣。“就是一些皮外伤，已经替孩子拍了个x光片，骨头和内脏都没什么问题。回去睡会儿觉，明天去学校照样可以做早操。” 林秋菊呆呆的望着李少荃，内心放下一块巨石的安抚感让她不禁哭了起来。李少荃露出尴尬的笑容，朝门口不知所措的李如心使了个眼色。 “我看这大人比孩子还需要治疗，如心，等她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再和她说具体的用药和治疗措施。当然，问题本来就不大嘛。” 李少荃朝李晓青招了招手，请她进旁边的诊室。 “你是村道那边茶庄的李晓青小姐是吧。” “纠正一下，是女士。” “咳咳，好吧，李晓青女士。” 李少荃不禁用手挠了挠鼻子。 “没错，当听说晓智出事时，我和秋菊正在茶庄工作。” “嗯，那请你帮个忙，”李少荃顿了顿，说道。 “林秋菊女士的情绪十分不稳定，如果等一下她还是搞不清状况的话，还请你代为解释一下。” “好的。”李晓青说完，朝着刚进来的林致远微微颔首。“林道长，真是不好意思。秋菊她对孩子十分珍视，一旦涉及到孩子的安危，那就更是神经质了，还望你不要介意。” 林致远连忙摆手，“没事的，我能理解。” 李晓青紧接着又向林致远道谢。 “听护士说是林道长开车送晓智过来的，我替秋菊谢谢你。” “哪里哪里，小事一桩而已。林秋菊女士紧张孩子，完全可以体谅的。” 李晓青对林致远报以歉疚的微笑。 “秋菊家就住在国道那附近，偏偏那里又老是出事，所以秋菊成天提心吊胆的，担心自己孩子会不会被外地人开车撞倒，时间长了就有点那个。真是不好意思。” 林致远“嗯”了一声，虽然李晓青以“那个”一笔带过，然而对于林秋菊而言，这早已成为了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因此当她听到自己的孩子出事，马上就自动联想到最糟糕的情况。 一旁的李少荃忍不住出声。 “那孩子伤势不重，不用这么紧张的啦。刚来的时候确实受到了点惊吓，不过冷静下来以后，马上就能告诉我们详细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号码，在他这个年龄来说是很不错的了。该做的检查也都做了，就是一些擦伤和淤血，休息个两三天就没事。当然，用红花油揉揉淤血处，那就好得更快了。” “那也就是说孩子的伤不打紧？” “严格来说，那辆轿车并没有直接撞击到孩子，仅仅是撞到了自行车的后轮导致孩子翻倒，所以伤势才会不严重。可能后面还会发点低烧，受到惊吓的小孩子都会有这个毛病，也算是正常症状。如果不放心的话，我开点阿司匹林让你们带回去，或者到时候再来看看也行。” 松了口气的李晓青露出安心的笑容。 “那我想秋菊这下该放心了。” “对了。”早已在后面听了多时的周勇突然插言。 “你经营的茶庄好像就在村口对吧？” “对的，警官有什么事吗？” “我刚刚突然想到，你们会不会刚巧见过那辆撞倒孩子的黑色奔驰。” 李晓青闻言楞了一下。 “你说，黑色的奔驰？” “是的。” “我见过啊！原来就是它撞的吗？” “车牌号你还有没有印象？” “没有特意去记，我只记得有辆外地车轿车开到茶庄前停了会儿，之后就往前坛方向方向去了。” “前坛方向？” 周勇嗓门很大，林致远也在暗自倾听他们的对话。茶庄位于国道和村道交汇的十字路口，临近前坛的空地上。既然那黑色奔驰驶到了茶庄，那就表示他已经经过了村道的入口。 李晓青谨慎的点点头。 “没错，当时是中午，路上没什么车。听到引擎声没多久，就看到一辆黑色奔驰从国道那边开到了茶庄前。那是秋菊还和我说那车的开车方式很危险，早晚要出事呢。后来车子突然发动窜进了村道，看起来摇摇晃晃的，感觉驾驶好像喝醉酒似的。” “驾驶的样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些，生面孔，应该不是村子里的。看他开车那么着急，大概是走错路了吧？反正那车开起来真的可怕，就连他自己也是一副意识不清的模样。” 说到这里，李晓青顿了一下。“他打方向盘回转的时候，不是把头整个埋进方向盘里，就是歪歪斜斜的靠在车窗上，真叫人替他捏把汗。” 说完，她又补上一句。 “那车一看就是土豪开的，我和秋菊都猜是不是山上大宅的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探险 “月瑶，太阳都照屁股啦，还不抓紧起床？” 张语莹说完一把将画满了御坂美琴的窗帘拉开，刺目的阳光立马打在了林月瑶的脸上，月瑶挠了挠脸颊，在床上翻了个身。 “好热......好刺眼呀......” “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十点了！太阳都老高了，再不起来就把你的早餐喂给豆豆。” “好啦好啦，就起来。” 妈妈的训斥声让本想赖床的林月瑶颇为无奈。她其实没什么食欲，却不敢不吃早餐，否则铁定会换来妈妈的好一顿臭骂。林月瑶叹了口气，把脸上的头发归拢到一旁，慢慢悠悠地起床，粉红色的睡衣黏在身上，还有一点点的汗臭味，怪难受的。 时节早已迈入八月，按理说早就该进入梅雨季了，可老天爷愣是没下几滴雨，每天都是恼人的大晴天。连日来的酷暑让气温居高不下，即使是到了夜晚，也完全没办法冷却闷热的天气。当温度稍降，大地好不容易缓过口气，火热的太阳就忙不迭的冲上天际。 “呜呜，真想有个空调啊。” 月瑶的满头的秀发早已被汗水浸湿，她用手搔了搔，头皮依然奇痒无比。她的房间原本就坐北朝南，十分通风，早晚本应凉爽，完全没有装空调的必要。不过今年的夏天特别闷热，热的她在晚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直到一身大汗才缓缓睡去，就连第二天早晨也是被硬生生热醒的。即使白天早已疲惫不堪，晚上倒在床上也未必睡得香甜。 “谁叫你起那么晚？早点起来不就不热了吗？” 张语莹扔下这句话之后，就走出了林月瑶的房间。月瑶慢吞吞地梳洗更衣后走下楼梯，这时，一阵过道风迎面吹来，才令她感到些许的凉意。等林月瑶好不容易挪到到餐桌前一看，呵，就剩自己的早餐孤零零的摆在桌上。 正当她准备开始对付这顿极不情愿的早餐时，弟弟林振勇就从外面横冲直撞的跑了进来。 “老姐你不是吧？现在才起来吃早餐。” 林振勇比月瑶小三岁，今年刚上初三，不过他一点也没有为学业而烦恼的意思，一天到晚蹦蹦跳跳的，像个精力旺盛的小猴子。 “外头这么热，亏你还能活蹦乱跳的到处跑。” “切，我的脂肪没你厚，真男人就是如此凉爽。” “是是是，你厉害，随便你说。”林月瑶感觉弟弟一进来，就让整个屋内的温度升高了不少，热得她压根就没力气去和林振勇拌嘴了。 “想不想找个地方凉快一下？我知道个好去处哦。” 林振勇的脸上布满了狡黠的笑容，摆明了是个馊主意。 “免了，就你还能找到什么好地方？” “哟？竟敢小瞧你老弟我。”林振勇气呼呼的说道。“听说山上大宅闹鬼哦。” “怎么可能？”林月瑶立马瞪大了漂亮的双眼看着弟弟。“那里没有人住啊。” “就是说啊，那里明明没人住，却看到了人影在里面走动，你说这不是闹鬼是什么？我听说还有人站在窗户那往外窥视呢。” “那说明人家搬过来了，”林月瑶叹了口气，“唉，还是搬来了吗？” “谁跟你扯这个啊，这大宅肯定有问题，一天到晚死气沉沉的，哪里像是有人住的？肯定是闹鬼了呀。” 林振勇急忙把老姐拉回原话题。 “这就奇怪了。” 林月瑶抿着嘴唇，歪着脑袋陷入沉思。 “老姐知道什么吗？” “那栋房子看起来很老旧，但我听老妈她们说，其实它是整栋房子拆分后，运输过来组装的。而且建好以后一直也没人住进去不是吗？要闹鬼起码也得发生些什么吧？但压根就没人进去过啊。” “问题就在这里，那栋房子是从别的地方移建过来的，说不定它以前在别的地方就有人死在里面。” 林振勇的说法倒也合情合理，鬼故事里就常常提到，发生过悲剧或死过人的宅子容易闹鬼，而且即使是后世的子孙将房子拆掉再重建，死去的魂灵仍会现身。虽说如此，可林月瑶仍是感觉怪怪的。 “难不成把房子拆了搬走，鬼魂也会跟着搬过来？” “嗯......” 被姐姐问的哑口无言的林振勇也没有了之前的气势，他用手挠了挠耳朵，说道。 “别说这么多啦，眼见为实懂不懂？反正有人亲眼看见大宅闹鬼就对了。” “会不会是天气太热，眼花了？” “毛线！别人很肯定的和我说的，不会有错。而且他还听见了围墙里面传来了奇怪的呻吟声，甚至连刺耳的挠墙壁声都有。” 月瑶皱了皱眉，她并不喜欢讨论这种令她感到不舒服的话题。 “这说不定只是以讹传讹。” “没错啊，所以我们才要亲自去走一趟验证一下。” “我们？” “对呀，弟弟要去探险，身为老姐怎能不去保驾护航？” “我才不要。”林月瑶站起来将餐盘放到水槽旁边。“我不喜欢那栋建筑给我的感觉，总感觉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林振勇立刻像条跟屁虫一样跟了上来。 “老姐放心吧，大白天的，就算有鬼它们也不敢出来，何况还有我呢？” “不敢出来我们还去那里干什么？真那么想去，晚上你自己去吧，我把指甲刀借你防身。” 听到这话，林振勇赶忙上前抓住林月瑶的手，左右乱晃了起来。 “唉呀，老姐你就陪我去一趟嘛，这样我就可以验证传言的真假了，说不定真的会碰到住在那里的人哦。” “哪来的人？” “前阵子不是来了一队搬家的车队吗？搞不好人家真的住进去了。别说那么多了，抓紧跟我去看看吧。” “唉。” 林月瑶叹了口气。林振勇从小就十分倔强，他决定的事，根本不容商量。如果你不答应，他绝对会没完没了的死缠烂打，直到别人答应为止。 “那说好了，我只陪你到那里晃一圈。其他的你可别再要求了。” “老姐你就十万个放心吧。” 林振勇露出胜利的微笑。 . 刚走出家门，四面八方涌来的热气就拱得两人直冒汗。月瑶和振勇两个走到了院子，喊了一声。 “豆豆，快出来。” “呜呜......” 两人循声找到了自己的爱犬，发现这小家伙正躲在屋后的树丛下面，两只前爪紧紧地捂着脑袋，屁股跷得老高，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豆豆就是平时常见的京巴犬，身上的毛颇为蓬松，天气现在这么热，也难怪它懒得动弹。 “你瞧，连豆豆都不想去那儿。” 林月瑶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豆豆身上，希望弟弟能就此作罢。然而林振勇压根就不吃这一套。只见他一把就将狗链拴在豆豆的项圈上面，硬是把豆豆一路拖了出来，小狗在后面发出“啊呜啊呜”的叫声。 见状，林月瑶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跟在后面走出了家门。 日头高高的挂在天际，在热浪的侵袭下，黑色的柏油路面涌出阵阵热气。林振勇兴致盎然的大步前进，如同追逐着热气所形成的幻影。树上的知了吵得让人沉不住气。豆豆倒是精明的很，死死的踩着林振勇的影子，那是它唯一能找到的阴凉地带。 林月瑶的家位于下岭，距离山上的大宅有段距离。路上林振勇就提议，从树荫较多的南山山腰绕过去。虽然树林里的山风清凉无比，但蚊虫却也接踵而至，“嗡嗡”的十分恼人。就在林月瑶开始后悔跟林振勇一起出来的时候，两人恰巧走到了南山与西山两座山间的交汇处。沿着蜿蜒前行的山道旁边，一座稍显没落的祠堂出现在了眼前。 “这什么情况？” 走在前面的林振勇突然停下了脚步。正当林月瑶打算问问他怎么停下的时候，只见林振勇稍稍侧身，指着前面的祠堂，说道。 “老姐你看！” 顺着林振勇所指，林月瑶打量起了眼前的祠堂，由于就无人来，祠堂的内部看起来有些灰暗。 这位于山间的小祠堂，林月瑶是有些印象的，它的面积不大，仅能同时容纳几名成年人。和庆典供奉的后卿不同，这里供奉的是斩妖除恶的不动明王，里面还有斑驳的香油钱箱。然而现在出现在眼前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这......这是怎么回事？” 原本里面摆放整整齐齐的石案被砸得粉碎，不动明王石像也被破坏的面目难辨，石像的碎块直直的落下，将下方的钱箱直直地压垮，青灰色的地面上到处都是硬币。 从现场满地散落硬币来看，应该不是为了钱而犯下这等亵渎神灵的事情。毕竟要偷钱没必要连石像都砸坏，这给他们俩的感觉，就像是纯粹为了发泄破坏欲而破坏的。 “全部都被打坏了。” 从小父母就常常告诫林月瑶，要敬畏神灵，不要在别人的坟冢或者是村里的祠堂打闹，否则要遭到报应的。如今看到祠堂被破坏成这样，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心中浮现出不祥的预感。 “振勇，咱们回去吧。” “为什么呀？”林振勇露出一面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里发生的事情，要尽快告诉大人们。” 看到林振勇还要说什么，林月瑶立刻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这次你得听我的，我对这里发生的事有不好的预感。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就自己走了。” “好吧好吧，老姐，我听你的。” 林振勇不甘心的遥望着视线之外的大宅，乖乖的拉着狗链顺原路返回。他之所以没有再和林月瑶争执，或许也是觉得这事不太寻常吧。 “豆豆，咱们回家，下次再带你来探险。” “啊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向往 “连香，连香！” “唉，干嘛呀？” 黄连香此时正懒洋洋地躺在柜台后的藤椅上，胡玲和钱晓珊两人一路小跑了过来，中途还不断地向黄连香招手。 黄连香用慵懒的眼神看着胡玲和钱晓珊快步穿过热气四溢的村道，枕着一个小茶包，慢慢地摇着手里的蒲扇。 两人冲进屋内，语气急促的问道。 “你听说了么？” “听说什么？” “祠堂里的神像，”钱晓珊指了指森桥的桥畔。“整个神像都给敲碎了，脑袋都炸了！” “什么！” 黄连香微微坐起身，皱着双眉，用手遮着刺目阳光望桥畔望去。可以看见一个略微猥琐的身形正蹲在祠堂门口，时不时的探头朝里窥视，正是便利店的常客吴国怀。 “我们过来的时候刚好在桥头遇到老吴，据他说呀，连村里的坟冢都被人给刨了。当时我们还和他讨论是哪个杀千刀的敢干这种事，这可是要遭天谴的勾当。没想到才一过桥，就发现连祠堂都给人敲了。” 黄连香这才反应过来，难怪今天上午有很多村民扎堆，神秘兮兮地说着什么。今天一大早她就看见桥畔边聚集了好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她平时喜欢睡懒觉，没有早起晨练参拜祠堂的习惯，不过村子里有不少老人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祠堂烧烧香，打扫一下。兴许是上午被他们发现了情况，才一同聚集起来的吧。 “应该是昨晚被人给整坏的，神像被从腰间直直砸断，这得多大的力气，是哪家的想夭寿啊？” “我看八成是好汉酒馆那家的小子干的，要不谁有这么大力气啊？他们家那小子整天游手好闲的，一看就是小混混。” 身旁的胡玲也发表着自己的见解。 不过黄连香倒不是很赞同胡玲的说法，就算人家是小混混，那打破神像对他有什么好处吗？假设他是为了发泄发泄心中的破坏欲，去砍树不是更好？就非得挑神像下手？而且村子里的大人从小就教导孩子敬畏神明，总不至于长大了就敢为所欲为吧？ 这时另一位常客周洁也赶了过来，刚坐下来的钱晓珊立马跳起来，向周洁问道。 “周洁，你看到那边的事情了吗？” 周洁浅浅一笑。 “你指的是祠堂那边？看到了。” “没错没错。”钱晓珊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真是太过分了。” 周洁又露出一丝微笑。 “不只是这里的祠堂，还有别的地方也遭了殃呢。” “这我知道，水溪两旁的坟冢也都被人给刨了。” “对，而且刨的很彻底，现场简直是一塌糊涂。” 胡玲也凑了过来。 “你说的是林桥下面的坟冢也给刨了？” “对，我家就住在那附近，亲眼目睹了坟冢被破坏的惨状，上午起来就听人说祠堂被人砸了。我就周围巡视了一圈，才发现林桥下的坟冢被人刨的一塌糊涂。对了，木桥那边的神像也难逃此劫。除此之外，就连上岭的几座坟冢也被人给刨了。” 胡玲和钱晓珊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口。 “照这看来，难道村道旁的坟冢都给刨了？” “好像是吧，可能还有一些没发现的。” 说完，周洁一屁股坐在长椅上，翘起下巴，表情显得有些得意。 “这些神像和坟冢可是咱们村子的守护神，可现在居然全都出了事，我看村子八成要生祸患。”周洁停顿一下，接着一字一字说道，“今年夏天绝对要出事，你们就等着瞧吧。” 这时一个打扮时尚的女孩经过便利店的门口，腿上的小皮靴踩在地上发出“哆哆”的声响。 黄连香赶忙站起来朝她招手，“这不是若怜吗？打扮的这么漂亮是要去哪里吗？” 陈若怜随口答应了一声，很明显不想与他们这群老太婆寒暄。 “若怜长成大姑娘了呢。”胡玲凑过来抓着她的手，“有二十了吧，越来越有女人味了呢。” 上次碰到她们这群老太婆的时候，她们说的就是这些，感觉如同录音重播一般。虽然陈若怜心里早已不耐烦，但她却没将内心的不满表达出来。老太婆们的厉害她早已领教，一旦和她们扯上，没几个小时恐怕都脱不开身。于是，她马上表示自己有急事要处理，正在赶时间，说完也不等她们反应过来，转身就走。 一路上的老人家都在谈论神像和坟冢被人破坏的屁事，从出家门以来，有好几个老人都和她说过了，她也懒得和她们继续谈论这个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村子里的祠堂和坟冢，貌似在昨晚被人统统捣毁，迷信的老人们将这事看得十分严重，甚至还要成立巡逻队来保护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不过在她看来，这些东西被人破坏也就破坏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货，如果有人出钱让她去砸，她肯定第一个举双手支持。对陈若怜来说，那些一大早上去参拜祠堂的老人家才是神经兮兮的人。 走了一段路之后，陈若怜逐渐接近了西山，进入了居民区后，西山的山脚就在眼前。 陈若怜抬头仰望西山坡道，坡道的尽头是一栋在电影里面才能见到的古堡，坡道从她站的位置开始缓缓往上蜿蜒前行，绕过平缓的山头后直通木材厂的后门，然而在陈若怜这个位置看来，这条山坡小路就是古堡的私人通道，可不是什么闲杂人都能随便走的。坡道的另一头是一扇紧闭的大门，木质的门上镶嵌着许多的金属制品，给人一种厚重古朴的感觉。门柱大概是红砖砌成，成色尚新，没有什么破损。两旁围墙上的鹅卵石在光照下发出动人心魄的光芒，而墙上尖锐的木刺也在提醒着来人，切勿随便靠近。 从若怜的位置往上看，只能看得见建筑物的屋顶。自大宅开始兴建之时，陈若怜就一直留意着整个工程的进展，当她心目中的“古堡”外观逐渐成形之时，她早已对围墙后的建筑外观了若指掌。如建筑的过道入口位于右边内侧，左手边有个向外突出的飘窗，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过她了解的也仅限如此，对于建筑内部她几乎一无所知。工程进行没多久外面就竖起了高墙，即使可以通过围墙细缝观察建筑外观，也无法窥视内部的装潢与布置。她现在非常急切的想知道里面到底有几间房间，又是采用怎样的装潢。 自从完工之后，至今仍未听说有人搬进去。屋主究竟何时才会现身？若怜比任何人都想知道。 不知道屋子里是否有华美的家具，是否有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儿子？若怜真的很想跟屋主的儿子交朋友，他的房间一定很漂亮吧。肯定比自己那个只装着一张小床和破旧衣柜的卧室高档的多吧。典雅的家具、芬芳的花香、柔暖温暖的地毯、名贵的字画，这栋古堡里，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要是屋主的儿子没有女朋友就好了。想到这里，陈若怜突然生出一丝罪恶感。在她卧室那张老旧书桌的抽屉里，静静地躺着一张照片。虽然她很喜欢照片里的男孩，但却一直没有表白。想到自己可能要移情别恋，陈若怜不由得对照片里的人感到一丝愧疚。 如果屋主的儿子能长得像大哥哥一般就好了，不过她并不打算邀请他到自己家来，她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那个老旧、充满油烟味的家。 自去年得知有城里人要搬过来，陈若怜就每天都在祈祷，屋主人最好是慈眉善目的寡居老者，可以对她如亲孙女般疼爱，或是一对没有女儿的中年妇女，能将她看待的如亲生女儿一般。 如果能自由进出这户人家，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宅子，那该有多好啊，不知能羡煞多少旁人。 如此一来，别人就不会认为我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孩了，不会是无能父亲、唠叨母亲的孩子了，更不是一天到晚只会碎碎念的老人家的孙女了！ 多么美好的生活啊！ 陈若怜不由自主地抬起脚步，沿着坡道小路缓缓走着，那栋“古堡”仿佛有着无形的魔力，不断地将她向前推去。然而就在即将到达古堡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自怜自艾的心情让她无法靠近那栋建筑。不甘心的她抬起头来深深的望了屋子一眼，厚重的大门严丝合缝的锁着，仿佛在拒绝女孩儿的到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怨念 “看看、看看，你们说这些外地人啊？心够狠的！” 林啸天摊开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把上面的擦伤向坐在吧台的客人展示。 好汉酒馆里有一条长长的吧台，收银柜台旁放了几张椅子，这便是村子里酒鬼们常常聚集的场所。林啸天那天被黑色奔驰拖倒，手上大面积擦伤，一想起这事他就气得不行，抽空就会跟这些刚下班前来喝酒的客人们念叨。 “城里的不都这样？” 一名酒客打着酒嗝说道。 “那个开奔驰的家伙真是要不得。” 另一名酒客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开着高级车到处瞎转悠的外地人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说林老哥，那家伙该不会是山上宅子的主人吧？” “这他.娘的哪个知道？不过周勇警官已经说过不是了，我也不好说啥。那家伙肇事逃逸，跑的太快了，我没来得及看车牌，估计是没啥希望抓到了。” “不会就是那个外地人干的吧？”旁边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老爷爷开口说道。“你听说了么，村子里许多神像都给人砸了。” “什么？砸神像！” 林啸天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可是要遭报应的喔，估计也就外地人才能干出这种亵渎神明的事情，他们一天天的就知道科学，总是认为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是封建迷信。” 这个结论得到众酒客的认同，但也有持怀疑态度的人。另外一位没喝几口酒的老爷爷把头一转，盯着正在擦柜台的林啸天儿子。 “我说小哥，这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林平志闻言，猛然抬起头来，狠狠地盯着老爷爷，目露凶光。 “有那力气何必发泄到神像身上呢？” “是想偷点钱花花吧？”其他酒客也趁机揶揄。“小哥手脚不干净，脑子也不灵光啊。” 林平志抽了抽那满是痘痘的蒜头鼻，紧紧着握着拳头，手背因用力而凸起根根血管。 “哼！”发出一声不屑后，他瞪了吧台上的酒客一眼，干脆转过头去不再理会。 “你这什么态度！”林啸天出言训斥儿子。“怎么着？翅膀硬了，想做出头鸟？给老子听着，你还差得远呢！” 林平志不发一语，弯下腰将把台下的几瓶酒一股脑的堆上柜台之后，拿着空纸箱站了起来。 “说你你没听见吗！东西有你这么放的吗？” “我就是这么放的。”丢下这句话之后，林平志拿着纸箱出了门。只听见身后父亲在和酒客抱怨，说什么都二十几岁了还这么没出息，丢了他老林家的脸面。 “我家小子真没出息，居然才他.娘的初中毕业。什么工作也做不了，就知道成天像个小混混似的，耍狠耍酷。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出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儿子。” 林平志走到无人处，放下手中的箱子，然后用力的将空纸箱一脚踩扁，随手丢进阴暗的角落。 “神经病！” 林平志随口咒骂一声，便一个人出去闲逛。 神像干.老子屁事？没错，小时候我确实是偷过祠堂的香油钱，但这都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现在谁还会对那几个臭钱感兴趣？林平志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大家一提起坏事就拿他举例子，动不动就说他小时候的事情，好像什么屎盆子都能往他头上扣。 林平志站在路边，东张张西望望，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想骑个摩托在村道飙飙车纾解郁闷，然而现实是他连个自行车都没有。以前读书的时候，一起玩的小混混还能借车给他，可初中之后林平志就一直窝在村子里，以前的玩伴们早就没联系了。店里的货车和摩托的钥匙都由父母保管，父亲总认为他游手好闲，平时从来不把钥匙给他，只有叫他送货的时候他才有机会碰车。如果自己有收入还好，可林平志在店里劳心劳力一整天，却也领不到哪怕一块钱。照父亲林啸天的说法，包吃包住就很对得起他了，帮家里忙还想要什么工钱？ 林平志对自己现在的生活非常不满，他很想找个人倾诉，或是出去狠狠的玩上一玩，改变这种令他近乎窒息的氛围，然而村子里什么都没有。二十几岁的大男人，要什么没什么，这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也让林平志羞于见人。无论是坐公交车还是朋友来接，都让林平志浑身不自在，仿佛将自己最没出息的一面暴露在朋友面前，所以他最后选择了窝在山里，哪里都不去。可就算是躲在山里，日子也并不舒坦，村子里的老人家动不动就把他以前犯过的错事挂在嘴边，年轻人也大多与自己保持距离，甚至连父母父母都瞧不起自己，动不动就是一顿臭骂。 周遭的一切都让林平志忿忿不平，踏在路面上的步伐也不由得加重了许多。他漫无目的的四处乱逛，越走越快，恨不得马上逃离一切，直到日暮低垂的时候，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西山的脚下。 阵阵热气迎面而来，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吧。来往的村民无不急着赶回家，迎面过来几个村民，一路说笑着。林平志抬了抬手，想和认识人打个招呼，但并没有人理会。他如同空气一般呆立在那里，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反正会搭理林平志的人，大概就只有那些自以为是的老人和那些整天聚在一起扯淡的妇女。不要成天游手好闲、不要让父母操心、不要一直吃家里、我儿子像你这个年纪早就有房有车了、赶快去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吧、或是你看谁谁谁...、跟谁谁谁学学，林平志对这些千篇一律的唠叨早就烂熟于心。就算是有目的性的唠叨，也不过是不怀好意的挪揄和该死的显摆。 他曾经也想过改变，也希望有人能够真正地伸出援手来帮助他，他愿意干，也能吃苦，期盼能用自己的努力来换得大家的认同。可惜他的希冀最终换来的不过是冷嘲热讽与白眼相对。 大家都瞧不起我。 林平志有时候真的想化为沙尘，随风逃离这座令他讨厌与失望的村子。不过他后来转念一想，凭什么？凭什么自己要逃离这个村子？应该是其他人统统滚出去，而不是自己孤零零的离开。想到这里，林平志朝着路旁狠狠地吐了一口浓痰。 前方有条通往西山的山间坡道，直通山上的大宅。这条坡道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但当林平志看到了山腰上的建筑时，他的心中却突然浮现出了一个点子。 自从建筑竣工，就没看到有人来住。虽然最近有人说屋主早就搬过来了，有时还能看见人影晃动和说话声，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大宅就是一个人都没有。这栋突兀的大宅就这样高踞山头，俯瞰全村——以及林平志。 在玫瑰色落霞的映衬下，大宅的屋顶焕发出诡异的光芒。林平志若无其事的环顾四周，附近确实只有他一个人而已。他站在大门下，用力的压了压腿。 ‘嗯，附近没人。’ 林平志打量着气派庄严的大门，将双手轻轻地放在比人还高的门扉上。 ‘没事的，我很安全。’ 即使潜进屋子里、即使打碎了玻璃、即使在地毯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硕大的泥脚印，也不会有人知道是林平志干的。更何况现在这里压根就没人住，根本就不会发现这栋豪宅正在上演着一出行窃的戏码，估计要等到屋主搬进来的时候，才会发现屋内早已被人洗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交错 “看我林平志教你们这些外地佬做人！” 林平志咧开大嘴笑了下。 ‘等屋主搬进来，一定会被我的壮举吓一大跳。哼，盖这种豪华的房子，摆明是瞧不起我们乡下人，当我们是土鳖么？且看我怎么教训你一顿。’ 想到这里，林平志的心情顿时舒畅许多。 “呼呼，走你！”林平志轻呼一声，双手用力扒住门沿，右脚往门上一瞪，爬上了那比人还高的门扉。泥乎乎的大脚印在全新的门扉和金属门饰陪衬下显得格外醒目，这让林平志感到十分得意，他甚至还故意朝着门扉瞪了好几脚。 夕阳照的庭院落叶一片金黄，却难掩大宅荒凉破败的景色，看来是真的没人住。 林平志手扶墙沿，对准庭院一点猛然跃下，他落地后立马转身又朝墙上踹了几脚，内心充满了报复的快感，虽然他和屋主素不相识。 平息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林平志伏下腰来四处观望，打量着眼前的建筑，找寻合适的侵入点。石砌的外墙让整栋建筑看起来颇有压迫感，在他的右手边有扇飘窗，窗体突出外墙，正对着庭院，厚重的窗帘从屋内拉上，只能通过些许的缝隙勉强窥视屋内环境。 原本林平志是打算用那扇窗户来作为突破点，不过仔细观察后他就改变了主意。那扇窗户表面布满了小指粗细的防盗网，就算把玻璃敲碎，也未必能钻的进去。再说了，如此正大光明的行窃手法实在太过无趣。 他希望能偷偷摸摸的潜入屋内，不留下太多明显地痕迹。这样等屋主回来时进入屋内，才会发现自己美轮美奂的豪宅内早已被他这个“侠盗”弄得面目全非。 林平志露出一丝奸笑，沿着外墙望宅子的后门走去。他对这栋建筑的格局布置并不清楚，只知道主人肯定是大有来头。不单庭院阔气，就连屋这屋子里没人，可他却总觉得有人一直盯着他猛瞧。 就是那扇窗户，肯定有人躲在窗户后面偷窥他。 村里有人认为屋主或许趁大家不注，早就偷偷搬进来了，不过他对此一直嗤之以鼻。 这时林平志突然想起一种说法，小孩子们总是传闻屋子里的居住者不属于这个世界，不过小孩子扯的鬼故事怎么能信呢？ ‘不可能吧...’ 虽然林平志心里对这个说法斥为无稽，却仍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走出通道来到庭院之后，那种有人躲在暗处窥视的感觉愈发明显起来。林平志抬起头来望着屋子，只觉得沉重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而来。 “咔啦、咔啦...” 这时通道的尽头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就好像有人踩在通道上的碎石一般。 林平志告诉自己一定是听错了。那条通道尽头是死胡同，自己刚刚才走出来，更何况屋子里半个人也没有啊。可是他一直觉得有人正蹑手蹑脚的朝自己走来。 ‘跑！’ 林平志立时没命般的朝大门跑去。今天踹了院门和车库门好几脚，够本了。他忙不迭的翻过门扉，还不忘注意身后的响动 附近的山坡被林木所覆盖，森林里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快。 “妈的，什么情况！” 林平志跳下门扉喊了一声，连忙沿着坡道飞奔而下，两旁的草丛突然传来“沙沙”声，幽暗的草丛随着声响摇曳起来。林平志在慌乱之中朝着声音方向望了一眼，立时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倒，“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但他来不及查看伤势，用手撑地继续大步流星地往山下跑去。那个声响一直以极为迅猛的速度跟在林平志身后，等林平志一加速，声源就钻进草丛，躲在阴影之中继续前行。 狼狈不堪的林平志一路跑到山脚下的转弯处，身后的声响才跟着停了下来。林平之大口喘了几口气，回过头看着刚刚一路冲下来的坡道，弯下腰捡起一块沾满泥土的石头，用手颠了颠，这才鼓起勇气朝草丛走去。 就在这时，草丛里突然窜出来一条小狗，也不嚎叫，就在那里直愣愣地盯着林平志。 “靠，呼呼...原来是条狗。” 早就知道这附近有不少野狗出没，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野狗吓得够呛。林平志不由得松了口气，下一秒却又觉得自己真的是很没用，幸好刚才没人看见自己的糗态，堂堂一个大男人被一条小狗吓得夺命狂奔，万一传出去，他真的是没脸见人了。再说，费尽心力才潜进大宅，居然就只是踢了几脚门，然后就落荒而逃，这让林平志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恨没出息的自己，恨这条小狗，恨这栋豪宅，更恨所有他看得见的东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孤独 林场村作为一个乡下小村子，不可能有什么游乐场之类的娱乐场所驻足，更不存在什么公园。因此供小孩子娱乐游戏的场所非常有限，不外乎是小溪旁边、桥头的祠堂，还有山上的那一大片树林。 项屹凡穿过家门口的小桥，独自一人漫步到祠堂前。此时已是日暮时分，笼罩在夕阳余晖之下的祠堂里看不到半个人影。当然，他早就知道这里没有任何人，因为他早早就趴在窗口边上看见几个小孩子从祠堂走出来准备回家。 从背后的书包里掏出新买的“旋风冲锋”四驱车，项屹凡蹲在地上一个人把玩起心爱的玩具车来，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寂静的周边，或许只有几只乌鸦偶尔发出“呀——呀——”的粗劣嘶叫声，使人感到又凄凉又厌烦。 项屹凡是这一带唯一的一名一年级生，下面有个今年刚满三岁的弟弟，上面还有几个哥哥姐姐。没有同龄玩伴的项屹凡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比他小的孩子还离不开妈妈的身边，而自己的哥哥姐姐也不愿意和自己这个“小屁孩”一起玩，每次看到他们和一大群朋友高高兴兴的走在桥上插科打诨，总是会让年幼孤单的项屹凡羡慕不已。对于他而言，祠堂或许是自己仅有的娱乐空间了。 他拿起四驱车站在大殿门口地下发起呆来，默默地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空地。祠堂的正殿大门紧闭，而一旁的厢房则是完全开放。一边是自我封闭的空间，另一边则是完全开放的空间，两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憨厚的弥勒神像和颓然垂下的旗帜各占据厢房的一角，苍劲的老榕树在空地上留下大片的阴影。 项屹凡是祠堂的的常客，他的祖母每天上午一大早就会带着他一起过来打扫祠堂。清晨的祠堂对于他来说，就如同去别人家一样，处处都透露着神秘与惊奇，虽然什么也没有，却充满了新鲜感。当白天烧香的信众前来，也依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躲在角落的小男孩，他不属于白天的祠堂，打不进大家这个圈子的事实常常让项屹凡感到有些失落。 “看来是没人在家。” 项屹凡伫立在大殿前，环视夕阳下的祠堂之后，定下了这个结论。夕阳西下的祠堂就如同空无一人的宅院，到处都显得空荡荡的，毫无生气。周遭的一草一木早已为项屹凡所熟知，然而现在的祠堂却如同一个陌生世界。跟之前举行庆典的欢乐、热闹景象相比，更凸显出现在的孤寂与冷清。 项屹凡将四驱车轻轻放在地上，随手捡起一块脏兮兮的石头，“嘿”的一声，模仿大孩子们那般将石块往榕树上的鸟巢扔去，但他扔完之后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玩。为什么他们在扔石头的时候会哈哈大笑，脸上的神情会那么愉悦？当他意识到还是四驱车更好玩之后，项屹凡又将地上的车子捡起。然而现在即使手握四驱车，他的兴致也早已被消磨干净。 闷闷不乐的项屹凡走过去，一脚将刚才自己扔的石头踢进阴暗的草丛里，突如其来的一阵阴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枝头上的蝉儿似乎也受到了惊吓，极度刺耳的蝉鸣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才逐渐停歇。 不好玩，这里一点也不好玩，甚至还有点恐怖。 受到点惊吓的项屹凡不由得后退几步，但他不甘愿就这样回家。他觉得这里才是能让自己真正快乐的地方，他不想回家看那些不愿理睬自己的“亲人”，即使祠堂这里没有半个人，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玩乐的地方，但他依然对这里无比眷恋。 考虑片刻之后，项屹凡抬头望向前方茂密的树丛，以及树丛后面的小桥。桥的前方有家灯火通明的小铺子，那家维修行正是项屹凡的家。父亲项旭辉每天都要开车出去“送货”和“维修”，只留下年迈的祖母照看店面，项屹凡放学回家后也总是自己一个人，他没有母亲，也从未见过自己的妈妈，他所见过的，不过是写着母亲名字的牌位和墓碑。自己的亲生母亲在小时候就过世了，这是父亲对项屹凡的解释。项屹凡想不明白“死亡”到底代表着什么，他将妈妈的死解释为被山上的怨灵抓走了。 “怨灵...” 一想到怨灵，项屹凡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老人家常和小孩子说，太阳下山以后，就不要在外面逗留玩耍了，就算父亲没有回家，还不到晚饭时间，祖母还在外面闲聊未归，他也一定要赶在太阳彻底下山之前回家，否则就会被怨灵抓走，吸干阳气。 项屹凡将四驱车紧紧地握在手中，将手举到与耳朵平齐的位置，随时准备扔向突然出现的怨灵，然后一步一步慢慢退出祠堂。刚一走出院子，项屹凡立刻转身往桥的方向飞奔而去，直到视线中可以透过玻璃看到自家店铺的灯光之后，才逐渐放缓脚步。 灯光上方的西山就耸立在屋子的后方，它早已向黑暗屈服，一片幽暗中看不见丝毫亮光。 一阵剧烈的跑动让项屹凡微微有些疲惫，拖着沉重脚步朝家里慢慢走去。 老人们都说怨灵是死而复生的妖物，会在夜晚从坟墓中爬出，可就算是怨灵也一定不喜欢独自居住在又冷又阴湿的土里吧，所以山上那栋鬼宅才是他们居住的地方。山上隐藏着的怨灵们都在那里等待黑夜的降临，被抓住的人一定都在那里，包括我的妈妈。 忽然，他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 项屹凡吞了一口唾沫，发现他正注视着的山腰上突然闪现出了一个小小的光点。光点位于兰若观以西，比卫生院还要高出许多。 ‘那里不就是......！’ 光点闪了几下之后，没有任何征兆的突然消失。 项屹凡觉得这一定是预示、是不祥的征兆，他连忙越过沿着小溪蜿蜒而上的道路，朝着家里飞奔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怀疑 “欢迎光临。” 林致远走进书店，刚巧看见正站在收银台后面的周心莲。刺目的阳光从面向马路的落地窗倾泻而下，不过幸好店内的空调将热气挡在了门外，林致远从裤兜了摸出块小手帕拭去脸上的汗水。 “你好，我是过来领书的。之前小新打电话给我，说我订的书已经寄到了。” “对的对的，林道长稍等，我去拿给你。” 林致远表明来意后，周心莲立刻转过身到身后的书架翻找起来。书架上摆放着一大摞崭新的医学书籍，想来应该是李少荃订的。 周氏夫妇经营的林场书屋是村子里唯一的一家书店。会在店门口摆上几本故事会或者报纸的小店十分常见，但如果想买专业书籍的话，林场书屋则是最好且唯一的选择。周新比林致远大两岁，两人从小学到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念书。后来周新没有去读大学，而是将家里的住房扩建为店面，购置了不少书架与书籍，这才有了今天的林场书屋。 “应该就是这几本吧？真不好意思啊林道长，我丈夫跑去咖啡厅插科打诨去了。” 周心莲踮起脚将书架上用绳子扎好的几本书拿了下来，看了一下贴在书皮上的便签纸，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这几本，好像还差两本。我丈夫在便签上面备注那两本缺货，到时候他在网上帮你找找。” “谢谢，那就麻烦你们了。” “哪里的话。”周心莲笑着将几本书装进林致远递过来的袋子里。 就在林致远打算趁着结账时间顺便去书架看看有什么好书时，书店的玻璃门被推了开来，精气十足的问候声以及滚滚的热气一同涌进店里。 “太热了太热了！过来蹭会冷气。” 原来是派出所的周勇警官，派出所就位于林场书屋的斜对面。 “当然，最主要是看到林道长来了，特地过来打声招呼。” 周心莲向周勇点头示意，周勇也跟着回礼。 “林道长，不知道你最近听说了没有？” “嗯？听说什么？” “就是上次那辆黑色的奔驰。” “什么？！” 周心莲轻呼一声，放下手上正在整理的书籍抬起头。 “你们两位说的是前不久撞倒晓智的车子吗？听说林道长当时就在现场？” 周氏夫妻的家也在下岭，和林秋菊一家是多年的领居。 “对。” “你们还不知道吧，秋菊本来就有点神经质，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现在不管晓智走到哪儿她都要跟在身边，就连晓智上厕所都要守在门口呢。” “哈？？？” 周勇简直难以置信。周心莲叹了口气，说道。 “也不是完全不能体会她的心情，毕竟家门口就是国道，我也经常告诫孩子不准随意在马路上乱跑，更不要跑到另一边的垃圾回收站，小孩子跑到那里玩真是又脏又臭，而且还很危险，偏偏我还是经常看到孩子们在那边玩耍。” 垃圾堆积场旁边就是汽车修理厂，平时厂里废弃的金属部件基本就丢弃在那里。附近的大人每到夏天就对堆积场头痛不已，然而对于小孩子而言，堆积场却是他们的宝藏和乐园，说不定可以在里面找到几块钱或是什么小物件。但在那里嬉戏确实危险，指不准就被金属片划伤了，更何况还要穿越令人谈之色变的国道。 “真搞不懂外地人怎么就那么喜欢开快车。” “前阵子去开家长会时，就有好几个家长提议在国道架设人行天桥。不过孩子们真的会乖乖的走天桥吗？” “怎么可能？我自己都是直接跑过去的...嗯，不说这个，让老人家爬天桥未免太过不通情理了。” 在国道上出事的基本都是老人和小孩，周勇叹了口气，突然走到林致远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差点忘说了，那辆黑色奔驰恐怕是抓不到了。” “怎么了？” “木材厂家的小子和我说他在事发当晚他见过那辆车。” “什么？晚上？” “对，预计目击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左右，他看见一辆黑色的奔驰从村子里开出，沿着村道快速离开了。真是的，估计车子那段时间就躲在村子的什么地方。” 周勇说完，又长叹了一口气。 “唉，是我疏忽了，本以为车子撞到人应该会急着离开才是，没想到他居然就躲在村子里的某个角落，等到天色暗下来再正大光明的出去。早知道就应该马上在村口设卡，发动村里的人进行搜索才是。” “先别太自责，那车子过于显眼，不管停在哪里应该都有人注意到。” 赵晓智被外地人用车撞倒的事当天就传遍了全村，不过也有可能存在少数村民并不知道这件事的情况。然而在绝大多数村民都已听闻的情况下，肯定会对外来车辆格外地关注，一旦发现没见过的车辆，绝对会被村民们立刻给拦下来。 “可是就是没人注意到，这才是怪事啊。”周勇说完之后，突然压低声音。“现在村子里都在传，说那车一定就是山上大宅的。” “怎么可能？” “谁知道呢，说不定还真是。黑色奔驰躲在村子里居然一直都没被人发现，除开木材厂的小子，就只有维修站的老婆婆在出事时看到它在村道上逃逸，再没有人发现它的踪迹。而且维修站刚好就在木桥旁边。” “嗯，说的是。” 林致远听完，不由得点了点头。 奔驰穿过木桥再继续往上走的话，目的地不是上岭就是岭前。如果它要是来个大迂回的话，那就难说了。 ‘有没有可能是去哨所呢？’ 林致远暗自思索。 哨所是位于灵隐山一侧的小地方，就只有几名老人居住，与其他几片地区完全隔离。 “大宅就是位于西山的岭前啊，所以大家伙都猜测车子肯定是开进大宅了。只要把大门一关，谁知道里面到底什么情况。那家伙肯定是开进去避避风头，等夜幕降临之后再出来。” “有没有可能躲到哨所去了？” “这不可能的。” 周勇摆了摆手，否定了林致远的说法。 “哨所那里就只有几个老人，躲在那里太显眼了。” “可是大宅在岭前以西，前往西山的话一定要经过岭前，按理说一路上早就被那里的村民发现了。” “这倒也是，林道长说的在理。”周勇低下头思索了一会。“我抽时间去一趟哨所看看好了。” “总感觉山上的大宅子怪怪的，有点恐怖。”一旁的周心莲插口。 周勇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维修站项先生的儿子项屹凡，他在和他祖母看店的时候，也看到那辆黑色的奔驰。那时他一直和我说车子一路开进山上大宅，信誓旦旦的。不过，小孩子嘛，他应该不是亲眼看见车子开进去，只是理所当然的想象而已。” 说完，周勇露出苦笑。 “我看项屹凡那小子似乎对山上大宅很有成见啊，他认为宅子里住着妖魔鬼怪，所以才认定肇事逃逸的坏人一定是跑到那里。哈哈哈，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啊，我怎么说他都不听。” 林致远听后笑了笑。 “这个我也听说了，孩子们似乎流传着一个传言，据说是在宅子附近看到有人影，或者是听到奇怪的声音。” “啊！”一旁的周心莲突然大叫了一声。 “我家孩子也说过这件事，我还为此骂过他呢。他说他们几个孩子都看见晚上的时候有个人影沿着西山的坡道往‘鬼屋’爬去，还经常看见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有人在窗户旁窥视。” “这个嘛。” 周勇点了点头。 “小孩子本身就喜欢天马行空的想象，说的话可信度不高。不过最近也有几个大人也和我说了这个事。大概都是看到人影和听到奇怪响动之类的。” “会不会是热得头昏了？” “这就很难说了。” 周勇对林致远的质疑不置可否。 “这栋宅子建好这么久也没人来住，外观有这么与众不同，难免会有所议论的。不过我觉得都是无中生有，如果有人真的看清大宅里有人出入，那么村民之间的传言就会更具体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东拼西凑的，暧昧不清。” 周勇歪着脑袋，用手挠了挠头，林致远接着他的话说下去。 “既然如此，周警官能不能抽空去大宅里看看，验证一下具体情况，也好让村民们安心。” 周勇连忙摆手道。 “这可不行，一来这是擅闯民宅，责任很大的。二是外面那围墙我压根就翻不进去，这是可实话，翻那么高的围墙得多好的身体素质啊。” “说不定人家内部还没完工，怕小孩子进去玩闹，在悄悄施工吧？” “这不可能。”周勇打断了周心莲的猜想。 “如果是这样，在风平浪静前屋主岂不是都不用来了？我还是认为这就是小孩子们瞎编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看得出来周勇对此还是无法释怀。 周心莲喊了口气。 “只能盼望屋主赶紧搬过来吧，省的大家在这里疑神疑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异变 “陈娟啊...” 李瑞妙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锅子，朝着客厅里的人影打招呼。坐在客厅的陈娟闻声后马上回过头来，脸上满是讶异的神情。 “是阿妙啊。” 陈娟立刻站起身来，蹭蹭几步走到门边，几步快走让她长年罹患关节炎的膝盖微微有些疼痛。拉开纱门后，陈娟不由得俯下身皱起双眉揉揉自己的膝盖。 “今天晚上的菜做多了，就拿过来分你一些。” “谢谢阿妙了，每次都惦记着我。” “这没什么的，晓青每天晚上都在她那个茶庄里吃完才回来，家里就我一个老太婆吃饭罢了。不过啊，一人份的晚饭还真是难煮，经常都会做多，放到第二天也吃不了了。晓青总是唠叨我，叫我去外头餐馆吃，可外头的菜又咸又油，咱们这些上了岁数的实在是吃不惯。” “就是啊，咱们可不是小年轻了，那些油乎乎的菜还是少吃为好。” 陈娟说完之后，接过李瑞妙手中的锅子，颤巍巍的往厨房走去。 “阿妙啊，进来坐坐嘛。” 看着步履蹒跚一路朝厨房走去的陈娟，李瑞妙在客厅挑了一个较小的的竹椅坐了下来。一个有些年头的白炽灯管散发出惨淡的白色光芒，让客厅的光线显得有些昏暗。客厅安静的吓人，连那台十八寸的天线小电视也没有打开。 看样子陈娟的儿子陈文峰不在家，难不成大晚上的出去了？陈文峰今年也是将近四十的人了，是陈娟最小的儿子。在所有兄弟姐妹中，只有陈文峰至今尚未结婚，年纪一大把了还赖在家里混吃等死。他常常会在晚上自己拎着一瓶酒跑到自己女儿经营的茶庄喝酒。一个人独自喝闷酒，还总是神经质般的喃喃自语，总是会让大厅原本热络的气氛变得沉闷不已，因此李晓青十分厌烦这个“常客”。 坐在客厅的李瑞妙思索着陈文峰可能会去的地方，但这并不代表他对陈文峰有什么兴趣。作为一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她对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客厅里的陈娟感到有些难过与鼻酸，年迈的老人家独守空房的画面总是格外凄凉。一想到女儿李晓青去上班之后，独自坐在桌子上吃完饭的自己，可能也会让别人有同样的感觉，更让李瑞妙觉得悲哀。 “不好意思啊，阿妙，家里也没有什么可招待的。” 陈娟搓了搓手，笑的有些不好意思。 “不用费心啦，我明白的，我家也是一个样。”李瑞妙说完，又问了一句。“阿娟啊，山上那家子到底搬来了没有啊？” 将空锅交还给李瑞妙的陈娟摇了摇头。 “搬过来了吗？这我倒是不清楚。” “应该是搬过来了，今早我起得早，大概是四、五点的样子吧，我看到那屋子里有灯光。” “是不是刚睡醒眼花了啊？” “不是，之前看到那屋子透出灯光来，当时我也以为是眼花了。整的我特意戴了眼镜看了几遍，灯光的位置绝对就是那家子，准没错的。那山头连盏路灯都没有，那么一大早也不会有人提着灯上去吧？” “经你这么一说，也是这么个理儿。” “那房子还真是挺不对劲，压根就没人住在里面，怎么会莫名其妙亮出灯光呢？” “谁知道呢。” 陈娟漫不经心的向李瑞妙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语气近乎冷漠。她希望李瑞妙能明白自己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但又不希望李瑞妙觉得自己不识趣。 “你说这外地人为什么要来咱们这里修一座那么气派的大宅啊？希望他们能好相与些吧。” “嗯......” 陈娟的声音越来越显得不耐，李瑞妙终于明白对方实际上是不想在和自己谈下去，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阿娟啊，你去忙你的吧，我先回去了。” 李瑞妙连忙站起身表示歉意。 “文峰在里面休息呢，所以不是很方便招待你，不好意思。” “是感冒了吗？” “那倒不是，就是突然无精打采，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让人觉得有些担心。” “这样啊...看来我来得真不是时候，打扰到文峰休息了，不好意思啊。” “哪里的话，我才不好意思呢，没好好招待到你......” “千万别这么说，小病也得好好休养，别整坏了身子骨，让文峰多多保重吧，我也回去休息了。” 陈娟点点头，李瑞妙随即道别，朝着早已变得幽暗的小径走去。 送走李瑞妙的陈娟觉得很过意不去。李瑞妙跟经营茶庄的女儿李晓青相依为命，由于李晓青每天都要忙到很晚才能回家，因此独自在家的李瑞妙总是感觉很寂寞，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大老远的从村子的另一头赶来造访。 “真对不住，阿妙。” 口中低声自语的陈娟朝远处的大宅望了两眼，对面的山腰早已被黯淡的夜色所笼罩。看了两眼便失去了兴致的陈娟转身走回屋内。 “儿啊，你阿妙婶子做了些菜送给我们，要不要起来吃点？” 陈娟一面说着，一面走到儿子卧室门口，探头打量了一眼儿子的房间。房间的门没关，里面没有半点灯光，只有一股淡淡的蚊香味传了出来。 “文峰？” 陈文峰仰面躺在床上，被子早已滑落到地上。他直直的盯着天花板，空洞的眼神了无生气，仿佛在注视着什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唉。”陈娟叹了口气。 陈文峰将近四十岁却依旧是孤家寡人，窝在家里与老母亲相依为命。虽说没什么钱，身子倒也一直是健康的紧。但自从儿子那天从村子北边的哨所回来之后，情况就开始不对劲起来。 “儿啊，你今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起来吃点吧。” 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手掌之下的肌肤冷的令人发颤。陈文峰眨了眨眼，没有回答母亲，依旧呆呆的盯着天花板。 哨所位于灵隐山的另一边，原本是为了预防山火以及进入山区的补给站。不过近些年来人口早已大大下滑，如今就只剩几名老人住在那里，其中的陈氏夫妇便是陈娟的哥哥嫂嫂。陈文峰实在几天前去哨所拜访舅舅陈志强的，那天晚上就在陈娟打算就寝的时候，陈文峰突然打电话回家，告诉自己他要去哨所一趟。 她原本以为儿子又是喝醉酒了说的胡话，后来才知道儿子是在茶庄听闻自己舅舅最近卧床不起的消息，据说是下山去卫生院拿药的陈金娣嫂嫂说的。念在自己儿子一片孝心，陈娟也就没有说什么，只是在电话里叫他要路上小心。 陈文峰直到前天深夜陈娟早已熟睡时才回来，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对劲，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有点精神恍惚，一直躺在床上，既不咳嗽，也没有发烧，只是脸色苍白的躺着，气息很短，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仿佛失了魂似的。今天陈娟叫了他好几次，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文峰，儿呀。” 陈文峰依旧没有任何回答，无神的双眼盯着天花板，没有半分生气。 其实陈娟想请医生过来看看，她知道如果打电话给卫生院的李院长，李院长绝对马上就会赶过来，只是她不知道应不应该请别人专门过来跑一趟。 陈文峰从哨所回来的第二天清晨，陈娟去叫儿子起床的时候，突然发现儿子被子上有大量暗褐色的污渍，看起来就像血迹一样。惊慌失措的陈娟连忙掀起儿子的被单，赫然发现没有换衣服直接就寝的陈文峰身上净是干涸的褐色血迹，陈文峰气息若有若无，还散发着阵阵诡异的恶臭。陈娟赶忙将儿子的衣服脱下，却没有发现任何的伤口。 “儿啊，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啊！” 然而无论陈娟怎么质问儿子，儿子就是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 陈娟心急如焚，连忙跑到客厅给哨所的哥哥打电话，打算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打了几次都无人接听，陈娟的内心渐渐浮现出不详的预感，儿子一身的血迹以及迟迟不接电话的大哥夫妇都让她感到十分不安。要不是自己不会开车，她早就跑去哨所看看情况了。然而她清楚这不过是自己的借口。不知道为什么，陈娟对哨所那里总有着莫名的恐惧。 “文峰，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陈娟情急之下抓起儿子的肩旁狠命地摇晃起来。 面对母亲怅然若泣的面庞，陈文峰的喉头发出一阵咕哝。陈娟见状知道儿子是想回答，无奈陈文峰气息不足，发出的声音自己完全听不懂。 “文峰？文峰？” 这次陈文峰没有再回答，显得有些不耐烦的闭上了双眼，不一会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陈娟摇了摇头，无奈的站起身。直到今天，儿子的情况都没有好转，她打定主意，如果明天早上陈文峰还是这般模样，她一定要请李院长过来看看，多少钱都给。不过陈娟并不打算将自己儿子全身是血的情况说出去，“这和诊断病情没什么关系”，她喃喃自语道。 儿子到底是怎么了？陈娟拖着脚步从儿子的房间走回客厅，心里尽是不解的疑惑。大哥夫妇怎么会不接电话？平时可是一打就通的。自己儿子怎么会满身血迹的回来？难道...... “真是的，我在想什么呢。” 陈娟用手拍拍自己的脸，责怪自己多虑，却难掩内心深深的不安。陈文峰本质是个内向的孩子，但是他一旦受到外界的刺激，就会像变了个人似的残暴无比。前阵子自己儿子才跟大哥陈志强为了工作上的事大吵了一顿。儿子虽然平时忠厚老实，但几杯黄汤下去却会性情大变、六亲不认，对自己的亲人尤为凶狠。 陈娟摇摇头，回到自己清冷的卧室躺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陈娟在早已冷却的被子下发现自己儿子早已变得灰白、冰凉的尸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后事 林致远是在八月份的第一个星期六上午收到了这条噩耗，当时晴明和弘清两位道长还在正殿，林致远先一步回到书房，恰好遇见了急匆匆赶来的陈向军。 “林道长，等等我，有事情和你说。”从走廊另一端一路跑来的陈向军气喘吁吁的。“刚刚接到电话，陈娟婶子家的陈文峰不久前去世了。” “陈文峰去世了？怎么可能？” 林致远不可置信的提高了音量。 对于陈文峰，他还是有印象的，毕竟陈娟本身就是兰若寺的信徒，陈文峰偶尔也会陪同母亲前来一同上香。他记得陈文峰的身体状况相当不错，年纪也不大，在和陈向军的扳手腕比赛中胜多负少，不像是会突然猝死的人。 “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陈娟婶子说是得了感冒没有及时治疗的关系，引起了呼吸衰竭。林宝山先生会担任这次的治丧负责人，等他手边的事处理好之后，就会来我们这讨论具体事宜。”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谢谢特意来通知我。” 陈向军向林致远点点头，沿着走廊朝正殿方向走去。林致远进入办公室后，看见墙边的小黑板上潦潦草草地写着“陈文峰、治丧、林宝山”等字样，想来应该是陈向军写的。 由于村子里实行的是土葬，所以并没有什么火葬场、殡仪馆之类的场所，完全是由村民自发组成的“治丧办”来替去世的村民举办丧事。只要哪个地方有人去世，附近的邻居就会全部出动，协助丧家处理后事。葬礼当天由女性负责接待，男性则负责将逝者下葬。村子里最大的公墓在兰若观附近，但还有许多小的墓园就位于四周的深山之中，由于挖掘墓穴和抬馆都是体力活，因此只有男性才能胜任。治丧负责人便是治丧办派来负责统筹一切事宜的，从棺材的购买到逝者的入殓，全都由负责人一手包办。林宝山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长者，多年来一直由他主持治丧办。 ‘怎么会被感冒给害死了，唉。’ 林致远与陈文峰有数面之缘，却没什么交情，想到陈娟婶子多年来一直与儿子相依为命，现在儿子突然去了，她一定非常难过吧。 有些惆怅的林致远往道观后方走去，一路上没有看见平时跑前跑后的刘淑芬，原来她正坐在厢房里的床边，给靠在床上的师父林永善喂粥。 “师父，您早。” 这栋厢房是整座道观里最为安静的建筑，在房间里基本听不到外界的声音。躺在床上的老道长林永善十分瘦弱，眼圈也深深凹陷下去。自从摔倒后得了偏瘫以来，林永善的手脚一直没什么知觉，本身就上了年纪，长期躺在床上缺乏运动，身体状况愈发的不乐观，虽然可以勉强拿起勺子，却一直无法依靠自己下床行走。 “师父，陈娟婶子家的陈文峰去世了。” 林永善和刘淑芬顿时以讶异的眼神看着林致远。 “陈文峰去世了？他还很年轻啊。” 刘淑芬大为惊讶。 “林...文峰...是...陈娟...的...小儿..子啊，没...多大。” 林永善偏瘫后，说话总是断断续续的，感觉就像是用尽了面部肌肉的力量来控制语气的抑扬顿挫。 刘淑芬皱起双眉，朝林永善点了点头。 “陈文峰也参加了前不久的庆典，他当时可是负责抬贡品的啊。他是什么原因去世的？” “据说是感冒引起呼吸衰竭。治丧办的林宝山很快就会过来商量具体事宜。” “嗯...把法...器...都准备...好，不能...怠...慢了...人家。” 林致远轻轻的点了点头。凡是兰若观里的大事，他都会亲自过来询问师傅的意见。毕竟林永善是多年的老道长了，有些事情注重的不是能力，而是建立在与信众间的信任感之上。 “致远...你...记得...和少荃...联系下。” “好的，我一会就过去。” “还有...把墓园...整理...一下。” 村子里但凡有人过世，都必须将墓园好好清理一番，空出足够的空间，这些工作都必须在下葬前做好。 “林道长，宝山先生来了。” 这时陈向军在门口探出头，向林致远说道。 林宝山外表瘦弱，满头白发，但脸色却十分红润，在年事已高的老者里非常难得，是名副其实矍铄老人。 “宝山叔，路上辛苦了。” “这有什么。唉，发生了这种不幸的事，真是遗憾。” 林宝山自己走进办公室，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 “看见陈家妹子哭的那么伤心，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唉，白发人送黑发人，搁哪家估计都受不了啊。” 说着，将陈向军刚刚递上来的普洱茶一饮而尽。 治丧的流程并不复杂，林致远对整个过程轻车熟路。当天悼念、守灵，隔天下葬。在如此炎热的夏天，下葬的速度必须十分迅速。 “不管怎样，还是请林道长赶紧替他诵经，符纸什么的也请尽快准备好，其他的倒不必太过讲究。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天气也不容许我们大操大办，还请林道长多多担待。”林宝山说完，拿起桌旁的扇子对自己的额头就是一阵猛扇。 “那都没什么，就是墓地的整理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林宝山点了点头。 “这个就不用考虑了。唉，前段时间陈家妹子才把给自己预留的墓地整理妥当。原本天气这么热，我还想着赶紧找人整理一番，想不到陈家妹子早就准备好了，也是人算不如天算吧。只是那墓地原本是给自己躺的，想不到儿子居然比自己更早躺进去，陈家妹子可真是命苦啊。” 林致远也跟着叹了口气。这时林宝山突然将头凑过来，压低嗓门。 “林道长这阵子有没有见过住在哨所的志强老哥？” “您是说陈志强陈叔吗？有好一阵子都没见过了，连时常过来烧香的陈金娣陈姨最近都没来了。” “这老两口该不会是出去过二人世界了吧？不过也没听人说过要去哪里......” “陈叔两口子都不在家吗？” “嗯，志强是陈家妹子的大哥，我今天一大早就打电话过去报丧，可是连续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也不知道之咋回事。”说完，林宝山站了起来，用双手握住了林致远的右手。“总而言之，葬礼上的法事就拜托林道长了。” “好的宝山叔，您一切放心。” “行，好久没看老道长了，顺便去探望他一下。” 林致远向正在院子扫地的陈向军吩咐一声，便沿着林间小道一路走下山，来到山脚下的木材厂，越过木材厂旁的沟渠，顺着堤防上面蜿蜒曲折的小路前进，走到一栋与周遭田园风光格格不入的白色小楼后，这便是村里的卫生院后院，这么多年来林致远都是这么走来卫生院的。村子里除了明显的村道和国道外，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小道与捷径。 打开后院的一扇小门，前方有个小小的大厅，旁边设有通往二楼的楼梯，以一道玻璃门与医院前方的工作区域做出间隔。就在林致远打开门的时候，李如心恰好从玻璃门的另一边走过。 有些意外的李如心赶忙过来走廊帮林致远开门。 “林道长，你是过来找院长的吗？” “对，他现在是在忙着看诊吗？是的话我就先回去，你帮我说一声就可以了。” “没有没有，我去和院长说一声，林道长先进来喝杯茶吧。” 李如心指了指诊疗室方向，不过林致远摆了摆手，婉拒了她的好意。 “我这一身道袍，不方便进去，就在这里等等好了。” “好吧，您稍等一会儿，我现在就去叫院长。” 李如心快步走进诊疗室，没多久就走了出来。 “院长请您抓紧到院长室...不，是休息室等他。”李如心说着，发出了咯咯的笑声。“院长一听说是您来找他，他的表情就好像是盼到了救兵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病因 陈文峰去世的消息早已传遍全村，每一位患者前来看病时都会特地问上那么一两句，问得多了，看诊的时间也就因此延长不少。 林致远向李如心道了声谢，朝休息室走去。以前打算全面翻修院长室的计划被“抠门”的李少荃取消，而是选择在诊疗室旁边设个小房间，在里面摆张沙发和茶几，当成自己的休息室。和城市里大医院富丽堂皇的院长室比起来，李少荃亲自设计的这件休息室可谓是简陋不堪，完全走的是实用主义路线。然而就连那张沙发，都是以前的院长所遗留，现在倒成了每天李少荃打盹的地方。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医学资料和参考图示，不知情的人第一看见这地方，绝对会以为这是杂物间。 林致远站在门口笑了会，他完全能够想象李少荃被一群老人问的近乎抓狂的场景。这时李少荃也刚好从诊疗室方向过来。 “你还好意思躲在门口笑？我都快被烦死了，抓紧进去。” 李少荃朝站在门口的林致远招了招手。 “不好意思。” “从今天一大早开始，我都快被唾沫星子给淹没了，诊疗室简直就成了八卦的战场啊，我现在看到你这家伙，真是恨不得亲一口。”李少荃把门打开，将沙发上凌乱的被子和纸巾移开，一屁股倒在沙发上，然后“砰”的一声把两条腿交叠地放在桌子上。 “你说这些人啊？本来也没什么大事，买点药就是了，现在倒好，争先恐后跑过来看。说是看病，其实都是专门过来打听陈文峰的事。” “少荃，你就多多担待点吧。” 卫生院的患者以老年人为主，绝大多数是老毛病，例如风湿、关节炎、高血压、失眠等等，都是没有办法马上痊愈的慢性病。虽然不至于要人命，可一旦发作确实是相当难受，令人浑身不自在。这么多年下来，这些老患者早就把卫生院当成自家的后院，有些年纪大的甚至直接和护士打声招呼，自己就去理疗室做理疗了。还有一些是打电话过来预定药品，再让家人过来拿，陈金娣就是一例。李少荃担任院长时就曾想大刀阔斧的改革一番，让患者们懂点规矩，可是大家依旧是我行我素，最后只好落得个不了了之的下场。毕竟，在这个人口结构以老年人为主的村子，唯有凭借患者的自发协助，才能维持卫生院的正常运作。 “你这家伙不会也是来问我陈文峰的事情吧？看来我又得再说一遍了。是不是一会儿就要去诵经？” 李少荃以“葛优躺”的方式靠在沙发上，整个人呈现出一副慵懒的状态，微微抬头看着林致远。 “对，我想在诵经之前了解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少荃点点头，他能体谅本身就信奉神灵的林致远对逝去之人的好奇。 “那天上午我刚来卫生院没多久，就接到了陈娟打过来的电话，人命关天不敢怠慢，我马上就开车赶了过去，当时是七点多吧。不过等我抵达现场的时候，陈文峰早就已经死透了，咬肌、颈肌、下颌关节及四肢关节已呈现尸僵状态，腰腹部甚至出现几块青紫色尸斑。从这几点进行推断，初步估计死亡时间是在凌晨四时左右。” “死亡的原因是什么？有没有做病理分析？” 李少荃睁大了眼睛看着林致远。 “老大，我只是个普通医生耶，不是法医。再说了，他死亡之前没有来找我看过病，我根本就没有为他做过诊断，怎么可能知道死因是什么嘛。”李少荃说完，又补上一句。“他的病历上显示，他最近一次来卫生院还是半年以前，除了有点上火牙龈出血之外，屁事没有，比我还健康，我还有肩周炎呢。” 林致远不由得面带苦笑的摇了摇头，这时敲门声响起，李如心端着茶盘走了进来。 “院长又在抱怨了吗？”李如心朝林致远笑了笑，然后朝李少荃瞪了一眼。“院长，请你注重一下个人礼仪。” “哦？我宣布，从今天开始，这张书桌就是我放脚的地方。” “那请院长先移开双脚，让我放上两杯茶如何？” 李如心轻轻拍了拍李少荃的双脚，将两只装满热茶的茶杯放在桌子上，李少荃见状，只好乖乖的把脚放回地面。 “今天前来看诊的病患都抓着院长不放呢，害得他从上午开始就心情不好，林道长不要介意啊。” “哎呀，你说，每天都要面对这些说话不着边际的老人家，谁的心情能好得起来嘛。早上还没正式营业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走廊的座椅排排坐，我又不是千手观音，再猛也对付不了这么多个啊。不需要治疗的患者天天来报道，真正需要治疗的患者却偏偏不来，一定要把小病拖成大病，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跑来求诊。致远。你说如果换你是院长，你烦不烦？” 李少荃将一杯茶递给林致远，然后翘起二郎体继续抱怨下去。 “你不要以为不来医院就意味着他们百病不侵，感冒咳嗽这种小病是个人就会得，他们这些人啊，即使出现身体不适，也硬撑着身子继续工作。这种人的生活多半十分规律，抗压性足够强，这点小病对他们来说确实也算不上个事。不过由于他们的免疫系统没有经常被锻炼，一旦这种人病倒，那多半就非常严重。偏偏村子里的老家伙们身子骨都硬朗得很，所以哪里不舒服，都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直到拖成了大病才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一下这里痛一下那里不舒服的。如果当初就注意身体健康，现在怎么会弄成这样。” 对于李少荃的说法，林致远不置可否。 “这么说吧，陈娟婶的儿子陈文峰也是这么个情况。他三天前就已经病倒在床上，可陈娟婶居然认为睡睡觉就能好，既不叫我出诊，也不把他儿子送来医院，居然就这么硬生生拖了三天，直到三天后的上午才发现自己儿子死在床上。陈娟婶和我说他儿子没有发烧，我估计可能是流感导致的呼吸衰竭。” “原来如此。” “陈娟婶跟我说了一下陈文峰的症状，没有发烧，也没有咳嗽，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地方特别疼痛，没有明显地外伤，就只是脸色不太好，整个人非常的疲倦，并且没有食欲。” ‘陈娟婶子也就是因为如此，才觉得没必要看医生的吧？’ 想到这里，林致远不由得垂下双眼。没有任何人希望自己的亲人罹患重病，即使家人出现了些许不正常的征兆，也会视而不见，彻底抹杀任何患病的可能。 李少荃叹了口气，表情十分地无奈。 “像这种突然猝死的病例，光是看外表是很难诊断出来确切的死因，只有解剖尸体才能查出。然而就算是解剖也不一定百分之百就能发现真正的死因，更何况我们这里的风俗，谁会同意解剖遗体这种有违天和的事？” “你和陈娟婶子说了解剖遗体吗？” “按照正常的流程，医生是有必要向家属建议解剖遗体的。不过如果是家属强烈反对，那也没办法不是？毕竟这并不属于司法解剖或行政解剖的范畴。所以我只好以急性呼吸衰竭的名目开立死亡诊断证明书。” 看来李少荃对此是相当不满的。村民们到卫生院求诊的主要目的，说白了只是请李少荃判断自己的病情是否应该转到大医院治疗罢了。他们需要的是一名筛选者，告诉他们是应该待在家里静养，抑或是前往更具规模的医院进行治疗。没有大病的患者就随便开些无伤大雅的维生素、阿司匹林什么的，再就是听他们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便是李少荃从城里大医院回来之后一直做的事。虽然李少荃急切地想改变这一现状，但他已经明白这根本就不是他一个人能改变的积习。 “现在陈娟婶自己反而像个病人似的，你有空的话多去开导她一下，听她诉诉苦。” 时间也差不多了，林致远点了点头，看看墙上的挂钟。现在他已经清楚陈文峰的死对于他的家人而言十分突然，他的老母亲陈娟至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林致远无法向伤心欲绝的死者家属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如果不事先探听清楚，他担心在面对死者家属的时候会说出不得体的话语，因此他才会先绕到卫生院。毕竟村子里的卫生机构仅此一家，所有村子里的死者都必须仰赖李少荃开具死亡证明，才能顺利下葬。 村子被黑暗与死亡包围着。 或许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被死亡所包围的，是林致远这个道士，以及身为医生的李少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祸起 “原来是林道长啊。” 高伟看着刚才超越他的小轿车扬长而去。 “林道长身上并没穿道袍，估计已经诵经完毕，有什么急事要出去办吧。” 李晓义一脸困惑的看着在一旁喃喃自语的高伟。 今天一大早高伟就过来找他，向他表示村子里刚刚有人过世。村民们在办丧事的时候都必须互相帮忙，邻近的人家甚至还组成治丧办，替有人过世的人家办理後事。李晓义早就知道村子里有这么个组织，不过一直没有机会成为其中的成员，高伟还是第一个找他前往吊唁的人。熬了这麽久，终于打进村子里的社会结构，可以和村子里的人一同进退，李晓义内心不由得感慨万千。 不过跟着出门之后，李晓义却发现他们附近的人家没有人在办丧事，只见高伟在前头一个劲儿的走，快步走出中岭，向着北边一路走去。李晓义原本以为丧礼应该是在寺院里面办得，不过看高伟现在这样子，也没往兰若观前进的打算，直接一股劲冲进上岭。这个举动让一直认为治丧办只是社区组织的李晓义感到十分疑惑，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麽要大老远的跑到上岭帮忙丧家处理丧事。 “高伟先生。”李晓义停下脚步叫住在前面走着的高伟。“为什麽我们要大老远的赶到上岭？我们不是应该直接到到兰若观才对吗？” “我也是我们是治丧办的成员，所以直接去陈娟婶家。” “这...就怪了。” 就在李晓义打算问清楚治丧办到底是怎样的组织时，眼角余光突然扫到一名正从路旁的田埂爬上来的人。 “赵周谱先生。” “你好你好。” 为人客气的赵周谱露出他一贯的微笑。“原来两位也是治丧办的吗？” “难道赵周谱先生也是？” 李晓义愈来愈搞不懂了。他与高伟都住在中岭三区，赵周谱住在第几区不太清楚，不过李晓义很肯定他不是三区的人。既然如此，那他为什麽他也得参加上岭的葬礼呢？ 赵周谱与两人并肩而行，看到了一旁的李晓义紧紧地皱着眉头，似乎发现了李晓义心中的疑惑。 “我也是隶属於中岭三区的治丧办。” “可是……”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住在六区，怎么会和三区的搅在一起对吧？治丧办不是以居住地区来区分的。” 李晓义点了点头，不过脸上还是写满了问号。 “晓义住在中岭三区，我住在六区，那不过是行政区域的划分罢了。林场村在行政上共由六个地区共同组成，每一个区之下又细分为好几个小区，因此这纯粹只是便于户籍管理的一种措施而已。” “治丧办不是按照行政区域划分的吗？” “嗯，因为村子里有所谓的本家和分家之别。治丧办一开始也是以各小区作为区分，可是人口一多之后，就会有人从本家分离出去，这些分家很自然的就隶属于本家的治丧办。无论喜事或是丧事都一样，不可能叫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做壁上观嘛。” “原来是血缘的关系。”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记得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村子里有个喜庆办，专门协助互助会的成员办喜事。不过嘛，现在时代不同了，分家的人就算要结婚，也不会特地选在本家举行婚礼。” “喜庆办和治丧办是同样的组织吗？” “严格说来两者有些微的差异。治丧办会隶属于道观，喜庆办则隶属于祠堂。治丧办会以治丧负责人为首，与兰若观的信众组织关系密切；喜庆办的领导人则称为干事，建立在血缘关系之上。因此在同一个家族里面，治丧办和喜庆办的成员有时会出现不一样的情况。” “我明白了。”一旁的高伟拍了下手掌，突然插话。“难怪晓义你刚刚一脸迷惑的样子，我还奇怪呢，原来就是这里搞不懂啊。” 李晓义只能苦笑以对。 “我只是觉得奇怪，办丧事不选在兰若观里面，跑到上岭去做什么。原来是血缘的关系啊。” “没错，就是这么一回事。虽然我住在六区，本家却在三区，因此我实际上就隶属于中岭三区的治丧办。陈娟婶家的情况也一样，虽然住在上岭，却同样隶属于中岭三区。” “原来如此。我家附近也住着一家姓赵的，那里就是赵周谱先生的本家吧？” 赵周谱笑着摇了摇头。 “李晓义先生附近的那家姓赵的也是分家，三区最南端的那户人家才是真正的赵姓本家。那户住在李晓义先生附近的赵家在几十年前或许跟我们有血缘关系，不过现在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就像陌生人一样。” “经你这麽一说，我才想起最南边的那户人家也姓赵。姓赵的人家好像还不少呢。” 赵周谱轻轻的点了点头。 “村子里有所谓的四大姓，分别是林、李、吴和陈四家，这四户人家的祖先据说就是开辟林场村的拓荒者。我们赵家排名在四大姓之后，是村子的第五大姓。不过这阵子吴家和陈家的成员逐年减少，赵家的人数应该早就超越他们了才对。” 李晓义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林场村的最早开辟大概是在——” “应该是在大开发初期吧。” “也就是说那四大家从大开发初期就一直绵延到现在？” 对于从小生于都市，长于都市的李晓义来说，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想像。李晓义虽然是典型的都市人，父亲却是来自东北，母亲的老家则是在南方地方，而且都不是在地方上绵延数代的大家族。至少李晓义就不知道自己的曾祖父母来自何处。 “应该是吧。山上的兰若观在林场村落成的时候，就已经有四大家和赵家了。” “真是太不可思议。”李晓义吁了一口长气，脸上净是羡慕与赞叹不已的神情。“这就叫做落地生根吧。” 赵周谱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在李晓义眼中看来，赵周谱脸上的笑容充满了身为林场大家族子孙的优越感，仿佛在嘲笑至今仍被当成外人看待的自己。 . . 林致远沿着小溪的村道一路北上，经过刚刚才从那里出来的上岭之後，便直接转入通往哨所的羊肠小径。上岭以北的村道没有路肩，路面变得十分狭窄，沿着灵隐山的山麓一路往北蜿蜒而上，坡度也称不上陡峭。 道路一侧的树林十分茂密，以鹅卵石砌成的挡土墙上长满苔藓和蕨类植物，斑驳陈旧的墙体显示出其年岁十分久远。道路的另一边也被茂密的树林覆盖，树林的后面就是潺潺流水。不过这一带是一座深竣的溪谷，从村道上看不见底下的溪流。俞往山里走，河床上的溪流就俞细小，最後与村道分道扬镳。这时勉强能够会车的村道两旁全都被茂密的树林所遮蔽，什么也看不见。路旁没有护栏，道路正中央也没有分隔线，全凭驾驶个人的操作技术。 被树林遮蔽视野的林致远在两旁树干的护送之下，开着车子翻越灵隐山的山顶。通过最后一个弯道之後，豁然开朗的山谷顿时映入眼帘，山谷之中的洼地有个小小的区域。沿着山腰一路迂回前进的林致远终于来到灵隐山的另一侧，那个小小的区域便是哨所。 道路从村道变为更狭窄的林道，一路指向北方的一块小区域，狭窄的道路两旁看得到几处零零星星的梯田以及人家。哨所原本是樵夫入山伐木时的据点，自从伐木业逐渐式微之后，人口就大幅减少，如今偌大的哨所只剩下几个老人家居住而已。 整个哨所静得有些吓人，只有断断续续的蝉鸣在微风吹送之下，从开启的车窗不时传了进来。由于远离道路。来往车辆稀少，哨所向来是个安静的地方。然而现在的哨所却让人静信有种误入废弃村落的错觉。或许再过几年，仅剩的几位老人都相继离去之后，哨所真的会成为无人居住的地方吧。陈志强、陈金娣夫妇以及刘玉辉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随时都可能离开人世。 林致远环视四周，看着这个即将步入历史的哨所。蜿蜒曲折的林道就像条缝合线一样，将两侧的山坡缝在一起。哨所大概有十几栋屋子，不过大部分都早已早已荒废，无人居住。尚有人烟的屋子只剩下两栋而已。无人居住的房屋总是损毁得很厉害，有几栋房屋的屋顶甚至早已坍塌。这几栋屋子若是在其他六个区域，一定会被喜欢乡村生活的都市人买下，甚至是直接搬迁过来，不过哨所的废屋可就没有这种运气了。茂密的树林正虎视耽耽的打算将整个哨所吞没。 这时林致远的目光停留在跟前的一栋废屋。紧闭的挡雨板上面钉着一块全新的木板。心中闪过一丝讶异的林致远很快的开过那栋废屋，朝着更里面的屋子前进。一直没接听电话的屋主可能到山里去干活了，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林致远还是决定到陈志强夫妇的家来看看。 哨所的每一栋房子都比路面高出许多。当初建造屋子的时候，屋主都习惯在山腰上铲出一块平地，然后再搭起石墙。出入口一定开在道路附近的斜坡旁边，以方便进出。林致远将车子停在斜坡上，朝着大门走去。一边思考该如何将噩耗告知屋主，一边前去敲门。庭院的挡雨板半开半掩，大门旁边的窗户也关得紧紧的，在这个大热天里显得十分突兀。然而让林致远感到不对劲的，却是从门缝传出来的阵阵异臭。那种类似腐臭的异味，让林致远的心中闪过不详的念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惨剧 “志强叔。” 林致远喊了几声，却听不到对方的任何应答。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的林致远只好原路退了出来，在外面环视屋子的四周。 “志强叔，我是兰若观的林致远，您在家吗？” 林致远扯开嗓子大声呼唤，嗓子因声音过大而显得有些嘶哑，他的内心也在不断祈祷，希望这深山里的几位老人不要发生什么意外。心中的疑惑挥之不去，他呼唤了如此之久，屋子里面却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人打开大门，也没有人从一旁的仓库里走出来。面对着庭院的窗户全部紧闭，甚至连窗帘都拉了起来。村子里的人就算是下田干活，也没有锁门关窗的习惯，更何况现在正是盛夏时节，为了不让热气闷在家里，屋主出门前一定会顺手将门窗全部打开，保持屋内通风与空气清新。 ‘玉辉叔可能知道陈志强夫妇跑到哪里去了吧？’ 不过在离开之前，林致远还是绕到了后门去瞧个究竟。他发现通往厨房的后门并没有关严，于是走前去，伸手试着将门打开。 “志强叔——” 话还没说完，林致远立刻“蹭蹭”向后倒退三步，从门后传出的浓郁恶臭熏得他差点当场昏倒。 几只肮脏的鞋子凌乱的躺在门后的地板上，黑褐色的斑点几乎沾满鞋子的表面。斑点上爬满了苍蝇，被林致远开门时的声响吓得“嗡嗡”到处乱飞，不一会儿就又重新回到黑褐色的斑点上慢悠悠地爬了起来。 ‘这....难道是血？’ 黑褐色的斑点看起来就像是干涸的血迹。林致远屏住呼吸，用右手掩面，战战兢兢的往屋内打量。 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个台阶，走上台阶之后便是厨房。厨房摆有一张小小的饭桌，一张木椅就倒在一侧，饭桌也早已倾倒，表面的损坏看起来是受过猛烈的撞击。小饭桌的一角垂地，桌上的东西翻的翻倒的倒，地板上满是散落的东西。 林致远本以为可能是小孩子来这里胡闹，可是散落了一地的东西却不是玩具。看起来好像是动物的皮毛，这些污物在厨房的地板上随处可见，上面全都沾满了黑褐色的污渍，并且还释放出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刺鼻腐臭。 ‘这是怎么回事？’ 林致远不由得扯长手袖掩住口鼻。在腐臭味的刺激之下，林致远只觉得喉头阵阵发痒，有点想咳嗽。意想不到的景象加上传来的浓烈腐臭，令人为之作呕，较大块的皮毛看起来像是小型犬的躯干，又像是动物的脚。看似小兔脚的褐色物体就跌落在门的一侧，每一块皮毛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乳白色蛆虫，以及挥之不去的苍蝇。 “志强叔！” 密密麻麻地苍蝇被林致远的大喊吓得四散飞舞。 林致远抬起手来在面前不断挥舞，他知道这些苍蝇肯定都是被血腥味吸引来的。 一定是出事了，否则屋子里的人怎么可能就让这些腐尸块这么烂在地上。林致远不清楚到底有几只动物死在这里，毕竟不复原形的尸块很难辨认。他只知道有好几只动物在这里惨遭分尸后弃之屋内，在这种气温之下，尸块早已呈现出高度腐败。 林致远第一个想到的是狼，林场附近曾经有过狼群出没的传言，不过这只是老人家们茶余饭后拿来闲谈的故事罢了。山里的狼是否已经多到可以成群袭击人类，林致远并不清楚，不过的确有不少人曾亲眼见过独狼，也有人听过夜晚狼的嚎叫。 林致远突然想起之前经过的那栋废弃的屋子，难怪当时他注意到挡雨板上又钉上一块木板，原来这就是原因。那些狼不会是以废屋当成巢穴了吧？万一那些狼群闯入有人居住的房子里—— 林致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要是陈叔他们刚好和狼群正面相遇...’ ‘应该不至于吧？’ 胡思乱想的林致远环视四周，发现灶台的案板上放着一把剔骨尖刀，立刻走去拾起尖刀往后院走去。他担心会有不知名的野兽从屋子里猛冲出来，不时地将尖刀在左右两手换来换去。 “志强叔？”林致远又呼唤了几次，慢慢地走到了平时用来堆放杂物的后院。后院十分狭窄，几乎不见阳光，他注意到面向后院的窗户是开着的。 林致远从半掩着的窗户往内窥视，廊缘内侧的木门位于林致远的右手边，门被推开了一半。将窗户打开到可以完全看见里面情况的位置后，林致远瞪大了双眼打量里面的情况。 昏暗的房间里躺着一个人，无神的双眼正好可以通过半掩着的窗户窥视外面，那双瞳孔早已混浊不清，眼眶四周发黑僵硬的肌肉动也不动。除此之外，全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 林致远看清楚躺在屋内的人正是陈志强的妻子陈金娣。横躺在地上的陈金娣身后设有一座小小的神像，神像与陈金娣之间铺着两张棉被。其中一床棉被已经折好放在脚边，另一床棉被里似乎躺着一个人，枕头旁布满了密密麻麻地红头苍蝇。 躺着人的那床棉被渗出红褐色的粘稠液体，流满了附近的地板。棉被从中央隆起，呈现出一个菱形，在红褐色液体的渲染之下，显得十分骇人。地上到处都是红褐色的斑点，每个斑点上都有无数的苍蝇在上面慢悠悠的散步。 呆立当场的林致远看到一只苍蝇缓缓落在陈金娣那瞪得大大的眼睛上。这时，一条肥嫩的乳白色蛆虫从陈金娣的眼睑中钻了出来，扭了扭它肥硕的身躯，猛地一招“神龙摆尾，”狠狠地打在这只红头苍蝇的腹部。赶走了这只企图抢占它食物的苍蝇后，小白蛆在陈金娣左眼瞳孔处慢悠悠地转了两圈，重新蠕动身体钻回眼睑。不多时，一条如血管般的凸起在陈金娣的眼皮处显现，然后慢慢消失。 林致远倒退几步。眼前的景象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更遑论发出悲鸣与惨叫。他没有进去屋子的胆量，只能勉强抬起颤抖不已的双腿，一路飞奔到外面。 外面刺眼的阳光照得林致远睁不开眼，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怯懦与胆寒。 斜坡上皲裂的水泥地在太阳的映射之下，化成一条又一条的黑线，屋旁的泥土也被阳光晒得发白。 林致远强打精神走上斜坡，朝着刘玉辉的家走去。他不想坐进车子里，甚至不想去打开车门，急迫着确定刘玉辉平安与否的心情让他连走回车子的时间都不愿浪费。 偌大的哨所没有半点声响，只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刺耳蝉鸣叫得让人心慌意乱。羊肠小径散发着阵阵热气，柏油路面和一旁的石墙反射着耀眼的强光，令林致远产生连周遭的空气都会发光的错觉。 “玉辉叔！你在家吗！” 踏上干涸的泥地，林致远快步跑向廊缘。令他心惊的是，他又闻到了熟悉的腐臭味。刘玉辉的家与陈志强家不同，不但拆除了挡雨板，连门都卸了下来，沁凉的冷风直接吹进空无一人的卧室。然而整间屋子里面除了寂静之外，就只剩令人掩鼻的腐臭。 “玉辉叔！玉辉叔你在哪里！” 不死心的林致远又喊了几次，可是依然没得到任何回应。即使内心十分紧张，林致远的嗓音却依旧十分地洪亮，然而喊了那麽多次依旧没听到对方的回答，连急着出来应门的脚步声也没有。打量片刻之後，林致远走进卧室，电话就摆在旁边。 ‘搞不好——’ 哨所的居民也不过几个老人而已。若刘玉辉平安无事的话，应该会前往好一阵子不见踪影的陈志强家瞧个究竟，然后就会发现陈志强家的惨状，立刻飞奔回家打电话向外界联系才对。 林致远拿起话筒，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整只手抖得连自己都控制不了。 试着冷静下来的林致远抬起头来环视外头的风景。毒辣的阳光烤得整个哨所死气沉沉。哨所里的屋子几乎都是废屋，然而现在连仅存的两间屋子也即将步上荒废之途。眼前所见的石墙、庭院、道路和其他所有的东西都将失去存在的意义，垂死的哨所这次真的难逃死亡的命运，即将被周遭的树林所吞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散播 夏日的蝉鸣让早已疲惫的人心浮气躁，外头的阳光洒落一地，让树林显得一片翠绿，山头的天空也蓝的刺眼。 “我回来喽。” 听到声音后，李如心放下手中的杂志，抬起头来。打开休息室的门，刚好看见拎着皮包的李少荃急匆匆地从后门走了进来。今天是周末下午，卫生院里只剩下了不着急回家的李如心而已。 “院长，出诊辛苦了。”李如心经过李少荃的身前，直接走进药房。“那孩子情况怎么样？” “呵，没什么事，就是中暑了。大热天的跑出去玩，我想睡觉还没机会呢。” 虽然李少荃偶尔会抱怨几句，但他本身并不排斥出诊，只要有病患打电话过来求诊，他立刻就会拎起皮包出门。有时就算病患没有要求他出诊，他也会主动前去拜访。像今天这个孩子的父母，只不过是打电话表示孩子不舒服，想问问院长应该怎么办才好，李少荃立刻把诊疗器材装进皮包，二话不说就她的药快吃完了，想过来多拿一点。” “蒋婆婆？我记得我前不久才开给她左甲状腺素钠片啊？”【注：治疗慢性甲状腺炎】 “她说她服了药以后还是感觉不大舒服，嫌药效不够，就自己增加了药量。” “真是个老神经，蒋婆婆自己患有狭心病，这样随便增加药量可能会引起心肌梗塞的。” “我也是这么和她说的，不过她说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还是坚持要拿药。” 李少荃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人嘛，真不知道这些老人家怎么想的，居然认为多吃药就能让病情更快好转。” “我跟她说没有医生开的处方签，不能随便给药，请她等院长回来之后再说，可她就是不肯乖乖回去，说什么都要在您回来之前拿到药，所以我只好照上一次的处方签，给了她两天的药。不过我也有叮咛她周一一定要过来给医生诊断一下。” “哼，那个老太婆就是怕打针，她知道如果是我来诊断的话，一定会要求她抽血化验，所以每次都专门挑我不在的时候来拿药。” “只能希望她这次能听话点，星期一能过来让院长你给她看一下。不过如果她还是我行我素的话，该怎么处理呢？” “这样啊，嗯，那到时候你往药里添加一些甲硫咪唑，我倒是要看看那老太婆还敢不敢躲着我。”【注：抑制甲状腺激素分泌】 “院长，这——” 李如心叹了口气。 “这两种药混合起来，药效刚好抵消了啊。”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要他过来看医生。” 李如心扶着额头望着天花板，心想院长真是彻底没救了。这时一旁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李如心赶忙跑去接电话，喝得一嘴白沫的李少荃却向她摆摆手。 “我来接就好，早就下班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之后，李少荃就起身向响个不停的电话走去。李如心轻轻点了点头，向他说了声“告辞”，李少荃也回头示意。 “什么！都完了！” 然而，刚接听电话不久，拿着话筒的李少荃突然大吼了起来，李如心不由得停下脚步，看着脸色逐渐转为铁青的李少荃。 “所有人？你确定吗？妈.的，有没有报警？” 李少荃口中的“报警”让李如心大为不安，抱着病历表的她死死地盯着李少荃的神情。虽然她下意识的竖起耳朵，然而却听不到话筒另一端的说话声。 “马上报警，没关系，我来打电话就行......不行不行，你什么都别碰，原路退出来，绝对不可以破坏现场，就在外面等我们过去，知不知道。” 看李少荃一脸紧张的神情，估计是出了大事，李如心不由得紧张起来。 “刘玉辉老爷子的尸体发现没有？” 李如心皱起双眉，刘玉辉老爷子？是指哨所的那位老人吗？ “你姥.姥的！快点滚进去看看情况！亏你还是个道士，居然会害怕看到尸体。万一他还活着，需要人帮忙怎么办？陈志强夫妇你已经确认了对吧？——我马上就过去，赶快叫救护车。——嗯，我马上就出发，你等着我。” 挂上电话的李少荃看着一旁面色沉重的李如心，稍歇片刻，短短的吐出了一句话。 “哨所，已经彻底毁灭了。” . “晓智的伤势总算是彻底好了。” 李晓青的声音让正在整理桌面地林秋菊不由得露出微笑。 “晓青你知道吗？当时我接到通知，心都凉了半截。现在总算是好了，也没有发烧，就好像那场车祸重来没发生过似的。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确实是太激动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柜台后面的李晓青‘呵呵’笑了一声。 “每个孩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嘛。” 李晓青当年离婚的时候，将孩子留在了夫家，但林秋菊一直认为李晓青的孩子肯定是被夫家给强扣下的。 “改天还得去向林道长道歉才是。” “没关系的啦，林道长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不过你坚持要去的话，我也支持你。林道长为人和善，他不会怪罪你把他又拉又扯还当成是肇事凶手的。” 松了口气的林秋菊继续整理桌上的餐盘，这时，急促的警笛声从窗外传来，林秋菊立刻抬起头望向国道。 柜台后面的李晓青也竖起耳朵听着逐渐接近的警笛声。李晓青的茶庄面向村子的入口，站在柜台后门可以看见通往前坛的国道。只见她眯着双眼看着穿过高架桥朝着这里疾驶而来的警车，突然发现站在窗边全身僵硬的林秋菊。 “秋菊，没事的啦。” 李晓青朝着林秋菊微笑，仿佛在告诉林秋菊那辆警车一定与林场村无关。林秋菊也报以僵硬的笑容，端着堆满餐具的托盘走进吧台。这时警车从窗外疾驰而过，刺耳的警笛声沿着村道一路狂飙。 林秋菊惊呼一声，李晓青连忙拍拍她的手。 “不是晓智啦，你别担心。不过……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会不会是车祸？’ 不管是不是车祸，只希望受害者不是秋菊的孩子就好。李晓青轻拍着朋友的手臂暗自祷告，同时看着三辆警车和一辆疑似救护车的灰色箱型车呼啸而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路 他独自一人，看着被晨雾覆盖的柏油路面。 沁凉的国道从西边逐渐延展过来，在绕了一个大圈子之后直接进入村子，越过小溪之上的桥梁向着南方的城市一路前进，穿过车道高架桥下方之后笔直离开村子。 幽暗的夜色令他神经紧绷，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他打开收音机，倾听收音机的声音，然而传出的‘沙沙’电波杂音却反而使他更加坐立难安。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等待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最终终于等不及黎明的到来，早早起身走出家门。这种时辰很难酝酿出散步的情绪，只见他快步走向国道，仿佛被某种东西吸引过去一般。 毫无理由的烦躁，说不出来的郁闷。国道就这么静静地躺在眼前，朝着南方延伸。他试着想象道路的尽头，想象着这条贯穿田野、贯穿村子，一路通往大城市的国道。 虽然常识告诉他眼前这条冰冷的柏油路直通灯红酒绿的大城市，然而这一切就像是父母替他描绘的“未来”一样，既不真实又难以捉摸。 今天的努力将会成为明天的成果。他无法知道明天的果实与长者们口中的“未来”有何联系，就像他不知道这条道路的尽头是否真的通往他梦中的大城市一样，长者们总是述说着明天会如何如何美好，但他一直都明白一个道理，只有熬过今天的人，才有资格畅谈明天。他试着想象，却只看见自己被晨雾吞噬的背影。 有时前方会突然出现轰然作响的大卡车，打破周遭的寂静迳自往南行驶，他只能带着自嘲的心情目送着卡车的离去。这真是令人难以忍受的早晨，他觉得这里肯定不是自己的归属，自己一定有着更加不凡的使命。然而离开这里却又无处可去，只好默默的等待金黄色的夕阳从东方升起。直到无所事事的茅蜩开始发出无忧无虑的鸣叫，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回家，此时，身后峰峦叠嶂的西山在朝阳的映照下，显现出一块又一块鲜明的阴影。 炫目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双眼，低着头踏上归途。如同被命运战败般的沮丧感和回家的安全感同时充斥心头，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带着难以解释的心情走在湿.软的田埂，走在回家的路上。 沉睡的村子很快在阳光的呼唤下醒了过来。今天虽然是周末，但村民们还是一如往常的早起。道路两旁的人家纷纷打开窗户，从里面传出早晨忙碌的声音。晨雾逐渐地消失，东山的阴影也消失了，阳光狠狠地打在他一路往北前进的侧脸，让他感到些许的疼痛，看来今天又是一个大热天。 阳光迫使他眯起双眼。这时一个褐色的毛球滚到他的脚边，同时伴随着清脆而又柔软的话声。 “小米！” 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一个拿着狗链的女人飞奔而来。在他脚边撒娇的小狗并没有戴着项圈。他抬起头来，只见项圈正孤零零的挂在女人手中的狗链末端。 “真是不好意思啊。小米，快点过来。” 李如心弯下身子将那只猛摇着尾巴的小狗一把抓住。已经不能叫做幼犬的小狗不知道是太过兴奋，还是生来就这么活泼好动，一直在到处拱着小脑袋，就是不肯乖乖的让女主人套上项圈。直到他伸手帮忙，小狗才乖乖就范。 “之前的项圈太小了，所以才跑去换个大的。不过新的项圈似乎太松了点，动不动就会被它挣脱。真是不好意思，你是叫家明对吗？” 李如心最后的那句话让他皱起了双眉，特意别过头去微微点头的身影透露出些许的不快。以前在医院见过几次面，李如心心想他大概不记得了。不过对他而言，自己只是众多护士的其中之一罢了，也难怪他认不出来。 “这么一大早出来晨练吗？脚上的伤已经不碍事啦？” 李如心之所以连问两个问题，一方面是因为对方穿着体育服装，第二方面是觉得不跟对方聊个几句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印象中他是脚腕陈旧性挫伤的患者，正值青春期且爱运动的少年常常罹患这种疾病。通常只要多休息不剧烈运动很快就会自动痊癒，他服了几次止痛药之后也没再来求诊，应该是已经不会痛了才对。 “……我的脚已经不要紧了。” “这么说，你已经不会痛了吗？” 李家明紧绷着一副脸孔点点头，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就在自讨没趣的李如心打算就此打住的时候，李家明突然主动说话。 “护士小姐。” “嗯？” “听说陈旧性挫伤会引起骨质增生，老了以后就会经常疼痛，这种说法是真的吗？” 李家明的态度十分认真，让李如心不禁莞尔。急着离开的小米拉着主人往前走了两三步，李家明见状立刻也跟了上来，好像在等待李如心的回答。 “这个嘛……倒也不是一定啦。” 小狗‘小米’拉着李如心继续往前走，李家明也跟在她的身边，就好像无处可去流浪汉一样。 “挫伤有许多的后遗症，如骨缺血坏死，骨骺损伤导致骨发育障碍等，目前尚无方法预防。其他后遗症如陈旧性骨折不愈合、畸形愈合、关节功能障碍，迟发性神经炎以及自发性腱断裂等则均在不同程度上有可能防止，但也只是减轻严重程度而已。医学界是有这方面的研究报告，不过你不用想这么多的啦，外国人的医学研究你听听也就行了，多喝点猪骨头汤就是了，实在不放心可以去找院长看看啊。” “原来如此。”李家明觉得李如心的不需要解释那么清楚，另一方面却又放心不少。 李如心在医院里只碰见过李家明两三次而已，不过却常常在早上带狗散步的时候看到他。李家明总是独自一人盯着国道。望着车道的少年仿佛对南方的大城市充满期待，随时都可能离开村子。李如心觉得自己应该跑上前去叫住他，却又觉得随便开口只会将他寂寞的背影推向南方，这次当她发现李家明也跟其他青年一样担心自己老了以后的事情时，内心不由得松了口气。 “家明，你今年要就要去参加国考了吧？” “嗯。……请不要这样叫我好吗？” 少年的语气十分不悦。 “嗯？” “不要这么亲近的叫我的名字。” 李如心点点头，她听说过李家明的性格，据说十分孤僻且不愿与人交谈，但真的能打入他内心的话，他倒是一个非常信赖的家伙。 “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啊？” 李家明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委屈。 “可是我觉得你的名字不错呢，十分清新脱俗。是你母亲取的吗？” “我老爸取的，听说是闭着眼睛翻字典取的名字。” “真的啊，你父亲可真是有趣。” 李家明皱起双眉。 “对啊，否则怎么会搬到这种地方。” “这里的确是什么都没有的乡下地方，真是难为你了。” 李如心笑得很开心，李家明不由得红着脸低下头去。 “我……我没有那种意思。” “干嘛不好意思，事实就是事实嘛。” ——典型的乡下地方，就是这种感觉。 经李家明这么一说，李如心顿时颇有同感。 ——死气沉沉的养老之地，的确是不属于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他说的也没错。’ 李如心将视线望向全村。v字型的山脊就像一把大剪刀一样横跨两侧，随时都有可能将散居其中的人家和村民剪成两段。 p.s顺便说一句，没想到“湿.软”都会是违禁词，我只是想形容草坪，zh你很污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心与梦 “嗯，你说的也没错，……这里真的是乡下地方。你父亲和母亲之前一直住在大都市，或许他们反而比较喜欢单纯平静的乡村生活吧。” “那你呢？你满意现在的生活吗？” “我吗？也不算很满意。” “那你有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住到大都市？大都市里面也有医院，如心姐你算得上是我们这的来的话，现在的家计都是李如心一个人在维持的。田里的收获仅仅只够全家人一整年的粮食，不足的部分就由妹妹出钱补足。 李如心没来由的叹了口气，转头朝着西山的方向望去。长满树木的山腰一角，有块小小的梯田。树林当中不时透出刺眼的亮光，大概是山上大宅的玻璃窗所反射出来的光芒吧。 “……那间大宅到现在还是没人搬进去。” 听到李如心的自言自语，李家明带着疑惑的神情转头望着她。 “大宅？什么大宅？”李家明顺着李如心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说那山上大宅啊。” 李如心的母亲最近一直嚷着要重建房子，估计是受到山上大宅的刺激。李如心的家是五、六十年代的农舍，屋子里面有很多房间根本用不到，早就不合时宜的各项设施用起来更是不便。李如心不是反对重建，只是万一真的重建的话，这项重责大任又要落在自己的身上了。 ‘唉，妈妈又不是不知道家里的情况。’ 李如心自幼丧父，独自养活家人的母亲不得不放弃照顾不来的山林，就连家中那块不算大的耕地，母亲一个人也做不来，耕作面积一年比一年缩减，因此李如心家里根本没什麽积蓄，这点母亲应该比任何人更清楚才对，却还是动不动就向李如心提出改建房子这种无理的要求。她明白，母亲是要吃定她了。 真想早点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村子。 这时对方突然向她求婚。李如心并不讨厌对方，也不是不想结婚，她甚至觉得如果让这次机会溜走，以后恐怕再也结不了婚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李如心就是下不了决心。母亲希望李如心留在村子里照顾年迈的自己，说不定李如心也不忍心离开自己的母亲。李如心的母亲对孩子们充满殷切的期待，这种无形的压力每每逼得李如心想要逃离这里。可是若自己选择逃避，就会害得妹妹成为下一个牺牲者，每次一想到这里，李如心的心情就沉重无比。李如心不希望跟着动不动就嫌恶村子的人逃离这里。（p.s说的不是李家明） “对了，我老爸说他在庆典那天晚上，看到从国道开进来了一队车队呢。” “记得你父亲也参加了庆典啊。” 李家明点点头。 “他参加完回来和我说了那晚的事，据说是快到结尾的时候，看到一队车开了进来。不过没多久那车队就调头离去了，大概是走错路了吧。” 李如心也点了点头。在小米的带领之下，两人沿着溪边的村道一路往国道走去。李如心觉得李家明今早就是从国道回来的，但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挑起这个话题，因此忍住不问。从西边一直延伸过来的国道在这里与村道交会，大大的绕了一个弧形之後，继续往南延伸，直到村子最南方的村界。 “家明，走了这么久，会不会口渴？” “嗯...如心姐，我身上没钱。” “我请你啦。以前跟妹妹出来散步的时候，也都是我请她喝东西。” 面带微笑的李如心走进路旁茶庄的停车场，站在停车场旁边的自动贩卖机前面。这个颇为雅致的茶庄是一个名为李晓青的女人家独自经营起来的，李如心当然也对这位女老板知之甚详，即使比自己大十岁的李晓青几乎从来不到卫生院报到。 将硬币投入面向国道的自动贩卖机之後，李如心拿出一罐冰凉的王老吉。接着又将几枚硬币丢进去，按下李家明要喝的可乐之后，李如心拉开手中的拉环，打量着身后的国道。国道的另一侧有个公共站牌，距离休息站并不远。空无一人的公车站牌看起来就像被村民遗弃了一样。 外头的世界不断的进化、不断的毁灭，也不断的改变，然而村子却与外界完全隔绝，两者的距离愈拉愈远。不断前进的外界，以及遭到遗弃的村子。这个宁静的村子不可能永远存在，年轻人迟早会离开这里，老年人也迟早会步向死亡。整个村子建构在虚无的存在表像之上，孤独的被外面的世界遗弃。 “陈金娣婆婆去世了。” “陈金娣婆婆？是住在哨所的那位吧？听说昨天在哨所发现住在几位老人都去世了。” 李家明一边说话，一边拉开手上的可乐。 “嗯。前几天我才在卫生院碰到来替刘玉辉爷爷拿药的陈金娣婆婆呢。当时她看起来精神不错，想不到几天不见，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 当整个林场村都在制作棺木的时候，村民总是从哨所进到深山砍伐树木，然後绑在马匹上面沿着溪边的道路拖回岭前。一摞摞的原木在门前制成木材之后，再送到林场本部雕刻成棺木。李如心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村子里到处都是木料加工厂。如今盛况不在，木料加工厂一家一家的关门，前往哨所的人也慢慢减少。现在仅存的几位老人家同时过世，哨所这个地区可说是正式走入历史的史册。李如心心想林场村迟早也会步上哨所的后尘。人口外移，公车站牌取消，偌大的村子只剩下几个居民。有一天某个心血来潮的外地人前来造访，才发现仅存的居民全都死了。李如心相信林场村的末日迟早会降临。 “护士姐姐。”李家明打破沈默。 “哨所的那几位老人是被谋杀的吗？” 从沉思当中清醒过来的李如心看着李家明严肃的脸孔。 “你怎么会有这种问题呢？” “大家都这么说。” “院长说那三人都是病死的，当时他还在现场勘验过尸体呢，所以绝对不是什么凶杀案。” “真是的。”李家明露出一副苦笑，“我就知道。” “你就知道？” 李家明耸耸肩。 “有人说那几个老人家都是被逃窜的变态杀死的，不过我觉得不太可能。林场已经够偏僻了，外地人绝对不知道比林场村还更偏僻的哨所居然住了三个人。” 李如心迟疑了一下。 “是这样吗？” “当别人告诉我村道的尽头的深山里还有居民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骗我的呢。林场村连个地铁也没有，我已经觉得这里不是人住的地方了，更何况是连公车都没有的哨所，如果真的是有变态，那他得翻山越岭就过去，真的难以想象。” “或许吧。我们对哨所很熟悉，所以还不觉得怎样，不过外地人或许真的认为哨所很偏僻吧。” “跟村子毫无瓜葛的人没来由的闯进来，这点就已经说不过去。就算真的闲着没事干闯进来好了，走在那么偏僻的村道上面，正常人都会觉得前面一定没路了，所以更不可能知道里面还住着几位老人。” “也有道理。” “根据我多年看柯南的经验，凶手一定是村子里的人。不过村子就这么大，万一真的出了个杀人凶手，一定早就传遍村子的每个角落了，尤其是在这种非常时期。” “也对。” “住在这里的村民互相监视，整个村子就像个集中营一样。” 在外地人的眼中，或许真是如此。 真是令人窒息的村子…… 或许只有结婚，才有希望离开离开村子。 可是...... 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李如心对村子有一份特殊的情感，一旦离开这里，就必须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更何况托付终身的人根本无法了解自己的寂寞，李如心实在提不起结婚的勇气。 抬起头来的李如心发现拿着饮料的李家明正望向南方。或许有一天，李如心也会成为第二个李家明。站在黎明前的国道缅怀林场村的种种，李如心不想选择这种人生。 “最近制作棺木的人家愈来愈少了，我蛮喜欢那种气味的呢。” “气味？木头的味道吗？” 李如心点点头。 “我喜欢木头的味道。你不觉得闻起来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吗？” “大概是联想到逝去之人的关系吧？” “或许吧……我就是喜欢那种缅怀先人的味道。”李如心抬头望向天空。“决定了，就用木头来盖新家。” “新家？” 抬头看着李如心的李家明有些不解，一旁的小米也摇摇尾巴，瞪大了双眼。 “嗯，我家准备要改建，房子太老了。” 李如心笑着回头望向小米。 “小米，我们回家吧！你也想要一间新的狗屋吧？” “哇喔！” p.s看了一晚女排，中国vs俄罗斯，朱婷确实是屌炸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想法 “哎呀呀，真是牛.逼啊。” 坐在客厅里的儿子发出轻微的赞叹，张语莹不由得从厨房回过头来。 面向客厅的厨房比客厅的地面矮上一截，一看就是到改建自以前的地炉，不同的是现在已经被铺上地板了。厨房的出入口附近是一片水泥地，角落放着一台洗衣机。这里以前是浴室烧柴火的地方。洗衣机旁边是通往浴室的门，所有的配置都看得出早前农家的影子。张语莹的家以前是典型的传统农舍，虽然她一直想将屋子好好改建一番，偏偏公公和婆婆两人常年卧病在床，根本没有那份富余的钱。 “老妈，哨所上报纸了。” 儿子从客厅探出身子，拿起手中的报纸朝着张语莹晃了两下。张语莹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碗盘，坐在厨房与客厅落差的地面之上。 “昨天的那么多警车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拿过来，我看看……” 张语莹很快的将报纸角落小小的新闻一扫而过，才知道村子里昨天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只听说哨所死了人，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起来应该不是凶杀案嘛。” “事情还很难说喔。” 儿子林振勇的口吻似乎在期待着什麽，张语莹回答的语气也带着相同的意味。 “你们在看什麽？” 出现在客厅的女儿歪着头打量两人，只见林振勇兴奋得将报纸拿了起来。 “月瑶你看，咱们村的哨所上报纸了耶。” “你不可以叫月瑶，要叫老姐，那是我叫的。”张语莹将报纸折好。“月瑶，要出门啊？” “嗯，我想带豆豆去玩玩水，天气太热了。” “别带豆豆去玩什么水了，多没劲。跟我一起去哨所探险吧。”林振勇立马站了起来。“我已经好久没到山里探险了呢。” “小孩子胡说八道。” 张语莹瞪了儿子一眼。林振勇马上就是高中生了，做起事来却还是毛毛躁躁的，一点都不像个大人。 “那里死了几位老人，还是别去吧。小心被鬼抓走喔。” “吓不了我的啦。老姐，我们一起去吧。” “不要，要去你自己去。”林月瑶皱起双眉。“我才不去那么可怕的地方。” 张语莹朝着林振勇的额头弹了一下。 “既然有时间跑去玩是吧？那不如给我在家里写功课。学校出的作业都还没写吧？不要到时候拖着你姐帮你赶作业。——月瑶，玩水的时候要注意脚下。最近没下什麽雨，河边可是滑不溜丢的。” “嗯。” “还有，别让豆豆跑去玩泥巴。我可不想看到一只脏兮兮的狗跑进家门，我昨天才拖好地。” . . 林致远不定啊。” 林致远待在另一间房间休息，不过房间的门和窗户都被拆下，以保持室内的通风。众人的谈话声不时从前厅传来，听在林致远的耳中格外清晰。 哨所的事件实在太过离奇，也难怪会传出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臆测。村民似乎都将几位老人的死归咎于犯罪事件，不是失心疯的窃贼杀人灭口，就是精神异常的凶手大开杀戒。不管是谁干的好事，凶手一定是外地人，绝对不可能是村子里的居民——这就是每个村民都认同的“基本常识”。 不过直到现在还会偶尔还会进山打猎的几位猎户到不这么认为，他们一致认为几位老人应该是受到了狼群的攻击，这种说法显然比较有几分可信。 “最近狼的数量又增加不少。前坛边缘不是新盖了好几个住宅区吗？那里的居民动不动就会把饲养的狗丢在山上，说不定就是这些流浪狗跑到山里和狼苟合，才弄得现在它们的数量这么多。” “他们怕狗会自己跑回家，还特意开着车子把狗载到哨所附近，而且还几乎都是年轻力壮的成年犬。不想养了就随便丢弃，真是一点责任感也没有。” “徐家的徐盛在刚入春的时候，还在哨所附近被那些已经辨别不出是狗还是狼的动物咬成重伤呢。” “没错没错，印象中他的土地就在哨所的东边嘛。在自己的土地上被动物咬成重伤，本身还是个壮年男人，真是个没把的家伙。听说咬人的狼还是杂交的种呢，眼睛是西洋犬的湛蓝色，但全身都是散乱的棕毛，体型十分庞大。那些城里人养宠物就像在赶流行一样，只要风潮一过，就把宠物当成垃圾随地丢弃。当然，他们本身就很无脑，干什么都喜欢跟风，一个个都像缺心眼似的。” 林致远一直竖着耳朵倾听大家的谈话。那些老人家虽然将三人的死归咎于狼，然而造成野狗泛滥的责任依然在外地人的身上，与村子里的本地人无关。几个中年妇女怀疑那几位老人是不是自杀而死，躲在一旁窃窃私语。山里面的生活十分单调无趣，亲人又不在身边，三个孤独的老人不堪疾病与岁月的侵蚀，亲手了结自己的生命，甚至还有人怀疑进退两难的陈金娣是不是被其他两人逼着自杀的。那几个中年妇女最后依旧将责任归咎于行政单位的疏失、社会福利的匮乏、以及离开林场对父母不闻不问的狠心子女。总归一句话，与村子本身一点关系也没有。 整个林场村与外界隔绝，应该说是林场村村拒绝与外界交流。在这种观念的催化之下，几位老人的死亡被视为“外力入侵之下的结果”，即使林致远和李少荃磨破嘴皮，证明那不是什么犯罪事件，众人却丝毫不提起自然死亡的说法，仿佛这种意见根本不存在似的。 “不祥”总是来自村子之外。然而“不祥”的真正来源既不是前坛，也不是附近的村落，更不是位于遥远的交流道旁边的大城市，真正的起源在于将村子包围起来的树林，大片大片的树林位於村子周边，不在村子之内。“不祥”总是自树林当中潜入村子，将村民带往位于村界线之外混沌的生死国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复杂（一） 林啸天坐在吧台跟几个酒客聊天，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忿忿不平。 “那天我正理着货呢，突然就接到电话，说我的舅父去世了，于是我马上开车赶去哨所，才发现舅父的遗体简直就是惨不忍睹。几个刑警问我那是不是舅父的遗体，老实说，那模样我自己也不敢确定。地上的尸体不但已经腐烂了，而且还被分成好几块，这我哪儿认得出来啊。” 围在吧台饮酒得几个老人家不由得皱起眉头。 “如果只是腐烂，那也就算了，关键是尸体上面还爬满了白色的蛆呢。我大着胆子望了舅父一眼，脸上的肉都被啃光了，几乎只剩下骨头而已。那时我还觉得奇怪，舅父脸上怎么好像有东西在动，仔细一看才发现全都是又肥又大的蛆。” 夸张而又写实的述方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仿佛身临其境。 “听说警方在附近的废屋以及伯父的房子里面，还发现一大堆被分尸的动物尸体，那里的景象简直就如同人间地狱一样。我看八成是不知道从哪来的变态干的好事，那家伙杀了刘玉辉舅父和陈志强夫妇之後，居然连附近的小动物都不肯放过，全都给啃的一块一块的，脓水流的一地都是。警方说是狼群干的，我才不相信呢。” 林平志听着父亲有如爬楼梯一般愈拉愈高的声调，内心的感受十分复杂。他躺在自己卧室的小床上，眼睛直盯着天花板。 ‘到底是哪位好汉袭击的哨所呢？’ 冰冷的尸体、被撕裂的动物、染满鲜血的屋子。 林平志试着在天花板想像现场的惨状。鲜血、内脏、尸体。毛骨悚然的同时，林平志也感觉倒一阵热血沸腾，如果是自己干的，这该有多过瘾。凶手、武器、暴力。尸体与鲜血。一股热气从小腹升起，当林平志蠢蠢欲动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感到坐立难安。 “可恶……真想好好发泄一下……” 如果跑到无人的哨所大肆破坏，或许就不会有这种坐立难安的感觉。可是林平志想起那时大胆潜入山上大宅，却在紧要关头吓得落荒而逃的糗事。每次一想起那件事，林平志就不由得退缩了起来。他不愿意再做出那种蠢事，如果被人知道，肯定又会被大家小巷的老人家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谈资。 父亲的埋怨声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事直冲二楼的怒声。 “臭小子，送货啦！” 村子里面人来人往。人们一旦听到什么秘密，就会立刻在急匆匆地往人群密集地赶去，生怕忘了刚刚听来的秘密。到达目的地之后，就会受不了压力，一股脑儿讲秘密全都说出口。然而这些村民一旦发现周勇警官停下脚步，打算询问什么事情的时候，就会突然闭上嘴巴，一句话都不肯说。愿意开口说话的人，只有项屹凡一个。 “哨所最近不是死了很多人吗？我知道是谁干的哦。” 稚嫩的嗓音让周勇转过身来，只见项屹凡直指西山的方向。 “那栋屋子里面住了很多鬼，就是他们干的好事。” 奶奶江雪连忙捂住孙子的嘴巴。 “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真不好意思啊警官，这孩子看那间房子盖得比较特别，就一直以为是栋鬼屋。” 项屹凡扭动身子不断挣扎，奶奶却不肯放手。 ‘那里明明就是鬼屋，为什么大人总是不肯相信？’他小小的心灵充满了疑惑。 “奶奶，我没有胡说……” 项屹凡小小声的说了一句话，不过大人们似乎都没有听见。“是真的，你们相信我……”不死心的项屹凡又补上一句，之后就闭上了嘴巴。 . . “那不是院长吗？” 走在停车场的李少荃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到几个女人站在一旁闲话家常。为了遮避毒辣的阳光，她们全都躲在门后的阴影，一边用手帕朝脸上扇风，一边聊些不着边际的八卦话题。大热天的还能在这里侃侃而谈，真是难为她们了。李少荃打心理佩服她们，但双脚却停也不停的直接走到车子旁边。反正她们闲聊的八卦不外乎就是哨所那个话题。 清亮的钟声从山上传来。听到葬礼的钟声，就代表陈文峰已经入土为安了。急着远离那几个女人的李少荃连忙钻进车子里，不过被太阳烤得像铁板烧的椅垫却让他差点没从车子里跳出来。 哨所事件在村民的渲染之下，已经变成离奇的神秘事件了，每当有村民聚集在一起，就会讨论各式各样光怪陆离的臆测。村民们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李少荃曾经替死者验尸的消息，即使今天是休假日，卫生院挂急诊的病患也比往常多出不少。前来求诊的病患算得上是络绎不绝，仿佛医生本就应该在假日看诊似的，除此之外，要求出诊的病患也不少。然而这些声称自己痛苦难当的病患一见到李少荃却都不提自己哪里不舒服，反而劈头就大谈对哨所事件的看法。即使李少荃以婉转的语气制止病患在诊疗时间发表自己长篇大论的行为，却无法阻止如潮水一般涌入的患者。心力交瘁的李少荃对这一切着实感到厌烦。 将不愉快的记忆与车内的热气抛到脑后，李少荃沿着溪流一路驶去。下了村道一路往南走，溪流的对岸是一个狭长型的区域，过了桥之後，就到了水溪。 水溪的最下面有栋孤零零的破旧房子，这栋被一块狭窄的耕地和稀疏竹林夹在中间的屋子，就是老妇人周洁的家。以“破旧”来形容这栋房子，真的一点也不为过。古老的建筑物在岁月的洗礼之下，就像是一栋荒废已久的空屋。屋顶倾斜，瓦片早已碎裂，钉在漏水处的白铁皮更是锈穿了好几个洞。木制窗框歪曲变形，令人怀疑是否能够顺利开启，混沌的玻璃窗更是早就失去玻璃窗应有的功用。玄关旁的玻璃门倾倒在一旁，悬在上面的电灯早就不见灯罩，灯泡上面都是灰尘和薰黑的油污。 “有人在家吗？” 李少荃呼唤了几声，但是无人应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复杂（二） 就在李少荃打算去车里拿甩棍砸门的时候，大门突然被用力推了开来，周萍从门缝探出脑袋。 “是院长吗？” “对的，怎么大热天的把门窗都关得死死的？” “唉，自从哨所发生了那档子事，我妈就嘱咐我别开门窗，院长快请进吧。” 李少荃走进玄关。玄关内侧十分阴暗，闷热的空气当中不时传来廉价檀香的味道。没铺木板的地面一直延伸到屋子里面，周萍是“便利店茶话会”成员周洁的女儿，虽然只比李少荃大三岁，但极其疲倦的面容却让她看起来十分衰老，好像比李少荃大上一轮似的。 周萍虽然嘴里感谢李少荃在这种大热天特地赶过来出诊，但眼神却十分空虚。记忆中的周萍向来是个身材肥胖有没什么精神头儿的人，这种印象至今依然没变。就在要走到卧室门口时，房间里面传出话声。 “院长来了吗？快请他进来。” 李少荃朝着周萍点点头，走进最里面的房间。这间房间面向厨房，布置得像一间储藏室一样。摆着一张小木床的房间里面铺了一地棉被，坐在棉被上面的人就是周萍的母亲周洁。 “来来来，请随便坐。” 周洁的脸庞堆满了笑容，消瘦的身躯与丰满的女儿正好形成一个对比。内心叹了口气的李少荃走上棉被，好不容易在小小的房间里面挪出一个容身之处。房间里的空间之所以会这么狭窄，主要是房间里十分杂乱。又像神龛又像佛坛的巨大摆设几乎占了房间一半以上的空间，前面还摆了一只火盆一般大小的香炉，炉内焚烧的檀香薰得整间屋子都是香木的气味。除此以外，房内还摆了两只被油烟薰得漆黑发亮的柜子，里面放了好几只用途不明的小东西，上面都积满了灰尘。 李少荃将注意力从房间里面的摆设拉回来，打开黑色的公事包。 “哪里不舒服？” “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全身发热，就是难受。” 说话的周萍脸色却十分红润，看起来比李少荃今天看诊的其他病人都健康多了。 “体温你测量了吗？” 李少荃将体温计交给周洁，他知道屋子里没有体温计。周洁经常请李少荃出诊，然而她从来不拿坐垫给李少荃坐，也不倒茶招待客人，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滔滔不绝的唠家常。待客用的坐垫恐怕早就从这间屋子消失了，李少荃甚至还怀疑周洁家中到底有没有茶杯。 周洁忙不迭的接过李少荃手中的温度计，塞在自己的腋下。等到李少荃量脉搏并且测量血压的时候，周洁终于开始谈起与哨所有关的话题了。她提到警车从便利店门口呼啸而过的事情、住在哨所的三人发生不幸的事情、甚至还提起她对陈氏夫妇以及刘玉辉的个人评价，说得是口沫横飞。周洁给人的感觉是个沈默寡言且内向阴沈的老人家，然而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像这样滔滔不绝的对李少荃展开疲劳轰炸。无奈的李少荃只好随口敷衍她几句，看诊的动作相当机械化，毕竟李少荃认为对逝去之人进行议论是十分无礼的行为。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法律的话，李少荃肯定自己会直接把她说得唾沫横飞臭嘴打烂。 周洁是村子里有名的吝啬鬼，直到现在还从经常去山里砍柴回来烧火，洗澡的时候也都是到附近的澡堂洗霸王澡。不过说也奇怪，她虽然连花一毛钱都要精打细算一番，却常常要求李少荃到家里出诊。关于周洁这种奇怪的行为，村民们有三种说法。一是周洁很享受命令医生——精确说来应该是大城市回来的高材生到家里来的感觉，二是她觉得前往医院的话，一定会被逼着做各式各样的检查，然后被迫支付许多不必要的检查费用，所以她才不愿意到医院就诊。三是她就是个单纯的老变态。不管真相到底为何，常常来出诊的李少荃很少发现周洁有任何身体不适的状况。每当村子里出了什么大事，周洁就会要求李少荃出诊，而且就算身体哪里不舒服，她也拒绝李少荃的治疗，更遑论是服用药物了。舍不得花钱的周洁当然没有医疗保险，母女俩守着不算大的田地，靠着村民们的好意施舍而活。 李少荃大致检查了一遍之後，告诉周洁她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异状。 “真的吗？那就怪了，最近总觉得提不起劲呢。” 周洁话声刚落，立刻往前迅速探出身子。 “听说陈娟的儿子陈文峰也过世了，该不会跟哨所那件事有关吧？” “什么？” “这阵子接二连三的出人命，你不觉得这件事大有问题吗？再说陈文峰是死掉的陈志强侄子，我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陈家的人现在就只剩下陈志强和陈娟两兄妹而已，他们原本可是五个兄弟姐妹呢。其中三个人英年早逝，真是人丁稀薄的家族。” 李少荃叹了口气，整理手边的听诊器。 “我不是很喜欢讨论这些事情，你该不会想说他们的死与什么妖物有关吧？” 周洁的表情有些诧异。 “同一个家族的人一下子死了三个，不是妖物是什么？肯定是有妖物啊” “刘玉辉老爷子也去世了。” “哼，刘玉辉那老东西跟陈氏夫妻就像一家人一样，搞不好就是被带衰的。” “什么带衰，你可别胡说八道，这话太难听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我可是亲眼看见的。” “看见什么？” “大概是十天前吧，我做了个奇怪的梦，看见哨所上空飘来一朵黑色的云。梦境到这里就结束了，当时我就觉得哨所一定会出事。” “这种事很难说的。对不起，我先告辞了。” 看见李少荃打算起身离开，周洁立刻冲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膝盖，而且还将全身重量压在李少荃身上，怎样都不肯放手。 “周洁婶，你干什么？快放手。” “我早就知道哨所会发生不幸了，如今不但陈文峰死了，连住在哨所的那几个老家伙都跟着去世，陈家一定被诅咒了。我年轻的时候也警告过陈金娣，跟她说那里不干净，抓紧搬回村子里，住在那间屋子的人最后都会莫名其妙的死去，偏偏陈金娣她就是不听话。现在又做那种奇怪的梦，更加证明了我的看法没错。我不想告诉其他人，因为我知道他们一定会笑话我是神经病，可是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所以我还特别向神佛祈祷，希望他们能够保佑陈家平安无事。可是在我祈祷的时候，居然有只壁虎爬了出来，而且还一连两次。” 李少荃随口敷衍几句，用力将周洁的双手扳开。可是好不容易扳开右手，左手就跟着贴了上来。 “不吉利的事情还不只如此呢。我之前不就说过今年不对劲吗？过年的时候我卜了个卦，当时就有不好的预感，结果今年夏天果然闹水荒。而且我一直觉得有股不好的气息从山上大宅的方向传来，感觉上就像那里聚集了许多不好的东西，搞不好还流向哨所那边，就像水往低处流的道理一样。没过多久，我就做了那个怪梦。那块土地实在不该卖给外地人，村子里的气息都被弄得乌烟瘴气得。更何况那块土地本来就不太对劲。” “周洁婶，我实在没空听你说这些怪力乱神的玩意。” “你就听完吧，我不会害你的。现在的山上大宅太邪门了，那栋房子的风水不好，跟之前的屋子比起来，现在的屋子把大门的方向改变了。坏就坏在这里，大门的方向是不能改的啊，穿堂风是最要命的走向。我想屋主大概不知道，所以好心想去提醒一下，才发现那里居然连半个人也没有，我猜一定是发生不幸了。不信的话，我可以跟你打赌，屋主一定原本打算搬迁过来，却因为家人发生不幸，所以才只好打消这个念头。在那种地方盖那种房子，不出事才奇怪。” “周洁婶，你不要再说了。” “别以为悲剧就这样结束了。万一真的有人搬进那栋屋子，村子里死的人还会更多呢。我家附近不是有座小祠堂吗？前阵子那祠堂里供奉的神像就被人砸的粉碎，差不多就在那几个老家伙去世的时候。当时我觉得不对劲，就跑去看看情况，结果才发现森桥旁边的地藏石像、以及祠堂前面的不动明王神像都被破坏了，两尊石像的头都被砍了下来。听说刘玉辉的遗体整个被分尸了，院长不觉得两件事情有什么关联吗？” “够了！我不觉得有什么关联。”李少荃粗鲁的掰开周洁的手。“你的身体没有异状。下次若再叫我出诊，请先将心情冷静下来再说。” “你不相信我！”周洁斜眼瞪着李少荃。“我一向都很冷静。算了算了，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不过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舒服，我看一定是被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薰到了。这阵子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八成跟那个梦有什么关系。” “我是个医学生，我只相信科学。告辞了。” 李少荃冷冷的丢下一句道别的话，就迳自走出房间。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再也不想来周洁家出诊，不过他知道周洁一定会再找他过来。如果是周洁亲自打电话，李少荃大可直接拒绝，或是在电话里面进行诊断，偏偏打电话过来的总是女儿周萍，每当李少荃表示拒绝的时候，她就会在电话的另一头哭得歇斯底里。前几年还发生过周萍被母亲周洁破口大骂之后，口吐白沫晕倒在地，被救护车送到医院急救的记录。李少荃对这对母女可以说是厌恶到了极点，每次接到要求出诊的电话，就会气得头晕脑胀。可是气归气，最后还是得拎着公事包乖乖的出诊。 李少荃抛下意犹未尽的周洁，迳自走向玄关。女儿周萍连忙从玄关旁边的房间走出，在李少荃面前低头行礼，递过来一个信封。放在眼前的信封已经使用过了，李少荃根据多年来的经验判断，里面应该装了最低限度的诊疗费。 “请收下……” 周萍的声音十分低沉。李少荃叹了口气，将信封接了过来。 “我知道你很为难，不过若令堂没什么大碍的话，请不要打电话要求出诊好吗？我不在医院的时候，说不定会有真正需要治疗的病患前来求诊呢。” 周萍缩着圆滚滚的身躯，频频低头道歉。 “家母说什么都要请院长来一趟……” “这我知道，可是我的职责是替患者治病，不是来这里闲话家常的。你能劝令堂来医院看病固然最好，若真的说不听，也请劝阻她不要动不动就要求出诊。” “……我尽量。” 周萍怯生生的低下了头，李少荃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走出玄关。外面的道路散发出阵阵热气，黑色的柏油路面仿佛快被晒溶了一般，周围的空气热得令人心烦气躁。 跟那种莫名其妙的母亲相依为命的周萍固然值得同情，可是在这种大热天里，而且又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被叫来出诊，李少荃很难不将一肚子火发泄在周萍身上。若有其他亲戚劝阻两人的行为还好，偏偏周洁是从别的地方嫁过来的，跟娘家很少连络。再加上那种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言行，夫家在村子里的亲戚更是早已断绝来往，就连附近的邻居也都对她敬而远之，唯一肯搭理她的，就只剩下便利店那些整日闲着没事干的老人家了。只要周洁提出要求，他们就会伸出援手，不过基本那些老人家也不想跟周洁扯上什么关系。这对住在边陲地带的母女，就这样被其他村民孤立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复杂（三） “唉，真的是……” 李少荃觉得令人不快的檀香味似乎仍然残留在自己的身上。与林致远是多年至交好友的他本身并不排斥檀香的味道，甚至还觉得道观里的檀香味闻起来格外的有情调，因此他不知道是周洁家檀香本身的问题，抑或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把小车开上医院旁边的堤法，前几天他看到一个可怕的怪蜀黍沿着村道往上走去。” “可怕的怪蜀黍？” 走进后门的李少荃反问。 “小孩子说话就是这么不清不楚的，就算问他怎样可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那孩子是在傍晚时分看到那个怪蜀黍的，据说手上还拿着一个像是巨型铁锤的东西，所以才会觉得可怕。在项屹凡那孩子的眼中，山上大宅可是妖魔的巢穴呢。”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知道我小时候是不是也跟他一样。” “不记得了吗？” “早就忘啦。不过综合亲朋好友的说法，我小时候似乎也不是个讨人喜爱的孩子。” 周勇放声大笑，这时田萍刚好从休息室探出头来。其实今天本来是田萍的休假日，不过前来求诊的患者实在是太多些了，不得已只好请她过来帮忙。假日还得过来加班的田萍似乎有些怨言，然而必须额外支付加班费的李少荃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 周勇摘下黑色的大盖帽，向田萍打招呼。李少荃带着周勇回到准备室，换下白色制服之后，站在冷气的出风口纳凉。迎面吹来的冷气让李少荃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冷气真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啊。” “除了冷气之外，冰箱也是伟大的发明之一。” “哈哈，有道理，有道理啊。” “的也是。冷气不见得会开整天，冰箱就不一样了。只要冰箱一运作，电表就会开始跑了呢。” “看来我还真的白跑一趟。” 周勇抬起被太阳晒红的脸放声大笑，李少荃也报以同情的苦笑。这个小小的村子里，每个人都渴望聊天的话题---严格说来应该是渴望变化。哨所发生的事件就像是丢入平静水波之中的石头，替数十年如一日的山村生活投下一个变数。村民们希望事件所激起的波纹能够愈多愈好，因此非常不愿意见到这个事件以偶发的不幸盖棺论定。李少荃十分了解村民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区别 “你们这样...不对的。” 这时李晓义突然皱起眉头。陈娟身边的人与其说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还不如说是根本就没注意到她的存在。没有人关心那位惨遭丧子之痛的老母亲，大家注意的焦点都集中在灵隐山另一边的哨所。 “……真是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赵周谱歪着脑袋，试着理解李晓义的喃喃自语。察觉失态的李晓义连忙堆出满脸笑容，但感觉上却笑得十分勉强。 “我只是觉得陈文峰先生的葬礼看起来很热闹，不过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葬礼本身。本来以为像林场村这种小村落应该是充满人情味的，来参加葬礼的亲朋好友纷纷替丧家加油打气，一起渡过丧失亲人的阴霾才对。” 郑震和高伟对望一眼，赵周谱则露出十分困惑的苦笑。 “李晓义先生说的倒也没错，今天来参加葬礼的人，注意力的确是都不在陈娟和陈文峰的身上。” 今天的葬礼简直就像逛大街一样。李晓义知道村民渴望新的话题，更知道哨所的惨剧早已成为村民们不可或缺的生活娱乐。然而他不能接受的是，为什么一定要挑在举行葬礼的时候讨论这个话题。 “再说哨所事件可是一大惨事，同住在村子里的几位老人家同时死于非命，死状还相当凄惨。我知道村子里不常发生这种大事，因此参加葬礼的人难免会提到这件事，只不过就算再怎么离奇，也犯不着在葬礼上讨论得口沫横飞吧？哨所的那几位老人家再怎么说也是林场村的村民，我觉得像这种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行为十分不可取。” “晓义，你还记得庆典的事情吗，就是你跳大神之前？”赵周谱的语调十分冷静。“当时你扛着一大堆东西从一个祠堂走到另一个祠堂。” “嗯，当然记得。” “那些祠堂供奉的都是后卿。” 李晓义有些疑惑，不明白赵周谱为什么提到这个。没过多久，他就意识到赵周谱话中的含意。 “后卿对林场村来说，是守护道路，化解苦厄的神明吧？” “除了这些，还负有庇护全境的职责。林场有许多供奉有许多神邸，即使是地藏石像或是不动明王也都是以石头刻成的，本身就带有道祖神的性质。而后卿是介于村子内外之间的神祗。” 李晓义思索片刻。 “对不起，我对这方面不太熟悉……” 赵周谱笑着跟李晓义道歉。 “后卿原本是介于内外之间的神祗。举例来说，我们习惯以‘内’来称呼自己的家，不过这个‘内’字所代表的含意不仅仅是自家的建筑物本身，而是带有更抽象的意义。举凡自己或是自己的空间、家人，与之相关的各种记忆都包含在‘内’的观念之中。” “嗯，的确如此。” “建筑物本身的‘内’代表的就是一种界线，指的是被建筑物的内墙或是庭院的外墙所包围的空间，用意就在对外说明从这条线到那条线的范围都是属于我家的意思。不过比较抽象的‘内’就没有所谓的界线了，‘内’之外的范围一定是无法区隔内外的灰色地带，人们口中所谓的‘内’，在某种情况甚至会成为‘外’。” “嗯……” “村子的情况也一样。林场村在行政区分上被划分为村级行政单位，所涵盖的范围十分明显，都有确实的界线。不过在一般人的观念当中，村子的界线就很暧昧了，因此村子本身就是所谓的‘内’。” “就像我们公司、我们的学校一样吗？” “没错。我们将村子视为‘内’，然而有内必定有外，这是必然的道理，因此我们很自然的就将整个世界分为‘内’和‘外’两大部分。这么一来，内外的分界线到底在哪边，就成为大家争议的地方了。” “嗯，的确有道理。” “一般人习惯二分法，把白的分一边，黑的分一边，也就是非黑即白，最后就剩下不算黑也不算白的灰色地带。灰色地带有时被归类为白色，有时被归类为黑色，看当时的情况而定。” “嗯，或许吧。” “同样的，‘我们的村子’这种观念上的界线，就跟‘内’一样的暧昧不清，成为分界上的灰色地带。这种混沌不明的灰色地带就叫作‘混沌’，你可以将它归类为‘内’，也可以归类为‘外’。后卿就是‘混沌’的神祗，掌管‘内’与‘外’之间的区域。” “哦……” “所以后卿除了保护我们不受外来邪灵和恶鬼的骚扰、庇佑年年丰衣足食之外，有时也可能化身为侵害村民的恶灵，这种两面刃的性质就是后卿的特徵。自古以来，人们就相信石头是介于生物与非生物之间的物质，因此后人才会在村子的界限附近设立石头、石碑或是石像，将它们当成神来膜拜。” “原来这就是我们祭祀后卿的原因。头戴面具四处游走，将村子里的秽气、疾病和罪孽一扫而空，然后再丢到外与内外之间的‘混沌’。仪式进行完毕之后，一定会将道具丢在村子里的某个角落，而不是丢弃在‘外’，这也是因为后卿两面刃的性质吧？” 赵周谱露出欣慰的微笑。 “正是如此。对于村民来说，恶鬼就是疾病的象徵，会随着稻草人走出村子，然后在‘混沌’的内侧进行净化。” “这就是‘鬼在外，福在内’的由来吗？” 李晓义笑了出来，赵周谱也露齿微笑。 “直到现在，”微笑的赵周谱就像温厚的长者。“村子里的人依然很重视这些意识。对于村民来说，村子就是‘内’，村子之外的地方就是‘外’，这种区别意识非常强烈。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整个村子也等于是被外界孤立一样。” “嗯……我了解你想说什麽。” 赵周谱吐了一口气，凝视这手中装满咖啡的玻璃杯。 “哨所是个即将消失的区域。偌大的地方只剩下几位老人，而且又是位处与村子隔绝的山谷里，也难怪村民会对哨所产生严重的疏离感。若要问哨所到底属于村子之内还是之外，无论从过去的历史或是现在的行政划分来看，绝对是属于村子之内。然而在村民的意识当中，哨所早就是村子之外的世界了。” 李晓义顿时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哨所被村民屏除在‘内’的意识之外，成为属于‘混沌’的一部分了。” “我想应该如此吧。住在哨所的几位老人家接连过世，村子里的人当然会将这件事视为天大的惨事，毕竟那三人临死的时候，身边连一个可以照应的人都没有，就这样孤零零的离开人世。不过村民虽然替他们感到难过，却不觉得那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惨事。就像在电视新闻上看到其他国家发生灾难的时候，我们一样会觉得他们很可怜，一样会同情他们的遭遇，不过却仅止于此而已。哨所发生的事件对村民来说欠缺真实感和迫切感，他们只是基于理性的思考，而觉得应该要将那个事件视为一个悲剧罢了。” “不过哨所也不算是‘外’吧？” “嗯，哨所是‘混沌’的一部分，既不属于‘内’，也不属于‘外’，所以村民没办法感同身受，却也不至于将那场悲剧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 “经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这就是为什么你会觉得大家不把哨所当成自己人的原因。再说葬礼原本就是祭祀的一种仪式，祭祀往往会带给别人一种有别于日常生活的特殊感觉，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参加一种仪式，更容易令人与喜气洋洋的庆典互相混淆。若再加上身边发生不寻常的大事，那件大事与自己没什么关系，却有占得上一点边的话，再这种相乘效果的影响之下，也难怪大家的心情会浮躁起来。” “说的也是。” 李晓义点点头，终于弄清楚村民们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了。不过在内心深处，也为这种根深蒂固的排他性感到心寒无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猜测 八月八日，陈文峰的葬礼结束的第二天，林致远收到哨所那几位老人的遗体已经被送回林场村的消息。兼任哨所区域的治丧办负责人的秦定国打电话过来，跟林致远讨论葬礼的流程。 “这次用不着急着办法事，明天晚上再开始守灵就好。” 秦定国说得一派轻松，感觉就像没什么事一般，林致远却显得有些迟疑。 “这样行吗？” “不行也只好行了。陈志强的遗体是大女婿办了许多手续之后才领回来的，可是他大概不知道咱们村子的习俗，居然直接将遗体给火化了。” 手里拿着话筒的林致远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那志强叔岂不就是……” “对啊，都已经烧成灰了，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好汉酒馆的老板也将刘玉辉的遗体火化了。只是没想到他们连陈金娣也不放过，女婿不知道村子里习惯将往生者土葬，就这样迳自办理火化的手续，决定之前也不跟我们商量一声，真是无情到了极点。” 林致远沉默了下来。与其说办理手续的女婿无情无义，林致远倒觉得依然坚持土葬习惯的村民太过食古不化。陈家的女婿不是村子里的人，自然不会重视林场村的传统，依照一般人的习惯将遗体火化，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不过村民对火葬有着强烈的反感。遗体也好，遗骨也罢，其实都是人死了之后所留下的臭皮囊而已，然而村民却将遗骨视为不完整的遗体，这种观念一直深植在村民心中，就连林致远本身也对火化之后的遗骨抱持着一种怜悯的态度。 “反正遗体都被烧成灰了，那就这样吧，也不急在一时下葬。再说陈志强的葬礼昨天才刚结束，我看还是让大家休息一天，明天再替那三个人办丧事吧。” “说的也是。” “我今晚会跟着警方将三人的遗骨领回来，到时再跟林道长讨论葬礼的相关事宜。” 林致远跟对方寒暄几句，就挂上了电话，略事思考之后，看着挂在墙上的黑板。黑板上写满这几天待办的法事，不过都是由晴明和弘清两位道长负责主持。林致远在黑板的一角留言之后，就站起身走出办公室。 沿着熟悉的捷径一路下山，来到林村卫生院的后院。林致远看着手表，现在正是医院的休息时间，如果李少荃没有出诊，这时应该是在休息室休息，或是回到自己的家中。林致远贴在休息室的窗前往内窥伺，看到李少荃坐在书桌前面翻阅资料的背影。在玻璃窗敲了两下之后，李少荃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十分郁闷。他招了招手，叫林致远进来，于是林致远便打开窗户爬了进去。沁凉的冷气迎面而来，吹得林致远精神为之一振。 “你的鼻子可真灵，一下子就闻到死亡的味道。” “——什么？” 李少荃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林致远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三人的遗骨才刚送到，你就跟着出现。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道士的鼻子比秃鹰还要灵呢。” 林致远露出苦笑。 “随便你怎么说吧。解剖的结果出来了吗？” 李少荃将他刚刚翻阅的资料丢在桌上。 “你自己看吧。” 林致远接过来翻阅了一会。 “什么意思？” “不明原因猝死。警方也觉得几位老人的死因大有问题，还做了彻底的检查，不过就是找不出确切的致死原因。目前切片还在培养当中，大概要三个星期之后才能做出最后的结论。在检体报告出炉之前，他们似乎有以不明原因猝死来结案的打算。” “这么草率？” 李少荃叹了口气，表示他也无能为力。 “陈志强和刘玉辉两位老爷子的遗体状况都非常不理想，想要找出真正的死因恐怕相当困难。一般来说，病死的尸体透过解剖找出病因的机率达百分之五十都不到，更遑论两具长期处于高温环境之下，早已腐烂生蛆的尸体，内脏早就已经变成一滩肉泥了。要求警方从一滩肉泥里面找出死因，也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点，再说这种乡下地方又不像首都或其他大都市有完善的法医制度，进行解剖的只是一般的临床医师而已，能力自然十分有限。” 李少荃叹了口气。 “陈家的陈志强老爷子生前似乎没有什么外伤，不过尸体腐烂和损害——主要是被蛆虫咬伤的部分十分严重，无法判别真正的死因。刘玉辉老爷子的遗体也有腐败的情况，不过从寻获的尸块判断，生前也没什么明显外伤，几乎都是死后被野狗啃食的伤痕。只是从现场的状况看来，两人的死因实在不像是不明原因猝死。” “陈金娣婆婆呢？” “陈金娣婆婆也没什么外伤，解剖遗体之后发现她生前患有不少疾病，所以应该是猝死没错。冠状动脉硬化、心肌发炎、肺部以及腹腔淤血，最明显的就是肝脏组织坏死。进行解剖的医师认为它死于肝功能不全所引发的急性肝炎。” “嗯……” 林致远点点头。 “两个老爷爷的死亡时间大概已经有七八天之久了。不过……”李少荃突然将脸凑到拿着马克杯的林致远面前。“陈金娣婆婆的死亡时间却只有三十个小时。” “是不是弄错啦？” “不太可能。这件事很玄吧？老爷爷死了之后，老婆婆还跟尸体一起生活了好几天，而且完全没有跟外界联系。那对老夫妻就这样相亲相爱的睡在一起，直到老婆婆有一天从被窝里爬起来，突然猝死为止。而且他们两家相隔不远，怎么狼群没有袭击陈家呢？” 林致远不感到特别讶异。村民们都在谣传陈金娣是跟着丈夫一起走的，在那种情况之下，也难怪会传出这种说法。 “陈金娣婆婆是自然死亡没错，而且生前还照顾过卧病在床的丈夫，所以陈志强老爷子应该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才去世的。如果真是出了意外，陈金娣婆婆应该会打电话向外求援才对。陈志强和刘玉辉两位老爷子似乎都是死在被窝里，陈金娣婆婆死前曾经到我这里来拿药，当时还提到两个老人家的身体都不太舒服。刘玉辉老爷子一直有高血压的毛病，不过听陈金娣婆婆说他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对，还以为是普通的流行性感冒而已。” 林致远不由得皱起眉头。“普通的流行性感冒”这句话最近经常在村子里听到，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病，反正两个老人家最后就这样死在床上了，所以不是意外死亡，也不是什么凶杀案。陈金娣婆婆年事已高，却依然硬撑着身子照顾另外两个老人家，想必连吃饭和睡觉的时间也没有。之后两个老人家不幸病逝，心力交瘁的陈金娣婆婆也跟着倒了下去。” “你是指陈金娣婆婆其实知道两个老爷爷已经过世了，可是当时她的身体状况却已经虚弱到无法通知外界的地步？” “这是唯一的可能。不过我不了解的就是她为什么不打电话？丈夫死在床边，自己的身体又已经虚弱到连走到电话旁边都很困难的话，一般人都会拼死拼活的爬到电话旁边对外求援才对。再说他们家的电话就在床边，从床上站起来就拿得到电话了，就算站不起来，从被窝里把手伸出来也够得到电话。可是陈金娣婆婆宁愿不打电话，也要从被窝里爬出来那么远，呼吸外头的空气，有这力气一伸手就能打电话了啊，这点我就真的想不透。” 而且身边的丈夫都已经死了七八天。林致远在心中补上一句。陈金娣婆婆到底在想什么？ “刘玉辉老爷子患有高血压，这几年一直在服用降血压的药物，所以我想应该是死与高血压所引起的脑溢血，或是心脏方面的疾病才对。不过陈志强老爷子的身体一向硬朗，没什么足以致命的宿疾，而且他还经常上山打猎，所以我想来想去，陈金娣婆婆所说的流行性感冒应该是唯一的可能。” “流感也会要人命吗？” 李少荃重重的吐了口气。 “该死的时候就是会死，即使只是小小的流感也一样，更何况流感病毒有许多相当可怕的变型株。感冒会引起肺炎，流感可是会对心脏功能造成影响。” “也就是说——” “并不是不可能。” “可是怎么会三个人全都……” 林致远硬生生的把后半段的语尾吞进肚里。 李少荃摇摇手。 “也难怪你会觉得讶异，不过就机率来说，并不是全无可能。不过说到机率，我们也不能忽略凤姐突然降临，吓死三个老人家的可能性。” 林致远摇头叹气，李少荃也嗤嗤而笑。 “那三个老人家年纪都大了。陈志强老爷子固然没什么大病，呼吸系统却不怎么好，每次感冒都会引起支气管炎，这次说不定就是死于支气管炎的并发症。陈金娣婆婆看起来虽然硬朗，平日工作却十分操劳，而且急性肝炎有可能并发急性脑膜炎，患者会陷入意识模糊的状态，甚至会出现异于常人的举动。说不定她跟死去的丈夫睡在一起的时候，意识早就已经不清楚了。我想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恐怕很难找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嗯……” “不过警方重视的并不是他们三人的遗体，而是散落四处的动物尸体，陈家和刘玉辉家的厨房地上也找到好几个动物的尸块，看起来就像被什么东西啃食了一样。你不觉得很恐怖吗？就在厨房里面呢。” “是不是野狗吃的？” 李少荃耸耸肩膀。 “天晓得。姑且不论野狗是不是那么有教养，会自己跑到厨房吃东西，警方倒是怀疑三个人是死于狂犬病。虽然陈金娣婆婆的遗体没有检验出狂犬病毒，不过警方倒是特地问我医院里有没有狂犬疫苗，而且还问了好几次。看来警方似乎觉得是精神异常的人干的好事，不过后来解剖结果证明那三人是自然死亡之后，当初的推测就被推翻了。” “原来如此。” 林致远不由得出了口长气。他不知道是因为松了口气的关系，抑或是有其他的理由。 李少荃也跟着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来望着林致远。 “你还要在那里罚站到什么时候？抓紧坐坐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传闻 “这么说来，哨所那几位老人家真的是病死的？” 在准备室换衣服的弘清道长突然冒出这句话。前来协助葬礼进行的他预定在寺院里住一个晚上。陈向军一边协助弘清道长更衣，一边点了点头。 “应该是这样吧，林道长打探消息说他们是病死的。” 弘清道长住在前坛，本身的道观跟静信一样是同宗派的，由于信众并不算多，为了维持生计，担任住持和副住持的道长平时还得到附近的想办法挣点钱。弘清在道观里等于是多出来的人手，因此只要附近的道观需要协助，他就会立刻前往支援。 “那三个人都已经年纪一大把了。” “大概几岁啊？” “这个嘛……印象中刘玉辉爷爷好像快八十岁了。” “八十岁算得上长寿了。”弘清叹了口气。“我祖父去世的时候才六十三岁。我师父今年虽然才五十七岁，全身上下的问题却不少，说得出来的地方几乎都有毛病。” “是啊，他们也算活够本了。”陈向军露出苦笑。“依照村子里的习俗，八十岁去世应该是喜事才对。可是他们死得那么惨，实在叫人无法将这件事当成喜事看待。” “对啊，大家都觉得他们是死于非命呢。” “同一个家族里面连续死了那么多人，这倒是十分少见。” “这还不算稀奇。”弘清将袈裟挂在墙上。“我们那有个信徒，家里面在一个月之内连续死了四个人呢。” “四个人？那可真不得了。” “其中一人是一直躺在医院里的老爷爷，已经九十几岁了。先是儿子死于心肌梗塞，然后是爸爸、爷爷和妈妈就一个接一个的走了。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也是今年夏天发生的事情。” “真可怕。”陈向军摇摇头。“死亡这档子事好像会传染似的。我们这里也是陈文峰先生走没多久之后，哨所的几位老人就跟着离开人世。现在只希望不会再发生悲剧了。” “陈文峰去世的时间比那几位老人还要晚吧？” 弘清的指正让陈向军恍然大悟。 “对对对，哨所那几位老人确实的死亡时间的确是在陈文峰之前。该不会是陈志强老爷子走了之后，顺便把外甥也一起带走了吧？” “就是说啊。” 弘清话还没说完，另一位新来的道士守静就从外头走了进来。 “晴明师父回来了。” 陈向军不由得露出笑容。 “太好了，总算赶回来了。刘永禄爷爷喜欢闲磕牙，今天难得见到晴明师父，不把他强留下也才奇怪。” “好像是吧。”笑了几声，将守静自己的道袍从衣架取了下来。“听说终于有人搬来了呢。” “谁搬来了？” 陈向军一脸讶异的表情让守静感到得意不已。 “山上大宅的人啊。昨天……应该说是今天早上才对，反正有辆卡车在三更半夜的时候开进来就对了。” “哦？” “三更半夜？”弘清瞪大了双眼。 “要我说，真是一群怪人。” 陈向军也跟着猛点头，脸上挂满不可置信的表情。 “真是莫名其妙。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目前还没有人见过屋主，不过下岭好像有人见到不知道是管家还是搬家公司的年轻人。他们为了问路，还把人家从睡梦当中吵起来呢。” “有这么夸张？” “一辆大卡车后面跟着两辆小车，听说那两辆小车是灰色的箱型车和白色的宝马。” 陈向军吁了口气，不禁摇头。大部分的村民至今仍然认为撞倒赵晓智之后逃逸无踪的凶手，就是山上大宅的新主人。 “这么说来，那辆黑色的奔驰就跟山上大宅的主人毫无关系了。”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宅子的屋主后来换车了呢。” “没有证据可别乱说啊。” 陈向军瞪了守静一眼。 “看来，”弘清露出笑容。“这势必会成为今晚守灵大会最热门的话题。” “就是说啊，今天前来吊唁的人感觉好像特别多呢。” 弘清和陈向军互望了一眼。如今村民注意的焦点已经不在哨所了，他们几乎可以确定即将举行的守灵和明天的葬礼，绝对不会在庄严肃穆的气氛之下进行。 守静露出微笑，仿佛看穿两人的心事。 “也没什么不好的啦。之前兼正之家不是传出很多流言吗？有人看到屋子里面有人，围墙内还会传出低沉的呻吟声，如今住户终于搬进去了，那些流言和怪谈很快会消失了。” “说的也是。”就在陈向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的时候，晴明踏着重重的脚步声走了进来。 “晴明道长辛苦了。” 晴明向打招呼的陈向军点头示意，扫过众人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守静身上。 “守静，你都已经告诉大家啦？” “没错，见一个说一个。” “出家人怎么可以这么爱说话？” “不说话的出家人怎么度化世人？” “这也倒是啦。”晴明放声大笑。“对了，林道长呢？” “我看到他正在跟陈娟说话。” 守静回答。 “大概在安慰她吧？说实在的，陈娟也真是命苦，宝贝儿子和亲哥哥竟然接连离开人世。” “就是说啊。对了，林道长不躺一下吗？我出门的时候见到林道长，他两只眼睛红通通的呢。” 弘清叹了一口长气，似乎有所感慨。 “估计又熬夜了。” “好像是。”陈向军苦笑不已。 “今早我劝过林道长，请他将早课交给晴明道长和守静道长，自己去床上躺一下。否则白天法事晚上守灵，他那身子骨哪撑得下去。” “就是说啊。”弘清点头。 “林道长这个人就是太认真了点。不过就是做早课嘛，偶尔休息一下又不会怎样。” 晴明皱起双眉。 “不过就是做早课？” “我没有轻视早课的意思，只是林道长昨晚根本没睡，不趁做早课的时候休息，哪来的体力住持法事？” “这段时间正是最忙的时候，林道长应该把手中的副业暂停下来才对。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写小说就像当道士一样只能忙里偷闲，休长假恐怕是想也别想了。” “的确如此。” 陈向军不经意的听着晴明和池弘清的对话，将手中的衣服挂上衣架。晴明和弘清两人都是老道长林永善的弟子，四处游方，在林致远念大学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道观里面，基本安定了下来。这两人的年资和经历都比林致远丰富，晴明的年纪更比林致远大上不少。通常在这种情况下，道观内部难免会发生少壮派与老成派之间的争执，不过林致远的行事作风比较低调，处处都显示出对两人的尊重，相反的两人也对内敛认真的林致远倒也十分欣赏，几年下来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 陈向军在兰若观里面不过是个小小的杂役，然而贵为道观之主的林致远在称呼他的时候，总是十分随和的叫他“向军”，而不是“那个谁”或者“你、他”之类的，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林致远尊重他人的个性。林致远写的小说到底好不好看，老实说见仁见智，可是他从不以自己是个小说家自傲，写小说的时候也总是待在小书房里，从来不曾为了副业怠慢道观事务，这点也博得了大家的好感。 不过两人之所以能够相安无事的原因，身为晴明和弘清的师父林永善才是最大的关键，虽然他现在卧病在床，村民们对于老道长的尊敬却是有增无减，就连陈向军本身也不例外。 “林道长真该好好的休息一下才对。”守静叹了一口气。“可是他一看到陈娟婶出现，就说什么也不肯进去休息。” “林道长大概放心不下陈娟婶吧？”弘清露出微笑。“真是个心底善良的人。” 晴明也点头称是。 “林道长天生就是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 陈向军一边整理袈裟，一边在内心暗自点头。 陈向军十五岁那年开始，就到道观里帮忙，虽然在宗教法人的正式编制上，陈向军并不具任何职位，然而他却始终认为自己是兰若观的一部分，对这座道观抱持着难以割舍的情感。套句流行的说法，陈向军一直觉得这间道观就像是自己的宝宝。在他的眼中，林致远是个称职的继承人，不但个性稳重做事负责，应对进退也十分得体，就像卫生院的年轻院长一样，找不出一丝的缺点，也没有不把工作当回事的态度。陈向军真的觉得林致远天生就是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完美的继承人了。当然，除了那件事之外。 “其实……”守静扁了扁嘴。“我还听到一种奇怪的说法。” 欲言又止的语气显然破坏了先前无限美好的气氛，陈向军不由得竖起耳朵。 “奇怪的说法？” 察觉自己失言的守静不由得抬起头来环视众人。 “呃……也没什么啦。” “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刚刚回来的途中，我听到有几个村民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守静试着缓和气氛。“前阵子不是有辆奔驰撞到小孩子吗？他们都在猜测搞不好从头到尾压根就没有那辆奔驰。” “这就奇怪了。”晴明瞪大眼镜。“小孩子都被送进医院了不是？”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不过林道长当时也在场，后来也是他开车载小孩子到医院的，所以……” 守静似乎难以启齿。知道他想说什么的陈向军点了点头，将话锋接了过去。 “你的意思是指村民都在背后议论纷纷，说那个孩子就是被林道长撞到的吗？” 陈向军早就听说过这种留言了。道观的信众是他负责召集的，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什么？这什么意思！这算什么！” 晴明忿忿不平的提高音量。 “用不着生气啦。说这种话的人没什么恶意，只是综合当时的情况做出合理的想像而已，有点缺德倒是真的。毕竟肇事逃逸的驾驶至今尚未抓到，还有人说那辆车一直躲在山上大宅呢。类似的传言到处都是，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 “他们可真是闲着没事干。” “所以我才说他们没有恶意嘛。林道长在地方上深具影响力，那些人才会想到是不是大家都在包庇林道长。” “这还叫做没有恶意？”守静相当火大。“那些人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林道长根本不是那种人。” “时代不同了，并不是所有村民都是兰若观的信众。” 陈向军低语。信众之间就算传出类似的流言，也不会把事情说得如此刻薄，就算要说，也会稍微顾忌到当事人的颜面。让陈向军得知流言的信众，时候就相当的自责。 “村子里也有不少不认识林道长的人，他们只不过是对流言有兴趣而已。”陈向军仔仔细细的拍除晴明道袍上的灰尘。“林道长本身又是个敏感纤细的人，再加上写作的副业十分特殊，自然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晴明低头不语，仿佛了解陈向军话中的含意。不过在旁的弘清和守静却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 “以前全村的人都是信众，所兰若观院在村民心目中才会拥有那么崇高的地位。可是后来迁居过来的人跟寺院之间就没有这层关系了，现在不是信众的人家几乎都是和本地人有一定关系，然后从外地搬进来的。那些人根本就不觉得兰若观有多伟大，自然不懂得尊重兰若观的人。” 陈向军说完之后，抬起头看着守静等人，脸上露出微笑。 “三位怎么还坐在这里？守灵就快开始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探听 “这样啊，你新来的不知道也正常。一直往前走，就会走到大马路了。出了大马路之后右转，走到转角再右转一次，就是你家前面那个坡道。” 年轻人点头称谢。 “谢谢……您就是李少荃李院长吧？” 李少荃正打算回话，却看到他抬起头来看着小路旁的建筑物。 “我刚刚看到两位从里面走出来，其中穿着白大褂的人手上还提着公事包，所以这里应该就是林场卫生院才对。” 李少荃回头望着林致远。 “嗨，你瞧，看来我们这里出了个大侦探呢。”然后又对年轻人说道。“没错，我就是李少荃。以后若身子有什么不适，欢迎随时来找我。身有小病绝对不能拖，最好趁我还帮得上忙的时候来就诊，否则就只好请这位仁兄出马了。” 年轻人歪着脑袋。 “这位也是医生吗？” 林致远瞪了李少荃一眼，似乎不太欣赏这个玩笑。不过李少荃却不以为意。 “不，他是心灵上的医生，不拯救肉体。” “啊。”年轻人笑了出来。 “原来是山上那座道观的道长啊。您好，我叫作绍安。” “你好，我叫林致远。” 李少荃向绍安招招手，将刚刚才关起来的门打开。 “进来喝杯茶吧，站在这里聊天只会肥了那些蚊子而已。” “李院长不是正要出诊吗？” “没关系，不急在一时。这里的人似乎比较喜欢道士，所以我只是想在道士出动之前先去看看情况而已，并不是对方主动找我去看病的。更何况……”李少荃露出了笑容。“虽然我没无聊到跑去看人搬家的地步，不过既然神秘人物就出现在眼前，焉有不好好审问一番的道理。” 绍安似乎对斜坡下面那群看热闹的村民感到不知所措。 “也不是特别排斥他们啦，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准备室的窗户大大开启，林致远和绍安就坐在窗户旁边。李少荃在他们的对面盘腿而坐，李如心端进来的托盘就摆在前面，上面放着三杯冰凉的普洱茶。 “村子里没什么娱乐，所以村民们才会把你们当成珍禽异兽来看待。不过他们没什么恶意就是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绍安露出微笑。 “我才刚搬来不久，想认识一下附近的环境，所以就从后门沿着小路往没有人烟的地方走去。本来还以为会绕上一大圈之后回到村子呢。” “也不是回不到村子，只是会跑到这来而已。” “这么说来，我应该走前面那条路？” “你们家前面的那条路是通往山里的林道，走到最后就没路了。从小路往下走的话，就会通往木料厂后方的农田。田埂也是小路的一部分，不必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走错路。” 绍安忍俊不禁。 “走错路这一点，刚开始我的确有点怀疑。” “乡下地方不比大都市，林道、产业道路和田埂全都混在一起，住一阵子就会习惯了。只要不翻越山头，不管走到哪里都还是在村子里面。”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 李少荃摇摇手。 “劝你还是早点抛弃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这里不好也不坏，只是随处可见的乡下村落罢了，真不知道你们怎么会想要搬到这里来。其他村民也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你们还是早点把答案准备好吧。” 绍安嗤嗤而笑。 “搬到这来不是我的意思，看来我只好回答不知道了。” “那些人没那么好打发。更何况你也是冥家的成员，怎么能说不知道呢？” “只是跟其他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罢了，其实我只能算是一个仆从。” “什么？”李少荃十分讶异。 “你不是冥家的成员吗？我还以为绍安只是你的名呢。” 绍安笑了几声。 “冥绍安……听起来倒是很响亮。可惜绍安就是我的全名，我只是住在主人家的仆从罢了，专门负责打杂的工作。” “可以请问一下冥家具体的家庭成员吗？” “老爷、夫人以及小主，总共三人。老爷原本是大公司的董事长，自从前年退休之后，就一直过着隐居生活。” “享受人生吗？真令人羡慕。冥先生今年贵庚？” 绍安摇摇头。 “我没特别问过，大概还不到五十岁吧？” “正值壮年呢。这么年轻就退休啦？” “就是说啊。公司的事情我是不太清楚啦，只不过现在时代不同了，握有大多数股权的董事长似乎也无法掌控整间公司。不过老爷之所以急流勇退，我想应该是为了夫人和小主才对。夫人和小主的身体一向不好，或许这也是老爷决定搬到这里来的原因。” “宿疾吗？” “嗯，因此老爷才会到处寻找可以让两人静养的地方。后来经过朋友的介绍，才找到这里来的，价钱方面听说也十分合理。” “原来如此。基于医生的职业义务，我对夫人和小姐的病情十分有兴趣。她们两位是哪里不舒服呢？” “李院长听说过紫外线过敏吗？” 绍安话声刚落，李少荃很难得的出现面色凝重的神情。 “我听说过……的确是很难缠的宿疾。” 李少荃知道坐在一旁的林致远内心打了好几个问好，于是便开始解释。 “简单说来，紫外线过敏可以归类为异常免疫性反应的疾病，在光照下患者会出现皮肤病变并伴有有灼痛或刺痒感，水疱破裂后呈糜烂面。除此之外，还有全身发热、头痛、心悸、乏力、恶心、呕吐等不适症状。” “是的。”绍安点点头。“所以夫人和小主出门的时候，一定要戴上帽子和手套，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才行，尤其是这么热的天气更要特别注意。大都市里面的诱惑特别多，不出门总觉得对不起自己，所以干脆搬到这种什么都没有的乡下地方，好好的待在家里静养……对不起，我没有嫌弃这里的意思。” 李少荃露出笑容。 “没关系，这本来就是事实。” “老爷好像早就有搬到这来的打算，只是被股权转让和公司处理这些事情耽搁了，一直没办法下定决心。而且老爷又对现在住的房子特别有感情……” “所以才会整间屋子移建过来是吧？原来如此，难怪你们会搬到这种乡下地方。” “不过，”绍安加以补充，“这里虽然不大，大家却都十分满意，夫人更是觉得这里有家医院，以后看病就方便多了呢。只是家里也有个医生，请院长看诊的机会恐怕不多就是了。” “这么牛？你们有自己的家庭医生？” “是的，一位叫作温宝的老医生。他原本也是一家医院的院长，将医院让给儿子继承之后，就成为夫人和小主的专属医生，同时也兼任小主的家庭教师。” “你家小主今年多大了？” “十三岁。这个年龄应该是初一的学生，可是自从发病之后，就几乎没去学校上课。” “原来如此。”李少荃点点头。 “家里虽然有个医生，却没什么设备。再说夫人和小主罹患的疾病随时都有致命的危险，住家附近有间医院，还是比较放心一点。当初老爷就是听说村子里有间医院，才决定要搬迁过来的。” “那我可真是责任重大。”李少荃露出苦笑。“看来我得事先预习一下才行。” “就请院长多多帮忙了。” “三名家人再加上你和家庭医生，一共五个人？” “总共六人，还有一名女管家。” “哦？”李少荃低语。这时林致远低头看着手表，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等一下还有事情要忙，我先告辞了。” 绍安的脸上充满疑惑，李少荃见状连忙向他解释。 “村子里有人过世，这家伙得替他们办法事，而我也要去替往逝者的妹妹看诊。老人家禁不起打击，一个不小心就会病倒了。” 绍安连忙站起来。 “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两位宝贵的时间。” “别这么客气。不嫌我泡的茶难喝的话，以后随时欢迎你来喝茶。” “院长太谦虚了。”绍安低头道谢，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八卦（一） “连香啊，听说山上大宅搬来的的年轻人昨天出现在卫生院呢。” 吴国怀刚一现身，就忙不迭的贡献起八卦。 黄连香依然保持数十年如一日的姿势，坐在店里看着前面的村道。今天仍旧是个大热天，柏油路面的反光刺得人睁不开双眼。 “山上大宅的年轻人……会不会就是在茶庄问路的那个人啊？” “应该吧？听说山上大宅的年轻男子就只有他一个而已。” “嗯。”黄连香的回答有些漫不经心。她并不是对这个新邻居不感兴趣，只是她知道一旦显露出自己的好奇心，像吴国怀这种心思机灵的人一定会开始拿腔作调。多年来的经验告诉黄连香，只要她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吴国怀就会将一己所知全盘托出。 果不其然，吴国怀马上坐在黄连香的身旁，探出上半身开始说话。 “包括父亲、母亲和孩子在内，一共只有三个人。母亲和孩子的身体似乎不太好，所以才会搬到这种乡下地方静养。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年轻仆人和女管家，以及一个医生。专属的医生呢。” “哦……” 果然是有钱人的家庭，难怪会大老远的把那栋豪宅移建过来。不过，黄连香对那户人家有些芥蒂，她觉得趁三更半夜的时候偷偷搬进来的行为透露出莫名的诡异。一辆卡车和两辆小客车，庆典夜里出现的神秘卡车该不会就是他们吧。 ‘不过，若真是他们的话，当时又何必调头离去？’ 黄连香实在无法释然，可是想不透的地方还不止这样而已。那户人家搬来之后，至今尚未跟村民打招呼，这点也让黄连香有些反感。村子里虽然传出有些村民遇到他们的消息，可是聚集在便利店的老人家们却从未亲眼见过新邻居，就好像是特意避开村民的目光似的，让黄连香感到不是滋味。一般人在白天搬家的时候，一定是要通过便利店的门口的，而且只要走出家门，多多少少都会被无所事事的老人家撞见才对，然后那些闲着没事干的老人家就会争先恐后的跑来通风报信。这么多年来，一直坐在店门口的黄连香就是这样掌握全村大大小小的秘密。然而她现在却对山上大宅的新屋主却一无所知，仿佛那户人家不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真的有些不是滋味。 吴国怀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悻悻然。 “那户人家不管做什么事情，好像都喜欢偷偷摸摸似的。” “得了吧，又不是见不得人，何必偷偷摸摸得？” “是吗？我就是觉得他们总是偷偷摸摸得，到现在却连个鬼影子都还没瞧见。你不觉得这样子很奇怪吗？” 黄连香内心虽然赞同吴国怀得说法，却没有出声回答。吴国怀鼓着一张臭脸用手巾拭去脸上的汗水，露出狡诈的笑容。 “至少我们可以确定周洁的预言不准了，当初她可是说新屋主家里一定发生不幸，所以没办法搬来呢。我倒想看看她现在还有什么脸在那边说大话。” 黄连香皱起双眉。 “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话之前根本没经过大脑。” “就是说啊。” “那种女人一定会想办法用一些歪理来掩饰她之前说过的话，你等着看吧。” “没错。”吴国怀笑着回答。 ...... 李家明在冰箱里面东翻西找，这是父母亲刚好从工坊回来。他看看厨房的时钟，心中纳闷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休息时间。 “肚子饿啦？” 母亲刘梓语走进厨房。李家明摇摇头，从冰箱拖出一罐装满麦茶的保温瓶。 “顺便帮我们倒两杯吧。” 李家明点点头，心中有些不耐。从橱柜里拿出三只玻璃杯，开始倒起大麦茶。 “冰箱里有切好的西瓜，顺便拿出来吧。对了对了，你知道他们搬来了吗？” “不知道。已经搬来啦？” “嗯，刚刚经过这里的邻居告诉我们的。” 李家明不置可否的将西瓜端出来之后，装进盘子里往餐桌一放。坐在椅子上的母亲将大麦茶的杯子往前一推，示意李家明替她加些冰块。 “自己去加。” “反正顺便嘛，拜托啦。” 李家明叹了口气，从冰箱拿出冰块。这时父亲刚好在旁边洗手。 “整个村子都在谈论这件事。也不过就是搬家而已，没必要弄得那么夸张吧。” 刘梓语笑了一笑。 “这样子不是很可爱吗，就像小孩子一样。当初我们刚搬来的时候，他们一定也像现在这么好奇。” “或许吧。”李晓义叹了口气。“前阵子大家还在对哨所事件议论纷纷，现在只不过是有人搬来了，就把那件事抛在脑后。” “这就是他们可爱的地方啊，你不觉得吗？跟哨所事件比起来，这件事可温馨多了。” “也是啦。”李晓义挑了张椅子坐下。 “一下子说是集体自杀，一下子又说是变态杀手，人家还以为哨所真的发生什么不得了的犯罪案件呢。” “结果那几位老人只是病死而已的吧？” “李少荃院长就是这么说的没错，当时他还在现场验尸来着呢。” “那就错不了了。一下子发现三个人的尸体，也难怪村民会惊惶失措。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他们的确有些反应过度了。” “我认为这是一件大事，不过倒不是因为三个人突然去世的关系。哨所是个孤立的深山区域，唯一的几个居民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旦生了什么病，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搞不好化成一堆白骨还没人发现呢。若不是林道长刚好去报丧，说不定尸体直到现在还躺在那里。” “说的也是。” “村子里以老年人口居多，相关措施却总是付之阙如，我觉得这是一大问题。为了照顾老人家的生活，村子里应该建立老人连络网才对。即使在以老年人口居多的村子里，老人家也是被孤立的一群人，这些无生产力的老人往往被视为无用的废物，人际关系自然会逐渐薄弱，所以在将他们纳入社会福利制度之前，应该协助他们重返社会。” “社会上好像类似的组织，比如说老人协会或是独居老人之友等等。” “总是不够完善。” 刘梓语点点头。 “哨所事件是个发人深省的案例，可是对村民来说，它已经是过去式了。很难想像村民对于同一个村子的乡亲居然如此薄情。” “对啊，我就是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更紧密才对。” “哨所位处偏僻，地理环境也是造成疏离感的原因。我不懂的是为什么只是几个人搬进村子，村民就将哨所事件划上句号。” “先是大老远的将豪宅移建过来，然后又是趁着三更半夜的时候搬家，话题性可不比哨所事件逊色呢。” “不过我倒是没听说有谁见过新邻居。” “我是听说过有人见过啦，至于是谁就不太清楚了。” “真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李晓义叹了口气。“既然都已经搬过来了，就应该跟村子里的人打声招呼才对。这个村子已经够小了，还要把自己关在那栋豪宅里面，一副不把周围的人看在眼里的模样。” “就是说啊。” 李家明一边听着父母的对话，一边将使用过的玻璃杯清洗乾净。就在打算走出厨房的时候，耳边传来父亲问他是否要出门的声音。李家明也没回过头来，只是随口答应一声。 “我去高启林家一趟。” 外头还是令人心浮气躁的大晴天。走在艳阳之下的李家明有种想要逃离一切的冲动。 哨所的老人家被孤立在深山之中，也被其他村民排除在外，这点是不争的事实。没有人与他们联系频繁，也没有人去探望他们，直到死了好几天之后，才被人发现。 可是那些老人应该知道自己早就被孤立了，也应该了解被其他村民排除在外，更应该明白哨所本来就是个地处偏僻的部落，自己已经年纪一大把了，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状况。虽然如此，他们却还是选择住在哨所。 既然害怕会被孤立，就应该想办法让自己不被孤立。母亲说的没错，村子里的独居老人早已组成好几个互相照顾的连络网，不想被孤立的话，就应该设法加入其中才对。然而他们却没这么做，表示他们选择被孤立。如果他们不想被孤立，就应当一直设法与外界接触，即使最后因为外在条件不许可而办不到，或许还值得旁人的同情，然而哨所的条件却没那么严苛，只要他们愿意，还是能与外界接触。 李家明明白父亲的理想，却不懂父亲为什么要将选择孤立的人强行置入社会结构。既然当事人自己选择与世隔绝的生活，无论生活再怎么不便、或是发生怎样的不幸，那都是当事人应该自己负起的责任。如果当事人并未察觉自己已经被孤立的事实，抑或是早已产生危机感、却未采取行动设法改善，甚至是根本没有事先替可能发生的紧急状况设想应变之道，这就只能怪那些老人家太愚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八卦（二） 在李家明的印象中，自己的生命安全永远不需要别人来操心，只能靠自己拯救自己。 “这就叫做多管闲事。” 李家明真的有这种感觉。既然想当个蠢人，那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这也是他们的选择。更何况那些老人家搞不好早就了解己身的状况，却依然做出自我孤立的决定。有些人惊讶于几名被孤立的老人家在临死之前也不向外界求援，可是李家明却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对于那三个老人家来说，林场这个村子以及住在林场的人，早就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奇怪的是，在满天飞的谣言当中，李家明偏偏没有听过这种说法。 ‘山上那户人家何尝不是如此？’ 李家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只见山上的豪宅在翠绿的山腰中展现出慑人的威仪。 刚搬进来的新住户到底要不要跟邻居打招呼，李家明觉得那是个人自由。想要融入村子里的生活、积极的与村民展开互动是一种选择，喜欢乡村生活的恬静、不想涉足复杂的人际关系当然也是另一种选择。 李家明总是觉得父亲认为自己是站在正义与公理这一边，然而他虽然自命为自由与人权的庇护者，却总是忽视儿子的自由意志。父亲认为愚不可及的事物，李家明就没有选择的权利，这种权威式的管教方法对他的心灵造成莫大的伤害，然而父亲却丝毫没有察觉。 叹了一口长气的李家明来到高启林家的门前。正当他打算从廊缘窥伺屋内的情况时，上面突然传来说话声。 “哟！” 高启义从二楼的窗户向他挥手。李家明点点头，自行进入屋内，爬上通往二楼的阶梯。高启义的房间热得跟蒸笼一样，而且他哥高启林和陈慕名也在房内，人口密度相当高。三人全都赤裸着上半身频频拭汗，可见房间里面多么闷热了。 “你们三个基佬是在桑拿吗？” 李家明的抱怨让高启义露出苦笑。 “家明哥，你别瞎说，流流汗才健康嘛，就别挑剔那么多啦。你在大城市的时候，可是要花钱才能洗桑拿呢。” “没人肯花钱洗这种汗臭味十足的桑拿吧？大城市的竞争可是很激烈的呢。” “算你厉害。”高启义朝着李家明踢了一脚。 “对了，你听说了没有？” 高启义兴致盎然的表情让李家明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不会想说山上大宅来人了吧？我知道他们已经搬来了啦。” 高启义笑了出来。 “说那个干吗？那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早就失去新闻价值啦。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们昨天跑到陈慕名家去了。” “什么？” 陈慕名露出笑容，表情看起来十分得意。 “新来的那家的年轻人跑到我家，问我们粮油店有没有配送到户。” 李家明吁了口气。陈慕名家是米店，刚搬来的人跑来问这种问题一点也不奇怪。 “这种事没什么好得意的吧？” 陈慕名听后表情一变，显得有些不高兴。 “我又没炫耀的意思。” “是吗？”占据窗边位置的李家明以双手撑住脸颊。“我看大家好像都缺话题似的。几个老人家死了也在那边议论纷纷，刚搬来的人不过就是跑到店里露个脸，就好像天大的事情一样到处炫耀。” 李家明的话语仿佛是在嘲讽陈慕名没见过世面，陈慕名不禁怒从中来。 “对啦对啦，我们乡下人没你们都市人懂得多啦。” 李家明摇了摇头。 “有自卑感的人才不会说这种话。” 陈慕名的脸色更难看了，一旁的高启义却笑得合不拢嘴，直嚷着李家明说的没错。陈慕名看着乐不可支的高启义，他不懂高启义在笑什么，更不懂被人当成傻瓜的高启义为什么不生气。高启林和高启义的这种态度只会让李家明愈来愈嚣张而已，既然他已经是林场村的人了，就应该以林场村的习俗好好约束他才对。 “你好像比我还大上几岁似的。” 陈慕名的弦外之音是在警告年纪比较大的李家明不要太过嚣张，然而李家明却故意装迷糊。 “谁叫你年纪小脑子少。” 陈慕名恶狠狠的瞪着李家明，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破口大骂的冲动压抑下来。这家伙就是这么惹人厌。陈慕名握紧双拳站了起来，高启义依然没什么表情的抬头看着他。 “上厕所啊？” “我要回家了，这里的空气糟得让人待不住。” 陈慕名看了李家明一眼，抓起衬衫故意踏着重重的脚步走了出来。坐在窗户边的李家明看着气冲冲的陈慕名离开房间。 “这家伙有问题啊？” 高启林苦笑不已。 “谁叫你浇了他一头冷水。” “看见新搬来的人有什么好稀奇的，犯不着装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吧？” “这就叫作交际，懂吗？就算没有兴趣，也不应该直接表现出来。你这种个性再不改的话，以后出社会可有苦头吃。” “这是我家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被浇了一头冷水就气冲冲的离开，临走之前还不忘瞪人家一眼，这种人以后出社会就不会吃苦头吗？” 高启林一手扶住前额，只有摇头苦笑的份。 “他自己也需要检讨啦。陈慕名这个人比较任性，一旦事情不如他的意，就会臭着一张脸。” “哼。” “他在所有兄弟姊妹当中是最小的一个，而且哥哥的年纪又比他大很多。” “差几岁啊？” “陈慕功先生今年几岁啦？记得好像已经三十五、六岁了吧？二哥的年纪跟大哥差不多，算一算陈慕名和他兄弟至少也差了十五岁以上。” 一旁的高启义插口道。 “陈慕名的妈妈在世的时候总是特别宠他，所以他只要一不如意就会乱发脾气。” “莫名其妙。” “或许吧。”高启林苦笑，“陈慕名的心态或许真的不太平衡。两个哥哥都十分争气，村子里的人又喜欢拿他跟两个哥哥做比较，他心里当然不是滋味。再说陈慕名从小就在父母的溺爱当中长大，更缺乏接受批评的雅量。” “我不是说陈慕名，而是说你们两个莫名其妙。” “喂喂喂。” “独生子比较任性、或是年纪差距大的小子比较容易受到父母的溺爱，这都是泛泛之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即使生长环境相同，也不会塑造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个体。你们不去探究个人差异，却相信那种泛泛的说法，这不是莫名其妙又是什么？” “你这个人真是没救了。”高启义叹了口气。 “我们可是站在你这边呢，你居然还说我们莫名其妙。” “在背地里说他的坏话，就叫作站在我这边吗？我不需要这种阴险的朋友。” “你这种个性再不改的话，迟早会被人修理。” “有胆子修理我就尽管来吧，我才不会害怕呢。” “真是服了你。”高启林放声大笑。姑且不论李家明的观念到底正不正确，普天之下敢如此畅所欲言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个而已。而这也就是李家明之所以是李家明的魅力所在。 李家明意兴阑珊的看着窗外，视线刚好落在山上的豪宅。 “搬到这种乡下地方干嘛，真是闲得没事干。” “好像是女主人和孩子的身体不好，所以才搬到这里来静养。这是陈慕名刚刚说的。” “原来如此。”李家明叹了口气。 “若不是为了静养，他们也不会搬来了。” 找到合理解释的李家明却难掩内心的空虚，他所欠缺的就是这种合理的解释。李家明与村子既没有地缘关系，跟村民也没有血缘关系，更找不到非融入村子不可的理由。唯一的解释就是奉父母之命搬迁至此，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其他的理由。李家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只知道自己被林场村束缚，而且这种束缚又是还会变本加厉。李家明必须设法摆脱看不见的束缚，否则恐怕永远都无法离开林场村。 “他们不是你的战友。” 高启林仿佛看穿了李家明的心思，这句话刺得他不由得皱起双眉。 “我不需要什么战友，你倒是很冷静，不愧是成熟的大人。” “没什么好兴奋的嘛，毕竟他们跟我们又没关系。” “哦？” “住在那种豪宅的人多半都会瞧不起人，怎么可能跟邻居打交道？再说我也不想认识他们。如果有年纪相仿的孩子也就算了，偏偏他们的孩子才十三岁而已。” “最后那句才是真心话吧？” 高启林微笑。 “我看他们也没打算跟其他人来往，村民似乎也不怎么想跟他们扯上关系，所以往后应该没什么交集才对。” 李家明也跟着笑了。 “说的也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八卦（三） “晓青，听说第一个跟山上大宅的人打过照面的，就是你啊？” 每个进入茶庄里的客人一开口必然就是说这个，李晓青不禁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心想这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了。推开店门走进来的张语莹与许悠分据吧台左右，以期待万分的眼神看着李晓青。她们期待的心情李晓青并不是不能理解，只是这几天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话语，让她真的是感到十分地厌烦。 禁不住张语莹和许悠的频频劝诱，李晓青只好又将山上大宅的年轻人当时向她问路的情况又重新叙述一遍。在一旁默默洗着碗盘的田秋菊显得十分紧张，李晓青知道田秋菊会感到些许不安，对外地人根深蒂固的恐惧感让她全身上下都显得僵硬了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田秋菊就对孩子们的安危感到十分焦虑，甚至有着十分严重的神经质倾向。印象中以前的田秋菊并不是如此的，至少在自己嫁到别的地方生活的那段期间，田秋菊从来不会为了这个问题而如此神经紧张。不过当时自己屋主的孩子体弱多病，已经好几年没上学了呢。” 李晓青看着许悠，脸上的表情有些讶异。 “真的吗？” “是啊，听说有个看似仆役的年轻男子跑到陈记粮油店说的，而且我刚刚去买东西的时候碰到赵柔璃，她也说男主人特地请了一个家庭医生就近照顾呢。什么病我是不晓得啦，听说是相当难缠的遗传疾病，妈妈和孩子同事患有那种怪病。” “真令人同情……。难怪他们会搬到这种乡下地方。” “就是说啊。” 张语莹略作思考之后，突然想起一个好点子。 “不如这样吧。我们跟家长会的人一起去拜访他们，然后表示家长会愿意协助他们家孩子到学校上课。你们觉得这个理由怎样？” “嗯，说的好。”许悠点头赞同。“这种事真的要先问一下比较好。如果真要上学的话，说不定需要其他人的协助呢。” “就是说嘛。我去问问中岭的林宝山，请他跟我们去一趟好了。” 看着频频点头的许悠，李晓青不由得在内心叹息。村民的好奇心固然是屋主点燃的，不过李晓青还真有点同情屋主的处境。看来那一家人的耳根恐怕好一阵都不得清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飞蛾 p.s上一章算是铺垫的结束，字有点少，就再发一章凑凑数，哈哈哈 陈若怜走在充斥着刺耳蝉鸣的小路上。 沿着西山的山脊从下岭经由中岭一路通往岭前的羊肠小径，陈若怜原本以为走到这里就不会遇见熟人了，想不到还是差点被认识的村民逮个正着。跟无所事事的老人家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对陈若怜来说简直就是难以忍受的酷刑。她早就猜得出来那些老人家会聊些什么，无非是前几天有人搬进山上大宅，要不就是聊些哨所的三人死于非命的事情，然后再以老卖老的训诫陈若怜一番，绝对不会有第二种话题。。 这种事情对她来说非常的没劲，人最后总是难逃一死，村子里的老人又特别多。每天总会有人离开这个世界，唯一不同的是那些人不是死在村子里，所以眼不见为净罢了。 大人们都在议论纷纷，说哨所就此消失了，然而陈若怜却认为哨所早就已经不存在了，若不是发生那种事，大家几乎都快忘了林场村还有那个叫作哨所的区域。她实在不明白那些大人到底在大惊小怪什么。 刚听说哨所出人命的时候，陈若怜也觉得这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整天就盯着电视和报纸，深怕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然而整个事件却没有戏剧性的转变，电视和报纸也当成地方性的社会事件来处理，根本没人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想来大家只不过是在看热闹而已。 村子里的人一谈起这件事，嘴巴上总是挂着同情或者可怜的字眼，事实上却没有半个人真的觉得那三人的遭遇十分可怜。可是当陈若怜表明自己没兴趣的时候，对方却又会露出鄙夷的神情。 陈若怜只觉得村民的观念实在很奇怪，为什么非要去关心跟自己毫无瓜葛的事情呢？即便跟当事人没有什么交情，也要假惺惺的装出一副数十年老友的模样，陈若怜真的很想大声的问他们，这件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真的这么在乎吗？ ‘反正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陈若怜从来不觉得那件事与自己有关，不过另一件事就不一样了。 来到转角的陈若怜遥望上坡道的尽头。前天半夜有人看见车开进去的传言，已经传遍了村子的每一个角落，然而至今却没有人看过屋子里的人。至少陈若怜一路上所碰到的人都只是听说而已，他们都不清楚当初到底是谁见过他们。屋子里的人非但没挨家挨户的向村民打招呼，甚至连走出家门熟悉周遭环境的动作也没有。他们可能是正在忙着整理行李，不过也有可能根本没跟村民打交道的打算，因此陈若怜至今仍未听到任何跟屋主有关的消息。 在令人感到无趣的村子里面，那户人家算是唯一让陈若怜感到有意义的存在。虽然陈若怜就与其他人一样都跟那户人家扯不上关系，可是在她的心中，还是有着说不出来的期待。 她畏惧失望。她不愿意去想像大老远从外地搬来的人其实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情景，也不愿意去想像那户人家之所以足不出户，是因为对她没什么兴趣的结果。 “那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 陈若怜一边直盯着上坡道的尽头，一边喃喃自语。她喜欢那间屋子，所以觉得自己也会喜欢屋子里的人。相反的，她也希望屋子里的人能够接纳自己。 就在陈若怜编织美丽的幻想时，身旁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差点跳了起来。 “陈若怜。” 回头一看，声音的来源是正在遛狗的林月瑶。发现陈若怜注意到自己之后，林月瑶立刻朝着她挥挥手。林月瑶身边的狗是只长相丑陋的京巴，而且还取了一个叫作豆豆的菜市场名字。 ‘那户人家如果有养狗的话，一定是威风凛凛的西洋犬。’ 陈若怜依依不舍的看了身后的豪宅一眼。 “今天好热喔，出来散步啊？”林月瑶说完之后，顺着陈若怜的视线往上看去。“你找那户人家有事吗？” “怎么可能。” 陈若怜快步离开坡道，脸上的表情带着几丝羞赧。她打量着急忙从身后跟上来的林月瑶。 ‘真是没品味，居然用橡皮筋来绑头发，绑个蝴蝶结不是很好吗？出门之前也不懂得打扮自己，竟然穿件t恤套双拖鞋就跑出来了。’ 林月瑶比陈若怜小三岁，家就住在附近，两人的母亲彼此熟识。她们之前就读同一所中学，陈若怜毕业之后，林月瑶就被独自留在学校。以前陈若怜还在学校的时候，每天早上林月瑶都会来找陈若怜一起上学。虽然陈若怜并未要求林月瑶这么做，然而林月瑶每天早上都会准时找陈若怜报到，就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一样。当陈若怜东摸西摸不肯出门的时候，林月瑶还会丢下一句“不等你了”，然后继续在门口等她。陈若怜觉得嘟着嘴巴的林月瑶真的很像她自己养的狗。 林月瑶似乎说什么都要跟陈若怜一起上学。从村子里坐公车到镇里的高中也要三十分钟，镇里的学校管理相对松散，林月瑶根本不必要那么早出门。可是林月瑶却不觉得辛苦，还说早点到学校可以先预习今天要上的课，这种无意义的体贴让陈若怜觉得不可置信。 “听说已经有人搬进去了。” 陈若怜点点头。信步而行的林月瑶不时回头看着坡道上方的豪宅。从两人的位置往上看去，豪宅的大门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二楼和屋我对那户人家又没什么兴趣，听一听自然就走开了。” “没有兴趣？” 陈若怜十分惊讶，不过林月瑶的表情却比她更惊讶。 “你对那户人家有兴趣啊？” “那当然！” “他们全都是怪人呢。” “怪人？为什么？” 陈若怜咄咄逼人的口气让林月瑶瞪大了眼睛。林月瑶念幼稚园的时候就认识陈若怜了，有时却会觉得这个比自己大的朋友十分冷漠无情，就像现在一样。 “这……他们不是趁三更半夜的时候搬来的吗？正常人哪会挑那种时间搬家。” “搞不好他们临时有事也说不定。” 林月瑶不置可否。 “……而且那栋房子也很奇怪。” “哪里奇怪？” “不像是林场村的房子，格格不入的感觉。” “那是因为林场村的房子太老土的关系。” 林月瑶觉得在乡下地方盖一栋那么豪华的建筑相当奇怪，不过陈若怜却不这么认为。 “房子看起来又很阴森……住在里面的感觉一定很糟糕。”林月瑶才刚说完，陈若怜马上报以冷峻又带着一丝轻蔑的眼神。 “又不是你要住的，管那么多干嘛。” 陈若怜丢下这句话之后，就头也不回的快步往前走去。 “怎么啦？又跟妈妈吵架啦？” 陈若怜瞥了林月瑶一眼，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往回走的林月瑶呆立当场，认识陈若怜已经十多年了，她实在摸不清这个朋友的脾气。 林月瑶叹了口气，望着蹲在脚边直喘气的豆豆。 “豆豆你说，陈若怜到底是怎么了？” 豆豆晃了晃杂草似的尾巴，打了个大哈欠，似乎对主人的问题不感兴趣。 ...... 忿忿然的陈若怜一路爬上坡道，心里不知道骂了多少次“乡巴佬”了。 无聊，无聊，无聊。 没品味的居民，没品味的村子，最夸张的是他们居然一点都不引以为耻，甚至还颇为自尊。 那栋建筑不像林场村的房子，村民不先检讨自己的房子多么老旧，竟然嫌那栋建筑跟整个村子格格不入，就像在嘲笑去杂货店买个东西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陈若怜一样。 人家的那栋房子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人是你们这些乡巴佬才对。 穿着家居服，套双拖鞋就出来遛狗，这种不重视仪容的行为，就是将外头当成自家庭院的最佳证明。整个村子就像是自己的家一样，将其他村民当成自己的亲戚，久而久之，自然就会失去人与人之间应该有的礼仪，随随便便进出别人的家里、任意批评别人的生活，仿佛自己是当事人的家人一样。 ‘该死该死该死！我不要在这里！’ 然而陈若怜却被囚禁在村子里面，哪里也不能去。再过几年之后，她势必会在村子里找份工作，然后跟村子里的人结婚，从此成为村子的一部分。这是陈若怜最不愿意见到的恶梦。 她想念大学，她想去大城市找工作，可是家人以及邻居却齐声反对，他们认为女孩子就应该待在家里。 ‘为什么！’ 心中的愤怒驱使陈若怜拼命往上爬，等到她抬起头来想要喘口气的时候，突然发现前方的大门有些异样。 坡道在豪宅前面转了个大弯，面向坡道的大门就像挡住了陈若怜的去路一样。白色的围墙、砖瓦砌成的门柱、镶着金属饰品的门扉，陈若怜发现挡住她去路，遮蔽她视野的这扇大门竟然开了一条缝。 门缝大概只有五公分宽，透过门缝可以隐约瞧见被夕阳染成金黄色的庭院。陈若怜看见从大门想内延伸的石阶、枝桠交错的庭树、以及耸立在庭院深处的石墙。 蹑手蹑脚走上坡道的陈若怜感觉得到自己鼓动不已的心跳，她透过门缝窥伺里面的情况，慢慢的走向前去。向外开启的门缝细得令人难以察觉，开在石壁上的一楼窗户已经卸下了挡雨板，陈若怜隐隐约约的看见窗户内侧的白色窗帘也被拉开了。屋子里面点满了灯火，屋内摆设也看得一清二楚,远远望去，大宅如同火焰中绽放一般。 陈若怜屏息前进。来到门前的时候，山风将门扉吹得前后摇晃。陈若怜将一边的门扉往内推，只见门扉在石阶上画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无声无息的向后滑开。 屏住呼吸的陈若怜慢慢接近大门，就像被门扉开启的动作吸引过去一样。 这一次，她终究，迈出了脚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伊始（一） 出诊回来的李少荃看到停车场停着一辆熟悉的车子。将公事包放在休息室，回到自家略事休息的李少荃果然在家中看到妻子的身影。 “怎么跑回来了？” 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安宁朝着李少荃无力的摆摆手。 “后天就是中元节了，我能不回来吗？” 李少荃下意识的环顾四周。 “……老妈叫你回来的？” “除了她还会有谁。我本想十三号再回来，结果在电话里面被她臭了一顿，说什么有很多事情需要准备，不准我中元节当天才回来。中元节到底要准备什么？我实在是搞不懂，这不是应该由家里的长辈准备的吗？” “这我怎么知道啊？说不定老妈只是好一阵子没见到你，有点想你而已。” “那我可真是不敢当啊。”安宁叹了一口气，“一点都不觉有什么值得高兴。” 李少荃在内心表示同感。 “妈妈的脾气好像比以前更暴躁了。” “自从山上大宅的人搬来之后，老妈的脸色就没有一天好看的。” “咦？”安宁往前探出身子。“总算搬来啦？” “嗯，前天的事吧。老妈压根就不希望他们搬来，这两天一直把气出在别人身上。” 安宁往沙发上一倒，对着天花板发出一声长叹。 “真想立刻跑回宿舍。” “那就立刻回去啊。” “得了吧，我可不想被妈妈电话骚扰。” “说的也是。”李少荃叹息。李秋红不喜欢安宁这个媳妇，动不动就在大家面前数落媳妇的不是。李少荃为了息事宁人，才会同意让妻子搬到单位宿舍居住，想不到李秋红对儿子的苦心也有意见。既然这么不喜欢安宁，干脆把她休了算了，李少荃有时会以开玩笑的口吻消遣李秋红；然而心高气傲的李秋红却认为离婚是件不名誉的丑事，说什么都不肯让李少荃跟安宁离婚。反正不管李少荃和安宁再怎么做，李秋红总是觉得不满意就对了。 就在夫妇俩对望叹息的时候，李秋红走了进来。身上穿着睡衣的李秋红似乎才刚洗完澡。 “你回来啦。” “嗯。”李少荃以手肘碰触穿着迷你裙懒洋洋的斜躺在沙发上面的妻子，安宁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的端正坐姿。 “等了那么久也等不到你，所以我就先去洗澡了。” 李少荃随口答应。面无表情的李秋红挑了一张沙发坐了下来，客厅里凝重的气氛让李少荃恨不得夺门而逃。这时急促的门铃声拯救了李少荃。 “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李少荃站了起来，向眉头紧蹙的李秋红比了个手势。 “我去就好，说不定是急患。” 说完之后，李少荃忙不迭的走出客厅，来到玄关之前。 派出所的周勇警官站在玄关，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他一见到李少荃，马上就问有没有见到陈若怜。 李少荃摇摇头，在她的印象中陈若怜是个动不动就吵着要来看医生的神经质少女，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倒是没见过她。 “陈若怜出了什么事吗？” “她失踪了。今天下午出门之后，直到现在还没回家。” 李少荃看了手表一眼，时间是十点半。 “这么晚了还没回家？有没有跟家人连络？” “没有。村子里有人看到陈若怜在傍晚的时候爬上山上大宅前面的坡道，之后就下落不明了。” “真令人担心。” 对都市人来说，十点半还没回家简直就如同家常便饭一般，十分稀松平常，然而村子里的女孩子却不会在这么晚的时间出外晃荡。就算到了别的地方去玩，也会赶在吃晚饭之前回来，即使赶不回来，也会事先打个电话通知家人。 “希望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有没有连络民团？” “已经通知他们了。最近这一带有不少野狗出没，这阵子又一连出了那么多事情，陈尚忠先生的整张脸都绿了。民团正在讨论要不要动员大伙前去搜山。” “行，这么急的事，我也得去帮忙。” 李少荃才刚准备出门，背后就传来一阵叱喝声。 “开什么玩笑！” 李少荃转过身，发现披着一件外衣的李秋红站在身后瞄着周勇，眼神十分犀利。 “这件事与我们无关，用不着跟其他人瞎搅和。周勇警官，你有没有搞错啊？” 周勇低下了头，就跟恶作剧被逮个正着的小孩一样的狼狈。 “李少荃可是卫生院的院长。身为一个院长，怎么可以让医院唱空城计呢？李少荃不在的时候，万一需要急诊的病患被送了进来，你叫谁出去看诊？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这个……是……不好意思……” 周勇显得十分惶恐。 “若是来请教少荃的意见，那倒还说得过去，想不到你居然要少荃去帮忙搜山。卫生院院长是何等身份，这点小事还轮不到我们出马。” “老夫人，您误会了，我只是来问李院长有没有见过陈若怜而已。这么晚了还前来打搅，真是不好意思。我先告辞了。” 周勇忙不迭的低头致歉，抬起头来，只看到李少荃脸上挂着充满歉意的苦笑。他背对着李秋红向周勇比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会意过来的周勇报以尽在不言中的微笑。 “老夫人，您请休息，我这就告辞了。” 再度鞠躬行礼之后，周勇连忙走出李家的大门。 ...... 一切正如神谕所示，他被赶下山丘，漂泊于荒野之中。 在他的主观意识当中，身旁的母亲化为的怨灵无疑是诅咒的代名词，而那惨遭他遗弃的尸骸更是罪孽的铁证。即使再怎么不愿，他也不得不带着母亲流浪在寸草不生的死地之上。 在看不清面目的妖邪叫嚣的黑夜，他只能不发一语的从众多鬼火身边垂首而过。化为怨灵的母亲始终占据着视野的一角，他踩着红褐色的冰冷尘土缓步向前。 终于，邪灵们充满揶揄的喧哗逐渐远去，大地沐浴在刺眼的白光之下。泥土的微粒在拂晓的温暖之下露出清晰的纹路，这时他才发现身旁的气息逐渐远去。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一望无际的天地之间，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妖邪们失去了踪迹，弟弟也消失了身影。 举目所见尽是荒芜的死地，以及阴沉的天际。黑褐色的起伏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彼端，黝黑的乌云低垂，仿佛沾满泥水的绵羊。曙光照在阴森诡异起伏不定的云层之上，在地面留下一块块不祥的阴影。 大地的起伏死气沉沉的头尾相连，天际的乌云生气盎然的蠢蠢欲动，在生命与无生命之间的狭长间隙彷徨流浪的，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经过了一个晚上之后，他依然看得到身后翠绿的山丘。阴森的乌云在山丘上方形成漩涡状的缝隙，灿烂的阳光毫不留情的从缝隙当中洒落一地。 即使走得再远，耀眼的光柱还是让他清楚的看见翠绿的山丘、耸立在山丘之上的城墙、甚至是位于丘人手愈多不是愈好吗？” “也对。”周勇长长吁了一口气。“守静道长，那就麻烦你了。都已经洗完澡还要请你出去找人，实在过意不去。” “哪里。宝贝女儿这么晚了还没回家，陈向忠先生想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反正我就等着睡觉而已，也没什么事情要忙的，就出去帮大家找人吧。林道长请继续回去工作，找人的事交给我就好。” “感激不尽。” “没什么啦。”守静的回答十分爽快。 “我马上回去换衣服，等一下就出来。” “真是不好意思。”看着守静跑回位于寺房之间的卧室之后，周勇搔搔自己的脑袋。“只希望她是跑到朋友家去玩，结果忘了时间而已。” “就是说啊。”刘淑芬叹了口气。“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陈向忠先生心里面一定很着急。” “可不是吗。这么晚了还没看到人，而且连通电话都没有，做父母的哪有不着急的。” 刘淑芬这时歪着头略事思索了片刻。 “你们说，会不会在山上大宅那里？” “什么？”周勇张大了嘴巴。林致远也以讶异的神情看着刘淑芬，他不知道刘淑芬为什么会冒出这句话。 “我说错话了吗？”刘淑芬轻轻压住自己的双唇，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山上大宅的人才刚搬来没多久，或许屋主有个跟陈若怜年纪相仿的孩子也说不定。最后看到陈若怜的人不是说她爬上山上大宅前面的坡道吗？搞不好就是碰到宅子的人，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呢。” “这么一说，似乎也有道理。” “若真是如此，陈若怜应该会先打个电话回家才对。就算忘了打电话，大宅的人也会提醒她该打搁电话回家报平安吧？” “聊得忘我的时候，怎么会想到打电话回家呢？再说这种时间对村子里的人来说已经很晚了，刚从大城市搬来的他们可不见得会这么认为，搞不好根本没想到应该提醒陈若怜打电话回家。” “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或许吧。仔细一想，连不回家吃晚饭也不通知家里一声，这的确是说不过去。”刘淑芬说完之后，露出腼腆的笑容。“真是不好意思，我听到陈若怜爬上山上大宅的坡道才会有这些联想。请把我刚刚说的话忘了吧。” “哪里哪里。”周勇笑着回答，脸上却露出有些怀疑的表情。 “刘姐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只是——” 周勇歪着脑袋。 “我只听说有人搬来的消息，倒不知道都是些怎样的人。毕竟人家刚搬来，我立马就去调查别人的底细，这好像不是太友好啊。” “应该有人在外边见过他们吧？” 周勇降低音量。 “这还真没有，没有人见过，他们好像从来不出门似的。” “真的吗？” 刘淑芬睁大双眼，表情十分讶异。 “是有人见过山上大宅的年轻仆役，还有人跟他说过话，不过就是没人见过那户人家的正式家庭成员。他们似乎不想跟左邻右舍打交道，所以我才觉得陈若怜不太可能在路上碰到他们。” 林致远有点怀疑周勇的说法。冥家是前天搬进来的，自己碰到绍安也不过是昨天的事情，林致远觉得周勇之所以没听说冥家的传言，纯粹是因为他们还没出现在村民面前的关系。 搬进来也不过才两天的时间，总得给人家一点时间收拾行李，有些人或许会觉得他们大概没时间出来跟村民交际。不过就算再怎么忙着收拾，也不可能整整两天都窝在屋子里面，冥家的行为实在令人难以理解。难道他们不想认识林场村到底是个怎样的村子吗？难道他们不想认识住家附近的地理环境，就像绍安一样吗？ 林致远陷入思考的同时，换上长袖衬衫和牛仔裤的守静带着手电筒走了出来。 “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伊始（二） 西山一带到处都是手电筒的灯光，此起彼落的呼唤声更将黑夜点缀得好不热闹。 “村道沿线都找不到人。” 周新话刚说完，一旁的李晓义频频以手袖拭汗。入夜之后的气温环境固然凉爽，但在山腰一带爬上爬下的众人却全都热得满头大汗。 手电筒的亮度有限，照不进树林深处。众人沿着道路一次又一次的深入树林，却没有把握每一寸土地都彻彻底底的搜寻过一次。 邻近的山坡传来一阵呼喊。李晓义原本以为总算找到人了，然而对方接下来说的话却让自己的心往下一沉。 “这样找不是办法，看来非彻彻底底的搜山不可，大家先到木材场集合。” 摇头叹息的赵周谱率先爬上林道，李晓义和其他人也跟着走了上去。座落于村子一隅的西山就这么点大，动员那么多人力却连一个少女也找不出来，让在场的众人全都对西山的辽阔有了全新的认识。 拖着疲惫的身躯走下林道的时候，跟周新并肩而行的年轻人突然停下脚步。李晓义看过那个年轻人，记得他好像是叫守静，兰若观的道士。他停下来的地方刚好在山上大宅的面前。 “守静老弟，怎么啦？” 听到赵周谱的问话，守静顿时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我在想，不知道这户人家有没有见过陈若怜，我看还是去问一下好了。” 守静的提议让赵周谱有些怯步。 “不太好吧，都已经这么晚了。” “啊哈哈。”守静笑得有些腼腆。“道观的刘姐刚刚跟周勇警官说，搞不好陈若怜在路上碰到这家人，结果聊得忘了时间。” “可是……” “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就算陈若怜真的碰到他们，也早就离开了才对。不过既然陈若怜爬上了这条坡道，搞不好宅子的人真的看到过她也说不定。”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赵周谱看着面前这栋阴森的建筑，脸上的表情十分为难。李晓义十分了解赵周谱的为难之处。这户人家自从搬来之后，就从未在村子里露面，感觉上似乎不怎么想跟村民打交道的样子。高耸的围墙让外人无法窥见内部的情况，再加上封闭式的房屋结构，令人产生这户人家似乎想跟其他村民划清界线的联想。在这种时间造访不欢迎外人的屋主，向他询问陌生少女的行踪，也难怪赵周谱会裹足不前。 “就去问问看吧。”郑震说话了。“说不定他们真的看见陈若怜，搞不好还知道陈若怜往哪个方向去了呢。这种事情可拖延不得，万一陈若怜不幸受伤的话，更应该尽早把她找出来才对，这么晚了，遇到野狗之类的可是要出事的。” 赵周谱点点头，一行人慢慢走近紧闭的大门。门柱旁边有一扇小门，对讲机就设在小门的旁边。如果屋主真的被吵醒，也不必特地跑出来开门，透过对讲机说话就好了。再说现在是非常状况，就算屋主再怎么孤僻，也应该可以体谅才对。 被大家推为代表的赵周谱将手指放上对讲机，环顾众人之后，战战兢兢的按下对讲机的按钮。按了第二次、第三次，直到第四次的时候才听到回应。 “哪位？” “呃，冒昧打扰了。有件事想请教府上。” “村子里有个女生失踪了，不知道府上有没有见到那个女孩子，”赵周谱尽可能的以最简短的方式表达来意。 “请稍等片刻。” 对讲机另一端传来的声音十分年轻，赵周谱心想对方大概就是村民口中的那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吧。 小门突然间开启，赵周谱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拿着手电筒出现在门后的人，就是传言当中的男主角。 “让几位久等了。” “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来打扰。” “哪里哪里。我刚刚询问家里的人，似乎都没见到几位所说的那个女孩子。” 赵周谱叹了口气。 “那个女孩子真的爬上了坡道？” “是的。最后看见她的人表示她那时正沿着坡道一路走上来。” “原来如此。”年轻人走出门外，将身后的小门关了起来，朝着十分讶异的赵周谱露出微笑。 “老爷要我一起去帮忙找人，还说女孩子的家人一定很担心呢。” “这……”赵周谱有些狼狈。“这怎么好意思？” “哪儿的话，大家都是同一个村子的人，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对了，我叫作绍安。” “你好，我叫赵周谱。” 绍安笑了笑。 “不要这么客气，别嫌我碍手碍脚就好。我对这一带的地形不太熟悉，还请大家多多帮忙。” 众人兵分数路进入山区搜索，李晓义死命的跟在赵周谱身后。他跟绍安和守静分别在一组，三人的共通点就是对山区都不甚熟悉。 “原来你是道观的人啊。”绍安一边拿着手电筒照亮四周，一边跟守静聊天。“昨天我才遇见一位姓林的先生呢，当时他刚好从卫生院出来。” “你跟林道长见过面啊？” “嗯？他没告诉你吗？” “林道长向来不喜欢谈论是非。” 绍安露出笑容。 “真是个成熟稳重的人。” “可不是吗。像我这种心里藏不住话的人啊，早就跑出去大肆宣传了。” “这种小事不值得大肆宣传吧？” “这你就不懂了，村子里的人对你们可是兴味十足呢。府上的建筑物那么特殊，搬来之后也从不走出家门，大家都在猜测你们是怎样的人呢。” “也不是完全足不出户啦。原来村子里的人都以为我们从不出门啊？” “对啊，大家以为你们不想跟村民打交道，所以当他们看到你的时候，全都被吓了一跳呢。” “不想打交道？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们从不走出家门。而且外墙盖得那么高，大门又锁得严严实实。” 绍安用力拍拍自己的后脑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看来还是要去跟左邻右舍打声招呼才行。以前我们在城里都没有跟邻居来往的习惯，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 “真的啊？”守静的反应十分夸张，李晓义不由得忍俊不禁。 “在都市里住习惯的人都会这样，只有在上下电梯的时候才会见到邻居。家家户户都关上大门，即使是在白天的时候也不忘把门锁上。不过这里就不同了，即使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会把门窗都关起来，刚刚来的时候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李晓义先生也是从大都市搬来的吗？” “嗯，刚开始虽然知道村子里治安良好，不关门窗毕竟觉得怪怪的，所以还是把大门锁了起来。不过我也只能锁大门而已，后门根本没有锁匙。” “真的啊？” “对啊，没锁门的感觉就像没关煤气就跑去睡觉一样，我可是花了半年才慢慢习惯的呢。” “原来如此。”绍安点点头。“我回去一定要跟老爷报告一下，大家压根就没有这种念头。” 守静低声浅笑。 “如果真不习惯的话也不必太勉强。只是一直闷在家里似乎也太无聊了点。” 李晓义也点头赞成。 “既然都搬到这里来了，能够入乡随俗当然是最好不过。没人在家也不必锁门，街坊邻居个个都像是自己的亲人，有困难的时候互相帮助，这才是住在乡下地方的乐趣。” “的确如此。” 李晓义对频频点头的绍安报以微笑，开始专心的搜寻四周。一直闲聊不但会分散注意力，也会跟走在前面的赵周谱他们愈拉愈远。李晓义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在内心感叹大宅的人其实也没有想像中的孤僻。世事就是如此，真相往往没有人们想像中的精彩。 三人同时停止谈话之后，自然就听到了在附近搜索的其他组别的说话声。 “我看这样子找下来，一定会花上不少时间。” “找得到就好，就怕只找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李晓义不禁朝着树林的方向望去，在浓密的草丛遮蔽下，只看得到手电筒若隐若现的亮光。树林里面好像有两三个人，不过看不出来他们到底是谁，只能听见隐隐约约有谈话声传来。 “那还不算什么。最蛋疼的就是那个女孩子其实跑到别的地方玩去了，第二天早上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跑了回来。” “有可能哪。陈向忠家的女儿看起来就是很会玩的样子，说不定早就有男朋友了。” “若是跟男朋友在一起，那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最怕的就是碰到变态杀手。前阵子哨所不是才死了几位老人吗？” “他们是病死的吧？” “天晓得到底是不是病死的。再加上前阵子有个孩子也被车子撞倒，最近村子里可真是不安宁啊。” “其实我一直觉得这么多人出来搜山一点意义也没有，不如直接问好汉酒馆家的孩子比较快，反正十之八九跟他脱不了干系。” “山上大宅还比较有可能。不是有个年轻人住在那里吗？女孩子搞不好早就被他拖进草丛，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了呢。” 李晓义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身后的绍安。绍安用手指着自己，脸上的表情除了惊讶之外，还带着些许的不可置信。 “对啊，大家都说肇事逃逸的车子是山上大宅的呢。” “不是也有人在怀疑是兰若观的林道长撞的吗？” “不太可能是林道长吧？” “天晓得。我觉得村子里的人总是对兰若观另眼相看，好像他们绝对不会犯错似的。那个林道长今年都已经三十几了，却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天晓得他会对陈家的女儿做出什么事，要是我早就憋坏了。” “道观里的年轻人不是还有另一个吗？那个家伙也有可能。” 呆立当场的李晓义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感到无比羞愧的他一直在等待声音的离去。绍安和守静也停下了脚步等待李晓义。好不容易拨开草丛的声音逐渐远去，李晓义才缓缓叹了口气。 “……不是所有村民都跟他们一样。” “李晓义先生，不必感到抱歉啦。对他们来说，我们本来就是外地人嘛。”绍安苦笑不已。“更何况我们一直窝在家里足不出户，才会让他们产生不必要的想像。早知道当初搬来的时候，就应该跟左邻右舍打声招呼才对。” “就算跟他们打招呼，他们照样会把你们当成外地人。”守静轻叹了一声。“整个村子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外人很难打进他们的圈子。” “我想也是。” 绍安和守静的语气十分轻松，仿佛一点都不在乎似的，然而这番话却让李晓义的心情变得无比沉重。林场村是一个排他性相当浓厚的村落，这点李晓义比任何人都清楚。 守静露出笑容。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陈若怜找出来，这样子不但能让她父母安心，还可以洗刷村民对我们的怀疑。我们走吧，非找到不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坚守 深夜三点过后不久，山坡上传来一阵吆喝声，正在杂草堆中四处拨弄的李晓义不由得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想要知道到底是谁寻获了失踪的女孩。这时，只见赵周谱一行人爬上不远的山坡，正朝着这里走了过来。 “快走，晓义。声音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一行人连忙朝着声音的方向前进。李晓义早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根据赵周谱的解释，一行人似乎位于西山北方，与村子相隔一大段距离。 “这一带是兰若观的土地，一路往北会碰到狭长型的沼泽，越过沼泽就是灵隐山了。” 一行人似乎位于灵隐山与西山的交会处。走下山坡之后，可以看见梯田之后的木材场。 手电筒的灯光在树林中互相交错，夹杂着此起彼伏的说话声。分开杂草的悉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参与搜山的人全都朝着同一个地点前进。李晓义紧跟在赵周谱与周新的身后，远远的看见手电筒散落四处的光亮逐渐聚拢，最后集中在一点。山坡的一角有个一人高的落差，下方凹陷的地方挤满了帮忙搜山的村民。 “找到了吗？” 披着一件外套的男人转过身来，回答赵周谱的问话。 “找到了，就在那里。” “她有没有受伤？” 男人歪着脑袋思索片刻。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外伤。” 接着赶到的李晓义也看到在人墙的另一边被众人围绕的少女。少女看来没什么大碍，只是全身软绵绵的，似乎没什么力气，呼吸也是出气多进气少。 “你就是陈若怜吧？要不要紧？” 将少女的上半身搀扶起来的中年男子拼命摇晃她的身体，旁边马上有人出声制止。 “别这么粗鲁，还是请李少荃院长过来看看吧，搞不好是摔下来的时候碰伤了脑袋。” “嗯，说的也是。” 中年男子话声刚落，陈若怜就睁开了双眼。手电筒的灯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只见她频频以双手遮挡强光。 “总算醒来了。要不要紧？” 陈若怜一句话也没说，这个人一副木讷讷的神情，只以点头来回应大家的关心。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倒是看不到痛苦的神情。 “感觉怎样？站得起来吗？” 隔了几秒钟之后，陈若怜才缓缓的点头。她伸出双手抓住左右两人，颤巍巍的站起身子。 “谢天谢地。”周围的村民不由得松了口气。陈若怜在众人的搀扶之下慢慢走下山坡，脚步依然有些踉跄。 “既然可以自己走路，就表示她没什么大碍才对。” 郑震紧绷的脸孔露出笑容，李晓义也吁了一口长气。不管怎样，这都是不幸中的大幸。 “大概从山坡伤跌下来的吧。幸好发现得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旁的周新笑颜逐开，李晓义一行人也点头赞成。此起彼落的笑声在树林之中回荡，村民们三三两两的开始下山。 守静回到兰若观的时候已经是淩晨四点多了，兰若观的办公室依然灯火通明。轻轻的打开木门，将牛仔裤上的泥巴和杂草拍落的时候，林致远正好闻声而出。 “辛苦了，真是不好意思。” 林致远说完之后，向着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守静深深一鞠躬。守静对于多礼的林致远并不特别厌恶。虽然说话客气的林致远总令人有种太过见外的感觉，从不盛气淩人颐指气使的性格还是博得众人的好感。 “情况怎样？” 林致远的话透露出些许的不安。熬夜写稿已经是他广为人知的习惯了，然而林致远今晚之所以彻夜不眠，似乎是为了等待守静的归来。 “找到陈若怜了，没什么大碍。” “真是谢天谢地。在山里找到的吗？” “嗯，就在木材场再上面一点。那个女孩子好像是失足从山坡跌落，被发现的时候意识都还没恢复呢。” “人还好吧？” “问题倒是没看出来，就是整个人显得略微恍惚，有点呼吸不畅的样子。” 守静说完之后，挑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将脚上的长靴脱下。“别人叫她的时候，她也有反应，所以应该不要紧才对。看起来身体似乎有些虚弱，不过没受什么伤，后来就在其他人的搀扶下自己走下山了。” “那就好。” 守静回想起陈若怜的模样，心中十分怀疑她的样子是否称得上“好”。陈若怜看起来意识模糊，目光还有些呆滞，连走路的样子都说不出来的怪异。守静觉得陈若怜一定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直到被发现的时候，都还没从惊恐当中恢复过来。 “她怎么会跑到那去呢？” 林致远的自言自语让守静的心情复杂了起来，只见他拿起长靴，将靴底的泥块抖落。 “陈若怜她什么都没说，没人知道她怎么会跑去那里，即使旁人跟她说话，她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从头到尾就像一个小木偶。恐怕要等到回家休息个几天之后，她才会说出原因吧。” “说的也是。不管怎样，没事就好。” 守静没有回答。 林场村是个小村子，那段对话迟早也会成为村民们茶余饭后的八卦话题，最后传回道观。对于曾经在大城市待过的守静来说，林场村的封闭程度已经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其实林道长人还不错呢。’ 守静替林致远打抱不平，他对林致远有着绝对的好感，因此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在背地里说林致远的坏话。之前村民谣传林致远肇事逃逸的时候，守静也无法接受。 这时守静突然想起多年前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不由得斜着眼睛打量林致远的侧脸。 守静不敢跟晴明和弘清求证传言的真假。说不定村民之所以会以异样的眼光看待他，就是因为那个传言的关系。 ...... 陈若怜被发现的第二天——严格说来应该是同一天晚上，李少荃接到陈向忠打来的电话。 拿起话筒的李少荃只听到另一头的陈向忠表示陈若怜的身体不太对劲，想请李少荃过去看一看。陈向忠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欲言又止。 “不太对劲？有什么不对吗？” 陈向忠不由得为止语塞。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对，总之就是说不出来的奇怪，看起来就像是在发呆一样，感觉都快没有呼吸了。内人说自从在山里被发现之后，今天一整天都是那副模样。” 李少荃低头思索。 “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光是说她一整天都在发呆，实在很难判断出她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所以才想麻烦院长亲自来一趟。” “陈向忠先生，我并不是不愿意出诊，请你千万不要误会。”李少荃说完之后，转头望着正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李秋红和安宁。“不过在出诊之前，我也必须对病患的情况有所了解，如果对病情不了解，药物也就无从准备起。若连病患最基本的情况也不了解，就算把整间医院都搬过去，也一样无济于事。陈若怜有发烧吗？” “似乎没有。” “有没有什么明显外伤？” “这个目前没有发现。” “食欲如何？” “今天一天几乎都没吃什么。” “有没有哪边特别不舒服的？” “没有，看起来一切正常，就是看起来有气无力的，所以我才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问她什么也不回答，就好像失了魂一样。”话声方歇，陈向忠又以充满歉意的语气继续说下去。“原本打算将女儿带去医院，请院长观察一个晚上再说，可是经过昨天那件事之后，内人说什么也不让女儿离开身边，所以只好麻烦院长跑一趟了。” 李少荃叹了口气。 “好吧，我准备好之后就立刻过去。” 才刚挂上电话，李秋红就以冷酷的表情看着李少荃，然后又故意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一旁的安宁只能耸耸肩，以同情的目光注视李少荃，飞也似的离开客厅。 “这么晚了还要出诊？” 李少荃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这种时间还好意思打电话要求出诊，可真是厚脸皮。” 要不是女儿的状况真的令人放不下心，陈向忠也不会厚着脸皮打这通电话。不过李少荃并不想跟母亲争论，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说破了嘴皮，母亲也听不进去。看到不发一语的李少荃走出客厅，安宁立刻跟了上来。 “你就是太好说话，所以才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到底是谁啊？” “陈向忠家。” 李少荃一边回答，一边开始穿着外套。 “陈向忠家？他女儿不是失踪了吗？找到了没有？” “好像找到了。” 抛下这句话的李少荃立刻步入走廊。连接自家和卫生院的走廊是李少荃心中的缓冲地带，通往候诊室的大门则是国界。平常的李秋红从不踏进缓冲地带，更遑论穿越国界了，不过今晚的李秋红似乎有越界的打算。 “找到了？周勇警官在做什么，居然不来报告一声。” “没这个必要吧？” “怎么会没这个必要？昨天他不就特地前来报告陈向忠家的女儿失踪的消息吗？还一副想叫你一起去找人的表情。既然人已经找到了，他当然有前来报告的义务，再说你好歹也是村子里的卫生院院长，这种大事怎么可以不知道。” “周勇警官没有要我一起去找人的意思，再说这也不是什么犯罪事件。” “年纪轻轻的女孩子，那么晚了还没回家，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古怪。搞不好瞒着父母在外头过夜呢，一点都不检点。” “妈，你就少说两句吧。” 李少荃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这么多年来，李少荃从来没见过李秋红出现在候诊室，然而他现在的心情却丝毫快乐不起来。 “听说陈若怜实在山里头受了伤，所以才会行动不便，直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恢复，因此陈向忠先生才会特地打电话过来，请我过去看一看。现在我这个医生要急着出门去替病患看诊了，有什么话等我回来之后再说好吗？” 碰了一鼻子灰的李秋红显然十分不是滋味。 “我说这些话也是为了你好。你这种好好先生的个性再不改的话，迟早会被他们吃得死死的。” “妈。” “我就不相信陈向忠家的女儿真的那么危急，非得要你在这种时间出门看诊不可。万一你不在的时候，真正需要急救的病患被送进来的话，那可该如何是好？” “真正需要急救的病患会直接叫救护车，我想大家都有这种基本常识才对。” “李少荃，你听妈的，别去。” “我该出门了。” 说完之后，李少荃立刻钻进准备室。李秋红虽然心有不甘，却没有跟进去的打算。她对准备室十分厌恶，一想到堂堂李少荃医院的院长室被弄成那样，心中就有说不出来的不满。眼不见为净的李秋红连踏进准备室的大门都不愿意。 把李秋红挡在门外的李少荃深深的叹了口气。 若自己真正在乎院长的头衔，甚至眷恋于院长的权势与地位的话，就不会回到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小村子。外头的世界多得是比村卫生院的院长宝座更值得追求的东西，李少荃实在搞不懂李秋红到底在自以为是个什么。 走出医院之后，李少荃才想起自以为是的人不止李秋红而已。他听说以前的院长也是个无法理解的人。重视地位与名声是人类的天性，这点李少荃倒也不反对，不懂的是乡下医院的院长到底有什么足以傲视众人的地位可言。整间医院也没几名医生，实在不足以自称为“院长”，这种自我膨胀的想法只会惹人耻笑罢了。李少荃觉得自己这个医生其实跟开杂货店的人没什么两样，所以不该自称为院长。人家去商铺买货，到他这买命，他其实应该跟村子里的其他店家一样自称为“老板”才对。 李少荃所在的卫生院以前的确是村子附近唯一的医疗诊所。在前坛还没有医生的时代，医院为了方便千里迢迢前来求诊的病患，甚至还在门前设置客栈供患者投宿。不过当年的风光早已经成为过往云烟，现在村民一旦发生什么紧急状况，就会打电话叫救护车。前坛不但有设备齐全的综合医院，甚至连大型的公立医院都有，更何况自从高速公路通车之后，从村子到大城市的大学的附属医院连三小时的车程都不用。 在被称为林场村的小圈圈里，卫生院受到村民无限的拥戴与尊敬，甚至政务推行都要开口过问，俨然是村子里的一方霸主。这种礼遇虽然让原先的院长志得意满，却也让这家卫生院在时代的洪流当中遭到淘汰。真正追求名利的人早就该迁移到更好的地点，扩大医院的规模才对，然而这家卫生院却陶醉在村民的敬畏之中，继续留在这个偏僻的村子里苟延残喘。 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井底之蛙。每当踏入上一任院长豪华气派的院长室，李少荃的脑中就会浮现出这个念头。前一任院长是个对早已荡然无存的威信深信不疑的人，而且还相信周围的人全都拥有同样坚定的信仰。刻意忽视自己只是个小医师的事实，拒绝承认自己只是个小医师的矜持。虽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可如今母亲却完全承袭了那位愚蠢院长的愚蠢信仰。 那不是我要的生活，绝对不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饵食 李少荃才将车子开到陈向忠家门前，玄关的门就被打开了。不过大门口的小灯已经熄灭，挡雨板也被放了下来，窗帘更是紧紧的拉上，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早已好梦正酣的人家。 “李院长。” 出来迎接的许悠压低了嗓音，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顾忌。她站在门口频频招手，示意李少荃赶快进来，还不时左顾右盼确定没有人看见李少荃的来访之后，立刻迅速而又不发出半点声响的将大门关上。 “对不起，这么晚了还请您过来。” 走到玄关的陈向忠也刻意压低了嗓音。 “陈若怜呢？” “在楼上。” 李少荃走上玄关之后，立刻朝着通往二楼的阶梯快步前进。这时陈向忠突然挡住李少荃的去路。 “院长……” “怎么啦？” 陈向忠移开视线。 “若怜的模样真的是说不出来的怪异，不管我怎么问，她就是不肯说出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后来我忍不住骂了几句，她也一副茫然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说话。” 陈向忠朝着二楼瞥了两眼，继续压低嗓音说道。 “所以我猜想她的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搞不好是她的心理方面，如果有什么异常，您一定要和我们说。” 李少荃点点头，看来陈向忠跟自己母亲李秋红的想法一样。女儿的身体可能出了什么事，对她的心理状况造成影响，所以不想被邻居在背后指指点点的陈向忠宁可厚着脸皮打电话请李少荃在这种时间前来出诊，也不愿意将女儿送去医院。 “我先上去看看她的情况再说。”李少荃笑了一笑，假装没有听出陈向忠的弦外之音。“搞不好可以发现什么。” “那就麻烦院长了。她的房间在上二楼之后的第一间。” 李少荃向陈向忠保证之后，就迳自爬上二楼。陈向忠和许悠跟在李少荃身后，两人连大气都不敢呼一口。 陈若怜的房门挂着可爱的挂坠，就跟一般女孩子的房间一样。李少荃轻敲几下之后，直接打开房门。房间里摆满各式各样的填充玩具，陈若怜就躺在靠窗边的床上。 照在陈若怜脸上的床头灯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李少荃向陈氏夫妻打声招呼之后，将日光灯打开。在刺眼的白光照耀之下，陈若怜的脸色十分苍白，眼神更是异常的空虚。 “脸色不太好看。现在感觉怎样？” 李少荃跪在床边之后，日光灯在灯光刺得陈若怜频频眨眼。除此以外，陈若怜没有任何反应。 “听说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没什么食欲吗？” 陈若怜对李少荃的问话依然没有反应。微张微闭的双眼看着床边的李少荃，眼神却对面前的事物丝毫不感兴趣。 这到底是单纯的感觉麻痹，还是她在演戏？李少荃不由得在内心思量。 陈若怜是医院的常客，经常说她胸口痛或是胃痛什么的，可是经过检查之后，却往往找不出需要治疗的地方。检查结果显示她的身体健康得很，她却总是觉得自己浑身不对劲，每当跟父母吵架或是学校有她不喜欢的活动时，就会发生这种状况。即使真的有不舒服的地方，也只是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小毛病，然而陈若怜却总是会装出一副快要病死的模样，好像希望自己是个重症患者似的。因此每次李少荃在替陈若怜填写病历表的时候，总是会加上“非常轻微”的字眼，然后开些无伤大雅的维他命打发她回来。 “会不会感觉到冷？” 李少荃看见陈若怜将凉被紧紧的盖在身上，才会有此一问，然而陈若怜依然保持沈默。测量脉搏的时候，李少荃也不觉得陈若怜的体温特别高，反而还觉得冰冰凉凉的。 “陈若怜没有发烧，冷气似乎太强了点。” 李少荃一边说话，一边测量脉搏，稍微快了点，血压也稍微低了点。翻开眼皮检查眼睑的色泽，跟脸色一样的苍白，没有出现血丝。 “把嘴巴张开。” 李少荃用手按住陈若怜的下颚，陈若怜被动的张开嘴巴。扁桃腺和口腔一切正常，不过都呈现出不甚健康的暗红色。 “似乎有点贫血，是生理期吗？” 李少荃直视着陈若怜的双眼，依然没有得到回答。 “不是。”一旁的许悠代替女儿回答。 “呼吸似乎有点弱，是最近感冒了吗？” “院长，没有啊，她最近挺精神的。” “把衣服拉开一点。” 李少荃拿出听诊器，陈若怜依然没有反应。许悠见状连忙靠了过来，将陈若怜身上的睡衣领口拉开一条缝。李少荃一边操纵听诊器，一边检查陈若怜的身体。胳膊上被虫子咬伤的痕迹以及细微的擦伤应该是在山中昏倒时留下的，李少荃并未发现遭人施暴之后留下的伤痕。为了保险起见，李少荃还特地触诊陈若怜的下腹部，一样没发现什么异状，毫无血色的肌肤甚至连细微的擦伤都看不见。 “既然不是生理期，那有没有出现异常出血或是分泌物异常的状况？” 李少荃回头看着许悠，只见她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困惑。 “我想应该没有吧。” “哦？”李少荃露出微笑。“我想应该是贫血的关系。为了保险起见，还是验个血好了，让我抽血吧。” 李少荃的这句话终于起了作用，只见陈若怜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哪里特别不舒服吗？” “没有……” “很疲倦？” “嗯，想睡得不得了……” 李少荃点点头，从公事包取出针筒和枕头，从陈若怜的手臂抽取少量血液。 “八成是贫血的关系，导致有些呼吸衰弱。而且估计是昨晚受凉，得了点小感冒，不过具体还是要等到检验报告出来之后才能确定。” 李少荃回头看着陈氏夫妇。 “贫血？呼吸衰弱？” “年轻女孩子经常出现这种毛病。陈若怜最近是不是正在节食？” 许悠点点头，脸上露出苦笑。 “这孩子总是嫌自己太胖了。” “我就知道。最近又这么热，有些年轻人干脆连正餐也不吃了，整天就吃霜淇淋和苹果过日，这样子搞下来不贫血也才奇怪。等到检验报告下来之后，我再向两位说明陈若怜的病情，不过我想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才对。” “真的吗？” “除了脸色不好之外，其他地方都很正常。昨天之所以昏倒在山上，搞不好也是因为贫血加上呼吸衰弱的关系，再加上昨天又那么热，体力本来就比较虚弱的陈若怜当然撑不住。”李少荃说到这里，看着陈向忠的眼睛再度强调一次。“没什么好担心的。” 陈向忠的眼神透露出些许的宽心。 “原来如此。” “严重贫血本来就会导致强烈的倦怠感，也会出现嗜睡的倾向，睡再久照样不够。再加上爬山本身就会消耗大量氧气，而呼吸衰弱恰好会加重强烈的眩晕感和肌肉无力的症状。陈若怜头上没有肿块，应该不是昏倒的时候刚好撞到头，因此精神恍惚也是贫血造成的状况。” 李少荃露出笑容。 “我先开一星期份的维他命和铁剂，请两位明天到医院拿药。如果陈若怜在这一星期之内有任何异状，再带她到医院来看诊就好。” 陈向忠叹了口气，频频摇头苦笑。 “这孩子净给我们添麻烦。院长，真是不好意思。” “哪的话，没事才是万幸呢。” “麻烦院长了。” 李少荃回头望着床上的陈若怜。 “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陈若怜的心情我不是不能体会。只是节食也要有个限度，若把身体搞坏可就得不偿失了。不吃东西就会变瘦是错误的观念，以计算卡路里的方式来选择食物才是正确的节食方法，否则只会赔上自己的健康罢了。” 陈若怜愣了半晌，轻轻的点点头。 “你再不爱惜身体，休怪我把你抓到医院打营养针，保证让你几天之内就胖上十公斤。” 陈若怜听后，小声埋怨了几句。李少荃也露出微笑站了起来，向宽心不少的陈氏夫妇点头示意。 “诸多保重，我先告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疑惑 “妈，我要去陈若怜家。” 林月瑶告诉正在厨房的母亲。 “要去探病吗？” “嗯。”林月瑶点头。“顺便把书还给她。” “冰箱里有葡萄，带一点过去吧。” “不必了啦。” “去别人家作客怎么能不带点东西过去呢？带几串过去吧，妈妈多买了好多呢。” 在母亲的要求之下，林月瑶打开冰箱，抽出几串葡萄之后，拿起打算还给陈若怜的书，走到后门穿上拖鞋就出门了。沁凉的晚风迎面吹来，生完火堆的邻居三三两两的站在家门口谈天说地。 从狗屋探出脑袋的豆豆似乎也想出去散步，林月瑶向爱犬摇摇头之后，独自走在夜色之下，一路上只有拖鞋的啾啾声和忽远忽近的虫鸣相伴。 入夜之后的村子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不过林月瑶家附近却并非如此。木料厂的木材堆积场就离林月瑶家不远，宽广的空地之后就是国道，村里的加油站就在国道的另一边。加油站明亮的灯光照得四周有如白昼，挂在电线杆上的路灯根本无法相比。 白天的燥热被凉爽的夜风取代，令人感到神清气爽。就在林月瑶带着一颗雀跃的心打算通过木材堆积场的时候，她看到在加油站的灯光照耀之下拉出一条长长的黑影的陈幸村。 陈幸村今年已经三十几岁了，比林月瑶要大上不少，不过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隔壁的大哥哥一样，或许是因为弟弟小时候经常跟他在一起玩的关系。如今他正站在一堆木材前面指指点点，还不是跟旁边的人交换意见。中元节依然不忘工作的陈幸村让林月瑶感到有些诧异，不由得放慢脚步的她发现陈幸村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子。 陈幸村至今尚未结婚。人长得斯斯文文的，可惜就是过于内向，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因此木料场的阿姨动不动就帮他物色人选。看来那个陌生的女子应该就是相亲的对象吧？看起来不怎么年轻，大概也将近三十了。 陈若怜之所以会觉得那名女子是相亲的对象，除了木材厂阿姨之前说过的话之外，主要还是因为陌生女子的穿着打扮。纯白色的洋装、半透明的上衣、白色的高跟鞋和白色的淑女包，以及整个上盘的贵妇发型。在灯光的照耀之下，两只耳环更显得闪烁动人。 ‘好美哦……’ 林月瑶停下脚步。陌生女子的五官细致端正，全身上下散发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贵气质，简直就像电视上的女明星一样。 这时陈幸村突然转头，发现林月瑶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之后，脸上不禁露出腼腆的微笑。 “原来是月瑶啊，出去买东西吗？” “我要去找陈若怜。” “哦？”陈幸村紧接着向林月瑶介绍身旁的女子，脸上的表情十分害臊。 “这位是冥家的太太，名叫吴茗，就是山上大宅的女主人。” 原来她就是大宅的人啊，林月瑶心想。这么说她就不是相亲的对象了。看到陈幸村心猿意马的模样，林月瑶不由替他感到可惜。 “你好。”吴茗向林月瑶打招呼，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高雅的品味，说她是演艺界的大明星也一点都不夸张。 “我刚刚在这里碰到冥家太太。她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木料厂。” 林月瑶不置可否。看到吴茗笑容可掬的眼神，林月瑶突然想起自己只穿了一件孩子气十足的t须和运动裤，脚上还套了一双俗不可耐的人字拖鞋，内心开始自惭形秽起来。 “她叫作林月瑶，就住在附近，还是个高中生。” “长得真可爱。” 看见吴茗眯起双眼称赞自己，林月瑶更加不好意思了。早知道会在这里碰到她，出门前就应该把头发整理一下，而不是洗完头之后随便梳一梳就跑了出来。 “林月瑶是个乖女孩呢。吴茗夫人也有小孩吗？” “我有个念初中的孩子，只是天生体弱多病，一直无法到学校上课。” “哦，那可真为难您了。” “那孩子不常出门，因此十分怕生。只希望搬到这来之后，她的身体会好起来，同时也能交到几个好朋友。” 吴茗说完之后，朝着林月瑶露出笑容。 “林月瑶，改天到我家坐坐嘛。” “呃……好的，我一定会去。” 林月瑶结结巴巴的回答之后，连忙低下头去飞也似的逃离现场。 ‘真是吓我一跳。’ 脚上的拖鞋在柏油路上留下啪嗒啪嗒的声响，林月瑶回头望着木材堆积场。面红耳赤的陈幸村正在跟吴茗说话，两人似乎在谈论什么。 想不到世上真有那种气质出众的大美女，简直就像电视连续剧里的贵妇人一样。而且—— ‘身体看起来似乎不太好，有点呼吸不畅的样子。’ 初中的孩子，跟弟弟林振勇刚好同年。一想到那个小孩子无法上学，林月瑶只觉得她也像是棒子国连续剧里的角色。 心神不宁的林月瑶在夜色之下不停赶路，连陈若怜的家已经过了头也没发现。猛然察觉之后，林月瑶连忙停下脚步走回陈若怜家的玄关。以往林月瑶习惯从后门进出，不过今天晚上却想从前门造访，于是她站在不熟悉的玄关之前，伸手按下门铃。 玄关的大门很快开启，陈若怜的母亲睁大了双眼站在门前，脸上尽是惊讶的神情。 “原来是林月瑶啊，我还以为是客人呢。” 林月瑶只觉得脸上一阵火热。她以前都是打开陈若怜家的后门直接登堂入室，偶尔想到的时候才会在开门的同时出声。林月瑶自己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想按门铃。 “呃……林月瑶的身体还好吗？对了，一点小意思，是妈妈要我带来的。” 林月瑶将葡萄拿了出来。陈若怜的母亲将葡萄收下之后，嘴里不停的念叨林月瑶实在太客气了。 “谢谢你的葡萄。不过你今天是怎么啦，居然这么正式。” “呃……因为我今天是来探病的。” “呵呵呵，若怜的病情没那么严重啦，稍微有点贫血和小感冒而已。快进来吧，若怜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那我就打扰了。” 说完之后，林月瑶就踏上玄关。在陈若怜母亲示意之下，林月瑶直接走上通往二楼的阶梯，心里只觉得林月瑶的家似乎跟平常不太一样。 跟林月瑶的家比较起来，陈若怜的家就显得气派多了。整间屋子的墙壁贴满壁纸，地板也粘上了瓷砖，跟林月瑶家的木质地板大不相同。陈若怜的母亲是个爱干净的人，每天都把屋子扫得一尘不染，玄关还会插上娇艳欲滴的鲜花，柜子里面也摆满各式各样的装饰品。陈若怜家一直让林月瑶有种现代风的感觉。 可是今晚的感觉却不一样，整个家居的氛围毫无生机。陈若怜的母亲虽然不像林月瑶的母亲穿着一袭跟睡衣没两样的家居服在屋子里活动，然而身上的穿着很明显的就是普通的休闲服，脸上也没化妆。而且仔细观察之后，就会发现整间屋子难掩陈旧之色，玄关的鲜花和柜子里的摆设也给人一种杂乱无章的感觉。 林月瑶走上阶梯，来到陈若怜的房门之前。房门上挂着陈若怜的名牌，悬挂在名牌下面的填充玩具虽然抱着一束干燥花，上面却积满了灰尘，似乎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打扫了。 打开房门之后，摆满女孩子小饰品的西式格局顿时映入眼帘。林月瑶向来羡慕陈若怜有个这么漂亮的房间，然而在今晚昏暗的日光灯映照之下，陈若怜的房间却显得失色不少，看起来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房间。林月瑶的房间固然是毫无情趣可言的老式建筑，陈若怜的房间看起来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比林月瑶多了一些小饰品罢了。 “陈若怜，身体还好吧？” 进入房间之后，林月瑶直接走到陈若怜床边。陈若怜似乎没有睡着，睁开双眼以忧郁的眼神看着林月瑶。 “你的脸色好难看，不要紧吧？” 陈若怜慵懒的点点头，看来似乎是睡昏头了。 把一旁摆着填充玩具的小椅子拉过来，林月瑶将填充玩具挪开之后，朝着椅子一屁股坐下。一边打量着了无生气的房间，一边瞧着了无生气的陈若怜，林月瑶顿时醒悟原来这就是陈若怜一直生活的地方。林月瑶一直羡慕陈若怜有个这么漂亮的房间，然而现在这个房间在陈若怜的眼中，却是如此的了无生气，难怪她会经常爬上山坡，窥伺那户人家。跟其他屋子比较起来，山上的豪宅的确气派许多，那栋豪宅是货真价实的气派，一般人想学也学不来。 夏虫的鸣叫声搭着晚风从窗户吹了进来，林月瑶看着陈若怜神游物外的脸孔。 “你猜我刚刚碰到谁？” 陈若怜没有回答，不过视线倒是拉回林月瑶身上。 “我碰到冥家的太太，就是那栋豪宅的女主人。她叫做吴茗，长得真的很漂亮。” 陈若怜的肩膀猛然抽动。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村子里散步还要化妆戴耳环的人呢。不过看起来很搭调，不会给人一种暴发户的感觉，反而十分有品味。” “我知道。” “什么？”林月瑶看着陈若怜的脸庞。陈若怜的表情有些不悦。 “这种小事我当然知道。” 林月瑶不禁倒退三步。只见陈若怜露出一丝浅笑，仿佛在嘲弄林月瑶的无知。 “她真的长得好漂亮。” 林月瑶歪着脑袋打量陈若怜的侧脸。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引狼 “你们家要举办中元节最后的集会啊？” 赵欣雅的语气充满惊讶，只见黄瑞兰点点头。 木料厂占地十分宽广，堆高机和卡车在夜晚的树荫下休憩，偌大的广场除了堆积四周的原木之外，只剩下地上一条又一条的车胎痕迹。粗的痕迹是堆积场内的重型机具留下来的，细的痕迹则是小孩子的自行车。 木料厂可算得上是小孩子眼中的冒险乐园。自从村子里决定将木料场当成暑期晨间早操的举办场地之后，身为秦家媳妇的黄瑞兰就肩负起督导活动进行的重责大任。每天一大早就得起床，说不辛苦当然是骗人的，不过赵欣雅的从旁协助却让黄瑞兰感到轻松不少。 做完早操的孩子们直接留在原地玩耍，直到木料厂开始动工之后才姗姗离去。堆满原木的木材堆积场实在算不上是理想的游乐场，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因此在孩子们离去之前，黄瑞兰还是得待在现场。经常陪在孩子身边的黄瑞兰很快就跟大家打成一片，即使晨间早操休息的日子，孩子们也会厚着脸皮请黄瑞兰让他们进去玩。黄瑞兰和赵欣雅都是喜欢小孩子的人，即使孩子们一次又一次的麻烦她们，也一点都不觉得厌烦。更何况附近的孩子都将她们当成最亲近的阿姨，黄瑞兰和赵欣雅更不引以为苦。 “集会的规模似乎蛮盛大的。” “真的吗，那可真是辛苦了。”赵欣雅说完之后，随意拨弄脚边的木屑，看着跑来跑去的孩子。“婉清，小心点，这样扎到会痛喔。” 赵欣雅从女儿的手中将尖锐的木棍抢了过来。 黄瑞兰去年才从外头嫁进村子里的木材厂，赵欣雅也是来自外地的媳妇。赵欣雅的夫家定国装潢称得上是木材厂的分家，赵欣雅的丈夫与黄瑞兰的公公是堂兄弟的关系，年纪相差甚远。两人的丈夫虽然辈分不同，年纪却差不了多少，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感情甚笃的兄弟呢。再加上本家与分家的关系，两家原本就来往频繁，每逢重要的节日，附近的亲戚就会自动跑来木材厂报道，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赵欣雅找了几块比较安全的木片，放在孩子们的面前。 “我们家好像也有提到集会的事情，到时候非过来帮忙不可了。” “这么热的天气还得麻烦大家，真是过意不去。” “这种小村子本来就是互相帮忙嘛。不过你也真是辛苦，中元节结束没几天就要办集会，到时候你又有得忙了。” “可不是吗。”露出苦笑的黄瑞兰转头眺望灯火通明的屋子。秦家的亲戚正在大厅里面饮酒作乐，喧嚣的声音连外头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娘家没什么亲戚，中元节的这种大场面可是让我开足了眼界。再说以前我也没参加过集会，根本不知道办集会该准备什么。” “真的吗？村子里的人很注意这些大家伙一起参与的活动。我婆婆每天早上一定会到道观里参加早课，刚开始我还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那么喜欢往道观里跑。” “对啊，我一直以为道观只是办丧事的地方。” “就是说嘛。”赵欣雅笑了出来。“村子里的规矩的确多得记不清，不过习惯就好了。像我现在还会觉得有些规矩挺有道理的呢。” “说的也是。” 黄瑞兰露出微笑。从外地搬进来的黄瑞兰是在一个半大不小的小镇长大的，亲戚都住在外地，平常也没什么联络。黄瑞兰的娘家没有寺庙道观什么的，对于每一年的民俗节日更是少有接触，因此反而对于规模繁琐的祭祀或是神事十分有兴趣。招待那么多亲戚固然十分累人，不过黄瑞兰很喜欢亲朋好友齐聚一堂的那份热闹，尤其是看到自己的丈夫与赵欣雅的丈夫时，更觉得亲戚之间都应该像兄弟姐妹一样感情和睦才对。 “办集会的时候，左邻右舍都会过来帮忙，所以当天倒还没什么好担心的。真正麻烦的是集会之前和之后，一次招待那么多亲戚可不是普通的累人，不过我想你也应该习惯了。” 赵欣雅说完之后，朝着热闹非凡的屋子里看了一眼。黄瑞兰露出微笑。 “若只是招待亲戚的话，倒还难不倒我。只是婆婆之前把集会说得那么慎重，让我有点担心就是了。” “放心啦。你那么能干，不会有问题的。” “你就别夸我了。” “是吗？我公公一直夸奖你，说秦家娶到了一个好媳妇呢。”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不但要帮忙经营木材厂，还得照顾寄宿在家里的人，这么繁重的工作一般人哪做得来啊。更何况你们家的爷爷……” 黄瑞兰低头不语。丈夫的爷爷卧病在床长达六年之久，黄瑞兰不但要负责平常的家事，还要帮忙照顾老人家，其中的辛劳不是外人所能体会的。 “也不能这么说啦。木材厂的工人都是婆婆在管理的，爷爷整天躺在床上，照顾起来也没想象中的累人。长期卧病在床的人说起话来总是任性了一点，我也不会跟他计较啦。” “有这种想法就很令人佩服了。” “你的情况也跟我差不到哪儿去吧？定国装潢不是也有年轻的工人吗？” “工人住在宿舍，没跟我们住在一起。” “哦？” 不知不觉当中，两人居然彼此吹捧了起来，黄瑞兰和赵欣雅不由得相视而笑。 大家庭的媳妇固然特别辛苦，不过黄瑞兰跟夫家相处得还算不错，住在附近的赵欣雅更构成心灵上的强大支柱。黄瑞兰与丈夫是相亲认识的，小俩口打算结婚的时候，黄瑞兰就已经接受婚后必须跟公婆同住的事实。夫妇俩的房间自成一格，也有自己的小厨房，黄瑞兰对于跟公婆同住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满。黄瑞兰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除了那件事之外。 身后的天空一片漆黑，西山的棱线在夜色当中若隐若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当中，黄瑞兰知道那栋洋房式的新家就在西山的半山腰上。 “不知道那栋豪宅住起来是怎样的感觉。” 赵欣雅仿佛看穿了黄瑞兰的心思。转过头来的黄瑞兰发现赵欣雅也跟着自己一样看着身后。 “真想盖一栋自己喜欢的房子。” 黄瑞兰用力的点点头。 “现在住的地方也不是不好，只是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房子，没办法随心所欲的布置。” “对啊，听说那栋豪宅还有小阁楼呢。我最喜欢有阁楼的房子了。” “我也是。”黄瑞兰露出微笑。赵欣雅以捉狎的神情看着黄瑞兰。 “有阁楼的洋房以前只在电影里面看过呢。如果能嫁到那种人家，不知道该有多好啊。跟心爱的人住在那种洋房里面过着梦寐以求的新婚生活，这才叫做幸福嘛。” “别做梦啦，搞不好里面住了一个坏心眼的婆婆呢。” “是啊，说不定呢。”赵欣雅放声大笑。“听说那里已经有人搬过来了。” “好像是，不知道是怎样的人。” “听说他们几乎足不出户，村子里面没几个人见过他们。我猜八成都是一群怪人，否则怎么会大老远的搬到这种小村子？” “说的也是。”黄瑞兰朝着身后西山看了两眼。这时赵欣雅突然以手肘碰碰黄瑞兰的肩膀。 “嗯？” “说曹操，曹操到。” 顺着赵欣雅手指的方向看去，黄瑞兰看到两个人影站在木材堆积场的正面不远处。正面入口的路灯之下，站着一男一女，从两人身上的穿着看来，黄瑞兰一眼就看出他们不是村子里的人，更不用说两人全身散发出来的高贵气息。黄瑞兰对一男一女的穿着打扮并不是特别在意，不过两人挽着手臂的动作倒是让她印象深刻。村子里的夫妇出门的时候向来是各走各的，从来不会像他们这么亲密。那对男女似乎发现了黄瑞兰和赵欣雅，朝着她们两人点头示意。 “晚安。” 嗓音浑厚低沉，颇有男中音的味道。 “呃……晚安。” 语带结巴的赵欣雅抱着孩子站了起来，黄瑞兰也忙不迭的跟着起身。 “是山上大宅的人吗？” “山上大宅？” 男子有些疑惑。一旁的女子抬头看着身旁的男子，脸上绽露微笑。 “哦，你们说的是我们家吧。” “是的。”赵欣雅微笑，“因为刚好建在西山之上，我们就这么顺口叫了。” “原来如此。”男子点头。大概四十五、六岁左右吧？身旁的女子好像只有三十岁出头。黄瑞兰有些不大自在。这对男女充满了成熟世故的气质，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自信，而且毫不做作。身后的酒酣耳热顿时让黄瑞兰感到自惭形秽。 “敝姓吴，请多多指教。”女子说完之后，看着赵欣雅怀中歪着小脑袋打量自己的孩子。“真可爱，令嫒吗？” “嗯，她叫做秦婉清。我叫做赵欣雅，这位是木材厂的媳妇。” “两位是姊妹吗？” “不，我是黄瑞兰——她家里的亲戚。她家是定国装潢，就在附近。” 这时背后又传来震天动地的爆笑声。男子不由得朝着屋内望去。 “里面挺热闹的。” “中元节嘛，亲戚都回来了。” “瞧我差点忘了。”男子说完之后，看着身旁的妻子。“原来大家都跑到这里来了。” “对啊。中元节是回乡省亲的日子，没老家可回的人就可怜了呢。老实说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他们中元节的时候跑到哪儿去，现在谜底总算是揭开了。” “我也是。” 黄瑞兰看着这对相视而笑的夫妇，脸上的表情十分尴尬。这对男女就像是一对新婚夫妇一样，让一旁的黄瑞兰十分难为情。村子里找不出第二对像他们这样在外人面前照样举止亲密的夫妻了。年轻男女结婚之后就立刻生小孩，两人世界的甜蜜马上就会被生活琐事的不耐所取代。 “冥太太有孩子吗？” “我有个孩子，已经十三岁了。” “冥太太这么年轻，一点都不象有那么大的孩子呢。” “谢谢你的赞美。” 女子笑得十分艳丽。黄瑞兰觉得站在面前的她仿佛是另一种生物，既不是迈入中年的女子，也不是别人家的媳妇。男子也一样，黄瑞兰从来没见过年过四十之后还不会变成中年大叔的男人，除了连续剧或是电影之外。 “呃……这个……”赵欣雅有些欲言又止。“若不嫌弃那些醉鬼的话，还请到里面去坐一坐。” 黄瑞兰被赵欣雅用手肘顶了一下之后，也连忙补上一句。 “欢迎欢迎，家人一定都很高兴认识两位。” 男子以眼神询问妻子的意见。 “那怎么好意思呢？亲朋好友难得齐聚一堂，我看还是别去打搅人家了。” “哪里哪里，请不要客气。” 男子转过身来看着黄瑞兰。 “好意心领了，改天再来打扰吧。” “有空也到我家坐坐喔。”赵欣雅的语气十分兴奋。“只要跟村子里的人问定国装潢在哪里，他们就会告诉你们该怎么走了。顺便带孩子一起来嘛。” 男子笑了出来，黄瑞兰突然觉得心头一震。男子的笑容让黄瑞兰感到莫名的恐惧，她觉得自己跟赵欣雅似乎铸下了无法挽回的大错。 “谢谢两位的好意。” 男子说完之后盯着黄瑞兰和赵欣雅，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仿佛在向两人许下承诺。 “改天我一定前去叨扰……不见不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观念 “山上大宅的人？” 李晓义坐在“w.t.f”的吧台前面，回头看着刚从门口走进来的项旭辉。项旭辉在木桥的桥边经营一家维修行，本身也是这里的常客，听说他的母亲和孩子今晚碰到山上大宅的人。 “对方自称姓冥。” 项旭辉的口吻十分平淡。从他平常的言行举止看来，项旭辉一点都不像维修行的老板，反而更像是以实验室为家的科学怪胎。 李晓义随口答应了一声，心想那个姓冥的人一定只是出来散步而已，绝对不可能是专门来跟左邻右舍打招呼。 “怎样的人？” 郑震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好像是个很体面的人，我老妈说长得跟演员一样。” “哦？前天我们也碰到山上大宅家的年轻人，好像叫做绍安，他给人的感觉倒是不错。” “没错，绍安还帮我们找人呢。幸好最后还是找到人了。” 项旭辉点点头，拿起酒杯欣赏店里播放的萨克斯风，从此不再开口。三十五、六岁的项旭辉向来是个不多话的男人，个性十分老实。 “只希望村子里的传言会不攻自破。” 李晓义话声刚落，赵周谱就一脸迷惘的反问。 “什么传言？” 于是李晓义将当天晚上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谈话说了出来。 “前一秒钟我还劝绍安应该多出来走动，想不到紧接着就听到那种对话，真是弄得我尴尬得要命。绍安和守静虽然笑一笑没说什么，但心里面一定很不是滋味。” “这倒是。”赵周谱叹了口气。店里面只剩下郑震、项旭辉、赵周谱和李晓义四人，可怕的沉默笼罩着四周。 “团结与排他性其实是一体两面的玩意儿。”赵周谱以自嘲的口吻率先打破沉默。“不过说那种话也太过分了。” 郑震点头赞成。 “可不是吗，难怪山上大宅的人会跑出来跟大家打交道。再不现身的话，天晓得还会再听到什么难听的传言。” “若真是如此，那就算得上是我们的不对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奇怪。我和山上大宅的人都是外地人，被大家排挤也无可奈何的事，不过为什么连守静和林道长都会被说得那么难听？他们都是道观的人，道观不也是村子的一份子吗？” 赵周谱露出苦笑。 “村民向来不会说道观的坏话，那些人大概不是信徒，应该是下岭一带新搬来的人家。他们都是近年来国道通车后才搬迁过来的。” “这跟是不是信徒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才说是排他性的问题。林场村自古以来就十分重视地缘关系，每一户人家都紧密的结合在一起。那些后面搬迁过来的人家往往被视为外地人，遭到先住民的排挤，因此才会对将自己排除在外的体系产生敌意。当然不是所有人都适用于这种解释，不过其中的差别也只是程度上的问题而已。对于那些人来说，兰若观无疑是旧有体系的领导人，毕竟兰若观、卫生院和山上大宅的前身村长家是村子里的三巨头嘛。” “原来如此。” “在三巨头的领导下，整个村子俨然成为外人难以融入的封闭堡垒，新住民当然会将他们视为敌人的首领。不过山上大宅家原本是村长家，身为村子的村长，多多少少也会替大家谋取福利，受惠的新住民对山上大宅家的敌意自然大幅降低。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卫生院身上，只要是人就不免生病，无论是先住民还是新住民，生病的时候都得寻求卫生院的协助。不过道观就不同了，不是信徒的人根本不会跟道观产生交集，因此道观自然成为新住民最好的憎恨对象。” “原来是这么回事。” “再加上林道长平常又有写小说的习惯，偏偏一般人对小说家总是有某种程度的偏见，大家都觉得写小说的都是一些怪人，更何况林道长原本可是堂堂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最后居然会回来当道士，这点更是引人非议。” “说的也是。” 郑震突然压低嗓门探出身子。 “传言是真的吗？” “哪个传言？” “听说林道长年轻的时候……呃……自杀未遂。” 赵周谱露出苦笑。 “好像是吧，我也只是听人说过而已。” “原来如此。”李晓义终于恍然大悟。林道长虽然位于村子的领导中心，过去的记录和特殊的副业却让他跟李晓义一样成为村民眼中的异类。 “这就是为什么会传出那种流言的原因？” “嗯，外地人一直对道观抱持着非常强烈的反感。以道观为首的三巨头虽然是村子的一部分，却一直与村民保持着一段距离。” “我不懂。” “就拿搜山那件事来说吧，当时全村几乎全员到齐，独缺卫生院和道观的人。道观虽然派了守静协助搜山，林道长却没有到场。举办庆典的时候也是，三巨头向来不会参加活动，村长家更是从来不将女儿嫁给村子里的人。所以我才会说他们虽然是林场村的精神领袖，却把自己隔绝在外，好像自己特别伟大似的。” “伟大？” 赵周谱点点头，指向灵隐山的方向。 “道观就位于灵隐山的半山腰，山上大宅位于西山，卫生院则在道观和山上大宅之间。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三家的标高有所落差？道观在最高的地方，卫生院则是三家当中最低的，其实这就代表了这三个家族在村子里的地位差别。” “真的吗？”讶异的李晓义不由得睁大双眼。 “卫生院的地位怎么会比不上道观？对于全体村民来说，卫生院可是掌握了大家的健康呢。” “这是大家根深蒂固的观念，改也改不了。林场原本是道观的领地，后来伐木业者才开辟了这个林场村。所以严格来说，每一个村民的土地其实都是跟道观租借的，若没有道观的许可，村民死了之后还会找不到地方下葬。以前的道观掌管全村的户籍资料，村民的生活全都掌握在道观的手上。” “原来如此。” “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都必须接受道观的安排。别看现在的道观没管那么多了，以前可是一言九鼎的狠角色，只要住持说一句话，底下没有人敢反对。至于山上的老村长家则是类似二房东的角色，向道观承租所有的土地之后，再分租给其他村民。哪户人家分配多少面积的田地。多少面积的山坡地，这些都是老村长家的工作。若是村民没钱承租土地，还可以办理分期付款，以每年的收成的谷物来偿还。” “所以道观最伟大，山上大宅次之，他们都是得罪不起的大户人家。” 赵周谱露出微笑。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那这么说来，山上大宅原先代表的村长家就算是村民与道观的联络人对吧？” “正是如此，村长家出面向道观承租土地，然后再分配给村民，连租金都是以分配的方式推行。每年和道观交涉承租土地的价码，这也是村长家的工作。” “交涉价码？难道是杀价？” “没错。村长家毕竟是代表村民的利益，当然是站在村民这边说话。价码敲定之后，村长家就负责向村民征收租金，然后送交道观，道观会将租金的一部分提拨出来，当成村子的准备金。” “准备金？” “当村子发生天灾，或是打算进行土木建设的时候，道观就将这笔准备金无息借贷给村里，当作是一种回馈。之后要求村民以分期付款的方式按月偿还道观。国道下方不是有座堤坝吗？那座供应农业用水的堤坝就是以前利用准备金建成的。” “真不敢相信。” “正因如此村民对道观和山上大宅除了敬畏有加之外，还多了一份感恩。没有道观和山上大宅所代表的村长家的付出，就没有今天这个村子。当初动用准备金设立卫生院，也是道观和山上大宅，那时前坛连一家卫生院也没有呢。道观不能直接租借土地给村民，而山上大宅所代表的村长家就扮演着道观与村民之间的桥梁，协助村民与道观保持良好的关系。这也是林场村得以成立的关键原因。因此村子里的人至今仍对道观和山上大宅抱持着一份尊崇。” “原来如此。” “三巨头的影响力虽然今非昔比，不过他们依然是村子的领导中心，只不过三巨头当中的山上大宅代表的村长家已经式微。” “嗯。” “对我们这些林场村的先住民来说，打从村子存在的那一天开始，我们的先辈就是这样活过来的，三巨头的地位比其他人更加崇高的观念早已深植在每个人的心中。可是后面才搬迁进来的新住民就没有这种认识了，不了解林场村历史缘由的人更不能接受三巨头高高在上的事实，这种敌视感又以非信徒的新住民最为严重，与道观没有交集的他们很容易就会对道观崇高的地位产生质疑，再加上村子里的先住民都很团结，新住民往往会莫名其妙的受到排挤，所以身为精神领袖的道观自然成为他们的箭靶，被排挤的新住民当然会对道观产生反感。” “原来如此。” 郑震苦笑不已。 “想起来还真是耐人寻味，刻意排挤外地人的反而是赵周谱刚刚所说的新住民。当然先住民对外地人也没什么好脸色啦，不过态度至少不会那么露骨；反倒是新住民一看到外地人，个个都将厌恶之情写在脸上。” 郑震说的话让李晓义十分诧异，这时一旁的项旭辉打破沉默。 “就像有机物一样。” 简短有力的一句话，却将李晓义对村子的感觉形容得恰到好处。 “嗯……的确跟有机物没什么两样。” 村子本身就像一个有机物。构成这个有机物的成分非常复杂，内部也有各种不同的系统纵横其中。有机物借着一次又一次的变化不断增殖，不断分裂，不断侵蚀，不断代谢，以维持整体的存在，就像生物的生命活动一样。 李晓义开始怀疑当初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了。这一年多来，李晓义一直对村民老是将他当成外人的态度感到气愤不已，然而他从不后悔当初搬到林场来的决定。现在他终于快要成为道地的林场人了，却发现自己似乎碰触到了不该碰触的禁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往事 全新的稿纸摊在桌前，林致远缓缓的将上半身往后伸直，师父用过的这张椅子顿时在夜晚的寂静之中发出哀鸣。抬头望着略显斑驳的天花板，茫然的视线在过去的记忆之中彷徨，林致远的脑海浮现出一句令他无法释怀的话语。 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陷入沉思的林致远玩弄手中的铅笔，坚硬的笔芯就像枪尖一般的锐利。 刚开始写小说的时候，基于过去对小说家的既成印象，林致远选择了钢笔。夏天的时候为了避免手上的汗水让钢笔的字迹晕开，林致远转而使用铅笔写作。大学的宿舍十分闷热，就连搁在稿纸上的左手所散发出来的热气，都会让稿纸浮现出有如波浪一般的皱纹。坐在书桌前面的林致远总是流下满身的大汗，漆黑的墨水顿时化为褐色或是蓝色的色晕。 后来他也因此改用了铅笔，不过铅笔的粉末常常弄得整张稿纸黑漆漆的，林致远每次写完一篇短篇作品，就会去寻找质地更硬、触感更细致的笔芯。那段时间林致远用过不少厂牌的铅笔，直到寻获最满意的厂牌时。有一次，已经从学校毕业的学长刚好造访宿舍。任职于出版社的胡星将林致远的稿子带回去，过了不久就要求林致远修改稿子。林致远不知道到底修了几次稿，也早已记不清胡星到底造访了几次，只知道某天夜里，宿舍的电话突然响起，胡星在电话的另一头表示要替他出书。林致远依稀记得接到电话的自己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完全在状况外。 ——你写这些不是为了成为职业小说家吗？ 回想起当时的对话，林致远依然露出了苦笑。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小说家。 ——既然不想成为小说家，为什么我要你修改稿子，你就乖乖的修改？ 那是因为林致远认为这样修改会比较好。而且每次胡星再度造访的时候，总是会询问林致远稿子修改的进度，因此林致远才好将修改过的稿子拿给他看。 ——真是服了你。 胡星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回响。 ——你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现在我还是不知道。” 林致远望向桌子上摆放的小镜子，镜子里的自己长年累月都只会穿着带衣领的衣服。林致远之所以养成这种习惯，主要也是为了颈部的伤痕。多年前的伤痕早已淡化为一道淡淡的印子的白线，然而每次脱下衣服照镜子时，难以辨识的伤痕还是让林致远觉得触目惊心。 ——不是喝醉的关系吧？其他人都说你没有喝酒的习惯。 ——如果不想说，也可以写出来。 林致远提笔写下自己的心路历程，纸上的文字却在不知不觉当中幻化为各种形式不断重复的混沌。一开始将文章交给胡星时，只见他张大了嘴巴，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看不懂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该不会是在写小说吧？ 林致远将文章接回来仔细看了一遍，才发现自己写的文章真的非常类似小说。过了不久之后，林致远就试着将自己的心路历程以小说的形式记录下来，写作顿时成为向来没什么嗜好的他唯一称得上是兴趣的兴趣。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犯下这种罪孽？ 周遭的人纷纷报以疑问的眼光，然而林致远却不想多说什么，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出那种事。若真要找出一个原因，大概就是好奇心使然吧。印象中是在大二那年的年终聚餐，那时心中突然兴起了这个念头。明知道这么做不会丧命，是死是生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告别酒酣耳热的同学，独自回到宿舍。当时正是年终聚餐的旺季，也是外地学子赶着返乡的季节，宿舍里面看不见半个人影。于是他就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面伤害自己。 仔细思量，林致远并没有急着寻死的迫切理由，他对他的生活十分满意，也不讨厌当时的自己。林致远知道只是暂时让自己窒息一会，并不足以让自己丧命，事实上他也没有寻死的念头。对于当时的林致远而言，他关心的并不是行为的结果，过程本身才对他有意义。他不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只是想体验死亡的过程，至今他依然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有那种冲动。 村子里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件事，可是大家却都假装不知道，林致远对村民的这种态度早就习惯了。不知不觉当中，伤痕似乎具备了隐形的能力，让村民们能视而不见。 ……无关忌妒。 林致远握紧手中的铅笔。 “他似乎被某种力量附身，心中涌现出澎湃汹涌的杀意。” “他只是一时好奇而已。没有半点杀意的他亲手杀了自己的母亲。” 灰色巨石封闭的广场笼罩在一片虚无之中，远方的角落看得到挥之不去若有似无的薄霭，在夕阳的映照之下更显得缥缈。单调沉重的石壁一隅，一面彩绘玻璃的窗户高挂在石壁之上，斜阳的亮光从窗子洒落一地。 略带阴森的亮光将白色的麻布照得一片雪白。铺在冰冷的石阶上的麻布依稀看得出人体的轮廓，母亲的尸骸就躺在麻布下。 长者与他分立尸骸两侧，彼此展开对峙，然而他却无法不去注意照在麻布之上的幽光。银白色的幽光让四周的黑暗更加黑暗，孤立与无助的感觉不断侵蚀他的内心。 ——为什么要犯下这种罪孽？ 薄霭中的长者提出问题，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母亲死在他的手上，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杀了自己的母亲。 为什么，他反问长者。 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更是充满了爱与慈悲、集所有光明于一身的同胞。他深爱自己的母亲，也赞美与弟弟两人的生活。他找不出非杀了母亲不可的理由，却依然高高举起手中的凶器。 莫名的冲动袭向心头。这并不是对母亲的杀意，他可以对天发誓。可是他所举起的凶器，最后却夺走了母亲的生命。 失去生命的母亲化为怨灵，在荒野中追赶着他，空虚的视线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可以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将所有的责任归咎在母亲身上，或是为自己辩护、乞求母亲的谅解，然而这两种方法他都做不出来。他只能憎恨突然前来的冲动，为母亲的死感到无限的悲叹与惋惜。 ——我没有杀害你的打算。 我绝对不是憎恨你。 你的死不是我乐于见到的，我更没有教训你的意思。 宽恕我吧。曙光初露，他跪倒在冰冻的荒野。母亲没有回答，也不可能回答。 在风声中祈求幻听的他，终于阖上了沉沉的双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凋零 星期一的清晨，急促的电话声惊醒了李少荃。揉揉惺忪的双眼，李少荃心不甘情不愿的拿起话筒，泣不成声的哀号顿时传进耳朵里。女人的声音。由于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李少荃完全听不懂对方到底在说些什么。 “对不起，请你冷静一点好吗？”李少荃强忍哈欠，心中感到些许不耐。毫不容易才捱到中元节，总算不必一大早就爬起来去看诊了，想不到一通电话就粉碎了他的美梦。“请你冷静一点，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许悠。”话筒的另一端传来十分急促的回答，语气听起来带了几丝哭音。 “许悠——”李少荃觉得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哦！你是陈向忠的太太？陈若怜怎么了？” 电话另一端的女子终于崩溃了。李少荃从对方哀痛欲绝的泣诉声当中，只断断续续的辨识出陈若怜、呼吸、死了、摇不醒几个字眼。 “我马上过去，十五分钟之内就会赶到，保持现场现状，好吗？” 李少荃不等对方回答，就立刻挂上了电话。歇斯底里的许悠让李少荃直觉的感到陈若怜的情况似乎不太妙。 拿着公事包走出房间的李少荃在门口碰到一脸狐疑的李秋红和安宁。 “怎么回事？” “陈向忠的女儿的陈若怜似乎情况不妙。” “啊……”李秋红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一旁的安宁伸伸懒腰打了个大哈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我先去看看再说。” 李秋红皱起眉头看着脱下睡衣朝着洗手间急忙跑去的李少荃。 慌乱的脚步声从盥洗室一路传来，又打了个大哈欠的安宁爬上楼梯，准备回房继续休息。这时李秋红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要下来也不穿戴整齐，这副德性能见人吗？” 只套着一件无袖睡衣的安宁停下脚步，站在楼梯上回头望着李秋红。 “这就不劳您费心了。” 充满揶揄以及挑衅的语气让李秋红的脸色为之一沉。每次在夜里看到安宁，就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李秋红真不知道这个女人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需要急诊的病患随时会被送进来，所以我们随时都得在床边准备一套衣服，免得病患被送进来的时候造成彼此的尴尬。就算天气再怎么炎热……” 李秋红的训话很快就被打断。 “我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安宁一手插腰，一手扶着楼梯的扶手，睡衣之下的雪白双腿让李秋红为之气结。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急患家属扰人清梦在先，就算我们穿着睡衣出去，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到，不会计较那么多的。” “安宁，你——” 李秋红话还没说完，就被急着出门的李少荃推了一把。 “妈，不要在道中挡路。” 安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让李秋红气得脸色发白。李少荃匆匆忙忙的爬上楼梯，丝毫未察觉出两个女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这时安宁对李少荃说话了。 “我好困喔，先回去睡了。” 李少荃的回答既简单又明了。 “嗯，回去睡吧，不必送我了。” 安宁低头看着楼梯之下的李秋红，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她特意打了个大哈欠，仿佛在跟婆婆示威一般，然后就扭过头走上楼梯，只留下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李秋红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自个儿生着闷气。 连胡子都没刮就急着出门的李少荃，只花了十分钟左右就赶到陈向忠家门口了。提着装满医疗器材的公事包，李少荃下了车之后就直奔陈向忠家，这时穿着睡衣等待许久的许悠立刻将大门打开，就像溺水的人碰到救星一般直拉着李少荃的手臂。 “若怜！我的女儿！” “请冷静一点。陈若怜在二楼吗？” 许悠一边哭泣一边点头。李少荃拍拍许悠的肩膀，二话不说立刻直奔二楼。挂着填充玩具的房间大大的开启，一脸茫然的陈向忠就站在房间里面。 “陈向忠先生。” 听到李少荃的呼唤之后，陈向忠转过头来，脸上闪过一丝愤怒，不一会儿又露出羞愧的神情，将脸别了过去。李少荃走进房间之后，看到陈向忠的父亲陈建国正用手捂着脸庞，坐在门后的阴影处掩面叹息。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让李少荃倒抽了一口冷气，他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超过他的想象。 当李少荃朝着位于窗口的床铺看了一眼之后，就知道自己的预感果然成真了。躺在床上的少女脸部肌肉已经呈现松弛的状况，很明显的就是一具尸体，而且还是一具了死亡一段时间的尸体。 耳边传来许悠一边呼唤陈若怜的名字，一边从楼梯爬上来的声音，李少荃立刻将公事包放在床边，试着碰触少女搁在毛巾被上的手臂。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完全感受不到半点生物的体温。 李少荃静静的测量脉搏，却怎么也找不到应有的跳动。少女的颈部也丝毫感受不到半点跳动，眼睑下的瞳孔已经放大。打开公事包取出听诊器，试着钻进松垮垮的领口，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少女的呼吸和心跳早就已经停止了。李少荃叹了口气，将听诊器取了出来。 “我女儿已经死了吗？” 陈向忠低沉而含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仿佛正在强忍内心的悲痛。 “她已经完全死亡了。” 许悠大叫一声。 “院长不是说陈若怜只是感冒，有点呼吸衰弱而已吗！还要我们不必太担心！现在怎么会——” “不要说了！”陈向忠低吼。“不许责怪院长，你先扶爸爸到房间休息。” “可是……” “快去！” 李少荃回过头来，只看到不断啜泣的许悠弯腰搀扶起坐在地上的陈建国。扶着陈建国走出房间的许悠临别之际还不忘转过头来向李少荃报以怨恨的目光。 李少荃深深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感到很遗憾。” “陈若怜是怎么死的？” “真正的死因要化验之后才知道。” 说完之后，李少荃打量着床上的陈若怜。衣衫十分完整，寝具也未见凌乱，手脚依然平放在床上，这种种迹象显示陈若怜走得十分安详，死前并未遭受到任何痛苦。 “小小的呼吸衰弱和贫血怎么可能会出人命？” 从陈向忠的语气当中，可以听出他正在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过成效甚微。 “如果是其他原因造成的并发症，就有可能导致这种结果。” “其他原因？” 坐在地上的李少荃回过头来，仰望叉着双手站在身后的陈向忠。 “呼吸衰弱和贫血都只是一种症状，而不是一种疾病。人体有时会发生单纯呼吸衰弱、贫血的症状，比如说感冒和生理期交叠地时候，不过也不能排除其他疾病造成呼吸衰弱和贫血的可能性。通常在这种情况之下，人体都会事先出现一些征兆。” “陈若怜是这种情况吗？” “我不敢确定，这必须经过化验之后才知道。其实前几天抽的血应该可以瞧出什么端倪，偏偏现在正值中元节，验血报告到现在还没出来。” “中元节……” 听到陈向忠忿恨不平的呻吟，李少荃叹了口气。 “我这个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何况跟陈向忠先生也算得上是旧识，所以我就直说了。前几天我采取了陈若怜的血液样本，然后送去化验所检查。检验报告至今尚未出来固然是因为正值连休，不过当然可以通过关系请他们在放假期间进行化验，其实卫生院里面也有简单的仪器，最初步的检验还难不倒我。我想说的是其实这些问题都是可以克服的，偏偏就巧在陈若怜当时的情况还算正常，才让我觉得不需要催促他们将检验结果赶出来。” “院长刚刚不是说其他疾病也有造成呼吸衰弱和贫血的可能性吗？” “我当然知道有这种可能性，不过这种情况并不适用于陈若怜。以陈若怜当时的情况来说，每个医生都会认为她只是单纯的呼吸衰弱和贫血而已，可是为了预防万一，我还是替陈若怜抽了血送去化验。然而就是因为陈若怜的情况还算正常，所以我才觉得不必要急着知道结果。若陈若怜罹患了足以致命的急症，当时就一定会出现某些特定的症状，不会只是单纯的表现出贫血和呼吸衰弱，在这种情况之下，除了请化验所加快检验脚步之外，我也会立刻叫救护车将她送进公立医院。然而情况并非如此，陈若怜看起来真的就只是单纯的贫血而已，就算是其他病症引起的贫血，症状也属轻微，没有立即致命的危险，足够时间让化验所一再进行检验，直到筛选出真正的病因为止。” “为什么若怜最后还是死了？” “我也觉得很讶异，不过我可以确定陈若怜的死因绝对不是贫血和呼吸衰竭，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前几天进行诊疗的时候，除了贫血类似感冒产生的呼吸衰弱的症状之外，李少荃并未检查出任何的异样。既没有什么宿疾，更没有家族遗传病史，唯一值得注意的地方是陈若怜是个神经质的少女，而且以前曾经有过装病的记录。她生前不知道跑了几次医院，每次李少荃都诊断不出什么症状，只听她说自己似乎浑身上下都不对劲。不过严格说来，这也只是一种臆测罢了。 李少荃一边检查陈若怜的身体，一边在内心询问自己。为什么在下了诊断之后，还会出现这么离谱的情形？难道是漏掉了什么，才会造成这么严重的误判吗？ 李少荃虽然不愿承认，却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其实前几天李少荃前来出诊的时候，对于陈若怜居然真的有生病的症状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刚开始听到陈若怜身体不适的时候，李少荃还以为她又在装病了，事实上从以往的记录来判断，陈若怜在引起那么大的骚动之后，的确是很有可能借着装病的行为，来逃避父母亲的斥责。 陈若怜的身上看不到任何外伤，嘴角微张，体温降低，身躯也出现僵硬的状况，皮肤浮现出轻微的尸斑，眼角.膜略微混浊，这些症状再次显示陈若怜已经死亡了，而且还死了好几个小时之久。 “应该是昨晚严格说来应该是今天凌晨一点到三点的这段时间死亡的。” 李少荃说完之后，回头看着陈向忠。 “你有何打算？” 陈向忠歪着脑袋略事思考，脸上的表情十分阴郁。 “什么打算？” “距离上次诊断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以上，所以我也无法判断真正的死因。如果想知道确切的死因，建议将陈若怜的遗体送去解剖，至少请法医抽取末梢血管的血液或是骨髓液进行化验。当然，这一切都必须经过陈向忠先生的同意。” “开什么玩笑！”陈向忠大声斥骂，涨红的双颊充满了怒气。话声刚落，又怯生生地低下头，似乎对自己刚刚的失态感到惭愧。“院长，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知道陈向忠先生现在很想揍我一拳。” “院长说笑了，我没有那种意思。不过这孩子是个女孩家，我说什么都不让她接受解剖。再说就算知道死因为何，也唤不回陈若怜的生命了……对不起，请院长多多包涵。” 李少荃觉得从头到尾一直控制脾气的陈向忠真的很了不起，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早就抓住李少荃的衣领厉声斥骂了。从陈向忠的个性看来，如果能晓之以理加以说明，搞不好可以说服他让李少荃采取陈若怜身上的样本。然而李少荃感到十分犹豫，他担心一直压抑自己的陈向忠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刺激。 之前的诊断很明显是个错误，这个错误并不是无法避免的，而是确实有发生的可能性。陈若怜的尸体就摆在眼前，这个残酷的事实就是最好的证据。 “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死因就写急性心肌梗塞，这样可以吗？” 陈向忠点点头，同意了李少荃的建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心意 “陈若怜？” 林致远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旁将电话挂上的陈向军，硬生生的把后面的话吞进肚子。晴明立刻将林致远的话题接了过去。 “你确定吗？不是陈向忠家的老爷爷，反而是女儿？” 陈向军缓缓的点头，脸上满是惊愕之色。 “嗯，就是那个女孩。”说完之后，陈向军忽然叹了口气。“中元节之前陈向忠家的陈若怜不是失踪了吗？当时村子里还几乎全体动员展开搜山呢。听说自从那天开始，陈若怜的情况就不太对劲，结果今天凌晨终于……” “又有人过世了？”一旁的守静接口。 “又要办丧事了...” 守静的疑惑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先是陈文峰，接着是哨所突然发现离世的几位老人老人，现在居然连刚满二十岁的少女也死了。几位老人家本就年事已高，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人世，这还算不得让人惊讶。陈文峰虽然还算年轻，不过年近四十的中年人突然猝死也是时有所闻，他的死也同样并不令人感到特别惊讶。可是陈若怜就不同了，正值豆蔻年华的花样少女居然就这样突然撒手人寰，实在令人为之扼腕。 “唉……”晴明叹了口气，找张椅子坐了下来。 “陈向忠家的人一定大受打击，到时真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 “陈若怜本身也很值得同情，大好人生才刚准备开始呢。” 接话的守静颇有少年老成的味道。 “可不是吗？好像排队一样死了那么多人，今年夏天可真是不平静。” 林致远不由得点点头，刺眼的阳光伴随着恼人的暑气从窗外倾斜而下。正如晴明刚刚所说，今年的夏天热得有点反常，的确是不大对劲。 ...... 林月瑶在心中反复咀嚼陈若怜已经过世的消息，却怎样也不相信这是真的。 陈若怜已经死了的消息刚刚才传来，可是林月瑶却觉得只要带豆豆出去散步，就会在坡道下方碰到陈若怜，两人还能像以前一样谈笑。 林月瑶试着说服自己，然而内心却无法接受陈若怜已经离开人世的事实。她无法想象再也见不到陈若怜、再也不能跟陈若怜说话的自己，也不禁纳闷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跟林月瑶同年龄的孩子当然也有遭遇不幸的可能，然而那些不幸都是出现在电视新闻之上，或是村民之间的口耳相传，从未在林月瑶的身旁发生过，就像漫画或电影里面的人物绝对不会出现在林月瑶身旁一样。 母亲张语莹的催促声从门后响起，林月瑶却依然失魂落魄的坐在原地发呆。她知道自己的生活圈发生了一件大事，而且还是与陈若怜有关的大事，说得具体一点，那就是陈若怜已经死了。可是林月瑶至今依然无法接受这项事实。 林月瑶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得赶快出门才行，那种感觉就像是赶着参加什么庆典似的。看到母亲将围裙抽出来塞进手提包之后，林月瑶内心不由得产生疑惑。为什么要把围裙塞进手提包？而且还是印着碎花图案的围裙？林月瑶觉得母亲的行动令人无法理解。 不过令人无法理解的是林月瑶本身，母亲只是在为了去陈若怜家协助处理丧事而预先作准备。林月瑶的母亲和陈若怜的母亲本来就是交情不错的好友，再加上待会儿就要跟着治丧办的成员一起到陈若怜家帮忙，所以当然要将围裙事先准备好。 在母亲的催促之下，穿着家居服和一双拖鞋的林月瑶走在熟悉的路上。滚烫的柏油路面发出丝丝热气，林月瑶还记得，两天前的自己也是循着同样的路线出来散步，唯一不同的是今天自己的颈子上挂上了神像的挂坠。 陈若怜家的大门敞开，忙碌的身影在屋内屋外进进出出。穿着家居服的母亲提着略显陈旧的手提包，正站在门前的水泥地上跟陈若怜的母亲致意。 发生这种事真是不幸，还请节哀顺变。 林月瑶茫茫然的听着母亲说出这段有如咒语一般的文字。在母亲的催促下，林月瑶一如往常的跟陈若怜的母亲打招呼。许悠希望林月瑶能去见陈若怜最后一面，林月瑶也正有此意。正当林月瑶习惯性的打算走上二楼时，母亲叫住了她。许悠和母亲走向一楼的客厅，陈若怜就那么躺在客厅的地上，正对着陈向忠家的神台，一张垫子铺在她的身下。不知道为什么，林月瑶只觉得眼前的情景让她感到十分不详。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林月瑶跪坐在陈若怜的身边。陈若怜的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白色被单。 现在天气这么热，陈若怜居然还盖着一条被单。而且这里也不是陈若怜的房间，林月瑶不懂陈若怜为什么要睡在这里。而且跟前的陈若怜就像一具空壳，动也不动的躺在地上。 ‘陈若怜到底去哪里了？’ 满腹狐疑的林月瑶盯着陈若怜的空壳，耳边传来母亲与许悠一边啜泣一边交谈的声音。手中紧握的念珠感觉十分突兀。 母亲的催促让林月瑶从沉思当中醒来。林月瑶的母亲要林月瑶先回家去，这个命令不由得让林月瑶开始思索自己到底是为何而来的，独自朝着玄关走去的林月瑶突然爬上二楼，陈若怜的房间里面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床铺也整整齐齐的。林月瑶环顾四周，发现书架和书桌也有被整理过的痕迹。笔记本，几样还没开封的文具，林月瑶开始思索为什么陈若怜不待在这间房间，而被移到客厅的理由。 ……陈若怜……你去哪儿了…… 一团物体从心底涌出，直逼喉头，却被咽喉挡了下来。林月瑶只觉得那团物体尝起来很苦，吞也吞不下去。 林月瑶小意识的在桌垫下方摸索。透明的桌垫下面压着从月历撕下来的照片，照片下面隐藏着陈若怜的秘密。不想让父母亲看见的纸片全都藏在这里。 照片下方压着一张明信片，上面印着十分可爱的小猫图案。 最近的天气真的好热喔。 字迹十分工整，每个字都加了一个绿色的外框。信纸上面到处看得到小色块，仿佛是封印在冰块当中的文字一般。接下来的内容也以十分工整的字迹写成，不难想见陈若怜在写这些信的时候，一定修改过非常多次。 （我最讨厌大热天了， 偏偏今年热成这样！ 被晒黑之后一定会很讨厌…… 千万别中暑！) 面向走廊的林月瑶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泛红的眼眶更浮现些许泪光。 (李家明亲启) （本想在早早就写给你的， 结果一改再改之后， 弄到现在夏天都过了一半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呢？） “陈若怜……你……你真傻……” 林月瑶将明信片翻了过来，工整的文字和可爱的图案顿时映入眼帘。 “你写得这么辛苦……却不把它寄出去……” 为了呈现出最完美的一面，陈若怜不知道改了多少次。不听话的泪水滴到了明信片，林月瑶连忙用t恤的衣摆拭去水滴，然而彩色签字笔的线条已经化开了一点。 “陈若怜……” 陈若怜一定打从夏天的那天开始，就在思考该怎么写这封明信片了。她跑遍了附近的文具店，寻找最满意的明信片，其中更不知道写坏了多少张。就在她每天烦脑着该如何下笔的时候，日子也跟着一天天的过去，提不起勇气将明信片寄出去的陈若怜只好将不合季节的内容重新修改，却依然未曾付邮。 “只要跟我说一声，我就会帮你寄出去了啊。” 就在陈若怜犹豫不决的时候，身体出了状况，最后终于留下了那封明信片离开人世。 林月瑶将明信片轻轻的放回原处，压上桌垫，然后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哽在喉头的那团物体终于冲了出来。 “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待陈若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回声 w.t.f的店门才刚开启，站在吧台后面的郑震就以咳嗽声示意站在门外的赵周谱和李晓义赶紧进来。时值中元节的午后，店里面没半个客人，只有周新一人坐在吧台的前方。 “老哥，挺闲的嘛。” 郑震探出身子，仿佛没听到赵周谱的消遣。 “赵周谱啊，陈向忠家有人不幸逝世了。” 意外的消息让赵周谱瞪大了眼睛。 “谁去世了？” “好像是陈若怜，大概是凌晨的时候。自从那件事之后，陈若怜就一直卧病在床，凌晨的时候病情急转直下，今天早上被家人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呼吸了。” “真不敢相信。” 赵周谱咋舌。“那件事”当时是指陈若怜失踪、动员全体村民大举搜山的事件。当时找到人的时候，陈若怜的样子就有点不大对劲。 “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旁的周新抢着回答。 “好像连李院长也不大清楚。不过陈若怜走得很突然，所以可能是跟呼吸道疾病之类的有关才对。这是医院夫人告诉我的，她说院长回去之后是这么说的。” “原来如此。”赵周谱叹了口气，坐在吧台前面。 “陈向忠先生一定很难过。” “可不是吗。”郑震说完之后摇了摇头，在口袋里掏出根烟点上了火。 “对了，李晓义先生的儿子好像跟陈若怜年龄差不多大。” 李晓义点点头。 李家明刚满二十三岁，陈若怜的年龄应该也相差不远。实在是太年轻了。 “最近真是流年不利。”郑震又摇头。“连续出了那么多事情。” 赵周谱和周新也点头赞成。 “今年不知道犯了什么冲，老天爷一直不下雨，每天都热得要命。” 赵周谱点点头，看着身旁的李晓义。 “晓义会去吊唁吧？” “嗯，那是自然。我跟陈向忠先生也有数面之缘，说什么也该前往致意才对。” “也不必太勉强啦。陈向忠先生是我的朋友，我以前又是陈若怜的中学老师，不去吊唁似乎有点说不太过去就是了。” “不不不。陈若怜的父亲和我认识，冲着这份关系，我也非去不可。只是见了面之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陈向忠先生。” “不必担心。”郑震一边煮咖啡一边讲话。 “在这种时候啊，丧家只要知道还有人在关心自己就够了。” ...... 闷热的午后时分，文具店的门口又聚集了一堆老人家。 “你说谁家又死人啦？” 钱晓珊回答吴国怀和胡玲的问题。 “哎呀，陈向忠家的女儿啊，就是陈建国那老头子的孙女。” 胡玲连连点头。 “你是说那个骚里骚气的女孩啊？” “没错。”钱晓珊压低嗓门。“那孩子在中元节前夕不是突然失踪了吗？” 吴国怀也跟着点头。 “对对对，那天晚上西山一片灯火通明，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第二天早上一问，才知道全村的人几乎都跑去搜山了。” “听说那女孩直到三更半夜还没回家，所以才会引起那么大的骚动。我家的儿子林啸天也是民团的，还被叫出去帮忙搜山呢。据说最后在西山那边找到人的时候，女孩子的意识就已经不大清楚了。” 钱晓珊猛然点头。 “对啊，之后身体状况就一直不太好，昨晚就这样死在床上了。听说家人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呢。” 眯着双眼在一旁聆听那几个老人家七嘴八舌的黄连香，内心有一种“怎么又出事”的感觉。 少女在夜里死去。前阵子的搜山也是在晚上发生的事情，等到黄连香知悉的时候，事情早就已经结束了。听说山上大宅的家伙在燃烧火堆的夜晚到处跟村民打招呼，黄连香也未能躬逢其盛。 ‘怎么感觉事情都在晚上发生？’ 入夜之后的时间就不是黄连香的管辖范围了。 “所以我就说嘛。” 坐在板凳角落的周洁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早就说过今年夏天绝对没好事，现在果然又出人命了吧。” ...... “谁又去世了？” 一脸讶异的李晓青放下手边的工作，看着从家里飞奔而来的母亲。 “你建国叔的孙女，陈向忠家的女儿。” “陈家的……”李晓青歪着头略微思考，不一会大叫了出来。“难道是许悠的女儿陈若怜？” 李晓青声音刚落，连忙转头望着正在旁边洗碗盘的田秋菊。神经质的田秋菊整个脸色都变了。 “没错啊，就是陈若怜。” 李瑞妙点点头。李晓青连忙询问母亲陈若怜的死因，内心只期盼陈若怜不是出车祸而死。她不希望好友田秋菊已经紧绷的心再受到任何刺激。 “这我哪能知道啊。陈若怜在中元节前夕不是突然失踪，村子里还全体动员展开搜山吗？那时大概就受了什么伤吧。啊……不对不对，好像有人说自从那天之后，陈若怜整个人的状况就不太好的样子。” “到底是受伤还是生病？” “好像是生病。对了，钱晓珊是说卧病在床。” “原来如此……真令人同情。” 嘴巴上这么说着，李晓青心里松了口气。这是她听到身旁的田秋菊也轻轻吁了一声。 “你到底要不要去？” 面对李瑞妙的询问，李晓青肯定的点了点头。 “我当然会去吊唁。真是伤脑筋，到时该怎么安慰许悠才好呢？” ...... 他是个被神明赶出故乡的罪人，然而在这片荒野流离失所的邪灵，也跟他一样是受到诅咒的对象。他们都是被神明从她一手建立起来的秩序当中排除在外的罪人。 他失去了故乡，失去了神明的眷顾，也失去了自由。一连串的失去无疑是针对他所犯下罪行的一种报复。 接受我们的诅咒吧。 即使没有妖邪们的诅咒，他本身也已经是个受诅咒的人。每当夜色降临，诅咒就会化为母亲的形象前来造访，在他身边游走。母亲的形象既不谴责他，也没有加害他的意思。既非惩罚亦非报复，除了诅咒之外，他实在找不出其他更适当的名词。 母亲总是在入夜之后出现，夜晚代表着什么吗？他不知道这是母亲本身的意思，还是出自于神明的旨意。若这是母亲本身的意思，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报复、弹劾、怨念，他在怨灵的身上看不到任何他所能想象出来的动机。怨灵只是以空虚的眼神看着他，一言不发的跟在他的身边。他不知道询问怨灵的意图到底有没有意义，若怨灵真的有所意图，他也无法想象母亲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致远放下手中的铅笔。 稿纸上的空格逐渐被黑色的字迹甜满，然而林致远却不知道字迹在写些什么，仿佛在堆着毫无意义的积木一般。在林致远的眼中，被填满的格子似乎个个都写了一个“空”字。 林致远转念一想。被填满的格子里面都写着“谎言”二字才对。 这是慈悲，而不是诅咒。 即使“他”的母亲已经成为慈悲的化身，难道就不会对杀害自己的凶手产生丝毫的恨意吗？ 他在一时冲动之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因此母亲不可能事先预知自己的杀意。背叛总是伴随着无法解释的唐突而来。若母亲真的对他有丝毫的怜悯之意，这个人绝对是“慈悲”的盲目信徒。 他的母亲当然只是被赋予特定意义的表象之一，林致远并不打算在虚拟的小说世界当中重现真实世界的人物，将两者互相比较本身并不具备任何的意义。 然而陈若怜的韶华凋零却大大动摇了林致远的内心，让他不由得感到笔下的人物与真实世界有着相当程度的关联。 谁有预知陈若怜之死的能力？就连敏夫也料不到陈若怜竟会突然猝死。 人难免一死，这是人类无法避免的宿命。呱呱坠地的新生儿会死，少女也会死，人的一生其实只是建立在人们对生命的延续性所抱的乐观假设之上的幻想罢了。生命与死亡是一体两面的，活着的人随时都得面对死亡的威胁。 然而陈若怜的骤逝实在令人心酸。她享有她那个年纪的人生，林致远却觉得她的权利被某人剥夺了，而且还是用非常不道德，或者可以说是肮脏的手段。她所有的可能性，她所描绘的未来、以及她往后的可能碰到的喜怒哀乐，这些都是她应享的权利，如今这些权利全都被“死亡”以及非法的手段剥夺了。 死亡是非法的，既然如此，“他”对母亲造成的死亡也是非法的，更何况造成母亲死亡的原因是杀害的行为，是比自然死亡更不道德、更缺乏慈悲的暴力。当陈若怜逐渐接近死亡的时候，她本人是否有所察觉？母亲又是否如此？若已经察觉到步步逼近的死亡，当时他们内心又在想些什么？ 林致远突然发现自己应该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畏畏缩缩的环顾四周，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逐渐模糊，脖子上的塑胶绳带来的强烈紧迫感，让自己意识到生命正在不断地逝去。当时林致远的脑海里面没有任何想法，一方面是因为这是自己选择的道路，另一方面也或许是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么做并不足以让自己丧命。没错，至少对自己来说，那并不是非法的行为。 不过对林致远身边的人而言，这无疑是大家最不愿意见到，也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现象。当天晚上林致远被救护车送进医院，第二天回到宿舍的时候，父母已经等在那里了。林致远当场被父母带回家里，被迫与当时道观里的主持进行恳谈。每个人见到林致远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傻事。他们看起来似乎都受到不小的冲击，仿佛违背正义公理的非法行为就发生在他们的眼前。 为什么？长者站在神台上询问。 林致远无法回答，因为他心里面没有答案。于是他们以自己的认知斟酌他的行为，加以整理后收藏于心。他的邻居已经不想再问为什么了，只对夺去他们所爱之人的凶手报以无限怜悯的视线。 回过神来的林致远叹了一口气，神情充满了自嘲。夜晚的冷风伴随着虫鸣传进屋里，林致远将桌上的稿纸叠好之后丢进垃圾筒，直接走出办公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夜谈 从兰若观前的庭院往下望去，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家家户户生起的火堆早已熄灭，回家的死者和迎接死者的村民全都沉浸在梦乡之中，除了一户辗转难眠的人家之外。点点灯火当中也包括了遭逢不幸的那户人家，林致远仿佛从窗口看到孩子的遗体身边围绕着亲爱的家人，陪伴爱女渡过最后一个晚上。彻夜不熄的烛光和线香代表着家人最后的庇护。 一想到陈向忠、许悠以及祖父陈建国的悲痛，林致远心头顿时一沉。白发人送黑发人无疑是人世间最惨痛、也最令人不忍卒睹的的悲剧。林致远带着一颗抑郁的心，缓缓的走进道观后的墓地。 对林致远而言，墓地并不是什么有所忌讳的场所。墓地固然是死者长眠的地方，然而林致远却觉得这里就像是自家客厅一样的自在。寂静的墓地里面半个人也没有，这里总是空无一人。 打开手电筒后，林致远沿着羊肠小径穿过墓地来到位于兰若观西北方的树林。急倾而下的山坡直通木材厂，然而在月落西山的现在，看起来却更像是通往黝黑阴暗的无底洞。山坡的边缘有一条樵夫开辟的小径蜿蜒而上，沿着小径可以前往西山，一路上还能将山脚下的木材堆积场尽收眼底。 脚步跟着手电筒的灯光一路前进，林致远在脑海中琢磨“他”母亲之死，思绪却不禁飘向陈若怜的去世。林致远无法不去思考早逝的陈若怜到底失去了什么，或许也是因为陈若怜真正的死因至今仍是一个谜，因此林致远才会觉得无法释怀。陈若怜失踪的第二天，李少荃前往陈向忠家替她看诊。当时李少荃判断陈若怜只是轻微的感冒加贫血，想不到三天之后，陈若怜就离开了人世。陈若怜的母亲许悠似乎对李少荃十分不谅解，李少荃在守灵当晚前往吊唁的时候，许悠一直紧绷着一张脸。 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李少荃只是个普通人，难免也会犯错。即使行医多年的他并未发生过重大的医疗疏失，也不代表他是个零缺点的医生，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绝对是李少荃的最佳写照。林致远虽然对这点了然于胸，内心还是感到有些疙瘩。这种疙瘩并不是针对李少荃而来。林致远知道这位多年朋友是个尽忠职守认真负责的老实人，向来不会怀疑他的专业能力，毕竟他原来是省城医院的内科医生。林致远只是觉得如果大家都不犯错，陈若怜的死就是可以避免的悲剧。毕竟她的死实在太没道理，也太不寻常了，林致远实在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前方的天际亮了起来。原本遮蔽天空的树林被铲平了一角，露出满天繁星。林致远所在的位置距离兰若观大约只有十五分钟路程，前方的树林座落着一栋建筑物，一间废弃的小屋。 附近的山区属于兰若观的土地，这一带的山坡地从未整理过，林貌跟其他地方的树林大相径庭。林致远脚下的小路直通西山的林道，不过现在会利用这条小路的人，大概也只有林致远一个而已。对于村民来说，兰若观的土地就是禁区，不是闲杂人等可以随便进入的。以前的老村长家的人就是看上这里隐蔽性，因此特意跟兰若观承租这块土地，还在这里盖了一栋小房子。如今村长家早已搬离了村子，无人的建筑就这样留了下来。 拨开沾满露水的杂草，林致远朝着别墅前的门廊走去。脚下的水泥地早已龟裂，绿色的杂草从缝隙当中钻了出来。门廊上方有个门檐，支撑着门檐的其中一根柱子已经倾斜，使得原本应该维持水平的门檐在空中高出一道圆弧，斜斜的倒向一边。 接近门廊的林致远在手电筒的亮光照射下，看到前方浮现出一道白色的人影。 “谁在那里？” 手电筒照向前方的人影，刺眼的亮光让转过身的孩子不由得以单手遮住眼睛。 “林道长？” “小倩”二字差点脱口而出，林致远却硬生生的吞进肚里。他不知道“小倩”之后应该接什么称谓。 “晚安。”孩子露出微笑。“林道长也出来散步啊？” “呃……嗯。你……” 小倩抬头望着眼前的建筑物，似乎没注意到林致远脸上为难的表情。 “这间屋子已经荒废啦？我到底跑到什么地方来了？” 林致远往孩子的方向踏出一步。 “这里是兰若观的土地。” “咦？这么说，我不该闯进来？” “不，没那回事。”林致远说完之后，下意识的瞧了左手腕上的手表。造型普通的米老鸭手表表面正散发出冷冽的荧光。“这么晚了还到山里散步？” “嗯。对了，这栋奇怪的建筑物是什么啊？”小倩手指着眼前那扇半开半掩、早已破损不堪的大门。“看起来好像是教堂。” 林致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脸上充满了疑惑。 “你的手电筒呢？你看得见路吗？” “放在家里。我没想到乡村的夜晚居然这么黑。” “你让开。”林致远催促着站在门廊的孩子进入屋内。“我还有另一只备用的，这只就借你吧。” 这时站在入口向内张望的孩子发出一声惊呼。 “难道这里是你的秘密基地？那我还是别打扰了。” “不是。”林致远的回答十分简短。他将放置在入口附近的备用手电筒拿了起来，打开开关之后，将手电筒交给小倩。“拿去吧。” “谢谢。” 小倩小心翼翼的走进屋子。接过手电筒环顾四周之后，小倩发现屋内有好几张布满灰尘、摆得整整齐齐的长椅，左右两面墙壁各设置了几扇细长型的窗户，正前方的高台看起来就像祭坛一样。 “这是什么地方？” “算是私人教堂吧。” 林致远挑了张长椅坐了下来。废弃多时的长椅还依稀可见木头的纹路，这都要归功于林致远时常到这里清理灰尘的功劳。正前方的屋了下去，手电筒的灯光正对着自焚教徒的玻璃彩绘。 “而是那些殉教者，是吗？” 林致远露出微笑。 “嗯，你说的没错。因此我不觉得这里是教堂，反而更像是祭祀殉教者的祠堂。对那个人来说，这里或许是他的圣殿，不过还是跟一般人所认定的教堂有所出入。” “世界上的怪人还真是不少。” 林致远点点头，将光线照向前方的祭坛。祭坛上面插了几只黄铜制的烛台，林致远的灯光照亮了祭坛后方破损倾倒的墙壁，照亮了布满灰尘的烛台，更照亮了祭坛左手边、相当于大殿的位置。那里有个金属床架。 “他住在这里吗？”“嗯，这里就像是他的别墅一样。” “这里不是他集合信徒的地方吗？就像那些神秘宗教一样。” “我想应该不是。不过村民的确认为他在提倡邪教，所以才把他赶出这里。虽然这里摆了好几张长椅，令人觉得他就是要吸收信徒入教，不过我认为他只是把那些长椅当成柜子在用罢了。我第一次发现这里的时候，长椅上面还摆着好几件衣服和几本书呢。” “那个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啊？” “也难怪别人会这么想。那人原本住在村长家，也就是你们现在住的地方。” “这样啊。” “这里原本是兰若观的土地，后来那位年轻人想跟兰若观租借，建了这栋大房子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不过村长家的其他成员觉得他的行为举止太过怪异，所以才建了这栋房子把他送到这里，从此不相往来。” “哼。”小倩双眉紧蹙，脸上的表情甚是轻蔑。“原来是一座牢房。” “嗯。也许是我们搞错了，其实是那个人主动要求住在这里的，所以才会建这栋屋子。村子里的人看到建筑物之后，都大为吃惊，因为这栋屋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教堂。虽然村子里没有不可以建教堂的规定……” “不过村民向来都是以道观为信仰中心。”小倩露出微笑。“我猜的没错吧？” 林致远也微笑以对。 “没错，几乎全村的人都是道观虔诚的信徒。当时村民开始意识到这是起源于基督教的一种新兴宗教，村民立刻怒气冲冲的找村长家理论。经过一连串的沟通协调之后，才由村长出面，将那个人带了回去，不过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了。他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踏进这间屋子，没多久这里就变成一座废墟了。” “嗯……” 林致远默默的看着东张西望十分好奇的小倩，十三岁的孩子不应该在这种时间出来游荡。 “你经常这种时间出来吗？” 小倩转过身，耸动纤细的肩膀，乌黑的秀发顿时从肩头滑落胸口。 “也不算是经常啦。没搬过来之前，家人都不准我出门呢。你是不是想说小孩子不应该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逗留？” “没错。” “或许你会觉得我说这种话很伤人，不过我并不觉得这种乡下地方有什么危险。独自在山里散步又不会碰到坏人。” “这一带有野狗出没，晚上更危险。” “我就是不想闷在家里嘛，都快窒息了。” 林致远突然想起绍安说过的话。 “你白天的时候真的都不能出门？” “对啊，天气好的时候都得待在家里。我怕晒太阳，紫外线照太多的话，就会浑身不对劲，所以连学校也去不成。如果连晚上也不准我出去的话，我一定会发疯的。一旦发疯的话，我可是会变得比野狗更危险喔。” 林致远不知道该笑脸以对，还是对她表示同情。 “你看起来身体挺健康的。” “没发病的时候当然健康，这也是因为医生跟在旁边照顾的关系啦。我父亲请了一个私人医生。不过我也常常病倒，健康的时候跟生病的时候大概各占一半吧。” “原来如此。” 对于一个白天不能出门的孩子而言，晚上并不是睡觉的时间，而是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大好时机，这也解释了小倩为什么会如此早熟。闷在家里时，她大概就是靠着翻阅各式各样的书籍来打发时间的吧。 坐在长椅上的小倩将露出裙子外的两只小腿前后摆动，看起来颇为天真无邪。然而一想到她那较弱的身躯居然罹患如此怪异的疾病，又令人感到不忍。林致远觉得他对小倩的同情与对陈若怜的怜悯其实是同样的感情。 “不管怎么说，至少还有一半的时间是健康的。” “林道长先生，你就不必替我难过了。” 小倩的坦率让林致远为之苦笑。 “我不是在替你难过，而是在替村子里的一个女孩子感到惋惜。那个女孩子今天过世了。” “啊……” “她比你还大上几岁，实在是走得太突然，太意想不到了。如果可能，她或许也希望像你这样一半的时间生病，一半的时间过得健健康康的，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了。” “你跟那个女孩子熟悉吗？” “她是信众家的女儿，也不算特别亲近。” “那就怪了。” 林致远转头看着小倩，小倩也歪着小小的脑袋抬头望着林致远。 “既然没什么交情，为什么会感到难过？还是说你对全体信众都是一样的？” “这……也不能这么说啦。毕竟她还很年轻。” “该说你浪漫呢，还是多愁善感？”小倩站了起来，拍拍沾了灰尘的裙子。“你好像觉得年轻人的死特别残酷似的。” 林致远有些讶异。 “难道你不觉得残酷？” 小倩回过头，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得意笑容。 “死亡对任何人都是残酷的，没有人能逃避死亡，这点你不知道吗？” 林致远为之语塞。 “死亡就是死亡，年轻人的死跟老人家的死都是一样的，善人的死跟恶人的死也没什么差别。死亡是等值的，没什么特别残酷的死亡，或是比较能够接受的死亡，这就是死亡之所以可怕的地方，它或许是这世上唯一的真正公平。” “死亡是等值的……”林致远重复孩子的话语。 “年纪是大是小、为非作歹或是慷慨助人，这些外在的评价都是只有人还活着的时候才有意义。无关年纪或是个人的人格特质，死亡总是在该来的时候就会造访，然后将人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一切加以摧毁，你不觉得所有的死亡都是很残酷的吗？” 林致远点头。 “啊……我该回家了。以后我还能到这来吗？” “想来就来吧，这是你的自由。不过晚上出来真的很危险，自己小心就是了。” “我的自由只有别人的一半，才不会为了小小的危险舍弃自由呢。你常常到这里来吗？” “偶尔为之罢了。” “真的吗？那下次你愿意带我周围逛逛吗？” 林致远露出微笑。 “当然愿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光景 “院长。” 从治疗室走出来的李少荃才刚经过挂号处的前面，就被从柜台后方探出头来的高伟给叫住。 “院长去不去参加陈向忠家的告别式？” 李少荃脸上顿时出现尴尬的神情。 “嗯，去吧……几点开始？” “十一点。”高伟回答。经常光顾w.t.f的高伟与陈向忠算得上相识，这场告别式他肯定是要去的。 “你也会去吗？” “我跟陈向忠还挺熟，于情于理都应该去吊唁一下才对。守灵那晚有事无法前去，告别式说什么都要露个脸才行。” “说的也是。”李少荃喃喃自语。其实李少荃并没有想要逃避的意思，只是一想到守灵那天遭受的对待，顿时感到有些怯步。陈建国充满怨恨的眼神，许悠意有所指的弦外之音，以及陈向忠咬紧牙关自我克制的神情，李少荃知道陈向忠家的人全都对自己十分不满，甚至可以说是怨恨。宝贝女儿发生了那种事，也难怪陈向忠家会李少荃十分反感，只是李少荃平常与陈向忠家颇有交情，这种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更是令人感到寒心。 李少荃叹了口气，向高伟表示手边忙完之后就会过去。这时电话铃声响起，钱杰拿起话筒，讲没两句之后转身看着李少荃。 “木材厂打来的。”钱杰用手握住话筒。“秦家的秦刚老爷子好像不太对劲。” “不太对劲？” 李少荃走进柜台。接过话筒之后，孙芳的声音从另一端传入耳际。 “秦刚老爷子怎么啦？” 木材厂的秦刚罹患偏瘫，多年来一直卧病在床。年事已高的他就算出了什么状况，也一点都不会令人惊讶。 “好像意识不清的样子。叫他的名字也没反应，呼吸十分短促，脸色呈现暗红色。” 孙芳是个老资格的看护，描述起病人的情况非常有条不紊。她透过电话向李少荃表示秦刚这两天有有点意识模糊，今天早上血压开始下降，胸腔出现杂音，还不忘告诉李少荃她前几天才替吞咽困难的秦刚做过临时处置。 “好，我马上过去。” 李少荃指示孙芳马上替秦刚戴上氧气面罩之后挂了电话。在一旁观察的高伟不由得露出苦笑，因为李少荃的脸上露出浅笑，仿佛为了找到不去陈向忠家的正当理由感到高兴。 “不好意思，秦刚老爷子的情况蛮危急的，可以请你替我送点慰问品去陈向忠家吗？” “嗯，没问题。” “顺便替我向陈向忠先生致以衷心的哀悼。” 拎着公事包的李少荃穿过马路，朝着斜对角的木材厂走去。孙芳和秦家媳妇黄瑞兰早就在屋子里恭候多时了。 “情况怎样？” “我按照院长的指示戴上氧气面罩，也插管通了呼吸道，不过情况没有改善。” “胸腔有杂音？” “嗯，似乎还有大小便失禁的现象。之前罹患肺炎的时候，也有类似的症状。” 站在走廊的李少荃点点头。秦刚的偏瘫还造成吞咽困难的并发症，吃东西的时候常常会呛到。秦家的人知道秦刚有吞咽困难的情况之后，全都学会了一套简单的急救方法。既然前几天出现过吞咽困难的情况，李少荃怀疑秦刚罹患了吞咽性肺炎。 进入充当病房的房间之后，秦刚的模样更坚定了李少荃的判断。躺在床上的秦刚全身发紫，呼吸短而急促，氧气面罩起不了作用，看来应该是肺炎引起的呼吸困难。 李少荃做过基本检查之后，指示孙芳立刻叫救护车。媳妇黄瑞兰闻言，马上冲到电话面前，李少荃趁着这个空档将孙芳拉到走廊。 “你猜的没错，这应该是肺炎错不了，只要带到医院照张x光就知道了。不过在救护车赶到之前，最好先帮秦刚先生做个人工呼吸，万一还是呼吸困难的话，恐怕得立刻进行气管切开术才行。” 孙芳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僵硬。李少荃知道她想问些什么。 “秦刚先生的病情十分严重，体力也大不如前，请先作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嗯，好。”孙芳的眼神十分坚决。 ...... “月瑶，别忘了把神像挂坠带在身上。” “……嗯。” 林月瑶一边回答，一边在脑海中想象陈若怜的告别式。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告别式不是一向都是中老年人的专利，跟林月瑶一点关系也没有吗？每次哪家举行告别式的时候，总是父母亲代表出席，林月瑶只要留下来看家就好，如今却变成连林月瑶都必须出席。母亲将家中打理完毕就出门了，她还得前往陈向忠家帮忙。 目送母亲出门之后，林月瑶跟弟弟林振勇继续看着电视。坐在客厅里的林月瑶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电视的内容根本装不进去，只觉得怎么都播些类似于瞎跑吧沙笔，沙笔去哪了以及非诚骚扰之类俗不可耐的节目。周遭的一切好像都不是真的，画面以及声音全都从意识的表面溜走，捉也捉不到。 “喂，林月瑶。” “嗯？”心不在焉的林月瑶随口敷衍弟弟林振勇。 “这件事有点奇怪喔。” “会吗？” “哨所前阵子不才死了人吗？好像也是最近的事情。结果这次就轮到陈若怜了。上次碰到陈若怜的时候，我看她的精神还不错，想不到这么快就死了。” “对啊。” “又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怎么会一下子死那么多人？如果陈若怜是在山上摔得伤重不治才去世，那倒还说得过去，偏偏她没什么事，却死得那么莫名奇妙，这就叫人有点起疑了。” 林月瑶转头看着林振勇，她发现弟弟的表情十分认真。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林振勇继续盯着电视屏幕。“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林月瑶没有回答，她心里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对她来说，陈若怜的死根本就不应该发生。她无法想象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突然凭空消失，连个影子也没留下。电视上依然播放着例行的节目，自己与弟弟依然坐在客厅里，整个世界显然没有因为陈若怜的死而有所改变。林月瑶无法接受将陈若怜的死加以平淡化，甚至是视而不见的作法，她觉得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可是林月瑶却不知道如何将心里的想法表达出来，因此她只能选择沉默。好不容易等到节目结束，林月瑶立刻站了起来。 “……我出去了。” 林月瑶拉拉衣服的衣角，拎着一个小包包就出门了。 走出门外一看，今天依然是个阳光普照的大晴天。万里无云的晴空，灿烂的阳光照得柏油马路一片亮白。林月瑶眯着眼睛信步而行。这是她每天早上的必经之路，以前她就是沿着这条路走去，跟陈若怜一起上学；如今熟悉的家门已经变了模样。数不清的花圈和黑白两色的布帘、大门旁边的帐篷，以及聚集在马路上的众多人群，不是黑的就是白的。 也因为如此，人群前方略带着一点灰色的长裤就显得特别醒目。在黑白的世界当中，穿着白色衬衫和灰色长裤的男子显得十分漫不经心。 ‘他也来了……’ 林月瑶在瞬间感到一丝欣慰。浆得平顺工整的纯白衬衫，以及笔挺合身的长裤，现场穿着同样制服的人虽然不少，他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却与旁人截然不同。大城市里的人都像这样吗？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黑白制服的男孩子，两个人的发型虽然相似，看起来的感觉却相差很多。林月瑶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陈若怜，你看到了吗？’ 林月瑶一直看着那个身影，直到前来帮忙的邻居阿姨叫她进去为止。 上香完毕之后，林月瑶突然想起那张明信片。道士的诵经声不绝于耳，挤在灵堂的亲朋好友多半都是上完香之后就离开了，鲜少有人继续在里面逗留。林月瑶看到李家明跟着人群朝着大门前进的身影。 把那张明信片交给他吧，陈若怜一定会很欣慰的。林月瑶努力的拨开人潮往玄关走去，却被一波波黑白相间的逆流挡在进入玄关之后的楼梯前面。楼梯前摆了一张桌子，上头堆满了一碟又一碟的贡品，拥挤的人群让林月瑶寸步难行，根本走不上去。 ‘怎么办？’ 慌忙的走出客厅，在大门口等待出棺的人们挤成一团。站在末端的林月瑶看到李家明正在跟身旁的少女聊天。告别式进行的途中，两人不时交头接耳，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印象中那名少女是李家明的邻居，她叫做周思慧，和李家明年龄相仿，林月瑶还记得陈若怜生前曾经说过她对自己不构成威胁。 ‘这该怎么办……怎么办……’ 林月瑶又回头看了玄关一眼。白色与黑色的人墙、白色与黑色的队伍。看来只好改天再去送信了，偏偏林月瑶不清楚李家明住在哪里。 深呼吸之后，林月瑶拨开人群朝着李家明走去。 “对不起，请问你是李家明吗？” 听得出来林月瑶的声音有点颤抖。 “对，怎么？” 李家明皱起双眉，回答的语气相当冷淡。 “我叫做林月瑶，是跟陈若怜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哦？” 林月瑶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声音比平常高了八度。 “我有东西想交给你，可以跟你明天约个地方见面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分别 “李家明，你挺受欢迎的嘛。” 身旁的年轻男子用手肘碰了一下李家明。 “哼。”李家明瞪了年轻男子一眼，打量着眼前的林月瑶。“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我可不要。” “不……不是我的东西啦，是……是陈若怜……” “她的东西？真是够了。”李家明的表情十分不耐。“我跟陈若怜一点交情也没有，要不是我爸妈硬是要拖着我过来，我才懒得跑这一趟呢。陈若怜的遗物你要给我？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是一个正儿八经的黄花大小伙。因此，对不起，我没兴趣。” “可是……” 李家明不再理会林月瑶，转而跟身旁的年轻人说话。 “这里热死了。高启林，我们走吧。” “可是棺木还没抬出来呢。” 年轻人看看欲言又止的林月瑶，又看看一脸不在乎的李家明。 “不送最后一程也没关系的啦，我跟她又没什么交情。这里连树荫都没有，再站下去，我感觉迟早会被晒成人干。” 抱怨几句之后，李家明拽着年轻人一路往前走。他笑得很开心，仿佛早就忘了林月瑶的存在。 “好吧，家明，那你要请我们两兄弟要请我们吃冷饮哦。” “李家明，这样不太好吧？” 频频回头的高启义突然蹦出这句话，李家明马上瞪了他一眼。察觉失言的高启义立刻举起双手。 “好啦好啦，李家明同志。你和她很熟吗？你认识她么？” “天晓得。” “人家只是想把陈若怜的遗物交给你，犯不着甩脸色给她看吧？” “我跟她非亲非故的，跟她很熟么？凭什么接受她的遗物？” “搞不好对方有什么特殊理由啊，要不然怎么会特别跑来找你？” “别说了，总之我讨厌陈若怜。” 高启林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李家明。 “哇，犯不着说这种话吧？” “为什么不行？那个女人一天到晚缠着我，都快被她烦死了。” “不可以背地里说死者的坏话。” “拜托，她又不是我的朋友。”李家明摆着一张臭脸。“老实说我根本不想来的，都怪老爸一直要我参加告别式，你们也在一旁起哄，所以我才会勉为其难的跟你们过来。我跟陈若怜真的一点交情也没有，她是死是活都不关我的事。” “可是人家将她的遗物交给你，就表示她把你当成好朋友，礼貌上应该要欣然接受才对。” “这是什么道理，才不要呢，接受陌生人的遗物多可怕。” 高启义听了直摇头。 “你这个人可真是自我中心。” “哟呵？高启义，难道你就会接受？” “当然会啊，先拿着，大不了事后再丢掉好了。” “我看你比我还要冷血。” 高启林叹了口气。 “小鬼头就是小鬼头，真是服了你们。” 李家明和高启义齐声抗议，弄得高启林只有摇头苦笑的份。 “算了，我们去吃冷饮吧。今天真是热得让人受不了。” ...... 林月瑶紧咬着下唇走上山路。 抬起头来，只见队伍最前方的棺木正在披着白布缓缓的朝着山上移动。低垂的树枝替众人挡住毒辣的艳阳，才刚除过草的山路两旁到处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青草味。 陈若怜就要被吸入幽暗的树林了。 林月瑶紧握手中的明信片。留下无数的遗憾和留恋，年轻的陈若怜离开了人世，林月瑶的心中充满难以形容的不舍。每思及此，林月瑶就不由得憎恨起冷冷别过身去的李家明。那张明信片代表了陈若怜的心意，然而陈若怜生前却一直提不起勇气将明信片寄出，因此林月瑶才想将它直接交给李家明，了却陈若怜的一桩心事。想不到李家明居然这么无情。 ‘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陈若怜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李家明却一点也不觉得难过。然而无情无义的人并不只有李家明。 林月瑶竖起耳朵偷听大人们的窃窃私语。太突然了，还这么年轻，陈向忠先生也真可怜，看起来那么健康的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这些话题还衍生出其他的话题，比如说哪户人家的谁谁谁也是死了儿子，或是自己住在哪里的朋友也有同样的遭遇，要不就是跟陈若怜完全无关的传言，以及前阵子发生的事件。聊了没多久，谈话的内容又拉回陈若怜身上。陈向忠家的女儿在中元节前夕突然失踪，没人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个女孩子本来就很轻浮，那么放浪形骸，一看就不是正经姑娘家，我早就料到她迟早会出事之类的。 ‘实在是太过分了……’ 没有人真正的为陈若怜之死哀悼。陈若怜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遭受这种对待？ 送葬队伍停了下来。低着头紧咬下唇的林月瑶没察觉到队伍已经停下脚步，差点就一头撞上走在前面的女子。 树林当中有一块刚除过草的空地，中间开了个大洞，两旁堆满黑色的泥土。 林月瑶知道那个洞穴就是陈若怜的栖身之处。陈若怜将被埋进洞里，被这个世界除名。树林当中有数不清的洞穴，吞噬了数不清的死者，将来也会有数不清的人被送进这里。林月瑶知道自己早晚也会成为这里的住民。 陈若怜生前一定也跟林月瑶有同样的想法，觉得那应该是好几十年以后的事情。想不到陈若怜的“早晚”竟然来的如此之快，快得令人不知所措。没有人能预见生死，陈若怜的死就是最好的例子。既然如此，又有谁能断定林月瑶的“早晚”不是明天？ 总有一天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早晚会来的总有一天，林月瑶也会被洞穴吞噬，从这个世界除名。 光是想象就觉得恐怖。一想到陈若怜已经通过了这个过程，更让林月瑶感到绝望。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一关，谁也逃不掉。 棺木在不断颤抖的林月瑶面前被抬到墓穴旁边架在马梯上的平台。人们开始敲响小小的钟鼎，道观的林道长开始诵经。 陈若怜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刻即将来临。 ‘她今年才二十岁而已啊……’ 没错，只有二十岁。如今连那么年轻的陈若怜都死了，如果跟陈若怜同年纪的村民也跟着死了的话，相信不会有人感到讶异。 这时林月瑶突然想起一件事，村子里没什么好看的小饰品，林月瑶也不常跑去前坛。前阵子林月瑶的母亲刚好带着她到前坛逛街，就顺道替即将过生日的陈若怜买了一份小礼物，还请店员刻意包装了一番。早知如此，就应该早点把礼物送给陈若怜才对。 林月瑶转头望着山脚的方向。陈若怜的墓地就在山脚上不远处，并不特别偏僻，如果从这里跑到林月瑶家，大概只有十五分钟不到的路程。 现在跑回家去拿礼物的话，赶得及在下葬之前回来吗？那份礼物是为陈若怜选的，林月瑶希望让它跟着陈若怜一起埋入土里。怎么到现在才想到呢？林月瑶不由得开始责怪自己。如果早点想到，就可以把礼物放进棺木了。 道士的诵经声听起来就像时钟的嘀嗒，林月瑶望向身后，将视线拉回眼前的墓地，然后又转过头去看这身后的山脚。诵经声在林月瑶犹豫不决中停止，陈若怜的棺木被套上绳索，准备放入墓穴。 林月瑶突然跑到陈若怜的父母身边。 “呃……许悠阿姨。” 许悠回头看着林月瑶，哭红的双眼有些浮肿。 “我替陈若怜准备了一样礼物，想让陈若怜一起带走。可以等我一下吗，我马上回家去拿。” 许悠环顾众人，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抓着绳子的村民们也是大眼瞪小眼，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个……” 这时林月瑶母亲开口了。 “你也真是的，这种事怎么不早说呢？” 一名治丧办的男子连忙打圆场。 “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死者的在天之灵一定感到很欣慰。我觉得形式反而还是其次，倒也不必非得将礼物放进棺木里面不可。” 男子的说法立刻得到众人的赞同，许悠夜露出哀戚的微笑。 “谢谢你，林月瑶。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嗯。” 林月瑶低头不语。没有人能体会林月瑶的心情。陈若怜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林月瑶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个朋友。 “对不起，我打个岔。”一旁的林致远突然打破沉默。“其实还是可以请她赶回家一趟。” 林月瑶抬起头来，看着面带微笑的林致远。 “掩埋棺木还得花上一段时间，就算真的赶不回来，我们也可以将棺木前段暂时保留起来。这位想来是往生者的朋友，所以才想对往生者尽最后一次心意。再说应迟到而未送的礼物一直摆在身边，日后难免会造成心里的遗憾。” “嗯……”众人沉吟片刻。 “既然林道长这么说，我们也没什么意见。” “谢谢您。” 林月瑶低头称谢。在场的人只有林道长才了解自己的心情，这点让林月瑶感到很温馨。年轻的道士缓缓的点点头。 “路上小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执念 李家明回到房间之后，立刻脱下身上的外套往地上一丢。闷在房间里的热气逼得他打开窗户，然后习惯性的伸手打算将窗帘拉上，这时他才猛然想起这个动作已经是多余的了。 没错，以后我以后再也不必拉上窗帘了。 李家明坐在窗口看着紧邻后院的树林。一排低矮的红砖墙将自家后院与树林隔开，布满青苔的砖墙虽然只到李家明的腰部，却将茂密的树林阻隔在外，充分发挥出砖墙应有的功能。砖墙的另一边种植着许多植物，刚好就正对着李家明现在所站的位置。只有李家明一半高的树丛就好像是游戏里躲藏着敌人的地方。 ‘陈若怜已经死了。’ 低矮的草丛。李家明知道陈若怜经常躲在那里，就像变态的偷窥狂一样。这种情况从气候回暖的时候开始，春节时达到些大城市的时轻时，脸上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真实。 她说她讨厌这里，想搬到大城市，这非但是陈若怜的真心话，也是唯一能引起李家明共鸣的话题。 陈若怜总是说她要去大城市念大学，老实说李家明并不怎么相信。李家明常常听到陈若怜吵着要上大学，却从来没有看到过她做任何准备。问起她想念哪所大学，得到的总是赫赫有名的那几个答案，不是华清就是大北，然而以陈若怜那可怜的成绩，李家明甚至怀疑是因为老师的同情才让她上的高中。李家明也想离开村子，为了实现愿望，他说什么都要就读考上公务员。实际上李家明也的确在进行准备，甚至早就做好了如果进不了省直机关，一般的乡镇单位也可以接受的打算。因此在李家明眼中看来，陈若怜的大城市之梦非但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这点从陈若怜考高中的时候就看得出来。一直嚷着要离开村子的陈若怜最后还是选择就读邻村的高中，对外宣称的理由当然是“父母不允许”，然而李家明知道问题根本就出在她自己身上。陈若怜早就离不开林场村了，她的大城市之梦就跟她的单恋一样，永远没有实现的一天。 陈若怜的确是个只会做梦，却毫无执行能力的人，不过李家明还是觉得，她是真的想离开村子。当然，现在，她死了。 陈若怜终于离开了林场村，离开了她熟悉的圈子。她的死帮助她实现了梦想，抑或是她的梦想只能靠死亡才能实现，李家明不知道哪种说法才是正确的。 或许这也是我的宿命。 ...... 葬礼结束，一行人返回陈向忠家，聚集在客厅用斋。坐在上位的林致远环视众人，内心对于只是负责主持仪式，却被安排在上位的自己感到有些惶恐。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依旧让林致远感到浑身不自在。 陈若怜的爷爷陈建国原先担任过村干事，是个颇具风骨的人物。年轻时似乎做过不少荒唐事，忆起当年总是不缺话题。儿子陈向忠也是个正气凛然的男子汉，慷慨激昂的陈建国与冷静沉着的陈向忠乍看之下虽然联想不到一起，与这对父子相交多年的林致远却觉得十足的正义感绝对是两人的共通点。而如今这对父子仿佛泄了气的皮球，闷不吭声目光呆滞的陈建国固然十分罕见，拼命压抑内心情感的陈向忠也不太寻常。 许悠介于两者之间，一下子跪倒在地嚎啕大哭，一下子又像个木头人一样面无表情。前一秒钟还目光呆滞的接受旁人的安慰，一旦提起伤心处，就会抓着旁人哭得歇斯底里、哭得泣不成声、哭得声嘶力竭，仿佛感情的枷锁被解开了一样。好不容易止住哭声，抬起有如玻璃珠一般混浊的双眼，整个人就像没上发条的娃娃一样瘫软在地。 许悠家的三人似乎还没从悲痛当中找回自我，好像身体的一部分还留在山里一样。看在眼里的林致远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才好。然而看到他们的模样，就会知道说节哀顺变也是枉然。陈若怜实在太年轻了，内心的哀痛不是随便说句话就解得了的。 外表总是比实际年纪还年轻的陈建国，今天看起来似乎苍老了许多，一旁的许悠也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跪伏在地上不断啜泣的背影，让林致远突然忆起陈家的陈娟。 ‘……早点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吧。’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句话。没错，早点接受事实。接受陈若怜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早日从悲痛当中重新站起来。若不节哀顺变，迟早会被伤痛吞噬。 ‘可这种话现在哪里说得出口。’ 林致远望着潸然泪下的许悠。偶尔轻拍陈建国背心的陈向忠看起来与其说是像是在安慰年老的父亲，不如说是靠在父亲的背上，让自己不至于彻底崩溃的模样，看起来不仅令人鼻酸，更是教人十分忧心。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默默的承受失去陈若怜的打击，大家的情感全都处于崩溃边缘，很难再向他们要求什么。然而林致远却难以控制拍拍每个人的背，要大家坚强起来的冲动。林致远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坐立难安，直觉告诉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要再哭了，不许哭。 否则夜晚中的暗影会把你抓走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小事 陈若怜的葬礼结束的第二天，也就是中元节结束的日子，陈向军接到电话，得知秦刚过世的消息。接到通知之后，林致远心想秦老爷子还是逃不过这一关。昨晚李少荃和木材厂就分别通知兰若观秦刚病危的消息，长年卧病在床的秦刚老爷子身体状况不佳，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已经时日不多了。 或许也因为如此，电话那头的秦晚成语气十分平和，似乎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秦晚成在电话中表示秦家的成员今年全都陪伴着秦刚渡过中元节，因此秦刚走的十分安详，内心没什么牵挂，平静的态度也让林致远得以在电话当中慰问对方。 “木材厂在秦晚成先生的经营之下蒸蒸日上，秦文正能娶到一位人人称羡的好媳妇，我想秦刚老爷子应该也没什么遗憾了。” “是的。”电话另一头的秦晚成似乎露出微笑。“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没亲眼看到曾孙出世吧。不过黄瑞兰真的十分能干，父亲在世的时候直夸文正眼光很不错呢。” “那是当然。” “内人和我儿子两夫妇都帮了不少忙，父亲直到最后一刻也不出声埋怨，这点我真的很感动。” “的确如此。”林致远很能体会秦晚成的心情。照顾慢性病人是一件十分吃力的事情，感同身受的林致远明白秦家为此所付出的努力和心血。 “无论是秦晚成先生或是秦文正先生，真的都辛苦了。” “哪里哪里，这是为人子女的分内之事。” 两人的对话到此结束。 “秦刚老爷子去世了吗？” 等不及林致远放下话筒，陈向军马上开口询问。 “嗯，刚刚过世的，在镇里的医院。前坛的秦定国先生是秦家的近亲，我想大概会改由吴家的吴淮源先生担任治丧负责人。” 陈向军叹了口气。 “秦刚先生过世的话，咱们就要派多点人手了。” 林致远点头。 秦刚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长老，卧床不起之后之后才将位置让给弟弟秦定国，而且本身也是兰若观的中坚信众。如今这么重要的人物不幸过世，他的葬礼可不是林致远或者其他人能独力完成的，必须额外增派人手前往诵经。 “这下子可有得忙了。”守静吁了口气。“不过跟陈若怜的法事比起来，倒是轻松许多。” 晴明听后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可不是吗。”面对黑板的陈向军也频频点头。 “不过嘛，说轻松倒还真的轻松不少。陈文峰和陈若怜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法事，办起来格外费神呢。” 陈向军的说法得到在场所有人的赞同。 林致远觉得这是十分正常的死亡。虽然一样是死亡，秦刚的死却让人感到理所当然。 卸下重担的老人家重新回归山林。一个人诞生，在村子里渡过青年时期，然后组织家庭，看着儿孙长大之后，结束使命的老人家再度回到大地之中。林致远仿佛看到踏着泰然自若的步伐朝着山里走去的背影。远离病痛，远离对家人的牵挂，这对秦刚来说才是幸福的。即将发生的悲剧已经与他无关了。 林致远在心中双手合十，却突然讶异于自己的想法。“即将发生的悲剧”——到底是指什么？秦刚长年卧病在床，家人细心照顾也无助于病情的改善，听说这阵子甚至连撑起上半身都很困难。他的痛苦无人能够体会，他对生命的不安更是无人能够知悉。如今他摆脱了病床的束缚，结束除了痛苦还是痛苦的短暂人生，照理说应该是一种幸福才对。然而从另一方面来看，这种幸福是否也来自于“即将发生的悲剧已经与他无关”？ 林致远咀嚼自己的思绪，面对内心潜藏的不安。 陈文峰的死是个悲剧，陈若怜的也是个悲剧，这一连串的悲剧才刚刚开始而已。 死亡将会蔓延全村，在不久的将来造成无数的悲剧。 林致远突然有这种预感。 ...... “院长，镇化验室的人把检验报告带来了。” 钱杰的声音让李少荃从桌上的资料堆中抬起头来。他正在看秦刚的病历报告，这份报告是镇医院熟识的医生寄来的。秦刚果然罹患了肺炎，死因是肺炎并发的急性呼吸功能衰退。 “来了吗？请把陈若怜的检验报告抽出来。” “陈若怜吗？” “嗯。” 钱杰点点头转过身离去。不久一阵气促的脚步声传来，手里拿着一张纸的高伟出现在李少荃面前。 “高伟医生，麻烦你了。” 李少荃从高伟手里接过检验报告，快速用眼睛扫过报告上面的几个重要项目。血液中的红血球、白血球以及血小板的数量偏低，血红蛋白、血球容量则大幅减少。不过网状红血球数量增加，血铁清、总铁结合能、血铁蛋白维持正常。 李少荃皱起双眉，这实在不是他所乐见的结果。 “情况如何？” 高伟忍不住出声询问。这时李少荃才注意到高伟还站在桌子前面，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这张检验报告。李少荃很想叫高伟不要多管闲事，然而高伟跟陈向忠有点交情，再说被李少荃诊断为普通贫血的陈若怜却在几天之后突然死去，这件事高伟或多或少也感到有些罪恶感。 “嗯……” “是不是贫血？” 李少荃叹了口气。 “有贫血的症状，不过不是一般的缺铁性贫血，应该算是我的误诊，而且照检验的结果来看，白血球数量降低，那么当时她就并没有感冒，这无法解释当时呼吸衰弱的症状。” 高伟顿时哭丧着一张脸。 “血铁清、总铁结合能、血铁蛋白全都在正常值的范围之内。若是缺铁性贫血，这些数值应该会产生变化才对。” “可是这份检验报告今天才出来。”高伟似乎在替李少荃找借口。“没有详细的检验报告，又怎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院长是医生，又不是算命先生。要不是刚好碰到中元节——” “别再替我找理由开脱了。”李少荃露出苦笑。“缺铁性贫血十分常见，感冒这种天气也十分常见，尤其年轻女孩子，罹患这种贫血和间歇性感冒的几率特别高，每个医生都会跟我一样做出合理的怀疑。这个部分我没有做错。然而在检验报告出来之前，我就跟陈向忠先生保证陈若怜的身体没什么大碍，这就是我不对的地方了。” 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之后，李少荃的心头顿时轻松很多。 “你或许认为如果检验报告早点出来，说不定还能及时挽救陈若怜的生命，可惜事实并非如此。” “呃？” 李少荃从抽屉里拿出计算器。 “红血球平均溶氧量、血红蛋白平均浓度……”敲着计算机的李少荃大约计算红血球数、血铁蛋白以及血红蛋白的数值。“网状红血球也增加不少，看来应该是恶性贫血。” 高伟听得一头雾水。 “可以请院长解释一下吗？” “贫血在医学上大致可以分为三种，恶性贫血、后天贫血以及巨红血球型贫血，其中缺铁性贫血属于后天贫血的一种。导致恶性贫血的原因很多，可能是急性出血或是溶血，或是再生不良型贫血和二次贫血所造成的。可是陈若怜身上并没有外伤，内脏也没出现大量出血的征兆，胆红素、乳酸脱氢酶和结合珠蛋白也都在正常值之内，如果是发生溶血性疾病的话，乳酸脱氢酶会急剧下降，而结合珠蛋白则会上升。如此一来，溶血的可能性自然大幅降低。陈若怜的网状红血球数量增加，不像是再生不良型的贫血，其他的数值也一切正常。” “唔……”高伟低头思索。“……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不知道。”李少荃随意拨弄着手中的检验报告。“原因不明。可以确定的是跟贫血和呼吸衰弱脱不了关系，这也是唯一的可能性。人既然会猝死，就表示身体的某部分出了问题，而且还是出在让受过专业训练的医生没办法一眼就诊断出来的地方，呼吸衰弱和贫血充其量只是病征罢了。” “比如说呢？” “我哪知道？就算检验报告当天就出来了，我所能做的也是继续检查，直到找出造成陈若怜身体不适的真正原因为止。然而这种彻底检查十分花时间，恐怕还没找出原因，病患就已经熬不住了。” 李少荃的解释让高伟稍稍宽心。 “原来如此。” “就算把陈若怜直接送到大学实验医院，用最先进的仪器彻底的做过检查，或是请最有名的医学权威替陈若怜诊断，我想也不会改变什么。陈若怜走得实在太快了，短短三天不到的时间根本做不了什么，连找算命先生算命都来不及。即便算命先生真的找出病因，也不知道从何着手治疗。” “这倒是。”高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来只能怪陈若怜的命不好了。” 李少荃又露出苦笑。 “那个女孩子有装病的坏习惯，就算只有一点小擦伤，也非搞得大家鸡飞狗跳不可。因此就算她真的有什么宿疾，周围的人八成也不会相信，还以为她又在演戏了。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只是马后炮，她到底生了什么病，大概真的只有天知道。” 陈若怜已经不在人间，遗体正静静地躺在土里，连日来的高温想必已经让她的遗体开始腐败。李少荃不认为陈向忠会同意解剖女儿的遗体，就算将陈若怜的遗体挖出来弄清死因也没有丝毫意义。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感慨万千的高伟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谁想得到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就这样走了。” 李少荃点点头。 “可不是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异闻 走在夕阳之下的李瑞妙拼命赶路，朝着上岭前进的她打算造访陈娟家。 站在廊缘往屋中窥伺，李瑞妙只闻到一股线香的焦味从屋内传出，遭逢丧子之痛的陈娟正在饭厅里面打盹，头你拒绝接受陈若怜的遗物？” “是又怎么样？你想说什么？” “你这个人可真是冷血动物，该不会欠缺了某种感情吧？居然把年轻女孩的遗物说得跟垃圾一样，一点都没有体谅他人的心。” “早死就比较伟大吗？每个人都会死，只是时间早晚不同，搞不好我们几个明天就死了呢。” “人家那么年轻就死了，你都不同情她吗？” “神经病。没有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死亡这种事其实跟赌博没什么两样。我才不会让纯粹靠运气的赌博影响自己的情绪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一般人很难想象那么年轻的女孩子居然就这样过世了，正常人应该都有这种想法才对。陈若怜她一定死得很不甘心。” “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就表示平常生活一定没什么目标。如果平常就懂得充实人生，就算英年早逝也不会留下遗憾。” “所以你就看不起那些死不甘心的人？如果今天换成是你，你又作何感想？” “人都已经死了，还管其它人怎么想的干嘛？一点意义都没有。” “陈若怜地下有知，听到你这番话一定会很难过。” “死人哪儿会难过。” “搞不好会从地下爬出来找你哦。” “你是脑残吗？还从地里爬出来，真亏你想得到。” 高启林露出微笑。 “这叫做乡下孩子纯朴的气质。回去告诉你父亲，他一定会感动得流下眼泪。” “真是够了。” 李家明合上杂志，叹了口气。 “那我还是先回家祈祷吧。” “嗯，慢走。” 举起手跟高启林和高启义道别之后，李家明走出房间。不一会儿，留在房间里的人都听到走下楼梯的脚步声传来。 “……他以为他是谁啊？” 陈慕名骂了一句，高启林和高启义却没什么反应。两人应该都听到了陈慕名说的话，却不约而同地直盯着电视上的画面。 “那家伙真是够冷血。高启义，你不觉得吗？” 高启义耸耸肩膀。 “他看起来的确是很冷酷啦。” “不只看起来像，那根本就是他的本性。世界上竟然有那种人，亏你们两个还能跟他在一起。” “其实李家明说的也适有他的道理。” “高启义，你还帮他说话？” “这不是帮谁说话的问题。我也觉得陈若怜很可怜，年纪轻轻就死了，不过说穿了，那也是别人家的事情罢了。虽然我父亲跟陈若怜的父亲是好朋友，小时候也常常玩在一起，可是现在早就已经过了那个年龄。听到她的死讯时，我当然很惊讶，也有点同情她，不过那种感觉就跟看到新闻的时候一样，一点都不感到难过，只觉得发生这种事情真的很遗憾罢了。我想你也应该一样吧？你根本就不认识陈若怜，搞不好连见都没见过呢，你犯得这么义正言辞嘛。”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不过对她的家人和朋友来说就不一样了，陈若怜的死一定让他们感到伤心欲绝，所以为了迎合他们，我们也不得不装出一副很难过的样子，这是一种做人的弹性。不过你跟李家明讲弹性，恐怕也是对牛弹琴。” “问题就出在这里。” “我倒觉得没什么关系，反正李家明摆明了就是这样的人。如果周遭的亲人或朋友不幸过世，他也不会在乎其他人是否真的感到难过，说起来他还算是挺有原则的人呢。” “这叫哪门子的原则？假设父母不幸过世，对方又拒绝接受父母亲的遗物，脾气再好的人也会气得暴跳如雷吧？如果连这样都不生气的话，那他根本就不是人。” 高启林摇头苦笑。 “李家明看似冷漠，其实他是冷眼旁观一切事物。举个例子好了，你刚刚摆明了挑衅李家明，他却不会要我们替他讲话，更不要求我们陪着他一起生气，这种冷静的态度可不是一般人办得到的。” 陈慕名脸色一沉。他觉得高启林话中带刺，而且句句冲着自己而来。 “就算我们替李家明讲话，说你不该这样批评别人，他也不会感到特别得意，顶多就是要我们别管你而已。这是他与你之间的问题，所以应该由他自己跟你解决，李家明在这方面的态度倒是挺坚决。” “原来你们都站在他那边。” “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李家明就是这种人，真的看他不顺眼，别跟他来往就好了嘛，何必把大伙的关系弄成这样？” “如果你们没跟他来往，我会动不动就碰到他吗？别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陈慕名说完之后，马上站了起来。 “你干嘛？” “回家！” 陈慕名头也不回的走下楼梯。高启林刚刚说的话根本就是在责怪自己。陈慕名对李家明没有半点兴趣，也从没想过要跟他交朋友，要不是高启林和高启义动不动就找李家明出来，陈慕名也不会经常碰到他。严格说来，闯进这个圈子的人是李家明才对。一般人若是跟小团体的原始成员处不来，都会很识趣的跟这个小团体保持距离，然而李家明却没有这种常识。李家明的厚脸皮让陈慕名十分伤脑筋，而明知自己跟李家明合不来，却默许李家明进入小团体的高启林和高启义，更让陈慕名有种被背叛的感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再临 林平志将罐装啤酒从摩托车的货架卸下，伸手按下门铃。 “谢谢，辛苦你了。” 将罐装啤酒交给出来应门的家庭主妇，林平志马上掉头就走，连一句话都懒得说。夏天是店里最忙的时候，林平志不喜欢出来送货。一想到自己汗流浃背忙了一整天也领不到半点薪水，林平志心中更不是滋味。 林平志检查摩托车车前夹着的送货单上的送货单，确认下一家的住址。等一下还得跑两个地方。这两户人家都算不得什么大客户，订的东西就只有四罐啤酒和一瓶西山老陈醋，林平志其实很想叫他们自己去店里拿货，不过如果他这么做，老爹林啸天肯定饶不了他。他狠狠地朝着路面吐了口浓痰，跨上摩托车扬长而去，经过岭前的旅店，直接骑上村道。这时一路低头猛冲的林平志差点撞上一辆正开往上岭的轿车。坐在车里的驾驶回过头来看着紧急刹车的林平志，嘴里似乎说了些什么，不过声音却被紧闭的车窗挡住，什么也听不到。 林平志啐了一口，恨恨的看着汽车离去。他很想骑车追上去，然后在汽车的车门狠狠踢上一脚；然而事实是，的确是自己不对，真的跟对方吵起来，自己恐怕也站不住脚。于是他心有不甘的打算骑着车子离去，然而老爷车的引擎却在这时闹起脾气，怎么发都发动不了，让林平志原本的火气又上升了不少。 ‘我真是受够了！’ 其他同年龄的年轻人想必都在享受热情的夏天，只有自己还得顶着大太阳在外头送货。闷在村子里面的林平志每天都过得很无趣，让他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村子里没什么娱乐，也找不到心灵的寄托，每天只能忍受父亲的责骂，然后被家人当成免费的长工使唤。 林平志一边试着发动车子，一边看着村道的尽头。他真的很想骑着车追上去，然后把那个轿车驾驶拖出来狠狠的揍一顿，让他尝尝自己沙煲大的拳头。可是他也知道自己不是那种料，那种事情自己做不出来。 汽车跑得不见踪影，大概已经停在上岭的某处了。空荡荡的村道在夕阳的映照之下一路往北延伸，早已隐入森林的哨所就在道路的尽头。 哨所的那三个老人家全都死了，其中一人还是林平志的亲戚。听说那三人遭到野狗袭击，死状十分凄惨，林平志真的很想亲眼目睹现场的惨状。不知道被野狗摧残过的尸体会变成怎样，林平志感到十分好奇。陈志强虽然是林平志的舅老爷，林平志却对这个亲戚没什么好感。一个只会发牢骚的老头子，从来没给过零用钱，每次见面总是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而且还一直重复同样的内容。如果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还会惹来他的一顿骂。父亲每次拜访陈志强的时候都会露出厌恶的表情，林平志也不喜欢这个住在哨所的穷酸舅老爷。 如今陈志强死了，尸体还被撕裂成好几块。如果看到陈志强的尸体，林平志觉得自己一定会十分痛快。被夕阳照得一片火红的道路彼端，死去的陈志强和死去的哨所就在枞树林的另一边。 林平志突然发现自己的视线离不开这条道路了。最近只要来到这一带，林平志就会站在路旁一直望着通往哨所的道路。 ‘唉，该去送货了。’ 现在不是摸鱼的时候，否则回家之后就有得受了。一想到父亲盛怒的脸庞，林平志突然感到十分厌烦，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得过得这么痛苦不可。然而在父亲面前，林平志却还是只能乖乖的当个苦力，这种没出息的感觉顿时让他自暴自弃了起来。只见他货也不送了，直接将车子骑上村道，朝着哨所的方向疾驶而去。 狂踩油门的林平志没多久就来到上岭的尽头，短短的路程让他根本感受不到飙车的快感。两侧种植着柏树的道路在眼前展开，林平志不由得降低了速度。 陈志强死了，而且死状十分凄惨，感到大快人心的同时，林平志也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他想起围在店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买果汁喝的小孩子所说的话。走在这条路上的人都会碰到一个浑身是血的老头子，那个老头子全身上下都是缝补过的痕迹，身体还少了好几块。他只要在路上碰到人，就会问对方知不知道他少掉的那几块在哪里。 陈志强生前是个胆小鬼，死后才没胆子出来吓人呢。就算真的跑出来了，也顶多是站在路旁跟来往行人抱怨罢了。林平志内心虽然觉得可笑，孩子们的传言还是让眼前通往哨所的道路蒙上一层阴森的气氛，还透露出难以言喻的诡异。整条道路覆盖在柏树的阴影之下，即将西下的夕阳更让通往哨所的道路显得阴暗无比。 死、尸体、无人。 陈志强的血痕应该还在原地吧？尸体的痕迹应该没人动过吧？ 林平志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意从背脊直窜脑门。为了证明自己并不害怕，林平志很想进入哨所去看一看。 ‘不行，该回去送货了。’ 脑海浮现父亲暴怒的模样，然而林平志却依然朝着山上骑去。两旁的树影让周围顿时暗了下来，整条路显得更是阴森。转过一个弯道之后，前后左右都是枞树，别说人了，连一辆车子也看不到。 这时林平志突然看到有个物体跳了出来，就在林平志的左手边，面向灵隐山的草丛里。惊慌失措的林平志顿时失去平衡，连人带车摔倒在地，耳边听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浓郁的陈醋味以及酒味扑鼻而来。 “搞什么东西！” 林平志怒斥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幸好当时的车速并不算快。环视四周的林平志很快就看到一只瘦弱的野狗正趴在地上瞪着自己。野狗露出白色的尖牙，喉头还不时发出阵阵低吼。 “可恶的野狗！滚开！” 林平志大力挥手，想赶开野狗。这个挑衅的动作让野狗趴得更低了。林平志马上站了起来，飞也似的跑到摩托车旁，那只野狗也跟着扑了上来，咬住林平志的脚。野狗咬着牛仔裤的裤脚拼命甩头，林平志用另一只脚将野狗踢开，扶起倒下的摩托车打算发动引擎，这时脚踝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那只被踢开的野狗又咬了上来。 急火攻心的林平志没头没脑的朝野狗踢去，没多久就把野狗踢开了，脚踝顿时传来一股锥心刺骨的烧灼感。被踢开的野狗又将身子放低，周围的树林里也传来分开草丛的沙沙声，以及其他野狗的低吼。林平志二话不说立刻跨上车子，掉转车头朝着作势扑过来的野狗直冲过去。这时草丛里的其他野狗也扑了上来，不过都没咬中林平志。 林平志扭开油门一路狂飙，嘴里还不时咒骂刚刚那些野狗。好不容易骑到上岭，立刻沿着村道回到店里。 狼狈不堪的林平志回到店里之后，果不其然被父亲臭骂了一顿。林平志向父亲展示腿上的伤痕，父亲问了一句腿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无暇深思的林平志马上把事情的原委跟父亲诉说一遍，想不到却换来父亲的两大巴掌。父亲责怪林平志不该在送货的时候摸鱼，更不该把客户订的货弄成这样。 “只不过是被野狗咬了一口，就像见鬼似的拼命跑回家，我从来没看过像你这么没出息的家伙，还算是个带把的爷们吗？你怎么不冲过去把那几条狗咬死？还回来干什么！” 父亲骂完之后觉得意犹未尽，还重重的朝着坐在地上的林平志踢了两脚。 “给我滚去医院敷药！万一摩托车出了什么问题，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损失的几件商品，就从你下个月的零用钱里扣！” ..... 八月二十二日的清晨，李少荃被一通电话吵醒。睡眼惺忪的李少荃勉强自己爬起来接电话，刺耳的铃声让他感到十分不快，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家连周末的早上都不肯放过他。拿起话筒的一瞬间，李少荃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他记得前阵子才在同样的时间被电话铃声吵醒，李少荃直觉告诉他今天这通电话铁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里时林场村卫生院。”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的声音。对方既紧张又急迫的说话声听起来十分熟悉。“请问你是哪位？” “你好，我姓吴，住在上岭。” 女人的声音十分清晰。 “嗯……这么一大早的，有什么事吗？” 李少荃坐起上半身，从床头柜里拿了根香烟。村子里姓吴的人比比皆是，上岭的吴家也不只一户，然而却只有一家自称是“上岭的吴家”，那就是位于上岭的吴记超市。声音听来不是吴惠娟，而是她的女儿吴云竹。 “陈家的陈娟去世了，我想应该说是死了才对。”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李少荃拿着打火机准备点燃香烟的手停在半空中。 “你说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漩涡（一）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林致远正打算继续他晚间写小说的日常。他制止打算接听电话的守静，自己走到桌旁拿起话筒，耳边听到李少荃的声音，不过听起来语气有些僵硬。 “少荃吗？有事啊？” 李少荃的回答十分简短。 “陈娟死了。” 林致远顿时说不出话来，脑中不由得浮现出“自杀”二字。年迈的陈娟在今年夏天连续失去儿子和兄长，所受的打击不可谓不重，如今已是八月下旬，傍晚时分的凉风充满了初秋的萧瑟。白天虽然依然酷热难耐，日出日落间却令人不由得感到季节的变换，一连失去多名亲人的老婆婆在这种气氛的催化下，也难怪会走上绝路。 仿佛察觉林致远的心思一般，李少荃继续说下去。 “不过不是你想的自杀，我去现场看过了，应该是急性肾功能衰竭。昨天晚上去世的，今天一大早就被至交好友的李瑞妙发现。我也是才从陈家回来而已。” 林致远低头无语，喉头仿佛被一团物体哽住了一样说不出话。一旁的守静直盯着林致远，仿佛察觉事态不对。 “我已经请他们通知了治丧办，对方可能等一下就会跟你连络。” “……行，我明白了，谢谢。” “嗯，就这样。”挂上电话的李少荃令人感到格外冷漠，说话的语气不带半分感情色彩，十分的公式化。林致远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坏消息，他并不感到特别惊讶，却又无法保持平常心，或许电话那头的李少荃也有同样的感觉。 “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林致远放下电话之后，守静连忙询问。 “上岭陈家的陈娟过世了。” “什么？”守静大为震惊。 “难道……” “听说是肾功能衰竭而死。昨晚过世的，直到今早才被人发现。” 看到守静露出宽心的表情，林致远才知道原来他也跟自己有同样的猜想。这时晴明和陈向军快步走进办公室，察觉办公室气氛不对后的两人立刻开口询问。当他们听说陈娟过世之后，晴明马上问了一句“是不是自杀”，等到明白陈娟的死因之后，晴明跟陈向军两人对望了一眼。 “……怎么又出事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办公室，梗住林致远喉头的物体也正是这句“又出事了”。这已经是今年夏天的第七件丧事了，而且全都集中在这短短的半个月之内。陈文峰、哨所的三位老人家、陈若怜、秦刚，再加上陈娟。 陈向军率先打破沉默。 “看来今年夏天不太寻常啊，搞不好事情还没完呢。” 林致远看着陈向军，脸上难掩讶异的表情。 “还没完？” “对啊，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话才刚说完，陈向军立刻露出尴尬的笑容。“那时林道长还没在这里，不清楚这些事情。” “嗯，这个我还有印象。”晴明表示同意。“大概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那次的夏天阴雨不断，造成山洪爆发，在河边玩水的两个孩子就这样丢了性命，之后就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全都跟水边有关。” “对对对，一下子死了一帮人，就和现在一样。” 陈向军十分感慨，旁边的晴明立刻瞪了他一眼。 “说这种话太不吉利了。” “啊……对不起，我没那种意思。” 守静婉转的说出心中的疑惑。 “林道长父亲的去世也是跟水边的意外有关吗？” 林致远露出苦笑。 “不，我父亲死于肝癌。” 看着一脸释怀的守静，林致远不由自我解嘲起来。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都会接二连三的发生。即使事情的发生符合机率法则，人们还是会对坏事留下深刻的印象，人的死亡更是难以忘怀。 就长远的眼光来看，那一连串的坏事其实也可以用机率法则来解释，然而村民还是很容易就会产生接二连三的印象。而且一旦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观念，原本稀松平常的事实就会被夸大扭曲为百年难得一见的怪异现象，在既成印象的诱导下模糊了真相。 林致远叹了口气。死亡是乱序决定的，每个人的死亡都有其原因，彼此之间也未必有所关联。然而人们总是将这些毫无相关的个体结合在一起，让他们产生关联。这种结合的意义不是自然存在的，而是人们所赋予的。就拿星座来说吧，明明是毫不相干的独立星体，却在人类的认知之下被串在一起，还被赋予了人类自以为是的意义，村民对死亡的看法就跟古人对流星和星座的认识差不多。 死亡不是连续的，只是以会让人以为是连续的表达方式呈现出来罢了。陈娟已经是年近七十的老人家了，生前还请人整理自己的墓地，表示她早已作好随时面对死亡的准备。再加上连日酷热的气候，连续失去兄长和儿子的打击。这对年迈的陈娟来说都是精神上的折磨，更加速了原本就年老力衰的她死亡的脚步。 陈娟的死十分理所当然，没什么好讶异的。 然而林致远的潜意识中，却觉得这似乎是自己在安慰自己的看法。 ‘为什么我会这么想？’ 林致远凝视自己的内心，发现隐藏在心中的不安。陈若怜去世的时候，他也感到同样的不安和莫名的恐惧，秦刚去世的时候，他也感受到不祥的预感。林致远十分清楚地明白自己现在面对的是不正常的死亡，因此才努力寻求将这些死亡正常化的借口。 ‘……这些，真是如此吗？’ 一种说不出来的冷静，仿佛早已料到会有这种结果。原来是陈娟，林致远心想。不是陈尚忠、不是许悠，也不是陈建国。 陈若怜葬礼那天的景象清晰浮现在林致远的脑海，看起来老了好几岁、仿佛随时都会撒手人寰的陈建国和许悠，像陈娟一样躬着身子伏在地上的背影，以及扶着陈建国的背心一直低头不语的陈尚忠。共同承受着痛失亲人的打击的他们，令林致远感到无法言喻的不安全感。 ——爱哭的人会被魔鬼抓走。 不是陈尚忠，也不是许悠，更不是陈建国。 原来是被抓走的是陈娟。 刘玉辉死了，陈志强死了，陈金娣也死了。陈文峰死了，陈若怜死了。完全没有顺序可言，就像陈文峰早一步先母亲而死，就像年纪轻轻的陈若怜竟然与世长辞，死亡似乎在村子里无限蔓延。 林致远的脑海浮现出了“污染”二字。不寻常的死亡正在污染死者的近亲。 陈尚忠平安无事，许悠和陈建国也未传出不幸。陈金娣死了，陈娟死了，一个是陈志强的妻子，一个是陈文峰的母亲，再加上秦刚。 风烛残年且毫无抵抗力的人正紧密的结合在一起。 林致远握紧双手。这是传染病。 封闭的土地、自成一格的社会、错综复杂的地缘与血缘、土葬的习俗。 一旦传染病开始蔓延，整个村子势必会走上灭亡之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漩涡（二） 陈娟葬礼之后的第二天夜里，林致远穿过墓地造访林场卫生院。大厅的灯光早已熄灭，不过庭院深处的那扇窗户倒是灯火通明。一楼最角落的那间房间就是李少荃的卧室。 林致远绕过院子里茂盛的灌木丛，朝着庭院深处前进。花布窗帘后李少荃的卧室是一副林致远早已十分熟悉的景象。这间小卧室原本是医院的接待室，每当安宁不在家时，李少荃就喜欢待在这里。今晚林致远一如往常地伸手敲敲房间的玻璃窗，坐在床边的李少荃立刻抬起头来，示意林致远赶快进来。 “嗨，少荃。” 从房间的杂乱可看出李少荃过去的故事。从自己家里搬过来的单人床跟书桌。原本塞满了乌七八糟杂志的书架现在塞满了整整齐齐地医学书籍，矮柜里面的录像带和唱片也被一瓶瓶的洋酒所取代，然而林致远却也一点都不觉得这些转变有任何突兀的地方。 “来一杯吧？” 李少荃拿起酒杯，打开房间里的小冰箱。这个小冰箱是李少荃回来卫生院之后唯一为自己添购的家电。也不等林致远回答，李少荃就在另一只玻璃杯里面加入冰块。 “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李少荃边斟酒边问道，语气听起来有点故作轻松的味道。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启齿的林致远，只好盯着手中的酒杯不发一言。李少荃干脆就盯着荧光屏幕上向来不感兴趣的电视节目，点燃手上的香烟。 “……村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是什么？” “少荃，你可不要瞒我。唉，先是陈文峰，然后是哨所的老人家们，紧接着是陈若怜、秦刚老爷子以及陈娟。你不觉得才一个夏天就死了这么多人很奇怪吗？” 李少荃的回答十分不以为然。 “去年夏天村子里死了五个人，今年也不过是比去年多两个而已。天气一热老人家的体力本来就会变差，久病缠身的老人家更容易出状况。再说今年夏天比往年热得多，不必大惊小怪吧。” “我不是在跟你说这个。” 每年村子里死了多少人这种事，身为道士的林致远清楚得很，这完全不需要李少荃来提醒。 “村子里不少老人家都像刘玉辉老爷子一样隐疾缠身，更不乏像秦刚老爷子那样久病在床的病人。每年总是会有几位老人家离开人世，这几年一路看下来，倒也习惯了。不过像陈文峰那种正值壮年的人就不一样了，他又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好端端的壮年人怎么会突然病死？” 李少荃回答的语气更加的不以为意了。 “陈文峰本来就是成人病的危险族群，随时都有可能罹患癌症，急性肝、肺炎，心脏病或是脑中风，也不是全无猝死的可能。” “那陈若怜又怎么说？我知道年轻人不是全然没有突发猝死的可能性，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个案，未来也有可能再度发生同样的悲剧。但是半个月来一连死了那么多人，这样正常吗？陈娟婶的年事已高，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什么问题，她也明白自己的健康情形，所以早就将自己的墓地整理好了。如果罹患急病而死的只有她一个人，倒还可以视为正常的个案，一点也不足为奇，我完全不会感到疑惑。可是就在半个月之前，陈娟婶正值壮年的儿子也死了。陈文峰不但身强体壮，而且也没什么宿疾，却莫名其妙的死了，半个月后母亲也跟着走了。他们两个都走得十分突然，连住院治疗的机会也没有，这还能说是正常现象吗？” “也不是全然不可能。儿子先自己一步而走，年迈的母亲当然会感到万念俱灰，内心忍受不了悲痛，也就跟着去了。” “亲哥哥去世的悲痛都忍过来了，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林致远凝视着李少荃，却只看见他仍然若无其事的看着电视节目。 “陈志强也是年纪一大把了，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人世。若猝死的人只有陈志强，我也不会觉得奇怪，刘玉辉和陈金娣的身体情况也和他一样。然而三个住在同一个地方的人几乎同时死去，然后正值壮年的外甥也跟着过世，半个月之后，连亲妹妹都离开人世。这些人全都没有就医的机会，我们甚至连他们到底哪里不舒服都不知道，而你却认为这算是正常状况？” 李少荃没有回答。刺鼻的烟味似乎让他感到烦躁，只见他眉头深锁不发一言。 “个别检视他们的死亡的确找不出什么疑点。老人家的过世本来就很常见，年轻人的猝死也是时有所闻，若只有一两个人去世，或许还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短短半个月之内一连死了那么多人，这种不寻常的连续性难道没有任何意义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就好了，不要兜圈子。” “……是不是瘟疫？” 林致远的质疑让李少荃不由自主地将视线从电视屏幕上移开，然后把手中的烟头捻熄。 “你这家伙说话可真复古。” 李少荃看了林致远一眼，调低了电视机的音量，然后从茶几下方拿出一叠资料。 “今年夏天的确死了不少人。” 李少荃的手指划过一份又一份的资料。 “死者以老人居多，就算将原因全归咎于异常炎热的天气，也有点说不过去。就我所知，在半个月内村子里共有七名村民接连死去，其中包括刘玉辉、陈志强、陈金娣、陈文峰、陈若怜、秦刚及陈娟。” 林致远点点头。 “那么去年一整年总共死了多少人呢？就我所知只有区区九个人而已，其中有五个人的死亡证明书是我开的，另外四人的死亡报告则是由前坛那边的公立医院转来的。就算村子里还有我不知道的死者，总共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个。林场村的平均年龄比全国标准还要高出不少，算是偏高了。然而相较于去年村子里只有不到十个村民死亡，今年夏天从八月上旬到中旬间，死亡人数就已经直逼去年度的总和了。即使光从数字来看，这也绝对不是正常的现象。” “嗯。” “问题还不只如此而已。陈文峰的死因至今未明，表面上虽然是死于心脏衰竭，事实上没人知道他确实的死因。刘玉辉如此，陈志强也是如此，陈若怜和陈娟更是如此，这五个人全都死得十分突然，而且还死得莫名其妙。警方虽然将陈金娣婆婆的遗体送去解剖，也没得到令人满意的答案。这七个人当中唯一确定死因的，大概只有秦刚老爷子而已。” 李少荃轻轻拍了拍手中的资料。 “这种现象实在诡异，而且陈文峰是陈志强的外甥，陈娟则是陈文峰的母亲。哨所那三人彼此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像一家人似的生活在一起。在死因不明的六人当中，只有陈若怜跟其他的死者完全没有牵连，其他五人的日常生活都没有交集。从这点看来，这一连串的死亡似乎与传播扩散的倾向，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们都是了某种传染病。” 林致远深深叹了一口气。不明的情况固然令人感到不安，水落石出之后却也未必让人感到舒坦。对于村子来说，这个答案无疑是一项最沉重的打击。 “万一真是传染病，那可就麻烦了。” 村民的人际关系就像渔网一样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村子里的人家也几乎没有埋设污水下水道，虽然在村长的争取之下，前坛拨出经费协助林场村设置污水处理设备，然而还是有少部分的家庭废水直接排放到河川之中。即使自来水管早已架设多年，大部分的村民还是习惯抽取地下水，住在深山里的居民甚至直接将山泉水当成饮用水。林场村至今仍然保留土葬的习俗，村民的墓地遍布村子附近的丘陵。 面对林致远的质疑，李少荃只是轻轻的摇摇头。 “不过，不见得就一定是传染病，现在还言之过早。” “可是……” “先别急着下结论。”李少荃压低了声音。“人不是神仙，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有了预设立场反而会影响判断力，导致事态更加严重。” “说的也是，我太急躁了。” “以目前的情况而言，的确很像是传染病，然而没有人敢下定论。目前根本找不出症状相符的传染病，连个病名都想不到，只能说情况尚未明朗而已。这种病可能有传染性，也可能没有传染性，可能是病毒所引起的，也有可能是细菌所引起的，更不能忽略寄生虫传染的可能性，或是集体食物中毒的可能。所以我只能说村子里发生了异常状况，除此以外一概无法确定。” “说的也是。” 林致远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漩涡（三） “问题的症结就在于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务之急就是找出短时间之内造成村民大量猝死的原因。” 李少荃将病历表从资料堆里抽了出来。 “我是在八月第二个星期的周日那天前往陈家替陈若怜看诊，陈若怜是在前一天，也就是周六病倒的。据说从搜山那天起，陈若怜的状况就一直不太好，因此我判断周六那天就是她发病的日子。周六之前的那几天，陈若怜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症状，至少她的家人都没发现她身体不适，陈若怜本人也不曾抱怨过哪里不舒服。等到家人发现情况不对，请我过去看诊的时候，已经是周日的午夜，三天之后陈若怜就突然死了，因此从发病到死亡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四天而已。然而我在周日当天替陈若怜看诊的时候，并未发现任何足以致命的症状，当时的她一点都不像是得了什么重病的样子。” “嗯……” “我当时对她进行过检查，陈若怜健康得很，看起来除了贫血和呼吸衰弱之外一点毛病也没有。老实说直到现在，我还是搞不懂为什么她会突然死掉。” 李少荃将陈若怜的病历表用力的丢在桌上，点起另一根香烟。 “这么说吧，我不能否定传染的可能性。万一真是传染病，很可能会造成难以收拾的局面，因此我们必须立刻展开调查，以便掌握实际状况。不过事情却没有想象中的容易。” “没有想象中的容易？” 李少荃点点头。 “当时我一看到陈若怜，只觉得她全身上下都没什么精神，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萎靡状态，好像连说话都懒得开口的样子，而且她本人也没感觉到特别的不适。毕竟她唯一的毛病看起来就只是贫血和小感冒造成的呼吸衰弱罢了，当然不会感到哪里不舒服。如果出现发烧、头疼这些明显的症状，患者本身也会有所察觉，可是若只有疲倦或是全身无力，绝大多数的患者根本不会想到应该看医生。这种传染病的初期症状若是这么不明显，事情可就棘手了。” 林致远点点头，他明白李少荃话中的含意。 “没错，全身无力或是容易疲倦本来就很普通，夏天的时候更是常见。有时以为自己好像发烧了，一量体温却发现正常得很，喝几口水睡睡觉就对付过去了，绝大多数的人都有类似的经验。” “是啊，一般人不会为了这种小毛病求诊，我们也不希望大家一有这些小毛病就跑到卫生院来凑热闹。” “可是吧，若病患也有这种想法，那就更加麻烦了。他们会替自己的不适寻找理由，可能是小感冒，可能是过度疲劳，也有可能是饮酒过量，不管原因是什么，都不会对他们的日常生活造成影响，他们也不在意。等到症状加重了，他们陈文峰可能罹患感冒，可是却没有发烧或头疼的症状。陈金娣的说法也一样，他们的病症的共通点就是全身懒洋洋的，没有食欲，脸色也不太好看，硬说是生病也不像，不过看起来就是不太健康的样子。我想这应该也跟贫血和呼吸衰弱有关才对，要不然就是类似贫血所产生的症状。不管怎么说，这种怪病的初期症状都十分轻微，但是患者的病情往往会在短短的几天之内急速恶化，还来不及治疗就溘然而逝。” “陈金娣婶子不是死于急性肝炎吗？” “这个倒是没错。哨所的另外两位老人家、陈文峰以及陈若怜四人的才是死因不明，陈娟应该是死于急性肾衰竭所引发的尿毒症，至于秦刚的死因则是急性肺炎。村子里一下子死了七个人，我知道的却只有这么一点点。” 林致远不由得吞了口口水。李少荃需要更加详尽的资料，然而这种怪病所引起的初期症状却十分轻微，往往会被警觉性不高的患者忽视。患者不到医院就诊，李少荃就无法取得临床病例；然而如果通过村公所向村民宣传就诊的重要性，林致远又怕到时会出现一大堆没病也来看医生的村民，毕竟这种怪病的初期症状实在是太不明显了。 “真是烦死人...” 李少荃嘟囔了一声，仿佛看穿了林致远的心思。 “直接向村民公布真相不但没有好处，反而容易引起全村的恐慌。若每个人只要出现倦怠，没有食欲或是容易疲倦的症状就跑来卫生院就诊，卫生院势必会被为数众多的患者整的瘫痪。如果事后证明这真的是一种传染病，卫生院也会成为最大的传染源。” “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事态恶化吗？万一真的出现身体不适的症状，还是要请他们到医院就诊才对吧。” “这样子哪忙得过来？我们这小卫生院不可能容纳那么多的人。”李少荃叹了口气。“我希望真正患病的人不要忽视身体的警讯，赶紧来就诊；我也希望没有得病的人不要大惊小怪，没病都被自己说成有病。问题是他们本身根本无法判断自己是否罹患了这种怪病。” 林致远点头。“不过我还是觉得应该提醒大家才对，至少呼吁大家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 “这么做会有什么结果，我闭着眼睛也猜得出来。不过现在也没有其他的选择，看来只好请求村公所的协助了。”李少荃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会跟卫生与宣传科的王磊先生商量，请他通过村公所呼吁全体村民注意最近的身体状况。这似乎是目前我们唯一能做的了。” 以往自成一格的林场村，如今已属于政府统筹规划的一部分。林场村的卫生业务由驻林场村公所的卫生与宣传科负责。每个区域都设有一个宣传点，由村公所的卫生与宣传科负责统筹管理，然而全部的人力却只有王磊一人而已。更何况王磊所扮演的角色只是负责忠实的宣导政府的政策，本身并不具备任何医疗方面的专业知识，纯粹只是个行政人员，若真的爆发大规模的传染病，光靠王磊一人根本控制不了局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漩涡（四） 当天晚间，林致远和李少荃邀请王磊到兰若观，向他详细的说明当下的情况。刚开始王磊还有些半信半疑，然而当李少荃开始叙述事态的严重性之后，顿时让他脸色大变。 “去年夏天总共死了四个人，其中六月两人，八月和九月各一人。严格说来，应该说是去年我所经手的死亡证明书就只有那四个人而已。八月份的死者是死于高血压并发症，死亡人数跟往年比较起来并没有特别突兀的地方。然而今年却一连死了七个人，而且现在还只是八月下旬，因此单纯的就人数来比较，今年的死亡人数也比去年整整多出六人。” “居然多出六人……” 李少荃重重的点了点头。 “以村子往年的死亡率来说，今年的死亡人数的确是多了一点。当然我也知道光看数字表面并不代表什么，必须经过统计分析才能得出正确的结果；然而不可讳言的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多达六人的差距的确令人触目惊心。” “对、对，说得没错。”王磊忍不住点头赞成，脸上显露出六神无主的表情。 “所以我敢断言，今年八月的村子里一定出了什么特殊状况，结果就是导致比往年高出许多的死亡数字。林场村这么个小村子，居然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一连死了七个人，而且绝大多数的死者都是死于突发性的病症，因此我才会猜测村子里可能爆发了集体感染的恶性疾病。” 王磊以纸巾拭去前额的不断涌出的汗水。今天晚上似乎特别闷热，潮湿的空气令人透不过气。王磊面前的啤酒早已看不到气泡，只剩下玻璃杯表面的水珠沿着杯缘滴滴滑落。 “虽然我是医生，可惜的是我无法准确断定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异常状况。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七名死者死前都曾出现过轻微的症状，然后在短短几天之内急速恶化，最后导致当事人的死亡。而且这种怪病似乎会在近亲之间传播，至少我可以确定当前感染范围有扩大的倾向。” 王磊以求助的眼神看着李少荃。 “目前还不能确定真的是传染病吧？” “没错，我真的不能百分之百确定。然而太过乐观的态度只会让我们错估情势，若那些人真的是死于传染病，到时候铁定会落得不可收拾的局面。因此我个人建议最好还是将这个现象当成传染病来处理。” “可是……”王磊又拿起手帕擦汗。“随便发布消息，又怕引起村民不必要的恐慌……” “问题就出在这里。” 李少荃叹了一口气。 “这种怪病的初期症状十分轻微，万一那些村民陷入恐慌，势必会一窝蜂的跑到医院来求诊，到时医院的运作铁定会瘫痪。若这种怪病真的有传染性，在不知道感染原因和感染途径为何的情况下，蜂拥而至的患者更会将卫生院变成巨大的感染源。如果情况允许，老实说我反而比较倾向封锁消息。” 王磊点点头。卫生院对林场村而言十分重要。总人口数只有一千五百三十三人的小小山村居然有间颇具规模的卫生院，这是很少见的。这么多年来，卫生院一直在替村民的健康把关，大家对卫生院除了有一份感激之外，更存在着一份道义。除非是卫生院主动介绍，或是异常棘手的疾病，否则村民们绝对不会到其它医院求诊，因此一旦发布传染病的消息，全村村民一定会在短时间之内把卫生院挤得水泄不通。 “可是……那……现在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看到王磊不知所措的模样，林致远连忙加以补充。 “能不能请王磊先生透过村里的公告栏对村民发布消息？就说最近天气炎热，请大家多多注意身体健康，我想这样子就可以了。” “发布消息不是不可以，只是……” “我想这么一来，身体不舒服的村民就会尽快赶来医院就诊。” 李少荃点点头。 “天气一热就没什么食欲，绝大多数的人都只摄取水分，没吃什么东西。这时若卫生与宣传科发布消息，请全体村民三餐定时定量，不要刻意节食，我想应该会收到不错的效果。即使只是单纯的请村民注意身体健康，也能事先预防营养不良所造成的身体不适，这对于临床病例的筛选帮助非常大。” “嗯，言之有理。”王磊以手帕擦擦晒成古铜色的后颈。“不过这样就够了吗？需不需要研拟什么对策，以防备感染扩大的情况？” “我也很想啊，然而以目前掌握的资讯来说，也没办法定出什么具体的对策，顶多就是呼吁村民不要生饮井水、下田干活的时候自备饮用水或是常洗手之类的而已。事态未明之前最好保持低调，否则只会让村民更加疑神疑鬼。” “嗯。”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只能从收集资料开始。村民希望保持死者遗体的完整，这就极大地影响了我们对病情的推断，别说是医学解剖了，连替死者抽个血都十分不容易。若不在患者变成尸体之前请他们前来医院就诊，我们永远也无法得知村子里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嗯，说的也是。” “为了取得足够的资料，我们只能借用王磊先生的行政资源。就算最后证实这的确是传染病，先前的准备工作也足以让我们应付可能发生的状况。” “要不这样好了，我等一下就前往镇里卫生与宣传科，向他们提出相关的报告。” “这也是一个办法，不过在没有确认病名的情况下，镇里是不会有什么动作的。他们对‘传染病’的认知并不是具有传染性的疾病，而是指卫生法规上明文规定来判断传染病，除非情况真的一发不可收拾，否则很难期望他们会给予什么协助。所以最快的办法就是提出食物中毒或是肝炎大流行的报告，可是万一镇里来函询问，我也不好随便捏造一个病名交差。” “对对对，这的确很不好办，我也没什么头绪啊。” “所以搜集资料才是当务之急。等到取得有力证据，证明村子里真的爆发传染病之后，再请村长出面替我们斡旋。” 话才刚说完，李少荃立刻皱起眉头。 “不过我也很怀疑村长那个大叔到底能为我们做些什么。” 王磊不由得频频点头。李家的前两任当家都担任过林场村村长，是地方上颇具影响力的人物。如今老当家于去年不幸病逝，现任当家虽然是还是林场村的村长，然而跟急公好义的老当家比较起来，还是令人不由得感慨一代不如一代。 “老当家若还在人世，一切就好办了。”王磊摇头叹息。“说到这里，听说老当家也是突然过世的呢。” 李少荃的表情顿时复杂起来，好像吞了满口的黄莲。 “没错，不过我想跟这次的事件应该没什么关系才对。老当家是去年七月病逝的，一经过了整整一年了。” “说的也是……我只是突然想起来而已。” “不管怎么说，为了设法搜集足够的病例资料，我们必须设法让患者自己到医院来求诊才行。” “嗯，我明白。” “王磊先生，我想先看看今年夏天——应该是七月至今的死者名单。说不定除了我知道的以外，还有其他村民不幸死亡，要是有的话，还请王磊先生替我复印一份死亡诊断书。” 王磊点点头。 “我会尽量赶在明天给你，最迟不会拖过后天。户籍变更是我在负责的没错，不过调资料出来需要一点时间。” “无妨，只要不拖过后天就好。” “没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局 李少荃与王磊会面的隔天，依旧如往常一般是个闷得令人受不了的大热天，前来医院就诊的医患个个都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看来老天爷总算有下雨的迹象了。这时岭前的赵欣雅来了，她才刚走进诊疗室，就表现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同样是没什么精神，赵欣雅的情况却与被酷暑折磨得头晕脑胀、体力全消的患者不同，只见她抬起头来，仿佛打算回答似的动了动嘴唇，可话还没说出口，又不耐烦的闭上了嘴巴，好像连回答都懒张口的样子。 “怎么啦？精神不好吗？把手拿来我看看。” 继续问话的李少荃搭上赵欣雅的手腕，只感到一股异常的冰凉袭上心头。赵欣雅的脉搏稍微慢了些，不过倒还算正常。凑近赵欣雅的脸一看，李少荃只觉得赵欣雅的眼神十分涣散，结膜处更是混着一丝不正常的青色。 “就是全身无力……我婆婆她说什么都要我来卫生院一趟。” “似乎没有发烧，应该不是感冒才对。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昨天……不，今天早上。” “到底是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一起床，我就觉得全身怪怪的。大概是昨晚太热了没睡好的关系吧？不过我婆婆倒是从昨天开始，就一直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歪着脑袋的李少荃只觉得赵欣雅的说法有点奇怪。 “意思是你昨天还不觉得身体不舒服是吗？” “……我也不知道。听我婆婆这么一说，倒是有种提不起劲的感觉……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全身都没有力气，一整天都在发呆。” “看来也似乎如此。”李少荃点点头。“有没有心悸或是呼吸急促的现象？” 李少荃一边询问，一边替赵欣雅把脉。脉搏似乎稍嫌弱了点，不太容易找到。 “呃……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感觉有气无力，呼吸也不怎么舒畅。” “食欲如何？” “没什么食欲。”赵欣雅回答的声音小得令人几乎听不见。翻开眼皮检查眼睑，没什么血色，指甲也呈现灰白。为了保险起见，李少荃请赵欣雅张开嘴巴检查口腔粘膜，结果发现赵欣雅德口腔壁半点血色也没有，就跟陈若怜当时的状况一样。 “站起来的时候会不会感觉头晕。” “有一点。” “生理期正常吧？现在正值生理期吗？” 赵欣雅点点头。 “看来你似乎有点贫血，而且有点呼吸衰弱。”李少荃说完之后，又不忘补上一句。“不过为了小心起见，我还是要请你做个详细检查。还有没有其他特别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 于是李少荃请赵欣雅到隔壁的诊疗室脱去身上的衣物，并且指示护士田萍前去测量赵欣雅的身高、体重、血压、脉搏以及体温。 田萍测量完毕的时候，李少荃正替另一名患者看病。赵欣雅德血压偏低，脉搏也有点低，有点轻微发烧，除此以外别无异状。脸色虽然有点苍白，倒还不到黄疸的程度，更看不见需要特别注意的紫色斑点。指甲和舌头一切正常，毛发也没有异常脱落的现象。 “请你稍微半蹲。最近上厕所的时候，有没有想尿却尿不出来的情况？” “没有。” 李少荃一边点头，一边用手检查赵欣雅的肝脏下缘，却没感觉到什么异状。 “尿液的颜色呢？有没有带血或是偏褐色？” “……应该没有吧。” 赵欣雅的回答也是半点力气都没有。李少荃一边询问她的个人病史、家族病史以及生活习惯，一边全神贯注的进行触诊。脾脏似乎没有肿大的迹象，不过头部、腋下的淋巴结有点肿胀。拿起听诊器的李少荃没有听见心脏或是静脉的杂音，呼吸的声响在听诊器里十分微弱，一切的迹象都显示赵欣雅只是普通的贫血和小感冒而已。 “我想应该是贫血和感冒引起的倦怠。”李少荃请赵欣雅将衣服穿上。“不过内脏出血也会引起贫血的症状，所以还是照张x光比较保险。” 看到赵欣雅点点头之后，李少荃转头向田萍做出指示。 “给赵欣雅做胸腔和腹部的x光，验尿验血。记得各留两份检体，一份留在医院，一份送去检验所。对了，还要做骨髓穿刺。” “骨髓穿刺？胸骨吗？” 田萍的表情十分讶异。 “嗯，顺便做末梢血和穿刺液的样本。”无视于田萍怀疑的眼神，李少荃转头对赵欣雅露出微笑。“做骨髓穿刺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痛，不过不会有任何危险。我先开一点维他命给你，三天之后再到医院来复诊。不过……”李少荃加重语气。“如果明天早上情况没有好转，或是开始发烧，请你一定要马上来找我，一定要记住。” 赵欣雅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十分无所谓，仿佛李少荃只是在跟她谈论别人的病情。她的漠不关心让李少荃感到非常不安。看着赵欣雅在田萍的催促下离开诊疗室后，吴婷小声地询问李少荃。 “院长，你是不是碰到什么棘手的难题啦？” 李少荃笑着耸耸肩膀。 “若真是什么棘手的难题，我早就丢给公立医院啦！我们这里可没办法应付大的疾病，做这些检查只是为了保险起见，没什么其他的用意。” “可是……” 李少荃摇摇手，制止吴婷继续说下去。 “若只是普通的感冒或是肾炎，我也不会这么小心。赵欣雅的症状看起来只是贫血加感冒而已，而且还是‘普通的贫血和感冒’，照理说根本不需要这么兴师动众。可是赵欣雅目前表现出来的症状跟陈若怜去世前一模一样，怎能不小心谨慎？” 吴婷点点头，仿佛能够体会李少荃的意思。 “我可不想事后再后悔。” “说的也是。” ...... “林哥，请你帮个忙好吗？” 卫生与宣传科的王磊突如其来的请求，让林毅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反应。王磊表示想知道七月以来到底死了哪些人，然而现在并不是人口普查的时间，本月份的人口推计也早就已经结束了。好奇的林毅问王磊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得到的答案却十分含糊不清，不过林毅还是答应了王磊的请托，毕竟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拷贝死者名册里面的死亡证明书就好了吧？什么事情那么神秘啊？”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调查一些事情而已。不过这件事我不想闹大，所以才会私下请你帮个忙。” 林毅点点头。趁着办事处其他职员出外用餐的时候，他将死亡证明书的卷宗夹抽了出来。 几颗雨滴打在办事处的玻璃窗。凝聚了一整个上午的水气终于达到了饱和，争先恐后的化作水滴从空中倾泻而下——这是林毅对这场午后雷阵雨的感觉。豆大的雨滴纷纷落下，不一会儿就变成倾盆大雨，滋润久旱不雨的大地。空无一人的办事处很快就被密布的乌云笼罩。 林毅抱着卷宗走回自己的位置。翻开卷宗之后，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名字是陈家俊。林毅并不认识这个人。四十一岁，男性，是前坛公立医院所开立的死亡证明。陈家俊的前面是一个叫做陈娟的老婆婆，接下来则是陈幸村。 林毅不由得皱起双眉。陈幸村是在木料厂工作的小伙子，虽然不隶属于同一个治丧办，不过大家算是邻居，当时林毅也去参加了葬礼。 ‘今年去世的人可真多啊……’ 陈幸村去世之前没多久，陈若怜也死了，如今她的死亡证明书就钉在陈幸村之下。陈若怜是女儿的好友，比女儿大几岁，自家女儿经常会去找她玩。陈家的悲痛固然可以理解，然而痛失好友的女儿也同样让人同情。 在陈若怜之前去世的，就是那几个住在哨所引起一阵骚动的老人家。 林毅突然停下翻阅卷宗的手，他隐约察觉出王磊想要调查的是什么。今年夏天真的死了太多人。陈若怜之前是个住在中岭的中年男人，以及哨所的那几名老人。再往前推的话，好像还有个住在上岭的人也是在前阵子过世的。这些人的死亡全都发生在八月初。 ‘嗯？怎么会这么巧？’ 虽然说林毅负责户籍以及登记的业务，可是实际的情况却是谁刚好有空，谁就负责接受村民送来的文件。林场的村公所规模不大，总共也不过六名职员，大家平时就是互相支援来支援去的，因此林毅才没注意到今年居然死了那么多人。看了这些死亡证明之后，林毅顿时觉得这件事颇不寻常。 林毅急忙翻阅剩下的死亡证明书，他看到上岭的陌生村民，以及一位林场的老人，日期都是在七月份。那位老人因为食道癌病逝于前坛的公立医院。而之前的是五月去世的死者，中间相差了一个月。 村子里貌似是出现了异常状况，而且还是进入八月之后才发生的。 林毅将资料整理妥当走到休息室，在一群正享用午餐的同事当中把王磊叫了出来。王磊的表情十分僵硬，似乎已经察觉到林毅的脸色有点不太对劲。 “这是你要的东西，拿好。” 王磊一边道谢，一边将整叠拷贝资料收下。一旁的林毅直盯着王磊，脸上满载僵硬的表情。 “王磊，村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林毅刻意压低音量。外头的雨势正大，远远的还传来几声雷鸣。“进入八月之后，村子里就不大对劲。这就是你想调查的事情吗？请你告诉我实情。” “总共有多少人去世？” “十个。” 王磊瞪大了双眼看着面色凝重的林毅。这个数字比想象中的还要高许多。 “林哥，我能体谅你的感受，不过这件事请你可不要声张，我已经着手在调查了。” “可是……” 林毅的眼神透露出些许不安。 “把这件事当成永远的秘密，懂吗？万一被外界知道，情况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只要你肯配合，我就会告诉你调查的进度。对了，往后接到死亡证明书的时候，请你务必记得拷贝一份给我好吗？” 林毅点点头，一句话也不敢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善有恶报 “哎呀，终于下雨了。” 看到一名年轻男子走进自己店里，郑震打了个招呼。 李晓义转头朝着窗户看去。w.t.f整间店其实只有一扇窗户，而且还镶上了彩色玻璃，根本看不到窗外的一丝景色。不过李晓义倒是注意到窗户外一片昏暗，店内播放的音乐间歇的时候，还可以听到雨滴“滴滴答答”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这场雨可真是不小哇。”年轻男子露出苦笑，将手中的盒子放在吧台角落。“这是清单，还有什么其他需要吗？” “等我一下。”郑震跑进厨房，拿出一张纸条。 “就这些了，数量都写在上面。对了，洪士敏那家伙怎么没来？” “他刚刚辞职了，听说是突然决定搬家。” “真的吗？上星期看到他的时候，他还什么也没说呢。” 年轻人点点头。 “就是说啊，真的是太突然。他说辞就辞，害大家都忙得鸡飞狗跳的。” “哈哈，真是难为你们了。”郑震说完之后，将一包口香糖送给年轻人。“这算我请你的，开车小心啊。” “谢啦，郑叔。”年轻人露出雪白的牙齿报以一个灿烂的微笑，转身走出店外。店门被打开的时候，外头的雨声听来格外的清晰， “雨势还挺大的。” 郑震拿起包装盒，朝着窗子望去。 “最近的天气这么闷热，下一场雨看看会不会比较降下温。” “这可说不准，若真的比较能降下温来，那倒也不错。”一旁的赵周谱露出苦笑。“只是每次一下雨，我的肩膀就会开始酸痛，实在是不怎么好受。” 赵周谱的面前摊着教科书和笔记本。现在已经接近八月底了，也难怪他要开始准备新学期的教材。家里开书店的周新就坐在赵周谱的旁边，正在慢慢享用迟来的午餐。 “就是说啊。”郑震叹了一口长气。“今年夏天可真是奇怪，雨水少得可怜，气温又高得吓人，听说前坛有人被活活热死呢。前几天我看报纸，才知道在粮食仓库里面工作的工人，也有人不幸去世了。” 李晓义不由得皱起双眉，他觉得“死人”这个字眼最近好像一直在身边打转。才刚结束陈娟治丧办的工作，就连第一次来到w.t.f，也是在葬礼结束之后。记得当时是参加陈娟她儿子的告别式，也是自己第一次加入治丧办。李晓义也还记得当时缩着身子坐在丧主位子的老婆婆，想不到过了半个月之后，她也被葬在儿子身旁。 李晓义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阵子还真是死了不少人啊。”李晓义话锋刚落，郑震、赵周谱以及周新全都不约而同的看着他。“这种情况正常吗？” 李晓义以前从未碰到过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一连死了那么多人的情况。短短的半个月不到，他就一连参加了陈文峰、陈娟以及陈若怜的葬礼。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住在哨所的那三名老人，虽然李晓义与那三名老人素昧平生，也不隶属于同一个治丧办，然而他知道其中一名死者就是陈娟的哥哥。半个月之内连续死了六个人，这个数字实在是多了些，再加上村子里的人口本来就不是很多，更突显了这件事的不寻常之处。 “当然不寻常。”赵周谱露出苦笑。“不过也不是没有先例。林场村以老年人口居多，每年一到季节变换的时候，总是接二连三的有好几个人死去。” “而且，”郑震将话锋接了过去，脸上挂满了微笑。 “这里的人口不多，村民之间又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一旦有人不幸过世，消息立刻就会传遍全村。再加上治丧办严密的组织，绝对不会出现明明知道隔壁在办丧事，却不晓得到底是谁过世的情况。乡下地方不比都市，那种疏离的人际关系在这里是看不到的。” “嗯，的确如此。” “所以你才会觉得这阵子好像死了不少人。实际上单就人口比来看，死亡人数也不比一般地区高出多少，因为林场村的老年人本来就比较多。” 一旁的赵周谱也点头赞成。 “不过总感觉死亡这种事好像会传染似的，一家的丧事才刚办完，紧接着又得去替另外一户人家办丧事，这种接二连三的情况其实并不少见。等到这一波高潮结束之后，就会平静个一段时间，然后后下一波高潮又紧接着开始。嗯，确实就像波浪一样起起伏伏的。” 郑震和周新也深表同意。 “而且还会集中在某一个区域。”周新有进一步的说。“某个治丧办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其他的治丧办却闲得没事干。” “真的吗？” 郑震露出微笑。 “当然是真的，我所隶属的治丧办现在就没什么事情。其实自从我加入治丧办之后，算来算去也只办过一次丧事而已。” “哦？” “就在我刚搬来林场的时候。我岳父不幸过世，不过当时我还没加入治丧委员会，所以不能列入计算。严格说来，我还真是只有经历过一次丧事而已，这方面李晓义先生的经验可就比我丰富多了。” “老哥又说笑了，这种经验不要也罢。”李晓义的埋怨让赵周谱不禁笑了起来。 “我所隶属的治丧办也是闲了好一段时间，整整五年之后才碰到陈文峰的病逝。前阵子我母亲过世之前，村子里也是一连走了好几个人，平均每个月都有两户人家在办丧事。当时就觉得村子里怎么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想不到接下来就轮到我母亲了，那时只觉得我母亲是被勾走的。” “勾走？” 赵周谱点点头。 “在我母亲之前去世的刚好就是母亲最好的朋友，自从那位阿姨走了以后，我母亲成天都恍恍惚惚的，她大概觉得一个人太寂寞了，所以才把母亲一起带到另一个世界。” “原来是这个意思。” “当然这只是迷信而已。不过死亡还真的会像传染病一样一个传一个。或许你觉得我想太多了，可是我觉得这句话真的很有说服力，不由得你不相信。” 这时郑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见他摇头叹息，神情十分感慨。 “陈文峰大概是不忍将老母孤零零的丢在人世，所以才把陈娟勾走的吧？” 赵周谱摇头苦笑。 “说这种话虽然没有科学根据，老实说我还是挺赞同的。陈家的陈志强把外甥勾去作伴，被勾走的陈文峰再将母亲一起带走，这种解释倒是比较说得过去，至少让我们这些还活在世上的人不会那么难过。” 赵周谱的说法十分中肯，李晓义也只能无言以对的点点头，同时内心也油然感到十分地不可思议。 死亡是一种极为普遍的现象，只要诞生于这个世界上，就必定会面对死亡。人的死亡十分自然，然而当周遭的亲朋好友死亡的时候，村民却很难以平常心看待这种再自然不过的事，他们往往将亲人的死亡归类于不应该发生的悲剧。要是这些不应该发生的悲剧接二连三的发生，村民就会将这种现象视为一种灾祸，内心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怖以及不安，就像突然强迫自己面对平常没有意识到的现实一样。他们无法接受自己的身边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同时也对接二连三的死亡感到无比的不安。当他们的不安成真的时候就会陷于最原始的恐惧而无法自拔。村民面对死亡时的内心情感虽然混沌不清，然而若将这种复杂的心情以文字来形容，应该不外乎就是“难以接受、不安以及恐惧”。 及时明白这只是偶发事件，内心依然深信这一定是经过筛选之后的结果。死亡的阴影充斥在你我身边，人们无力支配死亡，也无法参与决定生死的过程，只能将暧昧模糊的不安诉诸于“勾走”这个字眼，以求得内心的短暂安宁，即使这只是一种一厢情愿的自我安慰。 “呵，人类还真是奇妙的生物。” 李晓义喃喃自语。看到赵周谱以讶异的眼神看着自己，李晓义笑了。 “没什么啦，我只是觉得人类对死亡这件事总是有特别奇特的诠释方法。” “可不是吗。”赵周谱报以一个平静的笑容。 ...... 这场雨一直下到傍晚还没有停，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实践还不到下午五点，厚重的云层和滂沱的大雨就让天空暗了下来，周勇不得不站起身来打开屋内的日光灯。 从门口往外望去，连道路两旁的人家都模糊得难以辨识，整条马路被倾盆大雨洗涤得干干净净，路上连半个行人都看不见，派出所被孤立在惊人的雨势之中。 雨点打在地上的声音大到令人感到不安。刚被点亮的日光灯随着雨声闪烁，电话声突然响了起来，仿佛预言着不幸的降临。 周勇反射性的拿起几经风霜的黑色话筒，秦定国的声音顿时在耳边响起。 “周勇警官吗？这雨下得可真大啊。” “可不是吗？秦老爷子有何贵干？” “我刚刚看了一下河边，发现水面上涨的速度非常快，河水呈现土黄色，似乎混了不少泥土在里面，上游的泥土可能被冲刷得非常严重。再加上连续几个星期的强烈日晒，山坡地的结构本来就会变得比较脆弱，要是这场大雨一直不停，恐怕会引起山洪爆发，所以我才在考虑需不需要立刻召集民团，以备不时之需。” 周勇点点头。 “就这么办吧，我这就去吧紧急指挥中心的大门打开。” 民团的紧急指挥中心就在派出所隔壁，周勇身上也有一副备用的钥匙，以便民团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展开紧急行动。 “我想河川的堤防应该还不至于溃堤，怕就怕在下游的河床和疏洪道会有淤塞的情况。” “除此之外，也要提醒大家严防泥石流，住在山脚的村民更必须特别留意。” “的确，就请周勇警官帮忙联络一下，叫大家务必提高警觉。” 秦定国接连作出好几个指示之后，说了句“稍后见”，就将电话挂断了。周勇将雨衣套上，拿着紧急指挥中心的钥匙走出派出所。来到紧急指挥中心之后，他将门锁开启，打开紧急指挥中心内的强光灯。再过不久之后，手边没事的团员大概就会陆陆续续的赶来集合了吧？这时周勇突然想起得赶快回到派出所叫老婆帮忙张罗点吃的才行，于是他连忙朝着紧急指挥中心的门口走去。就在他正打算踏出房门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逼得他不得不将脚缩了回来。原来路面的积水已经快要淹到两靴的脚踝了。秦定国的操心果然有迹可寻，这场大雨的确很有可能引发大规模的山崩。 周勇抬头望着西山的方向。在大雨的肆虐之下，西山整个笼罩在一片水气之中，山形模糊难见。 “……可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嘴里喃喃自语的周勇想起山上大宅。建于半山腰上的山上大宅去年才刚刚改建，整个地基被挖开了不说，连原本苍翠的庭树也重新加以整理，土质自然比其他地方来得松软。秦定国在电话中要求周勇负责提醒邻近村民提高警觉，然而周勇却不知道该怎么联络山上大宅的新居民。 呆立当场的周勇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照理说新居民刚搬迁进来的时候，周勇就得立马去做家庭访问，了解新居民的家族成员，并且将联络电话记在紧急联络簿上。然而周勇却迟迟未完成这个任务，当然那栋建筑物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氛是最主要的原因。事实上周勇前前后后总共造访了两次，但却总是没有人出来应门，这也是周勇无法完成任务的另一个原因。再加上之前当大家都不知道山上大宅的新居民到底搬来了没有时，周勇曾经翻墙潜入察看内部的情况，这种罪恶感也让他迟迟不愿前去正式造访。这么多原因加起来，造成直到今天仍未取得联络方式的结果，而且连派出所的周勇警官也不知道山上大宅的电话，更别说其它村民了。周勇很怀疑在可能山洪爆发或是引发泥石流的现在，到底会有几个人想到山上大宅可能面对的危险，到底会有几个人肯冒着倾盆大雨前去通知山上大宅的人，叫他们紧急疏散。 “看来我还是非去不可了。” 一股正义感油然而生，周勇朝着西山迈开脚步。无情的大雨打在他的身上，蜿蜒的山路早已化为一条小溪，夹杂着泥土的雨水一路往山脚下流去。 周勇离开之后，空无一人的紧急指挥中心就这样孤零零的伫立雨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紧急指挥中心的大门洞开，昏黄的灯光从屋内倾泻一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推断 就在当天晚上，李少荃在卫生院接到了王磊打来的电话，他的语气十分急切，表示要立刻与自己见上一面。医院外头正下着倾盆大雨，前来求诊的老人们不约而同地担心起暴涨的河水以及下了一整天的大雨可能引发的土石流。 结束看诊匆匆赶到兰若观的李少荃此时正低着头扒着迟来的外卖，这时候前往前坛举行法事的林致远出现在道观办公室的门口。不通。” “嗯，说的也是。” “遭受攻击的人会出现全身器官受损的情况，导致一连串的器官功能衰竭，问题是引出多重器官衰竭的幕后元凶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一定要尽快找出来。”王磊双手抱头，神情十分苦恼。“否则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我们村子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啊。” “目前共有十个死亡案例，然而这十个案例在本质上很有可能是属于同一种个案的重复出现。当务之急就是先将这十个案例的共通点找出来。” “共通点？” “没错，这十名死者一定有什么共通的地方，比如说都曾经前往同一个地点，在哪里彼此接触，或是都吃过同一种东西等等，这是我们弄清楚事情原委的关键。” 林致远看着桌上的笔记。十个人的年龄各自分布在不同的年龄层，而且除了哨所的那三人之外，居住地点更是分散各地，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共通之处。林致远将心中的想法表达出来之后，李少荃也点头表示赞同。 “七名男性和三名女性，这种数字分配也很难说代表了什么特殊意义。十人当中有老人，也有年轻人，地域分布更是广及整个林场。最早死亡的那三人，生前的行动范围大概只有在哨所一带，可是年轻的陈若怜应该不会跑到哨所才对，卧病在床的秦刚更是不可能走出家门。除了秦刚之外，其它九个人生前行动范围的交集大概只有岭前，不过若岭前真的有足以致人于死的病因，十名死者当中只有一名住在岭前的情况又要如何解释？照理说岭前应该会爆发大规模死亡才对。” 王磊喃喃自语。 “看来只好由我出面，一家一家的打听了。” “那可不行。”李少荃否决了王磊的提议。“看到王磊先生出面问东问西，死者的家属一定会嗅出不对劲的味道，而且你代表的可是村公所，一旦给村民们察觉出来，很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就算真要打听，也得找个不相关的人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解。” “我看这样吧。”林致远从李少荃手中将纸条取了过来。“不如我想办法去打听看看好了。反正这些人的法事几乎都是我在办的，陈记木料场和园艺场那里我也熟悉，跟他们聊聊还不成问题。至于赵文若那里，我再想办法透过信众家的关系取得联系好了。” 李少荃叹了口气。 “这种做法虽然还是不太自然，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致远，这部分麻烦你了。” 林致远点点头。 “万一造成这一连串猝死的原因真是传染病，陈娟的感染源很明显就是陈文峰。不管是直接感染还是间接感染，我想陈文峰应该都是感染源才对。问题是陈文峰是如何被陈志强感染的？我想哨所那三名死者当中的其中一名，很可能就是将感染向外扩大的原始病例。” 林致远点点头，拿起手中的纸条。 “陈若怜八月十一日发病，死于十五日，只有短短四天而已。” “记得陈娟说过陈文峰从两三天前开始，身体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发病日期不明，不过陈文峰的状况应该跟陈若怜类似。陈金娣是在七月底——”李少荃翻阅手中的小册子。“七月底的星期六当天到医院来替刘玉辉拿药，当时她说刘玉辉好像得了流行性感冒，而且还传染给了陈志强。警方的验尸报告推断刘玉辉和陈志强的死亡日期是在八月一日左右，从发病日是在三十日的前一天看来，中间只相隔了三天的时间。 陈若怜——发病：八月十一日（？） 死亡：八月十五日 陈文峰——发病：八月三日（？） 死亡：八月六日 刘玉辉——发病：七月二十八日（？） 死亡：八月一日（？） 陈志强——发病：七月二十九日（？） 死亡：八月一日（？） “四个案例都是发病之后没几天就死亡了，全都不超过五天的时间。从这里来推算的话，陈娟的尸体是在二十一日被发现的，死亡时间应该是二十日，所以发病时间大概在十五日以后。” 林致远点点头。 陈娟——发病：八月十五日（？） 死亡：八月二十日 “陈娟应该是被陈文峰感染的才对。陈文峰的死亡时间是六日，发病时间推断为三日，距离陈娟发病的时间相隔了十二天。若从陈文峰死亡的六日开始计算，也就是说中间有九天的落差，因此我推断这种传染病的潜伏期为一周到两周之间。陈若怜的发病时间是十一日，所以她应该是在七月二十九日到八月四日之间被感染的，刚好与哨所那三人的发病以及死亡时间互相重叠。若是直接感染的话，就表示陈若怜那是曾经前往哨所，不过我想这应该不太可能。” 林致远和王磊也同意李少荃的看法。住在下岭的年轻女生与住在哨所的老人家发生接触，怎么想也不太可能。 “就是因为这些人不太可能发生接触，因此若能证明他们的确有所接触，就可以断定一定是直接感染了。陈金娣婆婆的死亡时间是八月四日。三十日当天前来医院取药的时候，并未听她抱怨身体哪里不舒服，所以发病时间应该是在三十一日或是八月一日以后。” 陈金娣——发病：七月三十一日（？） 死亡：八月五日 “也就是说感染时间是在七月十七日到二十四日之间。不过从陈志强的发病日期看来，他应该不是陈金娣婆婆的感染源，至于刘玉辉和陈志强之间的确是互相感染没错。” “看来七月中旬之后，哨所似乎发生了什么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隐瞒 “看来七月中旬之后，哨所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 “很有可能。如果那段时间他们没去别的地方，那么感染源就一定是在哨所。问题是陈文峰又是在哪里被传染的？” “你是指哨所的那三个老人，还是指整个哨所片区？” “都有可能。目前还不确定木材厂的秦刚是否也是因感染了同样的疾病而死亡的，如果是的话，感染时间就跟陈若怜差不多。不过秦刚多年来一直卧病在床，是不可能独自外出的，在加上至今为止木材厂并未传出其他人身体不适的消息，所以唯一有可能将疾病传染给秦刚的，就是前去探病的人。当务之急就是找出七月底的时候是否有前去探病的访客，而且还是与哨所有关系的人。” “我试着打听看看。”林致远在纸条记上一笔。“然后呢？” “还有就是定国装潢那里。今天他们家的儿媳妇赵欣雅前来求诊，为了保险起见，我将医院里能做的检查全都做了一遍，结果很明显的只是单纯贫血，好像还有点小感冒而已。除了体力不济和呼吸衰弱之外，并没有特别不舒服的地方，赵欣雅的说法跟陈若怜简直是一模一样。” 林致远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望着李少荃。 “难道？” “现在还不能百分之百的确定，不过我觉得很有可能。今天是二十四日，如果赵欣雅真的遭到感染，那么感染事件应该是在八月十日到十七日之间，恰好与秦刚的死亡时间重叠。” 定国装潢是秦氏木料厂的分家，老板秦定国就是秦刚的胞弟。两家在工作上紧密结合，家族成员在私底下的往来也十分频繁。 “赵欣雅她表示那段时间并没有特别前去哪里，或是碰到什么特殊的事情。她既没前去哨所，也没见过哨所的几位老人，更不认识陈文峰，应该由他召集村里的长者研究对策。“要不要顺便通知他一声？” 李少荃沉吟片刻。 “还是先不要吧。现在局势未明，召开会议也是于事无补。如果吴淮源先生主动问起，我当然会据实以告，既然他还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就等我们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传染病之后再说吧。毕竟一旦让他知道这件事，那么很快全村就都会知道消息，我们就控制不住局面了。” 王磊点头赞成，阂上手中的笔记本。 “暂时就先这样吧。” 李少荃陪伴着王磊走出寺房。倾盆大雨打在道观的庭院上，滂沱的雨势让原本就不甚明亮的庭院显得更加阴暗。 王磊表示要开车送李少荃回医院，于是李少荃打着似乎没什么用处的雨伞，以小跑步的方式穿过庭院。想要在脚边寻找一块没被水坑占据的立足点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当李少荃好不容易跑到沃尔沃旁边的时候，膝盖以下早已被雨水打湿了。 慢一步抵达的王磊连忙钻进驾驶座，将车门关上。慑人的雨声被隔绝在外，显得车内格外的静谧。 “……王磊先生，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院长请说。”王磊一边发动引擎，一边转头看着李少荃。 “关于这件事，能不能请你先不要声张？” “当然当然。这就算院长不提，我也会守口如瓶。” 李少荃看着后照镜之中烟雨朦胧的道观庭院，决定跟王磊挑明了说。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请王磊先生暂缓跟上头报告。除非我点头说好，否则请不要让林场村以外的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包括cdc。” “可是……”王磊显得有些迟疑。李少荃制止打算继续说下去的王磊，请他先离开这里再说。从道观前往卫生院的路上，李少荃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快到医院的时候才又开口说话。夜晚的停车场在大雨的遮蔽之下能见度非常差，车子里面更是与外界完全隔绝。 “……王磊先生，老实说我认为这应该是传染病，基本上错不了，而且还不是普通的传染病。我翻阅了很多文献资料，都找不到症状与那十个人相符的疾病。” “难道是新变种的病毒所引起的？” “这点我无法确定，说不定只是看起来像是新病毒引起的而已。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种疾病十分棘手，而且致死率异常之高，那十名被害者就是最好的证明。当然也不能排除隐性感染的可能性，或许有些罹患这种疾病的人并未出现明显的症状，久而久之就会自然痊愈；然而显性感染的患者就没这么幸运了，如果没有得到及时治疗，死亡率几乎高达百分之百，而且从发病到死亡连短短的五天都不到。最麻烦的是从死亡证明书的叙述来看，当患者的病征开始显现时，通常已经回天乏术。” 李少荃的这番话让王磊倒抽一口冷气。 “感染这种疾病的人是否一定会发病，这点还无法确定，然而一旦发病，哪怕华佗再世也照样束手无策，已经就是必死的结局，这就是我对这种怪病的初步认知。如今起源于哨所的怪病已经蔓延到全村，往后受感染的人一定会愈来愈多。” “这……” “将村子里的情况呈报行政体系，你觉得能改变什么？” “改变什么？” “如果最后证实这只是人类所知的传染病，倒还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也会恪尽职守，尽快将这种状况上报，绝对不会试图掩盖事实。可是如果正如你刚刚所说，这是新变种的病毒所引起的传染病，而且致死性如此严重，你觉得行政中枢能够为我们做些什么？” 王磊在喉头咕哝两声。 “……什么也不能做。除非是传染病防治法明文规定的法定传染病，或是食品卫生法所明定的食物中毒，否则行政体系没有采取措施的法律依据。” “没错，这绝对不是食物中毒。王磊先生你觉得这是法定传染病吗？” “呃……” “法定传染病甲类两种，乙类二十六种，丙类十一种，寄生虫防治法，结核病防治条例以及麻风病管理条例所明定的传染病各一种，再加上性病防治管理办法中的四种传染病，总计四十五种。除此之外，还有针对生物研究人员所订立的，不在那四十五种之内的感染症状。如果这次的怪病是上述任何一种，即使真的是所谓的变种病毒，行政机关也马上会依法采取措施。可是如果不属于上述任何一种情况，在没有法律依据之下，行政机关就算有那份心，恐怕也爱莫能助。” “嗯……” 王磊的身体微微发抖。李少荃说的没错，在缺少法律支持的情况下，行政机关甚至连隔离病患的权力也没有，更不消说限制病患的行动了。 “所以村长现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但诚如你刚刚所说，已经过世的老当家的确比现任村长可靠得多。就算这种事泄露出去，我们也不可能期待行政机关伸出援手。再说万一这真的是新种病毒所引起的怪病，而且又是直接传播，你觉得会有怎样的结果？” “……我不知道。” “伊波拉病毒和沙士事件就是最好的例子，它们还只算得上是高致病率，政府都千方百计的去隐瞒，并进行大规模隔离和消息封锁。而我们现在所面对的，很可能是高致死率，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死亡率近乎百分之百。到时林场村一定会被封锁起来。当外界知道林场村正在流行一种可怕的传染病时，最保险而有最有效的唯一方法，就是封锁整个林场村，以防止患者四处流动。即使没有法律支持，封锁林场的行动也会在台面下悄悄进行，而且我们这只不过是一个不出名的小村子，到时行政机关一定会跟暴力机关联合起来，在私底下将整个村子化为囚笼。” “嗯……” “这并不失为一个防止传染范围扩大的办法，尤其是在面对死亡率这么高的传染病时，彻底封锁更是唯一的选择。然而这么做对林场村并没有任何帮助，充其量只是让林场自生自灭而已。就像失火的时候不派出消防车灭火，只在一旁坐视火势自然熄灭一样。没错，能烧的东西都烧完之后，火势自然会熄灭。在大明崇祯年间，军中也曾发生过瘟疫，你知道当时孙传庭将军怎么做的吗？他就是将所有的病人和疑似病人全部烧死。可是王磊先生是否想过，到时林场又会变成何等光景？” 王磊点点头。 “我这么做并不是粉饰太平。当年暴发沙士病毒的时候，我的几位老师都被抽调前往支援，临走前可都是要签生死状的。到了尘埃落定之时，他们还必须接受一段时间的隔离，所以你想的这些我都是明白的,要走的程序我也一清二楚。如果这是法定传染病，身为医生的我当然有义务往上呈报。假设我能证明这并不是直接传染，封锁林场并没有意义的时候，我一定会亲自将报告写好呈交行政机关。如今很明显的感染源就在哨所，万一不凑巧的传染病独独出现在林场村，偏偏病毒又是直接传播，那么处理起来必须格外小心谨慎才行。” “院长的担忧我不是不能理解，只是……” “如果真是直接传染，我自然也有我的对策。到时我会努力呼吁村民自我隔离，也会透过医师协会的管道向外界发布讯息，这点我可以保证。所以是不是请王磊先生暂时将报告压下来？” 王磊没有立刻回答。李少荃直盯着王磊的侧脸，仿佛想看穿他的心思。过了几秒钟，李少荃又以十分冷酷低沉的声音说道。 “王磊先生，我老实告诉你吧。如果这真是行政机关无法插手的疾病，我倒希望这个怪病散布到林场村以外的地区。事情就是这么残酷，除非在他们脚边点火，否则别期待那些家伙会有所行动。他们除了保护自己之外，什么事也不会做，当年的沙士事件就是例证。” “院长……” “呼格吉勒图、聂树斌、郑成月，他们的下场你可都看到了，你真的认为上报了有用？” 李少荃说出一连串人名，仿佛在念咒一般。 “如果你相信那些高官真的会对平民百姓伸出援手，就试着说服我吧。” 欲言又止的王磊最后选择紧闭双唇。李少荃不再多说什么，伸手打开车门，震耳欲聋的雨声顿时混杂着雨水窜了进来。 “王磊先生，万事拜托了。” “……是。” 走下车的李少荃又回过头来看着王磊。 “刚刚的谈话内容也请对林致远保密。那家伙是个理想主义者，容不下灰色地带的交易。” 王磊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李少荃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议论 由于拜托了在前坛公立医院的朋友，用最快的速度处理，赵欣雅的检验报告在第二天上午就送到了卫生院。昨晚的暴雨已经停歇，刺目阳光又照得大地一片惨白的。 李如心端着大麦茶和检验报告走进被书籍和资料淹没的准备室后，看了周遭一眼，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李少荃接过报告后，头也没抬一下，就跟自己昨天在卫生院做的检查结果互相比对起来。 赵欣雅的症状跟陈若怜没什么两样。依旧是血球数大为减少，血红蛋白和血比容值大幅降低，明摆着就是贫血的症状，而且还是巨红血球性贫血。白细胞的数量也低的可怜，说明赵欣雅也没有得感冒之类的疾病，不过血清胆红紊以及乳酸脱氢酶的数值却很正常，肝功能和肾功能的检测结果也没有任何问题，简单说来，赵欣雅跟陈若怜一样，除了贫血和呼吸衰弱之外谈不上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真的只是单纯的呼吸衰弱和贫血吗’ 昨天晚上，李少荃用卫生院的显微镜观察末梢血以及脊髓液的样本，发现网状红血球的数量增加，同时也观察到有核红血球以及脊髓出现赤芽球过度形成的状况，然而李少荃并不是血液专家，他只是一名内科医生，因此无法判断究竟有什么异常状况。从这些状况看起来，赵欣雅身体的造血过程应该没有异状，唯一的可能就是身体正在大量丧失红血球，迫使脊髓的造血运动速度加快，因此才使得尚未成熟的红血球也跟着被释放出来。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应该是内出血，或是不正常的溶血造成的组织破坏。 ‘可是，没有内出血的症状……’ 李少荃细细的看了许久x光片，都找不出内出血的情况。除此之外，赵欣雅的内脏似乎也没有异常的肿大。 而且直到现在，每个患者所带有呼吸衰弱还没找出原因，甚至连假设都假设不出来，虽说李少荃总是以感冒来对自己解释，但他内心深知，区区的感冒不可能造成如此长时间的呼吸衰弱，而且，血液中的白血球总数总会随着感冒的来临而大量增加，可血液检测获得的结果却完全的否定了感冒这一说。 李少荃愈思考愈觉得所有的可能性都被否定了，就好像发生了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样，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陷入长思的李少荃甚至没注意到帮他整理资料的李如心正在跟他说话。 “院长。你在听我说话吗” “嗯？你在说话？啊！抱歉抱歉。” 李如心的表情显得有些忧郁。 “赵欣雅的病情很严重吗” “倒也不是特别严重。只是检验报告有些不合常理，让我觉得不太对劲而已。对了，你刚刚跟我说什么” 李如心露出苦笑。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听说昨晚发生塌方了呢。” “哦？怎么回事？” “刚刚住在中岭的钱瑾爷爷到卫生院来拿药。钱瑾爷爷家刚好就在西山山脚下，后面是一大片寸草不生的山壁。听说昨晚的大雨让整面山壁都崩塌了下来。大量的泥土混合着水顿时涌入家中，搞得家里现在一片狼藉，钱瑾爷爷根本不知道该从何清起。” “人没受伤就好，家脏点一样可以睡觉嘛，这已经是不幸当中的大幸了。” “对啊。钱瑾爷爷也这么说。万一雨势再下大一点的话，搞不好整间屋子都会被崩塌下来的土石埋在里面呢。” “可不是吗” “昨天晚上我听到一声巨响从灵隐山那里传来，就好像有人在炸山一样。该不会连灵隐山都发生塌方了吧” “……灵隐山” 李如心点点头。她就住在上岭，距离灵隐山的山脚很近。 “我想应该是灵隐山才对。从声音来判断的话，估计是相当大规模的塌方。不过灵隐山是兰若寺的地方，一般人也不能随便进入。” 李少荃思索片刻，他觉得这件事应该让林致远知道才对。 “院长，每一本打开的书籍。我都会先放上一张书签之后再合起来，所以院长大可不必担心找不到需要的资料。” “谢啦。”苦笑不已的李少荃叫住正打算离开准备室的李如心。 “如心，你拨个电话到定国装潢，问问赵欣雅现在的情况好吗不一定非要叫赵欣雅本人接电话，询问她的家人也可以，然后请她晚上之前务必再到卫生院接受复诊。” 李如心皱紧眉头。 “有这么严重” “倒也不是有多严重。我只是觉得检查结果不太对劲而已，所以想重新做一次检查。” “嗯。”李少荃的解释依然无法让李如心释怀。抱着病历表正打算离开的时候，李少荃又叫住了她。 “还有另一件事。午休时间结束之后，请所有人还在卫生院里的医务人员到这里集合好吗” “呃” “我有点事情想和大家说一下，我想对个别患者进行分类，只有我指定的那几位患者而已。” “从明天开始吗” 李少荃点点头。表示细节部份等到大家都到这集合之后再说。离开准备室的李如心显得有些不安。 李少荃知道李如心多多少少也嗅出了一些异样，不过他在内心告诉自己这么做并没有错。卫生院里的全体工作人员站在防疫的第一线，迟早也会发现不寻常的异状，既然他们早晚得面对这个威胁。李少荃打算在适当的时机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们。 “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李如心询问吴婷。吴婷和田萍四目交投，肯定的点点头。 “……我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啊。” “对啊。”田萍叹了口气。 “院长好像对秦家媳妇的状况特别注意似的。” “为什么”一旁的肖芳和林雪也把头凑过来询问，吴婷把手叉在胸前接着说下去。 “这阵子确实死了不少人嘛。从八月初一直到现在，村子里几乎每天都有人在办丧事。” “真的吗” “也难怪你们没什么感觉。村民生病了也不来看医生，等到去世了之后，咱们才会接获通知，而且都是在大清早我们还没上班之前。” 田萍也点点头。 “上岭不是死了一个四十出头的人吗然后是那几个老人。” 林雪和肖芳频频点头。 “之后是住在下岭的女孩子，然后是秦叔和最先去世的那个中年人的母亲。” 林雪扳着手指头计算。 “从八月初到现在，村子里居然一连死了七个人” “就是说啊，所以我才会说一定有问题嘛。人家都说祸不单行，可是今年的情况真的太不寻常了。” “会不会是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 提出问题的李如心显得十分不安。只见年长的护士彼此对望一眼，缓缓的点头。 “搞不好是什么传染病呢。我看院长一定也在暗中怀疑，所以才会指定疑似患病的患者，表示要优先替他们看诊。” “这么说来，赵欣雅不就……” “从院长那么谨慎的态度来看，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林雪和肖芳对望一眼，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安。 “那……那我们会不会有事啊” 吴婷歪着脑袋略事思索。 “天晓得。不过你可以放心，如果真有危险的话，院长应该会提醒我们才对，既然他现在什么也没说，就代表还没掌握确实的证据。或是他认为卫生院还不至于遭到污染。别看院长平常嘻皮笑脸的，但关键时候绝对靠得住，在这方面他可是不会打马虎眼的。” 田萍又叹了口气。 “看来我们最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以后接触患者之前都要记得消毒跟戴手套。这样子不但保护自己，也等于是保护了其他人。” 吴婷也点头赞成。 “只希望不是什么怪病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连环 二十六日清晨，赵欣雅在丈夫秦延清的搀扶之下来到了卫生院。 赵欣雅的意识已经十分朦胧，走路脚步虚浮，东倒西歪的。若不是秦延清在一旁搀扶，恐怕连站起来都有问题。这副模样让李少荃感到十分错愕。 “赵欣雅，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赵欣雅没有回答李少荃的问题。她的嘴咧开一条缝，勉强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李少荃立刻指示李如心让赵欣雅平躺在诊疗台上。在李如心的协助之下。诊疗台的前端慢慢升起。一旁的秦延清以十分不安的神情凝视着躺在诊疗台上的赵欣雅。 “少荃大哥，欣雅她、她到底怎么了” “就是因为不知道她哪里不对劲，才请你带她来再做一次检查。前天她来看病的时候，我不是特别交代过吗？如果第二天还是感到身体不适的话，一定要立刻前来就诊吗” 秦延清摇摇头。 “欣雅没告诉我啊，我母亲问她情况怎样，她也说只是得了贫血和小感冒而已。” “昨天的情况怎样” “欣雅几乎睡了一整天。我昨天还得上班，所以没办法留在家里照顾她，不过她好像有点发烧，而且还全身无力。” 李少荃点点头。赵欣雅的脸色还是很不好，领口的肌肤和露在外面的双臂都呈现出一种不甚健康的惨白，手腕内侧甚至看得到颗粒状的紫斑。手腕和颈部以及脚腕处布满了蚊虫叮咬以及抓痒时留下的痕迹，而且这些伤痕都已经出现化脓的现象。 赵欣雅的呼吸十分急促，躺在诊疗台上有点喘不过气的样子。李少荃测量赵欣雅的脉搏。发现脉搏跳动十分快速，看起来似乎有点发烧，手脚却十分冰冷，额头还不时冒出冷汗。 “吴婷！快过来！“李少荃一边将指示写在纸条上，一边交代吴婷。“立刻进行验血。患者出现脉搏过速的症状，为了保险起见，顺便做一份心电图出来。还有通知任强，请他马上准备为患者进行ct。” “唔……好的。” 看到一旁的秦延清神色紧张的模样，李少荃于是将他带到准备室。 “少荃大哥……欣雅她不要紧吧” “你先坐下来再说。”李少荃指了指休息室内的沙发，示意秦延清坐下。 “欣雅是不是有生命危险到底是什么病？是致命的疾病吗？” “不能这么说。严格说来，目前还没找到赵欣雅罹患重症的证据。” 秦延清细长的脸颊顿时浮现出近似哀求的神情。李少荃与秦延清同住在岭前，两家几乎可以说是比邻而居。虽然李少荃整整比秦延清大上四岁，李少荃却一直将他视为儿时朋友。个性好强的李少荃从小就是个孩子王，小他四岁的秦延清就像是他的弟弟一样，这份情谊至今仍未改变。李少荃依稀记得秦延清小时候只要碰到什么难题，就会像现在这样以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 “可是……” “对不起，延清，目前无可奉告。”说完之后，李少荃再度示意秦延清坐在沙发上。“赵欣雅是什么时候开始身体不适的” “唔……大概两、三天前吧” “前天吗还是在这之前” “大前天开始就有点无精打采的。记得母亲一直问欣雅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要她赶快到医院检查一下。” “之前呢” “这个嘛……记不太清楚了。印象中好像没什么异样。” “那你呢” 李少荃突然其来的发问让秦延清愣了半晌。 “我” “对，你、婉贞婶、定国叔或是定国装潢里面的年轻工人有没有人也出现跟赵欣雅一样无精打采、全身无力症状的如果有的话，就有可能是夏季流行性感冒所引起的嗜睡症状，这样的患者你最好告诉他们尽快来卫生院检查一下。” 秦延清歪着脑袋想了很久，最后以不是很肯定的语气回答“没有”。这个回答让李少荃不由得叹了口气。 “前天赵欣雅到医院来的时候，我替她做了很多检查，结果所有数值都显示她只是感冒和贫血而已。加上赵欣雅正值生理期，轻微贫血是很正常的。然而造成贫血的原因有很多种，不见得一定都跟生理期有关。” 秦延清顿时脸色大变。 “这方面我不是很了解，不过我听说贫血也会致命的是吧！好像有恶性贫血或是不良贫血的区别是不是” “从检查报告的结果来看，你可以放心，赵欣雅应该不是恶性贫血。也不是再生不良性贫血，至少我能确定跟造血功能无关。最有可能的是溶血性贫血，不过这只是个推论。目前我还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 “溶血性贫血是不是会有生命危险” “喂喂喂!”李少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延清，你别这么悲观啦。不是跟你说还不能确定吗赵欣雅的症状虽然看起来像是溶血性贫血，但是也不是百分之百的相符，还需要再观察一下。再说她可是定国装潢的媳妇，不但要替底下的工人张罗吃住，还要照顾年幼的女儿，体力再怎么好也有吃不消的时候。所以我的意思是要让她好好休养。这样子体力才会恢复嘛。” “真是的。”秦延清吁了一口气。“差点没被你吓死。突然叫护士打电话过来，要我立刻带欣雅到医院复诊，然后一进医院就立刻做那些有的没的检查，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哈哈哈。不过在还没确定病名之前，小心一点总是比较好。毕竟赵欣雅的气色真的很差，为了保险起见。的确是有必要再验一次血，然后进行全身断层扫描。如过这样子还是找不出病因的话，就只好请前坛公立医院接手了。还是我先把转送医院的文件写好” “嗯……也好。” 李少荃故意不提起陈若怜。秦延清也因此看起来放心不少，然而安慰他的李少荃却一点也不觉得安心。赵欣雅的状况愈来愈糟，再这样拖下去会有什么结果，李少荃实在不敢想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线索 林致远绕过茶庄的侧面。站在李瑞妙家的门前面往屋子里头张望。正在客厅看电视的李瑞妙一看到林致远的身影，连忙站起身出声招呼。 “林道长有什么事吗” “我刚从前坛回来，本想到店里喝杯茶休息一下。想不到却看见瑞妙婶在里面，所以特别过来打个招呼。” “欢迎欢迎，林道长快请进。”话才出口，李瑞妙顿时想起了一件事。“还是请林道长到店里坐坐吧。对您来说，还是冰冰凉的麦茶更合胃口吧？何况店里还有冷气可吹。” 套上拖鞋的李瑞妙走在前面，带着林致远往茶庄的方向走去。走在后面的林致远只觉得李瑞妙的背影似乎消瘦不少。 “瑞妙婶，你最近是不是瘦了些” 完之后，将装满冰麦茶的玻璃杯放在林致远的面前。 “……哨所的几位老人生前一定很寂寞，毕竟孩子都不在自己的身边。” 李瑞妙点点头，同情之意溢于言表。 “原本住在那里的人全都离开村子了。” “他们走得那么突然，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试着跟他们的家人连络，询问那三人生前的情况。结果却没有半个人知道。” “真的吗” “陈娟的情况也是大同小异，唯一陪在她身边的小儿子先她而去，她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过幸好她还有几个好朋友，这点就比那三人要强多了。” 李晓青皱起双眉。 “这阵子还真是死了不少人，每天晚上到这喝茶的客人都会提起这件事。尤其是陈娟婶的遭遇更是令人同情，亲哥哥和儿子先走一步，没过多久连她自己也过世了，大家都在猜测村子里是不是正在流行什么疾病呢。” 这番话不由得让林致远为之屏息。不过李晓青似乎将这种说法当成无稽之谈，林致远顿时松了口气。 “夏季流行性感冒虽小，发作起来也是要人命的。我早就觉得刘玉辉的样子不太对劲。” “刘玉辉” “对啊。之前我曾经看到刘玉辉从公车上面下来，不过我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了。当时刘玉辉全身摇摇晃晃，好像身体不太舒服似的，连我叫他都没听到。过了没多久，我就听到他去世的消息了。那个时候他一定得了什么病，否则怎么会一下子就死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是七月底的样子。”瞪着天花板的李晓青试着唤起自己的记忆。“对对对，就是七月底。之后我就听说他跟陈志强都病倒了的消息，好像是刚好下山采买日常用品的金娣说的。当时我还觉得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实在很可怕，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也没人知道，结果没过多久。就听到他们的死讯。” “还记得是七月几日的事情吗” 李晓青低头思索。 “几日的事情啊……我只记得当时听到他们两人卧病在床的消息……然后才想起几天前曾经见过刘玉辉……” “是不是你玉辉叔出门的第二天”一旁的李瑞妙插口。“他一大早就搭公车出门，直到第二天才回来，所以一定是在别的地方过夜。当时我还觉得奇怪。很少出门的刘玉辉会跑去哪里呢。” “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李晓青点头微笑。“我母亲有一天早上看到刘玉辉在等公车，而且还是往前坛的方向，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之后又过了几天。我就听说他身体不舒服的消息了，印象中好像是在店里听到的……” 李晓青突然皱起眉头。 “我想起来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陈文峰就说他要去哨所探望舅舅。” 林致远顿时双眼一亮。 “陈文峰” “对，当天晚上他刚好来喝酒，而且还喝了不少。我劝他少喝两杯，他还嫌我多管闲事呢。接着地就从这里打电话回家，说要去探望陈志强，今天会晚一点回家。当时真的已经很晚了，我还在想哪有人挑这种时间去探望病人的呢。” 李晓青说完之后频频点头。 “过了六天之后，我就听到陈文峰的死讯。自从那天晚上之后，陈文峰就没到店里来喝酒了，那个人以前几乎三天两头就跑来报到，突然好几天没出现，实在令人感到十分奇怪。想不到最后竟然就这样死了。” 林致远凝视吧台的木纹。陈文峰的死亡时间往前推六天就是七月三十一日，当天晚上陈文峰前往哨所探望陈志强。然而三十一日到八月一日正好是陈志强和刘玉辉死亡时间。如果警方的判断无误的话，陈文峰进入哨所的时候，刘玉辉和陈志强应该已经死亡了，说不定连陈金娣都早已发病。 林致远感到有些不对劲。难道陈文峰根本没见到陈志强和陈金娣吗只要进入屋子，一定会发现屋内的异常才对，这时只要是个人都应该会拿起电话对外求救。然而事后证明陈文峰并没有打电话，这是否代表他没见到陈志强就直接回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陈金娣也一样没打电话求救。自己的先生就死在身边，她却没打任何一通电话，最后连自己也赔上一条老命。 ‘这到底代表了什么’ 林致远陷入长思。这时李晓青突然大叫了一声。 “对了！我想起来了！刘玉辉出门的前一天。秋菊的小孩刚好发生车祸!当时村里漫山遍野的追肇事司机！” 林致远抬起头看着李晓青。 “林道长也在医院见过她啊，就是赵晓智的妈妈。” “哦……” 林致远想起田秋菊抓住他衣领歇斯底里的模样。 “秋菊是我多年的好友，每天都会来店里帮忙。记得她的小孩被车撞到后的第二天，刘玉辉离开村子，直到两天后清晨才回来。陈文峰听说舅舅身体不适，说要去哨所探望陈志强是在他去世的六天前。” 也就是七月三十日。 “之前有见过刘玉辉老爷子吗” “好像没有。二十九日看到他回来的时候，只觉得好像很久没跟他见面了。我想大概真的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吧。” “刘玉辉和陈志强两位老爷子经常出远门吗” 李瑞妙摇摇头。 “玉辉他几乎是足不出户。很少看见他离开村子，毕竟他不会开车。虽然志强有辆车，不过也只有志强会开车而已，所以玉辉总是嫌出门很麻烦。除非有什么要紧事，否则绝对不会出门。” “陈志强老爷子呢” “他也是个不爱出门的人，更不用说出外旅行了。很久以前在阿娟那里碰到金娣。当时金娣一直说很想跟陈志强一起去泡温泉。所以我想他们应该好几年没出去旅行了。” “有没有突然心血来潮的可能” “应该不会吧七月正是务农人家最忙的时候呢。他们都是靠老人年金过活的，田里种的东西可是他们一整年的粮食。所以不太可能在最忙的时候丢着田地不管跑出去玩。再说今年的雨水特别少，家里有种田的人都得抽地下水出来灌溉才行，每天光忙这些就够累了，哪有享受旅行的闲情逸致。” 林致远恍然大悟。今年的气候异常干燥，昨天虽然下了一整天的雨，河川的水位却未见明显的上升。缺水的问题在村子里面或许还不算太严重，然而下游区域的水资源却出现严重不足的情况。即使是在；林场村，用水也日见窘迫，村民们甚至必须抽取地下水来灌溉农地，根本没有出外旅行的心情。 所以那三人真的是在哨所被感染的吗如果不是的话，又会是在哪里呢林致远不禁陷入沉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启幕 李少荃内心中的不安果然成真了。 就在第二天的中午，李少荃忙着替病患看诊的时候，秦延清打了一通电话来卫生院。李少荃接到电话时，电话另一头的秦延清早已哭得泣不成声，他说赵欣雅没有呼吸了，请李少荃立刻赶来一趟。当李少荃急急忙忙的赶到定国装潢的时候，赵欣雅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皮肤发白，瞳孔放大，口中有泡状的咯血，死因是心脏衰竭并发肺水肿所造成的窒息，具体死亡时间为八月二十七日上午十一时左右。 吴淮源的一通电话，让林致远得知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当时林致远独自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面对稿纸的他正让自己的思绪在想像的空间当中驰骋。 “林道长，定国装潢的媳妇赵欣雅过世了。” 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让林致远有种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的感觉，然而吴淮源却误解了林致远的沉默。 “就是秦延清的太太，今年只有二十六岁而已。死因好像跟肺部的病变有关，葬礼应该是由我来负责才对。” “嗯……有劳你了。” 定国装潢的秦定国是岭前的治丧负责人。不过当区域负责人家发生不幸的时候，就由该区域其他有名望的人来代行负责人的职责。每个区域都会根据个人的身分地位自行排出顺序，替代的负责人自然也是众人默契之下的产物。 “这阵子天气十分炎热，如果林道长不介意的话，我想今晚就举行守灵。秦定国先生家的亲戚都住在附近，倒还不必担心有人会赶不来。” “恩，但凭你安排了。” “所以还请林道长尽快替死者诵经。” “好的。我这就过去一趟。” 位于门前的定国装潢就在兰若观的附近而已。老板秦定国原本是木料厂的次子，之后秦定国不甘心只能捡木材厂的残羹剩饭，因此自行出来创立定国装潢，业务触角涉及建筑业、不动产以及土木工程，规模十分可观。目前建筑业由长子秦延清继承，不动产则交给秦定国住在前坛的弟弟接手，土木业则是同样住在前坛的女婿负责管理。 乡下地方的企业发展史虽然不及大都市精彩。快要七十岁的秦定国现在依然全身充满了精力。俨然有着气吞万里如虎的架势。可是当林致远来到定国装潢的时候，却只见到秦定国垂头丧气的坐在媳妇的遗体旁，完全看不见昔日的光彩。 “秦定国先生，请节哀顺变。” 听到林致远的慰问，秦定国只是不发一语的低头致谢，哀痛的表情就好像是亲生女儿过世了一样。坐在丧主位子上的秦延清也抱着年幼的孩子低头致意，哭得两眼红肿的吴婉贞坐在一旁抚摸他的肩头，却还是无法平息秦延清若有似无的呜咽。 赵欣雅是秦家的媳妇，不是秦定国的女儿。吴婉贞是秦定国的第二任妻子，跟秦延清之间没有血缘关系。然而秦定国一家人的感情却十分深厚，在两个老人家的心中，赵欣雅就像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这点林致远也略有所知。 “请两位……”话说到一半的林致远与秦延清怀中的孩子四目交投，顿时为之语塞。赵欣雅生下的女儿叫做秦婉清，还只是个不满三岁的孩子。 “——节哀顺变。” 不知道已经跟母亲天人永隔的秦婉清张开好奇的双眼，打量着周围的大人。看到她那天真无邪的眼神，林致远实在找不出其他慰问的话语，只好再度重复先前说过的。节哀顺变。一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失去了深爱着他的母亲。再怎么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禁为之动容。 秦定国、吴婉贞和秦延清三人全都泣不成声，只能深深的低下头向林致远致意。 眼前的景象让林致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看着强忍悲痛的秦延清，紧抱着孩子的手臂看起来像是在保护稚子。又像是在勉强撑起自己随时可能崩溃的身体。这副景象对林致远而言并不陌生，失去陈若怜的陈家又何尝不是如此悲伤莫名的心碎，以及令人担心的哀痛。失去至亲的人总是无法察觉已经降临家中的危险。 ——爱哭的小孩会被妖邪抓走喔。 村子里自古流传的“死而复生”其实就是疫病的暗喻。如今看来妖邪已经潜入秦家，所有东西都会遭到感染，死亡将从这里不断的向外扩大。 林致远很想提醒秦定国，要他自己小心。他了解秦定国他们追悼死者的心情，却不希望看到他们不忍心离开死者的遗体。若不快点将遗体理入土中。不幸一定还会继续发生。林致远真的很想把一切的真相说出来。 然而理智战胜了感情。如果这真的是传染病。现在告诉他们也太迟了。赵欣雅已经死了，如果死亡真的会接二连三的发生，恐怕妖邪已经找到下一个牺牲者了。 秦家的守灵结束之后。林致远趁着夜色造访李少荃。这时李少荃刚好在卧房里检视赵欣雅的检验报告。 “是你啊，抓紧进来吧。” 李少荃请一如往常又站在庭院里的林致远进入房间。 “你去看了吧？赵欣雅果然也是同样的症状吗” 对于林致远的问题，李少荃点点头。 “和你猜的基本没差，八九不离十。赵欣雅前来就诊是在二十四日的时候，死亡时间则是二十七日，也就是今天早上。二十三日那天她似乎就已经出现不适症状，所以严格说来，从发病到死亡只有短短四天的时间。发病的症状十分轻微，不外乎是容易疲倦、呼吸衰弱、头晕眼花或是注意力无法集中，从这些症状看来。她应该只是贫血和感冒而已。事实上检验报告的结论也是如此。看不出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那不就跟陈若怜一样” “没错，她们的症状和检验结果几乎完全相同。”李少荃点点头。“当时她的精神真的很不好，问她什么都得不到满意的回答，感觉上就好像连说话都懒的样子，要不就是注意力太过涣散。整个人好像完全丧失思考能力似的。这点赵欣雅跟陈若怜的情形真的非常类似。” “嗯……” “二十四日的验血结果除了贫血之外，其他一切正常。而且赵欣雅的贫血属于单纯贫血。全身血液总含量大幅减少，还看得到网状红血球。肾功能和肝功能的各项检测指标都尚在正常值的范围之内，也没有内出血的迹象。不过……” 李少荃看着贴在病历表上面的检查结果，向林致远指了指。 “致远你看一下，这是赵欣雅二十六日前来医院时的检查结果，今天才刚刚出来的。从这份报告看来，赵欣雅的身体机能显现出严重的失调。无论是肝功能或是肾功能的指数虽然还在正常范围，但数值都已经接近极值。贫血的状况有所改善，其他地方却急速恶化，最后在今天早上病逝。遗体出现轻微的黄疸、水肿、背部水泡、腹部积水以及内出血的情况。这些都是肾衰竭或是肝功能衰竭的患者会出现的标准症状。除此之外，遗体也呈现窒息的状况，经过气管采样之后。证明是泡沫状的咯血阻塞气管，这种状况通常是心脏衰竭并发肺水肿所造成的呼吸困难。可是之前她来医院求诊的时候，我们就帮她做过心电图。当时根本看不出她有心脏衰竭的迹象。事实上除了贫血和感冒之外。当时她的身体健康得很——可是想不到才过了三天就变成这样。死因是心脏衰竭所引发的呼吸困难——不过这并不代表其他器官的功能全都正常，若从发病到死亡的过程来看，肾脏或是肝脏的状况也极有可能造成赵欣雅的死亡。与其说赵欣雅死于心脏衰竭，还不如说是msof-----多系统器官功能衰竭来得恰当。” “那是不是传染病” “应该不是。至少就检查报告看来，传染病的可能性并不大。” “又是那种怪病……” “我想应该错不了。刚开始的症状就像是夏季流感或是一般感冒，之后病情急速恶化，短短几天之内就会致人于死。无论是从发病到死亡的时间，或者是初期的贫血症状。都跟陈若怜的病例十分类似。” “所以贫血和呼吸衰弱是这种怪病的最初症状吗” “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不过应该也是八九不离十。最好早点将这个结论通知王磊先生。请他尽快增添海报传单上的内容，呼吁村民不要忽视贫血和呼吸衰弱的症状才好。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在海报或传单上面写明贫血的自我检测方法，呼吁村民一旦出现类似的症状，就要立刻到卫生院就医。” 林致远点头赞成。 “综合赵欣雅本人的叙述、以及秦延清事后的说法所得到的结论就是赵欣雅的娘家并没有什么家族性的遗传疾病。不过赵欣雅的父母从小就不知去向。她是被伯父伯母一手养大的。可是秦延清表示从未听说过赵欣雅那里的亲戚有什么先天性的疾病，而且她平常的生活也十分正常，既没有抽烟的习惯，饮酒也只是偶一为之。生活圈子就在村子里，从未到过哨所，顶多就是偶尔跑到前坛买东西而已。” 林致远打开笔记本翻到“赵欣雅”那一页，将李少荃提供的资料一一记下来。这些都是医生从当事者以及家人口中问到的第一手情报，非常具有可信度。 “附近没有水井。几乎都是使用自来水，只有办公室的冷气是以地下水冷却。这点倒是跟木材厂一模一样。” 频频点头的林致远一一将这些情报记录下来。哨所没有自来水管，刘玉辉和陈氏夫妇平常都是使用井水。陈娟家的饮用水是自来水，井水是拿来洗澡或是洗衣服的。陈若怜住在下岭，那里几乎所有人家都是使用自来水。只有农业灌溉用水是使用地下水。不过当时有人看到陈若怜往西山走去，如果她经常往山里跑的话，搞不好曾经饮用过山泉水也说不定。综合这些情报之后，林致远不禁怀疑“水”是不是导致这一连串猝死的罪魁祸首。 “……会不会是水出了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算 “会是水源出了问题吗？” “从定国装潢和木材厂的例子看来，可能性并不算太高，我们基本可以排除水源遭到污染所造成的中毒或是感染的可能。虽然这次事件的起始点可能与水脱不了关系，不过我并不认为水是直接的感染源。” “你是说原先可能是哨所的饮水遭到污染，结果那几位老人家受到感染之后，再直接传染给其他人” 李少荃点点头。 “如果水真的是造成这次事件的原因。感染途径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不过陈若怜的例子就说不通了。毕竟陈若怜的生活圈子与哨所的几位老人没有交集，不太可能受到传染。当然这只是我们的推论，尚未证实就是了。” 林致远点点头。陈若怜是住在下岭没错，可是她平常的活动范围却十分广，失踪当天就是最好的例子。从这点看来，实在很难否定她在路上巧遇哨所的老人家或是陈文峰的可能性。 “秦刚也是个反证。如果赵欣雅真的罹患了那种怪病，传染源一定是秦刚错不了。感染时间是在八月中旬，刚好与秦刚的死亡时间互相重叠。根据秦延清的说法，赵欣雅生前经常跑到木材厂，而且还不只一次探望长卧病榻的秦刚，中元节那天所有秦家的人更是全都跑去聚会，当时正好是八月中旬的时候。秦刚将这种怪病传染给赵欣雅并不是全无可能，可是秦刚又是在哪里感染的呢卧病在床的秦刚根本没有半点行动力，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哨所的老人或是陈文峰主动造访秦刚。” “应该不太可能。”林致远看着手中的笔记本摇摇头。“我之前问过木材厂的孙芳，就是那个照顾秦刚的女护工，她说秦刚跟陈文峰没什么交情，陈文峰从来没来过木材厂。哨所那三人跟秦刚还算有点关系，不过跟秦刚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应该还不至于特地跑来探望秦刚的病情。如果说他们有事拜访木材厂，然后顺便探望秦刚的话，或许还比较说得通，不过基本上这种可能性也不大。秦刚已经病倒好几年了，刚病倒的时候还会有人顺便来探望他，这一两年几乎没有什么访客。“ “或许吧。秦刚整整病倒了六年，我回到林场村的时候，他就已经躺在病床上了。” 林致远点点头。 “所以这阵子跟秦刚见面的几乎都是亲戚居多，尤其是定国装潢的人。吴家的人也经常探望秦刚，吴淮源先生跟秦刚的交情又特别好。除了上述的这些人之外，大概就剩下几个私交甚笃的朋友而已。” “没什么交集……难道真的不是直接传染吗”李少荃恨恨的叹了口气。“其他人呢” 在李少荃的催促之下，林致远又打开笔记本将纸条取了出来。 “哨所的那三人以及陈娟家打听不到什么，不过……” 林致远将他在茶庄听到的消息转述一遍，其中包括了陈文峰病倒的前一天曾经去过哨所，刘玉辉也在前几天突然外出，第二天回来的时候身体似乎不太对劲。 “陈文峰前往哨所的时间是在三十一日吗”李少荃皱起眉头。“那的确说不通。三十一日或最八月一日的早上。他舅舅陈志强应该早就已经死亡了才对，照理说陈文峰不应该没看见亲舅舅的尸体啊，如果看见了也应该立刻对外连络才对。既然他当时没对外求救，那就表示他根本没见到陈志强。” “我也有同感。” “不过陈金娣婆婆应该在场吧就算她当时的意识再怎么不清楚，连老头子就死在旁边还不知道，也应该不至于没注意到家里有访客才对。除非她当时睡着了，根本没发现陈文峰……” “刘玉辉的行动也很诡异。说不定他从外面带了什么病毒回来，结果刚好传染给前往哨所探视舅舅的陈文峰。” “这很难说。”李少荃敲敲自己的脑袋。“每一种疾病都有所谓的潜伏期。感冒的潜伏期平均来说大概是两天。霍乱和疟疾在一两天之内就会发病。不过这么一来，就找不出陈娟是在哪里受到感染的了。” “嗯……原本设定陈娟的感染源就是陈文峰……” “我不敢百分之百的确定。不过登革热的例子的确不容忽视。” 看到林致远露出疑惑的表情，李少荃立刻加以解释。 “登革热的传染媒介是蚊子，人与人之间是不会互相传染的。说不定陈娟跟陈文峰的感染途径也是如此。” 李少荃接着以手指轻拍病历表。 “从赵欣雅和陈若怜最后都引发多系统器官功能衰竭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是病源体透过血液的输送进而传播全身，造成多处器官的严重侵蚀。大部分的病毒都是经由呼吸系统或是消化系统入侵人体，然后再沿着血液散布全身，不过在这种情况之下。消化系统或是呼吸系统应该都会出现防卫反应才对。可是赵欣雅和陈若怜完全没有呕吐、腹泻或是咳嗽的症状，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血液的直接感染。” “从伤口入侵吗” “没错。陈若怜的口鼻处略显青黑，应该是失踪的时候不慎跌落山谷所致。赵欣雅身上没什么明显的外伤，但口鼻处却有着和陈若怜一样的痕迹。所以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以动物为传染媒介，就像登革热一样。这种怪病不是人与人互相传染，而是透过蚊虫、跳蚤或是虱子为传染媒介，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哨所的那三人、陈若怜与秦刚之间毫无交集，却会感染到同样的疾病了。” 说完之后。李少荃以手指指向林致远。 “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你自己也要格外小心。” “为什么” 林致远的回答让李少荃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陈若怜被发现的地方就在木材厂的后山，赵欣雅生前也经常出入木材厂，而木材厂不就在你们家的山脚下吗” “是没错啦，可是……” “感染地点都集中在灵隐山一带，不能否定病媒从哨所往灵隐山扩散的可能性。哨所就在灵隐山的另一边，陈若怜被发现的地方就在灵隐山与西山的交会处。” 林致远不由得点点头。那一带的山谷的确有条通往哨所的小路，林致远记得自己还小的时候，木材厂就从哨所沿着那条产业道路架设钢缆，直接将砍伐下来的原木运下山。如今伐木业好景不在。那条小路早就已经淹没在杂草堆中，不过附近的动物像是野狗什么的还是有可能沿着荒废的道路四处移动。 林致远想起当时哨所的惨状。 “野狗” “有可能。死者身上没有被野狗咬伤的痕迹。所以不太可能是被野狗传染的，不过从陈若怜和赵欣雅身上的小伤痕来看，不无可能是野狗身上的跳蚤或是虱子意的祸。记得好汉酒馆的林平志前阵子才被野狗咬伤，跑到医院来包扎，小混混徐盛听说也被野狗攻击过。这阵子山区的野狗似乎变多了，每个入山的村民都会特别小心，而且综合病患的说法，野狗好像最初是聚集在哨所一带，然后才逐渐南下，最近甚至有人在大马路上看到三只野狗。” “有没有捕杀野狗的必要” “如果证明野狗真的是传染媒介，当然要立即扑杀。看来似乎有调查的必要……”话才刚说完，李少荃就叹了口气。“可是我们要调查什么我们连病源体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真的抓到一只野狗，一样是无从找起。” “说的也是。” “捕杀野狗不难，问题是要以什么理由申请捕杀？现在神经病一大堆，说不定还引来什么爱狗人士。而且一个弄不好的话——反而有可能打草惊蛇。更何况罪魁祸首又不见得一定就是野狗。我觉得风险太高了。” 林致远点点头。就算举出林平志和徐盛为例，时效性也颇令人质疑。难逃为达目的胡乱举证的嫌疑。 “与其拿出过去的案例，不如静待有人遭到袭击之后再趁机提出申请。” “可是……” “我知道你想说这一来大家就知道村子里发生怪病了。可是你有没有替实际参与捕杀野狗的人想过，他们防得了野狗的攻击。却未必会对野狗身上的虱子跳蚤产生戒心。如果真的要捕杀野狗，就一定要事先让他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才行。” “撒毒饵呢” “风险一样不小。如果病媒是跳蚤的话。撒毒饵的确有效。可是宿主一旦死亡。跳蚤就会离开宿主。所以撒毒饵的同时一定要进行大规模的消毒。否则只会让蚤害更加严重而已。” 林致远紧咬下唇，仿佛在思考什么。 “而且传染媒介可能是野狗。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动物。像兔子、老鼠或是鸟这些动物的身上也有跳蚤和虱子，光是扑杀野狗不见得一定有效。若真是如此的话……” 李少荃顿时脸色一沉。 “那事情就麻烦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询问 二十九日早晨，就在这个被死亡缠绕和诅咒的八月终于进入尾声的时候，林致远又接到一份讣文，住在林场本部的冯作衡不幸过世。五十五岁的高中数学老师，据说是在学校突然倒地不起，紧急送往前坛公立医院之后还是不治身亡。 “冯作衡老师这阵子的身体情况似乎都不太好。”担任这次治丧负责人的陈慕祖在电话中的声音显得十分感慨。“前阵子才听他说想要提前退休疗养一下身体。可偏偏当时正值学期中，所以才被校方婉留了下来，想不到今天居然就发生这种事。好像是肝脏突然出了问题的样子。” 林致远一边客套寒暄。一边在内心思索。冯作衡的死也跟那种怪病有关吗跟陈慕祖敲定法事的时程后，林致远立刻拨了一通电话给李少荃。 “林场本部的陈慕祖刚刚过世了，待会儿王磊先生应该会马上拷贝一份诊断书送过去。” “哦”李少荃的回答十分简短。冯作衡是继前天过世的赵欣雅之后的第十二名死者。林致远放下话筒之后，前往后院探视老道长林永善。 目送林致远离开办公室之后，守静朝着墙上的黑板看了两眼。 “晴明道长。”听到守静的声音之后，坐在桌前盯着笔记本的晴明抬起头来。“你认识这位刚刚过世的老师吗？这位冯作衡先生是一位怎样的人啊” “这个嘛……我记得是个数学老师。好像还是教务处主任的样子。” “也就是说还不到退休的年纪” “那当然。” 原来也不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年人，守静在心中暗自思索。赵欣雅的葬礼昨天才刚结束，守静已经算不清楚这个月来他到底参加了几场葬礼。 “最近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嗯。”晴明随口敷衍两声。 “怎么会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 晴明耸耸肩膀，表示这种事情对于修道之人并没什么好奇怪的，不过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有几分犹疑。晴明说完之后就不再开口说话，使得守静不知道如何继续话题，偌大的办公室顿时被慑人的沉默所占据。过了没多久，才刚忙完的陈向军提着盛满普洱茶的水壶走了进来。 “……怎么啦，两位道长都好安静啊。” “没什么。”守静回答。 “刚刚接到电话，林场本部的冯作衡过世了。” 陈向军瞪大了眼睛。 “冯作衡那位戴着眼镜的老学究吗” “对，就是他，刚刚接到电话通知，准备举办法事。” “……唉，我听说他是一位很不错的老师，真是造孽啊。” 陈向军摇摇头，将水壶放在桌上。 “今年的丧事可真多。” 守静话才刚刚说完，陈向军就叹了一口长气。 “可不是吗秦家的媳妇才刚送走——今天又替别人守灵，然后明天又要举行葬礼。这阵子的天气怎么回事？这么热，光是想像就叫人受不了。” “这种情况大概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天晓得。等到九月中天气转凉之后可能就会比较轻松了吧” “我问的不是这个……” 守静还没说完，一旁的晴明幽幽开口。 “守静老弟想问的是这种接二连三的丧事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陈向军回头看着两人，只见守静低下头，以略带不安的眼神看着晴明。 “陈向军老哥，你不觉得自从进入八月之后，村子里就接二连三的出现怪事吗守静老弟说的没错，这种情况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唔……”会错意的陈向军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八月初的时候陈娟婶的儿子死了，紧接着就发生哨所的那件事，三个老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死去。然后是陈尚忠家的女儿、木材厂的秦刚、陈娟婶子以及定国装潢的媳妇。现在又多了一个冯作衡老师。” “的确是有点怪。村子里光是八月份就有七户人家办丧事，谁都会觉得不太对劲吧。” “觉得陈向军老哥，这已经不是觉不觉得的问题了。光是一个月之内就死了九个人，就算今年气候特别炎热，可是就算以前有很热的夏天还是大寒流，也没像现在这样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吧” “嗯。”陈向军顿时为之语塞。其实他自己也觉得情况不太对劲。这阵子村子里实在死了太多人。在他的记忆当中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是啊，往年的确没像今年这样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 “可不是吗不过仔细想想。以前村子里倒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什么？以前也有？”陈向军转头看着晴明。 “陈向军兄应该还记得吧以前还是小鬼头的我们经常出入这儿。有回村子里也是一连办了好几场丧事。忙得大家昏头转向的呢。” 陈向军屏住呼吸仔细回想。终于想起来的确有这么回事。当时陈向军即将小学毕业，每次只要父亲从道观里带回法事的斋饭，陈向军都乐得像什么一样。被父亲骂了几次之后，陈向军才懂得闭嘴。 “那个时候也没像现在这么多吧仔细回想起来，当时的确有接二连三的感觉，所以实际上过世的人数绝对没有想像中的多。” “嗯。或许吧” 在一旁聆听的守静不由得松了口气。 “原来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啊” 看到守静露出安心的微笑。面带忧郁的晴明只是轻轻的点头。 “没错，甲型肝炎大爆发的时候。” 守静轻松的表情顿时僵硬了起来。 “甲型肝炎大爆发…当时情况很严重吗” “嗯。当时的情况可以说得上是凄惨了，村民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病死的人虽然不多，道观里忙碌的情况可跟现在不相上下。陈向军老哥，你说是吧” 看到陈向军点点头之后，守静顿时脸色发白。 “难道这次也是传染病……” 晴明没有回答，只是叉着双手看着陈向军。 “这阵子林道长跟卫生院的李院长似乎走得很近，几乎每天都出门问东问西。好像在调查什么，连他写到一半的小说都暂时搁到一边。你们觉得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 “师父，那就麻烦您了。” 向着躺在病床上的师父道谢，林致远走出信明的房间。前来收拾早餐的刘淑芬将房门带上之后，不由得叹了口气。 “今年的葬礼可真是多啊，都快忙不过来了。” “嗯。”林致远不可置否的应了一声。 “该不会刚好碰上大灾之年吧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可别把自己累坏了。” “我明白。” 林致远说完之后，就与前往厨房的刘淑芬分手。在他打算沿着走廊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刚好在半路上碰到心神不宁的陈向军。 “向军，有事想请你帮忙。” 一听到林致远的招呼声，陈向军的神情不自觉地变得凝重起来。 “冯作衡的事情吗” “嗯。冯作衡的墓地打算设在本寺后山的公墓，就请你多费心了。还有。冯作衡先生的丧礼也要在道观里举行。” 陈向军点点头。伸出手抓住林致远的手臂。 “林道长，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嗯” “晴明师父说这次的情况很像之前甲型肝炎大爆发的状况。” 林致远顿时为之语塞。他知道道观的人迟早会发现异状，也迟早会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只是他没想到陈向军居然一下子就切入问题的核心。 “嗯……甲型肝炎啊……” “林道长最近跟卫生院的李院长接触频繁，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疾病”‘ 林致远决定对陈向军说明一切。 “向军，这件事请你先暂时保密好吗” “可是……” “其实少荃他也没有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种怪病看来似乎具有传染性。可是他却说与已知的传染病症状不符，不过也不能排除具有传染性的可能。这点他还在调查当中，目前还没有确切的答案。” “难道真的是…” “目前还在调查是不是传染病，结果还没出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我们已经透过村公所的王磊先生讨论过了，也在思考适当的对策，所以这件事务必对信众保密，千万别说出去。” “既然林道长这么说了，我自当守口如瓶。” “麻烦你了。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的话，反而会造成大家的恐慌，到时情况势必会一发不可收拾。无论如何，请你绝对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陈向军心不甘情不愿的点点头，然后又抬起头来露出微笑。 “没问题。我也会请晴明师父和守静老弟保守秘密的，请林道长放心吧。” 林致远低头称谢，内心十分感激陈向军对自己的信任。看着陈向军逐渐远去的背影，林致远却突然感到一丝的罪恶感。 陈向军和晴明他们不可能知道村子里到底死了多少人，只有信众家的讣文才会传进他们的耳里。对于他们来说，冯作衡是第九名死者，然而实际上却已经高达十二名，而且绝大多数的病例都是突然猝死。看似健康的人突然发病，然后在短短的几天之内撒手人寰。类似的个案已经发生十二件了。如果陈向军知道这个事实，林致远很怀疑他是否还笑得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暗影 时间终于进入了九月，然而酷热的气温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缓步走出医院的李如心看着在艳阳照射下冒出阵阵热气的停车场。前几天的暴雨所带来的水气，让正午时分的户外变得更加的闷热。 “哇——!热死人了!哇哇哇！” 林雪话声刚落，就立刻跑向停车场上外型跟玩具差不多的车子。车窗没有摇上，也没有摇上的必要，在林场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根本不会有人想去偷别人的车。 “如心姐，天气真的很热耶，我的车估计也成烤箱了。” “没关系。”李如心回答。李如心打算到去商店买点东西，刚好顺路的林雪表示愿意载她一程。被炎热的太阳烤了一整个上午的小轿车固然热得跟火炉一样，但总比顶着大太阳走得汗流浃背要来得好。 一头钻进车子里的李如心在商店街的一隅被放了下来，饥肠辘辘的她推开w.t.f的店门，打算先填饱肚子再说。 优雅的乐音和沁人的冷气让李如心不由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从医院到商店街不过才十分钟的车程，空调都还没来得及发挥效用就要下车了，李如心只觉得背心似乎早已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郑叔，你好。” “啊，如心你可来了。” 郑震猛然抬起头，似乎早就在等待李如心的来访。家里开书店的周新正坐在吧台前面，郑震向李如心招招手，请她坐在周新的旁边。 “如心你来得正好。今天李院长有没有提到周勇家的事情” “派出所的周勇警官吗好像没有。” 李如心已经听说周勇警官过世的消息了，这件事在护士之间引起一陈骚动。大家都感到十分忐忑不安。不过李如心倒是没听说周勇家出了什么 “院长也没内幕消息吗，我还以为他知道什么呢……咖啡吗” “我要杯镇冰咖啡，顺便来份猪排饭。对了，周勇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郑震和周新对望一眼。沉默了一阵子之后，才由周新开口回答。 “周勇警官去世后，周勇一家人都搬走了。” 李如心的神情有些讶异。 “那天晚上周勇太太从医院回来，向大家表示周勇警官已经去世了之后，就带着两个孩子坐车离开，一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如果要办丧事的话，我们这些街坊邻居都很愿意帮忙，即使周勇太太委托镇上的殡仪馆处理，我们也想在周勇警官的灵前上香致意。可是周勇太太自那天晚上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唔……” “昨天晚上派出所突然传出灯光，大家都以为周勇太太回来了，结果出门一看，赫然发现印有蚂蚁搬家标志的卡车就停在派出所门前，有个没见过的年轻小伙子待在里面，就是没看到周勇太太和两个孩子的踪影。” “搬家公司的卡车吗哪有人在大晚上搬家的” “可不是嘛，药店的老范说当时已经快要十二点了呢。” “不会吧？都那么晚了……” “嗯。那个叫苏仁铭的年轻人是接替周勇警官的新任驻警，他说周勇警官好像要在老家举行丧事，而且周勇太太还拜托苏仁铭警官帮忙搬家——说是既然已经有人接任了，他们就不应该继续住在那里。不过打包搬走的只是一些私人物品而已。大型家具现在还在派出所里面，好像是周勇太太留下来给苏仁铭警官的样子。” “真是太突然了。” “可不是吗，连跟大家打声招呼都没有，就这样一声不响的搬走了。周勇警官平时对我们十分照顾，都有那么一份情在啊。大家都很想送他最后一程呢。” “还不只这样呢。”郑震接话。 “新接任的苏仁铭警官看人的感觉怪怪的，总感觉不大对劲。两眼无神，面色惨白，相貌实在有点猥琐。老范起先还以为他是个冒牌警察，后来看他真的有警察.证，才相信他真的是新任驻警。他看起来大概三十岁上下，好像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原来如此。”李如心喃喃自语。“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接替……” “就是说啊。”郑震叹了口气。李如心感到有些疑惑，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奇怪。突如其来的搬家，而且又是在深夜十二点，这实在有点违背常理。而且指挥搬家的竟然不是周勇太太，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再加上留在原地的大型家具、以及堆满行李的卡车，这一切都透露出不寻常的气味。 神情木然的李如心自言自语了起来。 “蚂蚁搬家……” 印象中李如心对这个名字和标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怎么啦” 看到周新报以疑惑的目光，李如心才缓缓开口。 “蚂蚁搬家我好像曾经在村子里见过” “哦蚂蚁搬家这么有名吗” “倒也不是特别有名……只不过我家附近最近也有人搬家，也是像这样一天就搬完了。” 李如心指的是住在上岭的崔宝儿母女。 “搬家卡车也是在深夜的时候突然开进来，第二天早上大家才发现有人搬来了。搬家之前也没先跟左邻右舍打招呼，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搬过来。不少人都说她们母女一定是在躲债呢。” “的确跟周勇家的情况很类似。” “当时的搬家公司也是蚂蚁运输。公司的名字取得这么响亮，却被躲债的人当成连夜潜逃的工具。所以我的印象才会特别深刻。” “也是蚂蚁搬家吗” “嗯。”李如心点点头。 “那说不定蚂蚁搬家其实就是专门帮人连夜潜逃的公司……”话才说到一半，李如心就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想太多了，别理我。” 郑震和周新互看两眼，脸上都露出尴尬的苦笑。过了几秒钟，正在炸猪排的郑震开口说话了。 “村子里最近还真发生了不少怪事。那些外地人不但人怪，连搬家的方式都很奇怪。” 话才刚说完，郑震猛然想起自己也是个外地人，不由得露出尴尬的笑容，将手放到吧台暗处，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右手虎口的老茧。 “山上大宅的家伙也是在三更半夜的时候搬来的，难不成现在流行趁夜搬家不成” “应该不会吧说到怪事，最近村子里还真是死了不少人。短短的半个月之内。陈若怜和周勇警官就相继去世。赵周谱先生也说这阵子治丧办几乎都忙得不可开交。” 以为郑震是在开玩笑的李如心不由得抬起头来，然而她却发现郑震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看来似乎真的感到有些不安。可是—— 发现李如心正看着自己之后。郑震才猛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前阵子不是有几个老人家同时去世吗” 李如心没有作声。这阵子村子里过世的人不只这几个而已，然而郑震却毫不知情。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丧家的讣文只会寄给平常有在来往的人家而已，所以郑震当然不知道陈文峰以及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更不知道秦刚和赵欣雅也早已不在人世。就算这些人过世的消息曾经传到他的耳中，也多半都是听听就算了，不会放在心上。 ‘事情绝对没有表现出来的没那么单纯。’ 李如心差点就将这句话脱口而出。最近一段时间的死者是总共九个人。这个数字的确十分不寻常。 就是李如心也不知道正确的死亡数字，更何况是郑震呢 ...... 李少荃被一大清早的电话铃声吵醒。勉强睁开双眼、挣扎着爬去接电话的当儿，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会在大清早打来的电话铁定没好事，这是李少荃在这个夏天所学到的基本常识。 “……啊呀……哪位” 这时李少荃脑中所想的不是在想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在想又是谁死了。 林致远在二十九日那天告知了冯作衡去世的消息，隔了一天的三十日则是周勇的讣文送了进来。之后在前天九月五日，李少荃从王磊那里得知住在外场的章近成在四日过世的消息。 “少荃啊，我是吴婉贞，定国装潢的。” 知道来电者是秦家的人之后，李少荃第一个直觉就是有人被赵欣雅传染了。不过他还是礼貌性的询问对方的来意。 “我孙女婉清的情况不太对劲，怎么摇都摇不醒，而且脸色十分苍白……”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请你先叫救护车。” 挂上电话后，李少荃立刻跳下床来换衣服。当他开着车子赶到定国装潢的时候，秦婉清还有微弱的气息。 呼吸十分急促，很明显的呈现换气过度的症状。李少荃施加急救的时候，秦婉清的呼吸突然停止，如果没有判断错的话，这应该是换气过度所产生的酸中毒。就在李少荃确定秦婉清心跳停止的时候，救护车也刚好赶到。 “都他.妈快点！她心跳刚刚停止，快做cpr!” 听到李少荃交待急救人员的内容，吴婉贞的情绪顿时崩溃。 “我孙女……婉清她……她死了吗” 秦定国用颤抖着的双手抓住李少荃的臂膀。 “还有救活的希望。” 连忙安抚秦定国的李少荃不由得皱起双眉。孙女的去世让秦定国和吴婉贞几乎失去理智，身为父亲的秦延清却在一旁以空洞的眼神注视着这一切，仿佛没有半点情绪。 “延清，你没事吧” 将秦婉清交给急救人员之后。李少荃走到秦延清的身边。在短短的半个月不到的时间之内失去妻子、同时又即将失去女儿的秦延清脸上毫无表情，以空洞的眼神看着躺在急救人员怀中的孩子。 “延清喂!” 秦延清点点头，仿佛是在传达什么讯息。 “你怎么了” 秦延清机械式的点点头，之后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喃喃自语了起来。 “婉清她……死了吗” 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李少荃直视秦延清的双眼。眼白的部份略带青丝，看起来十分不寻常。感到不对劲的李少荃凑近一看，赫然发现秦延清的呼吸十分急促，脉搏也有频脉的迹象。 “延清!” “少荃大哥，昨天晚上……”秦延清的眼神依然空虚，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婉清在梦中一直叫着妈妈……” 秦延清的语调十分平静。没有抑扬顿挫。 “然后她就醒过来了，和我说她最近都看到妈妈了，欣雅晚上过来找她了。这就是……这就是我听婉清说过的最后一句……” 李少荃握住秦延清的手。手指发冷。手臂无力的瘫在膝盖，眼圈青黑，跟赵欣雅身上的症状一模一样。 “等一下!”李少荃转过头，叫住正打算将秦婉清抬上救护车的急救人员。“把他也一起送到公立医院。” 秦定国和吴婉贞也想跟着一起上车，却被急救人员挡了下来。挡下两人的急救人员接着回头看着李少荃。 “他怎么了？” “这位患者出现再生性不良贫血和急性白血病的症状。请转告公立医院的医生。” 急救人员瞪大了双眼，连忙转身将救护车上的担架取下。趁着这个空档，李少荃拿出注射针筒。 “延清，把手伸出来。” 秦延清的口鼻处都有些许紫黑，李少荃将止血带绑在秦延清的左手臂上，针头刺入静脉之后，取下止血带抽取秦延清的末梢血样本。 “院长。延清他……” 李少荃看着秦定国难俺不安之色的脸庞。 “还不能确定，不过也无法否定任何可能性。” “可是……” “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预防万一。好了，两位请跟着秦婉清和秦延清到医院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平衡 “……又是同样的症状。” “秦婉如秦家的孙女” 换上护士服的吴婷不由得瞪大了双眼。李如心点点头。 “这还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听说秦延清的情况似乎也不太乐观，已经送到前坛的公立医院了。” 吴婷轻噫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叹息。一旁戴上护士帽的田萍深深的叹了口气。 “真令人同情……照这样看来，这次的情况可不是闹着玩的。” “嗯，说的没错。”吴婷点点头。“媳妇、儿子和孙女接二连三的出事，这一定就是传染病。” 田萍也点头赞成。 “前几天我回家翻阅过相关的医学书籍，不过还是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疾病。书上记载的每一种症状似乎都符合，可是深入探究之后，却又觉得好像不太一样。” “我们又不是医生，当然看不出来了。不过……这种症状的确十分少见。” 从吴婷的回答看来，她应该也跟田萍一样查阅过相关的书籍。 “最关键的是，致死率看起来相当高，真是令人担心。” 看到李如心眉头深锁的样子，吴婷不由得笑了出来。 “我们在这边穷操心也没啥用啦。我想院长一定早就注意到了，所以我们只要听从院长的指示去做就好，毕竟这才是我们的本职工作。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只希望情况不要继续恶化下去才好。” “我希望一切到此打住就好。”田萍又叹了口气。“要不然接下来可就有我们忙的呢。” “若情况真的没有起色，我们也只好认了，谁叫我们是护士呢护士的工作就是遵照医生的指示行动。既然医生已经开始采取对策了，就算是再怎么可怕的传染病，我们也不能丢下医生自己先逃命吧!” 田萍笑了出来，李如心也露出会心的微笑。年长的护士毕竟见多识广，同时也十分清楚自己的角色和职责。言谈之间充满了自信与自负。 “对不起，是我太紧张了。” 吴婷一笑置之。 “这有什么的，紧张也是难免的啦。不过说真的，这阵子最好多吃一点储备体力，否则过一阵子忙起来之后可就有你受的了。” “这样子操劳下来会不会变瘦啊” 田萍的玩笑话逗得吴婷开怀大笑。 “若真的会瘦，那可真是赚到了。如果我真的瘦下来的话，像如心身材这么苗条的人恐怕会变成皮包骨吧” 李如心微笑以对。 “到时院长说不定只剩下一口气而已。” “没错没错。” 众人谈笑之间，李如心离开更衣室打算前往休息室，却在半路上被医院的兼职人员何春玉叫住，跟在何春玉身后的周晓燕同样显得十分不安。 “李如心，听说秦家的孙子去世了是吗” “好像是的。” “怎么会这样……感觉这阵子好像死了不少人呢。” 一旁的周晓燕跟着接话。 “会不会是出现了什么传染病啊我家里也有个小孙子……” 李如心露出微笑。 “我想一切都在院长的掌控之中才对。如果真的放心不下，何不直接找院长谈一谈呢” “嗯……说的也是。” 说完之后，何春玉转头看着周晓燕。周晓燕点头表示同意，脸上的表情却依然十分不安。 “不如我替你们转告一声好了，就说你们放心不下，询问院长的意见。” “那就麻烦你了，李如心，如果有什么内幕消息的话，请一定要和我们说。” 何春玉和周晓燕同时向李如心致谢。 “嗯，院长目前是还没做出指示，不过为了小心起见，处理医疗废弃物的时候还是谨慎一点比较好。” 两人对望一眼，用力的点点头。 ........ 林致远将点燃的火柴放入油灯，被黑暗所吞噬的荒废教堂顿时亮了起来。 这盏古色古香的油灯是前任主人所留下来的。除了油灯之外，教堂里到处都是隐居者所遗留下来的私人物品。沾满灰尘和老鼠屎的衣物以及发霉的书籍，他藉着这些随处可得的日用品来慰藉空虚的心灵。 一开始林致远之所以会来到这里，纯粹只是对在这种地方建了一所教堂、为了自己的信仰不惜奉献自我的人感到兴趣，同时也想通过对遗留下来的物品进行发掘，以此了解他的内心世界，即使只是不完整的片面讯息。虽然教堂内的物品缺乏一致性，无法依循某种脉络一窥隐居者的人格特质，然而光是探究每个单一物品背后所隐藏的意涵、试着与其他物品所代表的意义互相结合，对林致远来说就已经是件乐趣十足的事情了。 布满灰尘的长椅上看得到一些和符箓、神话有关的书籍、历史的文献、以及奇怪宗教的小册子。然而在这些独树一格的书籍当中，却也看得到物理学、生物学、以及适合青少年阅读的心灵鸡汤类小说。 林致远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收集这些书籍，只知道他对殉教者有着超平常人的崇拜与憧憬。他很想效仿殉死，然而却找不出殉死的理由，才会把自己关在这里寻求属于自己的真理。或许他也想在这里替自己在潜意识当中所构思出来的“神”寻找最适当的表现方式。 之后他被迫离开这里，回到家人的身边，林致远不知道那时他是否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理。当初发现这里的时候，林致远曾经向村长打听他的下落。只知道他早已经离开了村子，直到现在依然下落不明。如果他真的找到了自己的信仰，林致远倒是很想一窥其中奥妙。 就在林致远随手拿起布满灰尘的书籍开始翻阅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顺着油灯的亮光往发出声响的门扉望去，只看到小倩稚嫩的脸庞从门后探了出来。 “……林致远先生” 吓了一跳的林致远赶紧将合起。小倩踏着轻柔的脚步从长椅之间的通道走了过来。 “我从家里的窗户看到这里透出亮光，就猜到一定是你过来了。” “嗯……” “还记得答应我的事情吗我把书带来了，请为我签上你大名哦。” 林致远点点头，从小倩手中接过。没想到自己这销量十分惨淡的小说，居然会迎来有书迷要求签名的一天。 “谢谢，我会好好珍惜的。” 油灯的亮光照在少女欣喜的脸上，显得更加的鲜明。 在上次见到她之后，林致远特别在网上查了一下遗传性紫外线过敏的资料。颈面部、手臂部、肩背部等外露皮肤出现红斑、水疱等，火烧般痒痛难忍，数天后红斑或水肿消退，患处皮肤出现脱屑、蜕皮，并留下暂时性的色素沉着，皮肤在强烈日光照晒下出现急性损伤性反应。医学界认为紫外线过敏与家族遗传有关，却找不出其中的关连。发病时的特征是皮肤会出现红斑，关节也会出现不明疼痛，有时也会引起全身性的症状，如果在发病时得不到及时的救治，最严重的就是肾衰竭和心肺功能的降低，会使患者的免疫功能降低，大脑与神经系统也有产生病变的可能。目前医学界认定免疫功能的异常是遗传性紫外线过敏患者致死的原因，然而发病原因不明，也缺乏有效的治疗方法，患者注定要与病魔缠斗一生，很难过一般正常的生活，被视为一种绝症。 不知道是这些知识使然、抑或是油灯忽明忽暗的亮光所造成的错觉，林致远总觉得少女的脸上带着一丝阴郁的神情。 “你的脸色不太好。” “真的吗或许吧，这几天我一直躺在床上。” “不要紧吧” “我已经习惯了。” 少女耸耸肩膀，露出淡淡的笑容，苍白的肌肤给人一种不甚健康的感觉，不过倒是没看到红斑。治疗这种重度类型的皮肤病，最普遍的方法就是服用类固醇，长期服用虽然会造成严重的副作用，不过小倩倒是没有像其他长期服用类固醇的患者出现什么副作用。除了脸色不好之外，看起来倒是跟健康的人没什么两样。 不过林致远知道小倩的生命建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之上。没错，生命就像积木一碰就倒，远比人们想像中的还要脆弱。秦婉清已经死了，秦延清恐怕也无法活着回来。 秦延清比林致远小三岁，就住在附近而已。道观与秦家的关系本身十分密切，而小时候林致远、李少荃、秦延清三人就经常玩在一起，算得上是林致远的儿时的朋友。 今年夏天死了不少人，其中有林致远认识的，也有紊昧平生的村民。然而像秦延清这样与林致远共同度过人生某个时期的人突然倒下，算起来倒还是第一个。如果他也是得了那种怪病，恐怕就真的没救了。记得最后见到他是在赵欣雅的葬礼上。林致远心想自己恐怕再也见不到秦延清了。下次再见面的时候，秦延清应该已经变成一具空壳，而自己将会引导这其空壳前往西方极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恶念 “林致远道长，村子又有人死了吗” 小倩的问题将正在沉思的林致远拉回现实世界。 “嗯，这个……怎么说” “我还记得啊，上次村里有个年轻女孩子死掉的时候，你也是坐在这里，像现在这样一副很沮丧的样子。” 林致远报以苦笑。 “这次也是村里的人吗” “嗯。”林致远点点头。“但他还没死，不过……我想大概他已经过不了这一关了。” 林致远不觉得这么说有什么不妥，秦延清的病情根本没有康复的可能性。 “的确是村里的没错，而且还算是我儿时的朋友。” “哦” 林致远轻叹了一声。 “小时候我们常常玩在一起，应该说他老是找我玩才对。那家伙比我小三岁。” “就像个屁股后的小跟班一样” 小倩笑得十分保留。 “或许吧小时候我相当内向，除了少荃之外就没什么朋友了。” “少荃是……” “就是卫生院的院长。少荃跟我的交情不错，不过他那个人十分好强，不喜欢被年纪大的孩子当成跟班，所以我们两个自然而然的就玩在一起了。少荃比较独立，个性相对尖锐，跟年纪比他大的孩子处不来，跟年纪小的孩子倒是相处得不错。虽然他有时霸道了点。会把朋友之间的气氛弄得很僵，不过我们这些孩子还是很喜欢跟他在一起。” “这就是典型的孩子王嘛。”小倩笑了出来。“不过我还真无法想像你跟孩子王玩在一起的画面，林致远道长反而比较像是一个人躲在家里拼命看书的孩子呢，嗯，就是现在说的宅男。” “也不见得啦，小时候的我梃顽皮的。”林致远露出微笑。“不过提议的多半都是少荃。那家伙最会出一些鬼点子来整人，不然就是发明一些莫名其妙的游戏，反正挑战禁忌他最行就是了，真的算得上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通常碰到这种时候，我多半都会持反对的意见，不过根本说不动他，弄到最后我也只好跟他同进退了。现在回想起来，少荃就像是不断踩油门拼命往前冲的亡命徒，而我就是扮演煞车不离脚的角色。” “……我能想像。” 林致远看着油灯的亮光。 “村子里每年都会举行盛大额庆典的仪式，我跟少荃小时候曾经跟在大人的队伍之后……” 说到这里。林致远突然想起今年的庆典后所发生的种种怪事。屈指算来也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林致远却觉得好像昨晚才刚发生一样。 “其实我们这么做真的很不应该。庆典是十分神圣的仪式，照理说小孩子是不可以跟在队伍的后面，再说那么晚了还跑出来也十分危险。不过说也奇怪，每年村子里总是会有几个孩子偷偷跟在大人的队伍后面。或许小孩子天性就是这么好奇不怕死的生物吧” “嗯。也许吧。” “还记得当时少荃提议要跟上去看看的时候，我当然是反对的。至于延清……就是那个病危的家伙，他夹在我跟李少荃之间，不知道该听谁的才好。延清真的很怕鬼，他从小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孩子，叫他跟在大人的队伍之后简直就是要他的命一样，万一被大人发现的话，少不了会惹来一顿臭骂，更何况庆典的气氛又十分诡异。所以当我表示反对的时候。那家伙显然是松了口气，可是少荃却说就算我们反对，他也要一个人去。听到他这么说之后，我们也只好乖乖的跟着地去了。” “我能想像当时的情况。” 看到小倩露出了然的微笑。林致远也笑了出来。 “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就是这样。即使少荃再怎么霸道、再怎么不讲理，延清还是会乖乖的跟着他走。至于我则是担心少荃会冲过头了，所以只好待在他身边，适时的拉他一把。” 林致远已经忘了他们三人是在什么时候分道扬镳的了。小孩子一旦进人青春期之后，就会脱离原先的小团体，跟同样处于尴尬期的朋友另组团体。他们不再像小时候一样以干傻事为乐，反而比较注重朋友与朋友之间的言语沟通。进入青春期的李少荃已经懂得如何跟年长的朋友相处，林致远还记得当年他经常跟家里开书店的周新和陈记粮油店的兄弟交换和唱片。少了李少荃之后，林致远就不常见到秦延清了。秦延清也交了其他属于自己的朋友，几年之后长大成人，跟心仪的女孩子结婚，也当了父亲继承家业。然而不可否认的，林致远的确曾经与他们共同度过一段青涩岁月。 林致远低头不语，想像正躺在病床上的秦延清。他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女儿，现在即将失去自己的生命。 一旁的小倩突然出声。 “如果你有个心爱的人，希望那个人能照自己的方式活下去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吗” “去当医生” “不对。”小倩笑笑。“杀了他。” 林致远有些错愕。 “希望对方为自己而生、同时也为了自己而死的话，最方便的方法就是杀了他。否则其他人就会抢先一步杀了他，将他从你手中夺走。” 说出这种话的小倩吃吃而笑。 “很有趣吧亲朋好友的死亡是一件令人难过的悲剧。当死神将心爱的人从身边夺走的时候，我们总是觉得为什么上天要对自己这么残忍，因此不让自己遭受如此痛苦的唯一方法，就是亲手将那个人杀死，我们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 “或……或许吧。” 小倩从长椅起身，环视黑暗之中的教堂。 “……你不觉得可爱跟可怜其实是同一件事吗” “呃” 小倩笑了一笑，回头看着林致远。 “比如说你养了一只小鸟，那只小鸟跟你十分亲近。让你爱不释手。” 林致远点点头。表情有些迷惑。 “然而小鸟再怎么可爱，终究也有死亡的一天。即使你再怎么疼它、再怎么爱护它，总有一天它也会离你而去。如果你不希望它被人夺走，永远为了你而活的话，就只能亲手杀了它，即使心中再怎么无奈、再怎么不愿，这也是你唯一的选择。所以愈是可爱的东西，就愈会令人感到可怜，你不这么觉得吗” “……嗯。” “所谓的可爱，就是指你失去了之后会感到悲伤的东西，不愿意失去、或是失去之后会感到遗憾的东西，就是所谓的可爱。” “……嗯。” 林致远露出微笑，一方面是小倩乍听之下似乎言之有理、仔细思考之后却又欠缺理论依据的论调让林致远感到莞尔，另一方面则是感慨于自己居然差点被一个小女孩的荒唐谬论说服。 “你平常都在思考这些事情吗” 小倩朝林致远瞄了两眼。很快的就将视线飘向彩色玻璃。 “没错，我平日经常在思考生与死的问题。应该是说我不得不去思考才对。” 小倩回答时略显沉痛的声音让林致远有些狼狈。身体不好的小倩经常在生死之间徘徊，林致远在羞愧于自己不该问这种傻问题的同时。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遗传性紫外线过敏本身就是一种没有办法治疗的疾病，失去抵抗力的患者经常会受到各种疾病的感染，欠佳的身体状况更提供了绝佳的感染环境。如今某种高致命性的传染病正在村子里蔓延，林致远不由得替小倩捏了把冷汗。 “呃……” 林致远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小倩才好。 “你以后最好不要常常跑到这来。” 小倩回过头看着林致远。 “为什么？会打扰你吗” “也不是这个意思……因为……这一带的野狗比较多……” “我也听说过了。不过倒还没见过半只野狗。” “女孩子这么晚了不应该跑出来，即使是在乡下地方还是可能会发生危险。” 小倩直盯着林致远，心不甘情不愿的叹了口气。 “好啦。我会乖乖的待在家里，不会再侵犯你的领域了。” “你别这么说，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啦，反正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你误会了。”林致远再度强调。“……我希望你能保守秘密。” 小倩一脸疑惑。 “这件事可以让你的家人知道，尤其是你母亲，还有你的家庭医生，不过千万别告诉村子里的人。我不希望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难道是什么天大的秘密” “嗯。可以这么说。” “好，我答应你。” 看到少女认真的表情之后，林致远缓缓开口。 “村子里正在流行一种原因不明的疾病。” 小倩皱起双眉，神情十分讶异。 “是传染病吗” “可能性很高。李少荃推断这种疾病应该是以山里的野狗或是其他小动物身上的跳蚤和虱子为传染媒介。” “很危险吗” “十分危险。截至目前为止，疑似发病的患者全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死亡。说来这实在有点讽刺，你们搬到林场村是为了寻求更安全的生活环境，结果却碰上了这种事。” “经你这么一说，待在城市里面搞不好还比较安全。到底是怎样的传染病这么可怕” 林致远摇摇头。 “不知道。李少荃说这种疾病的症状与已知的传染病完全不符合。” “是新出现的” “不清楚，只能说有可能是突变种或是新种的病毒。发病到死亡的时间实在太短了，无法进行详细的调查。再加上村子里的人十分排斥解剖尸体，这里也没有设备齐全的医院，掌握病情更是难上加难。” “原来是这样的啊……。” “所以我才会劝你没事就不要出门，更何况这附近还有不少带有传染媒介的动物出没。” “好吧，我明白了。”小倩点点头，歪着脑袋看着林致远。“真是可惜啊，好不容易才见到你呢。偶尔来这里总行了吧” “这个嘛……老实说我们对这种疾病一无所知，也不知该从何预防起，当然也不能确定窝在家里不出门是不是就会比较安全。所以……该怎么说呢……” “不要把自己的生命当儿戏，还是预防一点对吧。”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 “谢谢你，我会转告母亲和温宝医生的。不过我不会在外面到处乱说。否则势必会引起村民的恐慌。林致远道长，这就是你担心的地方吧” 林致远点点头。 “我会特别小心的，没必要绝对不会出门。这样子我以后总可以到这来找你了吧” “要不要来这里是你的自由。我也没有权力干涉。不过小心一点总是比较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透露 九月十日的清晨，卫生院刚刚开始营业不久，李少荃就接到前坛公立医院打来的电话。 “院长，你的电话，是公立医院的刘文忠医生打来的。” 李如心将电话转给李少荃。向正在就诊的患者致歉之后，李少荃到准备室接听电话。 前坛公立医院的刘文忠是比李少荃年长许多的专业内科医生，同时也是比李少荃高出整整七届的大学学长。两人虽然在大学时期并未谋面（医学本硕连读），不过学长学弟的关系还是让李少荃享有不少好处。刘文忠不是土生土长的林场人，也不住在前坛附近，他每个星期到公立医院驻诊两天，其他时间则在大学授课。新建好的国道是住在城里的他最常利用的通勤方式。 公立医院虽然是前坛最大的医疗机构，然而医生的素质却有待加强，驻院医生多半都是刚刚毕业没什么实战经验的年轻菜鸟，从学校被下放到这里的他们只要累积了一些资历，就会立刻回到城里的大医院，或是回到老家当个小医生。除了年轻菜鸟之外，公立医院还有一些在医界的派系斗争当中被踢出的老鸟，这些经验丰富的医生多半在城里享有相当程度的社会地位，然而为了生计着想。却也不得不每个星期到公立医院驻诊个几天。 “学长吗我是李少荃。” 李少荃拿起听筒。 “李少荃啊，前几天你转来的那名患者……” 学长和学弟的关系让李少荃经常将自己无法处理的内科病患转给刘文忠，其中当然也包括需要长期住院治疗的患者。除了内科之外，脑神经科有脑神经科的关系户。外科也有外科的关系户，这些李少荃早就打点好了。将病患转给别人固然赚不了什么钱，不过接受转诊的医生都会与李少荃保持密切联系，对于病情的掌控与临床观察十分有助益。 “秦延清吗” “对，就是他。他已经于今天凌晨五点二十分过世，死因是急性肾功能衰竭。” 李少荃低头不语。当初看着秦延清坐上救护车的时候——李少荃就已经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位儿时的朋友了。 “过程如何” “刚被送进来的时候，听说呈现出非常严重的贫血与呼吸衰竭。当时我不在现场，详细情况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的血中肌酸激酶偏高，随时可学能引发肾衰竭。后来出现弥散性血管内凝血，最后导致多器官功能障碍综合征。你需要更详细的报告吗” “麻烦学长了，愈快愈好。” “哈哈，你可真是有研究精神啊。” 李少荃露出苦笑。 “秦延清是我的好朋友。村子就这么点大，彼此都是熟人嘛。” 刘文忠轻噫了一声。语气听来似乎有些愧疚。 “抱歉抱歉，是我失言了。这个患者的临床经过有些特殊，从病历表的记载看来，照理说他的病情应该不至于引发那么严重的肾功能衰竭才对。偏偏那天不是我的门诊日，否则我一定亲自替他诊断。”” “学长，他有没有出现再生不良性贫血的症状白血球有没有异常的现象” “没有。一切指标正常。” “什么” “救护车的急救人员说你判断患者可能是再生不良性贫血或是急性白血病，所以医院也特别针对这两个方向进行检查，结果却找不出再生不良性贫血的症状。骨髓正常，白血球和造血细胞也没有异状。” “我明白了。”这个结果早在李少荃的预料之中。 “用传真把检查结果发给你可以吗” “嗯。麻烦学长了。” 李少荃郑重的向刘文忠致谢之后，将电话挂上。 ‘少荃大哥。’ 秦延清的声音萦绕耳际，让李少荃久久不能释怀。然而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抛弃心中的阴影，对于整个林场村而言、秦延清的死已经不是令人无法接受的悲剧了。 接获秦延清的死讯之前，王磊刚刚告知李少荃下岭又有一名男子死亡的消息。昨天林致远才将中岭某个老妇人过世的消息告诉李少荃，两天前王磊也表示住在林场本部的某个上班族突然猝死，看来情况似乎有逐渐恶化的趋势。 ‘唉，一定是传染病错不了了。’ 即使没有确实的证据。李少荃也对自己的判断十分有信心。第一波被感染的人成为感染源引发第二波感染，使得第二波感染的患者人数比第一波多出许多。紧接着第二波感染的患者本身也成为感染源，引发第三波的感染。怪病就在一次又一次的感染当中扩散全村。 怪病的潜伏期大概是一星期到两星期。然而往外扩散的速度却只有短短的几天而已。看来传染媒介不是人类，应该是藉由跳蚤或是虱子进行传播，而且在一两天之内就会发病。偏偏山村的农舍根本没什么气密性可言，李少荃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杜绝媒介动物的入侵。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一脑门。说不定这件事所造成的后果会远比李少荃当初所想象的“最坏情况”还要来得严重许多。 ...... “秦延清死了” 李如心的发言让吴婷瞪大了双眼。 “嗯，公立医院刚刚才打电话过来。” 吴婷停下清洗杯子的双手，朝着厨房的水槽看了两眼。 厨房是以前医院有住院病患时的产物。当年厨房除了扮演供给病患三餐的角色之外，同时也解决了医护人员的民生问题，当时医院里的职员都在厨房隔壁的食堂用餐。如今食堂已经变成了休息室，当年位于厨房一角专供厨师使用的盥洗室被保留了下来，休息室里的沙发也成为午睡的场所。 即使厨房已经很久不再使用，所有设备仍然维护得相当不错，随时都可以重新开伙。李如心就经常在这里做便当，有时还会自己煮些简单的料理。医院里虽然另外设有茶水间，不过到厨房泡茶还是比较方便，而且茶水间十分狭窄，人多的时候还是宽敞的厨房比较得心应手。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吴婷一扫脸上的阴郁，用毛巾拭去手上的水珠。 “如心，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要去找院长谈谈。” “吴婷姐。” “不找院长问个清楚的话，不要说我们了，就连兼职人员也会提心吊胆的。” 丢下这句话之后，吴婷走出厨房，过一会儿之后走了回来。 “如心，下午有事吗” “没有啊，怎么了。” “下班之后要稍微开个短会，可以请你留下来一会儿吗院长会请大家吃快餐。” 听到吴婷这句话之后，李如心只觉得该来的终于来了。她知道李少荃想向大家说明一切，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李如心总觉得一旦听了李少荃的说明，所有的臆测就会变成事实。即使她和其他的同事早就猜到事情的严重性，出自李少荃口中的意义却大不相同。 提心吊胆的将杯子洗完之后，李如心重返工作岗位。每个同事的脸上都充满了紧张的神情，却谁也没说什么话，这种沉默让医院的气氛显得更加诡异。过了中午十二点，候诊室还是有些候诊的患者。这阵子前来求诊的人特别多，午休时间往往被迫延后。不过李如心倒不觉得最近生病的人变多了，反而是以往那些打死不看医生的人纷纷跑来求诊，这些稀客一看到李少荃就频频抱怨，浪费了不少看诊的时间。 ‘大家都已经感到十分不安了吧。’ 李如心心想。不管村民是否察觉到异常增加的死亡个案，多多少少也都应该感受到几分不对劲才对。村子里的人终于意识到健康的可贵，同时也意识到生命的脆弱，这种全新的观念一直在村民之间蔓延。再过不久之后，前来求诊的病患一定会比现在更多。 李如心和其他同事边轮流吃午饭，边分头招呼病患，直到下午两点才送走最后一名患者。李如心收拾完毕到了休息室之后，才发现大家都已经坐定位置了。 “大家都到齐了吧”休息室的桌子堆满了文件资料，站在桌前的李少荃对着李如心露出微笑。“把门关上，自己找位子坐。” 李少荃的语气还是一派轻松。稍稍宽心的李如心依言把门关上，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沁凉的冷气和紧张的气氛弥漫在小小的休息室。 “定国装潢的秦延清于今天早晨不幸过世。”以秦延清的死当做开场白的李少荃看着高伟和任强。“这件事你们两位可能还不清楚，如果有什么疑问的话，请尽管提出来。” 高伟和任强同时点头。 “秦延清是八月至今的第十九个死者。” 这句话就像炸弹一样引爆所有人内心的不安。李如心感到一股凉意直窜背心，耳边听到好几个人发出不可思议的私语。或许在不知不觉当中，李如心自己也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没错，总共十九个。其中有几个死者是直接送到前坛的医院，并未由我们经手。不管怎样，村公所接获的死亡证明书总共有十九份，定国装潢的秦延清就是第十九个，很明显的这绝对不是正常的状况。” 李如心不由得吞了一口唾液。 “其中定国装潢包括妻子赵欣雅、女而秦婉清和丈夫秦延清在内，在短短的几天之内一连死了一家三口人，我认为非常有可能是罹患了同一种传染病。” “院长，是真的吗” 高伟探出上半身。 “事实摆在眼前。村子里一连死了这么多人，比历年的平均死亡人数超出许多，而且数字还有往上攀升的趋势，所以我想应该是传染病错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会议 李少荃向会议室里的大家详细的说明事情了的来龙去脉，其中还包括了死者的姓名以及各自的死亡原因。 “赵欣雅和秦延清的验血报告都呈现阴性，也就是并未受到传染病的感染，不过这也就是对验血报告的结果而言。至于检体的培养报告还没出来，我已经请化验室的孙劲农加快脚步了。化验需要时间，详细的报告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出来，不过就目前所掌握的资料显示，赵欣雅和秦延清都没有感染会在短时间之内致人于死的微生物，陈金娣的情况也是一样，警方的检验报告上面可以说是什么也没有。” “院长。”任强提出疑问。 “检验报告还没出来，似乎无法马上断定绝对不是传染病吧再说院长刚刚也说传染病的可能性非常高……” “嗯，我来解释一下。传染病的元凶就是微生物，当微生物入侵人体的时候，就会造成人体的感染。感染的症状一般都具有传染性，不过我们习惯将会造成身体重大的伤害，并且严重影响社会的感染症状称为传染病，也就是将传染病从感染症状分出来特别注意的意思——到这里还听得懂吧” “因此严格说来，‘传染病’其实只是被特别挑选出来的几种特别严重的感染症状，然而现在村子里流行的疾病却与传染病的定义不合，无论是感染症状或是检查结果，都不属于传染病的范围，所以不能称之为传染病。然而从患者不断增加的情况看来，这种疾病的确具有传染性，而且显然会对社会造成重大影响，即使不是已知的传染病，也可以视为危害人类的重大感染症。从伤害的层面来看。将它视为传染病也一点都不为过。” “嗯。我懂了。”任强回答道。 李少荃点了点头。 “不过就算如此，我们也不能立刻否定它既不是已知的传染病，也不是感染症状的可能性，即使这种可能性几乎趋近于零。总而言之，目前没人知道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既不知道病因，也不知道传播方法。” 吴婷举手发问。 “有没有可能是新型的传染病还没有记载的类型？” “当然也有这种可能。”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高伟显得有些绝望。 “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不管怎样，现在查出造成这一连串猝死的真正原因才是当务之急，不过现在非但无法预防治疗，也不能求助于行政单位。” “不能请政府机关协助调查吗” “嗯，的确不行。如果要请政府出面的话，我们就必须先做好详细的书面报告，让他们觉得自己非出面不可才行。这部分我现在还在跟宣传科的王磊先生讨论。”说完之后，李少荃露出苦笑。“如果是已知的法定传染病，或是传染病的突变种，那事情就好办多了，偏偏所有的检验报告都否定了这种可能性，所以我们一定要准备好具有说服力的书面报告才行。然而我们目前不能证明这种疾病真的具有传染性，也无法提出这十九名死者的死因完全相同的证据，所以请大家最好先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 “政府机关的应变能力大家都知道，除非拿出确实的证据。否则他们是不会有动作的。” 高伟叹了一口气，在场的其他人也跟着摇头叹息。 “我们目前能确定的只有贫血和呼吸衰弱是这种感染症的初期症状，至少陈若怜、秦家的赵欣雅和秦延清刚开始除了贫血之外，都找不出其他的疾病。贫血会造成患者的脸色苍白、全身倦怠以及食欲不振，呼吸衰弱则会加剧这一进程，周围的人往往会以为患者只是轻微中暑或是感冒而掉以轻心。” “造成贫血和呼吸衰弱的原因是什么” 面对田萍的问题，李少荃只是摇摇头。 “不知道。从检验报告来看，患者呈现单纯贫血的症状，造血功能并未受损。公立医院对秦延清的验血报告显示非再生不良性贫血，也不是白血病，虽然检查结果显示很有可能是出血或是溶血所造成的贫血，然而患者体内并没有大量出血的伤口。呼吸衰弱则完全没有任何的例证。” 任强点头附和。 “我用断层扫描检查了好几次，都没有发现身体出现内出血。其他人找不敢说。至少赵欣雅患者的情况如此。” 李少荃也点点头。 “x光和超音波难以观测到少量而持续性出血的伤口，不过几乎所有死者的病情都是在短时间之内急剧恶化，应该不适用于这种情况。从已知的病例来看，发病到死亡的时间非常短，中间大概只有两三天的时间而已。” “难道是溶血性贫血” “这是唯一的可能。可是溶血性贫血的患者血清胆红素以及乳酸脱氢酶值应该会上升才对，患病初期却没有这些症状。库姆斯试验的结果也是阴性，应该可以确定不是自我免疫性的产生的溶血。” “对不起，我有点不明白。”高伟提出问题。“溶血性贫血的血清胆红素以及乳酸脱氢酶值一定会上升吗” “这也不是绝对的。溶血的情况又分为血管内溶血和血管外溶血，如果是血管内溶血，血清胆红素和乳酸脱氢酶值确实不会上升。通常在这种情况之下，患者的血浆就会检出血红蛋白，在尿液当中也会检测出少许的血红蛋白，可是赵欣雅和秦延清都没出现类似的症状。另一方面，绝大多数的血管外溶血的患者血清胆红素以及乳酸脱氢酶值都会上升，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 愈听愈迷糊的高伟一脸困惑。 “简单的说，我认为患者溶血的可能性非常高，而且还是后天性的溶血。患者的贫血与免疫性溶血无关，不是红血球对体内产生过敏反应，就是不明原因造成红血球的异常破裂，再就是化学药剂或是毒素造成的。” “毒素” 吴婷显得十分讶异。李少荃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蛇毒或是蜂毒、蜘蛛毒都有引发迅速溶血的可能性。一旦被毒蛇或是蜜蜂螫到的话，无论是患者本人或是旁边的家人应该都会有所感觉，不过蜘蛛就不一样了，就算被螫到也不见得有什么感觉，伤口极小，根本看不见。而且除了蜘蛛之外，其他昆虫也有可能含有造成溶血的毒素。至于化学药剂方面。附子草、疏磺、水杨酸、铅以及砷也会造成溶血反应。若真是化学药剂造成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土壤、饮水或是食物受到污染，不过从患者分布的区域来看，这种可能性应该不高。” “已知的传染病呢” “与目前的症状最相似的就是疟疾，然而患者并未出现发高烧的状况。有可能是疟疾的变体病毒，不过若真的是变体病毒，在验血报告上应该也会显示疟疾的阳性反应才对。” “患者几乎都是在入夜时分死亡，所以我们才会在一大早接到消息。”田萍顿了一下之后继续说道。“会不会是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症”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症是……”看到高伟疑惑的神情，李少荃瞥了他一眼。 “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症是泛血球减少所引起的疾病。赵欣雅所有的血球数量都出现下降的情况，使得感染症状格外明显。不但有体内出血的倾向，而且在体内形成了血栓。所以赵欣雅的死因才是心脏衰竭所并发的肺水肿。” “血栓造成的心脏衰竭吗”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我以前在书上看到过阵发性睡眠性血红蛋白尿症引起肾衰竭致死的例子。陈娟不就是死于肾衰竭吗” 高伟露出苦笑。 “院长，你可真是做了不少功课。” 李少荃不由得露出微笑，“咱们可是医生啊，怎么能不去了解一下相关的病症呢？” “定国装潢的秦延清也是死于肾衰竭，送进医院时的血尿素氮数值寂静大幅上升。不过他的肌酐酸值还在正常的范围之内，一开始主治医生还以为是中署所引起的脱水现象，没过多久就出现血尿，这摆明了就是肾衰竭的征兆，虽然医生马上为他进行治疗，却依然回天乏术。最后并发血管内凝血不幸死亡。” 一旁的任强悄悄的用手肘碰了碰一旁的肖芳，问她血管内凝血是什么意思。就在肖芳考虑该如何解释的时候，田萍已经代为回答了。 “血管内凝血，简单说来就是血液的在血管内的异常凝固。” “我们家的护士可真是博学多闻，她说的没错。”李少荃笑笑。“秦延清最后死于尿毒症。不过他除了肾脏损伤严重之外，肺脏和肝脏也遭到相当程度的破坏。刚开始出现呼吸急促的症状，最后并发急性肺炎。连带的使得肝功能也出现衰竭的情况。表面上肾衰竭是致死的原因，其实依照肺部受感染程度来判断，说他死于肺脏衰竭也一点都不为过。” “多系统器官功能衰竭，也就是msof” 吴婷点点头。同意田萍的说法。 “反正患者全身上下几乎都出问题就是了，简单地说，就是从一台崭新的小跑车变成了一台到处喷黑烟的报废车。刚开始的最初症状是贫血和呼吸衰弱，然后演变为msof，关键就在于从初期症状出现到演变成msof，患者大概能够存活几天。” 吴婷说完之后，抬头看着李少荃。 “最多也就是三天吧” 吴婷仰头看着天花板。 “也就是说三天之内不冶疗的话，患者就会一命呜呼了。可是我们既没有研究病情的时间，也无法找出有效的治疗方法……这下子可麻烦了。” “感染途径呢” 面对田萍的质疑，李少荃还是只能摇摇头。 “目前还不清楚。林致远已经着手调查患者与患者之间的关连性，不过还是有几个患者找不出交集。” “陈家患病的目前只有陈若怜，木材厂也只有秦刚，看来应该不是直接传染。再说长年卧病在床的秦刚都是由家人负责照料的，若真的是直接感染，照顾他的家人照理说也无法幸免于难。” “别忘了我们也有被传染的可能。”吴婷打趣。“若是直接感染的话，我们去做体检的时候早就被传染了，所以应该不是直接感染才对，飞沫传染也不太可能。血液感染倒是有几分可能性，我们在看护的时候都会戴手套，患者身边的家人可不会这么小心。” “照你这么说，木材厂应该会出现更多患者才对，可目前就只有一人，所以我觉得血液感染的可能性也很低。” “难道是病媒传播那可就麻烦了。” “若是透过病媒传播的话，患者应该会集中在某一个区域才对。可是现在林场村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有人发病，所以我认为应该是发病率的问题，说不定其实大家都受到感染，不过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发病。有些家中只有一人感染，有些家族却一连出现三名患者。说不定这也跟每个人的体质有关。” “也有道理。” “一人感染的家庭跟多人感染的家庭……”李少荃喃喃自语。“也罢。我们在这里继续讨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多收集一些病例才是当务之急。” “说的也是。” “目前先将焦点锁定在动物上面，这是可能性最高的原因。不过从最近的病例看来。似乎比较少见到家庭内感染的个案，陈娟家和定国装潢应该算是特例。或许这种疾病的发病率真的不高，不过我们还是不能大意，多洗手和戴手套绝对是预防感染的不二法门。” “还有医疗废弃物的处理也要特别注意。” 田萍的补充获得李少荃的赞同。 “我明白大家现在都感到十分不安，不过只要小心谨慎，一定可以收到事先预防的效果。为了自身安全，也为了不让医院成为最大的感染源，请大家一定要落实安全措施。” 李少荃的提醒获得满场的认同。 “这件事请大家暂时不要说出去，毕竟在一切都尚未确定的情况下，引发不必要的恐慌对任何人都没好处。我和王磊先生会采取必要的措施，请大家务必保密。” 这个要求也获得大家的一致同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端倪 黄瑞兰坐在客厅的一旁，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秦延清的丧礼已经开始了，一脸憔悴的秦定国和显得有些精神萎靡的吴婉贞跪坐在灵位前面，向前来吊唁的宾客逐个点头示意。紧握的双手仿佛在诉说着失去儿孙的二老往后只能互相扶持的悲哀。看在大家的眼中着实令人鼻酸。 黄瑞兰的丈夫秦文正痛失感情甚笃的亲人，脸上的神情也显得十分凄然。不，应该说是愕然才对。黄瑞兰本身对这场悲剧也感到十分难过，内心却与丈夫一样感到有些愕然。毕竟这已经是定国装潢在近半个月来所举行的第三场丧事，赵欣雅死了，紧接着秦婉清也死了，如今连秦延清踏上了不归路。黄瑞兰在赵欣雅的丧礼上哭得跟泪人似的，今天的她脸上却写满了疑惑与不解。 公公秦晚成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只见他远远的望着垂头丧气的秦定国和吴婉贞，一脸疑惑的摇摇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婆婆曾文莉也跟着叹了口气。 “唉，一连死了三个人，我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才好了。” “就是说啊，这其中实在是透着古怪啊。” “怎么说”听到曾文莉反问之后，秦晚成的脸色更加阴郁。 “嗯？难道你不觉得这阵子已经死了太多人吗赵欣雅死了、秦婉清死了、秦延清死了、老爸死了、连哨所的几个老家伙也死了，照我说啊，搞不好村子里正在流行什么疾病呢。” 秦晚成刻意压低噪门，似乎不希望让其他人听到他们的谈话，这种态度反而让黄瑞兰的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一旁的曾文莉连忙叫丈夫不要再说了，她的语气比秦晚成更加低沉。 “这种事情不要随便挂在嘴上。” “之前林道长不是跑到家里问东问西的，而且话题还总是绕着死去的老爸打转吗还追问这阵子有没有人来探望过老爸。我猜林道长一定是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了。” “不要再说了，我们家又不是没人过世。” “这点我也知道，所以才觉得特别奇怪啊。包括老爸在内的话，这已经是第四个了，咱们秦家的墓地一下子多出四座全新的坟墓。” “爸爸的死跟你所说的怪病无关啦。若真的会传染给别人，我们这些照顾他的人早就被传染了。瑞兰，你说是吧” 黄瑞兰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内心却充满了疑问。 “他们的死真的跟老爸无关” “爸爸这么多年来一直卧病在床啊，怎么会有关系呢就怕其他人不这么想，一听到传染病就跟咱爸扯上关系，所以我才要你别把这件事挂在嘴上。” “可是……”秦晚成似乎想要反驳，却慑于曾文莉严厉的眼神不敢作声。 黄瑞兰看看灵位，又看看灵位旁边的秦定国夫妇。曾文莉说的没错，秦刚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罹患的帕金森也不具有传染性。然而除了传染病之外，似乎也找不出其他足以解释村子里为什么会发生这一连串不幸的原因。 这时黄瑞兰突然想起中元节的某个夜晚与已经死去的赵欣雅在木材场闲话家常的画面。不，应该是想起那位冥家主人带给她的不愉快。当时黄瑞兰就觉得自己似乎犯下一件无法挽回的大错，那种不安的感觉让她感到浑身不自在。如今这种感觉又来了。黄瑞兰隐约感到整个村子正堕入黑暗的深渊，永远无法回头。 ...... 吃午饭的时候，林月瑶无意识的看着餐厅墙上的日历，才发现今天是九月十一日。九月十一日，星期日。十一这个数字有两个一。林月瑶还记得陈若怜是在八月十一日那天失踪的，距今正好整整一个月。 林月瑶觉得自己的心仿佛突然被揪在一起，这种感觉并不陌生，甚至还陪伴她一起度过漫长的暑假。直到九月份学校开学之后，林月瑶才好不容易逐渐遗忘这种感觉，如今却在一点小事的刺激之下重新想起。 喉头仿佛梗着一块难以下咽的物体，逼得林月瑶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筷子。每次一想起陈若怜，都会让林月瑶感到无比的罪恶，就像在应该保持严肃的升旗典礼上面放声大笑一样。林月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不该做的事情，除了自责之外，还带着一丝愧疚。 看到林月瑶放下筷子，母亲张语莹立刻把脸拉了下来。 “月瑶，多吃一点。” 慑于母亲严厉的目光。林月瑶只好乖乖的点点头，可是喉头却好像便着一块骨头似的。让林月瑶难以下咽。这种莫名的罪恶感一直跟着林月瑶，即使在看电视的时候，林月瑶也会反问自己这么做是否对得起死去的陈若怜。在学校上课或是参加社团活动的时候，林月瑶也无法逃脱陈若怜的阴影。每当发现跟同学聊天让自己打从心底感到快乐的时候，林月瑶就会觉得将死去的陈若怜抛到脑后的自己是个薄情寡义的冷血动物。羞愧得无地自容。 大口扒饭的林振勇朝着林月瑶瞥了两眼，要姐姐打起精神。 “嗯……” 张语莹叹了口气。 “振勇说的没错，我知道陈若怜的死对你打击很大，可是你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林月瑶点点头，却总是无法忘记陈若怜就是在十一日失踪的。十二日凌晨，村民在西山山区找到陈若怜。十三日，林月瑶前往探视，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陈若怜。十四日，万万没想到陈若怜的病情竟然急转直下的林月瑶，在炎炎夏日之下渡过悠闲的一天。十五日，家里的电话突然响起，通知她陈若怜去世的消息。 “陈若怜在天之灵一定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么沮丧，你应该早点振作起来才对。” 林月瑶低头不语。一直对陈若怜念念不忘的话，就会害得她无法早日投胎转世。这些话张语莹不知道已经对自己说过多少次了。陈若怜已经死了，谁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了她好好的活下去，以安慰她的在天之灵。 然而林月瑶却对母亲的说法感到怀疑，她不确定陈若怜是否真的希望自己为了她好好的活下去。林月瑶认为这种说法相当的自我中心，她觉得与其祝福林月瑶找到真正的幸福，陈若怜更希望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如果没有半个朋友为自己的死感到悲伤，陈若怜不是会感到更加的难过吗林月瑶觉得张语莹好像要她将自己的心情“打包”，可是这种行为无疑是对陈若怜的一种背叛。张语莹愈是要求林月瑶振作起来，林月瑶就愈是无法忘记陈若怜，更遑论将自己对陈若怜的思念“打包”起来。 握紧双手抬起头来，林月瑶发现餐桌对面的父亲正看着自己，脸上写满了对女儿的关怀与担心。勉强挤出微笑的林月瑶重新拾起筷子，她不是没有食欲，只是抗拒用餐。林月瑶觉得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打包”。 “对了老妈。”拼命扒饭的林振勇突然冒出一句话。“昨天下岭好像又有人死了。我看到有户人家的门口挂着白灯笼。” 张语莹皱起眉头。 “怎么又来了” 林振勇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父亲看到林振勇的模样之后立刻别过头去，脸上的神情十分苦涩。 “我看这事不大对劲啊。先是陈若怜，然后是木材厂的陈幸村大哥，之前还有哨所的老人家，这阵子怎么死了这么多人啊” “不为什么，就是这样。”张语莹的语气十分平静。“有人去世这档子事本来就是会接二连三的发生。不过也差不多该告个段落了，再继续下去的话，任谁都会受不了。” “是这样吗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大灾难即将降临似的，说不定就像动漫里说的一样，有什么妖怪降世。” “呸呸呸，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张语莹大声斥责。“哨所的老人家年纪都大了，陈幸村和陈若怜也是病死的。又不是遭到别人杀害，哪来的什么大灾难不大灾难的!” 看到林振勇有些忿忿不平的神情。林毅不由得将口中的食物一咽而下。他知道林振勇说的人就是刘远山。住在下岭的刘远山死了，死亡证明昨天送到自己的办公桌上，他亲自拷贝一份交给王磊。今年入夏以来，林毅已经交给王磊十九份死亡证明书了，而且多半集中在这半个月的时间，任谁都看得出来林场村的情况有逐渐失控的趋势。 事实上村公所的其他同事也都已经察觉出异状，他们甚至怀疑这阵子卫生院的李少荃与王磊来往频繁，就是为了这个原因，要不是顾忌所长的眼光，早就明目张胆的大声谈论了。村公所的所长不是林场人，也不住在林场，几年前在上面的指派之下前来担任所长。村公所里的人知道王磊瞒着所长与李少荃接触，因此大家都不在所长的面前讨论这件事。林场有林场的规矩和做法。所长充其量也只是个外地人，根本无法在这种极度封闭的村子里掌有什么话语权。然而所长也有所长的面子与立场，这件事一旦让所长知道，势必会使原本就不单纯的问题变得更加复杂。 事实上林场至今依然保留以往的传统，虽然早已与前坛合并，但居民依然以林场村民自居，相当排斥来自前坛的干涉。行政单位也了解这种情况，对林场这块土地向来保持放任的态度前村公所的人都有一种默契，无论大事小事都不知会所长。也不知会其他行政单位。放到事情烂了也没人理会。后来还是村长出来担任林场与前坛的沟通桥梁，村公所的行政效率才逐渐步上轨道。 十九张的死亡证明压得林毅喘不过气，这个秘密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点。尤其是看到自己的妻子轻忽事情的严重性，更加深了林毅的危机意识。林振勇的看法是正确的，林场的确出了状况，无法说出真相的林毅感到既焦虑又恐惧。 叹了口长气抬起头来，林毅刚好与林月瑶四目相对。林月瑶心虚的低下头，心不甘情不愿的动起筷子，或许她以为父亲的叹息是在责备她的不听话与不懂事。 林毅知道陈若怜的死对女儿来说是一大打击，悲伤的情绪是自然而然的发自内心，而不是人为的努力所能左右，即使周遭的人都劝说林月瑶不要难过，女儿也无法隐藏内心的哀伤。林毅觉得自己妻子打起精神的命令对林月瑶非但无益，反而还是种伤害。不过他也觉得饭还是多吃点好，照这种情况看来，事先储备一点体力绝对是有益无害的，然而他还是没有将这个想法说出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下午茶 田秋菊一如往常的走出家门，眯着眼看着远方的送葬队伍，全新的漆皮棺木安安稳稳的放在轿子上，在众人的簇拥之下逐渐消失在山的另一头。 眼前的景象让田秋菊不由得紧握自己的双手，指缝因用力而显得有些发白，深怕被别人看见。田秋菊的双亲早已逝世多年，其实她大可不必这么做，然而每次只要看到灵车或是送葬队伍。就不由得紧紧的握拳。或许对田秋菊而言，这些被蜷缩起来的指头代表了她的孩子、她的丈夫、她的公婆也说不定。 穿过国道之后。田秋菊强忍着一如往常的不安，朝着茶庄一路走去。打开店门之后。赫然发现店里坐着几个穿着丧服的客人，看来没参加葬礼的家伙全都跑到这来了。田秋菊手按胸口，心想李晓青看到他们进来的时候一定没有让他们跨火盆，她仿佛可以感觉到小小的休息站已经被他们从丧礼带来的“东西”所盘据。 吧台之后的李晓青发出清脆的笑声，朝着田秋菊招招手，仿佛是在安抚田秋菊不安的情绪。田秋菊点点头走进吧台，就在她打算开始工作的时候，目光突然被收银台后面一样东西所吸引。一个点着香的小小佛台，约两掌那么大，就放在客人看不到的地方。田秋菊想不到李晓青居然也会做这种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回过头来。李晓青努努下巴指着那群客人，无奈的耸耸肩膀。 “就是求个心安嘛。” “嗯。”田秋菊报以微笑。 “村子里接二连三的传出不幸，再冷血的人也会觉得毛毛的。” 经李晓青这么一说，田秋菊才想起李晓青的母亲有个好朋友也是在最近过世的。听说有个熟客的女儿也突然走了。田秋菊还记得丈夫是那个熟客的同事。当时还特别前往吊唁。今年的夏天实在热得不像话，然而村子里一连传出这么多不幸，着实令人很难不往怪力乱神的方向思考。 “……应该也快告一个段落了吧。”田秋菊小声说道。“这阵子早晚都感到一丝凉意。夏天就快结束了。” “但愿如此。”李晓青笑着回答。 ...... 闲着没事干的老人家今天依然聚集在便利店的门口。听到钱晓珊提供的情报之后，胡玲嗓门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 “哟，想不到死的居然是他儿子刘远山的……老的酷爱杯中物，在鬼门关前面徘徊了好几次呢。” “就是说啊。听到刘家举办丧事，我还以为是老的喝酒喝死了呢。” 胡玲点点头。 “那老的肝脏早就坏透了，早就一只脚踏进棺材了……人家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可真是贴切。” 这可玩笑话逗得在场的老人家呵呵大笑，完全没注意到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黄连香。就在黄连香心里对这些老人家以取笑他人的不幸为乐的行为感到不以为然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从眼前通过。黑色轿车看起来相当高级，应该不是刘家的。前不久才有一辆打算前往兰若观的高级进口车向黄连香问路。听说定国装潢的丧礼在兰若观举行，那辆车大概是要前去吊唁的吧。 这时周洁的身影在刺眼的阳光之下出现。周洁看着从便利店门口开过去的黑色轿车，顿时皱起双眉。 “这是又有人死啦” “好像是刘家在办丧事。” 胡玲立刻将刚刚获得的情报全盘托出。 “刘家” 钱晓珊点点头。 “就是下岭最边边的那户人家，哎呀，一窝子穷鬼，死的是儿子，死了也挺正常嘛。” 周洁用鼻子哼了一声，露出一抹诡异的浅笑。 “今年的丧事可真多啊，我早就和你们说过，今年铁定没好事了。” “呵，你就别装神算了，就你那破嘴，你哪一年没这么说过” 吴国怀咧嘴大笑，泛黄的牙齿堆满齿垢。即使再怎么令人反胄，至今依然健在的门牙照样是吴国怀的骄傲。 “不要胡说八道，我哪有每年都这么说今年特别不一样，没看到村子里三天两头就在办丧事吗” “大家年纪都大了，难免啦。”胡玲的俏皮话逗得钱晓珊忍俊不住，周洁冷冷的瞪了她们一眼。 “这可是白事啊，亏你们还笑得出来，死的可不全都是老年人。听说你亲戚家里死了一个年轻人，最近才办完丧事的不是” “我们跟陈氏木材厂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当时也有前往吊唁。不过这层亲戚关系有跟没有也一样啦。” 钱晓珊挥挥手。意会过来的胡玲和吴国怀跟着点点头。 “他们自己加入什么基督教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把我们拉进去，还说什么跟兰若观扯上关系绝对没好事。结果自己的孙子死第一个，可真是一大讽刺。” 吴国怀频频点头。 “这一定是亵渎兰若观的惩罚，我早就料到会有这种下场了。” “可不是吗”钱晓珊露出微笑。 周洁哼了一声。 “要信就要信彻底一点，否则不如不要信。老实说我可不觉得信奉兰若观有什么好处，不过木材厂信的宗教也不怎么样就是了，洋鬼子的东西现在的小年轻可信了，不过我可不信那玩意儿。” “好好好。你说的都对。”胡玲连忙制止周洁。若放任她继续说下去。天晓得会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 “不过最近死了不少人也是事实，再这样下去的话，我看迟早有一天会轮到自己。” “你放心啦，阎罗王哪敢收你这号人物啊” “希望如此。”胡玲笑得很开心，一旁的周洁却抬头凝视着虚空。 “你们有没有觉得，自从山上大宅搬来人之后，村子里就没发生过好事。” 黄连香不由得睁开眼睛。 “又在胡说八道了。哨所死人的时候，山上大宅可还没搬来住呢。” “当时房子已经建好了吧那个地方的风水不好，不能大兴土木的。 “事情没有你们说的这么简单，你们难道不觉得，自从拿一屋子人搬来以后，村子里的丧事也跟着多了起来，先不说死掉的老人，下岭不就有个年轻女生莫名其妙的死了吗” “嗯，陈建国的孙女。” “紧接着又死了很多人，村子里好像随时都在办丧事似的，救护车来来去去的忙得不得了。山上大宅啊山上大宅，一定是那些人把灾厄带进村子里的。” 黄连香摇头叹息，心想周洁的老毛病怕是又犯了。 不过丧事太多也是事实。情报头子的称号不是白叫的，黄连香所知的不幸非但比周洁多出许多，聚集在门口的那些老人家更是难以望其项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黄连香的内心感到沉重无比，今年夏天怪事特别多——不，应该说最近的林场村开始变得很奇怪。黄连香的直觉告诉自己，林场村真的变了，有什么不知道的事物，正在暗处涌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滋味 李家明告诉父母要去高启林家之后，就飞也似的跑出家门，他自己的申论参考书上有好几处地方一直搞不懂。高启林虽然不是绝什么。这时看着搬运工忙进忙出的高启林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听说秦雄的媳妇失踪了。” “什么？谁啊？” “秦家的分家，住在中岭的样子，大家都习惯叫他雄子。他们家的媳妇突然消失，听说前一天晚上还看到人，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却不见了。” “离家出走吗” “或许吧，听说媳妇还很年轻，咳咳，这种事情我也不好评论，不过她跟公婆处得不是很好，跟自己的老公都是三天两头吵个没完，大家都说早就料到她会离家出走了。” “这也有婆媳问题啊” 高启林露出苦笑。 “怎么，瞧不起乡下地方吗都市人会碰到的家庭问题，可不代表我们乡下人就不会碰到。” “是是是，您老说的都对。” 高启林以手肘在语带捉狎的李家明背上顶了一下，头也不回的往前快步走去。连忙跟上的李家明忍不住回头看了卡车一眼。大大刺刺的找了部卡车来搬家，这怎么能叫做趁夜逃走呢不过这么晚了才在搬家，的确有点不太自然。 这时李家明突然想起前阵子似乎才听过“趁夜搬家”的话题。没错，山上大宅的新居民也是趁着三更半夜搬进来的，而且——李家明不由得歪着脑袋陷入长思。听说村子里有人跟山上大宅的新居民打过照面，不过李家明至今尚未见过他们。看来高启林猜的没错，如果李家明一年后真的能顺利的离开林场村，说不定根本就不会与他们产生交集。 “怎么啦”高启林回头问道。 “没什么。”李家明咕哝了两声，急忙从后追上。这时高启林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羡慕吗” 李家明皱起眉头。 “呵呵，一点也不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弦 星期一早上，林啸天从电话话筒的另一端听到聂永河的声音之后，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朝着听筒破口大骂。 “聂永河！你这家伙，你以为现在几点啦” “老板，对不起。”聂永河本来就是个唯唯诺诺的人，现在从话筒传来的声音更是细若蚊鸣。 “现在店里已经积了一堆的贷等着你送，我原本以为你中午之前就会出现，结果等到现在连个鬼影子也没看到。你在这里做那么久了，又不是不知道星期一是咱们店里最忙的时候，居然还给我搞出这种飞机。我付你薪水是要你来干活，可不是请你来当大老爷的，既然有时间打电话，现在立刻马上就给我滚过来!” “老板……可是……” 聂永河说话有吞吞吐吐的毛病，一着急舌头就会打结，林啸天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叹息。聂永河比林啸天还要年长，不过说到气度以及胸襟，倒是跟自己那个没出息的儿子不分伯仲。然而不同的是聂永河压根儿就是个胆小鬼，做起事情来总是异畏缩缩的想东想西，也没有林平志那种稍遇不顺就将不满表现在外的勇气。除此之外，无论是他的办事能力也好，抑或是应对能力也罢，都跟林平志一样差点没把林啸天气得高血压发作。 “你不要说那么多藉口，人先来了再说，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在这边聊天。” 聂永河似乎想说些什么，林啸天却懒得听他说下去。店门口停着一辆载着一箱箱啤酒的卡车，只见林啸天朝着穿着作业服正在卸货的年轻人大声咆哮。 “你他.妈的把车子停在那里干嘛不要在店门口卸货!” 配送人员的年纪跟林平志相差不多，林啸天以前没见过这个年轻人。他露出不满的神情看着林啸天，就像不成材的林平志以凶恶的眼神瞪着父亲一样。 “仓库在后面，要卸货也要在旁边才对。你把东西堆在店门口，叫我怎么做生意啊以前那个小伙子跑哪去了” 年轻人依旧没有作声。默默的将卸下的啤酒堆上推车，脸上依然挂着忿恨不平的神情。 “老……老板……其实……” 看着卡车慢慢退后，林啸天才想起自己的手上还拿着话筒，电话另一头的聂永河依然还在线上。 “我去你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要一直吞吞吐吐的!” “我……我女儿她……” 这时林啸天终于察觉聂永河的语气带着哭音。 “聂云锦怎么啦” 聂永河的女儿聂云锦今年大概二十五、六岁左右，是个精明能干手脚俐落的女孩子，跟懦弱的父亲完全不一样。 “……她……她走了。” “走了你是说聂云锦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早上，我看她不太对劲，立刻打电话叫救护车，结果还是……” 正在收银机整理的宋金花转头看着林啸天，脸上难掩惊讶的神情。看到妻子询问的视线，林啸天静静的点点头。 “……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电话另一头的聂永河泣不成声。 “我去你的!当然要坚强一点啊，否则还能怎么办你在哪里医院吗哪里的医院算了算了，我马上过去一趟。治丧办那里连络过了吗” 聂永河的回答十分含糊，林啸天听不出来治丧办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于是他再度强调自己会马上赶过去之后，就挂上了电话。看到丈夫挂上电话，宋金花立刻迫不及待的开口。 “谁死啦该不会是聂永河家的聂云锦吧” “唉，就是聂云锦死了。” “啊……”宋金花瞪大了双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正在一旁整理货架的林平志听到父母的谈话之后。立刻蹦出一可“哇！太可惜了”，林啸天马上瞪了儿子一眼。 “聂永河的个性那么懦弱，我得赶紧去帮帮他才行。”话才刚说完，配送人员就拿着送货单走了进来，看来货已经全部卸完了。林啸天随便在送货单上签个名。将第一联撕了下来。“我看还是跟上岭的治丧办连络一下好了，聂永河的老婆跟他一样靠不住。” “说的也是……我也过去一趟好了。” “你就别去吧，反正遗体还在医院，也没什么好急的。离开之前记得跟客户通个电话。就说员工家里发生不幸，货可能要迟些时候才能送到。赶着要货的客户就叫林平志去送，其他的就延个几天吧。” 宋金花点点头。丈夫虽然脾气暴躁性子又急，却也是个重情重义的热血汉子，平时说话是唠叨了点，亲朋好友一旦碰到了什么困难，他绝对是二话不说帮忙到底，宋金花知道这种事情交给丈夫准没错。 林啸天跑到后面翻阅电话簿。打算连络上岭的治丧办；留在柜台的宋金花则将客户的订货单整理成一叠，从抽屉里将记有客户电话的帐簿翻了出来。这时婆婆张田薇从位于后方的住家走了出来，林啸天似乎已经将事情告诉她了。 “听说聂云锦死啦这阵子还真是死了不少人。” “就是说啊，前阵子才……”话说到一半。宋金花突然停下手边的工作。她原本想说陈记园艺才刚举行过葬礼，突然闪过的念头却让她感到有些不安。 “……妈，你说有人半睁着眼睛睡觉的吗” “应该有吧我听过有人睡觉的时候眼睛不会闭起来。” “嗯……”宋金花沉吟半晌。 “你问这个做什么” 张田薇的疑问让宋金花不由得皱起眉头。 “昨天我到邮局办事。之前就听说何瑞鑫先生的身体好像不太舒服，所以我就跟何瑞鑫的老婆提起这件事，结果她却说何瑞鑫先生的身体好得很，没什么问题。当时起居室的拉门是打开的，我看到何瑞鑫先生躺在里面睡觉。” 面向窗边的寝室比起居室来得明亮，何瑞鑫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他的双眼半开半闭，整张脸呈现土黄色，就好像上了一层腊似的。 “看起来就像是死了一样。” “难道……”张田薇皱起双眉。“应该还不至于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他的脸色真的就像死人一样。当时我不好问说何瑞鑫先生是不是死了，所以就问说何瑞鑫先生的身体是不是不太好，结果何瑞鑫太大却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睡得比较多而已。” “既然何瑞鑫太太这么说，应该就不是才对。” “嗯。”宋金花点点头。看着林啸天匆匆忙忙的走出店门之后，宋金花请婆婆张田薇帮忙顾店，自己也开始准备出门了。叫林平志看家固然有点不太放心，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这种时候叫女儿或是小儿子留下来看家其实比较妥当，可偏偏他们都在学校上课。 快步走出店门的宋金花朝着上岭前进，途中刚好经过邮局的门口。宋金花不由得停下脚步，看着二楼的窗户。邮局的二楼是何瑞鑫一家人居住的地方。 ‘那张脸……明明就是死人的脸孔。’ 鲜明的印象刻划在脑中，一直挥之不去。宋金花打算进入邮局，却发现铁门是拉下的。营业时间却拉下铁门，而且上面还看不到任何启事，这种不寻常的现象让宋金花感到有些不安。宋金花看看四周，刚好与在邮局对面开设服饰店的陈晓婷四目交投。就在她打算走向前去的时候，陈晓婷反而先从店里跑了出来。 “邮局怎么没开门啊” 看到宋金花手指着邮局，陈晓婷不由得露出苦笑，布满皱纹的老脸净是困惑的神情， “何瑞鑫一家已经搬走了。” “什么”宋金花不敢置信。 “这怎么可能昨天我才跟何瑞鑫太太见面的。” “昨天半夜的时候搬走的，大概是两点左右吧邮局门前停了一辆大卡车，引擎声音吵得我难以入睡，爬起来一看，就发现好几个搬家公司的人在那边搬进搬出的。” “可是何瑞鑫先生的身体不是不太好吗” 陈晓婷用力的点点头。 “是搬家公司的人把他抬上车的，当时他身上还里着一件毛毯呢。当时我连忙跑出来问何瑞鑫太太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她只是冷冷的告诉我他们要搬家，连声招呼也没打就坐上卡车走了。” “真是奇怪……” “他们要搬家好像也没通知其他员工，今天一大早一如往常来上班的家伙，听说他们连夜搬走了之后，也是惊讶得不得了。何瑞鑫先生个性十分稳重，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宋金花也点点头，脑中突然浮现何瑞鑫双眼半开半闭的的睡脸。那张有如死人一般的脸孔顿时让宋金花感到一阵反胄，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陈姐，晚上睡觉一定要锁好门，一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排异 星期二傍晚，此起彼落的木锯声依然充斥着即将打烊的陈氏木材厂，眼前的景象让林致远感慨万千。长长的锯子架设在厂房的屋那小子整天都跟我在一起工作，为什么我没发现儿子的异状。老爸甚至责怪我们的信仰不够虔诚，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附近的邻居还说这是我们加入新兴宗教的天谴呢。” “太不厚道了。”林致远皱起眉头。“陈幸村的死跟信仰有什么关系这简直是事不关己就瞎扯啊。” “听到林道长这么说，总算是替我出了口怨气。”陈山彤自我解嘲。“村子里的人还是不能接受我们改变信仰的行为。兰若观和村民就像站在同一阵线似的，总是刻意的排挤我们，不把我们当成村子里的一份子。我这么说并没有责怪兰若观的意思，请林道长千万不要误会。” 面带微笑的苏瑾若试图化解尴尬。 “前阵子原本在村公所担任职务的公公被解职，其实我们也明白，这是公所体恤公公年纪大了，所以才让他退下来享享清福，可是公公却对公所的做法大为不满。动不动就把脾气发在我们身上，搞得家里乌烟瘴气的。” “原来如此。” “当时家里的人几乎天天在吵架。”陈山彤苦笑不已。“其实我们对新兴宗教的虔诚也不输给别人。然而家里却还是发生这种事，当时还真有股干脆重新回归兰若观算了的冲动呢。” “那可不行。”林致远从旁插口。“这种想法非常要不得。信仰是发自内心的，不能以世俗的观点来衡量。信仰自由的人才能获得真正的心灵自由，如果一点挫折就对信仰失去信心。将会无法获得真正的解脱。” 看到陈山彤露出惊讶的表情看着自己之后，猛然清醒过来的林致远顿时感到十分难为情。 “对不起，哈哈，我太多话了。” “哪里哪里。”陈山彤露出微笑。“听到林道长这么说，还真是令人宽心不少。” 面带微笑的陈山彤转头看着苏瑾若，只见苏瑾若也微笑点头。 “嗯。的确如此。” 从陈山彤和苏瑾若的反应来看。不难察觉他们之前遭受了多少非议。兰若观无疑的是村民的信仰中心，整个村子建构在强大的团结与排他主义之上。更何况陈氏木材厂担任过好几届的信众代表，等于是兰若观不可或缺的强大支柱。如今这根支柱突然做出背叛兰若观的行为，也难怪村民会将他们视为仇寇。 “……刚开始全家人真的每天都在吵架，再加上继承人死了，当时真的有把木材厂卖掉一走了之的念头。后来住在大都市的老二表示想继承。大家才顿时意识到现在不是自暴自弃的时候。” “嗯。的确如此。” 话才刚说完，林致远突然想起平日温文儒雅的师父林永善有时会在他的面前露出嫌恶的神情。师父算得上是个十分内敛的人，不轻易表露内心的情感。然而只要一提到陈氏木材厂，就会很明显的露出不快的神情。林致远知道师父并没有谴责陈氏家的意思，然而周围的人却知道老道长对这件事十分耿耿于怀。林致远不明白师父为什么生气，有时甚至会对莫名其妙发脾气的师父感到有些失望，他实在不懂师父为什么要露出那种嫌恶的表情。现在回过头来看看当年的往事，林致远明白若不是师父林永善每每露出那种嫌恶的神情，信众家也不会为了迎合老道长的意思排挤陈山彤一家人了。每思及此，林致远就对陈山彤感到十分抱歉。 “现在全家人的心情总算是平静下来了。幸村的死固然不幸，不过我相信只要一家人同心协力，一定可以走出阴晦。然而不可讳言的，心里面还是会难过就是了。” “的确如此。” “说来也奇怪。”陈山彤看着窗外。“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到了，最近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身边的人随时会离我而去似的。大概是季节变换的关系吧” 林致远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老爸的年纪也大了，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而且听说中元节前后，村子里才死了一个年轻女孩呢。” “你是说陈若怜吗” “对对对，就是陈尚忠家的女儿，年纪轻轻的就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家里也办过丧事的关系，这阵子走在村子里。才发现办丧事的人还真不少。其实仔细想想，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是老年人口，再加上今年暑假又特别炎热，不少老人家都往生了呢。除此之外，工厂里也有些年轻人突然就辞职不干，报告也没打给我。住在附近的老人家也听说有好几个突然失踪的例子。” 陈山彤的有感而发听得林致远不由得皱起双眉。 “说到这件事才想起来。”一旁的苏瑾若插口。“还记得郭立焕吗就是陈幸村以前的同班同学，听说他们前几天全家突然趁夜搬走了呢，最近突然搬走的人还真不少。” 林致远愣了一下。笑得颇为寂寥的苏瑾若继续说道。 “唉，看来大家越来越不喜欢林场村了。村子就像排泄系统一样，开始将身体中的异物逐渐排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谈心 回到道观的林致远将稿纸摊在桌前，快速的把之前写好的稿子浏览一遍。宁静无声的夜晚，连轻微翻动槁纸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杀害母亲的罪孽让儿子遭到永生的放逐，独自在寸草不生的荒野流浪徘徊。死去的母亲化为怨灵，亦步亦趋的跟在儿子身后。儿子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化为怨灵跟着自己，即使回溯生前的种种，也揣测不出母亲真正的意图。然而他已经忘了母亲化为怨灵之前的模样、忘了杀害母亲的那一瞬间、甚至忘了自己当时的感受。 林致远将削得如枪尖一样的铅笔前端搁在稿纸上。今天他决定不再揣测母亲的想法。每当试图思索母亲的意图。他就会被自身的浑沌所阻，无限的悔恨就在他眺望浑沌的时候浮上心头，阻断他的思路。 他弯下身子看着脚边自己充满罪孽的身影。然后转过头去眺望依然清晰可见的山丘。薄雾着占据山丘与他之间的空间，除了暗影之外看不到其他人影。母亲向来不会从背后追上来，只是站在前面静静的等着他。 山丘上的云朵逐渐消散，灿烂的光芒肆无忌惮的倾泻而下。其中有几道白银般的强光坐镇山头，不分由说的射向流浪荒野的他。 被天神忽略的不毛之地。这里原本应该是罪人的放逐之地，却浮现出充满绿意的山丘。或许这个美丽而又安详的山丘，或许正是天神降落在这片荒野的奇迹。 林致远停下手中的铅笔略事思考。被逐出山丘的他依然会觉得山丘十分美丽吗他没有致母亲于死的动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杀害母亲，却在神的裁示之下遭到放逐，这样的他依然觉得山丘十分美丽吗 对他而言，这件事应该是突如其来的悲剧。无法接受的悲剧化为制裁、化为诅咒，在他身上留下无法抹灭的烙印。 林致远叹了口气。将铅笔猛地丢在桌上。他的思绪无法集中，陈山彤和苏瑾若的脸孔盘据脑海，久久不能散去。 林场人十分团结，本应是一件好事。然而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也代表了林场是个排他性异常浓厚的村子，非信众的人家往往会被视为异端，更何况原本是信众、后来却背叛道观的陈山彤家，更是被其他村民视为不可原谅的叛徒。对于其他村民来说。陈山彤家不但质疑将大家紧密结合起来的信仰，甚至还去信奉其他宗教，看在大家的眼里自然是义愤填膺无法自己。况且就群众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同仇敌忾的众人是很难不去排斥被视为公敌的人。 然而林致远也十分不解为什么群众会有这种盲目从众的心态。信仰本应是人们的心灵寄托，更是替人心带来安宁与祥和的精神支柱，这是他对精神信仰的理解，而如今信仰却成为群众用来排斥他人的藉口，不但没有人质疑这种做法的正当性，也没有人对众人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这点让林致远十分难以接受。 对自己人展现和蔼可亲的温暖笑容，却以残忍冷酷的手段去凌虐外人，村民的这种两面性让林致远心寒不已。然而在这个村子里面，或许也只有自己对这种现象感到不以为然吧 怅然的叹了口气，林致远将桌上的稿纸收好。他很想继续写下去，无奈思绪却跟不上自己的写作欲，只好将整理好的稿纸收进抽屉，拿出这几天四处打听所写下的笔记，然而现在的林致远连翻开笔记的欲望也没有。呆立了半响，林致远又将笔记丢进抽屉后站了起来。离开办公室，林致远随手拿起大门一旁柜子上的手电筒，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树林吹来的阵阵夜风带着一丝秋天的气息，此起彼落的虫鸣不同于盛夏时分的喧闹，显得有些寂寥。林致远望了山脚下进入梦乡的村子一眼，直接穿过大殿。两旁的树林显示出蠢蠢欲动的秋意，默默的走上小径的林致远朝着废墟一路前进，心中再次想起那个在村子里找不到立足之地、被迫躲到这里隐居，最后却又遭到以道观为中心之古老秩序的敌视。在众人的胁迫下离开圣殿的他。 当年的教堂已经化为一片废墟，仿佛在诉说着隐居者内心的无奈。进入教堂之后，林致远只听到一只蟋蟀发出凄凉的虫鸣，一段时间之后嘎然而止，然后又像想起来了似的继续呜叫。 林致远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点亮油灯了。打算到这里发呆的林致远其实没有点灯的必要，之所以下意识的点亮油灯，或许是因为小倩上次出现在这里就是看到油灯的亮光使然。就在林致远对自己略显幼稚的期待感到好笑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教堂的大门被打开的声响。 转过头去的林致远看到小倩正走在中央的通道上，踏着轻盈的脚步慢慢的靠近。 “晚安，林致远先生。” 林致远没有说话。 “我在这里可是要事先声明，自从上次见面之后，我就再也没跑到这来了，一直到今天为止。这段时间我可是听话得很哦。一直乖乖的待在家里，所以你就别再训话了好吗” 林致远笑着点点头。 “对了，出来之前我已经喷过花露水了，也换上长袖的衣服，连丝袜都套了两层，这样子你总该明白我还是有把你的忠告记在心里了吧” “当然。” “呼。那就好。” 小倩说完之后，坐在林致远身旁的长椅上。屈着背颈以双手撑住下巴的坐姿就像小孩子一样。 “温宝医师和母亲都很感谢你，他们也都表示绝对不会把这个消息泄漏出去。反正我们跟其他村民也没什么来往，无从泄漏就是了。” “嗯……” “你又苦着一张脸了，唉，还是一副老样子嘛。” 林致远苦笑以对。 “嗯……还是老样子。情况似乎有愈来愈严重的趋势。我们却找不出解决的办法。” 小倩歪着头看着林致远，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于是林致远便简单的说明自己正在寻找众多死亡者的共通点，截至目前为止却一愁莫展毫无头绪。 “白天忙道观的事情，晚上抽空写小说，这阵子还得到村子里四处打听消息。看来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呢。不过忙了半天也没什么成果，难怪你的脸色会这么难看了。” “我的脸色真的那么难看吗” “对啊。就跟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一样，好像很沮丧似的。” 话声刚落。小倩不由得笑了出来。 “每次在这里碰到你，你的脸色总是很不好看。你该不会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跑到这来吧” 林致远愣了半晌。 “嗯……或许是这样吧。” “你自己没发现吗” “没什么感觉。不过经你一说，倒还真是如此。” “用不着这么沮丧啦。你又不是传染病的专家。” 林致远摇头苦笑。 “我心情沮丧并不是因为没有成果。” “那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又有人死了吗” “倒也不是。应该说我在追踪死者生前的足迹时，知道了一些不甚愉快的事情。” “不甚愉快的事情” “嗯。”林致远环视倾倒的教堂。 “林场是个好地方，绝大多数的居民都十分友善，平时的往来也很密切。不过相反的是，林场村排外的力量也十分强大。” 小倩歪着脑袋略加思索。马上就意会到林致远的言下之意。 “我想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说林场的居民对自己人很友善，却对外人很冷漠” 林致远点点头。坐在长椅上的小倩举起双手挡住自己的脸颊。 “嗯……所以你开始讨厌林场村的人了” “那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还是开始讨厌这个村子所以才不愿意为了村子奔波劳累” “没那回事，我只是感慨将村民凝聚在一起的力量总是会变成排斥异己的力量罢了。这种无法避免的结果正是大自然的定律。或许人类本来就是这种一体两面的生物，所以也没什么好苛责的，的没错，情况继续恶化下去的话，村民迟早会发现传染病的存在。到时会发生怎样的状况呢藉由排斥异己所建立起来的向心力势必分崩离析，即使同为道观的信众、即使有着血缘或是地缘上的关系，在传染病的威胁之下，也一定会产生彼此排斥的反应。 “……你说的没错。” “对啊。人类是弱小的生物，一旦被逼入绝境，就会变得十分脆弱。” 林致远点点头。没错，不能再沮丧下去，眼前的情势已经不容许自己多愁善感。 豁然开朗的同时，林致远也感到十分羞愧。现在不是以写作逃避现实的时候，在整个村子开始从内部瓦解之前，一定要及早找出阻止惨剧发生的方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探寻（一） “陈老板，好久不见了。” 听到林致远的声音，正在自家后院的农地拿着花铲工作的陈昌龙马上转过头来。 “啊。原来是林道长，稀客稀客。” “陈老板真是老当益壮。” 老人站了起来摘下头上的草帽帽子，露出黑白参杂的头发，陈昌龙的脚边是一畦又一畦林致远不认得的树苗。 陈氏园艺不但承揽庭园造景的业务，平时也做些批发树苗的生意，想要在家里种些植物的村民都会直接向陈氏园艺批购。兰若观的刘淑芬也是陈氏园艺的忠实客户之一，时常来买些树苗回去种在道观的庭院里。 “今天的天气可真热啊，对了，林道长到这来有什么要事吗” “前阵子听说令郎陈家俊先生不幸过世，今天特别前来吊唁。” 林致远的这番话顿时让陈昌龙表情黯淡了下来。 “唉，不敢当不敢当，还劳烦林道长亲自跑一趟。”陈昌龙将手中的花铲丢进身边的小水桶，指了指住家的方向。“外头热，还是请先进来喝杯茶吧。” 林致远徼微颔首，跟在陈昌龙的身后。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还真有点不敢相信。记得上次见到陈家俊的时候，他看起来还是红光满面的呢。” “可不是吗”踏上屋内走廊的陈昌龙叹了口气。林致远在他的招呼下走进起居室，跪坐在神坛前。神坛上摆着一张新的遗照以及牌位。陈家俊去世的时候才四十一岁，生前在前坛的一家会计事务所工作。就在林致远放下线香双手合十的时候，陈昌龙端着两杯普洱茶走了进来。 “我平时就和儿儿媳妇还有孙子在家，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家里只剩下普洱茶而已，还请林道长多多包涵。儿儿媳妇今天出门办事，我这个老头子又不知道茶点收在哪里……” “请别这么客气。陈家俊的不幸想必对老板造成不小的打击，不知心情现在是否平复了许多” 陈昌龙露出苦笑。 “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接受，那么健康的人怎么会说走就走记得那天他跟平常一样出门上班，没想到居然在公司里面昏倒。等我们接到通知急忙赶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失去意识，没过多久就这样走了。” “听说陈家俊的心脏不太好” 陈昌龙摇摇头，直说没那回事。 “今年春天公司才刚做过健康检查，身体状况好得不得了呢，谁想到几个月之后竟然死于心脏衰竭。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他死的前几天身体倒还真的不太对劲，好像经常愣在那里发呆、有气无力的样子。当时我以为他大概是熬夜或是宿醉，所以也没放在心上，想不到……” 陈昌龙眼眶一红。差点说不下去。 “不过这也是事后诸葛，当时全家上下没一个人注意到他身体不太对劲。反正他起床的时候我已经在工作了，父子俩平常见面聊天的机会也不多。” “之前都没有请假在家休养，或是躺在床上养病吗” “这倒是没有……毕竟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也不好过问他的生活琐事。就算他的身体真的不太舒服，我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否则儿媳妇应该会立刻发现才对。” “原来如此。”林致远沉吟半晌。从陈昌龙的叙述来看。很难判断陈家俊是不是死于那种怪病。之前的例子都是在家人察觉不对劲之后的几天之内死亡，陈家俊的情况却不太一样，要不就是从发病到死亡的时间比往例缩短了不少，要不就是跟那种怪病完全无关，然而林致远却无从判断起。 “……这件事来得那么突然，也难怪陈老板无法接受。” “我倒是还好，可儿媳妇就可怜了。人命是上天注定的没错，可是儿媳妇和孙子的处境还是颇令人鼻酸，尤其是儿媳妇哪。我老婆已经过去了，要是儿媳妇跟孙子不在的话，也就孑然一身了。可是孙子明年高中毕业之后不是上大学就是找工作，迟早会离开这里，到时儿媳妇就得跟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头子住在一起了。虽然我告诉儿媳妇如果想回娘家的话，我也不会说什么，可是我都已经这把年纪了，走的时候总是希望有人能送我一程。” 陈昌龙说完之后，木讷的脸孔露出一丝微笑。 “以前的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现在可不是那个年代了。” 林致远猛然醒悟。对于村民来说，结婚之后儿媳妇与丈夫父母同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然而无可否认的，随着时代的变化，这种观念正在逐渐转变。新旧交替之间的过渡期，总是十分尴尬。 “儿媳妇基于一片孝心，说不能放我一个老头子在这里自生自灭，其实她心里面应该也很挣扎。死了老公已经够可怜了，如今还要为了这种事情烦心，想想还真是不知怎么说才好。幸好家俊那边还有点补偿金，否则以后还真不知道靠什么来活。” 林致远露出不解的神情，陈昌龙见状苦笑不已。 “陈家俊昏倒的那一天，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突然跟工作了那么多年的公司提出辞呈。这件事我跟儿媳妇都不知情，完全是他一个人拿的主意。公司当然极力慰留，可是家俊那小子却说宁可拼着薪水和补偿金不要，也一定要在今天辞职，为此还跟领导吵了一架。结果大概是太过激动，就这样昏倒了。公司领导在医院将这件事说出来的时候，儿媳妇的脸顿时绿得跟什么一样，毕竟孙子还是个高中生，现在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 “结果……” “幸好领导人还不错，看在家俊是十多年老员工的份上，就当家俊辞职的这件事没发生过，以在职中不幸死亡的方式替儿媳妇申请了一笔补偿金。这小子虽然是我的儿子，有时还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老人看着神坛上面的遗照。 “不过他年纪也不小了，本来就有自己的想法。如果是在大城市里的话，像他那种年纪的男人早就搬出去自己组个家庭了，哪还会跟父母亲住在一起。自己的事情更是自己解决，根本不会过问父母的意见。这么一想的话，也难怪他会做出这么突然的决定。” “说的也是啊。”林致远附和。 “不过陈家俊已经没在家里帮忙了吗以前好像看过他跟陈老板你一起出去工作呢。” “最近的确比较少，以前也只有在人手不够的时候，才会找他帮忙。其实我们的庭园造景也不过就是种种树而已，不像那些名气大的园艺公司那么专业，所以平时需要的人手也不是那么多。” “陈家俊生前有意愿继承家里的事业吗” “我想应该没这个打算吧别说他没这个意愿了，就连我自己也不打算让他继承。” 既然如此，陈家俊就不太可能跟着陈昌龙在村子里面到处跑了。林致远归纳出这个结论之后，紧接着打听陈昌龙的工作情况，比如说最近去过哪些人家、是否到过哨所或是秦氏木料厂、当时陈家俊是否同行等等。结果得知陈昌龙.根本没去过上述地点，这两个地方也不在陈家俊生前的行动范围之内。陈昌龙和陈家俊虽然住在林场村，生活圈却几乎都集中在前坛一带，除了比较熟识的左邻右舍之外，很少跟林场村的其他居民发生接触。 “我们在岭前倒是有几个亲戚。”陈昌龙露出苦笑。“以前只要家里发生了点事情。大家都会往岭前跑。不过自从几个堂叔相继去世之后，也就几乎没来往了。死去的父亲跟堂叔走得比较近，到我们这一代之后。反而就逐渐疏远了。” “原来如此。”林致远以这句话为这次的访问划下句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探寻（二） 离开陈氏园艺之后，林致远直接开着小车前往中岭拜访治丧负责人林宝昌，八月十一日死亡的赵文若就是住在中岭。林致远与住在中岭的赵文若并不熟识，既然林宝昌是中岭的治丧主委，应该可以透过这层关系来牵线搭桥，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就连林宝昌也跟赵文若没什么交情。 以往林致远总是习惯将村子里的人际关系比喻成一张渔网，每个村民都被村子里的地缘关系紧紧的镶在网洞之中，然而渔网终究会老化，绵延不断的地缘关系如今却渐渐开始出现裂缝，整个村子的亲缘与人情结构开始随着时代的演变逐渐解体，而当事人却亳不知情。 身为全村的信仰中心，位于如鱼网一般，紧密结合在一起的人际关系的重要枢纽，林致远并未感受到这种变化，然而整个村子的面貌却潜移默化的由外而内逐渐改变。发现这种改变的人不是只有林致远而已，就连林宝昌也不由得摇头叹息。 “要是赶在以前吧，只要和我提起住在哪里的哪个人，我就能马上说出那个人的外貌特征以及生活状况，那就像自家人一样的熟悉。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时代不一样了嘛。” “就连我这个治丧负责人接到消息之后，都还在脑中怀疑中岭什么时候多出这么一个年轻人呢。据说他的个性十分内向，连他自己的父母都不太了解他。” “原来如此。” “天底下没有不想了解孩子的父母，不过有时实在是力不从心。听那孩子的父亲说他是在前坛突然昏倒的，而且还是在一家网吧里面。早上出门的时候，他父亲还以为他是要去上班，后来才知道他早就把工作给辞掉了。” “什么”林致远反问。 “把工作给提前辞掉了” “对啊，连他的父母亲都被蒙在了鼓里。两三天之前他父母身体状况就不太对劲，整个人失魂落魄、无精打采的，不过每天早上还是穿着一整套西装出门，所以父母都以为他跟往常一样出门上班，后来才知道他原来早三天前就已经辞职了。成天没事干的他跑到网吧消磨时间，之后就在那里倒地不起。” 林致远心中浮现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这跟陈家俊的情况实在是太相似了，他们都在死前默不作声的辞掉了工作，好像早已预知了自己确切的死亡时间。 这时林宝昌露出苦笑。仿佛察觉林致远的心思。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说完之后。林宝昌又露出疑惑的神情。“不过这阵子村子里也死了太多人了。” ...... 这一天是九月十八日星期日，也是陈若怜祭奠的第三十五日，乡下地方还是比较遵守传统，一般的法事都会延续七七四十九日。。 “这次的法事估计是要脱孝。”前往陈若怜家的途中，母亲张语莹如此表示。九月已经过了一半，恼人的闷热逐渐远去。 “脱孝是什么”林月瑶反问。 “老人家不都说七七四十九吗也就是七期。过了四十九天之后，逝去者的三魂七魄就会离开永远的家里。家属也就不必再替死者守孝，所以这也叫做脱孝。本来这应该是在七七四十九日那天晚上的法事上进行的，可是你想想看啊，等到那时都已经十月了。俗话说啊，三月白事事不平啊，连跨三个月的丧期十分不吉利，所以陈若怜的父母才决定在法事的三十五日上进行脱孝。” 低下头的林月瑶觉得这种做法十分奇怪，毕竟不管陈若怜的魂魄是否仍然还留在家里，都无法改变陈若怜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林月瑶不明白为什么过了四十九天之后。她的家人就可以平复痛失爱女的心情。更何况现在才过了区区三十五天而已，如果陈若怜的魂魄还留在家里。难道她的家人这么想早点把她赶出去吗 ‘……你好可怜……’ 死亡本身就是件十分可悲的白事，如今大家已经打算收拾心中哀痛的情绪，总有一天陈若怜的死会成为被大家所遗忘的“过去式”。虽然陈若怜的生命已经在今年夏天成为“过去式”，然而她的死才刚开始而已，才过了仅仅三十五天而已，完全不该被视为必须被遗忘的“过去式”。 走在前面的张语莹心情似乎颇为轻松，一路还哼着小调，跟在后面的林月瑶却怎样也快乐不起来。到了陈尚忠家之后。林月瑶发现到场观礼的其他村民也都跟张语莹一样放下心中的大石，只有陈若怜的父母和祖父依然一脸哀戚，就跟葬礼那天一样的悲伤。看到三人的模样，林月瑶才稍感慰藉。 法事还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开始。张语莹趁这段时间前往厨房帮忙。林月瑶原本也想跟着进去，却被治丧办的一群三姑六婆们挡了下来。她们希望林月瑶能待在外面，找个地方休息就好，不必进来帮忙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林月瑶探头一看，才发现厨房里早就挤满了人，于是她就顺从大人的意思走上二楼。陈若怜的房间还是一如往常，门上依然看得到熟悉的小饰物，但上面却早已覆盖了一层淡淡的灰尘。或许陈若怜一直待在家里，可是这种情况也只会持续到今天而已。陈若怜迟早要离开这个家，或许当法事开始之后。她的魂魄就要被赶出这里了。 ‘这所谓的脱孝跟驱邪又有什么不同’ 法事和驱邪都要念经，或许这两种仪式根本就是同一件事。道士的诵读经文的声音给陈若怜的魂魄带来痛苦，逼得她只好永远离开这里，如此一来大家才能松一口气。将心中的哀戚“打包”起来。 林月瑶环视着这间一如以往完全没有变动过的房间。 ‘这间房间迟早也会被打包起来，进行驱邪吧。’ 林月瑶开始想像所有的家具和物品都被收拾干净之后空荡荡的房间。 心里好像被针刺了一下的难受。 “我不要这样……” 这里是陈若怜的房间，这里是属于陈若怜的地方。陈若怜的床铺和书桌虽然已经失去了主人，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些东西曾经属于陈若怜，以后也不会属于其他人。房间里的东西都是陈若怜生前最珍惜的宝贝。被单和床笠都是陈若怜自己选的，省吃俭用靠着每个月的零用钱买来的生活杂货以及小饰品更是陈若怜引以为傲的收藏。林月瑶送的芭比娃娃、校外旅行买回来的纪念品。这些都是陈若怜生前的最爱，谁都没有处理这些东西的权力。即使陈若怜已经不在了，这依然是她的房间。如今这个属于她的地方即将消失，大家都想尽快抹去陈若怜曾经活在这里的痕迹。 林月瑶内心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认为陈若怜的死绝对不该这么容易就被遗忘。一个人的死本应是天地为之动容的悲剧才对，就像心头难以磨灭的创伤，一辈子也无法忘怀。而不该是短短的三十五天就可以被打包装箱，完全忘怀的过去式。 林月瑶环视四周，心里明白等一下治丧办的三姑六婆们就会上来整理房间了。今天是脱孝的日子，过了今天之后，陈若怜就必须离开这个家了，如此一来自然不需要这间房间。 林月瑶其实很想拜托陈若怜的父母不要动这间房间，在她的心中，这好像父母未经许可，就擅自整理自己的房间一样。林月瑶不希望大家这么简单的就将陈若怜打包装箱，然而她不知道陈若怜的父母是否会接纳自己的意见。 这时张语莹的脸孔突然浮现在眼前。林月瑶仿佛听到母亲以命令的口吻要自己收拾这些无谓的心情，然后话锋一转就叫自己好好读书。或许张语莹也会向陈若怜的父母说同样的话吧，为了收拾痛失爱女的悲伤。最好将陈若怜的房间整理一下。说不定许悠阿姨也同意母亲的建议，搞不好还会反过来劝自己将陈若怜留在记忆深处。重新迎接光明灿烂的未来。林月瑶觉得许悠最后肯定还是会决定处理陈若怜的遗物。虽然这些都是陈若怜生前最珍惜的宝贝，不过大人向来不会将孩子重视的东西当一回事。这点林月瑶比任何人都还要清楚。 “这绝对不可以。” 林月瑶的目光在房间里游移不定。打算在大人处理遗物之前先偷偷拿走几样东西当作纪念。没错，这样才对。林月瑶永远不会忘了这个朋友。更不会将思念她的心情收拾起来，她打算好好的珍藏“陈若怜”。 芭比娃娃的体积太大了，很难从房间偷渡出去。其他太过显眼的东西也不行，搞不好会被陈若怜的父母发现，那就不好了，林月瑶可不希望被大家当成小偷。小饰品或是生活杂货虽然可以偷偷的夹带出去，可是林月瑶总觉得这些随处可见的东西根本不足以代表“陈若怜”。 林月瑶的目光投向房间一角的书桌，压在桌垫下方的月历还是八月。陈若怜的月历停在八月份，当初翻到这一页的时候，她大概想不到这居然是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月份。书桌上摆着只翻过三分之一的教科书，以及还来不及拆封的文具。 林月瑶随手翻动抽屉以及书架上的物品，打算从里面找出一件足以代表“陈若怜”的东西，然而触目所及净是片断的回忆，这更让林月瑶意识到陈若怜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陈若怜已经不在了，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只留下房间里不足以代表“整个陈若怜”的碎片。 泫然欲泣的林月瑶不死心的继续翻找，突然之间停下了双手。在桌垫下方的月历下，她看到了一张明信片，就是她曾经发现过的那张。 这是陈若怜的字迹，也是陈若怜写给他的明信片，还来不及寄出去。陈若怜就死了。即使明信片上的字迹再怎么秀丽，也无法替主人传达情意。 ‘你一定很后悔没把它寄出去吧’ 一想到这里。泪水顿时不争气的掉了下来。林月瑶将明信片藏进文件夹，慢慢的走出房间。没有东西足以代表“陈若怜”，就连这张明信片也不是“完整的陈若怜”，不过她知道陈若怜一定不愿让家人发现这张明信片。如果家人在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了这张早已失去了效用的明信片，铁定二话不说直接丢进垃圾桶。林月瑶不忍心见到这张明信片落得如此下场。 “放心吧。陈若怜。” 这张明信片不会变成垃圾桶里的纸屑，林月瑶将文件夹紧紧的抱在胸前。 “……一起回家吧。” 把它带回家吧。过了今天之后，明信片就不能待在这里了，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前，林月瑶的房间将会成为它暂时的归宿，直到了无牵挂的离开这里为止。 “我绝对不会把它打包起来，你没办到的，我会帮你办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探寻（三） 一大早刚打开店门，郑震往外张望，迎来了今天的头两位客人。 “咦，真是稀客。” 原来是维修行的老板项旭辉。严格说来，已经来过好几次的项旭辉其实不能算是稀客，不过带着儿子项屹凡来喝这里和饮料倒还真是第一次。两人在吧台坐定之后，郑震立刻送上两杯冰镇雪碧。 “哈哈，父子两难得出来逛街……啊，对了，差点忘了今天是星期日。” 郑震早就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t.f这种每天都开门营业到晚上的商店其实也不在少数。 “项屹凡，你想点些什么郑叔拿给你，不收你钱。” 不知所措的项屹凡顿时害羞得低下头。项屹凡从小就是个内向的孩子，跟年长的郑震也不会特别亲近。不过自从自己儿子不幸死亡之后，郑震就对男孩子特别的疼爱。他常常将别人家的孩子与自己的过世的儿子互相比较，每次总会唤起许多遗忘许久的回忆。儿子刚过世的时候。不管想起什么都会让自己感到无限的悲痛。然而过了多年之后再度忆起往日种种，原本的悲痛却化成了丝丝暖意洋溢心头。 郑震又问了一次，只听到项屹凡低着头小小声的说了一句冰淇淋，大概是被问急了之后胡乱决定的，这时一旁的项旭辉露出笑容。 “郑叔，项屹凡捡到了一个钱包。” “哦” “长条形的，看起来像是女用钱包，应该是用了一段时间了。这小子说要把钱包送去派出所这种想法要鼓励的嘛，所以我才说要请他吃冰淇淋当作奖励。” “原来如此，可以啊项屹凡，你真是个好孩子。” “可是警察先生不在派出所里面。” 项屹凡说完之后，抬头看着父亲。 “对啊。”朝着儿子点点头之后，项旭辉看着郑震。“郑叔，你见过派出所新来的警官吗” “唔……”郑震沉吟片刻。周勇前阵子死了，补缺是由一名叫做苏仁铭的警官。 “不过旭辉老弟你还真别说啊，老实说连我也没见过新来的警官。每次经过派出所，里面总是空荡荡的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这就怪了。” “周新先生似乎见过好几次，派出所就在书店的斜对面嘛。听说对方是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人物，即使跟他打招呼，他也不会回答，只是板着个脸。周新先生每次一提到他，脸上的表情总是十分不以为然。” “原来如此。” 郑震端出一杯特大号的冰淇淋放在项屹凡面前。 “没见到警察先生真是遗憾，下次再去吧。” 害羞的项屹凡终于露出笑容，小小声的向郑震道谢。在一旁看着宝贝儿子的项旭辉也露出微笑，不一会儿又转头对郑震说话。 “我把钱包留在派出所的办公桌上，还写了张纸条放在那里。身为派出所的警官竟然常常不见人影，这样子似乎不太好吧有这么干的吗？” “可不是吗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林场村本来就是个宁静安详、稍微有点偏僻的村子，周勇警官以前就常常抱怨每天都找不到事做呢。可是你说的也没错，派出所的警官三天两头不见人影，的确是叫人不太放心。” “对啊。”项旭辉点点头。 “而且最近好像私底下搬来不少人啊，而且搬来的人好像都不怎么喜欢跟别人打交道，山上大宅的冥先生也是一个例子。” “就是说啊，几乎都是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的那种神秘客，都什么人啊，感觉真是说不出来的奇怪。” ...... 诵经完毕之后。林致远转过身来，向林啸天家的人深深一鞠躬。 “不敢当。林道长辛苦了。” 林啸天说完之后，一旁的宋金花立刻端了一杯茶上来。今天是住在山入的刘玉辉的七七四十九日。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之间一个多月就过去了。 “哎呀，这下子可算是放下了肩头重担。老头子生前虽然带给我们不少麻烦。可是俗话说人死为大，咱们该有的礼数还是少不了。” 林致远不置可否，默默的接过宋金花递给他的普洱茶。刘玉辉的脱孝法事居然只有林啸天一家人到场，场面显得十分冷清。其实刘玉辉自己也有儿子，举行葬礼的时候还携家带眷的赶来送老父亲最后一程，想不到的是之后的几场法事都看不见他们的影子。刘玉辉的几个儿子都不住在林场村，考虑到回来一趟所要耗费的时间。也难怪他们只肯在举行葬礼的时候露面。然而冷清清的法事会场还是令人感到不胜唏嘘。 林场村村民十分团结，这种力量建构在村子对内的强大向心力，以及对外的排他主义之上。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原本被纳入体系的村民一旦离开村子，就会对自己的故乡产生莫名的排斥感，仿佛挣脱了桎梏似的海阔天空。林致远觉得那些离开林场村的人之所以有这种倾向，很有可能是已经将自己置身于林场村之外。不再认为自己是个土生土长的林场人了。 “这事不管怎么说吧，总算是告一个段落了。听说陈尚忠家刚刚也才举办过法事，林道长连赶两场一定很辛苦。” “哪里，林老板看样子最近也不好过啊。” “就是说啊。”林啸天顿时摇头叹息。 “我店里有个伙计叫做老聂的，他女儿前阵子才刚过世。才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呢，那姑娘不错，比先前死的那个叫陈若怜的好太多了。” “嗯。”林致远点点头，他知道林啸天说的是住在上岭的聂永河。 “老聂最近好像掉了魂似的，连他老婆都哭出了病，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弄到最后只好由我来帮他们办丧事。虽然人家都说一回生二回熟，不过这种事情嘛，还是别太熟练得好。” “哈哈，的确如此。” “自从死了女儿之后，老聂就一直请假没来上班，店里的人手顿时调配不过来。加上最近货运公司的年轻人一直在换，每来一个新人，我就要把送货卸货的规矩从头再教一遍，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再这样搞下去的话，我迟早会累出病来。” “老板可得好好保重身体，别把身体累坏了。”林致远客套似的回答。林啸天身边的宋金花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对了林道长，最近大家好像经常办丧事似的，真不知道村子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林致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宋金花的问题。村民已经察觉不对劲。而且开始正视问题的存在。总有一天，村民的疑惑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泛滥成灾，林致远无法想像到时整个村子会变成什么模样。 宋金花歪着头思考，似乎不知道林致远心中的焦虑。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对了，林道长你知道吗？前阵子邮局突然关门了呢。” “嗯。”林致远点点头。光男曾经提起过这件事，他说经营邮局的何瑞鑫一家人好像突然搬走了。 “这件事也有些古怪。” 宋金花话声方歇，林啸天立刻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哎呀，你有完没完啊见到一个人就说一遍。” “真的很奇怪嘛。如果当时你也在现场的话，一定会跟我有同样的感觉。我可是亲眼看到的，那副表情分明就是死人的脸孔。” 林致远愣了一下。 “什么？死人的脸孔” 林啸天苦着一张脸回答林致远的疑问。 “我老婆说邮局的何瑞鑫先生早就已经死了。这家伙前几天跑去邮局探病的时候，看到何瑞鑫先生躺在床上上，回来之后就一直说何瑞鑫先生的表情是死人的脸孔。拜托你用脑袋想想好不好，天底下哪有这种怪事死人放床上干嘛？晒腊肉吃啊。” 最后那句话是对宋金花说的。宋金花似乎十分不服气，恨恨的瞪着林啸天。 “想来想去就只有这种可能性嘛。而且当天晚上他们就搬走了，还是在三更半夜的时候呢，难道你都不觉得奇怪吗” “对不起，你刚刚说三更半夜” “对啊。”宋金花点点头。“我听说何瑞鑫先生生病了，所以才特地跑去探病。或许是我多疑了，可能何瑞鑫先生其实还活得好好的，只是脸色不好看而已。可是哪有人会挑家人生病的时候搬家而且还是在三更半夜的时候。如果真要搬家的话，何太太就应该在我去探病的时候提起这件事才对，不过当时她可是只字未提，而且家里还是跟往常一样，根本没有打包装箱的痕迹。” “好了，你就少说两句吧。”林啸天阻止妻子继续说下去。却换来宋金花怨怼的眼神。 “真不知道这个村子到底是怎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探寻（四） 将自己父母亲送出家门之后，许悠瘫坐在椅子上，顿时松了口气。娘家的父母为了参加外孙女的法事，特地从大老远的赶来家里帮忙，而且一连住了三天。许悠明白父母是想要安慰痛失爱女的自己，然而自从女儿过世之后，许悠就觉得自己身体的状态大不如前，不但没有余力招呼父母，也没有那种精神头去应付别人的安慰。 放下重担的许悠关上的大门。转过身来看着有点空荡荡的家里。苍白的日光灯发出冷冷的白光，入夜的村子笼罩在慑人的宁静之下，只能偶尔听到忽远忽近的虫鸣带来早秋的气息。 陈若怜死了，在这个家留下一个无法填补的破洞。父母亲在家陪着的时候还没这种感觉，如今两人已经回去了，这才切身的体会到无法填补的破洞所带来的空虚以及失落。自从陈若怜死了之后，公公陈建国和丈夫陈尚忠就像两具行尸走肉一般整间屋子都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静，许悠觉得自己好像是住在这间屋子里唯一的活人，只有一开就是一整天的电视机让她感受到一丝的人气，这种空虚的感觉才符合现在的心境。许悠一直觉得父母的关怀与家中的气氛格格不入，直到两人回去之后，她才发现这个家真的是寂寞得可怕。 许悠叹了口气，朝着客厅走去，公公和丈夫两人正无言的盯着电视画面，电视里在广告里插播着电视剧。即使加入他们的行列，许悠也不觉得客厅的气氛会变得比较热闹。 许悠坐在餐桌椅上看着电视，一句话也没说。背对着她的公公和丈夫也保持沉默，没有人愿意开口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许悠将帐簿摊在餐桌上，开始记录这次的法事所支付的费用。其实她现在什么事都不想做。可是不找点事情来做做的话，又会觉得很难耐。许悠勉强自己找点事情来打发时间。想办法渡过这个漫长的夜晚，然而这种逆来顺受的日子似乎没有结束的一天。 陈建国突然默默的站了起来，走出客厅。许悠和陈尚忠看着他走了出去，却没问他要去哪里。少了陈建国的客厅显得更加空虚。耐不住的许悠终于率先打破沉默。 “……你刚刚跟林道长说些什么” “嗯” “法事结束之后，你们不是在外面稍微聊了一下吗” “哦。”陈尚忠恍然大悟，他想起当时林致远问了许多问题，包括陈若怜失踪之前是否有什么异样、七月中旬到八月之间去过哪些地方、是否到过哨所、认不认识一个姓陈的男子等等。 陈尚忠低声回答之后。许悠又陷入沉默，两人的对话也到此结束。陈尚忠一方面感到这份沉默让自己坐立难安，另一方面开始思索自己刚刚回答的问题，以及没有对妻子说出口的事情。 以陈若怜的性格来看，她应该不会跑到哨所那种又脏又远的地方才对，她也不认识叫做陈文峰的男子。不过陈尚忠并没有确实的证据。那个叫陈文峰的男子到底是怎样的人。老实说陈尚忠并不清楚，也没跟其他人打听过，不过他知道自己心里早就有数了。陈若怜已经死了，但有一个情况他没有说，那就是陈若怜的房间里闻得到一点淡淡的香水味。 至今依然留在鼻腔里的香味，让陈尚忠感到十分痛苦，那绝对不是芳香剂的味道，可以肯定是香水没错。自己妻子许悠平常没有擦香水的习惯。陈尚忠在脑海中将中元节前后来家里见过陈若怜的访客名单做个梳理，除了卫生院的李少荃之外，就只有住在附近的林月瑶而已。林月瑶是个乖巧的小姑娘，应该也没有擦香水的习惯。看来那罐香水应该是陈若怜自己的错不了。 陈若怜失踪的那天晚上，当许悠心急如焚的大叫陈若怜还没回来的时候，陈尚忠还记得左邻右舍是怎么说的。“陈若怜已经到了爱打扮的年纪，估计到哪儿玩去了。”当时陈尚忠虽然嗤之以鼻，认为陈若怜还是个孩子罢了，如今弥漫在房间里的香水味却让他赫然发现陈若怜已经到了愿意为别人打扮的年纪。昏倒在山里的陈若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事的邻居嘴上虽然不说，心中的答案却都不言自明，就连陈尚忠也不由得开始怀疑了起来。虽然李少荃表示没有那方面的疑虑，然而陈尚忠怀疑自己是否应该相信在自己的面前拍胸脯保证陈若怜只是单纯贫血和呼吸衰弱的医生所做出的判断。 陈若怜到底碰到了什么事她又是为了谁开始擦香水抑或是有什么女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进入过女儿房间？乖巧的女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女人”的失去陈若怜的陈尚忠突然觉得女儿变得十分陌生。 “……问这些问题真奇怪。” 在一瞬间，陈尚忠无法理解许悠的这句话是针对什么事情，抑或针对谁而说的。一脸茫然的他转过头去，发现许悠正看着自己。 “……嗯……或许吧。” “那个陈幸村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 “他跟我们家的陈若怜有什么关系” “……关系” “感觉真不舒服。” 许悠没有回答陈尚忠的问题，直接说出内心的感受。 “怎么说” “最近村子好像中邪似的，接二连三的出事。” “会吗” “怎么不会陈氏木料厂的儿子才刚过世没多久，前阵子刘远山家也才办过丧事。” “嗯。” “怎么说呢……今年好像一直在死人似的，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想太多了吧” 陈尚忠虽然否定许悠的疑虑，说话的口气却显得十分不自然。其实陈尚忠本身也觉得今年不太对劲，走到哪里都会看到有人在办丧事，令他觉得村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每当他说出心中的怀疑，同事们总会觉得他想太多了。同样住在下岭的赵肖刚甚至还说痛失爱女的他变得有些神经过敏。同事们的反应让陈尚忠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多心了。 “秦老太太听说搬去跟儿子一块住了，林场村的人口似乎变得愈来愈少。” 陈尚忠没有回答，心里有种被大家抛弃在这里的感觉。 “听说农会的朱铁心先生也提前退休了。” “朱铁心先生他不是还很年轻吗” “听说他的健康状况不太好，所以打算提早退休。” “嗯。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说的倒轻松。他说退就退，我们可得分担他留下来的工作呢。再加上有个职员一直旷工没来上班，大家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 “谁啊” 陈尚忠说出一个从外地通勤的女性职员的名字。这个女性职员已经做了好几年了，许悠也跟她有数面之缘。 “她怎么会无故旷工” 陈尚忠皱起眉头。 “你可别说出去，听说她好像跟别人私奔了。” “什么”许悠提高音量。 “那她老公跟小孩呢” 陈尚忠摇摇头，然后叹了口气。许悠在惊讶之余，内心深处也感到一丝艳羡。这种羡慕感虽然不甚强烈，却的确存在于许悠的心中。 ——如果能抛下现在的种种逃向未来的话，不知道该有多好。 快被沉默压垮的房子、开了一个大洞的家。失去爱女的自己，以及—— ……这个正在逐渐腐朽的村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探寻（五） 九月十九日星期一，睡眼惺忪的李少荃接到住在岭前的林腾飞过世的消息，依然是在一大清早刚起床的时候。接到电话的李少荃立刻驱车前往，但赶到的时候林腾飞已经彻底死亡。林腾飞今年三十五岁，与李少荃年龄相仿。 林腾飞自三天之前就一直卧病在床，今天凌晨的时候孤独的咽下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当时并没有人在床边照顾他。等到家人早上起来送早餐给他时一看，才发现林腾飞早已气绝多时。 “呜呜呜......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母亲紧紧地抱着林腾飞的遗体痛哭失声，看的一旁的李少荃不由得火气上升。当初身体不太舒服的时候，就应该带他来看病啊！为什么不叫他到医院就诊为什么不带他来看病你们当我是收尸的吗？每个都是等人死了才叫我来看！ 其实李少荃心里也很清楚为什么，因为这三天的中间夹着一个周末。即使再怎么不注意身体健康，也不会忽略已经卧床不起的病情。林腾飞的双亲也不是不关心儿子的父母，再说一开始儿子的病情也没有特别严重，实在是没有叫院长在周末假日还要特地跑来出诊的必要。不过做父母的总是会担心孩子，所以他们才打算在星期一的一大早就要带林腾飞到医院求诊。可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却已经太迟了。传染病没有时间的观念，即使在人类放假的时候它也不会休息。 李少荃明白放假日的时候，卫生院也应该继续看诊才对，然而村子里的人都跟李少荃有相当程度的交情，他们也不忍心剥夺李少荃难得的休假，觉得这么做十分对不起他，而且他一个人的想法也不能成为剥夺卫生院其他员工休假的枷锁。李少荃明白这是村民对他的好意，但对于罹患这种疾病的人来说，短短的两天假期却会成为致命的四十八小时。 不过让李少荃感到困扰的并不只有患者的问题，每次接获通知前往查看遗体而且还是不能解剖的遗体，不但无法观察病情的具体发展，就连确定病因都十分困难。为了开立死亡证明书，李少荃只好硬着头皮询问林腾飞的病历、父母的病史、以及最近的动向，不过像最近与哪些人见过面、去过哪些地方、可能经由什么途径遭到感染的这些问题，就只有本人才能回答了。如果可以的话，李少荃真的很想揪起林腾飞的领子，两个大耳刮子狠狠地抽他一顿，好好的问一问他到底干了什么，当然是在他活着而且意识还清醒的时候。 这阵子的讣闻突然减少许多，就像被打上了休止符一样，如今林腾飞的死成为下一段乐章的开端。李少荃推断经过一阵子的销声匿迹之后，疫情就如海浪一般，紧接着一定会是另一波的高峰，而且这波高峰的来势绝对会比上一波更加凶悍。 李少荃觉得目前在放假日的时候照常看诊真的非常有必要性，可是这样一来，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就必须在假日的时候前来加班了。有些工作人员平常的工作就已经够忙碌了，李少荃实在不忍心做出如此无理且没有人情的要求，可是又不能为了六日两天的看诊另外请人。 李少荃看着面前泣不成声的夫妇，脸上的神情十分黯淡。 ...... 林致远接到林腾飞死亡的消息，也是在每天必修的早课结束之后不久。回到办公室略事休息的家伙们一听到电话响起，立刻很有默契的对望一眼。一大早打来的电话绝对没什么好事，这是大家在今年夏天深切的体会。 陈向军接起电话，坐在椅子上的晴明小小声的叨咕了一句“又来了”。其他人则保持沉默，一句话也没说。 林致远带着守静来到位于岭前的林腾飞家替死者诵经。一进屋就发现整间屋子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的气氛当中，就跟先前的那几户人家一样。 “早知如此，星期六那天我说什么也要拖着地去看医生。”母亲聂玉萍哭得双眼通红。“可是他却说没什么大碍，睡一觉就好了的啊。” 这阵子陈文峰过世时的情景一再重现，现在也不例外。父亲林卫东和母亲聂玉萍仿佛在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瘦小的身形令人感到十分不忍。林腾飞尚未成家，少了媳妇和孙子的负担固然是不幸中的大幸，但从另一方面来看却又令人感到无比凄凉。 林腾飞的死对于林卫东和聂玉萍而言，无疑比自己的死还要难以接受。两老做梦也想不到宝贝儿子竟然先自己而去，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固然让他们尝到人世问最难以忍受的哀恸，不过对林致远而言。这只不过是入夏以来一再上演的戏码当中必定出现的经典画面罢了。 也因为如此，林致远打听林腾飞生前近况的态度显得十分消极。反正一定找不出任何共通点，已经预见结果的林致远感到十分疲惫，还有一种徒劳无功的无奈。结果不出所料，林腾飞跟其他死者之间果然找不出任何共通的地方。 ‘这种诡异的情况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心情非常沮丧的林致远突然灵光一现，他很想知道林腾飞在死前是否也向公司辞了职。 聂玉萍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似乎觉得林致远的问题十分可笑。 “当然没有，腾飞根本就没有说过这种事。” ‘嗯，当然没有。’林致远不由得在内心苦笑不已。事件本身的意义并不存在，而是由旁观者所赋予的。不过聂玉萍似乎将林致远的沉默与自嘲当成半信半疑，只见她又再度强调了一次。 “腾飞不可能辞职。今天早上我打电话到林腾飞工作的单位通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都没跟我说什么。” “对不起，我只是突然想到而已。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林致远向聂玉萍郑重致歉，并且表示守灵当晚还会再过来之后，就离开了林腾飞家，直到当天晚上守灵即将开始之前才再度造访。坐在灵堂一角等待仪式开始的林致远依照往例聆听吊唁客缅怀死者的言辞，以及前往致意的村民交头接耳的谈话。 这时静坐一旁的林致远在人群当中发现林啸天的身影，才想起好汉酒馆的老板是林腾飞的远房亲戚，两家人算得上是同宗。 “林道长真是辛苦了，连着两天都能见到您。” “林老板也辛苦了。” “两家亲戚接连办丧事，他奶奶的，真是不知道撞了什么邪。” 林啸天叹了口气。转身走回亲友席。担任丧主的林卫东夫妻就坐在对面，一脸木然的接受大家的吊唁。 “这件事实在太突然了。请两位节哀顺变。” 一名正值壮年的男子向林卫东夫妻表示吊唁之意，还伸出双手拍拍两人的肩膀。男子的身后跟着几个身着丧服的人。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真的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明天的葬礼如果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尽管吩咐。” 林卫东和聂玉萍向壮年男子深深一鞠躬。 “感激不尽……左邻右舍会负责筹划葬礼，您的好意我们就心领了。” “原来如此。”男子叹了口气。 “实在是太突然了，林腾飞到底是得了什么急病” “我……我……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再也无力承担悲痛的情绪，林卫东顿时老泪纵横。 坐在一旁的林致远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许许多多的家庭伦理大悲剧之中。 陈家俊、赵文若以及林腾飞，这三人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而且都同在外地上班，如今却接二连三的死去。对于这个村子而言，死亡已经不是什么大新闻了，可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探寻（六） 九月二十日，住在林场本部的钱昌盛在妻子周秀英的搀扶之下进入卫生院，任强探头进诊室表示有病患需要急诊时，正在看诊的李少荃将视线投向吴婷，朝她挤了挤眼睛。会意过来的吴婷走进候诊室，看到年迈的老者在妻子和高伟医生的搀扶之下，好不容易才坐了下来，她赶紧走上前去。 “您还可以吧” 吴婷半跪在地上看着老人，老人看上去面色苍白，意识朦胧的他勉强跟吴婷点点头，脸色十分难看，两边的肩膀随着呼吸的频率不停的上下耸动，呼吸既浅又弱。吴婷握住老人的手，发现老人正在冒冷汗，皮肤上满是鸡皮疙瘩，脉搏也十分急促。 吴婷回头，刚好看到闻讯赶来的李如心和肖芳。 “这里如心照看下，没事。肖芳你去把担架拿过来，我去通知院长，你们先把患者送进检查室，记得测量血压和脉搏。对了，记得先把动脉导管准备好。” 李如心和肖芳俐落地开始动作，吴婷也马上走回诊疗室。李少荃抬起头来，询问处理的情形。 “已经送进检查室了。” 吴婷直视着李少荃的双眼，微微的点了点头。会意过来的李少荃立刻站了起来，跟病患致歉后前往处置室。 “怎么样，情况如何” “是那个症状，呼吸急促且微弱，轻微的缺氧状态，瞳孔收缩。” 李少荃点点头，推开检查室的房门。 “您哪里不舒服” 听到李少荃的声音，周秀英不由得握紧满是青筋的双手。 “他两三天前就一直躺在床上，好像是感冒的样子，我说去看医生，但他自己说睡一觉就好了，想不到今天却变成这副模样。院长，该不会是肺炎吧” “现在还很难说。准备下动脉导管” 一旁的李如心立刻将导管拿了出来，钱昌盛的手腕也已经被皮带固定住了。李少荃点点头，一边跟周秀英说话，一边替钱昌盛抽血。 “有没有发烧” “大概三十八九度左右。” “咳嗽跟头痛呢” “没有咳嗽，好像也没有头痛的样子，就是很疲惫的样子。我觉得应该只是小感冒而已，他本人也这么认为，所以就喂他吃了一点草药。婆婆在世的时候常吃这种草药，治感冒特别有效，只要睡一觉就好了。可是我看他好像没什么起色……” “送去化验。”李少荃将检体交给肖芳，转头瞪着周秀英。“你差点害死人了。” 周秀英瞪大了双眼。一脸错愕。 “患者出现缺氧、卧床不起的状况，你为什么不直接叫救护车把他送去医院还有，你又不是医生，你装什么懂？你凭什么说他只是小感冒而已？外行就不要充内行，不要随便给他吃些乱七八糟的药！” “院长……”李如心小声的提醒着有些暴怒李少荃。转头瞪着她的李少荃立刻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啊……抱歉。” 周秀英的模样显得相当狼狈。 “对不起，我失言了。我马上请人叫救护车，在救护车赶到之前，我们会设法让患者的病情不要继续恶化下去。” “院长，他的状况真的这么糟糕吗有生命危险吗？” “这点要经过彻底检查之后才知道，不过我可以断定这是呼吸功能受损所引起的。” 李少荃在心里又补上了一句。“哼，还是那种怪病，而且已经进行到末期——多系统器官功能衰竭了。”李少荃指示李如心准备氧气面罩和胸部x光，然后开始对周秀英问诊。 检验结果出来之后，救护车也刚好赶到，将钱昌盛紧急送往前坛公立医院。 “院长。”看着救护车离开之后，吴婷压低了嗓音。“又是那种病吗” “……你说呢。” ...... 还差几天就是一年一度的秋分，林致远于二十日夜拜访林场本部的陈祈祖。陈祈祖是林场本部的治丧负责人，最近一连死了两个人，葬礼应该都是由他负责统筹经办的。 位于商店街一隅的陈记粮油店早已熄灯打烊，厚重的铁卷门也已拉下，不过由于事先已经打过招呼的粮油店还是为林致远留了一个入口。弯腰钻进只拉下一半的铁卷门、推开门后的玻璃门，林致远站在走到朝着屋内叫门。 过了没多久。陈记粮油店的长子陈慕功出来应门，脸上还挂着爽朗的微笑。 “哈哈，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吧” “好久不见，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林致远回答。陈慕功用手指指身后。 “听说你找老爸有事啊快点进来吧，还叫什么门啊，直接进来就是，他在里面等你。” 在陈慕功的引领下，林致远走进了店面后方的住家。陈慕功比林致远大三岁，是林致远的高中学长。陈慕功不但借给林致远不少课外书籍，有时还会教他功课。高中毕业后。林致远就很少拜访陈记粮油店了，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令他不禁有些怀念。 前往客厅的途中，林致远经过餐厅旁的走廊。陈慕功的妻子章易霖向林致远点头致意，她的身旁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陈坚和陈蓉都已经这么大啦” “可不是吗”走在前面的陈慕功回过头来露出微笑。 “你上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小蓉才刚要上幼稚园呢，现在都已经过了两年啦。感觉上小孩子一进了小学之后就长得好快，不但越愈长愈高，也开始建立自我的人格了。” “嗯……”这时林致远与一名正从二楼下来的少年打了个照面，那是粮油店的老三陈慕名，年纪比陈慕功小了十几岁，林致远记得当时他还只是个惹人讨厌、拖着鼻涕到处乱跑的臭小鬼而已。 陈慕名只瞟了林致远一眼便别过头去，也不知道是在跟林致远点头示意还是对林致远视而不见地从两人身边走了过去。 “陈慕名，看到林道长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陈慕功斥责年幼的么弟，不过陈慕名没有回答，头也不回的朝着门口走去。十几岁的青少年正值叛逆期，对家人的劝戒总是充耳不闻。 “陈慕名也长大了，现在是高中生吗” “今年初三。”陈慕功露出苦笑。“不过他只长体格不长脑袋，个头像个大人似的，骨子里还是跟小鬼一样幼稚。都怪老爸老妈把他宠坏了，一天到晚就知道要钱，现在连讲一句都不行。”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陈慕功笑得十分腼腆。 “直到自己生了小孩之后，才知道为人父母的总是特别疼爱小的，小的就是特别惹人疼惜。想想陈慕名那小子算得上我父亲老来得子，也难怪老爸和老妈当年会把他当成宝贝来看待，毕竟跟正值叛逆期的哥哥比较起来，牙牙学语的小孩子总是可爱多了。” “天下父母心，做爸妈的想法其实都差不多。” “嗯。”陈慕功点点头，将走廊尽头的纸门拉开。“老爸，林道长来了。” “哎哟，来来来，请进请进。”陈祈祖连忙起身招呼，敢情他老人家正独自躲在房间里小酌一番。喝得满脸通红一身酒气的陈祈祖将桌上的牛栏山递给林致远，却被林致远以等一下还要开车为由加以婉拒。不死心的他继续劝酒，结果被一旁的陈慕功叨念了一番，脸上顿时露出失望的神情。陈祈祖已经年近花甲，然而人只要上了一定的年纪，举手投足之间就会处处显露出几分的孩子气。 林致远向带路的陈慕功致谢，同时也向送上茶点的章易霖表达谢意。直到两夫妻离开房间只剩下陈祈祖一人的时候，林致远才表明来意。 “听说章近成过世了。” 酒兴正酣的陈祈祖显得十分愉悦。 “嗯。确实是过世了没错，林道长认识他吗” “也算不上认识。”有点心虚的林致远把眼神别了开来。章近成过世的消息是从宣传科的王磊那里得知的，林致远之前根本不知道村子里还有这么一号人。“辗转得知这个消息时，真是吃了一惊。” “嗯，他死得算得上十分突然。不瞒你说，其实我跟他也不熟。他虽然住在林场本部，但却属于上岭的治丧办，所以他的丧事不是由我经手的。” “听说他的身体一向不太好是吗” “倒也不是，以前我和他对吹过几瓶牛栏山，他比我还能喝。听说有天晚上突然胃痛，事后才知道其实是心绞痛。很多老人常常将心绞痛跟胃痛混在一起，他的家人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在痛，结果就胡乱给他吃了些胃药，过了一段时间看他的病情似乎没什么起色，这才赶紧带他去医院，原来是心脏出了大问题，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 说完之后，陈祈祖陷入长思。 “他的家人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过他本人似乎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会出问题似的，居然在发病前几天就跟老板递交了辞呈。” 林致远立刻瞪大了双眼。 “您是说他早就辞职了” “对啊，大概是发病的三天前递交的辞呈吧听说他回家之后就跟马上和家人宣布辞职的消息，弄得家人面面相觑。即使家人责怪他辞职之前怎么没跟他们商量一下，他也无动于衷，甚至说辞都辞了，现在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还说他想要趁这个机会好好的休养一下。我想他大概是早就意识到自己的健康亮起红灯了吧” 林致远感到十分疑惑。他之所以造访陈祈祖，主要是想知道章近成最近的动向，打听一下他的人际关系、生活圈以及与其他死者之间的共通点。然而这些努力到最后都共同证明他只是在白费力气，患者彼此之间根本没有交集。林致远也找不出任何共通点，除了几个在外地往返工作的死者在死前都未卜先知的辞去工作。突然辞去工作竟然会成为这些完全没有交集的患者唯一的共通点，林致远实在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对了，林场本部这阵子好像还有其他人不幸过世。” “嗯。”陈祈祖点点头。“林道长是说汪愈吧对啊，他的死也是很突然，前一天还好好的，才过了一天就病倒在床上。” “那位汪愈先生也是提前跟公司辞职了吗” 陈祈祖的表情十分讶异，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像见鬼了一样。 “你还别说，我真忘了这一茬，他的家人也说他早就辞职了。不过他没有固定的工作，老婆的娘家好不容易托关系帮他安插职位，他每次都熬不了多久就递辞呈。嗯，印象中他也是在死前几天辞职的。这是他的家人在我前往吊唁的时候说的，应该错不了才对。” 林致远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这些死者的共通点就是辞职，除了陈文峰、秦延清以及陈幸村这些在村子里的工作的之外，其他在外地通勤的人死前都曾经向公司辞职。 这到底代表了什么牺牲者总共分为外地往返工作和本地工作两大类，外地往返工作的人在死前无一例外的都向公司辞职，冯作衡是唯一的例外，不过事实上他也递出辞呈了，只是被单位强留了下来而已。 “怎么会这样”陈祈祖一副活见鬼似的表情。“林道长不说，我还没发觉，这种巧合实在是太可怕了。” 林致远缓缓的点点头。神情暧昧的看着陈祈祖喃喃自语。 “最近村子里好像怪怪的，动不动就在办丧事……” 话还没说完。陈祈祖就回过头来看着林致远。 “连派出所的周勇警官也死了，林道长不觉得最近死了不少人吗” “嗯。好像是。”， “不是好像，是真的死了不少。今年是比往年闷热许多没错啦，可是又还不到热死人的地步。而且还不是集中在林场本部，听说村子里到处都在办丧事，难不成——” 陈祈祖直盯着林致远，脸上表情十分阴沉。 “难不成是传染病” “不太可能。”林致远露出苦笑。“总不可能所有死去的村民都是死于传染病吧而且很多都是个例，逝去者位置相当分散，很多互相之间并没有交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若真是传染病，就算卫生院查不出，公立医院也不会默不吭声，更不可能瞒着家属，搞不好死者的家人还得隔离观察呢。就算家属刻意隐瞒病情好了，医生也不可能在诊断书上面作假对吧？村公所只要看到诊断书上面出现传染病的宇样，就绝不可能允许家属将死者土葬。” “嗯。这么说也没错。”林致远的说法让陈祈祖不由得点头赞成，虽然脸上的表情还是抱着几分疑虑。 “不过村子里死了不少人，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我才觉得不太对劲嘛。既然没有传染病，为什么村子里的人接二连三的倒下而且我认识的死去的两人居然都在生前突然辞职，这实在是说不出来的诡异。很多人都说今年夏天很奇怪，热得要命不说，连雨水都没下几滴。我倒觉得奇怪的不是天气，而是村子才对。这阵子村子真的不太对劲，动不动就有人搬家，而且大白天的不搬，全都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居然都在半夜搬。” 陈祈祖说到这里，对着林致远露出苦笑。 “光是我家附近就一连搬走了两户人家，总有种把村子丢了，落荒而逃的感觉。” 说到这里，林致远才猛然想起之前也听说过岭前有人搬走的消息。在邮局服务的何瑞鑫搬走了，就连派出所的周勇一家也搬离林场。印象中造访陈氏木料厂的时候，也听陈山彤提过类似的事情。 林致远不由得低头思索，无法释怀的异样感占据心头，而喉咙就像被不知名的异物梗住，一如陈若怜与陈娟死去的时候，发现暗藏在背后那股不寻常时的那种感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探寻（七） 在把能问的问题都问过之后，林致远离开粮油店，将车子停到道观前面。 下车之后，林致远缓走向吴家的门前，推开没上锁的小门，沿着种满花草的小路穿过庭院到达吴淮源的卧室前面，这座颇为简陋的大院便是吴淮源退休之后的居所。 “吴淮源先生，打扰了。” 听到背后林致远的声音之后，独自打开棋谱面对棋盘的吴淮源抬起头来。 “稀客稀客，原来是林道长。” 吴家是标准的小康之家，吴淮源是个已经退休的中学校长，儿子现在在林场的学校教语文，家里的土地除了做为一家人的食物来源之外，也是吴淮源与妻子王芸平日的休闲娱乐的场所。吴家以往可是林场数一数二的大地主，吴淮源除了将多余的山林地和农地出租之外，在林场的商店街也拥有大量的出租店面，同时在前坛盖了好几座出租公寓，现在每个月光是靠租金的收入就已经可以过着衣食无虞的生活，不过吴淮源和他的家人倒也安于恬淡，生活依旧非常简朴。 “吴叔，真是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现在天气总算是比较凉爽了。” “可不是吗”吴淮源微笑以对。“请进请进，哈哈，老头子我晚上就喜欢一个人琢磨棋谱，林道长今天有什么事吗” “嗯，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吴叔。”林致远还没坐定，吴淮源就走进小厨房，端了一套热水浸泡过的茶具出来。 “老头子刚泡的茶，还请林道长千万别嫌弃才好。本来想叫老太婆过来泡的，不过那个老太婆泡的茶也好喝不到哪里去，还不如喝我这个老头子泡的茶。” “哪里，您太谦虚了。”林致远微笑说道。 虽然老者看起来十分随意，但面前这个笑得十分轻松的老者可是林场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现在林场村的正式行政名称是林场区，虽然安排了村公所，但由于所长不是本地人，所以基本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而李顺当了村长之后一家都搬去了前坛，因此目前村里的大小事务都由吴淮源过问。吴淮源除了原学校校长的头衔之外，同时也是兰若观的信众代表以及林场农村合作社的社长，权势不容任何人小觑。 “快到农忙的时候，最近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已经好久没跟林道长好好聊聊天了呢。兰若观那里一切还好吧” “托您老的福，还过得去。”客套完之后，林致远马上切入主题。“兰若观的陈向军说岭前一带有人搬家，不知道您认不认识他们” “你是指宋振华一家吧”吴淮源立刻不假思索的回答。他虽然是林场的重要人物，毕竟还是不可能知道所有村子里的大小事件，不过只要是岭前的事情，就绝对逃不过他的耳朵。“就是边境那家嘛。” “喔。”林致远恍然大悟。宋振华家刚好位于岭前与上岭之间的交界处。所以大家都习惯称呼他们为边境的那家。 “他们一家都搬走了吗” “嗯，他们家有个年轻人叫做宋连英的，不知道林道长认不认识他我印象中他好像比林道长大个一两岁吧。” “嗯，我知道这个人。” “他们说宋连英被公司调往外地，所以只好搬离林场，不过依我看这八成不是真的。” “怎么说” “宋连英说他被调去外地，然后就丢下老婆孩子一个人离开林场，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宋振华觉得不太对劲，就跑去儿子上班的地方打听，才知道宋连英根本不是被调去外地，而是突然跟公司辞职了。” 林致远感到一股凉意直上脑门。 “他辞职之前也没跟家人商量，一声不吭的收拾行李离家出走，宋振华简直就快被气炸了。之后他跑来跟我谈这件事，还请我一定要替他保密，所以我才没说出去的。”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九月初吧听说宋连英之后有跟家里连络过，也不知道他在电话中说了些什么，宋振华听了之后居然说要举家迁移到现在儿子落脚的地方。我记得就是前几天的事情而已，大概是十八日那天搬走的。” “……真是匪夷所思。” “可不是吗”吴淮源在茶壶里注满热水。“那天他们家门口停了辆大卡车，隔壁的邻居见状出来一问，才得知他们居然要全家搬走的消息。若不是刚好被撞见，我看他们搞不好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样一声不响的搬走了呢。宋振华我认识很久了，是个有板有眼的人，我看八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否则怎么会没跟邻居道别就直接搬走呢” 吴淮源将茶汤注入茶碗，露出苦涩的表情。 “他们搬走的时候是在大晚上，左邻右舍都说宋振华一家肯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才要趁夜逃走，甚至还有人说宋连英跟地下.钱庄借钱还不出来。为了躲避讨债集团，才不得不搬离林场。” 林致远看着有如好好先生一般的吴淮源。 “吴叔，您最近还有谁搬走吗” 吴淮源愣了一下，歪着脑袋略事思考。 “记得八月底的时候，岭前的一位婆婆好像也搬走了，说是要去跟儿子住在一起。上岭好像也有类似的事情。印象中好像是听淮诚的女婿说的。“ 吴淮诚是吴淮源的弟弟，在上岭经营一家超市。 “这阵子搬家的人还真不少。” 说完之后，吴淮源的表情有些茫然。 “听说最近光是上岭就搬走了好几家，而且都集中在这段时间。对了，有件事想请吴叔帮个忙，下次跟村民聊天的时候，能不能若无其事的打听一下这阵子到底有多少人搬走” “打听这个当然没问题，不过为什么林道长想知道这个” “只是基于一时好奇而已，说不定可以从其中瞧出端倪。” “什么端倪” “呃……”脑筋动得飞快的林致远立刻随便捏造出一个理由。 “您还记得去年夏天不是有好几个房地产公司的人跑来吗” “嗯。”吴淮源点点头。 “记得他们那时好像想盖什么休闲中心，就是山上大宅搬来之前，还说要建高尔夫球场还是什么的，后来这件事虽然不了了之。我总觉得似乎没那么单纯。” 吴淮源沉吟片刻。 “嗯，有道理，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村民突然搬家其中的确大有问题。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再替林道长打听看看。” “感激不尽，麻烦您了。” 吴淮源点点头，突然叹了口气。 “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林道长，你不觉得村子不太对劲吗” 林致远顿时狼狈不已。 “您是说搬家的事情吗” “这也是其中之一，而且我总觉得这阵子的丧事好像特别多的样子。秦刚死了之后，紧接着定国装潢的媳妇和孙女、甚至连儿子秦延清都死了，三代同堂的家庭顿时只剩下秦定国和吴婉贞两个老人家。” “嗯……真是令人同情。” “派出所的周勇警官也死了。邮局的一家也搬走了……对了，你知道吗？图书馆的李向前也辞职了呢，当时很多村里的小朋友听说后都哭了。” 林致远瞪大了双眼。 “不，我不知道这件事，我最近一次见他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当时我们一起救一个孩子。他也辞职了” “对啊。而且说辞就辞呢，好像是八月底九月初的事情。李向前走了之后一直找不到接替的人。现在只好请托儿所的孙美芬辛苦一点，暂时管理图书馆。” 吴淮源摇摇头，双眼望着茶汤。 “听说现任的林场小学的校长也在两天前辞职。他的肝脏本来就不好，医生一直建议他早点退下来修养，可是他总是不肯，拖到现在终于施不下去了，学期还没结束就被迫辞职。村子里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感觉就像被拔光牙齿的老人家一样。” 林致远一边点头，一边克制内心的不安。林场虽然是个自给自足的封闭型村落，不过还是有来自外地的通勤人口，像是李向前和小学校长等。到外地上班的林场村民人数就更多了。 通勤…… 冯作衡、赵文若、陈家俊、林腾飞、章近成、汪愈，他们都是到外地上班的通勤人口，而且也都在死前突然辞去了工作。 ‘刘玉辉……’ 自从刘玉辉跟陌生人离开村子回来之后，身体就开始不舒服了。 林致远扶住自己的额头，感觉自己的脑子根本不够用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整个村子真的不太对劲，好像被某种神秘力量包围了一样。 传染病在村子内部肆虐，这是传染病没错。然而至今所发生的一切，却让林致远觉得村子外面似乎有着比传染病更可怕的东西。 ——妖怪吗？ 可是这种念头就像画面一样十分清晰。团团包围着村子的树林，以及躲在枞树林当中窥视村子的无数恶鬼。 村子被不知名的诡异包围着。 林致远带着一丝失落告别吴家，回到兰若观之后，立刻拨电话给王磊。 “王磊先生，麻烦请给我一份最近迁出者的名单。” “这……”电话另一端的王磊显得有些为难。 “户籍变动资料应该查得到才对，请你务必帮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来临 周四.清晨，李少荃接到前坛公立医院打来的电话，表示前几天中午转送来的病患钱昌盛已经于昨晚晚上不幸病逝。 近中午时分，住在上岭的薛思睿前来卫生院求诊，李少荃只是很简单的的检查了一会儿，很明显的就是贫血和呼吸衰弱的症状。李少荃开了一点感冒药、维他命和抗生素，而且还为她输了血，和她说了句“回家多休息”之后就离开了诊室，摆明了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你们有没有感觉院长最近好像憔悴了好多。” 中午休息的时候，林雪突然有感而发。 “唉，这也难怪会愈来愈憔悴。”吴婷接口。“你们都看得到，最近院长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晚上都在卫生院楼上化验那几份样本，可是所得到的成果却与他付出的努力不成正比。” “就是说啊。”田萍点点头，将刚热好的饭盒的盖子打开之后叹了口气。“可谁叫那些患者都要把病拖到不能再拖了，才肯到医院来看病。” “你们知道吗？院长前几天还对患者破口大骂呢，当时真是吓了我一大跳。”肖芳也叹了口气。“我想院长大概是精神压力太大了。” “你是说钱昌盛吧？唉，可不是吗”吴婷点点头。“这些老年人有病不来求诊，却随便搞来路不明的草药瞎吃，也难怪院长会大发雷霆。” “为什么院长会生气感冒吃点草药也行吧？”一旁的任强插口。吴婷耸耸肩膀，看着一脸疑惑的任强。 “其实医学严格意义上没有叫做感冒的疾病，只有所谓的上呼吸道感染，简单说来就是喉咙或是气管发炎的意思。冷空气或是过敏源的刺激也会造成这些部位发炎，不过绝大多数的上呼吸道感染都是由病毒引起的，吃草药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真的吗” “感冒没有特效药，只有多补充体力和多休息才能对抗感冒病毒，当然服用抗生素除外。所谓的感冒药其实也只有增强体力和催眠的效果而已，并不是吃了感冒药就会自然痊愈。偏偏老人家总是把药当成万灵丹，他们往往认为只要吃了某种特效药，再严重的感冒也会瞬间痊愈。事实上这根本就是错误的观念，感冒的时候就要好好休养，否则吃再多的药也没用。” “这还真的是。”任强露出苦笑。“每一户人家总是会有所谓的家传秘方，发高烧的时候也吃，感冒流鼻水的时候也吃，好像能治百病似的。” “对对对，说得好。”吴婷放声大笑。“最常见的秘方就是喝高度数的酒或是吃大蒜头。不过这种秘方还算好，至少能活血以及补充体力的效果，其他的奇葩秘方可就令人不敢领教了。所谓的家传秘方根本不最什么万灵丹，偏偏就是有人以为家传秘方能治百病，结果把盖子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放的居然是妇科的药物。” 护士们个个捧腹大笑。 “有些无害的家传秘方其实也就是吃心安的，充当安慰剂的。这倒还无可厚非，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得好好休养才行。生病的时候不是吃了药睡上一觉就没事了，必须观察患者的病情是否比昨天严重、三餐是否正常才行，如果有注意到这些的话，就应该会在患者呼吸窘迫之前发现不对劲才对。钱太太就是以为丈夫吃了药就没事了，才会造成今天的不幸。” “原来如此。” “虽然对着患者以及家属乱发脾气也是于事无补，不过我还是很能体会院长当时又急又气的心情。尤其这阵子特别忙碌，咱们接手的患者又一个接一个死去，也难过院长的心情会好不起来。如果患者都很重视自己的身体健康，即使到最后依然回天乏术，至少院长还不会像现在这样不知道到底为了谁在拼命。” “这阵子不但死了很多人，连前来求诊的患者也增加不少。”任强看着高伟，一脸苦涩的高伟点点头。 “今年自入夏以来一连死了那么多人，也难怪村民们人人自危，甚至还有人在猜测村子里是不是爆发了什么传染病呢。所以身体只要一有什么不适，村民们就会立刻跑来医院求诊。就算是大惊小怪，至少也能求个心安。” “有危机意识固然是好事，可偏偏还是有那种随便吃个草药就算了事的人。” “唉，这种病真的是非常棘手啊。”吴婷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患病的人只会感到全身无力，既不会大声嚷嚷自己哪里不舒服，就只是安安静静的躺着，这真的很难发觉。旁人也只会以为患者只是精神不好而已。如果患者一天到晚抱怨自己哪里会痛、哪里不舒服的话，旁人一定会提高警觉才对，偏偏就连患者自己也没察觉到身体不适，就好像感官神经突然变迟钝似的。不过这样也好啦，至少我们医院的人只要看到两眼无神的病患，就知道对方八成也是这种怪病的患者。” “就是说啊。”田萍也点点头。 “患者的表情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得病的不是自己似的。” “没错没错，所以家人在这个时候就很重要了。可是愈亲近也就愈冷漠，病患家属好像总是最后一个发现情况不对劲的人。” “说的也是。” “薛思睿大概也是那个病吧” 吴婷以点头回答李如心的问题。 “应该是，你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 休息室顿时笼罩在突如其来的沉默之中。对他们来说，“那个病”早已成为不治之症的代名词，罹患“那个病”的患者绝无生还的希望。 “……我觉得好可怕。” 林雪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替休息室的沉默添加了一丝恐怖的气息。这时桌上的电话响起，坐在电话旁边的李如心立刻拿起话筒。 “呃……我是周晓燕。”周晓燕颤颤巍巍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她是医院里的兼职人员，今天一大早就打电话向医院请假。“请问，院长在吗” “院长现在有访客，要我请他听电话吗” “不用了，没关系。”周晓燕的声音显得有些欲言又止。“呃……请帮我跟院长说一声，就说我想辞职。” “周晓燕？怎么了？” “对不起，我知道现在正是医院最忙碌的时候，可是我真的很害怕”…，” 李如心无言以对，她想起周晓燕之前总是对别人诉说内心的不安。如今事态愈演愈烈。完全没有受到控制的迹象。 “看到这么多人接二连三的死去，天晓得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 李如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无法责怪周晓燕的自私，位居抗疫最前线的恐惧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遗忘的。就连身为护士的李如心内心都感觉有点毛毛的。更何况周晓燕只是医院请来打杂的职工。 “院长虽然一再保证绝对没问题，可是天晓得是不是真的没事。每次处理垃圾的时候，心里都会害怕自己被外露的针头刺到，所以……” “……我能体会。” “真是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转告院长了。” 周晓燕说完之后，立刻就挂上了电话。李如心放下话筒之后，发现休息室里的同事全都在看着自己。 “周晓燕辞职了，她说她很害怕。” 田萍重重的叹了口气。 “也不能怪她啦，毕竟没有人能保证她的安全。” 休息室里的人全都缓缓的点点头，现在的她们也只能点头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封锁 星期五中午，李少荃开车前往上岭出诊。他凭着模糊的记忆寻找到薛思睿家，最后将车子停在不远处的空地。一名正蹲在门前晒腊肉的老人站了起来，他就是薛思睿的丈夫叶学礼。 “李院长。” “尊夫人的身体现在好点没” 才刚下车的李少荃立刻劈头盖脸的问了这个问题。叶学礼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疑惑。 “托院长的福，今天还算不错……” “怎么？”李少荃直视叶学礼的双眼。“她还在睡觉吗”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她刚把饭桌收拾干净。” “也就是说她现在还有精神收拾” 叶学礼点点头。脸上挂着一派轻松的表情。 “我交代过她今早回医院复诊的。” 李少荃的口气有些不悦，叶学礼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可是今天是周末……” “今天是周末没错，不过我确实交代过她今天早上再去一趟医院。她没跟你提起吗病可是不能拖的！” “是……” 丢下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叶学礼，李少荃迳自朝着屋内走去。等了好一阵子，才看到一脸不耐的薛思睿懒洋洋的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原来是李院长啊……” “先别客套了，我不是说了今天上午回医院复诊吗为什么没来” “这个啊……”薛思睿坐在沙发上，一手撑着脸颊。“我今天没有特别不舒服啊。” “没有不舒服也要回医院复诊，否则你叫我怎么观察病情的演变过程病情恶化了怎么办！” “是……对不起。” 李少荃真的很想破口大骂，叶学礼和薛思睿居然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这种若无其事的态度让李少荃不由得怒火中烧了起来，他真的很想将淤积在肚子里的怒气一股脑儿的发泄在他们身上。薛思睿得的肯定是不知名的传染病，而且很明显已经发病了。截至目前为止，发病的患者全都在几天之内死亡，没有一个得以幸免。 李少荃重重的吸了口气，藉以平抚内心的怒火。 “那你现在感觉怎样” 薛思睿缓缓的点头，就像ppt放映一样，看来似乎还有点心不在焉。李少荃索性坐在坐在她对面，叫薛思睿伸出双手。比起昨天在医院的时候。她的呼吸平稳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了些。 之前李少荃也对患者开了维他命以及抗生素，不过并没有什么显著效果，看来薛思睿的好转应该是跟之前的输血有关。 “似乎比昨天好多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帮你抽个血。” “嗯……” 薛思睿心不甘情不愿的伸出手臂，李少荃二话不说立刻动手抽血。结束之后。李少荃再次叮咛薛思睿。 “千万别跟自己的身体健康开玩笑，更别以为病情稍微好转就万事大吉。明天记得到医院来复诊，听到了没有” “可是……明天是周日……” “你别管明天是星期几，反正你给我过来就是了，否则休怪我像今天这样直接杀过来。” “嗯。”薛思睿点点头。站在门口的叶学礼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还是挂着状况外的神情。 ...... “林道长，有空吗？” 吴淮源到道观的时候，林致远刚好在办公室里查资料。吴淮源跟道观的交情匪浅，常常直接进入办公室找人，有时甚至迳自穿过庭院去找老道长林永善聊天。 “原来是吴淮源先生，有失远迎啊。” “打扰一下，林道长现在有空吧？我知道最近道观忙得厉害，也知道林道长想早点休息，不过我还是想跟林道长谈谈前几天提到过的事情。” 林致远点点头，从一旁的房间拿了一把椅子过来，吴淮源坐下后的表情十分严肃。 “您调查的情况怎样” “唉，简直就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这个村子到底是哪里不对啊真是一查吓一跳啊，光是一个夏天，竟然有二十几户人家同时搬走，一千多号人的村子里的人口顿时在一瞬间锐减。” ‘果然是这样。’ 林致远在内心深处呐喊，这时吴淮源拿出一张a4纸。 “我将我打听到的消息都写在了这上面。除了这份名单之外，我想应该还有更多人搬走才对。” 林致远接过，逐一审视列举的名单。总共有二十四户人家搬离林场，其中有些林致远不认识的名字，不过绝大多数都是兰若观的信众。村子里的信众在举家外迁的时候，礼貌上都会跟道观知会一声，不过林致远从未接获这些人搬家的消息。 “居然有这么多……” “每一户都是突然搬走的，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林道长应该认识名单上的姜葵婆婆吧” “嗯。” 姜葵是住在上岭的独居老人，比吴淮源还要大上一些。现在回想起来，林致远才发现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到她了。 “她说她要搬去跟儿子住，可她之前和儿媳妇闹得都撕破脸了，逼得儿子一家搬了出去，时隔几年，又突然要去找儿子，这都哪跟哪啊。” 林致远点点头。姜葵跟儿媳妇之间的冲突早就远近驰名了，当年两人大吵一架之后，媳妇甚至还拿着菜刀冲了出去。不过拿着菜刀的媳妇倒不是打算对姜葵怎样，而是边跑边嚷着自己不想活了，当时这件事成为村民们茶余饭后的八卦话题。之后儿子带着媳妇离家出走，姜葵也对儿子的行为十分不能谅解，母子之间几乎形同陌路。 “既然她本人这么说，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想想还真有点奇怪。” “可不是吗宋振华一家的事情也是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村民们正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村子。” “说的也是。” 独居老人无论是出于一己之意、或是另有隐情，其实都有无法跟儿女同住的苦衷。有时客观情势的改变固然会化不可能为可能。可是在短短的几个月之间村子一下子搬走了那么多人，这种超乎常理的巧合也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说到这里，听说秦家分家的媳妇也离家出走了。” “秦雄他们家吗” 吴淮源点头。 “秦雄家的儿媳妇好像叫做江思慧。有天早上家里人一觉醒来，突然发现她不见了。秦雄家的婆婆跟姜葵婆婆一样，都是婆媳关系紧张的那种，村民们都认为姜葵家的闹剧迟早会在秦雄家上演，想不到最后媳妇居然还真的丢下老公一个人跑了。” “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应该不是。前一天晚上媳妇还跟儿子睡在一起，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才发现被窝里都凉了，家里也到处都没看到人影。看来应该是晚上趁大家都睡着的时候收拾细软一走了之。说来挺真的挺不可思议的，不过确实如此。” ‘趁着夜色离开吗……’ 林致远在心中反复思量这句话，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很不简单的内情。 “姜葵婆婆也是在晚上搬走的吗” “这就不清楚了。有人看见她在打包行李，一问之下才知道她要搬去跟儿子住，不过倒是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搬走的。姜葵婆婆沉默寡言，为人又比较节俭，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再加上家位处偏僻，平常根本没有人会注意那里。” 林致远嘟嚷着“原来如此啊”，内心却总有种无法释然的异样感觉。 “对了，不知道林道长有没有发现——” 吴淮源凑到林致远身旁。指着林致远手中的那张a4纸。 “秦秀岚婆婆、蒋瑛婆婆、再加上徐家的老爷爷，他们都是中岭的人。” 一时之间不知道吴淮源意所何指的林致远抬起头来，只见吴淮源对着自己点点头。“这样一来哨所就等于彻底消失了。” “——呃怎么会？” “中岭大户所拥有的土地全都集中在哨所的山脚一带，刚好位于灵隐山的另一边，徐家的老爷爷至今依然每天到山里干农活。可前段时间徐家老爷爷说儿子调职，所以一家五口全都不知道搬到哪去了。秦秀岚婆婆原本就是哨所一带的大地主，现在虽然早已不再务农了，但光靠收租金就已经直奔小康了。蒋瑛婆婆的土地集中在林道附近，她现在也不已务农维生，不过秦氏木材厂还是经常会跑到山里伐木。林道的前面的那块地盘是徐家爷爷的土地，他老人家至今还是靠着那块土地维生呢。” 林致远皱起眉头。 “如今他们一个接一个搬走，也就是说会进入哨所区域的人几乎可说是被清空了，只剩下荒废多时的林地。再加上原本住在哨所的那几位老人也都过世了，哨所这个地方简直跟完全消失没什么两样。徐家的老爷爷虽然说除非自己死了，否则绝对不放弃哨所那块土地，可是之后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想必他也不太敢踏进哨所才对。听说这阵子山里面多了不少野狗，看来八成是早已放弃那块土地，才会在突然之间搬走吧。” 吴淮源说到这里，深深叹了一口气。 “或许这也是时势所趋吧之前村子里的人口从未出现这般锐减的状况，其他地方的农村大叹人口外流，咱们林场村却从不曾为这个问题所扰。当时我还颇为自豪的，想不到终究还是抵挡不住潮流，眼看着就要走进历史了。不过看到熟悉的村民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内心的感觉还真是五味杂陈。” “说的也是。”林致远如此回答，内心却感到十分无力。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无法理解的东西呈现在自己的面前时。内心的那种迷惘与无助。不断增加的死亡人数、对传染病的莫名恐惧，照理说这跟大量迁出的村民应该毫无关系才对。然而随着疫情的升温，村民也开始走出林场。死者和迁居者虽然不能划上等号，却同样使村子的人口减少。林致远觉得这仿佛代表了什么，却又不知道隐藏在背后的含意，更不清楚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连性。他们应该不是嗅到传染病的味道，所以才急着离开这里，村民的行动力应该不至于如此迅速。 送走吴淮源之后，林致远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回头将车子开了出来。 眼前发生的一切令人无法理解，既然如此，重新回到原点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整个事件的是在哨所，这也是林致远唯一确定的线索。重回哨所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带着如堕五里雾中的心情开着车子往哨所前进，眼前的景象却让林致远为之愕然。 ——整条路不见了。 通往哨所的道路被泥石流掩埋，受灾范围非常辽阔。不到两个月前，林致远才开着车子经过的道路就这么消失了。林致远想起前阵子下过的大雨，印象中瞬间雨量十分惊人，轻轻松松的就解除了邻近地区的旱象。或许就是那场大雨让干涸许久的山壁顿时崩塌下来的吧 哨所已经完全被孤立起来了，林致远不由得正视这个新发现。堆积如山的土丘对面出现几个忽明忽暗的亮点，大概是车灯照在小动物的眼睛所造成的反光，也或许是几只野狗正在对面窥视着自己。 林致远将下颚靠在方向盘上，看着耸立眼前的土丘。道路消失已是不容置疑的事实，然而直到现在才被人发现的冲击却让林致远久久无法平复。他知道村民已经不需要这条道路了，也知道成群结队的野狗让这里成为危险地带，然而在内心深处，却还是对这个残酷的事实感到无法接受。 自从那天之后，哨所就已经死了。失去了居民的哨所也失去了野狗和小动物以外的访客。如今那块土地已经慢慢的从人们的意识当中消失，成为记忆的一部分，如同消失了一样。 ‘得赶紧跟村公所连络。’ 林致远觉得他必须将道路被土石流掩埋的消息通知办事处，不过心里面同时怀疑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意义。道路一旦没人行走，也就等于是失去了生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心事 李少荃坐在诊室里面直勾勾地盯着墙上的时钟，表情显得十分焦躁不安。已经过了下午四点，沉不住气的他终于还拿起桌上的电话，拨给他之前叮嘱一定要来复诊的薛思睿。 即使昨天说过那样的话，薛思睿终究还是没出现在卫生院。今天是星期日，卫生院看诊时间到十一点半为止，原本下午是没有看诊的。薛思睿和叶学礼或许是觉得不好意思占用李少荃的休息时间，所以才没到医院来复诊，然而这份无谓的体贴却很有可能会害了自己。 直到电话铃声的第十六响。正常李少荃打算挂了电话亲自跑上一趟的时候，终于有人拿起了话筒。接电话的人不是薛思睿，而是叶学礼。 “啊……是院长啊……” 叶学礼的声音显得有些狼狈。 “薛思睿怎么还没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叶学礼有些吞吞吐吐，过了几秒钟之后，才怯生生的回答李少荃的问题。“周末下午还要打扰院长，实在是有点过意不去。所以才打算今明两天先观察一阵子之后，等到星期一再去看诊。” 李少荃不由得叹了口气。 “叶学礼先生，我这不是在吓唬你，不过薛思睿得的病真的拖不得的。详细情况我目前还不太清楚，但这种疾病随时都有突然恶化病变的可能。薛思睿已经年纪一大把了，一个弄不好的话，搞不好就这样去了也说不定，有些话我也不好说，所以才会千叮咛万叮咛，叫她一定要到医院复诊。” “是……” “如果你不在乎她是生是死，那我也无话可说，若不重视自己的生命，那我也不好勉强她来医院，话说到这个份上，够明白了没如果你还关心你老婆的话，就别在乎是不是周末那种小事，立刻带她到卫生院来。” “可是……” “是我叫你们来的，现在我也还在卫生院里面等你们。或许你们觉得打扰我的休息时间十分过意不去，这点我很感激，但如果你们能在尽早前来复诊，让我早点从漫长的等待当中解脱的话。我会更感激你们的。” 电话另一头的叶学礼频频道歉，表示马上就会带着薛思睿去医院。李少荃叹了口气，重重地挂上电话，内心对自己的做法感到有些厌恶。 医生没有命令患者来医院的权力，是否要看医生完全取决于患者本身的自由意志。虽然李少荃自认为得替全体村民的健康把关，但这并不代表他负有监督的责任，更没有监督的权限。如今他却逾越了这一界限，居然下令村民前来看诊，这不但让他感到焦躁不安，同时也对迫使他不得不这么做的叶学礼夫妇感到有些愤怒。不过最令人难以释怀的，却还是现在的所作所为跟之前为大家所厌恶的院长几乎如出一辙的事实。 老院长总是说自己守护着村民的生命跟健康，他不但责怪工作时不慎受伤的患者，碰到生病的村民甚至还会破口大骂，责备患者的不重视身体健康，以及身为病患家属的漠不关心。 李少荃哼了一声，他觉得现在自己的所作所为跟那家伙竟然没什么两样，这点让他感到十分不是滋味。 ‘我一定要冷静……’ 村民没有危机意识实属平常。就连李少荃本身也为了不要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刻意将事情压了下来。如果据实以告的话，叶学礼一定会产生危机意识，既然现在选择隐瞒事实，李少荃实在没有理由责怪叶学礼的不是。 就在李少荃试着说服自己的时候，听到门外传来的叫门声，李少荃不耐烦的站了起来。门压根就没关，伸手一推就行了，难道没看见不成李少荃一方面对来者的观察力之差感到不耐，同时也为了没来由就怪罪别人的自己感到有些生气。 打开门一看，来者果然是叶学礼夫妇。而且薛思睿的病情很明显又更加恶化了，脸色比前天还要糟糕。一想到自己居然打电话叫薛思睿前来看诊，李少荃自责的念头又更强烈了。现在的薛思睿连走路都有问题，照理说应该是李少荃前去出诊才对，哪有叫对方亲自赶到医院看诊的道理。这份自责让李少荃感到十分不快，薛思睿的病情一看就知道恶化了不少，李少荃无法理解为什么叶学礼在电话中居然连提都不提一声。内心的自责转变为对叶学礼的愤怒，李少荃握紧双拳，觉得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事实上李少荃早就知道自己的情绪连自己也控制不了，这点他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李少荃尽量控制住情绪，刻意隐藏对叶学礼的怒气，直接就替薛思睿验血验尿。尿量不大，颜色十分浓.浊，呼吸衰弱的情况开始愈发明显起来。李少荃决定给薛思睿重新输一次血。除了输血之外，李少荃实在不知道还能怎么做。 如果情况不对的话，一定要立刻通知他，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赶过去，或者是马上叫救护车。叮咛过叶学礼夫妇之后，李少荃就让他们回去了，然而他却一点都不敢奢望薛思睿的病情会因此好转。 ...... 林月瑶醒来时已经接近十一点。拉开窗帘推开窗户，秋天的微风顿时迎面吹来。九月的天气虽说还称不上凉爽，不过万里无云的晴空却着实令人心情愉悦，吹在脸上的微风也变得格外的舒畅。 九月二十五日，九月即将进入尾声，距离陈若怜的脱孝法事已经过了七天，今天正是六七四十二日，离七七四十九日还有七天。 林月瑶梳洗更衣之后，伴着母亲张语莹的唠叨声随便吃着桌上剩下的早餐。 “今天是星期天，起那么晚，你好歹也帮忙一下家事吧” 张语莹瞪了正在吃早餐的林月瑶一眼。 “每天都看你魂不守舍的，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别以为拿陈若怜当藉口，就可以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林月瑶抗议在心里面，嘴巴上却没说出来。母亲根本没把陈若怜的死放在心上。所以才能马上恢复正常生活，同时也不能谅解迟迟无法收拾情绪的自己。 眼看着张语莹的唠叨颇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态势，林月瑶立马随便扒了两口早餐，就躲进房间了。 “陈若怜……我绝对不会忘了你。” 坐在窗边的林月瑶自言自语了起来。 陈若怜是林月瑶的儿时玩伴，也是她最好的朋友。林月瑶对陈若怜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感，不管大人们怎么说，她就是无法将自己对陈若怜的感情“打包”起来。陈若怜永远活在她的心中，她也会永远哀悼陈若怜的死。 不过这阵子林月瑶突然发现必须时时提醒自己，否则自己好像随时都会忘了陈若怜似的。陈若怜刚死的那段时间，不管看到什么东西都会想起陈若怜。好像身边的人事物都带有陈若怜的影子似的。每次一想起陈若怜，林月瑶的泪水就会不争气的流下，可是现在若不努力的回想陈若怜生前的种种，眼泪就说什么也挤不出来。 林月瑶不愿忘了陈若怜，她不想成为这样的自己。因此只好每隔一段时间，就测试自己是否还会为了陈若怜而流泪。最近林月瑶突然发现，为了陈若怜而流泪似乎变得愈来愈不容易。 紧咬下唇的林月瑶拉开抽屉，拿出陈若怜写的那张明信片。信上的字迹十分工整娟秀。 从字里行间就看得出陈若怜的用心，然而这封明信片却来不及寄出去。若陈若怜地下有知。一定会很不甘心。 接到陈若怜的死讯之后，林月瑶立刻赶去见她最后一面，可是却没有知心好友已经不在人世的实感。直到发现这张明信片之后，茫然的林月瑶才哭了出来。明信片上的字迹愈是工整，林月瑶的泪水就愈是夺眶而出。三十五日的时候如此。七天之后的现在依然如此。林月瑶还是对陈若怜的死感到十分悲伤，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林月瑶已经不会哭了。 通常碰到这种状况，林月瑶就会在心里告诉自己重新回想起当时的心情，否则根本就哭不出来。好友的死固然让林月瑶十分难过，却没有难过到非哭不可的地步。 没想到悲伤的情绪居然会在短短的四十二天之内就已经消磨殆尽，林月瑶一直告诉自己这样子真的很不应该，却总是无法找回之前那种有如惊涛骇浪一般的高亢情绪。 如今看到这张明信片，林月瑶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罪恶感。当时在一时冲动的情况下将这张明信片带了出来，然而林月瑶现在却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她只知道那时的自己非这么做不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现在她却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记得那时自己非常不能接受陈若怜的房间将被收拾干净的事实。陈若怜留下的痕迹就要被拭去了，所以自己只好先将这张明信片抢救出来；不过事后想想，陈若怜的父母说不定根本没有将陈若怜的房间完全清空。 林月瑶之所以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应该这么做，或许是因为三十五日的法事结束的第二天，林月瑶跟学校老师之间的谈话使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察觉 那天刚好轮到林月瑶当值日生，班主任请她帮忙去拿批改完的作业，于是林月瑶便跟另一位值日生陪同老师离开了教室。 “林同学最近好像没什么精神。”赵周谱老师说。“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林月瑶的朋友死了。”另一名值日生黄心怡马上接口。这时林月瑶才知道赵周谱跟陈若怜的父亲是好朋友。林月瑶曾经在陈若怜的葬礼上看到赵周谱，但没想到两家居然还有这层关系。在老师的讲述中，林月瑶得知陈若怜的父亲情绪可算是坠入低谷，一直对女儿的死耿耿于怀，这让林月瑶顿时松了口气，也感到有点脸红。之前林月瑶总觉得全世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哀悼陈若怜的死，如今她对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感到十分惭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陈若怜的父母这么难过，又何必急着脱孝呢让陈若怜在家里多待几天不是很好吗林月瑶将内心的疑问说了出来，同时也表示三十五日的法事简直就像在驱邪一样。 “你是在想这个啊？”赵周谱露出表情复杂的微笑。“你觉得陈若怜是被轰出家门的，对不对？” 看到林月瑶点点头之后，赵周谱接着说下去。“那你确实是误会了，事情不是这样的。” “误会” “嗯，你对我们的丧葬风俗可能不太了解。人死了之后的四十九天以内，会在阴阳两界的交会处徘徊。至于阴阳两界的交会处到底在哪里嘛，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所以就姑且当做是牌位吧。牌位多半都是设在家里，所以你也可以说陈若怜的灵魂还留在家中。不过灵魂并不属于人间，七七四十九日之前也还不能前往阴间，因为目的地还没决定。” “目的地” “没错。你应该听过轮回转世吧人是从阴间的六个世界转世而来的，死了之后又会重新投胎，就像一种循环一样生生不息。生前的所作所为会决定灵魂下辈子的归宿，这种审判大会每七天都会举行一次。” 说到这里，赵周谱露出微笑。 “简单说来，就是被拖到阎王的面前。生前为非作歹的人会下地狱，乐善好施的人则会上天堂。若生前没做什么坏事、却又不够资格上天堂的话，就再度投胎为人重新修行。” “投胎为人……” “没错。人是从六个世界转世而来的，因此又叫做六道轮回。六道是指地狱、饿鬼、畜生、修罗、人以及天这六个世界，而人们办法事的目的就是请求阎王在做判决的时候能够手下留情，让死者早日往生极乐。” 林月瑶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转头望向一旁的黄心怡，只见她心领神会似的点点头。 “心怡，这些你都知道” “嗯。我外公是治丧负责人，这些事情我可是从小听到大的。” 赵周谱微笑以对。 “如果直到四十九日还无法做出判决，那对死者的灵魂来说绝对不是好事。对于死者而言，愈早进入轮回当然愈好。所以死者的家人才会替死者举办法事，希望藉着神灵的庇佑让死者早日往生极乐。无论是替死者诵经或者是布施，都能增加死者的功德。 “原来是这样……”听到赵周谱的解释之后，林月瑶顿时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陈若怜的父母根本不是想把她赶出家们，而是为了她能有个好归宿。 回头一想，自己的言行真是愚蠢到了极点。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陈若怜就要消失了当初林月瑶以为陈若怜生前最珍惜的东西都要被当成垃圾丢掉了，可问题是陈若怜的家人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一想到这里，林月瑶顿时感到无地自容，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陈若怜的家人不知道这张明信片的存在。不过转念一想，如果陈若怜地下有知的话，应该也不会乐于见到明信片成为林月瑶的收藏品才对。如果今天写明信片的人是林月瑶自己，不是立刻把明信片寄给对方，就是藏到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绝对不想交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即使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我应该怎么办？’ 自从跟赵周谱谈过之后，林月瑶一看到明信片就陷入了苦思。她不可能将明信片交给陈若怜的父母，潜意识中也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做。放回原处倒不失为一个办法，不过林月瑶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进入陈若怜的房间。看来不是代替陈若怜将明信片处理掉，就是—— 林月瑶看着明信片的署名。 明信片上面写着陈若怜对他的问候，直到陈若怜去世之前，都没有机会寄出去。 ‘陈若怜……你一定很想寄出去吧’ 心中虽然想起陈若怜，可眼眶里面却没有半滴泪水。 陈若怜应该很想把明信片寄出去才对，这也是她写了这张明信片的原因，所以在葬礼当天，林月瑶才打算将明信片直接交给那个人。可是他却说不要陈若怜留下来的东西。 ‘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么无情的人‘’ 陈若怜去世了，可他看起来却一点也不难过。要不是念在陈若怜生前对他那么迷恋，林月瑶也不会想把明信片交给他，想不到他非但一点都不高兴，反而还显得十分嫌恶。 林月瑶无法原谅不把陈若怜的死去当一回事的李家明，她盯着面前的明信片苦苦思索。 ——算了，还是寄出去吧，他有收下这张明信片的责任。 做出决定后，林月瑶立刻站了起来。她不该把明信片留在身边，也没有权利代为处理，所以只好把它寄出去了。若陈若怜地下有知，也会同意自己的做法，而且李家明看到这张明信片之后，说不定就会察觉陈若怜对他的一番心意，才会意识到先前说了多么无情残酷的话。 林月瑶走下楼梯，无视喋喋不休的母亲，迳自走出家门。陈若怜家的附近设有邮箱，林月瑶快步走在熟悉的道路。 当时陈若怜的健康状况已经大为恶化，连走几步路将明信片丢进邮筒都无能为力。 投进邮筒之前，林月瑶仔细的看了明信片的内容。投入邮筒之后，林月瑶感到有些迷惘。她觉得自己似乎想籍着寄出明信片的行为来获得某种心灵上的解脱。 她相信陈若怜也同意自己这么做，所以才将明信片付邮，然而在内心深处，她却对这种认知感到有些怀疑。若不是突然听到背后的人声，林月瑶也不会松开夹着明信片的手指。 “——哇！老姐” 弟弟林振勇的声音，让吃了一惊的林月瑶立刻放开手指，明信片顿时跌落邮筒之中。然而就在明信片还没被邮筒吞噬之前，林振勇已经从林月瑶的身旁探头出来。 “拜托，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 林月瑶愣了一下，转头看着身旁的林振勇。 “你……你看到了” “废话，我看你站在邮筒前面发呆，还以为你在做什么呢。”说到这里。林振勇故意叹了一口气。“想不到你居然这么优柔寡断。” “你瞎说什么啊。”林月瑶说完，立刻转头就走。 “唉，你这种家伙居然是我姐，真是令人欲哭无泪啊。” 林振勇语带揶揄的追了上来，立刻遭到林月瑶的白眼。 “哼。” “我早就看到你藏在书桌抽屉的明信片了，还署了日期，你都超时啦。” 林月瑶愣了一下。 “你少骗人。” “我没骗人，你上面写的立秋快乐，你看看，日期都一个多月了。” “……立秋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我只记得是在八月初左右，好像在中元节之前。” “可是……”林月瑶自言自语。“陈若怜明明说要等到中元节……” 这次轮到林振勇发愣了。 “陈若怜” “嗯，是她自己说的。所以我才会以为……”。 林振勇叹了口气。 “陈若怜这个人屁都不懂，就知道装，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 或许吧，林月瑶心想，如果是按日期来算，她应该早就把明信片寄出去了才对。 想到这里。林月瑶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身后的邮筒。红色的邮筒刚刚才吞进一张早已错过时间的明信片，从邮筒前面拐个弯，就是陈若怜的家。 ‘邮筒离家这么近，走几步路就到了。难道当时她的病情真的那么严重吗’ “陈若怜……到底是什么时候写这张明信片的……” 林振勇突然转过头来，似乎听到林月瑶的自言自语。 “什么那张明信片是陈若怜写的啊” 林月瑶暗暗叫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臭着一张脸点点头。 “你可不要说出去。没错，是陈若怜写的，所以就算时间不对，我也要寄出去。” “真的假的” “陈若怜好像打算在十三日那天才要寄出去，可是那时她已经生病了。不对，十一日那天好像就已经不太对劲。自从被人从山上救下来之后。她的身体好像就一直怪怪的。” “那应该是在十一日之前就已经写好了。” “若真是如此，那上面写的日期就不对了啊。” “也对。这么说来，陈若怜是勉强打起精神写那封明信片的” “我想应该是吧。” 陈若怜写那封明信片的时候。身体就已经不太舒服了。这是唯一的解释。可是林月瑶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停下脚步低头思考的林月瑶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走到陈氏木料厂的旁边。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原木，突然想起一件事。 “不知道陈若怜是什么时候遇见冥家太太的。” “什么” “我是十三日那天遇见她的。” “嗯，之前听你说过。” “没错。当时我正要去探望陈若怜，之后我跟她说冥家太太长得好漂亮，结果陈若怜居然说她知道。” “她知道难道她也遇见过冥家太太了” “或许吧。不过我十一日那天在山坡下面遇见她的时候，她还说不知道山上大宅的新居民都是些怎样的人。当我告诉她山上大宅有个年轻的女主人和一个孩子的时候，她还显得十分惊讶。好像从来没听说过的样子。” 林振勇歪着脑袋思考。 “那是十一日的事情吧就是陈若怜失踪的那天” “没错，我在山坡下面跟她分手，然后就看到她走上去了。” “然后直到三更半夜才被人找到，听说是身体不舒服。才会昏倒在山里面。回来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 “没错。如果十二日或是十三日陈若怜有出门的话，应该就会把明信片寄出去了。如果是十二日寄出。对方接到的时候就已经是十三日以后。” “也就是说十二日和十三日这两天，她都窝在家里没出门那就不可能遇见山上大宅的女主人了。所以十一日是唯一的可能，她走上山坡之后，刚好巧遇到冥家太太。” “可是……”林月瑶有些怀疑。“陈若怜的失踪闹得那么大，甚至山上大宅的年轻人也出来帮忙搜山。可是却没有人看到过陈若怜，最后一个看到陈若怜的人反而是我。如果山上大宅的人见过她，当时就会说出来了才对。” 林振勇摇摇头。 “有可能是见到了，却故意不说。” “为什么” ——一定出了什么事。 林月瑶的母亲一口咬定。 ——年轻女孩子不可能那么晚了还不回家，而且回家之后的样子就不太对劲，我猜一定是出了什么有辱门风事。月瑶，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天气一热啊。什么莫名其妙的怪人都跑出来了。 ‘难道真的出了什么事吗……’ 林月瑶抬头看着西山的方向。却只看得到满山满谷的树林。 ‘那天在山坡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会让陈若怜莫名其妙的生病。而且又不方便让外人知道 “……老姐。”林振勇的语气十分认真。林月瑶回头一看，神情肃穆的林振勇也正看着自己。“你不觉得最近死了很多人吗” 林月瑶歪着脑袋。 “是有这种感觉。” “而且都集中在山上大宅的人搬来之后。” 林月瑶心头一怔。真的吗好像真是如此。 “陈若怜生病之前，也才爬上山上大宅的山坡。我猜她八成在那里见到了冥家太太。” “嗯。” “你是在十三日那天见到冥家太太的，当时还说看到她跟木料厂的陈幸村大哥在一起对吧” 林月瑶倒抽一口冷气。 没错，当时她的确是跟陈氏木料厂的陈幸村在一起。如今—— “陈幸村大哥也死了。” 林月瑶只感到一股寒意直上心头。没错，就在这个地方。就在前面的这个木料堆积场，当时陈幸村不知道正在跟冥家太太解说些什么。过了没几天，林月瑶就听说陈幸村得了急病突然死去。 “陈若怜一定见到了冥家太太，可是山上大宅的人却说没见过她——” “振勇，别再说了。” “为什么” “我突然觉得好可怕，以后别再跟我提起这件事。” “老姐!”林振勇不由得提高音量。林月瑶摇摇头，忙不迭的跑回家，仿佛急着逃离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邀请 “咦又有人搬家了吗？” 李家明停下脚步。 “嗯”出来买饮料的高启林也跟着停了下来。“还真是的呢。” 田里的稻谷才刚收割完不久，光秃秃的稻田对面散落着几间农舍，两辆卡车就大大咧咧的停在其中一户人家门前面，距离高启林家没多远。李家明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手表。 下午高启林提前回家，李家明听说后便顺理成章的以请教问题为名待在高启林家鬼混，叨扰了一顿晚餐之后，现在才准备回家。高启林的父亲直到李家明觉得该告辞的时候才回来，这阵子卫生院里的工作似乎特别忙碌，高伟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家，有时甚至还会把工作带回来做，高启林的母亲苏洁仪就经常帮他处理医院里的工作。感叹高启林的父亲那么晚了还要工作之余，李家明看看手表上的时间，都已经快到十一点了，这么晚了还在搬家实在有点不太寻常。 “唉，又是那个什么蚂蚁搬家。” 听到李家明的自言自语之后，高启林回过头来看着他。 “什么？又是” “前阵子不是也有一户人家在这种时间搬家的吗那时的搬家公司也是蚂蚁搬家。” “有这回事吗我倒是没什么印象。” “记忆力开始衰退啦，老爷爷。” 李家明故意大声叹气，这个动作立刻换来高启林的一记飞拳。笑着闪过攻击之后，李家明跟高启林道别，走在回家路上的他只感到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感觉。 这个夏天一连死了好几个人，好不容易熬到夏天结束了，却又变成到处都有人在搬家。而且说不定夏天的结束并不代表死亡的终结，这点从高伟回家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晚就看得出来，卫生院的日子绝对不好过。这阵子“忙死了”似乎成为高伟的口头禅，卫生院的忙碌就代表身体不适的的病患愈来愈多，就连李家明都曾经看过好几户人家在办丧事。虽然不知道死者的死因为何，可以确定的是死亡并未稍歇。 或许这就是现在这个社会人口外流的村子所背负的宿命吧不断有人死去，不断有人搬走。不过李家明不懂为什么一定要挑深夜的时间搬家，而且居然全都是找同一家搬家公司。 带着满腹的疑惑，李家明回到家里。脱下鞋子走进客厅之后，正好跟刚洗完澡的母亲撞个正着。母亲的脸色不太好看。 “你还知道回来啊又跑去高启林家去了” “嗯。” “每次都跑去麻烦人家……回家吃个晚饭再去就好了嘛，又不是距离多远，老是去吃人家的饭不好的。” “嗯。”李家明随口答应两声。 “去坐一坐也就算了，一待一整天像什么样子真不知道你是哪一家的孩子。” 哪一家都不是，李家明在心里呐喊。他从一开始就十分排斥来这个偏僻落后的地方，虽然现在逐渐开始有些适应，但这里终究只是一对男女和一个青年栖息的“地方”罢了。李家明不想批判父母的生活方式，但他们的说法与做法也让李家明感到不以为然。 就在他无视于母亲的说教打算回房的时候，母亲叫住了他。 “对了，你有一张明信片。” 母亲指着门口的鞋柜。 “我的”李家明拿起鞋柜上的明信片。“谁寄来的啊” 扫过上面的内容之后，将明信片翻了过来的李家明立刻皱起眉头。 “还祝你立秋快乐呢，真是没头没尾的，哪有人会祝这种东西的” “不要偷看我的东西。。” “明信片谁都看得到，可不是我爱看。” 瞪了母亲一眼之后，李家明将目光拉回手中的明信片。 ——陈若怜。 “是不是陈尚忠家的女儿啊” “……好像是。” “怎么会现在才寄到呢她都去世多久了啊，真是有点恐怖。” “大概是有人在搞什么恶作剧吧。” 李家明丢下这句话之后，就头也不回的走进房间。打开房间的日光灯，李家明仔细的打量这张明信片。 错不了，就是那个陈若怜寄来的，可是陈若怜已经在八月中旬的时候死了。已经去世的人不可能寄明信片过来，现在问候立秋也嫌太晚了一点。这是陈若怜死前写的吗还是只是单纯的邮政疏忽，直到现在才寄到自己的手中 李家明无法替这封迟来的明信片做出合理的解释，却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怕的。他打算将明信片丢进垃圾桶时，却又将手缩了回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 李家明不打算将这张明信片珍藏起来，只是觉得不必急着在今天就把它丢掉。 ...... 高启林蹲在自动贩卖机前面把雪碧拿出来，然后将找零放进口袋，吹着晚风一路走回家去。走着走着，心中突然浮现出异样的感觉。 前阵子才死了一大堆人，现在又有村民不断搬走，而且还不在少数。在高启林的印象中，以前村子可是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虽然不曾发生并不等于绝对不会发生，高启林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最近村子的气氛怪怪的，有点脱序的感觉，就好像紧密咬合的齿轮突然松脱了一样，逐渐脱离常轨。 边走边思考的高启林无意识的抛弄手中的易拉罐，结果一个没接好，空中的雪碧一下掉到地下，然后一路往前滚去，直到一名男子的脚边才停了下来。男子弯下腰捡起饮料。 “谢谢，真不好意思。” “哪里，不必客气。” 高启林没见过这名将饮料递给自己的男子，对方看起来似乎比自己大上几岁。高启林虽然不敢说自己认识全村的人，但跟自己年纪相仿的村民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既然没见过这名男子，想来就是山上大宅的人了。 “恕我冒昧，请问你是山上大宅的人吗” “是的。”对方露出微笑。 “搬到这里这么久了，今天还是第一次遇到跟自己年纪相仿的人。我叫绍安，请多指教。” “哪里哪里，我叫高启林。” “我还以为村子里没有跟我年纪差不多的人呢。” “没那回事。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倒还真的不多，比较不容易碰到就是了。” 高启林嘴巴上跟对方客套。心里已经猜到对方的来历了。他就是大家口中的那个“山上大宅的年轻人”，之前曾经出现在陈慕名他们家的粮油店里。 “晚上出来散步吗” “只是闲着发慌，出来晃晃而已。待在家里没事做，出来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村子里的年轻人平常都怎么打发时间的啊” 听到绍安的问题，高启林不由得笑了出来。 “除了看电视睡觉之外，大概也没什么事情好做，要不就是几个朋友一起闲聊打屁。如果想做些有意义的休闲活动，大概就得离开村子到市区去了。” 绍安苦笑不已。 “看来只好到前坛找乐子了，要开车吗？” “是的。” “可是开车出去的话，不就不能喝两杯了吗” “照理说是不能喝酒没错。” 绍安叹了口气。 “这里真的是个好地方，美中不足的就是没什么休闲娱乐。整天都闲得发慌。”说到这里，绍安又露出微笑。“白天出门散步的话，又会被村民当成珍禽异兽。” 高启林也笑了出来。 “在这里没有伴的话，做什么事都很无聊，即使特地跑到前坛。那里也不见得有可以让一个人消磨时间的地方，尤其是晚上更是倍感孤单。前坛的夜晚跟这里一样，总是来得特别快，毕竟这里是乡下地方。比不上大都市的灯红酒绿。” “原来如此。” “林场一带虽然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不过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倒是可以带你走上一圈。” “真的吗” 高启林点点头。 “当然可以。只要在周末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随时都可以出来。对了，我住在中岭，只要说想找在卫生院工作的高家。大概就会知道了。” “原来你在卫生院工作啊” “不是我，是家父。我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而已。不嫌弃的话，欢迎随时来我家玩。” “谢谢你的好意。”绍安露出微笑，看着高启林的眼神似乎别有含意。 “真的很感激你的邀请，我改天必定登门打扰。到时还请多多指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碎嘴 九月二十八日，好不容易从一连串的法事当中解脱的林致远驱车前往中岭，造访之前被大家议论的秦雄家。秦雄的媳妇前阵子突然失踪，林致远觉得这件事似乎另有隐情。 秦雄位于中岭的最南边，一条发源自西山的小溪从秦雄家后院流过。混凝土沟渠内的水流与其说是小溪，不如称之为小水沟更为恰当，小水沟的另一侧，就是下岭了。 来到中岭的林致远直接走向秦雄家的前门，这时屋旁紧闭的挡雨板顿时引起他的注意。时间差不多是下午两点，早就已经过了村民的午睡时间，紧闭的挡雨板令他联想起哨所的情况。林致远强掩内心的不安，站在铁门之前伸手推了推。 不出所料，铁门果然关得紧紧的。林致远按下门铃，却不见有人出来应门。无计可施的他只好绕到屋子的后面，却发现屋子每一扇窗户的挡雨板都被放了下来，一副门窗紧闭的模样。 如果只是出门办点事情，一般人都只是将大门带上就出去了，只有在出远门的时候，才会像现在这样门窗紧闭。 带着一丝不解的林致远回到前门，穿过马路走向对面的人家。秦雄家的四周都是田地，完全没有左邻右舍，距离最近的就是马路对面的一户姓吴的人家。中岭的吴姓人家总共有两户。这里的吴家跟秦雄家一样都是典型的务农人家，面向马路的挡雨板全部开启，从外面就可以看到屋内的人影。 “有人在家吗” 站在门口的林致远大声叫门，这时正在屋内看电视的中年女子回过头来看到林致远。她就是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吴绮芝。 “哎呀，原来是林道长。” 吴绮芝立刻站了起来走到门口。 “这阵子天气太热都没怎么去道观，林道长找我们有事吗” “不好意思，请问你知道对面的秦雄一家去哪里了吗” “秦雄吗他们前天搬走了。” “什么”林致远大为吃惊。 “站着说话不方便，请进来喝杯茶慢慢聊吧。” 吴绮芝如此殷勤，林致远也不好意思拒绝她的好意。客厅的电视正播放着少儿节目，地上到处都是小孩子的玩具，不过林致远倒是没看到小孩子的身影。端着茶回到客厅的吴绮芝一看到地上这么凌乱，连忙弯下腰收拾玩具，嘴里还笑着说是孙子弄的。 “现在他会走路了，我们这些大人可就累了呢。那小子不是把玩具丢了一地。就是一天到晚鬼叫鬼叫的，好不容易等到儿媳妇和婆婆带他出去买东西吃。我才能暂时喘一口气。” 吴绮芝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婆婆身体还好吧” “托林道长的福，她老人家的身体可是比我还硬朗呢。我婆婆她以前总是开玩笑说既然公公那么早死，自己可要活久一点才够本，看来她老人家还真的有长命百岁的可能。” “那真是可喜可贺。”林致远微笑以对，不一会儿就转变话题。“对面的秦雄家……” 吴绮芝弯下腰倒着茶，朝着对面看了两眼。 “前天搬走了，而且还是在大半夜的时候，当时把好不容易睡着的孩子都弄醒了。” “晚上搬家” 吴绮芝点点头。 “他们没跟林道长打声招呼吗？说起来他们也没跟我们提起要搬家的事，要不是前天晚上听到卡车的声音，我也不知道秦雄要搬走了。” “是蚂蚁运输的卡车吗” 听到林致远的问题，吴绮芝立刻朝自己的前额拍了一下。 “经林道长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卡车上面的确画了一个黑色蚂蚁的标志。原来那就是蚂蚁运输的卡车，林道长还真是见多识广啊。” 林致远不置可否。 “当时我看到好几个人不断的把屋里的东西往卡车上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跑过去一问才知道是在搬家。不过说来也奇怪……” 说到这里，吴绮芝刻意压低音量。 “林道长，你知道秦雄家的媳妇突然失踪了吗” “有听过类似的传言。” “这可不是传言，是真的失踪了，好像是八月底发生的事情。印象中是在傍晚的时候，陆芸舒问我有没有看到他们家的媳妇。我仔细一问，才知道他们家的媳妇一大早就不见踪影。家人原本以为她出门去了，没想到一直到傍晚都没回来。当时我立刻叫陆芸舒赶快报警，这阵子村子里一连发生好几件莫名其妙的怪事，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吴绮芝说完之后看着林致远，一副“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的神情。林致远只是暧昧的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原本以为晚上就会回来了，结果第二天早上依然不见踪影。之后我仔细问过陆芸舒当时的情况，才知道她儿媳妇江思慧的行李箱不见了，衣物也少了好几件。陆芸舒说媳妇一定是离家出走了，当时还气得不得了呢。不过这真的不是我说闲话。陆芸舒跟江思慧之间一直处不好，大家早就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了。” “嗯。”林致远跟着附和吴绮芝的说法。 “当初江思慧跟秦景文在一起的时候，老实说大家都不怎么看好，因为陆芸舒总是看江思慧不顺眼，这婆媳关系紧绷绷的。其实江思慧的本性不坏，只是做起事来太过粗枝大叶，说难听一点就是我行我素，就连跟秦景文结婚，都是她自己决定的。等到陆芸舒知道他们要结婚的时候，江思慧居然连场地都已经预定好了，还说什么要跟秦景文两个人到国外去举行结婚典礼，不需要双方家人在场。哇，这下子别说是陆芸舒，连秦雄都发火了，当场就不允许他们两个结婚。气氛弄得很僵呢。可是那个时候江思慧已经怀孕了，两个老的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非让他们两个结婚不可。” “原来当时已经有小孩了。” “嗯。不过最后流掉了。知道自己的女儿怀孕之后。江思慧的父母当然也是气得直跳脚，后来还是有人出面协调，才决定在前坛举行结婚典礼。好不容易地点敲定了。这次却轮到江思慧的父母有话要说。秦雄的长子不是搬出去住了吗江思慧的父母当初会同意这们亲事，就是看在秦景文不是长子的份上，希望可以带女儿会自己家住，后来知道女儿嫁人之后必须跟公婆同住，立刻就当场反悔。再加上秦景文婚前跟江思慧的父母信口开河，后来却又无法履行承诺，更是加深了两家之间的鸿沟。但江思慧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秦景文又是离不开母亲的孩子，小时候只要没看到陆芸舒，秦景文就会哭着到处找妈妈呢。秦雄和陆芸舒抓住亲家爱面子的弱点，放狠话说如果不能跟公婆同住的话，这个媳妇我们也不要了，结果江思慧的父母不忍心看女儿成为单亲妈妈，才只好勉强答应这门亲事。” “原来是这样。”林致远点点头。 “还没结婚就闹出那么大的风波，结婚之后当然更不可能相安无事，家里面几乎天天上演全武行。秦雄和陆芸舒向来不给江思慧好脸色看，每次碰到这种情况，秦景文就会站在母亲这边，加上陆芸舒将孩子流产的责任怪罪到江思慧身上，这件事传进亲家的耳中，更是觉得真是岂有此理。孩子流产的时候，江思慧也差点丢掉一条命，如今婆婆将责任全都推到女儿身上，江思慧的父母当然会觉得忿忿难平，立刻就叫江思慧收拾东西回娘家。其实吧，我觉得这件事陆芸舒真的过分了点，连我们这些外人都看不下去了。后来在大家的居中协调之下，陆芸舒好不容易肯向亲家道歉，这才解决了事情。谁知道江思慧回来之后照样每天吵个不停。” “嗯……原来如此。”林致远其实很无语，但也只能继续听下去。 “如果当丈夫的肯站出来主持公道，两边自然都无话可说，偏偏秦景文简直就是个怂包，一但家里发生争执一定站在母亲陆芸舒这边，结果两夫妻动不动就为了这件事吵架。江思慧其实本性也不坏，不过就是太好强了一点，什么委屈都藏不住，所以一听说江思慧失踪，我们马上就猜她八成是回娘家了。之后我们叫秦景文去把老婆接回来，可是他跟陆芸舒都说既然这个家待不住，就随她去吧。但是事情哪有这么办的啊，要是真的合不来要离婚，也得跟对方说清楚讲明白才对啊。听我们这么一说之后。秦景文才老大不情愿的打电话去江思慧她娘家，结果发现她根本没有回去，搞得亲家那头急得直跳脚。” “江思慧的父母也不知道她跑哪去了吗” “就是说啊。之后两个老人家登门理论，责怪陆芸舒和秦景文怎么不早点通知他们，还说江思慧有什么万一的话，他们要负全部的责任，两家之间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最后还是江思慧的父母自己去报警的。陆芸舒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当着亲家的面前说媳妇一定是在外头偷汉子，所以才跟对方私奔去了。我家媳妇跟江思慧的交情不错，平时也有走动，所以我知道她不是那种人。江思慧看起来虽然性子直，但男女之间的关系却看得很重。别看她穿着时髦而且又染头发，一副走在时代尖端的流行打扮，可她骨子里其实是个保守的小女人。虽然她很爱玩，经常跑到前坛找乐子，以前也有玩到三更半夜才回家的记录，不过这也只是她想逃避夫家的精神折磨，所以和我儿媳妇跑出去诉诉苦而已。想不到陆芸舒就这样认定媳妇经常在外头跟男人厮混，还把这次的失踪归咎于跟男人跑了。” “……原来如此。” 林致远完全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听别人家的八卦，而且一坐下来就好像没完没了似的。这时吴绮芝又继续说下去了。 “陆芸舒跟江思慧的关系这么恶劣，想不到居然会想搬去跟媳妇一起住。” “什么” 吴绮芝马上向林致远说明原委。 “陆芸舒说江思慧打电话给她，要她搬过去跟她一起住。林道长不觉得奇怪吗如果是江思慧回来的话，那倒还说得过去，如今却变成秦雄全家人搬到江思慧那里。而且我后来才知道秦景文早就把工作辞掉了。全家人丢下这里的房子和土地不管，二话不说搬去跟离家出走的媳妇住在一起，这实在不合常理。” 林致远点点头。 的确十分不合常理。如果媳妇是跟儿子一起离家出走，那倒还说得过去。如今跟家人大吵一架之后离家出走的媳妇居然要夫家搬过去跟自己住，而夫家也立刻丢下这里的房子和土地举家迁移，也难怪大家会觉得不可思议。 “听陆芸舒说要搬家的时候，大家都感到不可置信。可是陆芸舒她却十分坚持，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注视着虚空，好像魂不附体那样，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似的。她没告诉我们要搬到哪里，也没说之后打算怎么过生活，就这么搬走了。而且屋子里的家具几乎都留在原地没动。那天晚上我偷偷瞄了卡车到底载走哪些东西。才发现根本只有最基本的生活必需品而已。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我除了不可思议之外。还感到有点可怕呢。” 的确大有问题，林致远心想。秦雄的搬迁太不自然了，陆芸舒说要搬去跟媳妇住。应该也只是个藉口而已。可是她为什么不惜说谎，也要离开林场村呢秦雄在这里有屋子有土地，也有赖以为生的工作，到底是什么原因迫使他们非丢下这一切离开这里不可林致远实在是想不透。 吴绮芝叹了口气。 “那天我儿子说了一句话，听得我不由得毛骨悚然了起来。” “他说了什么” “他说搞不好江思慧根本没失踪，只是被埋在秦雄的后院罢了。” 吴绮芝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也太夸张了吧”嘴巴上虽然立刻否定，林致远内心却不得不承认这的确很有可能。不对，这不是有没有可能性的问题。秦雄的搬迁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因素，令人不得不往坏的方向想像。 走在回家路上的林致远陷入长思。目前村子里最大的问题应该是不知名的传染病，以及传染病所造成的连续而且迅速的死亡，这应该才是林致远调查的重点。可是一想到秦雄一家的个案，却让林致远怀疑真正的异常似乎不只是一连串的死亡事件。 未知的事件正在村子蔓延，传染病只是其中一部份罢了。然而未知事件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一连串的死亡和不合理的迁移之间，或许有着别样的联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分歧 傍晚时分，李少荃接获薛思睿已经死亡的电话。等到李少荃赶到行田家的时候，薛思睿早已没有生命迹象。通过观察尸体，初步估计已经死亡好几个小时了，看来应该是在丈夫叶学礼到外出工作期间死亡的。薛思睿的模样安详，衣衫十分整齐，没有丝毫凌乱，走的时候应该还在睡梦中才对。李少荃二话不说，立刻在死亡证明书写下急性心肌梗塞的字样。 将证明书交出去之后，李少荃想替薛思睿抽血，结果却遭到拒绝。既然无法检查血液，李少荃也只能靠观察猜测薛思睿的死因，不过薛思睿的年纪虽大，身体倒是保养得不错，如果早点就医的话，就算是无法治愈，至少也不会让病情继续恶化下去。想到这里，回到医院继续与接踵而来的病患搏斗的李少荃顿时感触良多。村子里的人平常一有什么鼻塞头疼的小毛病就往卫生院跑，但身体真的出大问题，却反而很忌讳就医，或许身体极度不适的患者本来就不愿意出门。然而有些病是拖不得的，拖下去一定会出大问题。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那些生病的患者肯在第一时间前来就诊呢就在李少荃思前想后的同时，门诊时间也跟着结束了。当他回到房间躺在床上跟贴满墙的病历表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林致远刚好来访。 “最近情况怎样” 才刚进门，林致远就劈头丢出这个问题。苦笑不已的李少荃只能摇摇头，脸上带着几丝自暴自弃的神情。 “早期症状可以确定是呼吸衰弱和贫血没错，有些病例会出现轻微发烧的症状。一旦出现早期症状，几天之后病情就会迅速恶化，造成多个内脏的功能低下，或者是免疫力急速下降所导致的局部发炎。抗生素的没什么效果，所以应该不是细菌所引起的。” “有没有可能是病毒” “不可能，我对检体使用了阿昔洛韦，但是屁用都没有。现在只知道如果在出现早期症状时立刻输血，好像可以延长患者的生命。除了早期症状之外，比较明显的特征就是每个死者的口鼻都呈现青黑，为什么会这样我也没搞清楚，以上就是我所掌握到的患者共通点。病症与患者的身体特征、生活习惯以及环境完全无关。也不是饮水、土壤或是食物污染所造成的，更不是中毒，而是一种感染症状。这点我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对了，你那边调查的情况如何” 林致远打开笔记本，将里面的便条纸交给李少荃。 “目前还找不出患者之间的共通点，不过有件事倒是颇为耐人寻味，只是我不知道跟这种怪病有没有关系就是了。” 林致远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李少荃以手撑着脸颊，示意林致远继续说下去。 “哨所的刘玉辉出了一趟远门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 “你之前已经说过了。” 林致远以手势制止李少荃继续说下去。 “冯作衡、赵文若、章近成、汪愈、种植园艺的陈家俊、以及林腾飞，这六个人都是在外地工作的通勤一族。而且在死亡之前，六个人在死前都先跟公司辞职。” 李少荃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 “他们都在死前都辞职了，而且并没有告诉家人这件事，辞职的时候也没什么理由，赵文若甚至假装自己还在上班，到前坛的网吧厮混了好几天，最后死在那里。” “这就奇怪了……” “死亡的村民当中，光是到外地上班的通勤族就占了六名，他们在死前都公司辞职……你觉得这代表了什么” “我哪知道。”李少荃回了一句。“不过应该跟传染病无关，这又不是什么症状。” 李少荃虽然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不过内心却感到十分纳闷。这算是巧合吗不过六个人在死前都做了同样的事情，说是巧合也未免有点牵强。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村子里的人口愈来愈少了。这点你有没有注意到” “我当然知道人口愈来愈少，那些死亡证明开假的不成” “我不是指死亡的病患，而是指搬家或是突然失踪的村民愈来愈多了。他们在离开之前都不会跟左邻右舍打声招呼，而且都是在三更半夜的时候搬走的，就好像在逃避什么一样。” 说到这里，林致远将一份影印的资料交给李少荃。这份资料不是林致远写的。上面总共写了二十二个名字，看起来像是老人家的字迹。名单的最下方写着“秦雄一家——中岭”，这行字一看就知道是林致远写的。 “搬家当时的情况也很诡异。” 林致远将秦雄一家的例子重新叙述一遍。听完之后，李少荃不由得皱起双眉。林致远说的没错，当时的情况的确十分诡异。不过除非能够证明那些人是察觉到传染病的存在，所以才急着逃离这里，否则村民的搬迁还是跟传染病无关。 “我请王磊核对户籍变动的资料。结果他说从八月份一直到现在，村公所都没接到任何户籍迁移的申请。” “连一户也没有” “没错，就连周勇警官家里也没提出申请。” “这就奇怪了，那也就是说他们全部下落不明了。” 李少荃打量着手中的纸条，却没有因此对林致远提出的问题感到兴趣。这很明显的跟传染病无关，不管村子里有多少人搬走，都不是李少荃关心的地方。 “听说图书馆的李向前和小学的校长也突然辞职，总觉得这其中透露出莫名的古怪。” “或许吧。”李少荃将纸条丢在桌上。“说古怪也的确有点古怪，不过跟目前我们调查的传染病一点关系也没有。” 林致远很认真的点点头。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就是觉得无法释怀，总觉得村子里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传染病或许只是其中的一部份而已。” “你想太多了。” 李少荃直接否定林致远的看法，这种武断的态度让林致远有点不以为然。 “或许真是我想大多了，不过你自己看看这份名单。所有可能会进出哨所的村民如今一个都不剩，不是病死了就是突然搬走。这不是我自己的推测。而是吴淮源老先生提出来的想法。住在哨所的居民死了，可能从其他地区进入哨所的居民也都消失了，也就是说哨所已经完全成为一块人迹罕至的地方。你不觉得哨所好像大有问题吗” 李少荃叹了口气。 “唉，你写小说写多了。还是一句老话，你想太多了。” “但是…” “没错，哨所的居民是死了，许多村民突然搬走也毋庸置疑。我承认这种情况的确是不太寻常，但这跟眼前的传染病又有什么关系” 林致远顿时为之语塞。 “调查这些事情相当不容易，我也知道你费了不少心思。不过这些事情跟我们无关，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出传染病的真面目，这才是刻不容缓的一件大事。做事情总有轻重缓急之分，你了解我的意思吧” “我当然知道……” “我觉得你根本就弄错了我们调查的目的！现在我们必须设法证明这一连串的死亡的确是传染病造成的，然后归纳出传染病的种类，最后找到最有效的治疗方法。偏偏这种传染病的早期症状十分轻微，当周遭的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患者多半已经回天乏术了。” 说到这里，李少荃重重的叹了口气。刚刚的那番话又刺中了内心的痛处，让他感到焦躁不已。 “我们需要临床病例，但村子里的人却非得等到病情恶化了才肯就医，老是说什么睡一觉就好了，还有一些就更过分，居然服用一些乱七八糟的偏方，等到发现情况不对劲了，才连忙把患者送进医院，他们这样子我根本无法观察病情的进展，而且拖到那个时候早就无药可医。这是一种感染症，很可能是透过生物媒介来传染。我目前所掌握的就只有这些而已，连感染症到底是怎么引起的都不知道。没错，我不是研究传染病的专业医生，也不是什么科研人员，只是乡下地方的破医生而已。我承认我所了解的知识的确十分有限，即使如此，我还是很想尽自己的一份力量来对抗这种不知名的传染病。可是越是化验患者的检体，就越觉得这些症状根本不可能出现。患者的造血过程没有异常，骨髓细胞也没有异样。但患者最后往往出现了根本不该出现的呼吸衰弱和贫血，而且还会在短时间之内致人于死。现在找所能掌握的临床病例实在是太少了，所以从发病到死亡之间的阶段充满了矛盾，根本无法整合在一起。” 李少荃拍拍身旁堆积如山的病历表。 “偏偏患者总是要拖到最后一刻，才肯乖乖的来找我。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倒是天天来报到，最近医院里面挤满了没病也要来看医生的村民。大家每天都忙得快累翻了。” 林致远依然低头保持沉默。 “爱搬出去就搬出去吧，关我屁事，我管他们为什么要搬出去干嘛你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你知道吗？而且你谁不好打听，居然跑去跟吴淮源说这些，这岂不是昭告全村的人说村子里出问题了吗就算吴淮源不说出去，村民也不是傻瓜，看到你每天到处问东问西的，就算是白痴也嗅得出其中的不对劲。堂堂的林道长亲自出马探听消息，这件事万一被其他村民知道的话，不就等于是替原本就感到不安的村民火上加油” 李少荃将心中的郁闷一股脑的发泄出来，林致远原本想要反驳，却又打消了念头，望着面红耳赤的李少荃，眼神透露出几许的同情。李少荃应该是压力太大加上过度疲劳，才会出现这么失常的反应。然而林致远同情的眼神却又引发了李少荃的怒火。 “既然有空到处探听消息，不如多替我注意一下来往兰若观的信众，看看有没有脸色不好的人吧。就算是偷听信众之间的谈话。注意信众的家人最近有没有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也比你现在到处打听这些没用的消息要来得有用多了。” 林致远依然没有加以反驳，只回答一声“我知道了”，然后轻轻的点了个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推手 点燃油灯之后，林致远才发现每当自己感到沮丧的时候，就会跑到教堂来静一静。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道观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不管是待在办公室或是房间里面，都不必担心会被闲杂人等打扰。如果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的话，道观里的每个角落都将会是很好的选择，然而林致远却宁可大老远的跑到这座荒废已久的偏僻教堂，除了想在这里寻求某种心灵的慰藉之外，实在很难为这种不合常理的行为找出其他的理由。 若只是把这里当成单纯的废墟，林致远实在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造访，看来这里曾经是间废弃教堂的事实似乎对林致远产生了某种意义上的影响。抬头看着眼前的祭坛，如果上面供奉着一个信仰的象征，或许自己也不会如此执着于这里了。这里很明显的是座教堂，一座没有信仰象征的教堂，或许林致远就是喜欢这点也说不定。 废墟之中的林致远觉得另一个自我正从内心中觉醒，就像前几次造访这里的时候。自从点亮油灯之后，林致远就无意识的竖起耳朵倾听周遭的声音，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秋虫停止了鸣叫，只剩下风声偶而覆盖在废墟之上。寂静了片刻之后。破旧木门的倾轧声传入林致远的耳中。 “晚安。” 林致远举起手来，对着门口踏着轻巧的脚步溜进废墟的孩子招呼。 “天气变得凉爽多了。” “嗯。”小倩点点头。“夜晚的气味不一样了，颇有秋天的气息。” “没错。” “调查有什么进展么？” 小倩挑了一张长椅坐了下来，只看到林致远对她摇摇头，脸色十分无奈。 “原来如此，真是难为你了。你一定觉得很沮丧吧”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林致远很老实的点点头。 “我一直很想为这个村子做什么事，事实上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村子里的人接二连三的死去，我却只能在一旁干焦急，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挫败感吗” “我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是挫败感，我想少荃应该比我更有这种感觉。毕竟他是医生，肩负着拯救患者的义务，然而却无法如愿，眼看着患者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也难怪他会感到无比的焦虑。强大的无力感压得他喘不过来，更让他无缘无故的发脾气，而且一发就是不可收拾。” “那压力肯定很大。。” “嗯，的确。” 林致远叹了口气。没错，他觉得自己能够体会李少荃现在的心情，也很同情李少荃现在的处境。见到朋友有难的时候，林致远当然想伸出援手，偏偏这件事自己根本帮不上忙。 “我个人是很想拉李少荃一把，事实上却是半点忙也帮不上。反而还让他火气上升。” “就因为你帮不上忙吗这样子根本就是乱发脾气嘛。” “或许是吧。不过我倒觉得他不是气我帮不上忙，而是气他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再怎么说，我和他相交那么多年，也算了解他的为人。少荃不是那种会随便迁怒他人的人，每次碰到事情总是一个人扛下来，看在我眼里更是替他觉得难过。” 小倩歪着脑袋，脸上的表情十分疑惑。林致远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露出微笑。 林致远很想助李少荃一臂之力。他很了解李少荃的个性，也明白现在的李少荃是多么的自责，所以他才会以自己的方式从旁协助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不过李少荃似乎并不觉得林致远的方式有多管用，甚至还责怪他根本是在浪费时间。 凭良心讲，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的林致远并没有感到特别沮丧。他知道李少荃生气的原因，然而李少荃却以为他什么也不知道，这才是让林致远感到十分难过的地方。林致远了解李少荃的焦虑，也想替李少荃减轻压力，所以才自发的四处探听消息，想不到李少荃居然无法体会他的这份苦心，林致远才会感到如此沮丧。或许李少荃早就知道林致远的苦心，然而内心的自责却迫使他不得不把胸中的怨气一股脑的出在林致远的身上，他骂的其实是自己，不是林致远。一想到这里，林致远实在不忍心责怪李少荃的乱发脾气，同时也对冷静下来之后一定会更加厌恶自己的李少荃感到无比的同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不过我想找了解你现在的心情。” “真的吗” 小倩点点头。 “你们两个的心灵没有产生共鸣。不，应该说李院长因为焦虑和压力的关系，将自己的心封闭了起来才对。所以收不到你所发出的讯息，这才是让你感到难过的地方吧对方不了解你的苦心倒还算是其次，最令人难过的是对方将心灵封闭起来。压根就不想接收你所发出的讯息。人类就是因为如此。才会变得愈来愈孤独。我猜得对不对” 林致远苦笑不已。 “没想到啊，你可真有一套。” “别忘了啊，我可是你最忠实的读者。”小倩露出得意的笑容。“其实只要看过你以前写的书，大概就猜得出来你现在的心情了。” “怎么说” “人类总是孤独的，孤独的真正定义应该是在于无法互相理解。即使表面上看起来好像了解对方的意思，即使对方说过的话自己全都明白，也未必就能说是完全了解对方。人与人展开接触就是为了互相理解以及寻求共鸣，偏偏这一切都是人类所建构出来的幻觉，岂不令人感到空虚我看了你写的书之后，突然有了一种想法。” “哪种想法” “就是作者一定也感到很空虚，才会写出这些文字。” 林致远不由得露出苦笑。 “可以告诉我你现在正在写怎样的故事吗” “……一个四处逃避的男子。” 小倩歪着脑袋，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解。 “杀了母亲的男子遭到永生的放逐，结果死去的母亲和一群暗影一直跟在他身后。大概就像这样的故事。” “死去的母亲变成妖怪了吗” “应该说变成怨灵才对。” “怨灵” “阳气散失后的尸体变成的妖邪，有点死后还魂的味道。简单说来就是从墓穴当中爬出来的死尸。” “……嗯。”小倩稍微想了一想。“的确跟普通的幽灵不太一样。既然是从墓穴当中爬出来的，就代表他有身体。可是他的肉体早就已经死了，所以不能算是复活。” “嗯。没错。” “可是又跟西方的丧尸不太一样。怨灵拥有自己的意志，在某方面跟人类一样。不过怨灵不具生命，这点又跟人类大不相同。” 听到小倩开口怨灵闭口怨灵的，林致远猜想眼前的这位少女应该还蛮喜欢这个名词的才对，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会心的微笑。 “不错，我觉得这个故事很有张力。母亲化身为怨灵跟在哥哥身后，有点像莎士比亚的剧本暴风雨。” “嗯……算是吧。” 小倩一连点了好几次头。 “我发现吧，你的作品几乎都是这样，主角一定都会被众人抛弃。” “也许吧。” 小倩点点头，随即站了起来。她将双手背在身后，看着空荡荡的祭坛。 “男子每天都活在恐惧之中。是一个异端者，被众人排除在外的可怜虫，他的所作所为就是异端者的最好证明。就像是古代罪犯上的烙印一样。这种烙印会让一个人被社会排除在外，主观一点的说法就是遭到歧视。可是他无法逃脱被歧视的宿命” 林致远看着来回踱步的小倩。脸上的表情十分困惑。 “好像是这样。” “你自己都没发现吗” “嗯。直到现在才注意到。” “除了异端者还是异端者，不断重复的异端者。这就是你写的小说之所以吸引我的地方了。 说到这里的小倩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望着林致远。 “为什么” “什么东西为什么” “你写的故事几乎都是这种题材。可是你看起来却不像是被人抛弃的人，而且你还是村子里的重要人物呢。我觉得村民好像都很喜欢你，绍安也和我说大家都对你赞誉有加。为大家所敬爱的你，也接受了众人所安排的重要地位，这种人怎么会写出那种故事” “你提到在众人的安排之下这点倒是实情。” “对啊。而且你也很喜欢这个村子，连我都感受得到你对这个村子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如果你不重视这个村子的话。现在又怎会特别拨出时间来为了防治传染病四处奔走呢” “嗯……没错。我很喜欢这个村子。”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写出这种作品”小倩露出捉狎的笑容，转过身背向林致远。“而且还受过伤。” 林致远发现自己正无意识的紧握手表。 “……什么” 小倩转过身来，只看到林致远缓缓的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林致远很喜欢这个村子，也未遭到排斥。事实上他位居村子的信仰中心，村民也对他敬爱有加，因此林致远这阵子才会不辞辛劳的四处奔走，以回报村民对他的崇敬。 然而在另一方面，林致远也的确正在逃避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东西。小倩没点破之前，林致远根本不知道自己所写的文章几乎都可以用“陪人抛弃的痛苦”这句话来涵盖。或许这就是那股冲动的由来。 或许在内心深处感到自己是“被人抛弃的人”。这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也许曾经使他试图伤害自己。 问题是林致远根本没有“被人抛弃”的自觉，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各方面来看。现在的自己不会、也不可能有那种感觉。 “既然你的作品都绕着这个主题打转，表示这对你来说十分重要。可是你既不觉得自己被人抛弃，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写出那种文章，这么说来的确十分有趣。” “嗯，确实如此。” “也许是在无意识问让自己的潜意识泄露出来了作家真是不可思议哪。” “……或许吧。” “既然如此，我决定赦免你，请相信我。” “呵呵，那我先谢谢了。” ...... 与小倩道别之后。走在山路上的林致远陷入思考。 林致远的确是村子里的一份子，同时也位居村子信仰的中心。周围的村民需要林致远成为众人心灵的寄托，而他本身也安于这种安排。小倩说的没错，林致远热爱这个村子。即使爱得有点盲目、即使爱得有点不可理喻，林致远也甘之如饴。 可是林致远从未被人抛弃，他也没有受到村民不当的排斥，至少他自认如此。或许村民对他的尊崇以及敬爱在某方面来说可以视为一种排斥，然而却谈不上是不当的歧视，林致远也对村民们的爱戴充满了感谢之意。信众们有时或许会将他视为不可碰触的禁忌，然而这都是林致远自己造成的结果。他知道有些村民会在背后谈论自己的是非，不过林致远却不以为意，毕竟他以前的确曾经做出令全体村民非议的事情，也难怪村民会不把他当成常人看待。 林致远并未受到不当的排斥，他的存在也未遭到否定，更长从未受到大家的歧视。既然如此。又何必选定这种为人所弃的家伙为小说的主角呢 回到办公室的林致远又摊开了稿纸。 一望无际的绿野仿佛没有止境，远处点缀着几块白色的石头以及赤褐色的土壤。鲜嫩的绿意犹如苔藓一般覆盖其上，起起伏伏的丘陵地末端。横亘着绵延无尽的厚实城墙，厚实的城墙仿佛不让山丘的居民窥视山丘以外的景象一般无限伸展。 直到他被放逐之后，他才得以窥见外面的世界，从前的他只是透过与口耳相传，知道城墙之外最一块荒凉的不毛之地。这对他来说是一种知识，而不是切身的体验。他从未对外面的世界产生好奇心。更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成为徘徊荒凉的流浪者。嫩绿的山丘就是他全部的世界，山丘以外的地区根本就不存在。 山丘的生活让他感到满足。 他总是弯着身子与大地对话，有时也会挺直腰杆看看远处的白色象牙塔。缓缓起伏的丘陵身后是一大片苍绿的树林，不远处还看得到小镇上的建筑物露出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屋顶。位于正中央的高塔散发出清冽的光芒，即使在白天也清晰可见。每次一看到那座白色巨塔。他的心中就会涌现出受到庇护的安全感。 野草从绿地冒出点点小花，一只又一只的白羊正悠闲的在山坡上吃草。弟弟有时会追着离群的绵羊念念有词，仿佛在开示那头走失的羊一般。放牧归来时，母亲会朝他挥挥手，催促他赶紧回来吃饭。 悠游自得的黄昏、肃穆的钟声。人们感谢神圣的光辉赐给他们又一个平安的日子。温暖的火光、丰盛的晚宴、舒适的被褥、充足的睡眠、金黄色的破晓、动听的鸟鸣、微送的南风、雨水的气息、以及羊圈里传来的阵阵牧草香。 山丘真的满足了他的生活，却也在他的心中埋下一颗悲剧的种子。自放逐之后，一切就以一种不可抑制的姿态，展现了出来。 世界固然美好，他却无法拥有。 只因他是一个异端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所谓‘鸡汤’ 日子转眼便进入了十月，李少荃将九月份的月历撕去。 上午王磊来电，前天住在岭前的陈应雄不幸死亡。接近中午时分，住在中外场的徐丽婷前来求诊。她的脸色很差，口鼻部的青黑十分明显，整个人不太想说话。看到她的情况之后，李少荃立马就知道又是一个同样的病例。 为了慎重起见，李少荃开始询问患者的生活作息，才知道徐丽婷的儿子最近去世，名字就叫赵文若。 ‘这是被儿子传染的吗不过间隔时间也太久了一点。’ 李少荃直视着徐丽婷的眼睛，直言她必须做个详细的检查才行，然后请她明天一定要来医院听取检查结果并复检。 “嗯……” 跟其他的患者一样，徐丽婷依旧懒懒的点点头，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好像事不关己似的。 “我觉得必须观察一下比较妥当，等一下我会请护士和你约定一下时间，请你明天一定要准时过来一趟。你放心，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可是……我觉得我只是太过疲倦了而已。我儿子前阵子才刚去世，心情多少也受到影响……” “所以这才更令人担心。没关系的，我可以配合你的时间，如果你上午不方便的话，打个电话和我说一声，要下午还是晚上都可以。实在是不行的话，我到你家出诊也无妨。反正请你务必来一趟就是了。” 徐丽婷总算是点头答应。 李少荃也满意的点点头，以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田萍，并且立刻做出指示。测量体温、采集血液采尿液、进行骨髓穿刺以及心电图、还有胸部和腹部的x光。田萍点点头，请徐丽婷跟着她来。 午休时间才开始没多久，另一名住在水溪的老人家前来求诊，患者也出现类似‘那种病’的症状。前来求诊的村民络绎不绝，整个候诊大厅都坐满了前来问诊的病患，上午的病患都还没看完，李少荃就接到要求出诊的电话。在这种情况之下，别说是李少荃了。连护士都没有休息的时间。 直到将近下午三点多，李如心才好不容易忙里偷闲的享用迟来的午餐。下午的门诊时间早就已经往后延长，这阵子几乎全体医务人员每天都忙到接近午夜才能回家。 “最近卫生院里的景象可谓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啊。” 天性乐观的吴婷说话之余依然不忘大笑几声。 “就是说啊。”在一旁陪笑的田萍连忙将饭盒里剩余的饭菜塞入口中，拿起水杯喝了两口茶。十月的天气已经略见凉意，热茶显然是比冷开水更好的选择。 “唉，我们还可以挤出点时间喘口气休息一下，院长可是从上午一直看到现在，连个休息时间都没有，也就上午吃了两个包子。” “各位……”瞪着水杯的李如心突然开口。“希望大家不要误会我的意思……” 发现田萍和吴婷以怀疑的眼光看着自己，李如心连忙挤出一丝笑容。 “我想跟院长谈谈，请他让我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也到医院来加班。该怎么说才好呢……总觉得院长一个人绝对忙不过来。” 田萍和吴婷对看两眼，李如心连忙加以解释。 “我知道田萍姐和吴婷姐都有自己的家庭，星期六日必须回去陪伴家人才行。不过我就不一样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反正家里也没有特别需要照顾的人，更何况我家就住在附近而已，如果我到医院加班的话，院长应该会比较轻松才对。所以我才在想要不要跟院长提这件事……” 田萍顿时忍俊不住。 “真是的，原来我们都有同样的想法。你说是吧” 田萍转头看着吴婷。 “没错，如心啊，我看你大概被我们同化了。” “什么” “我跟田萍都觉得医院最好在星期六日也照常看诊才对，不过院长他不忍心加重大家的工作负担，才一直没表示什么。所以，如果在这个时候卖给他一份人情，我觉得也挺不错的呢。” “真是的。” 田萍露出微笑。 “院长虽然平时看起来不正经，但事情来了责任心就一发不可收拾，除非情况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否则他绝对不会请别人帮忙。可是等到情况严重的话，我们最重要的院长可能早就累垮了，到时恐怕也派不上什么用场。院长他真的没时间休息，有时甚至忙着化验，直到第二天早上还没睡觉呢。” “嗯……说的也是。” “所以啦，这个时候就要展现我们宛如天使的一面才行，这可是咱们的吴婷大姐说的。不过再怎么说，我们也得替你想想才行。林雪和肖芳住得远，不能来加班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你就不一样了。一想到可能会妨碍你跟男朋友约会，我们就怎样也说不出口呢，这可是关乎别人的终身大事呢。” “对不起。” 林雪和肖芳对望两眼。 “其实我们也建议过院长这么做。” “什么” 李如心三人瞪大眼睛看着这两名年轻的护土。 “院长真的太辛苦了，从早忙到晚，最近的火气又特别大，一看就知道是太过疲劳的关系。医院里的患者那么多，如果星期六日医院不看诊的话。说不定会有一些不好意思打扰院长的村民因此错失治疗的时机呢。” “没错。所以我们才想跟院长商量看看，是不是让我们星期六日也来医院加班。不过院长必须替我们准备一间宿舍才行，任强就是跟院长租房子的。院长家在村子里应该还有空屋才对。就算真的没有，我们也可以暂时住在病房里面，这样子也省得每天家里医院来回奔波……” “嘿嘿，还可以尽情体验单身狗生活的乐趣。”林雪吐了吐舌头。“我父母知道这阵子医院的工作很忙，应该会允许我搬出来住吧若是跟他们说我要一个人住，他们绝对不会答应的，所以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呢。” “林雪就是林雪，脑袋瓜净打这些歪主意。” “嘿嘿嘿，不过也要院长同意才行。” “如果……”一旁的钱杰打破沉默。“如果院长答应的话，也算我一份如何” 李如心张大了嘴巴。 “钱杰先生不是有妻有子吗” “我不想把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带回家嘛。反正这种情况也不会持续太久，趁机体验一下单身赴任的生活也不错。” 讨论完之后，李如心请李少荃进来，将大家的意见转达给他。李少荃听了之后，立刻瞪大了双眼看着大家，脸上难掩狼狈的神色。 “喂喂喂，你们想害我倾家荡产啊这么多人的加班费我可付不起。”李少荃还是以玩笑话当开场白。 “最近替患者做了一堆医保不报销的检查，就已经害我贴了不少钱了。如果再加上你们的住宿费和加班费，我铁定宣告破产。” 话虽这么说，李少荃的表情却看不出丝毫的怨怼。 “这样子也好啊，无事一身轻嘛。” 林雪的揶揄让李少荃破颜而笑。 “不过钱杰不行，你老婆我可见过，标准的母夜叉，我可不想被你老婆拿菜刀砍死。” “没关系，等院长做好被砍死的心理准备之后再说也行。如果院长需要人手，尽管吩咐一声就是了，我们终究是一个团队的人。” 钱杰笑了，李少荃也笑了。 “谢谢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种子（上） 第二天一大早，李少荃就被一旁的电话铃声吵醒。李少荃也一点都不觉得难过，至少他绝对不会设法避免类似的事情发生。 当初让李少荃决定回到村子的原因本就不是为了在这一亩三分地闯出什么名堂，而是为了仰赖卫生院的全体村民。他不忍心看到村民们失去医院的庇护，与其留在大城市的医院跟其他教授勾心斗角，为了职称而互相倾轧，李少荃宁愿选择当一个被村民需要的乡下医生。 ——我们不是延续香火的工具。 记得当年自己正为了未来的前程烦恼不已的时候，现任兰若观道士的林致远曾经这么说过。 ——我们都是拥有自由意志的独立个体，也有依照自己喜好过日子的权力。 不但家人希望李少荃和林致远能够在大城市打下一片天地，就连村子里的其他人也都希望能跟着沾沾光。然而李少荃和林致远没有满足大家的义务，自己的未来应该由自己来决定才对。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必须背叛大家的期待才能选择自己的未来，这样子能称得上是出自自由意志的选择吗李少荃还记得当年林致远曾经如此质疑。 村民想当然的对考入大城市的李少荃和林致远有所期待。每个人都需要医生，也需要一个精神导师，生活圈子里面若有一间医院和道观的话，当然会比较有保障。那么多村民对自己抱持着这么大的期待，但这种穷乡僻壤却又不可能吸引优秀的外来人才，老实说摊在眼前的选项真的十分有限。最后，李少荃还是选择了回来当一个乡下医生。 天朝各地多得是像林场村这种位居深山的孤立村落，村子里的年轻人不断流失，只剩下年迈力衰的老人家。这些老人家需要医生，于是自己便满足他们的需求。这说不上是自我牺牲，只能说自己选择了被人需要、受人感谢的人生罢了。 ‘可如今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李少荃紧握着车子的方向盘。自从入夏以来。村子里就接二连三的出现一个又一个的死者，人数多到连平常不问世事的李秋红都觉得不太对劲。然而李少荃却连最基本的防治方案也找不出来。医院的患者日益增多，死亡率依然维持在百分之百，偏偏李少荃连发病到死亡的临床观察都无法掌握。 带着一颗沉重无比的心，李少荃来到赵伯岩家的门口。典型的农舍土房之内，一名中年妇女正等着李少荃的到来。看到李少荃将车子停妥之后，中年妇女立刻迎上前去。 “李院长，真是不好意思。” “好久不见了，赵晓智还好吧” “托院长的福，那孩子没什么大碍。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院长才好。” 印象中赵晓智是在七月的时候被林致远送进医院的，现在是十月，屈指算算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了。 “嗯，没事就好。” 李少荃在田秋菊的带领之下进入屋内，立刻看到一名中年男子站在玄关，脸上净是无助的表情。他大概就是田秋菊的丈夫吧，李少荃心想，感觉真的像个小娘炮。 “情况不太对劲的人是你公公吗” “嗯。”田秋菊点点头，带领李少荃继续往里面走。客厅之后的卧室大概只有六平米大小。不大的床铺上却铺着两床棉被，一名老妇就坐在其中一床棉被的旁边。 “院长……老伴他……他没呼吸了……” 双手柱地回过头看着自己的老妇人，应该是田秋菊的婆婆。李少荃朝着她点点头，坐在床铺旁边。躺在床上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为了慎重起见，李少荃还最试着替他把脉。没有脉搏，没有血压，瞳孔放大。 “……嗯，老人家已经去世了。” 老妇人闻言。立刻趴在地上放声大哭。看着老妇人哭得声嘶力竭的模样，李少荃突然将视线转向站在一旁掩面而泣的田秋菊。 “老先生之前的身体状况就不太好吗” “嗯。”田秋菊点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种子（下） 田秋菊早在三天前就发现公公的身体不大太对劲了，整个人都魂游天外，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而且没什么食欲，脸色看起来也是一片灰白。之前田秋菊接到过村公所下发的传单，怀疑公公可能有传单上面所说的贫血症状，所以一直劝公公到卫生院看下医生。可是牛脾气的赵伯岩硬是拒绝了媳妇的好意。 赵伯岩年轻的时候入过行伍，身体十分硬朗，活到六十几岁了都没看过医生，这点他也使本人感到颇为自豪。因此只要有人敢劝他躺下来养病或是去医院看医生，他一定会大发雷霆。但事实上他的身体真的十分健康，整个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没有慢性病，也从未得过感冒，每天总最精神抖擞的到山里或是田里干活。然而前几天赵伯岩的精神突然显然有些不济，就连媳妇都看得出来他的身体不太对劲，不过田秋菊的好意却惹得赵伯岩大为光火，不但说他根本不必看医生，还当面数落她的不是。 “你懂什么！我的身体好得很，什么毛病也没有。” 连婆婆许丹红也同意赵伯岩的说法。 “就是说啊，你公公硬朗得很，有什么事我还不清楚吗？要你来说三道四？你这个人就是太神经质了，一点点小事也要大惊小怪。” “可是…” 许丹红的口气顿时一变。 “没错，你公公也是人生人养的普通人，当然也会有偶尔不舒服的时候，不过这种小毛病只要到山里干干活、流个汗就没事了。有些人娇贵，整天就往医院跑，但像你公公年纪那么大把了还在干活，每天一大早就起床，也从来不熬夜，既不抽烟也不喝酒，小年轻的体质也不一定比得过他，你说生活这么正常的人哪有生病的可能”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 “够了!”赵伯岩的脸色十分严峻。“男人的事哪轮得到女人说三道四！今天我会早点睡，明天起来就好了。” 眼看着公公婆婆都动气了，田秋菊也不好再劝下去，不过内心还是感到十分不安。赵伯岩不但身体硬朗，脾气更是硬到家了，万一惹他生气的话，少说也是一顿臭骂。然而赵伯岩当时却没说什么狠话，这一点也不像他平常的作风。而且以前赵伯岩一旦生气的话，别说是田秋菊这个儿媳妇了，就连田秋菊的婆婆和丈夫也都会胆战心惊，可是当时的赵伯岩却没什么霸气，一点也不会令人生畏。第二天早上起来之后，赵伯岩还是跟昨天一样懒洋洋的，然而他跟许丹红还是坚持不需要看医生，当田秋菊怯生生的表示还是请医生看一下比较好的时候，依旧换来的是两人一顿臭骂。 赵伯岩和许丹红向来不喜欢这个内向怕事的儿媳妇，他们心目中的儿媳妇，应该是体胖腰圆，性格泼辣，能下地干活的女人。对于赵伯岩来说，内向怕事无疑就是胆小懦弱的代名词，简单说来就是没出息的意思。赵伯岩和许丹红总是嫌田秋菊说话躲躲闪闪，每次问她什么就支吾其词，而且总是喜欢瞎操心，动不动就这痛那痛的毛病一大堆。许丹红还怪田秋菊将这种神经质的毛病遗传给自己孙子，才会让赵晓智的个性这么温和，男孩子本来应该蛮横粗暴才是。其实田秋菊也知道自己的缺点在哪里，总是设法叫自己不要想太多，做起事来不要那么优柔寡断，然而不管她再怎么努力，还是无法让公公和婆婆满意。 “大概是怎样的症状” 田秋菊将自己察觉的地方告诉李少荃。听完之后，李少荃叹了口气。 “之前有没有看过医生” “没有。我公公说睡一觉就好了，所以……” 听到这句话之后，许丹红顿时反射性的抬起头来。 “没错，我老伴他从来没生过病。他不但天生硬朗，以前更是参加过战斗的老兵。生活作息也很正常，更没有不良嗜好。你要说他生病，那是不可能的。” “嗯。”李少荃不置可否。 “那死因应该是急性心肌梗塞，详细情况要等遗体解剖之后才知道。” “解剖……”田秋菊倒抽一口冷气。“院长，你是说我公公的遗体要送去解剖吗” “不行，绝对不行!”许丹红的声音十分凄厉。“不要伤害我的老伴!” “没办法，只能怪老先生当初没去看医生了。按照规定，除非是在最后就医之后的二十四小时之内死亡，否则是不能当场开立死亡证书的。” 许丹红瞪了李少荃一眼。 “哼！我明白你们这些当医生的花花肠子，别以为我不懂！你要多少才肯开证明” “妈!” 提高音量的田秋菊看看李少荃，又看看许丹红。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吗我们没把该拿的东西拿出来的话，你就不会开证明，就是这个意思。” “你说这话可就严重了。”就连不相干的旁人都看得出来李少荃有些动怒。“你说老先生的身体十分健康，一点毛病也没有，可如今这个健康的人突然去世了，一定是因为身体的某个部份出了问题。难道你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怎么死的吗” “我不想知道。知道是怎么死的又怎样？又不能挽回他的一条命。” “没错。”李少荃话中带刺。“生病了还不去看医生，的确是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 许丹红瞪了李少荃一眼，将矛头对准一旁的田秋菊。 “说来说去都是你这个做媳妇的不好。” 田秋菊下意识的倒退两步。 “都怪你一直叫你公公去看医生，就算没事的人也会被你叫出病来!都怪你的臭嘴！要不是你……要不是你……” 悲从中来的登妻子趴在地上痛哭失声，田秋菊的丈夫赵肖刚立刻趋前安慰母亲。李少荃拍拍不知所措的田秋菊，示意她到外头说话。 “你别放在心上。有病去看医生，你做的没错，那只是你婆婆的无心之言罢了。” “嗯……” 李少荃叹了口气。 “我不该说那些话刺激她的。要不是太过相信老先生的健康状况，今天也不会落得这步田地。相信她心里一定也很悔不当初。” “说的也是。”田秋菊喃喃自语。 “院长。关于解剖的事……” “唉，我不会强迫她的。如果希望知道真正的死因，我当然会建议将遗体送去解剖。不过家属不同意，我也不想勉强你们接受。只不过按照规定，死因不明的情况真的不能开立死亡证明书，这点我必须先告诉你们。” “是……对不起。” “如果不送解剖。至少请让我抽个血取得最基本的资料。这样子也比较好交代。否则以后万一出状况的话，麻烦的人可是我，希望你们能理解。” “我了解，不过……”田秋菊回头望着卧室，她没有说服许丹红的把握。 “不如就说我要替遗体做些处理，请你婆婆暂时回避一下好了，然后我趁机抽取血液。” 田秋菊难掩不安的神情，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李少荃向田秋菊道谢之后，回到卧室跟许丹红说明一切，请她暂时回避。许丹红出来之后。叫田秋菊去帮公公拿件家居服过来，于是田秋菊朝着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妈，发生了什么事啊” 才刚爬上二楼，赵晓智和妹妹赵芊煦就从房间探出头来，脸上的神情十分不安。 “回房间去，小孩子别管。”田秋菊的声音十分微弱，好像在说梦话一样。“下面有客人，你们待在房间里面别出来。” 看到两个孩子点点头之后，田秋菊用手按压着隐隐作痛的胃部。 该不该跟孩子们说他们的爷爷已经去世了可是赵伯岩走得那么突然，田秋菊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们解释才好，孩子们还小，弄不好的话，说不定会造成他们一生无法磨灭的心灵创伤。一想到这里，田秋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公公婆婆总是责怪她喜欢担无谓之心，她也知道自己总是想太多。或许将爷爷的死讯隐瞒起来，反而对两个孩子是个伤害也说不定。可自己身边根本就没有能商量事的人告诉自己该怎么做，田秋菊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下决定。 叹了一口气之后，田秋菊打开衣柜。死者在换上寿衣入殓之前，按照习俗都必须穿着平时的家居服、睡衣。既然许丹红指明拿家居服，那就拿家居服吧。田秋菊打开抽屉，寻找看起来比较称头的一副。 ‘终于轮到我们家举行葬礼了。’ 田秋菊的心中突然浮现这个念头。今年夏天，哨所的那几个老人家不幸病逝。印象中之前好像也有哪户人家举行过葬礼。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好友李晓青认识的人——严格说来应该是李晓青母亲的朋友死了才对。在李晓青经营的茶庄里面，客人所谈论的话题不外乎是今年夏天死了很多人，要不就是村子里的丧事特别多，就连田秋菊自己也曾经好几次看到村子里的送葬队伍。今年有点不太对劲。印象中好几个人都说过同样的话。不过田秋菊都不当回事。对她而言，与其“说”村子里一连死了好几个人，还不如“听说”村子里死了好多人要来得恰当。 可是…… 田秋菊突然感到鸡皮疙瘩，如今大家所谈论的事情落到自己的头上。这就是死亡，从今年夏天就一直持续不断的死亡。 田秋菊猛然转过头，看着站在身后面色不安的两个孩子。 ‘都怪外地人来了……’ 田秋菊摇摇头。这跟赵伯岩的死没有关系，他不是死于意外。 ‘肯定是外地人干的……’ 田秋菊又摇了摇头，没有人会夺走自己的孩子。 只要不接近国道就没事了。 田秋菊试着说服自己。如果自己的孩子出了什么事情，所有人都得跟着陪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会议 “黄连香呀，你最近听说了没有” 钱晓珊三步并成两步的跑进便利店。 “赵伯岩那老家伙死了呢。” “什么”吴国怀大为讶异。 “赵伯岩死了那老家伙成天吹嘘自己有多健康，居然也逃不过死神的魔爪” “……怎么会这样” 黄连香连忙询问钱晓珊。 “早上许丹红一觉醒来，才发现身旁的赵伯岩全身冰冷。说来还真有点毛骨悚然。” “最近到底是怎么搞的。”林田薇苦着一张脸。“真不知道为什么，怎么村子里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我们酒馆那儿的聂永河最近也才死了女儿，还是啸天去替他们张罗丧事的呢。” “就是说啊。”钱晓珊接口。“陈氏木材厂的儿子也死了。” “我看这里面一定大有问题。”胡玲意有所指。“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自从入夏以来，村子里就死了好多人。如果加上哨所的那三人，短短的夏天就走了五个人呢。” “五个人”吴国怀瞪大了眼睛。“居然有那么多吗” “怎么会没有”胡玲反瞪了回去。“光是哨所就三个人了，再加上木材厂的儿子和聂永河的女儿，不是一共五个人吗” 钱晓珊摇摇手。 “你算错啦，不是五个，是六个才对。别忘了赵伯岩也死了。”说到这里，钱晓珊突然歪着脑袋思考。“等等，前阵子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哈哈，这个我知道。”吴国怀拍拍自己的大腿。“刘远山家的儿子也是最近才去世的。” “真的吗”林田薇屈指计算。“那就是七个人了。” “不对不对，不只七个。陈尚忠家的女儿不是也死了吗林家也有人过世，好像是叫林腾飞的样子，说起来和林田薇还是亲戚呢。” “对对对。”说完之后，林田薇的脸色顿时一沉。“总共九个人” “哪有这么多。”胡玲一边在嘴里喃喃自语，一边屈指计算。“七个……八个……九个……咦还真是九个呢。” 黄连香倒抽一口气，一股寒意从背脊直上脑门。 “你们算来算去，都忘了经常在村子里巡逻的周勇警官。” 老人们顿时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大家的狼狈样，黄连香心知绝对不止九个而已，她自己就看过好几列送葬队伍从店门口经过，其中有定国装潢的队伍，还有秦氏木料厂的人。即使不知道病逝的人到底是谁，保守的估计也至少还有两三家以上才对，这个数字对于只有千来号人的林场村来说实在不太寻常。 “有问题，其中一定大有问题。” 吴国怀伸手拭去前额的汗水。 “会有什么问题”胡玲环视周遭的众人。“又不是发生什么意外，大家都是病死的。” “该不会是传染病吧” 林田薇摇摇手，否定了吴国怀的推测。 “不可能啦。若真是传染病的话，村公所一定会采取行动的，第一步就是隔离被感染的人。而且我以前听死去的父亲说过，死于传染病的人要立刻火化，根本不可能土葬。” “如果不是传染病的话，为什么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而且是在短短的三个月——不对，严格说来只有八月和九月两个月之内而已。” “我还是觉得不是传染病。” 钱晓珊的语音颤抖，仿佛在畏惧什么似的。 “诅咒……不，这一定是有妖邪作祟。” “什么作祟”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作祟……啊，前阵子村子里的神像不是都被破坏了吗连祠堂的条幅和钱箱都无法幸免……” “得了吧。”胡玲嗤之以鼻。“你是不是被周洁那神婆给传染啦要不就是被陈氏木料厂那帮异教徒给同化了。” “不要胡说。我也知道这是无稽之谈，可是这件事情真的很奇怪。” “别说了。”黄连香从旁插口，她看到周洁正从店门前的村道朝着这里走来。顺着黄连香的眼神往外看，七嘴八舌的老人家们顿时沉默了下来。 “原来是周洁啊，好久不见了。”钱晓珊特意提高音量，拿腔作调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伪。周洁露出微笑，打算直接从店门口走过。“咦不进来坐一坐吗” 周洁停下脚步。 “对不起。我有事要忙。” “有事要忙”吴国怀迟疑了片刻。“你没听说赵伯岩死了吗” “我知道。”周洁笑了几声之后，故意叹了口气。 “我早就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了，偏偏就是没人相信我。看来等一下还得去赵伯岩家致意才行，真是忙死人了。” 黄连香皱起双眉。 “你该不会又要跑到人家家里，说他的死跟什么妖邪作祟有关吧” “我这也是一片好意啊，谁叫村子里一连死了那么多人呢家里面一旦有人死了，其他家人也会被勾走的呢。” “您可真是慈悲为怀呀。” 黄连香很明显的是语带讽刺。不过听在周洁的耳中却十分受用。 “人家可是都很感谢我呢，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讲道理的明白人。最近还有人请我去驱邪呢。” “哦”胡玲瞪大了双眼。 “对啊，谈谈家里物品的方位和摆设应该怎么调整之类的，风水可是能影响一家人兴衰的事情。反正这也是做好事，我也乐得帮助别人。” 难怪周洁的心情会这么好。黄连香摇摇头，露出苦笑。 满脸笑意的周洁环视坐在店门口的老人家。 “大家都是朋友，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跟我说一声就是了。尤其钱晓珊和林田薇最近才死了亲戚，更是要格外小心才行。” ...... 吴淮源走进兰若观的办公室时，刚刚结束一场法事的林致远正坐在里面喝着普洱茶。办公室里面只有林致远一个人，陈向军去处理例行的杂务，晴明和守静则是离开道观到村子里替村民主持法事。入夏以来一连死了那么多人，光是替死去的村民举行法事，就已经让小小的兰若观忙得不可开交了。 “不知道林道长听说了没有。” “听说什么”林致远的反问让吴淮源露出困惑的神情。 “是关于住在中岭的林宝昌林老哥的事情。” 林致远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中岭的林宝昌就是那片区域的治丧负责人，最近由于法事的关系经常和林致远见面。 “林宝昌先生他……” “哦，他本人倒是没什么，不过他儿子一家人却突然失踪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林致远呆了半晌。 “失踪” “昨天晚上村里举行信众会议，林道长知道中岭的秦雄一家搬走了吧” “嗯。听说过。” “秦雄他可是中岭的信众代表，如今他突然举家迁移，就必须选出替补的人选。因此大家就提议先请林宝昌老哥过来商量一下再说，毕竟他也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德高望重之人嘛。信众会议其实就跟谈话会没什么两样，当天大伙照例一直喝到大半夜才沉沉睡去。结果第二天早上林宝昌老哥回家一看，才发现家里面空荡荡的半个人也没有了。” “什么”林致远大为惊讶。 “后来林宝昌兄打电话告诉我这件事，我正觉得奇怪到底是怎么搞的时候，才知道信众会议的晚上，有一辆蚂蚁运输的卡车就停在林宝昌老哥的家门口，这还是附近的邻居后来告诉他的。” “一家人扔下林宝昌先生不管偷偷搬走事前都没跟林宝昌先生说一声” “就是说啊。”双手抱头的吴淮源显得十分苦恼。 “真不知道这阵子村子到底是怎么了。” 吴淮源抬起头来看着林致远。 “不知道卫生院的李院长有没有跟林道长提到什么” 林致远看着吴淮源无助的脸孔。 “大家都在说这一定是传染病。” “传染病” “自从入夏之后。村子里不是死了不少人吗当时大家就在猜是不是爆发了什么传染病，不过还是以开玩笑的成份居多就是了。可是自从前天陈应雄也死了之后，大家就开始觉得不太对劲了，很多村民都在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传染病。” 林致远很想否定吴淮源的怀疑，却怎么样也说不出口，只好勉强摇了摇头。 “林道长，咱们也不是外人，你给句实话吧。这阵子林道长一直在村子里探听消息。难不成——” “吴淮源先生。”林致远决定先发制人。“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如果吴淮源先生真的不放心，请直接去问少荃吧。” 吴淮源沉默不语。直盯着林致远的双眼。 “……过些时候我想请村公所的所有行政人员以及村里所有年长者开个会，林道长没有意见吧” “在这个会议之前，还是请先让村子里德高望重的长老们单独开个会。” 林致远的语气十分坚决。吴淮源点点头，又叹了一口气。 “好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忽视 送走吴淮源之后，林致远请陈向军留在办公室，自己就离开了道观。走出道观的林致远直接来到中岭拜访林宝昌。林宝昌独自一人坐在已经空荡荡的房子里面，瘦小佝偻的身影透露出些许的落寞。 “林宝昌先生。” 听到林致远的声音之后，林宝昌转过身来微微点头示意，他似乎知道这位道观的林道长今天是为了什么而来。 “吴淮源先生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先进来坐下再谈吧。” 林致远向林宝昌行了一个礼，直接走进屋里。林宝昌身体连动也不动，只以眼神示意林致远随便找个地方坐下，看来这件事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 “听说吴淮源先生说令郎一家人都突然失踪了。” 林宝昌点点头。 “唉，真不知道那小子在想什么。” “令即真的是离家出走吗” “好像是，邻居看到卡车上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行李。” “林文焯都没留下什么字条吗” 林宝昌摇摇头。 “什么都没有。没有留言，也没有字条。刚刚我打电话给他上班的地方，才知道他三天前就已经辞职了。” 辞职……。印象中林宝昌的儿子林文焯是在前坛的电信局上班。 “他辞职的时候也没说为什么要辞职，什么理由都没有，真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一想到那小子居然敢瞒着我跟公司辞职，还带着全家大小离开这里，我还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难过才好。” 林宝昌以手掌的根部拭去眼角的泪水。 “离开之前都没说过什么吗恕我冒昧，最近林宝昌先生是否跟令郎林文焯起过什么争执” “没有。”林宝昌想也不想，就丢出这个答案。 “昨天晚上我一回家，就发现家里面连一盏灯也没有。当时还不到睡觉时间，我家的小孙子最近的身子又不太好，所以我还以为家里发生了什么亭，会不会是孙子突然生了什么急病。” 说到这里，林宝昌自我解嘲的牵动嘴角。 “我家的小孙子自从前天开始身体就不太舒服。稍微运动一下就会头晕目眩的，所以这几天一直躺在床上休息。” 林致远惊讶得抬起头来，看着林宝昌略微颤抖的嘴角。 “林文焯也一直魂不守舍的模样，连带着媳妇的精神也不是很好。小孙子卧病在床，老大的脸色发青，好像一家大小都在同一个时间生病似的。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他们当时早就已经计划好了，只是瞒着我不想让我知道而已。” “……林宝昌先生。” 林宝昌摇了摇头。继续说下去。 “当时我什么也没察觉，所以看到屋子里没灯光的时候，还以为是带小孙子去医院了。想不到他们竟然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搬走。真是……” “林宝昌先生，你请听我说。” 林致远探出上半身，脸上的表情十分紧张。 “您刚刚说小孙子身体不好是吗我有一点印象，是不是叫做林秉纯” “嗯。” “林秉纯是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发烧” “没有。”林宝昌眨眨凹陷的双眼。 “看起来不像是发烧的样子，我摸过他的额头，这么热的天他的头却冰冰凉，我想大概是贫血吧秉纯的身体本来就瘦弱，走两步道就要休息一会，所以脸色苍白的跟一张白纸一样。不过倒是没有发烧。” “会不会头痛有没有恶心的感觉” “没听他提起过，应该是没有吧” “前天开始不舒服的吗” “嗯。” “林文焯跟其他人呢有没有类似的症状” “老大跟他弟弟一样，好像都有点边不经心的模样。不对，漫不经心的人应该是林文焯才对，两个小家伙好像都提不起劲、整天都一副没睡饱的样子。而且眼神很奇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喝醉酒了。” “对不起，您是指哪一个人是大孙女吗还是林文焯” “唔……”林宝昌有些迷惑。“我……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大家都有类似的症状” 听到林致远这么说之后。林宝昌呆呆的看着林致远，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 “啊！没错，大家的情况的确都差不多，看起来就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要他们开口说话就像是要他们的命一样。脸色奇差无比，眼睛却很有神，不过看起来也是有点呆滞。总是直勾勾的——” “就像被恶灵附身了一样” “没错，就是那样。” “从前天开始就这样了吗” “前天……还是大前天……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吧” “是不是跟林文焯辞职的时间相近” “没错。时间挺相近的。” 林致远惊讶得差点没叫出声来。难道林宝昌一家人全都在同一个时间发病不成他们的初期症状实在跟其他案例太过相似了，而且都是突然辞职，然后突然搬家。 “林文焯一家人最近有没有去过什么地方有没有到山里去或是进入哨所” 林宝昌低头思索。 “没有。” “还是曾经遇见过谁、或是拜访过谁” “我想也应该没有才对。”说到这里，林宝昌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媳妇好像说她遇见山上大宅的人。” 林致远不由得皱起眉头。 “冥先生吗” “好像是吧有一天晚上她去倒垃圾，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碰到山上大宅的男主人，还跟对方聊了一阵子。媳妇邀请他到我们家玩，他还说下次会带着妻子和小孩一起登门造访。冥先生的小孩好像跟我的大孙女同年，不过之后倒是没听说他们真的前来作客的消息。” “原来如此。” 林致远接着询问林宝昌最近是否发生过什么怪事、或是有没有被虫子咬伤，不过林宝昌都表示想不起来了。眼看再也问不出个什么，林致远只好表达慰问之意，然后就离开了林宝昌家。返回道观的路上，林致远直接将车子停在卫生院的门口。 这件事该不该让李少荃知道呢林致远感到有些疑惑。李少荃已经十分疲惫了，村子里一连串的猝死压得他喘不过气，精神状态更是紧绷到了极点。而且现在李少荃的眼里，调查搬迁者的动作根本就是浪费时间，完全就是舍本逐末。林致远明白李少荃的焦虑，也能体会他的无力感，所以才会犹像是否应该让他知道林宝昌说过的话。 不过不能否认的，这个案例的确不能排除全家人同时染病的可能。林致远不是医生，自然无法做出判断，可是李少荃听到林宝昌的叙述之后，说不定立刻就能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内心挣扎了许久之后，林致远还是决定将车子停妥，朝着医院的后门走去。 今天是星期天。医院的前门却开得大大的。之前林致远在电话中得知李少荃打算在星期六日也让医院照常看诊的打算，不过准备室里面却看不到李少荃的身影，大概正在替病患看诊吧不知道该不该打扰李少荃的林致远思前想后，决定在休息室的桌上留下字条。就让李少荃自己决定该怎么做吧。 午休时间回到休息室的李少荃看到了林致远留下的字条，上面写着林宝昌一家人的搬迁、林文焯无故辞职、当时全家人的情况就不太对劲、跟其他患者的初期症状十分类似。林致远还在纸条的最后加上一句补充，希望李少荃可以抽空直接找林宝昌谈谈。 李少荃将这张纸条丢在桌上。虽然情况不太对劲这点让李少荃有些起疑，然而现在的他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理会那些举家搬迁的村民。 一大早被患者的电话吵醒之后，李少荃就一直忙到现在才得以休息，现在的他累得像条狗一样。 李少荃不是不在意林致远的留言，然而他却觉得这只是林致远的藉口，林致远想藉此证明自己将传染病和搬迁者连在一起的做法是正确的。 ‘不必急于一时。’李少荃半躺在沙发上，缓缓的闭上双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娇纵 陈慕功弯腰关掉隆隆作响的碾米机，换上衣服走出仓库。陈慕功家经营着村子里唯一的粮油店，虽然卖米的生意固然赚不了什么钱，却也勉强可让一家人糊口。不过近年来白米的流通方式有些转变，打电话购买或网上订购日益兴盛，迫使粮油店也不得不采取因应之道。前坛的粮油批发配送的区域愈来愈大，为了保住店里原有的客源，即使今天是星期天，陈记粮油店也得开门营业。 幸好父亲陈祈祖的身子还算硬朗，妻子章易霖也毫无怨尤的帮忙招呼店里的生意。当初决定将店里的生意改成全年无休的时候，陈慕功的心中着实有些担忧，不过做了一段时间之后，才发现其实并没有想像中的困难。陈慕功的两个孩子还小，店里家里两头跑还要带孩子的章易霖的确比以往辛苦许多，倒是也没听她抱怨过。也不知道是爱孙之心使然、抑或是感谢章易霖的付出，陈祈祖只要手边没事。就会主动表示要留下来看店，让媳妇章易霖带着两个小孩出去玩。 从仓库回到店里之后，章易霖连忙从里面走了出来。 “陈坚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你抓紧过来看看。” 陈慕功脱下手套，一脸讶异的看着妻子。 “怎么不太对劲” “感觉他昏昏沉沉的，好像没什么精神，叫他都没什么反应。不过他既没有发烧，也没有拉肚子。” 陈慕功低头不语。经妻子这么一说，他才想起陈坚在吃午饭的时候，好像也比平常安静。 “陈坚有没有说他哪里不舒服” “没有。”章易霖摇摇头。“我问他哪里不舒服，他也不肯回答。” “会不会是感冒了” 章易霖沉吟片刻。 “我倒觉得可能是被你弟陈慕名欺负了。” 星期日的卫生院比平日里还要嘈杂与混乱，陈慕功和章易霖在候诊室等候多时，才终于轮到他们看诊。才刚一见到李少荃，章易霖就迫不及待的告诉对方她十分怀疑陈坚可能是跌倒的时候撞到头部所致。 “撞到头部怎样的情况你是亲眼看到的吗？” “我也只是这样怀疑而已，没有看到。只是这孩子平日走起路来总是东张西望，经常一不留神就从楼梯上摔下来。” 李少荃不置可否，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凝重，就连看诊的时间都比平常还要久。章易霖觉得今天的李少荃似乎太过谨慎了点，脸上阴沉的仿佛可以滴出墨来。 “头部没有异状，你们可以放心。” 当李少荃如此表示的时候，医院里面已经没有其他患者了——只剩下陈慕功、章易霖以及陈坚三人而已。 “不过有呼吸衰弱和贫血的征兆。”李少荃的口吻仿佛是在告知家属患者得的是不治之症。“这种症状可能会有点棘手，孩子的具体情况必须观察一阵子才能确定。” 章易霖闻言。顿时脸色发白。一旁的陈慕功也好不到哪去。 “难道是白血病之类的……” “目前还不能断定。这样吧，我先替你们预约时间，请你们明天再带陈坚到卫生院一趟。” 章易霖以求救的眼神看着陈慕功。当初陈慕功之所以答应带陈坚来看医生，主要也只是想让章易霖求个心安，免得她心焦，可就连他自己也万万想不到的是李少荃口中所说出的结果竟会如此严重。 难道……难道真的轮到我们家办丧事了吗陈慕功心中浮现出这个念头。 “……孩子……是不是没救了” 仗着跟李少荃是从小认识的好朋友，陈慕功大着胆子出声询问，现在的他只想知道真相。 “慕功，现在下结论还言之过早，我是医生，自然会尽全力救治。不过贫血分为很多种类，有些类型的贫血会在短时间之内急速恶化，所以请你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更何况陈坚还小，更是要特别注意。” “嗯……” “你们回去最好记录一下陈坚上厕所的次数，以及尿液的颜色。如果出现血尿的情况，请立刻带他来找我，就算是三更半夜也没关系，打个电话给我就行。还有，如果他的情况急速恶化，比如说出现呼吸困难之类的症状，也请立刻跟我连络。” “嗯。”陈慕功的双手不停颤抖，他万万也想不到事情居然会演变成这种地步。 抱着虚弱的儿子走向车子的陈慕功显得十分吃力。将陈坚安置在后座之后，坐在旁边的章易霖立刻紧紧的抱住他，好像是在保护他不被看不见的东西抢走。从医院到家里的路程虽然不长，夫妇两却一句话也没说。 回到家里之后，臭着一张脸的陈祈祖就坐在客厅。 “你们跑哪去了这么晚了才回来，别带孩子在外面乱吃东西，还是在家吃的好。” “对不起。”章易霖连忙赔罪。“陈坚的身体不舒服，我们带他去医院。” “什么”陈祈祖凝视着陈坚的脸孔。 “我先带他回房休息。” 章易霖说完之后，就牵着陈坚的手走上二楼。陈祈祖转过头来看着陈慕功，脸上的神情十分不悦。 “看个病而已，干嘛两个人一起去也不看看现在都已经几点了，送货的伙计回来之后看不到人，家里也没人准备晚餐。” “我们出去的时候，有跟陈慕名交代过。” “哼，那小子一回来就躲进房里，留他看店跟没留一样。对了，陈坚不碍事吧” “这……”陈慕功含糊其词。“院长说可能有点棘手。据他判断应该是呼吸衰弱和贫血，不过他也说贫血有很多种，不能掉以轻心。” “棘手” 陈祈祖的眼神透露出内心的不安。 “院长说现在下结论还言之过早，要我们明天再带陈坚去给他看一下。还说如果陈坚的病情恶化，一定要立刻跟他连络。院长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十分认真。我和他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他露出这种神情，说明问题真的很严重。” 陈祈祖默然不语。 “什么陈坚真的生病啦” 回过头来一看，站在店里的陈慕名正看着自己。不愿多做解释的陈慕功随口答应了一句，声音细若蚊呜。 “原来如此。”陈慕名继续说下去。“难怪大嫂那么紧张，最近死了不少人嘛。” “陈慕名！你小子少说这种触霉头的话。” 无视于陈祈祖的斥责，陈慕名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有说错吗这阵子村子里本来就经常在办丧事，哈哈，别以为我们家可以幸免于难。这种事是看运气的，天晓得下次会不会轮到我们。” “陈慕名!”陈祈祖提高音量。“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父亲的厉声斥责让陈慕名有些胆怯。不过他紧接着又露出不怀好意的浅笑。 “什么嘛，这本来就是事实。” “小弟。”一旁的陈慕功发话。“别说了，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陈坚真的生病了。说不定还是相当棘手的疾病。” “真的吗”陈慕名反问。 “哎呀，也没什么好难过的啦，反正人都会死，世界上没有不会死的人嘛。如果因为这样就发脾气的话，就表示那个人太天真了。我们要正视人的生老病死，不要大惊小怪。” “陈慕名!”陈慕功还没来得及发脾气，父亲陈祈祖已经先开骂了。 “这种话亏你说得出来!你到底是不是人啊!” “干嘛骂我……”陈慕名往后退了一步。“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这种事情可以随便说说的吗” “又不是我说的，我只是把别人说过的话重复一次而已。” “够了，你给我闭嘴!”陈祈祖骂完之后，转头看着陈慕功。“陈蓉呢” “在隔壁邻居那里玩。” “我去带她回来。” 看着父亲气冲冲的走出家门之后，陈慕功回头看着陈慕名，才发现陈慕名也跟自己一样目送着父亲离去，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受伤。察觉到陈慕功的视线之后，陈慕名马上扁着一张嘴，头也不回的跑回二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哭泣 十月三日星期一，高伟被闹钟吵醒。 伸个懒腰打了个大哈欠之后，家里面吵杂的声音顿时传入耳中。在屋子里面‘咚咚咚’跑来跑去的脚步声应该是高启义的，高伟还听到小女儿高琳馨正在责备高启义的声音。早餐的香味从厨房里传来，高伟这才发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劳累着这么长一段时间，今天这一觉睡得还算不错。妻子苏洁仪从上星期就开始到卫生院去帮忙，让高伟减轻了不少负担，原本没时间整理的资料也在苏洁仪与任强的协助之下，于上个周末处理完毕，现在的高伟只觉得肩头的重担卸下了不少。 不过换个角度来看，这也证明了之前自己是多么的疲倦。卫生院里的行政工作还能找人共同分担，一想到必须一个人独挑大梁的李少荃，高伟就不由得同情起这位年轻的院长。 ‘唉，院长真是太辛苦了。’ 卫生院里的护士看不下去，主动表示星期六和星期日也要来卫生院帮忙。其中住在外地的林雪和肖芳两名护士甚至还在昨天搬到村子里居住，高伟暂时将她们安置在李少荃家所拥有的空屋里面。 ‘她们都是好孩子。’ 有了这群好助手，想来李少荃应该会轻松许多才对。李少荃向来对卫生院里的工作人员十分照顾，从来不克扣薪酬，这或许也是大家肯替卫生院卖命的原因，如今苏洁仪也到卫生院帮忙，自己的工作压力顿时减轻不少。虽然往后周末也要前去卫生院加班，但高伟也一点都不引以为苦。就连任强也说要到卫生院帮忙，身为主要行政人员的自己怎能缺席 窝在被子里的高伟在脑中盘算着这些念头的时候，苏洁仪轻微的脚步声从房门前经过。高伟很感激苏洁仪愿意到卫生院帮忙，另一方面却对妻子有些歉疚。平常照顾这个家就已经很辛苦了，如今还得抽时间到卫生院协助自己处理行政事务，高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苏洁仪才好。平常在卫生院里就经常听吴婷和田萍抱怨自己一天到晚有多累，因此高伟知道兼顾家庭与工作的职业妇女真的非常辛苦。 “启林，太阳都照屁股了，你也该起来了吧。” 苏洁仪对着二楼大叫的声音传入耳中。高启林还没起来吗一想到儿子都已经是个二十岁的大男人了，每天还要做妈妈的叫他起来上班，高伟就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高启林，上班快迟到了。” 听到苏洁仪的这句话，高伟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 “高启林，你今天也要请假吗” 听着苏洁仪走上楼梯的脚步声，高伟才突然想起高启林上个星期六似乎就已经请假在家。当时苏洁仪跟他说高启林感冒了，全身乏力，所以没去上班，脸上的表情十分不以为然。苏洁仪大概认为高启林只是不想上班，所以才故意装病，当时他也没多想。 高伟觉得心里好像被刺了一下，浮现出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安，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屋子里的杂音自然而然的钻进耳朵，脑海里净浮现出一磐莫名其妙的念头。 “高启林!” 即使隔了一层楼，苏洁仪的怒斥声还是清晰可闻。高伟又打了一个大哈欠。心中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不该这么悠哉，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很不应该的事情一样。然而到底是怎样的“不应该”，却又说不上来。 “高启林!”苏洁仪的怒斥声又传入耳中，听起来就像金属摩擦的声音一样的刺耳。就在高伟以不解的眼神看着头上的天花板时，突然听见苏洁仪的尖叫声。 “老公!老公!你快上来看看” 高伟立刻拨开棉被跳了起来，心中浮现出不祥的预感。不可能，家里面不可能发生那种事。他飞也似的冲出房间之后，高伟差点撞上站在楼梯口朝着二楼张望的高启义。紧接着一脸悠哉的高琳馨从洗手问里探出头来，询问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高启林的房间就位于一楼主卧房的正上方，冲上二楼的高伟直接朝着高启林的房间跑去，苏洁仪就软瘫在房门口。 “老公，启林他——” “他怎么了” 高伟原本想直接冲进儿子的房间，跪倒在地的苏洁仪却抓住他睡衣的下摆。六、七平米大小的房间摆放着一张单人床，高启林就躺的上面。拉上的窗帘让房间里面显得有些阴暗，窗户似乎被打开了一条小缝，秋天的微风吹得窗帘前后起伏，有时还会透进展光几许。 从窗帘的缝隙当中透进来的晨光照亮了高启林的脸孔，只见高启林微张着双眼，嘴唇咧开一丝细缝，凝视着虚空的一点。 “高启林!” 高伟拨开苏洁仪的双手，快步走向床铺。他路在床铺的旁边端详儿子的神情，发现半开半合的双眼带有几丝混浊。 高启林动也不动的凝视盯着虚空，眼睛连眨也不眨一下。高伟又叫了一次儿子，伸手按住他的额头，想让儿子转过头来看着自己，却发现儿子的前额一片冰冷。 没有丝毫体温。高伟又加重了几分力道，然而高启林的头部还是看着同一个方向，纹风不动。他的身体已经僵硬了。 “高启林……喂!” 呼唤着儿子的高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心慌意乱的高伟觉得自己必须尽快证明这是个错误，否则恐怕就会恶梦成真。 “妈，大哥怎么啦” 高伟听到高琳馨的声音，还听到有人走上楼梯的脚步声。不可以过来，绝对不可以。高伟回过头。看到坐倒在地同样回过头去的苏洁仪，以及正走上楼梯的高琳馨，同时还听到待在楼梯口的高启义好像说了些什么。 “不要过来!” 谁都不许进来。只要没人看见，这件事就等于没发生过。然而在另一方面，高伟也意识到自己不能让其他的家人暴露在危险之下。 “怎么回事啊”一脸茫然的高琳馨打量着高启林的房间。“大哥怎么啦” 高伟很想回答高启林没事，你先下楼去，却只听到自己低沉的咕浓声，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把话说出口。 “……快点，马上打电话到卫生院。” “什么” “打电话到卫生院，请院长立刻过来一趟！” “大哥到底怎么了” 高伟没有回答。高启义从高琳馨的身后探出头来，脸上挂满了惊讶的神情。 “大哥身体不舒服吗”高琳馨的表情从讶异逐渐转为恐惧。“要不要叫救护车” “不要说那么多，请院长过来就好。” “可是……” “……你哥哥已经死了！” 软瘫在地的苏洁仪突然坐起身子，铁青着一张脸朝着房内爬了进来，高琳馨和高启义也正打算冲进高启林的房间。 “快点去打电话!” ‘不能让他们靠近高启林。’ “谁都不许进来，先等院长过来再说。启义，你扶妈妈下楼去。” “可是……”高启义有些迟疑。高伟一把抱住爬进房间的苏洁仪。硬是将又哭又叫的妻子推了出去。 “全都给我下楼去！都下去！一个都不要上来！高启义，妈妈就交给你了。” “可是……” “快去!” 高伟将双手抓着床沿不肯离去的苏洁仪推给高启义后，转身狠狠的将房门关上。不可以让他们靠近高启林，这个现场必须立刻隔离。 将家人挡在门外之后，高伟颓然的坐倒在地。 一定又是那种该死的传染病，否则儿子不可能这么快就离开人世。 “为什么……” 为什么没早点发现高启林星期六感冒不舒服，所以请假在家，这已经是再明显也不过的警讯了，然而高伟却丝毫未曾察觉，因为他总觉得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的头上。 高伟觉得自己和家人都很安全，因为他对整个情况十分了解，自以为成竹在胸。在卫生院工作的他很清楚这种传染病的存在，所以潜意识中总觉得传染病一定不会找上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错误的认知太过乐观的态度使他无法察觉迫近儿子的危机，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的死去。 不过高伟内心的理性却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李少荃他曾经说过目前尚未掌握发病的原因，也还不知道有效的治疗方法。所以一旦发病的话，一定都是死路一条。不管高伟有没有事先发现，都无法改变这个结果。 话虽如此，但高伟却依然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他还是觉得只要自己能够及早发现，高启林就不会死了。如果自己在情况无法挽回之前发现错误，应该就会有及时修正的可能。现在发现还不算太迟，一定有什么正确的做法可以让一切恢复原貌。 可是连高伟自己也很清楚，这种方法根本就不存在。 “……对不起。” 高伟趴在床沿旁掩面哭泣。 “启林，爸爸对不起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矛盾 高启林不幸去世的消息在中岭治丧负责人林宝昌的通知之下，传到了林致远的耳中。 “高伟医生家里的长子过世了。” 为了这件事，林宝昌还亲自跑来找林致远。 “高伟医生的长子您是说高启林过世了” “没错。我说林道长，村子里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林致远一时为之词穷。 “就这么短短的几个月居然一连死了那么多人，实在是太不寻常了。奇怪的还不只这样，连我的儿子都……” 话说到一半，林宝昌突然噤口不语。 “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怪事。一大群人莫名其妙的死去，更多的人莫名其妙的失踪，普通人无法想像的怪事竟然接二连三的发生。林道长不觉得最近整个村子真的怪怪的吗” “……的确有点不对劲。” “大家都在传村子里有传染病，林道长应该有所耳闻吧” “嗯。” “你告诉我，真的有传染病吗” “我不知道。” “听说山上大宅的女主人和小孩的身体都不太好，会不会是她们把病传染给村民的” 林致远皱起眉头。 “我想应该不太可能。冥先生的夫人和孩子得的是紫外线过敏，这种疾病是不具有传染性的。” “哼，说不定这只是他们对外的说法，” 瞪着林致远的林宝昌很明显的动了怒气。 “自从山上大宅的人搬来之后，村子里就变得怪怪的。这不是我一个人在怀疑，大家都有同样的想法。” “我想这两件事应该没什么关系才对。再说冥家搬来之前，村子里就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我现在不是追究村子里死了多少人，而是说整个村子都变得怪怪的。自从他们在山上大宅的土地上盖了那栋洋房之后，村子里就开始出现怪事。” “林宝昌先生。”林致远直视林宝昌的双眼。“您说村子里出现怪事，是否可以请问一下到底是出现了哪些怪事” 林宝昌顿时哑口无言。 “我也承认最近村子里的确是不大对劲，一连死了许多人也是事实。不过这跟冥家一点关系也没有。在他们还没搬来之前，就已经出现村民陆陆续续的死亡了。除此之外，我也承认村子里出现大量的搬迁者，人数之多的确有点匪夷所思，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当然，山上大宅的新家十分特别也是事实，我也承认冥先生的作风确实与众不同，可是我不明白这跟一连串的死亡和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 “您觉得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连冥先生也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这么多人吧那些村民全都是不幸病逝，可不是死于他人之手。冥先生的夫人和女儿的确是有病在身，可是那种遗传疾病并不会传染给其他人，这样子又怎能说死去的村民与她们有关更何况那些搬迁的村民都是出于自愿的，又不是被人强行掳走。这更与冥家无关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请您冷静一点好吗我知道您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可是您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几位之一，村民们都会相信您所说的话。” “我……”林宝昌逃避林致远的眼神。“这跟犬子的事情无关。” 然而在林致远的眼中，被儿子遗弃的事实的确对这名老人造成不小的打击，所以他希望将这件事怪罪到他人头上。而刚从外地搬迁进来的冥家自然成为最好的代罪羔羊。林宝昌的企图再明显也不过了，他摆明了就是要煽动村民以不合理的手段来排挤他人。 “对不起，有点离题了。现在应该讨论高伟家的丧事才对。” 林宝昌点点头，脸上的神情有些愧疚。 “对对对，我今天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前阵子听高伟说，他们家现在已经是兰若观的信众了” “是的。高伟前不久也和我说过，表示希望将母亲的坟墓迁移到村子里。” 当时高伟透过道观的关系物色好的地段，等到移葬至道观的墓地之后，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信众。不过林致远心想，高启林的遗体是不是应该采取火葬会比较好。林场村的村民至今依然保留土葬的习俗，对火葬十分排斥。不过高伟家本来就不是林场村人，过世的亲人采取火葬，照理来说应该不会有所排斥才对。而且跟土葬比起来，火葬自然是比较保险。 “不知道高启林的遗体要怎么处理高伟家如果采取火葬的话，在村子里也拥有收纳骨灰的墓地，我想这次应该是火葬吧” “不，听说是希望依照村子的惯例。虽然李院长也建议他们采取火葬，不过高伟太太表示既然搬到林场村来了，就应该入乡随俗。” 林致远点点头。当初高伟之所以拜托林致远代为物色墓地，大概也是为了这个打算。一旦家人发生了什么不幸，唯有依照村子的惯例经由治丧办将死者土葬，才能完全融入村子。高伟毕竟是医院的医生，应该很了解村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林致远觉得只要跟他晓以大义，他应该会同意采取火葬才对。然而一想到他急于融入村子的用心，林致远心中的话就怎样也说不出口。 “既然高伟家表示要依循村子的惯例，就请林道长替死者取个合适的时辰，诵经的部份也请林道长多加费心。今晚守灵，明天举行葬礼，时辰就请林道长拿捏。按照以往的惯例。必须要在中午之前下葬。” “……我知道了。” ...... 林致远稍微准备一下之后，就驱车前往高伟家。高伟所受到的打击超乎大家的想像。一想到他本身就知道传染病的存在，却依然碰上了这种事，林致远就不禁替他感到难过。更何况高启林的死还令他颇为自责，这点更是令人为之鼻酸。 “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高伟的双眼又红又肿。“他周六那天请假在家休息，一整天都躺在床上。如果我警觉性够高的话，当时就会察觉不对劲了。” 林致远很想安慰遭逢丧子之痛的高伟，却怎样也说不出口。从发病到死亡只有短短的几天。身为医生的高伟错失了在发病初期抢救儿子的时机，也难怪他会如此自责。如果要安慰高伟的话，大概也只有“就算早点发现也未必有救”的说法而已，不过林致远很明白这句话并不能减轻高伟心中的悲痛。 “那臭小子竟然还瞒着我向公司辞职。” 高伟拭去脸上的泪水。林致远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他辞职了” “是啊，搞不好那小子什么都知道了。我是从来没跟他提起什么，不过那小子说不定早就察觉不对劲了，也知道自己得的是死亡率百分之百的不洽绝症，所以才会……” 林致远觉得高伟的推测未必正确。 ‘又是同样的情况。’ 高启林的上班地点在前坛，跟陈家俊和其他的病例一样。 林致远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高伟，后来觉得实在找不出非告诉高伟不可的理由，于是决定保持沉默。如果一定要告诉高伟的话，林致远该怎么说呢就说突然辞职就是这种疾病的特征之一吗两者之间很难找出什么因果关系。既然如此，把这件事告诉高伟自然也没什么意义，或许还会如李少荃一般把自己数落一通也说不定。 结束诵经之后，林致远离开高伟家回到寺院准备法事，这时他突然感到十分疑惑。 传染病与辞职之间似乎存在着什么关连性，也跟突如其来的搬迁有关，林致远直觉如此。然而仔细思考之后，又会觉得两者之间不应该有所关连。 ‘应该将一连串的怪异现象单纯的归咎于不知名的传染病吗’ 如果这不是传染病造成的呢如果正如林宝昌所言，是出自于某人有计划的阴谋呢 目前只知道村子里的情况十分不寻常。传染病正在流行，所以必须追究原因、隔离，找出防治方法，然后分派疫苗，这是人们面对未知的传染病时一贯采取的应对策略。然而林致远怀疑如此稀松平常且流水线一般的方法是否真的能化解这一连串的不寻常。这根本不是光凭李少荃或是林致远的力量就能解决的情况，应该找更有经验、资源更丰富的人来处理才对，否则只是浪费大家的时间而已。 林致远想了又想，找了一个空档拨电话给宣传科的王磊。 “啊，林道长您好。” “你好。上次提到的事情，不知道好了没有” 王磊顿时一愣，他不知道林致远指的是哪件事。 “林道长是指什么……” “上次王磊先生不是说要将资料整理妥当之后，就要送到前坛吗不知道对方有没有什么答复” 王磊闻言，顿时说不出话。 “这……呃……的确有这回事……” “前坛或是其他什么行政单位有没有做出什么指示忘不是要立刻展开调查” “这……目前什么指示也没有。” 林致远叹了口气。村子里死了那么多人，行政机构却不当回事，真不知道那些政府官僚在想些什么。 “我看似乎有下猛药的必要，干脆直接和你们所长打声招呼，请他替我们关心一下好了，否则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会正式展开调查。” “说的也是。”王磊附和的声音十分保留，好像有所顾忌。 “抱歉抱歉，你旁边有人吗” “啊……嗯……” “总之我还是觉得先让行政机关知道这件事比较好。找个时间和你的领导说明下现况，请他向主管单位表示关心。” “嗯……说的也是。” “你知道负责人的名字吗我先跟对方私下谈谈好了。不如就——” 林致远还没说完，王磊就马上插口。 “其实……” “其实怎样” “就是……呃……” 林致远皱起双眉。王磊吞吞吐吐的，很明显的就是有难言之隐。 “王磊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那个……” “资料你都已经送出去了吧” “嗯……不过……” 林致远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难道你没送资料” 王磊没有回答，证明了林致远正中红心。 “为什么”话才刚出口，林致远马上就想到原因只有一个。 “……少荃叫你不要送” 王磊虽然没有正面回答。林致远却已经了然于胸。他太了解李少荃了，即使不知道李少荃当时是怎么说服王磊、又对王磊做了哪些指示，但林致远也猜得出来李少荃心中的想法。 “……我明白了。对不起。在上班时间打扰你。我会去跟李少荃谈谈看。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林致远说完之后，只听到电话另一头的王磊小声的向自己致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明白 李如心进入休息室的时候，满脸倦容的李少荃正在沙发上半躺着发呆。即使跟他说了声早安，得到的回答也是‘嗯啊’之类的回答，而且也没有抬起头来。李如心心想李少荃大概真的是很疲倦，所以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拿起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普洱茶。 这时吴婷走进医院，任强也跟着出现，就在三人一起喝着早茶的时候，林雪和肖芳也来了。看到李少荃一脸疲惫的模样，大家刻意压低音量聊着最近四处搬家的事情。没过多久田萍也姗姗来迟。 “都这个点了，高伟医生怎么还没来啊” 田萍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 “高伟今天不上班。”从旁插口的李少荃声音十分微弱。“他请了丧假。” “什么”李如心回头看着李少荃。发现除了疲惫之外，李少荃的神情还显得有些落寞。 “他家出了什么事吗”吴婷劈头就问。李少荃缓缓的点头。 “高启林死了，高伟的大儿子。” “天啊……”李如心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时不知道是谁插嘴问了一句是不是死于那种传染病，李少荃还是缓缓的点头。 李如心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大家都只顾着村民的安危，却将自己身边的人都抛在脑后。李如心有种后脑挨了一记闷棍的感觉。 “大家手边没事的话，就到高伟家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治丧办固然会将高启林的后事处理妥当，不过我想大家都很想见高伟一面才对。照以往的情况看来，想要在守灵开始之前结束看诊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我决定明天卫生院休诊一天，让大家前去参加高伟家的葬礼。” 李少荃不知道自己是在生气，抑或是感到十分无力，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这种情绪不是针对高伟，也不是针对这次的传染病，而是针对他自已。 不知名的传染病扩散范围愈来愈大，情况也一天比一天严重，如今连自己的员工家属也无法幸免。李少荃很想责备高伟为什么没有及早发现高启林的病情，然而他的内心却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告诉他不应该这么做。高伟几乎每天都把没做完的工作带回家里，星期六日还到医院上班，连妻子都被拖来帮忙。在这种情况之下，也没办法责怪高伟没及时发现到儿子的异状，更何况高启林毕竟算是个成年人了，早就不需要父母亲无微不至的呵护。 然而罹患这种疾病的人不会跟身边的人诉说病痛，外表本身就难以观测，就连患者自己都很难察觉身体的不适。若周遭的亲人没发现异样的话，患者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应该提醒他们的，应该先注意到工作人员的安全才对。李少荃感到悔恨不已。这时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高启林到底是怎么被感染的如果是与患者接触、或者是经由媒介生物遭到感染的话，那还没什么关系，都在可以预防的范围内，可是如果是被高伟从医院里带回家的物品感染、抑或是高伟本身就是隐性感染者的话…… ‘现在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 李少荃提醒自己现在是看诊时间，可是种种的疑虑却又让他不得不去思考。 一连串的打击使李少荃感到厌烦无比，整个身子陷在沙发中的他让自己沉浸在悔恨之中。过了半晌，李少荃一边思索着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一边扫视着诊疗室的桌面，内心对于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发呆感到疑惑不已。 照理说现在应该没有时间发呆才对，然而李少荃的面前没有患者，旁边也没有等着指示的护士。大惑不解的李少荃转过头来看着背后，只见身后的李如心抬起头来，露出遗憾的微笑。 “……唉，她还是没来。” 一时之间，李少荃脑子里完全想不出“她”指的是谁。李如心见状，连忙补上一句。 “之前院长您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来复诊的徐丽婷没有过来。” 李少荃顿时恍然大悟。现在是徐丽婷预约的时间，难怪没有其他患者。李少荃神游天外的心立刻被拉回现实世界。 “她还没过来” “嗯。” “他妈的！” 李少荃骂了两句，一把无名火顿时烧了上来。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跟自己过不去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吗？就在这个时候，田萍刚好走进诊疗室。 “院长，我先去探望高伟先生。” 李少荃点点头，叫住正打算走出诊疗室的田萍。 “回来的时候请你顺便去找下徐丽婷好吗你知道她住哪里吧？” 田萍瞪大了眼睛。 “她没来吗嗯，我明白了。”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之后，田萍才从外面回来，脸上净是惊疑不定的神情。 “情况怎样” 田萍支支吾吾的。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少荃的问题。 “呃……徐丽婷她……”快人快语的田萍居然也会结巴。“她不在。” “不在出去了吗” “不是。她昨天晚上搬走了。” 李少荃看着田萍，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说什么” “老实说连我也不敢相信。我去找她的时候，家里面半个人也没有。门窗都关得紧紧的。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隔壁的邻居刚好走出来。说他们一家昨天晚上就搬走了。” “这怎么可能” 李少荃根本没听徐丽婷提起这件事。那天他千叮咛万叮咛，告诉徐丽婷今天一定要来医院复诊，徐丽婷她也表示一定会到，怎么会说搬走就搬走了 这时李少荃突然想起之前林致远说过的话，许多村民莫名其妙的搬走。印象中林致远还留了张字条给他，上面写着哪户人家突然搬走，还指出搬走之前家族成员曾经出现身体不适的情况。 李少荃站起身子打算把那张字条找出来，却发现田萍全身微微发抖，好像有些欲言又止。 “你怎么啦” “没什么……我想应该没有关系才对……”田萍迟疑了片刻，才终于开口说话。“该怎么说才好……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过这件事跟传染病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你想说什么” “听说高伟家的高启林在死前辞职了。” 李少荃转过身子看着田萍。 “辞职了” “嗯，好像是瞒着高伟先生偷偷打电话向单位辞职的，两天前的事情。可是……对照其他病例的话……两天前的高启林照理说应该已经发病了才对……” 没错，李少荃心想。高启林是今天早上死亡的，往前推算的话，几天前他应该就已经重度感染，卧病在床了才是。 “难道高启林知道传染病的事情，所以才打电话跟单位辞职可是高伟医生又没告诉过他……” “不可能。”李少荃突然想起林致远说过的话。“你想太多了。” “也是。”田萍挤出一丝微笑，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我一定是想太多了。” 李少荃点点头，却感到一股寒意从背脊窜了上来。高启林是到外地上班的通勤上班族，而且林致远曾经和他说过其他的通勤上班族死前几乎都突然辞职。 李少荃回到准备室，翻阅桌上的档案夹。林致远之前交给他的字条和记录，应该都收在这里才对。 找了一会之后，终于在档案夹里面找到了那张写满了名字的名单。 没错，就是中岭的林宝昌。他儿子在一夜之间举家迁移，之前似乎全家人的身体都不太舒服。而且儿子林文焯还在林宝昌不知情的情况下向公司辞职。 字条上写着二十二加一个人的姓名，他们都是最近搬离外场的人。李少荃逐一检视，发现“蒋瑛蒋婆婆”居然也是其中一人。 蒋婆婆是李少荃的老患者，以往三天两头就会往医院报到，偷偷地向李如心拿药，总是避着自己，不过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李少荃在脑海中搜寻最后一次见到她的记忆，突然发现好像在哪里听过蒋婆婆的名字。 印象中好像是有一次跟李如心聊天的时候，她提到蒋婆婆没有按照指示服药。 李少荃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哦，我想起来了，哨所事件发生的那天。’ 蒋婆婆患有甲状腺炎，所以李少荃开了一些缓解药物给她，结果她却自行增加药量。 李少荃用手顶着太阳穴。试图弄清思绪。如果是甲状腺功能异常的话，患者首先会出现倦怠感，然后是感觉器官的迟钝，这些都跟贫血的症状十分类似。 “我懂了！” 蒋婆婆不是病情恶化，而是当时就罹患了这种传染病。结果她以为自己甲状腺炎开始恶化，所以才会擅自增加用药。熬不过她的苦苦哀求，李如心只好开给她两天份的药，同时还嘱咐她星期一一定要回来复诊，但最终她也没来，之后蒋婆婆就再也没出现在医院了，因为星期一那天她就离开了林场村。 哨所出事是八月六日，蒋婆婆则是在八日那天搬走的，估计当时蒋婆婆早就已经发病了。她的心脏向来不好，若她得的真是那种传染病，病毒一定会率先攻击她脆弱的心脏。即使勉强逃过一劫，一旦真的不幸发病的话，年迈虚弱的蒋婆婆绝对撑不了三天。 “就只差几小时而已。” 蒋婆婆是在星期一早上严格说来应该是在半夜搬走的，当时的蒋婆婆应该早就已经意识不清了，身体的状况也急速恶化，说不定还会出现心脏衰竭的症状。 可是她却在星期一那天搬走了。纸条上面没有注明她搬去哪里，也没说她为什么要搬走。李少荃知道这是林致远委托吴淮源做的调查结果，这也就是说连吴淮源这个实质上的村长都不知道蒋婆婆的去向。 “……这不可能。” 以之前的病例来判断，蒋婆婆绝对不可能搬家。以当时她的身体状况，如果没有人搀扶的话，根本就连走路都有问题。即使她的搬家早就是之前预定好的，即使她将所有的工作都委托搬家公司的人负责，蒋婆婆也不可能站在现场指挥搬家工人，她的身体状况已经根本不容许她经历接下来的舟车劳顿。如果有家人在的话，或许还有几分可能，偏偏蒋婆婆又是个独居老人。 李少荃屏住呼吸，打量着林致远交给他的字条。如果字条上面的名字都是全家人受到感染的话……。 李少荃看着放在桌上患者的图表，横轴代表日期，纵轴代表患病人数，目前患病人数就等于死亡人数，两者完全重合。如果这真的是传染病，图表上面的曲线就会呈波浪状上下起伏，不过目前的患病人数还不足以画出一个标准的波浪状曲线。 李少荃拿起一枝笔，开始一个一个的检视字条上面的人名。蒋婆婆是一个人居住，李少荃试着回想起这些人名的家庭构成，假设全家人都同时发病，然后将数据重新填入图表。不清楚家庭构成的部份，就试着询问护土，若连护士也不知道的话，就以三人来计算。 完成之后，李少荃打量着全新的图表。曲线从八月初开始，每隔一两周就会出现一个小小的起伏。随着时间的往后推移。波浪状的起伏愈来愈大，间隔也愈来愈小，进入九月之后更是出现好几个连续性的波形。 “……原来如此。” 李少荃终于知道林致远为什么对异常搬迁这么坚持的原因了。从图表看来，疾病与迁居——或者是辞职之间的确有密不可分的关连，这种相关性之强更是超乎林致远的想像。 李少荃觉得自己必须去找林宝昌，向他询问儿子一家人当时的情况。 同时，李少荃也觉得自己必须见林致远一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凶手 李家明从外面赶回家时，发现餐桌上摆着一张纸条。 ‘高启林过世了，我们要过去帮忙。看到这张纸条之后，你也抓紧过来帮忙吧。’ 李家明直盯着纸条上面短短的留一言。 高启林过世了。 不明白这句话到底代表了什么意义的李家明只觉得母亲似乎慌张了点。除非高启林真的死了，否则怎么能用过世这种写法呢 母亲大概是想藉着这个留言告诉自己高启林已经不在人世的讯息，然而李家明依然在内心猜测母亲到底想告诉自己什么，同时也试着找出这段留言是否省略了什么单字、抑或是根本在文法结构上面出了问题。 伫立餐桌前的李家明盯着纸条看了好一段时间，却没有人出来招呼他。屋子里面静悄悄的，连屋后作坊那里也没有半点声音，看来父母亲真的已经出门了。 我们要过去帮忙。 李家明一直盯着这段文字，然后又回头看着前面那句令人不解的描述。 高启林过世了 盯了好一段时间之后，李家明心想干脆去一趟高启林家算了。说不定高启林家的人知道自己父母到底是去哪一户人家帮忙，如果能碰到高启林的话，还可以拿母亲所闹出的这个笑话好好的消遣他一下。 ‘……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嘛。’ 高启林跟陈若怜不一样，也跟李家明不同，因为他从来没有打算离开村子的念头。 陈慕名从学校回到家里的时候，从家人的口中接获高启林过世的消息，丢下书包急急忙忙的跑到高启林家时，赫然发现屋子前面挂满了白色的布帘，俨然就是一副办丧事的模样。 好不容易分开人群走进高启林家的客厅，才发现屋子里面挤满了穿着深色丧服的村民。陈慕名在廊缘前面四处张望，看到并肩坐在屋内一角的高琳馨和高启义。打声招呼之后，两人抬起头来，陈慕名这才朝着两人走去。 “启义，我——” 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陈慕名的高启义哭得两眼发红，一旁的高琳馨也难掩伤心的神情，眼前的景象顿时让陈慕名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种场合有这种场合应该说的话，偏偏陈慕名就是说不出口。 “我……我被吓了一大跳呢。” 高启义点点头，继续保持沉默，这让陈慕名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才好。就在陈慕名手足无措、原地发窘的时候，高琳馨抬起头来朝着他的身后看了一眼。陈慕名转过头去，发现原来是李家明出现了。 走过来的李家明直接站在陈慕名的身旁，脸上的表情似乎带着几分怒意。他看着坐在地上的高琳馨和高启义，完全无视于陈慕名的存在。 ‘这家伙不知道会说些什么，’陈慕名心想。然而李家明却什么话也没说，一直低头瞪着高琳馨和高启义。过了几秒钟之后，才勉强挤出一句话。 “……高启林那家伙呢” 高启义指了指卧室的方向。李家明点点头，丢下陈慕名朝着走廊走去。 “那家伙是有毛病吧” 陈慕名忍不住骂了一声，高琳馨和高启义依然无语。 李家明站在起居室的门口，凝视着平放在房间里面的漆木棺椁。看来母亲写的字条并不是玩笑，当他他对高启林的片段回忆，说着说着眼泪又会夺眶而出，连高琳馨和高启义都不由得掩面而泣。之后治丧办的人逐渐离去，偌大的房间里面只剩下他们四人。然而这段时间李家明非但没哭过，甚至连参与其他三人回忆高启林的谈话也没有。 “我看你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好像一点都不觉得难过啊。” 李家明撇了陈慕名一眼。依然保持沉默。 “你这个人真是无情，就像是冷血动物一样。” “……小鬼，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声一点。”李家明冷冷的回了一句。“我看你不像脑残，应该看得出来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吧” “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吵架啦你少在那边诬陷别人。” 李家明叹了口气，似乎对这种情况感到无比厌烦。 “如果你真的想吵的话，改天我再陪你吵架就是了，你想动手也没问题。但你不要把高启义和高琳馨拖下水。又不是小孩子了，连这么点时间也忍不了吗” “少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你以为比我年长那么几岁就了不起吗” “嗯，小鬼。我不觉得我了不起，所以既然我做得到，你也应该做得到才对。” “你说这话存心找碴是吧” “全都给我闭嘴!” 从旁插口的高琳馨瞪着陈慕名。 “家明哥说的没错，要吵就给我到外面去吵。” “高琳馨，难道你不生气吗高启林都已经死了，这家伙竟然连一滴眼泪也没流，从来没看过那么冷血的家伙。” “冷血的人是你才对吧你在这里跟家明哥吵架，不是摆明了要我们当裁判与和事佬吗” “我冷血你开什么玩笑！我哪里冷血啦知道高启林死了之后，我比你们任何人都难过，你们根本不知道高启林的死对我的打击有多大！” “你放屁！高启林是我们的大哥，你会有我们难过吗不要以为全世界难过的人只有你一个，也不要以为只有你遭逢不幸。我真搞不懂你到底是来安慰我们的，还是来求我们安慰你。” 陈慕名只感到心头一阵冰凉。他看着高启义，却发现高启义皱起眉头盯着地上，丝毫没有替陈慕名说话的意思。 “哼……算了。” 陈慕名站起身来，踏着重重的脚步走出房间。他飞也似的逃离高伟家，强忍着心中即将爆发的怒气，沉重的压力让他有种想大叫一场的感觉。 ‘他们的死活不干我的事。’踩着夜色回家的陈慕名心想。 陈慕名失去了高启林，高启义和高琳馨也同样失去了高启林这个亲大哥。不过陈慕名认为自己心中的难过并不比他们俩兄妹逊色。高启林的死让一个人难过到什么程度，陈慕名认为跟是不是家人并没有多大关系，而是要看那个人对高启林投入了多少情感。即使陈慕名不是高启林的亲人，也没有人能够批评他内心的哀伤是假的，更不应该无视陈慕名的心情，对他说出那种伤人的话。 干脆跟他们断绝往来，以后再也不要跟他们见面。 为了逃避挥之不去的难堪，陈慕名加快脚步飞也似的往家里跑去。直到看到陈记粮油店的招牌，陈慕名才停下脚步稍微喘口气。 ‘该死，每个人都跟我过不去……’ 大家都无法体会陈慕名的感受。不被了解的愤慨在心中燃烧，陈慕名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跟他作对。 “可恶！你们都去死吧！” 忿忿不平的吐出这句话之后，陈慕名弯下腰准备将店门口的铁卷门拉起。一想到家人明明知道他不在家，却还将铁卷门拉下来，陈慕名顿时觉得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而且试着抬起铁卷门之后，才发现门已经从里面上锁了，陈慕名更是气得举起脚来猛踹铁卷门。怒气发泄之后，陈慕名朝着后门走去。 从前门走到后门需要绕过好几户人家才行。虽然路程距离还不算远，可是陈慕名还是对不替自己留门的家人感到十分火大。好朋友不幸病逝，因此陈慕名才特地出门前往唁，结果家人却连替自己留盏灯也没有，更不用说是安慰自己低落的心情了，家人的无情让陈慕名愈想愈生气。 走在夜色当中，陈慕名绕了个弯走进一旁的小巷，粮油店旁边有一条蜿蜒的小路。这条小路虽然是单行道，却也只能容许一台车子勉强通过而已，在转角路灯的照耀之下，两旁的住家更是显得阴暗无比。对陈慕名来说，已经进入梦乡的人家看来更是碍眼。 小路两旁不外乎是人家的围墙或是后院，要不就是狭窄的农地，经常把自己的鞋弄得满是污渍。低着头的陈慕名走在铺着水泥的小路上，弯过一个转角之后，眼前突然闪现出一条白色的人影。 陈慕名停下了脚步，也在无意识问屏住气息。眼前的白影让陈慕名联想到穿着休闲服躺在棺椁中的高启林。 白色的西装看来像是男人的背影。在这条小路碰到其他村民并不会特别稀奇，或许也有住在附近的邻居跟陈慕名一样急着赶回家去。告诉自己不用害怕之后。陈慕名继续往前走，却看到那条人影笔直的走进自家后院。 ‘难道是自己大哥’ 不过人影看起来似乎颇有年纪，却又不会老态毕露。从肩膀的宽度、人影的姿势以及脚步的大小来判断，陈慕名觉得对方应该是个颇为健壮的中年男子。 如今白色的人影慢慢的朝着陈慕名家走去。陈慕名家的后院十分宽敞，不但可供陈坚、陈蓉玩耍，自己父亲还在院子的一角自己种植一些青菜。人影进入后院，然而屋子里面静悄悄的。每一扇窗户都看不到灯光。 ‘这是什么情况啊。’ 陈慕名低头思索。现在全家人都为了陈坚的病情忧容满面，陈慕功和章易霖应该轮流守在陈坚的床边才对。 大概是自己看错了，陈慕名心想。狭窄的小路十分阴暗，搞不好那条人影其实是走进隔壁的人家也说不定。陈慕名朝着后门走去，伸手一碰之后，果然发现后门没有上锁。打开后门的陈慕名打算走进家里，却听到后院传出莫名的悉嗦声，听起来就像是有人躲在草木稀疏的后院拨动树枝的声音。 陈慕名停下脚步，往身后看去，一张熟悉的面庞顿时映入眼帘。 “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 “噗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面具 好不容易送走卫生院的最后一名患者，李少荃连忙驱车前往高伟家，向高伟和苏洁仪至上哀悼之意，同时也逮到正打算告辞离去的林宝昌。 当李少荃表示想询问林宝昌儿子一家人的事情时，林宝昌很明显的露出极为不情愿的表情。然而李少荃却对林宝昌的不愿视而不见，二话不说立刻挽着他的肩膀载他回到家里问话。结果不出所料，林宝昌的儿子一家人在搬迁之前果然全都感染了同样的症状。 按道理说两者之间应该没有任何因果关系，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发病与搬迁之间的确有着很明显的关连性存在。李少荃觉得这整件事相当怪异，已经开始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村子里似乎正在发生不该发生的怪事。 离开林宝昌家回到医院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林致远正在房间里面等着李少荃。 “哟，你来啦?”李少荃随口问候了一声。但当他看到林致远严肃的神情时，他顿时察觉到对方似乎来意不善。 “你……你好像有话想说似的。” “你跟王磊说了些什么?” 李少荃低头默然不语，他知道这件事迟早会被林致远发现，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挑在这个时候，李少荃几乎可说是束手无策。非但自己手头上所有的调查工作都毫无进展，新的谜团还不时浮现出来，增加调查工作的难度。如果林致远打算责备李少荃不该唆使王磊将消息压下来，李少荃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辩解才好。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只想请你让王磊将资料汇整完毕之后，跟村公所或者上面的卫生机构汇报一下就就好。” “致远，你先等一下。” “不能再等了。” 李少荃叹了口气。 “封锁消息是目前唯一的办法，我别无选择。即使控制住疫情的传播，也无法拯救重创之后的村子。” “这是你的狡辩。” “我的狡辩？好吧，那你倒说说看我还有哪些选择?林场村爆发疑似传染病的疾病，而且不在法定传染病明文规定的范围之内。既然没有依据，行政机关自然不会采取行动，更别说是伸出援手了。” “既然如此，那么你又是基于什么依据决定封锁消息的?” “这……” “还有，你是高官吗？你又能怎么封锁？难不成请警察或是部队将林场村所有的对外道路都封闭起来吗?” 被踩到痛处的李少荃沉默不语。 “你这种想法太不实际了。就算前坛有封锁林场村的意思，也不可能付诸实行。除非真的封锁所有道路，否则你要怎么限制村民的行动?那些到外地上班通勤的又怎么办?每天来往上学的学生呢?别忘了还有那些常常到前坛购物的村民，你能限制他们不准跟店里的人发生接触吗?还是要学鬼子对付我们的手段，发给每个村民良民证?” “……致远。”李少荃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行政单位不可能做得这么绝。可是那些官僚只会想办法自保，根本不会在乎村民的死活。万一他们知道林场村成为疫区，一定会想尽办法将这件事压下来，不让外界知道。当时非典在粤爆发的时候，你也知道被压了多久。” 林致远的回答变得十分小声。 “你说的我知道，一旦知道传染病的存在，林场村势必会遭到排斥，这是必然的结果，跟行政单位愿不愿意采取行动完全无关。不管你怎么做，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李少荃沉默不语。林致远平时虽然是个性温和的老实人，然而一旦认真起来，就会变得格外的刁钻毒辣，甚至称得上狠毒，这点李少荃十分清楚。李少荃自认为是一个虚无主义者，然而林致远有时却更像是个虚无主义的信徒，这点说不定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向上面报告根本没有意义，你是这个意思吧。即使不让王磊提出报告，也不会改变即将发生的事情。然而就算真的提出报告，行政单位也不会因此派遣专家进驻林场村，更何况现在连到底是哪种传染病都不知道。可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故意置林场村于险地，更不能以行政单位不会有所动作为由，就决定封锁消息，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李少荃不由得在内心大为赞赏。没错，一切正如林致远所言。 林致远冷冷的看着李少荃。 “所以封锁消息只是一个藉口，你打心底不相信全面封锁会有什么效果。你之所以会这么做，纯粹只是为了一手掌控状况而已。” 李少荃叹了口气。 “……我不希望外人插手。” “这就是你封锁消息的动机?” “没错。”李少荃看着林致远。“全面封村的情况绝对不可能出现，可是只要我们一提出报告，他们就一定会察觉异样，就一定会知道一种不知名的怪病正在林场村蔓延。你觉得他们会立刻拟定防疫对策吗?不会，他们没那么好心，除非已经火烧屁股了，否则他们绝对不会有所动作。不过那些官僚的内心一定会感到不安，他们担心林场村的传染病迟早会蔓延到前坛，会影响到他们的政绩，所以一定会三天两头的来关心一下，甚至出现外行领导内行的情况。” “一旦村公所或上级医疗机构介入，你就无法掌握疫情了。” “对，这就是重点。虽然几位老人家在村子里颇具影响力，却没有正式的行政权力，包括吴淮源也是，离开林场村之后就什么也不是了。你觉得上面会全权委托我处理吗?想都别想，他们一定会想要主导一切，所谓屁股决定脑袋，明明完全在状况外，却还想发号施令，而且还都是那些不切实际的命令。” 说到这里，李少荃立刻举出一个例子。流经林场村的小溪贯穿前坛的主要水源，一旦知道林场村爆发传染病，上级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确保水源不受污染，李少荃必定就得在上级的命令之下忙于处理家庭废水以及水质检测的工作，然而这些事情对于治疗染病的村民根本一点帮助也没有。一旦行政单位接管一切，类似的情况势必会一直上演。 “那些人只想自己，根本不管林场村的死活，一旦上报，我们的第一要务就是设法让传染病不要往外扩散。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行政单位一定会命令我去做一些没什么实质帮助的工作，到时我连替病患看诊的时间都会被他们剥夺，而村里的民众就只能隔离等死，等着指不定哪天能出现的疫苗来挽救生命。” 李少荃喘了口气，又继续说下去。 “当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事态势必会比现在更加恶化。不信你自己看看那些村民，都过了多久了，他们直到现在才察觉到有点不对劲，那你觉得村子外面的那些人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异样?当村子外面的人也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村子里早就已经陷入一片混乱了，这时行政流程化的村公所做出指示要我们提出报告书说明情况，你觉得这个指示对收拾混乱的局面有任何帮助吗?而且那些官僚就只会出一张嘴，什么重要指示、高度关注，去他妈的！要他们做事就像要了他们的老命似的，只会让情况愈来愈糟而已，所以我才决定封锁消息。” 林致远的语气依然冷冰冰的。 “如果你的看法是正确的，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服王磊?为什么要等到情况恶化之后，才叫王磊把消息压下来?” 李少荃顿时为之语塞。 “上面一定会有意见，而且一定会做出让在第一线努力的我们啼笑皆非的指示，这点大家都很清楚。可是你的说法在我听来，却像是嫌应付行政部门太过麻烦，所以干脆不要让他们知道。” “我……” “跟公家机关打交道，麻烦的程序当然是免不了的，口水战也是在所难免。但我很怀疑仅凭我们的能力能干成什么？一个医生、一个道士，呵呵，你疯了吗？你想靠我们两个拯救世界？与其等到情况一发不可收拾、非借助他们的力量不可时才去求救，我倒是觉得不如趁现在情况还不太严重的时候先知会一声，这才是真正替村民着想的做法。” 沉默不语的李少荃转头看着别处。 “请你整理好报告书，让我带去村公所，我去和他们谈谈。不管有什么藉口，都无法掩饰你怠忽职守的事实，而且你很明显的是明知故犯，这点我非常不能谅解。” 李少荃摇摇头，长叹一声。 “致远……” “你谴责行政机关的无能，认为他们一定会做出愚蠢的指示。可是我却认为你在潜意识中希望他们都是无能的、盼望那些官僚都会做出愚蠢的指示，如此才能将你封锁消息的行为正当化，让你站在道德制高点抨击他们。行政机关的无能不是理由，你只是想要一手掌握情况、只是不想让外人插手、只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功劳被别人抢走。” 李少荃直盯着神情漠然的林致远。 “所以你认为我对王磊下达封口令只是为了前途?原来我在你眼中就是个如此贪功的小人。” 林致远摇摇头，脸上的神情依然冰冷。 “我没有这么说，事情没有你说的那么复杂。只要生为人，就无法逃脱世界是绕着自己在打转的幻觉。” “原来我是个自私自利又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感谢你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管是什么人，都会将自己视为世界的主体，周遭的事物对他而言，都只不过是认知上的客体罢了。每个人都会认为自己是唯一的中心点，无法接受自己只是无数客体的其中之一，因而使出浑身解数去消解潜在的威胁，拒绝当个单纯的配角。” ‘我x！这就是你的人生观吧？’李少荃很想反问林致远，却硬生生的将这句话吞进肚里。林致远的内心有许多连李少荃也无法理解的迷茫，这些迷茫让林致远有时变得刁钻毒辣、有时又对人类和世界感到无比的悲观，或许这就是乍看之下十分正常和善的好友之所以会选择自我了断的原因。然而事实是否如此，还是要问过林致远本人才知道，李少荃从未跟林致远聊起这个话题。 “……好吧。我承认我错了。” 李少荃叹了口气，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或许你说的没错，但我并没有将自己塑造成英雄的打算，不过确实不怎么喜欢接受外人的指使，也不否认我真的有一个人摆平这件事的打算。”自我解嘲的李少荃露出腼腆的笑容。“老实说我太低估事情的严重性了。原本以为只要经过调查之后，应该就会发现病因，进而找出治疗的方法。所以当时我才会有独自处理这件事的想法，然而事情却没有我想像中的简单。刚刚我才跟林宝昌见过面。” “林宝昌?” 李少荃点点头，将徐丽婷发病之后突然搬走的事情告诉林致远。除了徐丽婷之外，蒋婆婆的案例也十分类似。搬迁与传染病之间，似乎存在着本不应该存在的关连。 “现在我觉得这件事不是我所能掌控的，由我一个人来处理也太危险了一点……高伟就是最好的例子。” 林致远点点头。 “我会尽快跟王磊商量之后，写一份报告书向村公所说明现况。这样总行了吧?” 林致远点点头，脸上突然浮现出一副歉疚的神情，好像刚刚不是他自己似的。 “对不起，我说的太过分了。”林致远十分不好意思，甚至还带着一丝腼腆。“你也是为了这个村子尽心尽力。我却把你说成那样……真的很抱歉。” 李少荃露出苦笑，同时觉得一股凉意直上心头。内心被空洞侵蚀的儿时好友竟然腼腆着一张脸跟自己道歉，李少荃实在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林致远。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暗涌 破败的木门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林致远知道他等待多时的人终于出现了。 “林道长，晚安。”稚嫩的脸庞露出微笑，盯着神情忧郁的林致远。 林致远点点头头，一想到这个年纪小得可以当自己女儿的少女，竟然成为自己精神上的支柱，自己居然对她抱有某种说不清的期待，林致远的心情顿时变得有点复杂。 “看来你好像变得更加沮丧了，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跟少荃……唉……” “你们吵架啦?他的火气真大。” 小倩笑得很开心，林致远也不由得露出苦笑。 “你又被李院长训了一顿吗?” “不是。” 林致远犹豫了一会，把事情从头到尾好好地讲了一遍。 “我知道少荃不是我，他有着自己的考量和办事手段，我也没有责备少荃的权利。可是……” 林致远不知道该怎么确切地表达自己当时的感受。 “可就是很不爽?” “嗯，说不生气那是骗人的，我无法接受他竟然做出这种事情。虽然我内心也明白自己不该对他生气，可是还是按捺不住，结果他被我狠狠的训了一顿，却也让我有种说不出来的罪恶感……” 说到这里，林致远看着自己的手掌。 “其实少荃比我理性多了。或许你说的没错，我这个人就是太过敏感。少荃说我思考事情总是过于理想化，或许在他的眼中，我才是个异类也说不定。平心而论，少荃会有那种想法本来就很正常，而且我相信大名数的人都会跟他有同样的想法。我的论调不但太过理想，而且也太不成熟了，可我仍然忍不住去责备他。” “所以才会心情沮丧，跑到这里求神拜佛?” 林致远不置可否。小倩露出微笑。 “你是不是想成为异端者?” “我?” “没错。你对一切都抱有过于美好的幻想，然而一旦出现背离初心的状况，你绝对会驶入歧途。” 林致远露出苦笑摇摇头。 “林道长啊林道长，你是个标准的浪漫主义者，追求着绝对的正义和理想，然而这只有神才办得到，你觉得你是神吗?” “嗯……这倒是。” 小倩点点头。 “所以你最有异端的潜质。如今传染病横行全村，信仰神的你一定会认为阻止传染病的蔓延、拯救患病的村民才是正确的做法，所以你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基本上你跟李院长都想替村子尽一份力量，然而不同的是你是个浪漫主义者，而他是个现实主义者。” 沉默不语的林致远看着小倩。 “应该说所有人都跟李院长一样想要阻止疾病的蔓延才对，不过其中有些人是为达目的而奋不顾身，而有些人虽然明知道正确的方向，却因为担心自身安危而不愿意行动，为了保障自身的安全，在拟定防疫计划的时候，总是优先考量到自身的安全而不愿意冒一点点的风险。人是利己与排他的动物，因此大家当然会以自己的看法和坚持为优先。防疫计划再怎么重要，也不能与这种原则互相抵触，这就是人们在防疫与自身安全之间决定先后顺位的方法。可是你跟他们不同。你早就决定将自己奉献给唯一的神，自然无法容忍这种违背绝对正义的行为。在你的心中，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跟上天互相抵触。但这终究只不过是你的神，你的一厢情愿罢了。” “嗯……”林致远将脸埋入双掌。“你说的没错。” “你相信神，所以才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然而事实上却没有半个人跟你有相同的信仰，所有人求神拜佛并不是因为有什么信仰，而是因为他们有着无穷尽的贪念与欲望，希望假借神之手得以实现。你，对现实失望了。” 小倩轻笑了几声。 “所以你一受到挫折，就会跑到这里寻求慰藉。建造这座教堂的人大概跟你有相同的感受，你们都相信神、也愿意为神奉献一切，然而却看不见神。。” 林致远抬头看着眼前的教堂，没有神像的空洞教堂。 “那里应该有座神像，你却不知道应该是怎样的神才对。心目中的神应该具有完美的理想形象，然而若信奉它的人只有自己，那也不能称之为神。可是现今受到大多数世人崇拜信仰的形象又太过矫饰，似乎不配被当作神来看待。” “……没错。” “你以神的仆人自许，但现实的一切却脱离了秩序。” 林致远点点头。 “…或许吧。” 小倩歪着头略事思考。 “你是否唾弃过自己？” “当然。”林致远露出苦笑。 “我是个极端的理想主义者，同时也很明白这种理想只是属于我自己一个人的坚持。或许正如你所说，我在这座荒废的教堂看到了自己吧?” 林致远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看着周遭的一切。 “不过我并不相信世界上有所谓的绝对，虽然我追求绝对的正义与公理，却也明白这种东西并不存在。你说我是理想主义者，这点并没有说错，可惜的是我不只是个理想主义者，还是个极端的理想主义者。” 小倩瞪大了双眼看着林致远。 “看来似乎如此。” “所以事情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单纯。不是简单的逻辑就可以推演出来的结果，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加以表达的原因。” 那种情绪来自更深层的地方。不是掌管知识、逻辑以及语言的部份。突如其来的情绪推动了林致远，一种只能勉强以“冲动”来加以诠释的情绪。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到底是你年长还是我年长?” ..... 李家明静静的躺在床铺上，手机屏幕是唯一的光源。午夜电台传来细微的声音，没过多久声音便消失了，只剩下广播结束之后的寂静。 微弱的光线、无声的寂静，黑暗中的李家明试着想像“死亡”所代表的意义，却一直无法想像出来。 今天——不，应该是说昨天下午。高启林被埋葬在深山里面，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 这就是生命永远的停止。即使周围再怎么阴暗、再怎么寂静无声、其他的感官再怎么迟钝，也不等同于“死亡”所代表的意义。高启林甚至连体会“这就是死亡”的能力也被剥夺了。一旦失去了身为认知主体的自我，人到底还剩下什么？人是否真的存在灵魂？即使除了自己之外的种种都还留在世界上，李家明也无从感知，这对他而言无疑等于是全世界就此消失。然而李家明也无从得知世界就此消失又代表了什么。这是一种虚无，更是超越虚无之上的世界。 如今的高启林应该已经到了那个世界。李家明直到自己迟早也会成为那个世界的一份子，所有人都朝着那个世界一步一步的缓缓前进，走向失去自我以及失去全世界的毁灭。 李家明并不觉得恐怖，只是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一想到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令人无法想像的虚无，李家明就觉得十分无法理解。虚无真的存在，却没有人接触过，一旦接触虚无，就会成为失去所有感官知觉、丧失灵魂的躯壳。 自己将会永远消失，甚至连活着的感觉都将永不存在。与其说是消失，李家明认为这种感觉更贴近于永远冻结或是永远停止。 不管是消失或是其他的什么，高启林都已经走了，永远离开这个村子。即便急于离开这个村子的人是李家明，高启林还是丢下他一个人先走了。 接二连三的死者，除了陈若怜和高启林之外，一定还有其他人，这一点他很肯定。李家明好几次在村子里看到举办丧事的人家。除了死亡之外，还有迁居。这阵子李家明经常听到哪个人突然离家出走，要不就是举家搬迁，大家都说今年很不寻常，迁居的人数也比往年多出好几倍，可是李家明却依然被囚禁在这个村子里。 叹了口气之后，李家明突然听到细微的声响，就好像是被翻起的布料跌落地上的声音。下意识的朝着声源看去，李家明发现床边的窗帘正在晃动。看起来不是被风吹起来的样子，反倒像是有人掀开窗帘看了几眼之后，再将窗帘放下之后的晃动。 李家明看着不停晃动的窗帘，过了不久之后，窗帘停止了晃动，毫无生气的垂落了下来。 大概是自己听错了，也可能是自己看错了。李家明觉得窗外传来的细微声响可能是自己翻身弄出来的，也有可能是家具经过热.胀冷缩之后所传出的声音。万籁俱寂的夜晚，再细微的声音也能听得十分清楚。 李家明直盯着床边的窗帘。是窗户没关吗?很有可能。进了房间之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打开窗户。李家明没有将窗户关起来的印象。 窗帘不再晃动，李家明也没听到其他声响。他很想将这一切归咎于自己的神经过敏，然而心中却十分笃定窗帘肯是被人移动的，有什么人将窗帘掀起，还在窗外弄出声响。 李家明从床上坐了起来，悄悄的掀起窗帘的一角。等到被掀起的窗帘刚好露出一个足以窥伺窗外的细缝时，李家明立刻将窗帘放下，耳边果然听到跟刚刚一模一样的声响。 没错，就是这个声音。李家明贴近窗边，稍微将窗帘拉开一条缝。玻璃窗就像是黑色的镜子一样，映照出自己阴晴不定的面容。将窗帘再拉开一点之后，了无生气的黑夜呈现在打开约两指宽的窗前。周围静悄悄的，连半点声音也听不到。 李家明将前额贴在玻璃窗上。身体将屋内微弱的光线完全挡住，然而李家明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到笼罩整个后院的夜色，以及不远处的树林。靠近窗户的地方生了一丛茂密的灌木丛，李家明发现那丛棺木正在微微摇晃，可是附近的矮树丛和后面的树梢却静止不动。伸出无数枝芽的灌木丛仿佛受惊的女人一样微微颤抖，过了不久便停止了晃动，就像刚刚的窗帘一样。 盯着灌木丛的李家明突然感觉到好像有人正隐藏在黑暗当中看着自己。他感受得到陌生人的视线，以及陌生人的气息，而且就在离自己所处位置不远的地方。 然而眼前除了一片黑暗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即使有人躲在只有几米远的树林里面，李家明恐怕也很难察觉，乡村的夜晚实在太过于黑暗了。 视线不停的投射在自己身上，不断地扫视着自己，一直没有间断。真的有人躲在暗处看着李家明。 会是谁呢? 李家明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老是偷窥自己的少女，不过马上就否决了这个欠缺真实性的推测。陈若怜已经不在人世了，她死曾经是再真实也不过的事情，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再鲜明的记忆也有消磨殆尽的时候。 陈若怜已经不存在了。对于李家明而言，这就跟自己仍旧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的理所当然，因此他并不认为陈若怜就是躲在暗处偷窥自己的人。 “……难道是高启林?” 李家明小声的说出自己的推测。死去的人来向活着的人道别，这一类的鬼故事多得不胜枚举。虽然是无稽之谈，但李家明却觉得这种推断还有几分真实性可言。 如果死去的人真的能回来向活着的人道别，如果躯壳早已被埋入土中的高启林真的能够藉由某种形式保留自己的意志与行为模式，那不知道该有多好。 李家明眯着双眼凝视黑暗，还是什么也看不见。细微的声响消失了，灌木丛也不再颤抖，李家明已经感受不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疑似高启林的“某种东西”离开了。李家明的第六感告诉自己。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忧心 十月五日，刚到卫生院不久李少荃又接获讣闻，陈记粮油店的小孙子的陈坚死了。九岁大的小男孩抵抗力终究不比大人，发病没多久就不幸去世，速度远快于成年人。 紧接着王磊拨了电话过来，表示李少荃要他整理的资料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过来拿。 “不好意思，要你这么赶。” “哪里哪里，院长客气了，本来就是我的分内事。”王磊的语气十分轻松。似乎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 “村长那边就由我或是林致远连络好了。”李少荃朝着走进准备室的林雪点点头。“我现在就马上过去，请你稍微等我一下。” “院长你现在不是还在看诊吗“ 王磊的质疑让李少荃露出苦笑。 “唉，别说了。这阵子上午的看诊时间就算拖到下午两、三点也看不完，与其等到那个时候，还不如先过去一趟跟你拿报告书。” “麻烦院长亲自跑一趟，还真是过意不去。听说卫生院最近连星期六日都照常看诊啊？” “嗯。幸好卫生院里的工作人员都很配合。不过负责检测设备的技师今天突然请假，把大家搞得人仰马翻。”李少荃笑着说道。“总之我会尽快安排时间跟村长见个面的。对了，若明天报告书出来的话，请你再通知我一声好吗？我想还是等到看过报告书之后，再跟村长连络好了。” “好的，直接跟院长联络就好吗” “明天我可能会出诊，如果联系不上我，就跟林致远连络好了。” 王磊挂上电话之后，李少荃立刻前往x光室，途中碰到将患者从理疗室送出来的田萍。 “田萍小姐，钱杰呢” “请多保重。”田萍送走患者之后，回过头来看着李少荃，而且还刻意压低了音量。“到现在还是没有消息。” “这就怪了，钱杰他可从来没有无故旷职的记录，他基本上每天都是第二个到的。” x光技师钱杰到现在还没来，也没跟卫生院连络。 “我打电话到他家里问问看好了。” 田萍的表情有些担忧。卫生院里的每个人都很担心高伟家的悲剧会再度上演。 “嗯，这样也好，你赶快打个电话，有问题也好解决。说不定他只是太过于疲倦，所以早上爬不起来而已。” 田萍点点头，看着李少荃快步离去之后，她走进办公室拨电话到钱杰家。 钱杰就住在前坛边上新盖好的小区，距离卫生院大概半小时的车程。 电话铃响了三声之后，钱杰的妻子接起电话。田萍表明身分和来意，只听到对方惊呼一声。 “啊，真是不好意思。他说他要自己打电话的，结果还是没打吗” “嗯。” “请等一下，我叫他过来听。” 田萍本来想请对方不必麻烦了，钱杰的妻子却立刻放下了话筒。过了一会之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钱杰的声音。 “钱杰，你怎么没来呢都还好吧” “啊……原来是田萍姐。” 钱杰的声音显得十分低沉。 “大家都很担心你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田萍话才说到一半，钱杰就直接插话。 “我要辞职。” “什么”田萍一愣。“你刚刚说什么” “我要辞职，请你替我跟院长说一声。” 田萍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钱杰，你怎么……” 坐在办公桌前面写病历单的任强抬起头来，脸上充满了惊疑不定的神情。 “请你帮帮忙吧，我还有老婆和小孩要养，房屋贷款也还没缴清。” 田萍似乎想说什么，想了一想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吧。不过我认为你最好亲自跟院长说一声比较好。你觉得呢” 钱杰又说了一次“请你帮帮忙吧”，然后立刻挂上了电话。 田萍叹了一口气，任强连忙询问怎么回事。 “钱杰他要辞职。” “什么”任强也大为惊讶。黯然的低头看着桌上的资料。 “……原来如此。” 田萍点点头，朝着诊疗室的方向看去。前往x光室的李少荃还没回来，吴婷和林雪正在隔壁的处置室替下一名患者消毒器具。 “院长他还没回来吗” “嗯。”林雪笑笑。“卫生院少了钱杰先生啊，整个流程都乱成一团了。” “钱杰说他要辞职。” 吴婷和林雪闻言，立刻反射性的抬起头来。林雪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吴婷阻止正想说话的她，朝着候诊室的病患看了两眼之后。示意两人小声一点。 “你是说钱杰要辞职” “他在电话中一直要我帮帮忙，还要我跟院长说一声，我现在真的是一头雾水。” “为什么”不由得拉高音量的林雪边忙握住自己的嘴巴。“钱杰先生前阵子不是还在考虑搬到林场村来帮忙吗” “大概是被高伟先生家里发生的那件事吓到了吧” 吴婷说出自己的猜测。 “可是……” “钱杰先生的孩子还小，那套小房子也是去年才买的。首付好不容易才凑齐，还有好几十年的贷款要付呢。” 田萍点点头。 “嗯。他在电话中也这么说。” “估计一看到高伟家真的出了事情，被吓坏了吧？即使之前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心里想必一定也是大受冲击。”说到这里，吴婷又压低了声音。“高伟先生现在也很懊恼啊，他一直在怀疑是不是自己把那个病从卫生院带回去的。” “说的也是。” “亲眼目睹高伟先生悲痛莫名的模样，也难怪钱杰先生不得不重新思考。其实吧，我觉得也不能怪钱杰先生做出这种决定，毕竟他也不是林场村本地人嘛。” “这跟是不是本地人无关吧”林雪忿忿不平。“我不是不能体谅他的苦衷，可是……他这样子实在是……” 吴婷耸耸肩。 “就算要辞职，也不必做得这么难看吧。至少亲自过来跟院长说一声、跟大家打个招呼之后再走也不迟。” “就是说啊。” “我想他现在大概连进入林场村都不愿意吧搞不好前坛那边也慢慢的发现不对，以后学校和公司企业都会拒绝跟林场村的人接触呢。” 田萍叹了口气。 “很有可能。” 这时李少荃刚好回到诊疗室，听到田萍转述钱杰打算辞职的消息之后，李少荃和跟在身后的李如心都大为讶异。不过李如心什么也没说，李少荃也只是淡淡表示他知道了而已。 “请任强代为办理离职手续吧。高伟还在请丧假，如果真忙不过来。就叫任强晚几天替钱杰办离职就好，我想钱杰应该能够体谅现在的情况才是。” 田萍点点头，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感突然浮现心头。 自己会不会就是下一个牺牲者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两脚羊 陈记粮油店的大门口挂着自己熟悉的条幅。看到门口两侧的白色布帘之后，高琳馨的眼泪流了下来。檀香的味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入夜之后的粮油店点缀得热闹无比，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高琳馨顿时有种才刚刚结束的恶梦又重新开始的错觉。 看到高琳馨站在路上发呆，一旁高启义推了她一把。 “……别傻站着了，走吧。” 高琳馨点点头。两人来到粮油店门口，窥伺着屋内的情况。店里面的铁架和米桶都被推到了墙边，盖上黑色的布幕。位于后方的木门全都被拆了下来，从店门口就可以直接看到住家。走进客厅之后。村迫陈慕功就坐在前面。 高琳馨握紧手中的佛珠，走到陈慕功的身边。这时陈慕功抬起头来，睁着红肿的双眼看着面前的高琳馨。 “……啊，原来是高伟医生的女儿。” 高琳馨一鞠躬。 “发生这种事真是遗憾。还请节哀顺变。” “谢谢你的好意。——听说你大哥也不幸去世了” “是的。”高琳馨点点头。 “真是遗憾……唉，还请不要太难过了才好。” “大哥都已经走了，再难过也是无济于事。”高琳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陈慕功大哥一定很不好受吧” 陈慕功点点头。 “那孩子毕竟还小。当然也不是说长大了就不会难过，只是一想到那么小的孩子就这样走了。多少也会替他感到不平。” “我能体会。”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幸好他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在这个世界上还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要是等到长大出了社会、甚至还结了婚之后才发生这种事，那才叫做可怜呢。” 陈慕功的自我安慰听得高琳馨不由得悲从中来。不管走的人是小孩还是大人，都是他们无可取代的家人。如今家人先自己而去，旁人怎能不替他们流下同情的泪水 身旁高启义用肩膀轻轻推了高琳馨一下，察觉失态的高琳馨连忙拭去眼角的泪水。 “真是不好意思。明明是来唁的，自己却先哭了出来。” “哪的话，彼此彼此。也请两位节哀顺变。” 高琳馨点点头。 “对不起。请问陈慕名在哪里” 一听到陈慕名的名字，陈慕功顿时感到五味杂陈。 “哦，他呀，他在二楼。他说他懒得下来，一直窝在房间里面。” “守灵之夜他居然还说这种话” “没办法，那小子看陈坚不顺眼。他觉得自从陈坚出生之后，家人注意的焦点都集中在小孩子身上，冷落了他，也难怪陈慕名觉得吃味。” “可是，他会和自己侄子争风吃醋吗……” “谁知道呢，听到陈坚死了之后，那小子居然完全不为所动。”陈慕功的神情十分不悦。“就好像陈坚不是自己的亲人似的。叫他下来守灵，他也说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也未免太过分了。” “这家伙就是这个样。”陈慕功将心中的不满一股脑发泄出来。 “……我大哥高启林去世的那天晚上，我对陈慕名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今天是特地来跟他道歉的。” “呵，一定是陈慕名那臭小子不对在先，我代替他向你致歉。” “哪里哪里，陈慕功大哥言重了。” “陈慕名一直不肯下来，可以请你们自己上二楼去找他吗我现在根本就说不动他。” 高琳馨点点头，拉着高启义朝着二楼的楼梯走去。 高启义知道陈慕名的房间是哪一间。他原本打算直接打开房门，可伸手一扭握把，却发现房门上锁了，她只好举起手来敲了敲门。 “喂！陈慕名。”高启义在门外叫着陈慕名的名字，却听不到里面回答的声音。“你在里面对不对我是高启义，喂!” “陈慕名。我是高琳馨，我也过来了，请你开门好吗” 房间里面半点声响也没有，高琳馨和高启义不知道又敲了几次门，可房门依旧不为所动。房内的陈慕名微微蠕动了一下倒在地上的身体，房间里面一片黑暗，陈慕名的脸就贴在冰凉的地面上。 “你……还请节哀顺变。” 看到陈慕名始终不愿开门，两兄妹便站在门口说了起来，希望门后的陈慕名能够听见。 “你能开开门吗？” 高琳馨忍不住想要数落陈慕名，想了一会却又将话吞进肚里。今天是来向陈慕名道歉的，不应该责怪他的不是。 “上次真的很抱歉，我不该说那些话的。” “对不起啦，当时我跟高琳馨的心情都不太好。” “……对啊，当时大哥去世，心情很不好，一时没控制住才说了你。” 这时，他们听见房内传来了一些声响，似乎还有一丝细弱蚊蝇的话语声。站在门外的高琳馨和高启义伸手再次扭了扭门上的握把。 “……陈慕名” 门依旧锁着，高启义敲敲门，高琳馨也叫着陈慕名的名字，然而房间里面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两人在房门口又敲又叫的弄了好一阵子，之后高启义叹了一口气，高琳馨也跟着停下拼命敲门的手。现在的她真的很想大哭一场。 高启义拉了拉妹妹的手，高琳馨叹了口气，跟着高启义转身快步离去，心想只好下次再找机会跟陈慕名道歉了。 躺在地上的陈慕名一直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直到脚步声走下楼之后，陈慕名才停止向门边继续蠕动。 睁大双眼的他不由得流出泪水，用近乎无法发声的嗓子用尽力气大喊。 “不要啊！启义！琳馨！你们别走！不要丢下我，救救我啊！” 可惜他全力发出的声音，或许还不比蚊子扇动翅膀所发出的“嗡嗡”声大。他狠狠地吸了两口气，再次向门边爬去。可他现在不但浑身无力，连双腿都已经不听使唤，侧脸和鼻翼因为用力而缓慢的在地上摩擦，早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迹。然而他的一切努力却是徒劳，不多时，那种怪异而空虚的感觉再次布满全身，让他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一枚地上的图钉扎进了蠕动中的肩膀，然而他却没有叫痛，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张着一对空虚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不但眼神发直、瞳孔泛青，而且嘴唇毫无血色，脸色更是苍白得可以。陈慕名伸出一样没有血色、显得有些惨白的舌头舔舔嘴唇，他感到口干舌燥，很想找点水来喝，却懒得从地上爬起来。 “水……我要喝水……” 没有人听见他细若蚊鸣的声音。 “夜晚是恐怖的……那些家伙……那些家伙……我不想死……” “咚、咚、咚” 漆黑的窗外响起了敲击的声音，清缓而有节奏。 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窗沿，看不清面容的脸孔贴在了布满灰尘的玻璃。 “陈慕名……把窗户打开……” ‘不行……不可以……我不能开……’ 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不能让这个家伙进来’ 手伸向了窗户，将窗门一侧的锁缓缓打开。 ‘不行了……谁来……谁来救救我……’ 白色的身影将窗户轻轻推开，窜了进来。 他摸了摸陈慕名的头，然后用手慢慢攥紧了陈慕名的脖子。 “你很乖，我会好好对待你的。” “为什么……为什么挑中我……” 白影看着他，微微笑了笑。 “呵呵，我们从不挑食。” 泰国最胸女主播全新激_情视频曝光扑倒男主好饥_渴!!在线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两脚羊 陈记粮油店的大门口挂着自己熟悉的条幅。看到门口两侧的白色布帘之后，高琳馨的眼泪流了下来。檀香的味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将入夜之后的粮油店点缀得热闹无比，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高琳馨顿时有种才刚刚结束的恶梦又重新开始的错觉。 看到高琳馨站在路上发呆，一旁高启义推了她一把。 “……别傻站着了，走吧。” 高琳馨点点头。两人来到粮油店门口，窥伺着屋内的情况。店里面的铁架和米桶都被推到了墙边，盖上黑色的布幕。位于后方的木门全都被拆了下来，从店门口就可以直接看到住家。走进客厅之后。村迫陈慕功就坐在前面。 高琳馨握紧手中的佛珠，走到陈慕功的身边。这时陈慕功抬起头来，睁着红肿的双眼看着面前的高琳馨。 “……啊，原来是高伟医生的女儿。” 高琳馨一鞠躬。 “发生这种事真是遗憾。还请节哀顺变。” “谢谢你的好意。——听说你大哥也不幸去世了” “是的。”高琳馨点点头。 “真是遗憾……唉，还请不要太难过了才好。” “大哥都已经走了，再难过也是无济于事。”高琳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陈慕功大哥一定很不好受吧” 陈慕功点点头。 “那孩子毕竟还小。当然也不是说长大了就不会难过，只是一想到那么小的孩子就这样走了。多少也会替他感到不平。” “我能体会。”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也幸好他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在这个世界上还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要是等到长大出了社会、甚至还结了婚之后才发生这种事，那才叫做可怜呢。” 陈慕功的自我安慰听得高琳馨不由得悲从中来。不管走的人是小孩还是大人，都是他们无可取代的家人。如今家人先自己而去，旁人怎能不替他们流下同情的泪水 身旁高启义用肩膀轻轻推了高琳馨一下，察觉失态的高琳馨连忙拭去眼角的泪水。 “真是不好意思。明明是来唁的，自己却先哭了出来。” “哪的话，彼此彼此。也请两位节哀顺变。” 高琳馨点点头。 “对不起。请问陈慕名在哪里” 一听到陈慕名的名字，陈慕功顿时感到五味杂陈。 “哦，他呀，他在二楼。他说他懒得下来，一直窝在房间里面。” “守灵之夜他居然还说这种话” “没办法，那小子看陈坚不顺眼。他觉得自从陈坚出生之后，家人注意的焦点都集中在小孩子身上，冷落了他，也难怪陈慕名觉得吃味。” “可是，他会和自己侄子争风吃醋吗……” “谁知道呢，听到陈坚死了之后，那小子居然完全不为所动。”陈慕功的神情十分不悦。“就好像陈坚不是自己的亲人似的。叫他下来守灵，他也说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也未免太过分了。” “这家伙就是这个样。”陈慕功将心中的不满一股脑发泄出来。 “……我大哥高启林去世的那天晚上，我对陈慕名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今天是特地来跟他道歉的。” “呵，一定是陈慕名那臭小子不对在先，我代替他向你致歉。” “哪里哪里，陈慕功大哥言重了。” “陈慕名一直不肯下来，可以请你们自己上二楼去找他吗我现在根本就说不动他。” 高琳馨点点头，拉着高启义朝着二楼的楼梯走去。 高启义知道陈慕名的房间是哪一间。他原本打算直接打开房门，可伸手一扭握把，却发现房门上锁了，她只好举起手来敲了敲门。 “喂！陈慕名。”高启义在门外叫着陈慕名的名字，却听不到里面回答的声音。“你在里面对不对我是高启义，喂!” “陈慕名。我是高琳馨，我也过来了，请你开门好吗” 房间里面半点声响也没有，高琳馨和高启义不知道又敲了几次门，可房门依旧不为所动。房内的陈慕名微微蠕动了一下倒在地上的身体，房间里面一片黑暗，陈慕名的脸就贴在冰凉的地面上。 “你……还请节哀顺变。” 看到陈慕名始终不愿开门，两兄妹便站在门口说了起来，希望门后的陈慕名能够听见。 “你能开开门吗？” 高琳馨忍不住想要数落陈慕名，想了一会却又将话吞进肚里。今天是来向陈慕名道歉的，不应该责怪他的不是。 “上次真的很抱歉，我不该说那些话的。” “对不起啦，当时我跟高琳馨的心情都不太好。” “……对啊，当时大哥去世，心情很不好，一时没控制住才说了你。” 这时，他们听见房内传来了一些声响，似乎还有一丝细弱蚊蝇的话语声。站在门外的高琳馨和高启义伸手再次扭了扭门上的握把。 “……陈慕名” 门依旧锁着，高启义敲敲门，高琳馨也叫着陈慕名的名字，然而房间里面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两人在房门口又敲又叫的弄了好一阵子，之后高启义叹了一口气，高琳馨也跟着停下拼命敲门的手。现在的她真的很想大哭一场。 高启义拉了拉妹妹的手，高琳馨叹了口气，跟着高启义转身快步离去，心想只好下次再找机会跟陈慕名道歉了。 躺在地上的陈慕名一直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直到脚步声走下楼之后，陈慕名才停止向门边继续蠕动。 睁大双眼的他不由得流出泪水，用近乎无法发声的嗓子用尽力气大喊。 “不要啊！启义！琳馨！你们别走！不要丢下我，救救我啊！” 可惜他全力发出的声音，或许还不比蚊子扇动翅膀所发出的“嗡嗡”声大。他狠狠地吸了两口气，再次向门边爬去。可他现在不但浑身无力，连双腿都已经不听使唤，侧脸和鼻翼因为用力而缓慢的在地上摩擦，早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迹。然而他的一切努力却是徒劳，不多时，那种怪异而空虚的感觉再次布满全身，让他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一枚地上的图钉扎进了蠕动中的肩膀，然而他却没有叫痛，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张着一对空虚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不但眼神发直、瞳孔泛青，而且嘴唇毫无血色，脸色更是苍白得可以。陈慕名伸出一样没有血色、显得有些惨白的舌头舔舔嘴唇，他感到口干舌燥，很想找点水来喝，却懒得从地上爬起来。 “水……我要喝水……” 没有人听见他细若蚊鸣的声音。 “夜晚是恐怖的……那些家伙……那些家伙……我不想死……” “咚、咚、咚” 漆黑的窗外响起了敲击的声音，清缓而有节奏。 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了窗沿，看不清面容的脸孔贴在了布满灰尘的玻璃。 “陈慕名……把窗户打开……” ‘不行……不可以……我不能开……’ 身体缓缓站了起来。 ‘不能让这个家伙进来’ 手伸向了窗户，将窗门一侧的锁缓缓打开。 ‘不行了……谁来……谁来救救我……’ 白色的身影将窗户轻轻推开，窜了进来。 他摸了摸陈慕名的头，然后用手慢慢攥紧了陈慕名的脖子。 “你很乖，我会好好对待你的。” “为什么……为什么挑中我……” 白影看着他，微微笑了笑。 “呵呵，我们从不挑食。” 泰国最胸女主播全新激_情视频曝光扑倒男主好饥_渴!!在线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透露 那个人的“气息”又在同一时间出现在窗外了。 李家明离开书桌，手里攥着把小刀，慢慢地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窗帘之后的玻璃窗早已锁上，李家明只看到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身影。 房间里面突然传出‘砰’的一声，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本摊在桌上的习题册合了起来。没错，李家明心想。只有东西在动，才会发出声响。 ‘气息’这个玩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李家明也说不上来。有可能是呼吸的声音、衣服摩擦的声音或者是其他物体移动时所产生的大大小小的声音，也有可能跟嗅觉有关，甚至是人类的第六感。李家明不认为“气息”跟什么超自然现象有关，他觉得将所有无法明确指出的细节以及意识无法察觉的小地方集合起来，就是所谓的“气息”。 ‘也有可能是……视线。’ 人的“气息”固然可以如此解释，李家明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视线”。他总觉得有人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走到窗边望去，也很确定自己真的跟对方视线相交。视线这个东西是可以靠着经验法则乃至直觉来发现的，虽然李家明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察觉的，可是他很确定那个视线真的存在，而且现在就有所感觉。 有什么人正看着自己，那个人就躲在窗外的那片树林。 ‘……会是谁昵’ 李家明觉得那个人不是高启林。如果高启林真的会跑来向李家明告别，现在正躲在黑暗当中看着他的人绝对不是他。自己搬来林场村一年多了，高启林算得上是自己唯一的朋友。李家明觉得以高启林生前豪迈不羁的个性看来，告别一次就已经够了，不可能连着两个晚上都跑来这里。高启林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但如果不是高启林的话，又会是谁呢？唯一的答案还是陈若怜。如果只来一次的话，他可以确定那肯定不是陈若怜，可是一连来了两个晚上，李家明觉得那个人八成就是陈若怜，要不然就是像陈若怜那种偏执狂热的女孩子。 李家明贴在玻璃窗上往外张望，黑暗之中依然什么也看不见。离开窗户将窗帘拉上的李家明叹了口气，感觉到疑似视线的“气息”再次突然消失了，这种感觉跟陈若怜以前带给他的十分类似。 ‘可是陈若怜已经死了。’ 高启林已经不在了，陈若怜更是早就死了，他们都不可能跑来找李家明。 李家明回到桌前，看着桌上杂乱无章的纸张，李家明将纸折好，插在一排一排的书籍里面，充当讲义和教材的书签。 李家明从其中一个书中抽出一张明信片。他原本想将明信片丢弃，可时间一久却将明信片忘在书里面。 李家明亲启 字迹十分秀丽。让人感到一股仿佛纯真的糜烂气息。来错时间的问候信，不该出现的明信片却寄到了李家明的手中。 李家明看了明信片两眼，打算把它丢进垃圾桶里，转念一想却又改变了主意。李家明随手将明信片丢进纸盒，这却不代表他打算将明信片保存起来，只是现在还懒得扔掉而已。 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后，李家明重新翻开合起的习题集，今天的进度还没达成呢。这对李家明来说不是“念书”，而是离开村子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为了达成目标，他非做不可。 将自己的注意力从窗外拉回来，李家明开始继续在题海战斗。 ...... 十月六日下午，李晓义前往.t.f，不过得在下午看诊时间开始之前赶回来。他询问周新现在是否方便，周新也表示可以接受，于是郑震又将“歇业中”的牌子挂到门上。 过了没多久，随着一声汽车刹车声，李少荃出现在w.t.f的门口。李晓义曾经在这里跟李少荃见过几次面，彼此之间也算不上初识。李少荃一走进店里，就一派轻松的跟郑震点了杯咖啡。然后在吧台挑了个位子坐了下来。点燃手中的香烟。 主动发难的人还是周新。在场的三人当中，他跟李少荃的交情最深厚，两人已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了。 “听说粮油店的小孙子陈坚死了。” “嗯，对。”李少荃故做轻松状的点点头，旁人却听得出来他的回答有些不自然。 “高伟先生的长子也死了，最近村子里好像死了不少人。” “所以呢” “所以我们才想问你是不是传染病造成的。” 李少荃朝着空中吐出一个烟圈，转过头来瞪着周新。周新见状，连忙替自己打圆场。 “你可千万别误会啊。如果基于某种原因必须隐瞒消息的话，我们也很愿意配合。不过若你信得过我们的话，还是请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守口如瓶的，否则每天提心吊胆的真的很不好过。” 李少荃按熄手中的香烟，大大的叹了口气。 “不是传染病，至少截至目前的死者全都不是死于传染病。” “真的吗” “绝无虚言，我可以拿医师执照做担保，项上人头还得留着吃饭，就不拿来扯蛋了。这段期间我所看过的病患，全都不是罹患传染病的患者。” 一旁的李晓义突然插口。 “难道这一连串的死亡都只是偶发事件” “如果视为偶发事件的话，发生的机率又似乎太高了点，这点不得不我承认。” “可是你又说不是传染病，那不就不具有传染性吗” “传染病和具有传染性的疾病不同，请不要混为一谈。不过目前尚未掌握到具有传染性的证据，这点也是事实。” “目前还没有证据” 李少荃斜靠在吧台，凝视着郑震悄悄端出来的咖啡，又点燃了一根香烟。 “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那的确不是传染病，这点我可以保证，不过却无法肯定绝对不具有传染性。我不想造成村民不必要的恐慌，所以只能言尽于此。” “等一下，少荃。” 周新似乎有些不以为然，李少荃见状只好保持沉默。思考了一段时间之后。才终于开口说话。 “这么说好了，如果我的家人不幸过世的诟，我会采取火葬。” 李晓义看着李少荃脸上的表情，然后跟郑震和周新交换眼神。果然不出所料。 “……我明白了。”李晓义吁了口气，神情十分凝重。“跟传染病无关。” “这绝对不是传染病，我可以拍胸脯跟各位打包票。” “最近村子里的确死了不少人，而且绝大多数都是死得很突然。就当作是朋友之间的闲聊好了。你可以给大家一些建议，提醒我们平常应该注意哪些地方吗” 李少荃也没看着问话的李晓义，迳自喝着杯中的咖啡。 “这个嘛，我想应该注意脸色和呼吸才对。如果出现脸色苍白、呼吸衰弱、无精打采或是没有食欲的症状。最好立刻去看医生会比较好。” “患者本身会不会感到不适” “不会，什么感觉都没有。”李少荃不假思索的丢出这个回答。“如果患者跟周围的人抱怨自己不舒服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猝死了。最近有很多病例都是连患者自己都没察觉自己受到感染，周围的人也没注意到患者的身体不太对劲，像这种病例就十分棘手，一旦发现基本都难逃一死。而且患病的人注意力都无法集中，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交代事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总之就是很难沟通，你和他说什么他到最后都不会做，好像在跟木头人讲话似的。” “……有没有什么预防的方法” “鬼知道，顶多就是保持正常的作息时间，还有不要生饮地下水，接触尸体或是污物的时候最好戴上手套。除此之外大概就是保持环境清洁，老鼠蟑螂什么的尽量不要出现在家里，能，买多点老鼠药什么的预防下。” 李晓义低头不语，看来连李少荃也不知道感染途径，只能假设病毒是藉由老鼠蟑螂之类的害虫进行传播的。 “早点发现早点治疗的话。是不是就比较有治愈的可能” 李少荃撇了李晓义一眼，将口中的烟圈吐到另一个方向。 “患者如果是真的贫血和呼吸衰弱，当然治得好，可是贫血和呼吸衰弱之外的症状就没那么容易了。” 李晓义吞了一口唾液，这时李少荃总算回过头来看着大家。 “w.t.f是一家有水准的咖啡厅，我相信会来这里喝咖啡的人也都很有水准，绝对不会做出不经大脑的傻事，更不会出现有失分寸的行为。” 许久不言的郑震点点头。 “没错，而且也不会到处散播不实的谣言，这点请你放心。” 李少荃点点头。 泰国最胸女主播全新激_情视频曝光扑倒男主好饥_渴!!在线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撕裂 李家明一边与窗外莫名的压迫感互相对抗，一边试图将注意力贯注于习题集当中。最近几晚，相同的感觉就好像定了时间一般，每当他准备看书时，那诡异的视线就会扫视得他浑身汗毛立起。他早就已经失去背诵申论范文或是演算数学的心情，来自窗外的压迫感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根本就无法静下心来思考问题。隐藏在窗外的某种存在完完全全吸引住了李家明的注意力，他现在只能任凭着手中的铅笔在纸上写着一个又一个的词语。 写着写着，李家明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写些什么。回过神朝笔记本仔细一看，才发现笔记本的空白处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词汇，里面甚至还出现许多“高启林”和“陈若怜”的字样。李家明赶紧用橡皮擦将‘陈若怜’擦去，心里面却很明白“陈若怜”出现的频率远比“高启林”高出许多，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两者之间的差距也变得愈来愈明显。 来自窗外的监视让李家明感到莫名的紧张，他知道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的，可是陈若怜早就已经死了。虽然李家明没有亲眼目睹，可是她应该跟高启林一样躺进棺木，抬上了山上的墓地，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被埋进土里了才对。 然而窗外真的有人，那个人隐身在黑暗之中窥伺着房间，窥伺着窗户，窥伺着李家明。桌上台灯的亮光将李家明的身影投射在窗帘上，窗外隐藏的那个人一定正在树丛之中盯着自已的影子。 李家明不知道用橡皮擦擦掉了多少“陈若怜”，最后终于叹了口气，猛地一把将压在台灯灯座下的明信片抽了出来。明信片是一个早就死掉的人寄给李家明的礼物，然而他却无法体会其中感性。字里行间透露出作者刻意隐瞒自我突显的自我突显，简直就像是屎拉到了裤子里怕被人发现，然后自作聪明的倒了一瓶香水进裤裆一样脑残，除了矛盾之外还是矛盾。作者的用字遣词旨在突显自己跟李家明只是认识的关系，然而隐藏在文字背后的意图却很明显的不是如此纯洁，就像污浊的白莲花一样。明信片上只写着短短几行的问候语，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写，可是李家明觉得对方不是没有写，而是基于某种意图刻意不写，这种矫揉造作的用心更让李家明明白隐藏在背后的真相。怎样病态内心的人写出怎样缺心眼的明信片，李家明真的有这种感觉。 现在又何尝不是如此？很明显的监视，略带笨拙的技巧，然而监视者却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不让被监视的人发现自己的存在。李家明对这种自以为聪明的手法太过熟悉了，这感觉就和以前一样，不过就是更加不可思议而已，因此他反而很确定自己正在被对方监视当中。 ‘呵呵……陈若怜，肯定就是你。’ ‘不过，又不可能是她，她已经死了啊。’ 李家明站了起来，他拉开窗帘，打开玻璃窗，室内的光线立刻向窗外的阴影扩散开来。这却使得树丛之下的阴影更加的阴暗。李家明又感到那股熟悉的视线，他很确定有人正躲在黑暗当中看着自己，而且就在附近，自己身前不远处。 面向黑暗的李家明不想找出对方的身影，他也懒得找。他只是静静的拿起那张明信片，轻轻的夹在手指间绕了几个圈，确定对方看得到他手中拿的是什么。这时李家明似乎听到有人屏住呼吸慢慢朝着这里接近的声音，不远处的树丛传来了“沙沙”的声响。 对方的视线感愈来愈强，李家明将左手举起，搭在右手拿着的明信片上面，然后以监视者看得十分清楚的角度慢慢的将明信片撕裂。 一下，又一下。 纸张撕裂的细微声响传入耳际。 李家明将明信片细条慢理的撕成碎片，边撕边哼着歌，然后随手将细碎的纸片往窗外扔去。化为无数纸片的明信片坠落在黑暗之中，如同雪花般飘零。 将双手轻轻抖了抖，李家明缓缓地抬起右手，向阴暗的树林伸出了自己的中指。朝着树荫看了两眼，李家明将窗户关上，拉起窗帘回到桌前的他竖起耳朵听着窗外的动静，果然又听到了细微的声响。这次的声音十分明显，有人踮起脚尖踩在草地上慢慢的接近窗边。 果然有人。 窗外真的有人。那个神秘人发出轻微而细致的呜咽声，李家明无法理解那种声音代表了什么，只觉得听起来好像是强忍哀痛的悲鸣。 细微的声响不停的传来，好像是某种小生物在地面爬行的声音。李家明知道只要自己现在站起来拉开窗帘，就可以看到外面监视者的真面目，他很肯定那个人绝对来不及躲回树丛。可是李家明却强压内心的冲动，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不能看，说什么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拉开窗帘。 或许是因为窗外的“物体”是个不能碰触的禁忌，也或许只是因为李家明还没那种胆子窥伺窗外。他觉得如果自己这么做，一定会导致某种无法收拾的后果，同时也不知道看到之后该如何反应。然而最令李家明感到恐惧的，还是拉开窗帘之后却什么也没看到的结果。 如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开窗帘往外一看，却发现窗子底下什么也没有呢看不见东西并不代表什么，最令人胆寒的还是看不见却依然存在的认知、与对方只是躲起来的认知之间的落差。 竖起耳朵的李家明拼命克制内心的冲动，窗外的气息在附近爬了一圈之后才逐渐消失。松了口气的李家明又开始埋首于看不完的教材，然而手中的铅笔却不听话的在草稿纸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陈若怜”。 第二天早上，辗转难眠的李家明来到后院。杂草丛生的土壤在展光的照射之下，呈现出富饶的黑色。几片白色的物体散落在地上，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已经化为碎片的明信片的一部份。 找得到的碎片只有四张，其他的碎片都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其中一张碎片上沾染了几滴水渍，依稀看得出原来上面写着‘陈若怜’。 泰国最胸女主播全新激_情视频曝光扑倒男主好饥_渴!!在线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中断 十月七日清晨，陈记粮油店拨了电话过来，原来是小儿子陈慕名突然过世。接获通知的李少荃心情十分低落，陈记粮油店才刚失去孙子辈的陈坚，正当家人忙着替九岁的小孙子办丧事的时候，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就这样孤零零的死在房内。没有人发现他生病了，没有人在意，更没有人在床边照顾他。 开始看诊之后，定国装潢的吴婉贞走了进来，垂头丧气，口鼻青黑。李少荃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又是那种疾病，死神即将再度造访定国装潢。下午的时候，住在林场村名叫陈佑的年轻人被推了进来，从他的状况初步判断，很明显的已经发病了，而且他的病情比吴婉贞还更严重，不过李少荃并不打算叫救护车。既然事情已经演变到了这种地步，李少荃也不再担心会引起其他医院的怀疑。不过照理来说病人应该直接转院才对，然而李少荃还是试着说服患者留下来。即使将患者转送到公立医院，最后的结果也还是一样，而且一旦送到前坛的大型医院住院检查的话，根据以往的经验，患者多半都是一去不复返客死异乡。可是这种事情又不方便跟患者挑明了说，李少荃实在是很难昧着良心劝患者转院。 回到休息室更新图表的时候，李少荃接到林致远的电话，电话里林致远的声音显得有些僵硬。 “宣传科的王磊失踪了。” 看着手头资料的李少荃重复林致远说过的话，不过语气多了一分讶异与疑惑。 “昨晚我跟他的家人谈过，他真的失踪了。” 李少荃差点握不住手中的纸张，一屁股跌坐了下来。 “这怎么可能” “王磊太太说她就寝之前，还看到王磊在书房里面走动，可第二天早上一起来就不见人影了。他的车子还放在车库里面，原本以为人应该还在附近，可是到现在都还没找到。” ‘失踪……搬迁……死亡’ 李少荃站了起来。 “我去王磊家一趟。” “你等等我，我也一起去。” 跟林致远约好在王磊家会合之后，李少荃立刻离开医院前往目的地。当他们到达时，王磊的妻子周桂芝连忙出来迎接，急得脸色发青。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失踪” “王磊太太，请冷静一点。你先生昨晚有没有出现异常的状况比如说脸色不好，或是变得不太爱说话之类的” “没有。还是跟往常一样。” “食欲呢” “晚餐吃了不少。他这几天好像特别忙的样子，还把工作带回家里，一直弄到昨天中午才结束，还因此跟宣传科请了半天的假。吃过午饭之后，他就去上班了。晚上下班回来还喝了一点酒，和我说什么终于完成了，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李少荃跟林致远使了个眼神，看来王磊应该未受感染。可是他怎么会突然失踪而且还趁着妻子熟睡的时候离家出走 “对不起，请问一下。”林致远向周桂芝发话。“王磊先生有一份文件要交给我们，不知道你晓不晓得这件事” “文件？” “我想他前天带回家处理的应该就是那份文件。” “啊，我想起来了。”周桂芝点点头。“应该在他的房间才对，昨天我看到他将一叠东西放在文件袋里面收进抽屉。原来那份文件是要交给林道长的，难怪昨天上班的时候没看到他带出去。” 说完之后，周桂芝就带着林致远和李少荃前往二楼。最靠近楼梯的房间以前大概是王磊的儿子用的，里面放了一张陈旧的书桌，桌上还摆了一台台式电脑。除此之外，房间里面还堆了好几个纸箱，以及几件没在使用的家具。 “这里以前是我儿子的房间，现在变成我们家的仓库。”周桂芝露出腼腆的微笑，伸手拉开书桌的抽屉。“东西就放在这里……咦” 周桂芝在抽屉里面找来找去。 “怪了，我明明看见他放进来的啊？” 喃喃自语的周桂芝又打开其他抽屉。 “这就奇怪了，难道他带去宣传科了吗” “王磊太太，借过一下。”李少荃将周桂芝挤开。“那份文件非常重要，可以让我找一找吗” “当然，李院长请便。” 李少荃在抽屉里面东翻西找，却只看到一些文具用品，以及几张使用过的便条纸，就是没有叠成一落的文件资料。不但没有报告书，连用来当作参考资料的纸条或是影印文件也没有。 “这……这怎么可能……” 察觉李少荃无功而返之后，林致远朝着桌上的台式电脑走去。王磊在整理资料的时候，应该会用到这个才对，可是林致远却没看到u盘之类的东西。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按下电源键，桌面上就只有‘我的电脑’和‘回收站’两个图标。 “少荃，附近有没有什么碟片或是存储工具” “我找到三张光盘。其中两片有贴标签，一张是你懂的，一张是随手拍。” 林致远从李少荃手中接过光盘，将没贴标签的光盘插入电脑光驱，却没发现他们要的报告书。台式电脑本身也没有任何储存档案，干净的就像一台新电脑。不死心的林致远将其他两片光盘也插入磁碟机，里面的内容果然符合标签，可就是找不到跟报告书有关的资料。 “找不到，什么也没有。” 李少荃回头看着周桂芝。 “王磊先生有没有可能将资料放在别的地方或是存入其他的光盘” “我丈夫做事向来有板有眼，应该不会把那么重要的资料随便乱放才对。如果不在这里的话，恐怕就真的找不到了。” “这怎么可能” 周桂芝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困惑。 “如果这里没有的话，我就不知道在哪里了。记得他昨天出门的时候真的什么也没带，就这样去上班了。他出门向来不喜欢带东西，这已经是他多年的习惯了。” “你确定吗会不会是放在饭厅忘了带出去” “不可能。他昨天早上说中午想吃饺子，所以我就端了一碟韭菜饺子和一杯茶进来，正好看到他将资料放在文件袋里面。之后他将光盘拿出来，跟信封一起收进抽屉里面，还说他已经忙完了，要我把吃的端到一楼就好。” 周桂芝看了看李少荃，又看了看林致远。 “那份资料真的很重要吗” “嗯……算是吧。”李少荃含糊以对。 “我是跟他一起下楼的。当时我怪罪那家伙害我白跑一趟，结果他就说要不然他自己端下去好了。所以我们就一起走下楼吃午餐，吃完之后他就出去上班了。对了，出门之前还在一楼的寝室换衣服。当时我一直在他身边，所以很确定他真的是空着手出门的，也没再回到二楼。” “没关系。”林致远接口。“我们只是有点惊讶而已，那份资料我们另有备份，请你不必这么紧张。” “哦，那就好。”周桂芝松了口气。脸上的神情却还是带着几分不安。 “我还是会尽量找找看的。” “那就麻烦你了。对了，如果王磊先生有消息的话，请他尽快跟兰若观或是卫生院连络一声。” 周桂芝点点头，开始替行踪不明的丈夫担心了起来。 “你们说……他到底跑到哪去了” 安抚忧心忡忡的周桂芝之后，李少荃和林致远离开了王磊家。李少荃问林致远要不要到卫生院坐一坐，林致远看看手表，无奈的摇摇头。 “我该回去了，今晚还有守灵。” 林致远的回答让李少荃觉得胸口被刺了一下。 “那……那就没办法了。” “王磊他——” “的确不太对劲，他没理由突然离家出走。从他太大的说法来判断，他应该也没发病才对，我实在不懂他怎么会带着所有的资料凭空消失。” 李少荃和林致远手中都各有一份资料，重新写一份报告书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王磊会带着写好的报告书和其他资料消失不见。 村子被不知名的东西包围了。 没错，这简直就像是被包围了一样。迁居、辞职，大家好像都被不知名的人刻意的孤立起来。幕后的神秘黑手不但攥着李少荃和林致远、将两人孤立起来，甚至还处心积虑的跟他们作对。 ‘不可能啊……谁有这么大能耐……’ 的确不太可能。李少荃实在想不出会有谁会在一个偏僻的村子做出如此浩大的工程，他觉得自己只是在捏造一种不切实际的阴谋论罢了。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站在李少荃身后的林致远喃喃自语。 “……说不定疾病只是整个事件的一部分而已。” 林致远点点头，转身朝着自己的车子走去。 :,,!!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点醒 ‘哨所...外地通勤...死亡人数...发病人数...失踪人数...’ 在返回卫生院的途中，李少荃一直在脑中重复着这些数字。死亡人数、发病人数、失踪人数。仿佛在念着咒语的李少荃回到医院之后，发现有个穿着整齐的青年人正站在卫生院的门前四处张望。青年人听到车声之后立刻回过头来，还没等到李少荃将车子停好，就急着迈开大步跑过来。 “别着急，怎么啦是急诊吗” 快步走下车子的李少荃连忙发问。青年人的长相有点面熟，以前似乎替他看过几次诊。 “我不需要急诊，我是有事想问一下，你就是李少荃院长吧” 青年人说话的口气唤起李少荃的记忆。哦，是这个小子。没错，他就是不久之前膝盖罹患软组织挫伤的患者，李如心提过这个家伙几次，好像脾气非常倔，很对自己的路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李晓义先生家的独生子吧” “是的。”青年人点点头。在李少荃的印象中，他的名字似乎是叫做李家明。 “我有件事想请教李院长，不知道您现在方不方便” “有话直说，不必客气。对了，我称呼你为家明老弟，哈哈，你没意见吧？” 李家明耸了耸肩膀，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随李院长高兴，怎么叫都可以。姓名不过就是一个称呼，我知道你叫的是我就行。。” “好，那就叫你家明老弟好了。你想问些什么” “陈若怜是李院长诊断过的患者吧” “嗯，没错。就连她的死亡证明书也是我开的。” “她是怎么死的具体是什么疾病？” “急性呼吸衰竭加恶性贫血。” 李家明迟疑了一会，斜眼看着李少荃。 “她真的死了吗您确定吗？会不会只是脑死亡而已” 李少荃笑了出来，内心却因为李家明的说法而浮现出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安。 “嗯，有些医生主张脑死亡的患者不能算是真正死亡，不过我想不会有医生主张心脏停止跳动的患者还活着才对。”说到这里，李少荃又笑了出来，却下意识的将右手的车钥匙交到左手。 “当时是我亲自检查的，陈若怜呼吸停止、心跳停止、没有血压也没有瞳孔反应。她已经死了，这点毋庸置疑。” “那假死状态又该如何解释” 李少荃苦笑不已。 “这个嘛，反正我是没遇见过假死状态的案例啦，不过世界上倒是真的有跟尸体极为相似、却还没有完全死亡的患者。通常处于假死状态的患者心跳都十分微弱，没经验的医生很难察觉脉搏的跳动，而且呼吸若有似无，看起来就像没有气息一样。不过陈若怜的状况不同，她的心跳已经完全停止了，而且停止的时间长达好几个小时，就算还活着也非死不可，毕竟没有心脏进行泵血，全身的细胞都会因为缺氧而快速死亡。更何况处于假死状态之下的患者不可能出现尸斑，身体也不会僵硬。” “那她有没有可能还没断气，就被埋入土中” 李少荃哈哈大笑。 “我的老弟哟，只要还有一丝存活的可能，我就不会开立死亡证明书，我可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医生啊。即使患者的家人都放弃希望了，我也会设法将患者救活。而且如果没有我的死亡证书，家属也不能将死者埋葬，所以你说的情况不可能发生，这你完全可以放心。” “既然如此，那陈若怜就不可能死后复活了” 李少荃大笑不已。 “哈哈哈，你小子鬼片看多了吧？都已经死透了，怎么可能复活？她又不是僵尸或是吸血鬼什么的，就算是我们村整天说的怨灵也不可能的啦。”这时李少荃突然觉得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我刚刚说了什么’ 回过头来看着李家明，李少荃尽量保持脸上的微笑。“这么说吧，一旦出现尸斑，就代表她已经变成不折不扣的尸体了。尸斑是没有生命的有机体开始腐烂的标志，就算是华陀再世，也不可能让开始腐败的尸体重新复活。” “是吗”李家明低头思索了片刻，抬起头来向李少荃一鞠躬。“我明白了，谢谢李院长替我解答问题。” “家明老弟，你等一下，你——”无视于李少荃的呼唤，李家明一转身就往停车场的出口跑去。“你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李家明没有回答李少荃的问题。他回过头来向李少荃点点头，一溜烟的跑离李少荃的视线范围。 不是僵尸、吸血鬼，就是怨灵。 李少荃反刍自己说过的话。 患者的模样、死因，李少荃摇摇头。 ‘不可能。’ 李少荃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可笑，这都什么时代了，哪有这些东西，要相信科学。虽然心里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却发现嘴角十分僵硬，想哭也笑不出来。 ‘不可能，世界上没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坏孩子会被妖怪抓走喔。 来自山上的妖怪抓到小孩子之后，就会连夜拖回墓穴吃掉。 记得小时候村子里的长者说起这个鬼故事的时候，年幼的李少荃还回了一句坟墓里面根本装不下两个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来自坟场的恶鬼。 ‘死亡人数、发病人数、失踪人数’。 尸体是不会爬起来抓人的，更不会把人吃掉，只能躺在泥土里面渐渐腐烂，成为土地的肥料，回归大自然而已 ‘死亡人数、发病人数、失踪人数’。 ‘患者的口鼻……青黑的颜色。’ 李少荃从医院的后门走进准备室。 ‘呼吸衰弱、贫血、死亡’。 ‘死亡人数、发病人数、失踪人数’。 打开卫生院的大门，李少荃快步走进休息室。 “田萍。”听到李少荃的声音，正在折绷带的几个护士顿时停下手边的工作，田萍也站了起来。“请你重新做一份排班表好吗” “是要重新排班吗” 李少荃点点头。 “我知道现在卫生院里面人手不足，可是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决定让定国装潢的吴婉贞老夫人住院观察，我要确保她的安全。” 李家明一路朝着家里跑去。火红的夕阳正挂在西山的山头，将他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不是僵尸、吸血鬼，就是怨灵。 黑色的影子仿佛代表了什么。 活生生的尸体，复活的死者，并不是全无可能。 村子里至今还保留着土葬的习惯。 ‘一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躲在暗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计划 当天傍晚，正当兰若观的晚斋时分，李少荃突然驾车造访。在陈向军的带领之下，李少荃穿过庭院来到饭厅前。看到李少荃出现之后，面带微笑的刘淑芬立刻起身招呼，然而李少荃却只是礼貌性的摆了摆手，婉拒了刘淑芬的好意。 “这么晚了，不知道李院长突然跑来有什么事。” 刘淑芬和守静在一旁猜测李少荃的来意，不置可否的林致远连忙用完晚斋，从刘淑芬的手中接过茶具和热水壶之后，就朝着自己的房间快步走去。李少荃并非被带往办公室，而是直接被带到林致远的房间等候。 林致远回到房间门前，看到坐在廊缘的李少荃正望着庭院发呆。沁凉的秋风从山门吹入，听到林致远脚步声的李少荃回过头来笑了笑。 “呵，你的房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空荡荡的，除了书以外什么也没有。” 李少荃关上廊缘的落地窗，走进房间拉上木门，林致远不由得露出苦笑。林致远的房间是间面向后院的小房间，这些年来，林致远除了睡觉之外，很少走进这里。这阵子疲倦的时候甚至就在办公室里眯一下充数，这儿根本就已经成为书库了。不只是床头和地板上堆满了书，就连床底也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堆放在房间一角的蒲团以及床头柜上更是随处可见还来不及丢弃的草稿纸以及校正稿。 李少荃靠在床头柜边，随意翻阅着手边的稿纸。 “俗话说，从一个人的房间的摆设，就可以看出他的心世界，看来你的心灵已经变成堆放杂物的仓库了。要不就是你早就不把这里当成自己的房间。” 林致远将茶杯放在一堆书的上面。 “我几乎都待在办公室，很少回到这里——怎么，找我有事?” 听到林致远这么问，李少荃很难得的露出不知该如何启齿的表情。 “记得你以前曾经说过妖魔鬼怪的故事对吧?不对，应该说是曾经写过才对。” “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你不觉得这正是林场村现在的写照吗?” 林致远皱起双眉。 “怎么说?” “村子里现在到处都是死人，根本无法想像到底有多少人受到感染。传染病从内部吞噬整个村子，或许以笼罩来形容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太恰当。可是我真的觉得村子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紧紧握住，而且愈来愈透不过气来了。” 李少荃喘了一口气。 “不管再怎么调查，总有种处处碰壁的挫折感，就像是找不到出口在哪里一样。村子的情况愈来愈恶化，然而不管再怎么努力，却只是不断发现新的障碍物而已，出口好像离我们愈来愈遥远似的，所以我才会觉得村子被什么东西给笼罩了。” 林致远点点头，他很能体会李少荃的感觉。 “那你觉得村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说呢?” 李少荃把眼光从手上的文件中移开，抬起头来。 “我想我大概知道病因以及感染途径，而且也已经发现了隐藏在许多表现之下真正的答案，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失踪、搬走，还有那么多通勤上班族突然辞职了。” 林致远不由得探出上半身。 “真的吗?” “没错，一定是死去的人们都死而复生了，八九不离十。” 林致远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说什么?” “这一定是妖怪干的好事。” 林致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可能只是李少荃的一种比喻，也或许只是李少荃擅长的冷笑话。 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林致远定定地看着李少荃，却发现李少荃的神情十分认真。 “每个患者的初期症状都是呼吸衰弱和贫血，最后死于器官衰竭，共同的症状就是口鼻青黑、皮肤苍白、虚脱、神志不清、脉搏微弱、呼吸困难。”李少荃喃喃自语。“没有什么疾病能导致这么多非器质性的病症，而且患者本身还没有任何痛苦。” 林致远反射性的摇摇头。 “少荃。” 林致远还没说完，就被李少荃打断了话头。 “你先听我说完，所有的病例都是从呼吸衰弱开始，然后是贫血，而病人本身的造血功能都没有异常，现在想起来，就和中医说的气血不足是一样的。但通过检查，呼吸衰弱完全没有任何的病因，而患者也没有大量出血的迹象，既没有外伤，也看不到血迹，全身断层扫描的结果也没有内出血的情况，所以绝对跟出血无关。既然如此，患者的症状就应该是溶血所造成的，可所有的检测数据却推翻了我的假设，这是一种超乎我们认知的溶血，当然也有可能是超乎认知的特殊出血。患者没有外伤也没有内出血，但他体内的各项营养指标与血液却大量减少，这不符合医学道理。唯一的可能就是身体中的营养物质和血液通过不知道什么方式，自己离开了患者的身体，使得患者的各项指标大幅降低。呼吸衰弱和贫血只是最后的结果而已。” “但是……” “但是什么?大量减少的营养物质和血液导致患者体内组织的循环不良，造成器官衰竭。随着情况的愈发严重，免疫系统处于当机状态，各种有害人体的物质开始活性化，然后侵袭人体各部位的器官，这时患者的肺部遭到破坏、消化器官出血、肝功能不全、或者是肾衰竭，进而导致多重器官衰竭，造成患者死亡。” “少荃。” “我做医生这么多年，虽说不是什么大专家，但该懂的我绝对懂，根本就没听说过这种没有任何伤口但体内却出现物质大量流失的病症。如果是失血的话，照理说应该会自行凝结才对，因此我才费尽心思想找出内出血的证据，可做了这么多检查，最后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从患者的情况来看，应该可以排除外出血的可能，毕竟患者身上找不到任何外伤。不过这也不代表患者完全没受伤，我在多名患者身上都发现口鼻青黑的痕迹，虽然我不清楚这是怎么造成的，但肯定和患者的病症脱不了干系。” “少荃，这太匪夷所思了。”林致远摇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 “事实就在这里，病例就摆在眼前，哪有什么匪夷所思?每个患者刚开始的症状都是呼吸衰竭，然后以超乎医学常识的速度急速恶化，最后导致死亡。就医学观点来看，这种疾病很明显的具有传染性，可是却找不出与之相对应的传染病名，而且除了不符合任何一种已知传染病的症状之外。疾病本身也十分诡异，明明是只有重病之后才会造成的症状。患者却既没有失血也没有溶血，本身的各项指标却低的离谱，这根本就已经违反了既存的医学常识。” “不过你也不能——” “可是说也奇怪，如果将妖怪这种超自然现象的产物代入方程式的话，所有的矛盾全都在瞬间迎刃而解，患者出现的各种症状更是全都获得合理的解释了。相反的，否定妖怪的存在固然可以维护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的世界观，却会造成无法解释的特殊病例。林致远，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选择承认或是否定呢?” 林致远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奇怪的地方还不只这些。王磊失踪了，而且还带着他好不容易才完成的报告书和资料。除了他之外，村子里也出现为数众多的搬迁者，他们全都在夜里突然举家搬迁，好像在躲避什么似的。从林宝昌先生的说法看来，那些人在搬家之前应该都已经发病了，而且若将所有搬迁者都视为发病的案例，更可以证明这的确是具有传染性的疾病。虽然王磊不是搬家，却跟那些迁居老同样在一夜之间消失，我想应该也可以归类为相同的类型才对，而且还算是十分特殊的个案。” “嗯……的确如此。”林致远无法否认李少荃的推测。 “问题是疾病跟搬迁者有什么联系？跟突然辞职的村民之间又有什么联系?如果推断无误的话，罹患这种疾病的村民都会在发病之后辞职，可是我从没听说过哪种疾病会让患者想要搬家、甚至是辞去工作的，难道某种病毒会命令患者去做这个或做那个吗?”李少荃笑了几声，脸上的表情突然一沉。“这当然不可能，病毒本身没有思考能力。可若是由具有思考能力的病原体呢?若造成这场疾病的元凶真的具有自由意志，甚至在暗中控制那些染病的患者呢?” 林致远依然无法回答李少荃的问题。他知道世界上不可能有那种东西，偏偏就是说不出口。 “疾病起源于哨所，然后渐渐蔓延到全村，造成无数村民的死亡。这种疾病难以引起患者察觉，还会在夜间急速恶化，同时也具有自由意志。它能自主选择牺牲者，王磊就是最好的例子，而且还能控制患者的行动，支配患者的意志。除了妖怪之外，你还想得出其他的可能性吗?” 林致远默然不语，只是缓缓的摇摇头。他想反驳李少荃的说法，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唯一想到的反驳就是“这种东西应该不存在才对”，然而“应该”却显露出林致远的犹豫。 李少荃叹了口气，脸上看不出一丝责怪林致远的神情。看来他早就料到林致远不会同意自己的说法。 “我已经要求吴婉贞老夫人住院观察了。吴婉贞老夫人住院的这段期间，我大概每天晚上都会守在床边，不过我需要有人跟我一起照看，一个人终究不太保险。” 林致远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然而这并不代表他相信李少荃的说法。李少荃的言辞在他耳中听来除了荒谬还是荒谬，不过如果吴婉贞已经发病的话，住院观察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不过一旦住院的话，身边就必须要有人照顾，以免病情急速恶化。林致远十分明白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的李少荃根本就是分身乏术。 “……好吧。” 放下心头大石的李少荃又吐了一口气，然后就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 “明天可以请你跑一趟前坛吗?” “前坛?去那里做什么?” “我需要一些相关资料。这种疾病十分古怪，现有的医学书籍根本派不上用场，可是又不方便请周新书店帮忙订书，所以……” 林致远有些不太自在。 “跟妖怪有关的资料?” “没错。”李少荃点点头，脸上的神情十分讶异。 “其实……我有你要的资料。” “什么?” 这只是单纯的巧合。抑或是冥冥之中天注定? “我以前曾经写过这方面的小说。”林致远只觉得冷汗直流。“是关于吸取阳气和死后复生的故事……妖怪的名字，叫怨灵。”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试探 “有人在家吗” 听到李家明的声音之后，看着电视的高琳馨站起身来来，将房门打开。厨房传来阵阵的炒菜声，高琳馨的母亲正在准备晚餐。 “高启义在房间吗” “应该在吧我没看见他下来。对了，家明哥，你有去参加陈慕名的守灵吗” “没有，我和他不熟。”李家明回答。高启义是在傍晚的时候打电话告知陈慕名过世的消息，不过李家明并没有去粮油店吊唁的意思。“我想陈慕名也懒得看到我吧与其惹人嫌，倒还不如不要去。” “你还真是冷淡……” “随便吧。”丢下这句话之后。李家明就迳自朝着二楼走上去。正在上楼梯的时候，苏洁仪从厨房探出头来。 “啊，原来是李家明啊。” “阿姨，打扰了。” 说完之后，李家明直接走进高启义的房间。高启义正躺在床上，用手机玩着王者农药。 “哟，家明老哥。” “我要看电影。” 李家明话才刚说完，高启义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净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靠！你把我家当成什么了” “避风港。” 李家明的回答是出自肺腑的真心话，不过高启义却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怎么啦，跟家里人闹脾气了吗” “我是来安慰你的，今晚让我住下来吧。” “这就是你安慰朋友的态度吗”· 高启义叹了口气。李家明没有回答问题，只是一个劲的傻笑，完全看不出任何难过的神情。 “算了算了，什么电影可别告诉我是成人录像带喔。” “想不到你还有说笑的心情，看来是不需要我的安慰了。” 李家明笑着找个地方坐下。高启义蹲在身边，反覆打量着李家明从纸袋中拿出来的电影盒子。 “这算什么”高启义显得有些不悦。“居然拿部恐怖片到刚办过丧事的人家，你的神经也未免太大条了吧” “难不成我该借喜剧片吗” 高启义皱起双眉，轻捶李家明的臂膀。现在的高启义就算看到喜剧片也笑不出来，那种赚人热泪的感人大长篇更是让他作呕，心灵鸡汤这种东西，实在不适合他们现在这种状况。说实在的，高启义没有跟别人一起看电影的心情，不过他还是很感谢李家明跑来陪他，至少可以让他的注意力稍微分散一下。 大哥死了，陈慕名也死了，高启义觉得自己现在的脑袋必须注入一点新的元素，以摆脱那挥之不去的阴影。 高启林的守灵之夜当天，高启义跟陈慕名起了一点争执，如今陈慕名突然过世，两人之间的心结再也没有解开的机会了。高启义同时也想到博巳去世的那天，陈慕名也躲在房间里没有下来，他的哥哥陈慕功还因此对他颇有微辞，即使陈慕名表示身体不舒服，陈慕功也认为他是在装病。老实说当时连高启义也觉得陈慕名一定只是在闹别扭，从来没想到他是真的生病了，就跟高启林一样。 现在回想起来，高启义反而有点同情陈慕名的遭遇，同时也觉得大家实在不该对他冷嘲热讽。高启林的死对高启义而言是一大打击，陈慕名的死却让他感到一丝丝的罪恶感，若不赶紧找些新的刺激填满大脑，那种罪恶感势必会让自己愈来愈难受，因此李家明的适时来访着实让高启义松了口气。 李家明趁着这个机会兴致盎然的打量把电影包装盒翻来覆去看着的高启义，录影带的内容是关于捉妖的，而他只是想知道高启义看到片名后的反应而已。既然高启义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李家明也觉得无所谓了。 “我自己看就好了，不必理我。” 听到李家明这么说之后，高启义不由得叹了口气。 “一下说要一起看，一下又说一个人看，你这个人可真是莫名其妙。既然打算一个人看这部片，干嘛还特地跑到我家” “我家里面又没有录放影机。” “那你买什么电影碟啊。” “别闹了。” “晚饭吃过了没” “还没。不过我不想吃，替我跟阿姨说我已经吃过了吧。” “看不出来你也会跟别人客气啊好吧，随你的便。” 高启义笑了几声之后走出房间。听着他一路下楼，也听到他跟苏洁仪说话的声音。 李家明叹了一口气。 到底是什么妖怪，老实说李家明也不清楚，不过他觉得“死者苏生”是最恰当的称呼。称之为“幽魂”似乎太过浪漫，这可不是什么倩女幽魂，光是想像已经死去的陈若怜就站在窗外，李家明觉得应该赋予一个更肃杀的称呼。不过叫做“丧尸”又太过阴森，感觉没有那么血腥，应该有更具文学性的印象才对。从墓地爬出来的尸体，重新回到村子里散布死亡——李家明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这种形象。 站在窗外的人肯定是陈若怜。虽然她已经被埋入土中，却又重新爬了起来。村子里一连死了那么多人，或许就是跟这些死而复生的村民有关。这种现象说不定还具有传染性，导致村民遭到死而复生的人攻击而死之后，他们的尸体也会从墓穴中爬出来。 这就是死亡的连锁反应，谁都阻止不了，李家明觉得自己迟早会步上那些村民的后尘。自从发现窗外有人窥伺之后，李家明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甚至还在房间里准备了武器。想不到这两三天居然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着实让他感到不可思议。今天晚上虽然得以在高启义家过夜。李家明却十分清楚他不能永远赖在这里不走，为了保护自己，他势必得采取必要的行动，要不就是想办法找人切断这种连锁反应。 一旁的高启义毫无反应。 看到讲述抓鬼的电影包装盒之后，高启义没有露出特别的反应，看来他压根就没想到这点，也不觉得这一连串的死亡有什么奇怪，如果李家明将窗外的神秘人告诉他的话，想必只会换来他的嗤之以鼻。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么荒诞的故事，村子里会有人相信他吗李家明不由得怀疑了起来。 ‘呵呵，不可能会有人相信我。’ 若不是窗外真的有个监视者，就连李家明自己也不会相信这种说法。 李家明无法对外求援，更不知该如何寻求协助。没有人可以保护李家明，也没有人可以为李家明解除威胁，更没有人可以替李家明展开反击。 就算对方对这种说法采取半信半疑的态度，李家明也不觉得有什么帮助。除此之外。也有另一种人明明就不相信，却会带着半开玩笑的态度跟着自己瞎扯淡，这个人就是高启林。 一想到这里，李家明就觉得胸口好像被一根利刃划过似的。如果高启林还活着的话，或许李家明真的会毫不保留的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即使高启林不相信，也会端出成熟世故的大哥哥陪着未经世事的小弟弟装疯卖傻的表情，假装信以为真。而且还会适时的对他伸出援手。可惜高启林已经不在了，而且他八成也是被那些人夺走的，成为那些人的一份子。如今李家明只能独自面对一切。 失去高启林的哀伤啃噬着李家明的内心，他细细咀嚼着从此再也看不到高启林的心痛，脑海里同时浮现出一种可怕的预感。 李家明的内心真的感到异常惊惧，他无法想象那些人究竟对高启林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高启林为什么会从此消失。只要一想到这里，李家明就觉得这两个未知的疑问似乎隐藏着非常可怕的秘密，令人无法直视。 不过最令李家明感到害怕的，就是自己已是孤单一人的事实。他无法寻求援助。必须设法以自己的双手改变命运，他知道自己必须有所行动，偏偏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村子里没有人能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之下必须采取什么对策。李家明不知道“死而复生”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只知道现在村子里所发生的现象绝对不正常，也下意识的认定这些异常现象全都有所关连，这一连串的死亡及迁居绝对都脱不了干系。 ——还有另一件事。 李家明随手将光盘塞进高启义的放映机之后，转头看着窗外的景色。这一系列的异常现象还有一个，那就是隐藏在树林中的大宅。 自从那栋大宅的主人出现之后，村子里就开始发生莫名其妙的怪现象。 一连串的死亡，一连串的丧事，事情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生，这些接二连三的怪现象也应该有个。李家明想来想去，觉得肯定就是那栋大宅。住在那里的人很少现身，即使偶而出来露个面，也一定是在晚上。 光是将陈若怜这变成妖怪的家伙送回墓穴还不够，若要保得村民们的平安，或是让村子恢复正常的话，李家明觉得也必须对那户人家的居民采取行动。 他一个人的力量十分有限，李家明也知道那不属于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不过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最重要的是，他从来不认为村子里的其他人能帮得上什么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小屁孩 崎岖的山路早已笼罩在夜色之下。缩着头的林振勇隐身于黑暗之中，披着黑色雨披的他躲在树林里窥伺着不远处的宅院。 洋房一般的高大建筑物透露出点点亮光，清晰可见的室内陈设让躲在暗处的林振勇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点见不得人。 ‘那些家伙一定有问题。’ 虽然自己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林振勇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每次村子发生了什么事，林振勇都会偷偷跑到这来监视宅院里的一举一动，可是他却从来没遇见过山上大宅的人。非但宅院里看不到半个人影，就连房子周围也是空无一人，这种不自然的现象更是让林振勇起疑。 宅院里的人好像刻意隐匿自己的行踪，林振勇是这么认为的。他们一定正在酝酿着阴谋，所以行事作风才会保持低调，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不在村民的面前现身。 然而经过几天观察，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这也让林振勇心里有点不是味道的感觉。他这么做不是为了解开心底的什么迷惑，只不过宅院里的人一直没什么动静，也不见他们现身，这令他不由得开始怀疑那些家伙是不是已经放弃了，抑或是对方已经察觉了自己的存在。或许林振勇还不够资格抓住他们的狐狸尾巴、进而揭发他们的阴谋，所以宅院里的人才会对他不理不睬。 “哼…有种就别出来…” 咒骂几声的林振勇在草丛中换了个姿势背对着宅院，就像一头正在拱白菜的猪。平时他只有在放学之后到回家吃晚饭之前的这段时间才能跑来这里监视，如果吃完饭后母亲出去的话，他还可以跑来继续观察宅院里的一举一动，不过时间终究十分有限。林振勇开始觉得能够揭发他们的人绝对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可以二十四小时无时无刻盯着他们的人。 林振勇看看手表，发现已经很晚了。其实林振勇很想一整个晚上都待在这里，可是他不认为父母亲会同意他这么做，更何况一个人整晚潜伏在这里实在是太无聊了。如果能发现什么的话，漫长的等待还算得上值得，可问题是林振勇觉得落空的可能性远高于有所收获，实在不必冒着被父母臭骂一顿的风险，在这里继续干等下去。 就在林振勇犹豫不决的时候，山坡下方的草丛突然传来声响。吃了一惊的林振勇立刻伏下身子，原本以为是山里的野狗发出的声音，不过仔细一听之后，才发现是人的脚步声。有什么人正从山坡下方分开杂草一路爬上来。 林振勇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他知道马上有事情要发生了。莫名的兴奋感让他蜷缩身子睁大眼睛朝着山坡下面张望，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过了一阵子之后，趴在地上的林振勇勉强在树林的另一端发现一个模模糊糊的黑色人形，既看不到长相，也看不出身体的特征。不过从人影的移动速度来看，对方应该是个成年人，而且还是个男性。 林振勇觉得对方的体格非常强壮，快速移动的黑色人影带给他破坏以及蛮横的形象，万一被对方发现的话，自己铁定是吃不了兜着走。林振勇带着既害怕又兴奋的心情看着爬上山坡的人影，神秘的人影似乎不把陡峭的山坡放在眼里，几个箭步就翻过了难以立足的乱石堆，随即走出树林。 不知何时一轮明月已经升起，昏暗的月光洒落一地，也照在走出树林的人影之上。对方果然是个成年男子，拥有宽阔而且厚实的肩膀。 男子放缓脚步，直直朝着宅院的正门前进。只见他一边回头张望，一边走向正门旁边的小门。 ‘这家伙是在检查有没有被人跟踪。’ 男子的动作四处张望让林振勇更加起疑，林振勇无法推断对方是谁，可从他的行为来看，若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就是心里有鬼。 男子按下门铃，即使透过门口的对讲机与屋内通话的这段时间，他也不时的四处张望，两只脚更是不安份的左右踱步，看来似乎急着想进到宅院里去。 林振勇下意识的将头探出草丛，他很想知道那个成年男子到底是谁。 围墙内侧传来脚步声，接着是门闩被拉开的声音，然后小门就无声无息的开启了。林振勇听到里面的人正跟站在门外的男子交谈，声音不大，听不出两人谈话的具体内容。就在林振勇大着胆子站起来的时候，背向他的男子突然转过身来。 林振勇吃了一惊，顿时冷汗直流，呆立当场，他以为自己被那个男子发现了。天色幽暗，转过身的男子脸上罩着一层阴影，双眼更是模糊难辨，根本无法确定他的视线到底投向何处。或许是林振勇的呆立当场救了自己，只见男子朝着身后看了一眼之后，就头也不回的走进小门，根本没发现到林振勇的存在。 林振勇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一直保持着头微微抬起的动作，直到确定男子已经走进去之后，才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差不多该离开了，手脚和脖子都已经麻得失去知觉了。 林振勇觉得今晚亲眼目睹了一件大事，虽然他不知道这到底代表了什么。有个神秘男子偷偷地跑进宅院，说不定这是一项非常重要的线索。 蹑手蹑脚的穿过树林，朝着家里跑去的林振勇回想那名神秘男子的背影、头型、发型、结实的颈部和肩膀、躬着身子朝着对讲机讲话的背影、左右踱步的习惯以及转过身之后的脸孔。 一路走下山的林振勇突然放慢了步伐，他觉得那张看不清的脸孔似乎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当时的光线十分阴暗，林振勇只是模模糊糊的记得脸部的轮廓而已，不过他却十分肯定自己真的见过那个人，而且绝对不只一次而已。没错，那是一张自己十分熟悉的脸孔。 那张熟悉的脸孔会是谁呢绝对不是宅院的人。林振勇很确定对方是村子里的人，而且自己应该还认识他。 努力搜寻记忆的林振勇突然停下脚步。村道末端的转角就在眼前，可现在路上连半个行人也没有。附近的人家虽然点亮了灯，微弱的灯光却照不到林振勇身上，道路两旁的树林笼罩在黑暗之中，林振勇被孤立在山坡之上。 两腿不听使唤的拼命发抖，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又来了。 林振勇无法确定，可是—— ‘…那家伙…真的很像。’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由于那人爬上山坡的模样实在是太过矫健，完全无法跟他优柔寡断的个性连在一起，因此林振勇才没在第一时间之内想起。可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人的脸庞真的跟自己熟识的某个大哥很相似。 林振勇凝视着前方的转角。他的眼睛看着转角旁的人家，瞪着透出亮光的窗子，可所有的神经却都不由自主伸向身后。他的耳朵、鼻子、皮肤甚至是毛发都在警戒着身后的风吹草动，注意有没有人站在背后、树林里有没有人影、“那个人”有没有跟过来。会不会就跟先前的林振勇一样，躲在草丛里窥视着自己。 汗毛乍立的林振勇一边警戒着身后，一边打量着从现在的位置到前方转角的距离。如果卯足全力的话，不知道要多少时间才能跑到那里。而躲在树林里——抑或是屏息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人，又要花上多少时间才能抓住没命逃跑的林振勇。 林振勇很想回过头来瞧瞧身后，可是自己没有这种勇气。几经思量之后，他闭上双眼猛力往地上一蹬，然后拿出吃奶的力气，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死命往山下冲去。 飞也似直冲转角的林振勇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喘了几口气之后，才慢慢的转过身来。斜坡上面连半个鬼影子也没有，树林里更是听不到丝毫的声响。 林振勇深吸了一口气，马上转过身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去。 ...... 家中的灯光让林振勇松了口气，差点没掉下泪来。头也不回的冲进家门之后，从紧绷的心情解放出来的他踏着轻松的步伐朝着客厅走去。 走进餐厅一看，才发现外出的母亲早就已经坐在沙发上等着了，脸上的表情十分严峻，似乎打算好好的训斥林振勇。 “你还知道回来？你知不知道现在都已经几点了！” 虽然母亲板起脸孔训话，林振勇却一点都不以为意。在回家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根本就没把家人的斥责放在心上。 对了，干脆就告诉老姐好了。不把这个天大的秘密说出去，实在有点对不起自己。可是林振勇不想告诉父母，也不想告诉朋友，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相信自己。 不过老姐就不同了，林振勇相信自己可以说服她。再说这件事可能与陈若怜有关，他相信老姐绝对不会置之不理。 打定主意的林振勇马上站起身来，现在的他没有心情听母亲唠叨。 “老姐，你过来一下。” “干嘛” “别管那么多，你来就是了。” 将林月瑶拉进房间的林振勇确定母亲没有跟上来之后，将房门紧紧的关上。光是这样还不放心，林振勇甚至将门锁上，然后命令林月瑶坐在房间最里面的角落。 “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姐，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林月瑶打量着自己这个兴奋异常的弟弟。林振勇的模样十分怪异，他的情绪十分激动，脸色却是苍白一片，而且全身上下都颤抖不已，诡异的是他似乎没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你还好吧” “我很好，只是有点害怕。” 然而在老姐的眼中，林振勇似乎不仅只害怕而已。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屁，没那回事，我看到了！” “看到” “嗯，在山上大宅的前面看到的。我老早就怀疑他们有问题，所以这阵子常常跑去监视他们，结果你猜我今天看到谁了” 老姐摇摇头，只觉得林振勇的力量大得出奇，抓得自己手腕生疼。 而且抓住自己的那只手还在微微颤抖。 “我看到陈幸村大哥了！” 老姐当场愣住。 “你说什么” “我说我看到陈氏木材厂的陈幸村大哥了，绝对是他没错，那左右踱步的习惯就只有他才有。他四处张望了一阵子之后，偷偷摸摸的走进山上大宅。” “唉，你少鬼扯了。” “真的啦！我亲眼看见的！” “你会不会是眼花啦” “怎么可能！好吧，我承认确实没有清楚的看到脸，可是真的是他啦。” “你够了!”老姐挣脱林振勇的手。 “我不想听!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你们两个别瞎吵，都安静点！” 母亲的训斥声从楼下传来，老姐和林振勇连忙噤口。两人静静的缩在房间的角落，直到确定母亲没有继续骂下去的打算之后。林振勇才缓缓的开口。 “老姐，你一定要相信我。那个人绝对是陈幸村大哥，我亲眼见到的。” 老姐铁青着一张脸凝视着林振勇。 “可是陈幸村大哥已经……” 林振勇点点头。 “嗯，我知道，他已经死了。” 老姐不由得缩起身子。 “那就不可能是他。” “可是真的是他没错。陈幸村大哥死而复生了，他变成鬼了。” “鬼？我才不相信呢。” “事实就是这样啦，那些家伙都变成鬼了。” “那些家伙”老姐反问。林振勇点点头，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双眼却闪烁着异样的光辉。 “就是山上大宅的那些家伙。陈若怜不是爬上那座山坡吗然后过几天就死掉了，一定是他们搞的鬼。陈幸村大哥也跟陈若怜一样，他们全都死而复生了。” 老姐想否定林振勇的推论，却又不得不承认林致远的这种说法的确有几分合理性。陈若怜是爬上那座山坡，大冢陈幸村则是跟冥家太太在木材厂聊天，脸上洋溢着腼腆又兴奋的微笑，那是老姐最后一次看到陈幸村。 “可是……” “相信我，我绝对不是骗你的，不信你跟我去一趟就知道。” 林月瑶不由得跳了起来。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山上大宅啊！只要守在那里，说不定会看到陈幸村大哥从里面走出来。这样你就会相信了吧。” “不要，我不去。” “为什么” “都已经这么晚了，妈妈不会让我们出门的。” “偷偷溜出去就好了。” “不行!” “老姐，你就相信我一次嘛。” 林月瑶摇摇头。 “我相信你，不过我不允许你为了这种事情偷偷溜出去。这样子太危险了。” 词穷的林振勇只能闭上嘴。 “好可怕……说什么都不能去，你知不知道。” 林振勇点点头，脸色又更加苍白了几分。 “可是……那你有什么打算装作不知道吗那些家伙说不定还会攻击其他人。那些遭到攻击的村民也会变成鬼，如此一来鬼的数量不就愈来愈多了吗到时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唔……” “就算告诉大人，他们也不会相信，搞不好还会以为我脑袋有问题呢。所以我只能跟老姐你说。大人们根本摘不清楚状况，可是接下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说不定连我们都……” “我知道了啦，可是我们又能怎么办” “先别泄气，一定会有办法的。嗯，非得想出什么办法不可。” “可是……” “反正你先跟我去啦，不然就明天趁太阳没下山之前去那里看看，这样子就不可怕了吧我希望你自己亲眼看看，证明我确实说的是实话，跟我一起去吧。” “可是……” “哎呀，老姐，拜托你啦。” 林月瑶考虑了好久，最后终于点点头。看到林振勇苍白的脸庞跟眼眶里浮现的泪珠，林月瑶更觉得自己非这么做不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守夜（上） 林致远和李少荃坐镇在位于卫生院二楼的病房，这里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人使用了，却依然整理得十分干净，角落有个供病人家属小憩片刻的空间。隔在布帘之后，就是让患者休息的病床。 现在躺在病床上的病患就是吴婉贞。丈夫秦定国刚来探过病，现在吴婉贞睡得十分安稳，没有什么异状。病房的墙上开了一面玻璃窗，从那里可以观察到卫生院的整个前院和不远处的树林。由于隔着布帘，另一侧从外面看不见吴婉贞的身影，李少荃和林致远只能藉着台灯的微弱灯光，隐隐约约的看到吴婉贞投射在屏风上面的影子。 “总是在清晨的时候接到讣闻啊……” 喃喃自语的李少荃撇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翻开从林致远的房间带回来的书籍，他翻过了一页又一页，却完全没将里面的内容看进去。 “当然也有例外的情况，不过不可否认的是患者几乎都是在半夜的时候病情加剧，从这里可以断定患者在半夜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才会使他们的病情急速恶化。” 林致远叹了口气，却不打算反驳什么。他知道李少荃指的是什么，然而这种想法实在太过荒谬。不过转念一想，按照李少荃的意思到卫生院来守夜倒也不是件坏事，如果吴婉贞的病情还是急速恶化的话，就证明了原因不是出在那种李少荃假象的非现实产物的身上，这对患者来说也未尝不是个好消息。 ‘可是……’ 林致远感到有些矛盾。 ‘如果病情真的恶化了呢’ 如果吴婉贞的病情一如往常，没有特别恶化的话，林致远就无法否定李少荃荒诞不稽的梦想了。不过若能就此发现造成病情恶化的原因，对患者而言当然也是一大福音。 “你觉得那些妖怪会跑到卫生院来吗” 李少荃的问题让林致远摇头苦笑不已。虽然他是信神的，可他不认为世界上真的有那种趁着夜色造访吴婉贞的东西，不过李少荃却将他的反应解读成另一种含意。 “说的也是。我趁着白天的时候让吴婉贞住院，除非他们安放了监控，否则不可能知道吴婉贞已经从家里搬到这来了，这确实是个问题。” 说到这里。李少荃朝着林致远看了两眼。 “我感觉你好像不怎么相信。” “你这叫我怎么信得下去” 林致远露出苦笑，举起手制止有些意外的李少荃继续说下去。 “我了解你的想法。村子里发生具有传染性的疾病，然而这种疾病的特征却无法以医学理论加以解释，让你束手无策。若将问题归咎于非现实的事物，疾病本身的所有矛盾就都可以迎刃而解，然而这却会颠覆人类对现实世界的认知，这样说对吧不过我不是医生，就算你说这种疾病很棘手很奇怪，我也搞不懂到底怪在哪里。而且就算再怎么奇怪，也没怪到非得藉助怨灵这种荒诞不经的说法才得以获得合理解释的地步吧” 李少荃用手指了指林致远。 “你说的没错，你就是个大外行，而我则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医生。既然这个医生认为这种疾病十分怪异，你多少也该相信我才对。” 林致远摇摇头，露出苦笑。 “我早就已经过了绝对服从权威相信专家的年纪。” “哼。”李少荃冷笑一声。“好吧，我就直说了。我承认我是个没什么前途可言的乡下医生，既不是医学界的泰斗，也不是血液疾病的专家，当然会有不清楚的地方。可是不清楚跟无法解释可是两码子事，两者之间不能划上等号，这我还分得清。” 说到这里，李少荃将一旁的玻璃杯递给林致远。林致远接过杯子之后，用从李少荃家里拿来的茶壶倒满再递回去。 “真的无法解释吗” “所有检查都做了，屁的结果都没有，我还能说什么” “你确定真的是所有的可能性吗” “原来我在你眼中是个这么无能的医生吗？” 林致远叹了口气。 “我明白，这的确是很不寻常的疾病，具有传染性，难以察觉，初期症状是呼吸衰弱和贫血——”说到这里，林致远突然想起一件事。“被怨灵攻击的人，应该是死于阳气缺失才对吧这种东西怎么判别？” “呵呵，恐怖电影都是这么演的没错，受害者往往会被吸得全身血管凸起，皮肤褶皱，像个干尸一样。不过以现实面来考量的话，我倒不这么认为。”李少荃啜了一口咖啡。“怨灵到底是什么没有实体的幽魂吗抑或是拥有肉体的怪物村子里自古相传的‘怨灵’是指死而复生的妖怪，从这点看来，这些家伙的躯体应该跟人类的身体拥有相同构造才对。” “嗯，但怨灵吸取的是阳气，和失血有什么关系？” “阳气这种东西，我也搞不懂是具体是什么，不过我猜测应该是身体养分和血液的另一种形式，通过‘气’的方式被这些怨灵所攫取，这也就可以解释他们口鼻青黑的原因。” “但这么做受害者不会立刻死去吗？” “我这么跟你说吧，人体的血液总量大约为体重的百分之八，也就是说一个体重七十公斤的成年男子，他体内的血液大概有五千六百毫升左右，就算它是五升吧，患者最终都会因呼吸衰弱和贫血而死，先抛开呼吸衰弱不说，你有办法一口气喝下五升的东西吗一头成年公猪的胃容量最大也不过才七公升而已，人能跟猪比吗？正常人的胃根本容纳不下那么多液体。” 林致远默然不语。一般人总以为怨灵之类的妖怪一出手就会置人于死地，这种说法似乎有待商榷。 “从过去我发现的病例看来，他们并不会立刻夺走受害者的生命，而是类似于养猪的做法。人体一旦失去百分之二十的循环血液，躯体就会呈现休克症状，不过患病村民在发病初期，都会有几天的时间只呈现出贫血的症状而已。若以血液总量五升来计算的话，百分之二十就是一升，所以他们顶多一次只喝五百毫升，或是更少，就和现在一样。”看着林致远疑惑的眼神，李少荃露出捉狎的笑容，指指手中的玻璃杯。“呐，差不多就和我们手上玻璃杯装的一样多。” 盯着玻璃杯，林致远只感到一阵恶心。一整杯的鲜血，光是想像就令人作呕。 “如果一次的吸血量只有这么一点，那第二次的袭击才会造成轻微休克。若要让心脏停止，恐怕要连续袭击五六次才够。” “连续……” “没错，不过我怀疑实际情况可能没那么单纯。你想啊，这些怨灵第一次抽取了受害者的血气，我先不管是什么形式，对于受害者来说就是失血。红血球和细胞液就会开始从血管外移动至血管内，以补充流失的血液，骨髓也会开始大量制造血球。也就是说人体具有自动修补的能力，一旦血液浓度过低，骨髓就会释放出尚未成熟的红血球，这时运氧功能较低的网状红血球就会大幅增加，因此患者虽然呈现贫血的状态。这时只要不再遭到袭击，照理说受害者应该还不至于丧命。” “然而他们的袭击却具有连续性……” “没错，这就是我要说的。经过第二次、甚至是第三次的袭击之后，血液流失的速度就远远超过身体机能所能弥补的程度了。当情况恶化到一定的程度之后，身体营养物质和血液跟不上，人体的各部器官就会开始缺氧，应急用的媒介物质被启动，血管的浸透性大幅提高，水分会从血管内渗透到细胞间质，使得原本就不够用的血液大量减少。血管内的水分一旦流失，就会使血液大幅浓缩，乍看之下患者的贫血状态似乎有所好转，然而被激发的白血球却变得更容易附着在血管壁上。身体中的免疫细胞开始四处游走，只要一碰到其他细胞，无论好坏一律破坏殆尽。原本是用来保护人体的免疫系统，如今却成为伤害人体的刽子手，患者的病情当然会急转直下，只有死路一条。” “免疫系统在最后变成杀死机体的刽子手……”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患者体内的血气，在数次的袭击当中化为乌有。这一切都发生在发病之后的几天之内，刚好跟临床病例相符。” 林致远默默的摇摇头，李少荃假装没看见，继续说下去。 “当机体的免疫系统为求自保开始叛乱的时候，人体比较虚弱的部份就会遭受攻击，一个接一个，无论胜利或失败，最后整个身体都会成为战后的废墟，机体也就表现为多器官衰竭。” “我不能接受你这种说法。” 林致远的否定让李少荃颇为意外，只见他扬了扬眉头直盯着林致远的双眼。 “怎么说” “我承认你的推论有一定的道理，可是在这么多次的袭击当中，受害者为什么会保持沉默？遭受如此可怕的袭击，怎么可能不发一言？他们想死吗？如果是在后期的话，患者已经神志不清，那还说得过去。可是在袭击初期，受害者的身体应该还颇为健康才对。若真的看到已经死去的村民攻击自己，受害者不可能闷不吭声。” 李少荃露出苦笑。 “没错，就是这样，你踩到我的痛处了。与其说受害者无法表达，我倒觉得应该是某种原因让他们说不出口才对。发病的患者除了贫血之外，整个人的感觉神经也十分迟钝，很难与外界沟通，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意识不清的症状的确是出现得太早了，除非是陷入重度休克的状态，否则单纯的贫血不应该会造成患者的意识不清，所以我认为一定是他们对患者做了什么。” “可是——” “或许他们就跟那些恐怖片一样，他们在抽取血气的时候还对受害者下了什么禁咒或降头之类的东西，要不然就是他们能够随心所欲的控制受害者的意志。不要告诉我他们办不到，事实就摆在眼前。那些到外地通勤的受害者全都在死前递出辞呈，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为什么会这么做我不相信辞职是出于那些人的本意，一定是他们命令那些人辞职的。” 林致远沉默不语，他没见过妖怪，更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哪些手段。按照李少荃的说法，遭到袭击的受害者会听命于怨灵，只要一声令下，受害者就会自觉地走到窗边任由怨灵残害自己。 “被怨灵攻击的人都会成为他们的傀儡，这就是他们为什么故意不杀害受害者的原因，这他妈的是在养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守夜（下） “被怨灵攻击的人都会成为他们的傀儡，这就是他们为什么故意不杀害受害者的原因，这他妈的是在养猪！” “故意不杀害” “难道不是吗我不知道他们一次的袭击到底会对受害者造成多大的伤害，不过只要多攻击几次，想要让受害者因自身失血过多而心跳停止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们之所以不这么做，恐怕是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怀疑，也可能是打算将受害者变成听命于自己的傀儡，循环利用。不管怎么说，反正他们就是没有杀害受害者的打算。” 说到这里，李少荃随手翻阅桌上的病历。 “刚开始遭到袭击的时候，患者本身难以察觉，周围的人也都不会感觉到异样。这时患者呈现感官迟钝的情况，不容易与他人沟通，除了略显疲惫之外，并没有什么显着的症状。对了，许多患者还会一直要水喝，大概是为了补充循环血液吧。” “经过多次袭击之后，患者全身的血液与营养物质大幅下降，进而引发呼吸衰弱和贫血” “对，就是这样。如果在遭受袭击之后立刻检查血液的话，恐怕也检测不出任何关于贫血的症状。在血液总量减少的情况下，单位容积的血红蛋白浓度并不会产生变化，红血球的比例也维持在正常值，这个时候做血液检查根本查不出什么。然而血管内的循环血液大幅减少，因此人体为了维持各部器官的正常运作，就会开始以细胞液补充不足的循环血液。细胞液将血液稀释之后，单位容积的血球数就会开始下降，网状红血球的数量大幅增加。因此除了红血球的单位容积值之外，就连血红蛋白浓度也会降低。通常等到这个时候，患者就会出现很明显的贫血症状了。” “可是所有受害者都没有任何明显的外伤，所以我才一直没有往失血这方面想。” 李少荃很早就发现了这个疑点。在对大量患者所做检查的基础上进行推断，当时李少荃就断定这是循环血液的减少所造成的结果，可是却没有在患者身上发现大量出血的痕迹，呼吸衰弱也无从查起。 “本来我想的是，今年夏天毕竟比往年热上许多……”李少荃有些自我解嘲的意思。“所以患者才会出现呼吸衰弱和贫血也说不定反正我就是找不到内出血的迹象。可后来患者的病情却越来越奇怪，接连出现肝功能和肾功能的降低，这是患者出现多重器官衰竭的前兆。当时我还以为可能是老年人身体本身的问题，人老了，器官功能衰退本也正常，可后面却突然窜出来这么多中青年的病患。唉，如果当时让患者住院的话，或许就可以保下他们的性命，可偏偏卫生院里没有多余的人手照顾住院的病患，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林致远默然不语。李少荃不是个喜欢找藉口的人，他现在也不是在替自己开脱，只是将心中的悔恨吐露出来而已，林致远很能体会李少荃那种不吐不快的心情。 “患者身体的血液不断地被抽取，然后又紧急补充，这种状况循环的次数多了，血液本身就会被稀释的非常厉害，患者也就会出现贫血的症状。加上机体的营养大规模流失，这时体内的各部组织处于半当机状态，人体的代偿机能开始启动。为了维持血压正常，人体的交感神经就会被调动起来。呼吸和脉搏比平常急促，血管也开始收缩，造成表皮体温的降低，末梢温度以及中枢温度的温差增大。这时患者的手脚发冷，开始冒冷汗，机体开始奋力保全自身，全身的血液集中在心脏附近，只有重要的器官才会分配到足够的血液和营养物质，而无暇顾及的末梢组织就只能自求多福了，这就是患者的脸部以及手脚苍白的原因。通常病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周围的人才会发现异样。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大量器官缺血导致患者体力不济、食欲不振。家人一看到患者精神萎靡的模样，就会开始怀疑是不是中暑了，要不就是认为患者感冒了。” 林致远不由得点点头。李少荃的推论正好与今年夏天肆虐全村的病症完全吻合。 “不过患者表现在外的症状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看样子也就是感冒，家人往往会认为只要睡一觉就好了，到这里，李少荃将视线投向一旁的窗户。“能够让人进出的窗户全都封死了，就像这间病房一样。” 林致远点点头。病房里面当然有可以打开窗户，不过也只有墙角两侧的气窗可以打开而已，一般人根本无法从那么狭窄的气窗闯入。可是—— 林致远心想。前坛公立医院应该也是采用同样的设计，而且防盗应该做得更好。只要设有住院病房，入夜之后就一定是完全封闭的才对，而且公立医院里还有值班人员和警卫，想要偷溜进去绝对没那么容易。如果真的有人跟着秦延清的脚步追到国立公立医院的话，岂不表示那个人在警戒如此森严的环境之下，还能对秦延清痛下毒手吗 想到这里的林致远除了感到些许的不安之外，同时也发现自己居然已经默认袭击者的存在了。困惑不已的他抬起头来，视线刚好与心照不宣的李少荃碰个正着。林致远不由得叹了口气，不知道地叹了这口气是为了什么。 面带微笑的李少荃站了起来，手里握着一根两只粗细的钢棍，走到病床旁观察了一会，吴婉贞老夫人已经睡着了。平静的夜晚，没有任何异状，也没有任何变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诊所 “吴婉贞老夫人恢复的情况还算不错。” 一大早走进病房的李少荃检查仪器上的各项指数之后，回头向身后的林致远如此表示。 “情况十分稳定，这么说吧，至少病情没有继续恶化。” 林致远点点头。这阵子的讣闻部集中在清晨，说明死者的病情都是在半夜急速恶化的。而如今过了一晚还安然无事，这对吴婉贞而言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可是，林致远心想，吴婉贞染病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昨晚十分平静，没有发生任何异样，或许这就是吴婉贞的病情不再恶化的原因，然而李少荃和林致远却没有办法证实这种推论。 吴婉贞睡得很安稳，呼吸声音不大，表情也十分柔和。李少荃试着叫醒她，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早啊，如心。” 推开后门走了进来的李如心正好碰到从楼梯走下来的田萍。她的手上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摆着碗稀粥和一小碟榨菜。 “早，这是给吴婉贞的早餐吗” “嗯，不过她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食欲。” “吴婉贞的情况怎样” “跟昨天差不多，不过生命体征比昨晚稳定多了，看来院长让她住院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那就好。”李如心说完之后，直接走进更衣室，另一名护士吴婷正在更衣室里面换衣服。李少荃告诉李如心她们不必住下来，医院不需要夜班的护土，他会亲自值守，只要轮班替吴婉贞准备伙食就好。‘ “吴婷姐，我们晚上真的不必留下来值夜班吗” “没关系啦，院长都说不用了，我们还留下来他岂不是很没面子。” “说的也是。” 李如心点点头，内心却无法释怀，一旁的吴婷看起来似乎也有心事的样子。李少荃决定自己照顾吴婉贞，可是这么一来势必会加重他的工作。虽然李少荃表示过一阵子再请护士留下来帮忙照顾，可是他白天的时候要替村民看诊，晚上还得照顾住院的吴婉贞，这么一来岂不是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上午见到他的时候，李少荃就一直在打阿欠，而且也没对吴婉贞的病情做什么说明。高伟代表大家询问，也只换来“目前病情十分稳定”的官样回答。 接近中午的时候，疑似染病的患者出现在医院。前来求诊的病患是不是感染了那种疾病。现在的李如心一眼就看得出来，连问诊都已经可以免了。了无生气的神情、苍白的面色、呼吸不畅的声音、涣散的目光。经过仔细的诊断之后，李少荃确定患者的病情还不算特别严重，于是就请身旁的护士跟患者预约明天的看诊时间，然后开了些维他命就打发患者回去。站在旁边的李如心感到有些疑惑，以前碰到这种病患，李少荃一定会给患者做大量的检查，可是今天他却没有做出指示。 “院长，要给病人做检查么” 李如心出声提醒，李少荃却表示不用。除非病情已经进展到末期了，否则就算照ct，也找不到半点内出血的迹象,替这名患者照ct光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也或许李少荃断定这名患者根本没有内出血。然而没事先知会大家一声，就直接取消检查项目，也难怪李如心会感到纳闷不已。 “我怎么感觉院长好像有点自暴自弃。” 肖芳率先在午休时间发难。 “不会吧”田萍笑了出来。‘院长不是那种人。” “可是院长今天什么检查也没给病人做。” “大概是院长掌握了足够的临床病例，已经拟定出治疗方针了吧吴婉贞的住院代表院长的治疗方法收到成效，病情稳定就是最好的证明。” “希望如此。”吴婷叹了口气。“我们在这里瞎猜也不是个事，说不定院长过两天就会跟我们说明状况了。” 就在肖芳点头的时候，外出用餐的任强刚好走进休息室。 “回来啦” “嗯，对了。我在w.t.f听到一个小道消息。” “小道消息” “嗯，住在山上大宅的——好像是叫冥家吧他们家不是有一个私人医生吗好像是姓温宝的样子。” “不太清楚，他怎么啦？他也生病了？” “那倒不是，下岭呃……我想问下，国道边上的加油站旁边是不是有间空的铺子就是原来的美一佳便利商店那里。” “嗯，没错。” 李如心也点点头。一年前村子里出现了第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商店，当时像李如心这种年轻人经常跑到那里买东西，不过村里入夜之后就基本没有了客源，后来大概是不堪亏损的关系，开不到半年就关了门。 “前阵子有人在那里施工，好像是重新装潢的样子。搞这些工程的时候，工地旁边不是都会贴个牌子，上面写着施工单位是为了谁在施工的吗” “嗯，你是指那个啊。” “听说上面写着温宝诊所的字样呢。” 李如心瞪大了眼睛。 “什么啊？难道山上大宅的家私人医生要在我们这里开业” “可不是吗w.t.f的老板还说不晓得院长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吴婷一脸苦涩。 “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院长好歹也是这里的地头蛇，想要在林场村开业也不是不可以，至少得先跟院长打声招呼吧” “就是说啊。” “这也未必不是好事。”田萍有些自暴自弃。“分一点患者过去的话，我们也会轻松不少。” “没错。”林雪点头赞成。 “问题是温宝医生了解村子里的情况吗如果一无所知的话，贸贸然开业不是很危险” “反正他一直没跟院长拜山头，出了什么状况也是他自己的事。等到哪一天想通了前来打招呼，院长再告诉他也不迟。” 李如心皱起眉头，不知道村子里爆发严重传染病的医生贸然开业，的确是令人捏了把冷汗，不过李如心也不认为李少荃会将村子里的情况告诉他，毕竟这件事只有卫生院里的工作人员知道，好心提醒对方的话，说不定反而会走漏了风声。何况村民早就在怀疑情况不太对劲了，现在更是应该守口如瓶才对。 “哼，原来这就是他的目的。”高伟歪着脑袋思索。“我想那个叫温宝的医生之所以会大老远的搬到这种偏僻的山村，八成就是想在这里开业。” “天晓得。”吴婷的表情显然十分不悦。 “要不然就是发现这里的病人不少，所以才起了开业的念头。不管怎么说，院长母亲一旦知道这件事，铁定会气得暴跳如雷，我看还是先知会院长一声比较妥当。” “说的也是。”田萍叹了口气。 ...... “温宝谁啊？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完吴婷的转述之后，李少荃睁大了眼睛。 “哦，这样啊。不过牌子上面只写着温宝诊所，说不定只是跟冥家的温宝医生同名而已。” 李少荃沉吟半晌。 “不过这也不太可能，应该就是他才对。” “院长觉得应该把村子里目前的状况告诉他吗” “嗯，说的也是。”李少荃虽然表示同意，但脸上的表情却不像是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样子。吴婷顿时觉得肖芳说的没错，李少荃似乎有些自景自弃。 “院长，吴婉贞的情况如何” “她呀，还算不错吧。” “院长，我想知道的是您已经找出具体的治疗方针了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大家都很想知道院长的答案。院长突然决定让吴婉贞住院，晚上亲自值守，而且又不让我们帮忙照顾，这样子院长一个人哪忙得过来而且院长还把林道长拉了进来，该不会是打算让一个没有医师资格的人从事医疗行为吧” “哈？我怎么可能让林致远治疗患者”李少荃的语气有些不悦。“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谁叫院长平常就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既然院长这么说了，我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这件事让大家都觉得很奇怪，肖芳和林雪两个小丫头也十分担心。我们不能理解的是院长为什么不找我们帮忙，反而要拖着林道长一起照顾病患” “嗯……这个嘛……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吴婷斜眼瞪着李少荃。 “而且院长居然不给新来的病人做任何检查，我们都觉得其中一定大有问题。” 李少荃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表情十分嗳昧。 “原来如此……嗯，或许吧。” “那么请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们。” 吴婷的语气十分咄咄逼人，李少荃的神情有些狼狈。 “嗯……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在这些只是我的第六感而已。吴婷，请你替我转告大家吧。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一定会向大家说明真相。” “院长保证” “我保证。”李少荃以祈求的眼神看着吴婷。“还有温宝诊所的那件事……” “别让老夫人知道是吗” “嗯。这件事老妈迟早会知道，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万一现在传入她的耳中，她一定会大吵大嚷，跑过去叫建设公司立刻停工。” 吴婷叹了口气。 “好好好，我知道了。” “感激不尽。” 吴婷又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出准备室。确定吴婷已经走远了之后，李少荃也跟着摇头叹息。 饥肠辘辘的李少荃朝着家里走去，打算吃个午饭然后躺一下。睡眠不足的他头晕脑胀，显得有些脚步蹒跚。施着沉重的双腿走进客厅之后，李少荃突然看到一张意想不到的脸孔。 “——哟，安宁” 安宁回过头来，眼角透露出一丝不悦。 “你好像真的很疲倦的样子。” “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妈叫我回来的。”安宁往沙发一坐，翘起二郎腿。“她老人家说你叫我赶紧回来一趟。” “什么” 李少荃朝着餐厅看了两眼，厨房传来李秋红正在准备午餐的声响。 “她说你最近很忙，晚上都得加班，每天累得睁不开眼睛。还对她大发脾气说为什么我不回来帮忙，所以她要我请假搬回来住一段时间，口气还很凶呢。” 李少荃往沙发一倒，半响说不出话来。这阵子他的确十分疲惫，所以一点也不希望安宁搬回来住。一想到在这种十万火急的情况之下，还得夹在安宁和李秋红之间左右为难，李少荃顿时感到欲哭无泪。 “……你……你还是回去吧，用不着待在这里。就算你留下来，我现在也没空理你。” “我看也是。”安宁恨恨的叹了口气。“可是我也不能说走就走，再说都已经和领导打了请假报告，回去我也不好交待。” 李少荃忍不住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那就先待着吧，等哪天老妈的心情好了，你再趁机回去吧。” “那当然，这还要你说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聚首 上 一早起来，由于脑子里装的全是关于妖怪的推断，心不在焉的李家明慢吞吞的换衣服，习惯性的将手往外套口袋一插，拿出了一张纸片。那张明信片的碎片，一直放在口袋里。 李家明以手指尖玩弄着那张残片，不规则的白色纸片，只有一手指节大小。那天晚上李家明将明信片撕碎往窗外一丢，第二天一早只看到几张碎片。 可这张明信片到底是谁寄来的？碎片的一角勉强看得出是陈若怜的署名，明信片应该是她写的没错，可是绝对不是她寄出来的。 这时李家明突然想起在陈若怜的葬礼上遇见的那个女孩，当时她好像表示有东西要交给自已，李家明虽然没问她是什么，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或许就是这张明信片吧。 ‘她叫什么名字’ 对方并不是没有自报姓名，只是李家明早就忘了。如果她是陈若怜的朋友，就应该是林场村的居民，不过也有可能只是陈若怜的亲戚而已。 这种无聊的事情让李家明感到十分不耐，随手就将那张纸片丢进垃圾桶。拉上窗帘，将房间的窗户上锁之后，李家明才走出家门。 窗外那个人应该是陈若怜没错。虽然这只是未经证实的直觉，但李家明却十分笃定。消失的碎片被人捡起来带走，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出了家门的李家明心不在焉的四处闲逛，不一会就在前方发现黑压压的人群。又有人在举行葬礼了，李家明心想。这时他在人群当中发现熟识的面孔，原来是陈祈祖和陈慕功两父子，李家明看着位于送葬队伍最前方的棺木，顿时心中五味杂陈。既然粮油店的父子在队伍之中，躺在棺木里面的应该就是陈慕名。 李家明不觉得自己应该去参加陈慕名的葬礼，相信陈慕名也不希望自己到场才对，现在赶着送他最后一程似乎也没什么意义。李家明对于陈慕名的死并不感到难过，也不想勉强自己挤出哀戚的表情，他觉得这么做太过虚伪，也没这个必要。 看着队伍渐行渐远之后，李家明转身离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送葬队伍愈远愈好。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通往山上大宅的山坡下。李家明无意识的走上山路，走着走着抬头一着，只见到莫名诡异的建筑物耸立前方。 走到大门前之后，李家明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就这样转头离去实在是无聊得可以，可是他也不想继续往上爬，沿着林道走上一圈之后再回家。看了大宅两眼之后，李家明决定随便找个地方钻进路旁的树林，然后一路走下山坡，看看最后会从什么地方钻出来。 为了避开太过茂密的树丛，李家明不得不迂回前进，同时也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之下发现前方伏着两个人影。李家明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其中一个是年纪算不大的女孩子，另一个看起来就是个初中的小屁孩。两人躲在树荫底下窥伺着树林之外的林道，或者是不远处的宅院。 李家明看不到少女的长相，映入眼帘的只有一条长长的麻花辫以及鹅蛋般的脸颊而已。然而李家明的直觉却告诉自己，就是那个女孩子，就是那个在陈若怜的葬礼上打算把什么东西交给自己的少女。 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张明信片的念头，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想当然尔的联想，天底下没有这么巧的事情。心中虽然极力否定，李家明却早已不把那名少女当成莫名其妙的神经病了。 ‘这俩家伙在干什么？’ 感觉好像是在监视大宅。李家明打量着两人，同时发现，少女和男孩的背后不远处还有一个人影，看起来是个年轻男子，只见他躲在草丛中，一直盯着前面两人的背影。 那个年轻人大概就是村民口中的绍安吧，李家明心想。同为“外地人”的李家明从那个年轻人的身上嗅到跟自己同样的味道。 “喂!”李家明突然大喊。“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李家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声。他假装没发现绍安的存在，而将视线直接投向正在回头的两人，然后以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夸张的动作，踩着震天响的步伐朝着两人快速跑去。眼角余光一扫，年轻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草丛之中。 打从被发现的那一刻起，林月瑶就紧握着林振勇，另一只手攥紧拳头。她现在觉得自己的心脏就快要跳出来了。李家明依然装出一副惊喜万分的神情，避开茂盛的草丛一路跳着过来。 “我们在陈若怜的葬礼上见过面对吧如果认错人的话，还请多多包涵。” “不是，不是的……” 林月瑶的声音颤抖不已。李家明应该发现自己是在偷窥山上大宅了吧不知道他会不会认为自己是个女神经或是变态。弟弟林振勇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林月瑶只觉得他也将自己的手握得好痛。 “嗯，我认错人了吗” “不是……呃。没错，我们是见过面。” “我就知道。”李家明下意识的朝着林子里看了两眼。 “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好了，我正想问你一些事情呢。” “什么事” “嗯。”李家明点点头，朝着林道的方向一指。“先出去再说吧。” “可是……” “别可是啦，跟我来就对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走在前面的李家明回头问道。林月瑶刻意避开林振勇的视线，怯生生能回答问题，仿佛是接受审讯的犯人似的。 “我姓林，叫林月瑶。” “那站在你旁边一脸敌意的小鬼呢” 林振勇忿忿然的甩开林月瑶的手。 “我叫林振勇！” “哦？” 走出林道之后，三人来到冥家大宅的旁边。李家明二话不说，立刻循着山坡下面走去。林月瑶很想回到树林里，可是李家明根本不给她任何表达意见的机会。 林月瑶和林振勇对望一眼，立刻慌慌张张的追了上去。就在快要下到山坡尽头的时候，李家明才突然发问。 “你们两个刚才在那里做什么” 头也不回的李家明刻意压低音量。 “我们……我们只是……” 直到走下山坡，李家明才终于回过头来。 “帮陈若怜把明信片寄出去的人就是你吧” 这句话问得林月瑶顿时说不出话来。 “当时你说有东西要交给我，其实就是陈若怜的那张破明信片吧” 瑟缩着身子的林月瑶看看林振勇，又看看李家明，不过李家明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指责林月瑶的意思。 “你直说就行，是不是” “是……是我寄的没错。” 李家明不发一语的点点头，看起来好像有一些生气。他转身走上通往岭前的村道，林月瑶连忙跟了上去。 “这……这都要怪你那个时候一副不想收下的样子。陈若怜花了那么多心思在那张明信片上面，她一定很希望能交到你手上，我只不过是替她寄出去罢了。替朋友完成心愿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可不觉得做错了什么。” “嗯，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林月瑶斜眼打量着满不在乎的李家明。 “……你吓了一跳” “有那么一点。” “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嗯。”李家明朝身后看了两眼。 “山上大宅的年轻人刚刚一直跟在你们背后，你们没发现吗” 林月瑶咽了一口唾液。 “刚刚……” “嗯，大概叫做绍安吧他好像在监视你们的样子。” 林月瑶回头看着弟弟，发现也林振勇铁青着一张脸。 “我们……我们没注意到……” 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你们俩躲在那里做什么” “没有跟你解释的必要。” “是不是在偷窥山上大宅” “我们……没有……”林月瑶的否认十分无力。 “别提这个了，你等一下要去哪里” “没什么特别的计划，直接回家吧。对了，你是陈若怜的朋友吗” “嗯，不过我比陈若怜小。我们两个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的。” “哦。那你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偷窥那间屋子” “不为什么。” “原来你跟陈若怜一样，都喜欢把偷窥当成兴趣。” 林月瑶白了李家明一眼。 “不要乱说，陈若怜才不会做那种事。” “是吗她以前常常躲在我家后院呢。” 原来李家明早就发现了。林月瑶感到脸上一热，就好像是自己拼命维护的秘密被揭穿了一样，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羞愧难当的同时，心中也涌出一股怒气。林振勇的声音更是火上加油。 “哈原来陈若怜喜欢愉窥啊我就说她不正常嘛。” “你给我闭嘴!”林月瑶瞪着弟弟，然后将视线从缩着脑袋的林振勇移到李家明身上。“你太过分了！” “哦？过分怎么说” “既然知道陈若怜常常跑去看你，为什么还要在葬礼上把她说成那样。” “为什么不能说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且没有人喜欢被人偷窥吧” “陈若怜她……她之前一直在暗恋你，所以才会经常跑去你家。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启齿，只好躲在窗户下面远远的看着你。陈若怜对你一片真心，你居然用这种方式来回报她。” “哦，我懂了。”李家明看着越说越激动的林月瑶，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神色。 “你跟陈若怜也是同一种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聚首 下 “你说话一定要这么刻薄残酷吗?”。’ “我刻薄残酷？哼，一个陌生人天天跑来偷窥，害得我一点隐私都没有，都不敢把窗户打开，难道我还得感谢她不成?” 林月瑶无言以对。 “如果换成是你的话，你会喜欢被人偷窥吗？如果有个莫名其妙的男生动不动就出现在你家附近，然后躲在草丛里一直盯着你的房间，你不会觉得很变态吗?” “可是，陈若怜她……” “你也不用替她辩解了，反正我就是觉得很恶心，所以才特别讨厌陈若怜。” 林月瑶紧咬下唇。她只觉得李家明根本就不了解女孩子纤细敏感的心，却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把这句话说出口。 “你该不会也一样吧?” “什么一样?” “就是……呃……”李家明有点难以启齿。“跟陈若怜一样偷偷跑到我家外面。” “切，你少自以为是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确定一下而已。” “放心，我从没去过。就算你拿钱求我去，我也懒得理你。” “嗯。”李家明有些心不在焉。“既然如此……那个人到底是谁?” 林月瑶感到十分好奇。 “有人跑去找你?” “嗯。最近晚上的时候，有人一直在偷窥我家，而且都躲在陈若怜以前常躲的地方，就好像……是她本人一样。” “搞不好真的是喔。你对陈若怜那么无情无义，她就算死也不会瞑目。” 林月瑶只是想讽刺李家明而已，不过李家明的回答却让她感到十分意外。 “或许吧，可能真的是她。” 这个回答顿时让林月瑶感到有些歉疚，无论是对李家明，或者是对陈若怜。 “开玩笑的而已啦，不可能是陈若怜。陈若怜的心胸才没那么狭窄呢。” “真的吗?” “当然。不过她大概有些话想跟你倾诉吧?” “什么话?” “天晓得。陈若怜可能想把还来不及说出来的话告诉你，搞不好还有其他的秘密呢。” “其他的秘密?” 林月瑶斜眼看着李家明。 “比如说自己不是病死的。” “她不是病死的吗？你确定？” “这是我猜的啦，不过也很难说。李院长替陈若怜看过病，当时他说只是单纯的呼吸衰弱和贫血而已，我也只以为她是月事来了身体不舒服，想不到没过几天陈若怜就走了，连李院长都十分讶异，直呼怎么可能呢。” “是哦?”嘴巴上的回答十分敷衍，不过李家明的神情却很严肃。他仔细的听着林月瑶的叙述，脑袋里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看起来他似乎不认为林月瑶是在胡言乱语。 “对了，陈若怜去世之前，不是不见了吗?” “不见了?”李家明回过头来看着林月瑶。“啊，你是指失踪吧?那件事我还有有点印象，当时我老爸还跟着其他人出去搜山呢。” “陈若怜被人发现昏倒在山里，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八月十五号那天晚上就走了。” “嗯。” “十三号那天我才去她家探望过她，就是中元节的当天晚上。想不到那就是我见陈若怜的最后一面……前往陈若怜家的途中，我还碰到了冥太太。” 李家明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林月瑶姐弟，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 “走了那么久了，坐下来谈吧。” 林月瑶点点头，三人一起走到凉亭，那里看不到半个人。李家明坐在布满灰尘的长条石凳上，林振勇跟着坐在旁边。林月瑶打量四周，选了一块稍微干净些的庭石坐了下来。 “……然后呢?” “就这样，当时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冥家的人。他们自从搬来之后，几乎从来不在村子里走动嘛，只能偶尔听说那位叫绍安的下来活动。后来我跟陈若怜提起碰到冥太太的事情，还说冥太太真的很漂亮，可想不到是她居然说她知道。” “知道?” 林月瑶点点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件事告诉李家明。 “听陈若怜的口气，好像她也见过冥太太似的，可是陈若怜失踪的那天，我才在山坡下面见到她而已。她似乎对那栋大宅很有兴趣的样子，还问我知不知道住在里面的都是些怎样的人，感觉上应该是没见过冥家的人才对。” 李家明认真的听着林月瑶的描述，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 “你不觉得奇怪吗?陈若怜失踪的时候是八月十一号，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可是我八月十三号那天去探病的时候，她居然表示看过冥太太。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话，你觉得她是什么时候看到冥太太的?” “十二号或十三日号?” “不可能。陈若怜当时病得不轻，卧床不起，不可能出门。如果能出门的话，早就把那张明信片寄出去了，陈若怜家的转角就有个邮筒，走几步路就到了。” 李家明想了想。 “会不会是忘了?” “是有这个可能……” “嗯。” “不过她既然写了那么久，最后还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和日期，估计她是已经下定决心寄出去了，可最后却要借你之手才能完成，确实是有点奇怪。” 林月瑶大受鼓励，她期待李家明能够接受这个一直藏在心中的疑问。 “八月十号当天估计还没写完，所以不能投邮。八月十一号那天虽然写完了，可当天却失了踪。照你的说法，她回来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而且还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见到了冥太太，既然邮筒离她家那么近，如果她能出门的话，照理说应该就会把明信片寄出去才对，可是她却没这么做。” “哇！好强悍的推理啊！”林振勇从旁插口。“我要认你做老大，你的脑袋真不是盖的，我老姐根本没得比。” 林月瑶用手肘顶了弟弟一下。李家明对林月瑶的惭愧视若无睹，继续发表他的推理。 “陈若怜在十二号和十三号两天应该无法出门才对。可是她却在十三号那天说她碰到十一号当时没见过的人。如果陈若怜真的遇见冥太太。最有可能的就是在十一号，也就是你跟她分手之后……” 林月瑶猛点头。 “没错。而且我跟陈若怜分手之后，还看着她爬上了山坡。” “山坡……”李家明自言自语。“原来这就是你们偷窥冥家的原因?那天陈若怜爬上山坡以后，遇见了冥太太。然后就失踪了，被发现的时候身体十分虚弱。接着以让医生难以想象的速度急速恶化，最后一病不起。” 林月瑶点点头，一旁的林振勇更是兴奋得探出身子。 “一定是他们对陈若怜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哦？做了什么？” 林振勇哑口无言，林月瑶也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说不定陈若怜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件事，所以才一直在人世间徘徊。” “呵，说的也是，否则她就不会死而复活了。” 林月瑶吃了一惊，看着凝视地面的李家明。李家明的神情十分认真，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你…你说什么?” “我说她已经死了，却又死而复活。这几天晚上跑来找我的人，应该就是陈若怜才对。” “不会吧?” “为什么不会?”李家明看着林月瑶。“你相信怨灵吗?你们村常说的妖怪。” 林月瑶还来不及回答，林振勇就立刻跳了起来。 “没错没错！我亲眼看见了！所以我才会拉着老姐，要她跟我一起去山上大宅那里看看。” “你看见什么?” 林振勇用力的点点头。 “木材厂的陈幸村大哥啊。他八月中旬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可是我昨天却亲眼看见他爬上山坡，进入山上大宅。” 李家明以询问的眼神看着林月瑶。 “这是林振勇说的，不过我没亲眼看过，所以……” “一定是陈幸村大哥没错，老大，我可以跟你保证。” “你也听到了吧?不过我还是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是我确定陈若怜十一号那天一定碰到了什么事，而且就是在山坡上面。说不定是冥太太把陈若怜怎么了，所以陈若怜才会莫名其妙的病死，然后被埋进土里……’ 李家明点点头。 “而且我见到冥太太的时候，她并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跟陈氏木材厂的陈幸村大哥一起在木材场聊天。” “真的吗?” “嗯，所以我才觉得有问题。陈若怜和康幸大哥都是在死前都遇见过冥家太太，这也未免太巧了一点，可是我还是无法相信。” “如果死去的人会变成幽灵跟活人说话，那从坟墓里面爬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家明说的没错，林月瑶不由得揪住衬衫的领口。 “可是这种事情实在太不合常理了。” “我也有同感。”李家明压低音量。“所以才想亲自确定一下。” 林振勇抬头看着李家明。 “老大，你想怎么确定?” “去刨了陈若怜的坟。” 林月瑶立刻大声抗议。 “你……你在开玩笑吧?” “为什么开玩笑?若真要确定陈若怜是不是死而复生，这才是最快的办法。放心，用不着检查陈若怜的尸体，只要看看棺材的情况就好。如果陈若怜真的死而复生，棺盖就一定是被打开的。要不然也会有被撬开的痕迹。而且搞不好根本不必动手挖土，只要看看坟墓的样子就知道了呢。” 林振勇兴奋的跳了起来。 “没错！老大说得对！就这么决定了！我坚决支持！” “不行啦，你不可以这么做。” “胆小鬼，那你退出好了，我和老大去就行。”说到这里。林振勇抬头看着李家明。“我愿意帮忙，老大，我们现在就去吗?” “不急在一时。我们需要一些工具，等到工具都准备齐全之后。太阳也差不多下山了，所以我看明天再说好了。” “也对，那就明天吧，明天刚好是周末呢。” 李家明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而已。 “可……我还是觉得这么做不太好……” 李家明冷冷的回答林月瑶。 “很抱歉，我非这么做不可，如果你不想去，也没问题，但请你不要和别人说。如果那个夜半访客真的是陈若怜，下一个受害者搞不好就是我了。” 说到这里，李家明直盯着林月瑶的双眼。 “对了，你应该知道陈若怜的坟在哪里吧?”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二三事 田秋菊才刚从茶庄回来，婆婆许丹红就忙不迭的走到门口迎接。 “你还知道回来啊，我差点没打电话到你们茶庄找人呢。” 许丹红的这句话顿时吓得田秋菊失去血色。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赵晓智还是赵芊煦出事了吗脑海中浮现出不祥的画面，田秋菊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两条腿不停的颤抖。 “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你一下该回来做饭，我可不是伺候你的老妈子，这你可得给我搞清楚了。对了，你在茶庄听说王国盛过世的事吗？” “王国盛”田秋菊愣了一下，过了好几秒钟之后，她才总算会意过来“王国盛”到底是谁，感谢之意不由得从内心涌出。啊，谢天谢地，死的人跟自己没什么关系，那么死了也就死了，老天爷总算是待自己不薄。 “村公所的王国盛” 住在林场村的王国盛是自己丈夫的表弟，年纪比赵肖刚小上几岁，任职于前坛村公所的广电站，负责前坛和林场村通讯设施以及网络维护。听到他过世的消息，田秋菊还以为是他因公殉职。 “没错，就是赵肖刚的表弟，听说他的身体最近好像不太好的样子。哼，有本事跑去当公务员剥削咱们老百姓，就证明了他的胆子够肥，想不到前几天居然一病不起，也算得上是报应。。” “妈，你别这么说，人家当当正正干活，怎么能说剥削呢？死者为大啊，他是生了什么病啊？” 脱下外套朝着餐厅走去的田秋菊回头发问，却只见许丹红猛的转过头来恶狠狠的说道。 “你哪来的本事对我指手画脚！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你最好搞清楚你住的是谁的房子，是谁给你饭吃！哼，王国盛那家伙的个性十分好强，平时问他挣多少钱也不肯说，你瞧他爹妈那嘚瑟样，活该他们家倒霉。病得半死不活也就算了，还挺一挺说不定也就没啥大事，可他们一家好死不死，居然找姓李的去替他看诊。” 许丹红提到“姓李的”的时候，脸上很明显的露出异常嫌恶的表情，看来她至今依然对丈夫赵伯岩过世时受尽李少荃奚落的那件事情耿耿于怀。 “结果姓李的给他一瞧，没多久就翘辫子了，真解气。”许丹红哼了一声，语气听来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王国盛那瘪犊子身体不舒服也不肯告诉别人，听说已经持续好一段时间了呢，没我们家老爷子身体好还要装，连我们老爷子都扛不住，他算哪根葱，要死的就是他这种人。而且他装的还挺像，连她媳妇都什么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许丹红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一把抢过田秋菊手中端着的茶壶，替自己倒了杯热茶。 “嗯……”丁兰是王国盛的妻子，在田秋菊的记忆中她是个十分腼腆友善的女人，偶尔会去茶庄坐坐。“突然发生这种事，丁兰一定很难过，我看还是过去一趟好了。” “你爱去哪去哪，但你得先把饭做好了再说。听说前天王国盛的情况刚好转了一点，就直嚷着说要回村公所报到，哼，反正都是待在办公室里看报喝茶，去不去又怎么样，就知道装模作样。” “妈，那种工作的压力其实蛮大的。” “你别插嘴，他怎么样关你什么事？不过听说广电站已经找到继任人选了，所以王国盛应该早就辞职了才对。” “辞职为什么” “嘿，我就是这点想不通。不过他的同事都说王国盛的体力负荷不了，我猜都是胡吃海塞整的。而且这家伙一点责任心都没有，你说辞职总得把手边的工作整理一下，然后交接给下一任才行吧？可是他同事们却说王国盛是没头没脑突然辞职的。” “原来如此。”田秋菊从许丹红手中接过茶杯，低着头直盯着杯中的热茶。王国盛天生就喜欢鼓捣线路，他自己也对这份工作颇为自豪，如今居然毫不留恋的说辞就辞，看来他的健康状况真的亮起了红灯。知道王国盛辞职之后，丁兰一定感到松了口气，毕竟她最担心的就是丈夫哪天因公殉职，丢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想不到王国盛没有因公殉职，反而是莫名其妙的病死了。 田秋菊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为什么人总是免不了一死为什么总是无法预知死亡的降临，设法躲避死神的催命符田秋菊是个无神论者，不过有时她真的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被谁所掌握。对方不只一点都不友善，还很喜欢恶作剧。行为模式难以捉摸，全身上下充满了阴险毒辣的恶意。 ‘放我一马吧，请不要带走我身边最重要的人。’ 田秋菊握住茶杯的双手不由得紧了一点。 ‘拜托，千万别对我开那种玩笑。’ ...... 无法言喻的阴郁感充斥心中，让赵周谱感到喘不过气，最近村子的氛围愈发的诡异起来，让他越来越觉得不耐。到前坛处理一些琐事的他开着车子奔驰在街灯点点的国道上，一想到待会就得回到村子里，心情不由得有些低落。 村子里有他的家，还有他的妻子和女儿。林场村是他和妻子的家乡，也是自己女儿的出生地，更是一家人赖以为生的土地，如今他却对这个村子感到有些抗拒。赵周谱没有回家的感觉，对他来说，回到林场村只是一种不得不遵守的义务罢了。这么多年来，赵周谱还是第一次有这种厌烦的感觉。 国道旁的人家逐渐减少，两旁的街灯也在不知不觉当中消失，黑夜行车的孤寂感更是催化了这种感觉。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孤立于黑暗之中的蜿蜒的山路，以及被死亡包围的家乡。 人生惟有面临死亡，才会变得严肃，意义深长，真正丰富和快乐。 以往总觉得托尔斯泰的这种叙述既神秘又很有文学气息，如今却成为灾难的代名词。赵周谱对“死亡”的认知已经彻底改变了。“死亡”一点都不神圣，也没有任何美丽而庄严的表象，反而是贪得无厌的某种存在，不但会狡猾的埋伏在黑暗之中，等到逮住机会，还会趁人不备的时候，从背后伸出魔爪。“死亡”就是潜伏在暗处的饥饿野兽，将无辜者包围起来残忍猎杀。 自进入夏季之后，村子里就死了许多人。虽然大家都说死亡具有不可思议的连续性，赵周谱却觉得村子里的情况早已超过了正常能连续性范围，每个村民都嗅到不对劲的气氛，传染病之说不陉而走，但却没有任何人对此有所行动，全都是一副事情看起来很严重，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 书店的周新偷偷的告诉自己，李院长已经间接证实了这项传闻，赵周谱一方面澄清了心中的疑惑，另一方面却又在怀疑这是否真是传染病造成的。虽说如此，他倒也提不出除了传染病之外的第二个答案，不过内心总觉得以“传染病”来诠释包围全村的某种东西，似乎总不是那么恰当。 赵周谱之所以有这种怀疑，主要还是因为他班里学生的人数正在急剧减少。林场村中学的规模很小，学生人数的减少更是一目了然，但是其中没有一个学生不幸过世，全都是跟着家人突然搬走的，这跟传染病应该无关才对。流失的学生几乎都表示要转到城里的学校，然而之前从来没听他们提起，校方也没接到任何转学的正式申请，都是等到哪一天孩子没来学校上课，才接到自称是亲戚的人打来的电话，要不就是直接将申请书送到学校。即使校方想问个清楚，也找不到学生的家人，更不用说是连络电话了。 就如村里的长老之一林宝昌，即使这位爷爷还住在村子里，也不知道儿子一家人到底搬到哪去了。总而言之，学生总是消失得十分突然，虽然他们不是病死的，却也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赵周谱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村子，在村子的入口前将方向盘打了一圈，开进灯火通明的加油站。 林场加油站是贾家的家庭事业，老板叫做贾初阳，家庭成员包括老贾初阳夫妇、大儿子夫妇以及还未成婚的二儿子。将车子停在加油站之后，赵周谱按了按喇叭，贾初阳才拖着蹒跚的脚步慢慢踱了过来。赵周谱将车窗摇下，拔出车钥匙，交给死气沉沉的贾初阳，两人的手触碰了一下，赵周谱感觉他的手简直比入夜之后的冷空气还要冰凉。 “帮我加一百块的。” 贾初阳点点头，这时二儿子贾良才也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贾初阳将钥匙交给贾良才，然后拿起了抹布。 “老贾，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走下车的赵周谱出声关心，贾初阳只冷冷的回答一声还好，似乎很懒得开口，就连正在擦拭挡风玻璃的右手也显得十分无力。 “最近日夜温差大，可得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嗯。” 对话就此打住，赵周谱感觉情况有些异样，前方加油站的建筑物灯火通明，里面却看不见半个人影。看来今晚只有贾初阳和贾良才两人而已。 “只有你跟贾良才吗其他人呢” 为了化解尴尬的气氛，赵周谱试着跟贾初阳攀谈。 “我们不干了。” “什么”赵周谱瞪大了眼睛看着贾初阳，只见贾初阳用力的点点头。 “我们不干了，决定马上搬家。” 赵周谱感到十分讶异。这里是林场村唯一的一间加油站，村子里的汽车和农机都仰赖这里提供的油品。而且贾初阳的加油站还兼做配送罐装天然气的生意，可以说村子里所有的人都是加油站的客源。一旦加油站决定关闭，势必会对全体村民造成相当大的冲击，而且贾初阳一家人也不可能放弃这个足以养家活口的生意，赵周谱实在无法想像加油站居然会有关闭的一天。 “我一个远方的外甥要我把加油站让给他，所以我才决定搬家。” “原来如此，怎么会突然做这个决定” 贾初阳一松手。抹布立刻掉进脚边的水桶，凝视着虚空的眼神显得十分茫然。 “我也说不清楚，林场村太可怕了。” 赵周谱不由得皱起双眉，打算弄清楚贾初阳的意思，却只见他不发一语的转过身，朝着建筑物的方向走去，再不回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试探 夜晚再度降临，站在窗口的林致远欣赏了会儿村子的夜景，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卫生院里面灯火通明，看起来一切正常。 目前吴婉贞的病情十分乐观，林致远前去探视的时候，她依然睡得很熟，不过脸色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苍白，呼吸也十分均匀。李少荃给吴婉贞做了些简单的检查，表示吴婉贞的身体已经在逐渐康复之中。 昨天晚上没发生异状。 今天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吴婉贞的身体也逐渐复原。 ‘这是否在暗示着什么’ 李少荃烧了壶水，泡了一壶浓浓的茶，放在休息室的桌上。 “致远，你觉得他们今晚也会放过吴婉贞吗” “唉，我不知道。”林致远摇摇头。 无视于林致远的无奈，李少荃迳自从身旁的书架上抽了一本书下来。 林致远记得这本书李少荃昨晚才翻阅过，看来似乎没什么进展。 “你说他们到底有什么异于常人的能力是会隐身吗还是飞檐走壁” 林致远暗自窃笑，却没将情绪表现出来。 “我看电影里面的主角都是用桃木剑、黑狗血来打退他们，而且他们白天不能行动、怕晒到太阳——这就是他们的弱点吗” 林致远叹了口气，坐在李少荃的前面，然后伸手翻开写小说的时候所收集的参考资料。 “我认为该如何定义怨灵，才是最根本的问题。” “切，怨灵不就是妖怪吗” 林致远摇摇头。 “一般人所熟悉的怨灵，其实只不过是作家创造出来的角色罢了。怨灵的始祖就是我们村里祭拜的后卿。后卿原是黄帝手下的一员大将，可由于战死之后暴尸荒野，无人收尸，心中怨恨渐起，碰巧的是犼的一份魂魄恰好漂游到这里,这魂魄虽然只是三分之一,但是作为和女娲一样的四大古神,其神通也是强大无比，是似犬的食人野兽。 犼对女娲心存怨恨,而后卿对黄帝也心存恨意。后卿为了报复黄帝,愿意将自己的三魂七魄奉献给犼。为了再次复活,犼的残魂吞噬后卿的魂魄,并且利用后卿的残破身躯复活。在《阅微草堂笔记》中有记载，可惜的是，这部传奇著作，因近代的一些历史原因，发生了重大灾难，原稿遗失殆尽，纪昀凭借自己的记忆，重新来过，虽成《阅微草堂笔记》，但终有大量疏漏。关于“后卿”和“怨灵”的详细记载并没有被查找到，因此“怨灵”这个名字并不为人所熟知。 “哦” “它不仅有一般妖物的能力，而且善于使用移魂采阳之术，吸人魂魄，吸人血肉，甚至能把对方变为自己的同类。” “这就是重点了吧？哈哈。” 李少荃看起来有些兴奋，林致远顿时苦笑不已。 “是不是重点姑且不论，他与任何都生物不同，他既没有生命也没有气息，换句话说他本身没有灵魂，但是他却有着其他生物所不具备的能力，他可以吞噬其他生物的灵魂而获取力量。而且他可以在吞噬其他生物的灵魂之时将其同化，使其成为自己的奴仆。被他操纵的怨灵奴仆，遗体完全没有腐烂，看起来就像还活着的人一样。指甲和胡须持续生长，体型甚至比活着的时候要胖了一圈，肌肤充满弹性，脸色十分红润，有些地方还长出新的皮肤。” “嗯……我想……”李少荃露出苦笑。 “尸体看起来之所以面色红润，恐怕是因为开始腐烂的关系。尸体一旦开始腐烂，血红素就会开始产生浸润效应，让皮肤呈现暗红色甚至是褐色。细胞分解所产生的氮气留在体内，不但会让尸体膨胀，也会让原本的皱纹或是松弛的地方为之紧绷，看起来自然充满弹性，而且还会胖了一圈。至于指甲和头发持续生长嘛，那也是因为尸体干燥之后造成皮肤萎缩，才会产生类似的视觉效果。” “或许吧。可在传说中，化为怨灵的妖物可以通过不断的吸取他人的阳气让自己已经丧失生机的躯体不致腐烂、保有生前的面貌，所以在民间传承的领域当中，吸取阳气的行为也不是事实，只是一种推测罢了。” 李少荃皱起双眉，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叹了口气。 “……那有没有什么能干掉他们的方法” 林致远点点头。 “关于这个问题，《神异经·南荒经》里有过论述，因为后卿的能力却十分的可怕——诅咒能力极为强悍，因此后卿的身躯并不强悍，他的力量和灵力也不强大，或许他的肉身可以被轻松击溃也说不定。” “有道理。” “而且，乡间总是有一种传言，不知道少荃你听说过没有，就是黑狗血能辟邪破妖，原因有二。第一、狗，是至阳之畜，狗对应的十二地支五行是戌土，也是阳土。所以，童子黑狗先天阳气最纯，以阳制阴，自古以来，道士都取黑狗血驱邪治魔。第二、传说，杨二郎座下的哮天犬，其本体是黑狗，它容纳了先天至阳之气。凡间的黑狗都是它的近亲，所以，黑狗血有点霸气了，如没有千年道行修为的妖怪休想近身。以上传说，不管是否真有其事，但经过一些有多年道行的师傅实践发现，据说黑狗血确有其辟邪之功效。如果经常有鬼压床现象的话，可以用毛笔蘸黑狗血，在床沿下画上一圈，辟邪效果更佳。取黑狗血，虽然不是杀狗，但也要伤害小狗的身体，所谓众生平等，这对我们修道之人而言，实属杀生，这样也会生下孽障的，万不得已，驱邪不应使用此法。” “不过……”睡眠不足的李少荃强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有时传说本身隐藏着几分真实性，这点也不容否认，就算是生下孽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一定会用。” “当然。”林致远叹了口气。“但我们现在还无法证实猜想的真实性，如果无凭无据就到处用黑狗血桃木剑画符，是否有效果暂且不提，但引起村民的恐慌是肯定的事情。” “可是……” “就像每一支民族都有自己的信仰一样，没有哪一支民族不畏惧死亡，对死亡的恐惧促使人们寻找掌管生死的存在。西北的天葬、北欧的水葬，都是为了让尸体尽可能远离人类社会，减少祸患。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救人，是预防危险，而不是谈论捉妖这些我们能力之外的事情。” 李少荃沉默不语。 “你说村子里有怨灵，或许真是如此。说不定怨灵这种生物一直存在于世界，也难怪各地都会出现跟妖怪和死而复生有关的传说。或许如你所言，这些传说所透露出来的某些情况真的是古人对抗怨灵的经验法则，我们也可以如法炮制来击退怨灵也说不定。可是目前我们根本无法证明其真实性。 好了，你所说的怨灵到底有何特征和这些书里的一样吗？你亲眼见过吗？从之前的叙述来看，你所说的应该是死而复生的尸体吧若只是会替村子带来灾难，却不会吸血的妖物就是你所说的怨灵，那我们或许有必要再重新检视一次民间传说的描述才行。若会吸取阳气、却不是死而复生的尸体，那也不能称之为怨灵。我好奇的是吸取阳气这个条件真的很重要吗抑或是必须同时兼顾双方面的条件才行” 李少荃依然保持沉默。 “世界各地几乎都看得到跟死而复生有关的传说，妖怪的传说更是普遍存在于每一个民族。如果你真的想参考传说中的描述，就必须先定义怨灵必须符合哪些条件才行，然后再从世界各地的民间传说当中筛选出条件一致的叙述才行。不过我并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可言，毕竟传说中的怨灵都只不过是将人类的恐惧心理加以表象化的产物罢了。就像村子里的死而复生其实就是疾病的暗喻。即使传说中有提到预防方法或是对策，也不出消灾解厄的范畴，要不就是将预防疾病的知识加以传说化的产物罢了。” “……可是现在发生在我们村子里的并不是疾病，难道不是吗” 这次轮到林致远默然不语了。 “这不是什么暗喻，更不是什么象征，村子里现在真的有一群怪物四处吸取村民的阳气，造成为数众多数的村民不幸丧生。而且村子里的死亡具有连续性，感染范围也有逐渐扩大的趋势，否则就无法解释为什么会跟传染病一样呈现波浪状起伏了。每次一到高峰期，死亡人数就会大幅增加，这很明显的就是受到感染。被他们选中的牺牲者也会成为怨灵。然后将感染范围逐渐扩大。这一定是怨灵干的好事，除此之外我不做他想。” 就在林致远叹了口气的时候，两人突然听到细微的撞击声。突然传来的声响让林致远和李少荃不由得停止讨论，坐直身子四处张望。就在林致远打算开口说话的时候，同样的声响又传来了，听起来好像是有人在外面朝着窗户丢东西的声音。李少荃慢慢的站起来，朝着病房走去。 他从门上的玻璃窗朝着病房里看了几眼之后，无声无息的推开房门。 清脆的撞击声再度传来，听起来比前两次更为清晰。没错，的确是物体撞击玻璃窗的声响，而且很明显的就是病房里的这扇窗户，有什么人站在外面朝着窗户丢掷小石子。除了撞击声之外，两人还听到小石子碎裂之后沿着墙壁一路滚下去的声音。 病房的窗户早已安装了防盗网，只留下两侧的气窗而已，根本无法出入。而且这里是二楼，想要接近窗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林致远却觉得窗子外面真的有人。 又是一声清脆的撞击，紧接着是十分清晰的说话声，好像就在旁边似的。仔细一听，两人赫然发现那居然是吴婉贞的声音。 “我……我在这里……” 李少荃飞快的冲到病床，林致远也连忙跟在身后。桌灯的亮光依然如故，吴婉贞睁大了双眼盯着天花板，完全没注意到飞奔而入的李少荃和林致远。 李少荃看了吴婉贞一眼，立刻冲向窗户边拉开百叶窗。 林致远也连忙走到窗边，窥视着窗外。这时又一块小石头撞上玻璃窗，林致远却看不到丢掷小石的人影。整个后院一览无遗，靠近窗户的地方除了出入口的小灯之外，没有任何光源，举目所见净是一片漆黑。就算有人藏身在阴暗处，也很难看得出来。 “我……我在这里……” 吴婉贞的说话声再度传来，不同的是这次听得更清楚。李少荃二话不说，立刻打开一旁的气窗。 “这里是我的医院！我的地盘！”李少荃对着窗外咆哮。“谁敢过来！老子杀了你们！谁都不准到这来撒野!都给我滚回去!” 李少荃的咆哮消失在黑暗之中，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朗诵台词一样。就在林致远露出苦笑的时候，黑暗之中突然传来沙沙的声响，那是拨开枝叶的声音，以及踩在草地上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林致远努力睁大双眼。他看到了一个若有似无的黑影，不过这也有可能只是视网膜的恶作剧。脚步声穿过漆黑的庭院，朝着提防的方向移动，不过这也有可能只是耳朵的幻听。 过了没多久，李少荃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林致远回头一看，吴婉贞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 李少荃的怒骂声奏效了吗抑或是对方不愿意暴露行踪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神秘访客今晚终于出现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决断 林致远一直透过百叶窗的间隙往窗外窥伺，直到清晨的太阳升起、窗外的景色清晰可见之后才作罢。神秘访客自半夜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松了一口气的林致远回头望向病床，只见吴婉贞睁开惺忪的双眼。一旁的李少荃发现吴婉贞醒来之后，立刻拉了把椅子坐在她的床边。 “怎么样，感觉如何” 吴婉贞眨眨眼，呆呆的环视四周，之后才缓缓的点点头。 “感觉好多了……院长早。” “你看起来比昨天有精神多了。” “嗯。”吴婉贞的回答十分有力，让李少荃感到有些意外。发现林致远也站在床边之后，吴婉贞以惊讶的神情看着李少荃，却只见李少荃笑了笑。 “他这家伙只是来探病而已，如果你嫌他碍眼的话，我倒是可以替你把他赶出去，哈哈。” “院长真爱说笑。”吴婉贞露出笑容。“劳烦林道长特地跑这一趟。还真是过意不去。” “哪里哪里，好点了吧” “应该好多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感觉了呢。” “我看也是。”李少荃仔细观察吴婉贞的脸色。“……嗯，的确是好了很多。” “或许是睡得比较好的关系吧前阵子总是觉得自己睡不够，即使早上睁开眼睛，也还是想睡得很。” “哦对了，你昨天半夜突然醒过来呢，有印象吗” “什么”吴婉贞睁大了双眼。“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在，我真的醒来了吗” “应该是吧我还听到你不知道在跟谁说话呢。” “是吗？真不好意思啊。”吴婉贞笑得很腼腆。“大概是在说梦话吧” “应该不是在说梦话才对，你说话的时候很有条理，当时我还以为病房里面有人呢。” 吴婉贞眉头深锁，，双目凝视着白色的天花板。 “经院长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自己昨晚似乎做了个梦。梦到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印象中好像是有人来找我的样子。” “有人来找你” 李少荃故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反问吴婉贞。 “嗯，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我儿媳妇赵欣雅来找我的样子。欣雅的七七四十九日祭就快到了嘛。” “嗯……” “大概是日子就快到了，所以才会梦到她吧”面带微笑的吴婉贞显得有些落寞。“七七四十九日祭毕竟是个大日子，当然要替她办场隆重的法事才行，这样才能在下面安安稳稳的，这件事情我一直挂在心上呢。也不知道是前天还是大前天，我也梦到欣雅回来了，当时的心情真的是既高兴又难过。” “之前你来看病的时候，好像没提到这件事。” “只是一场梦而已嘛，应该和我生病没多大关系，再说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梦到欣雅回来固然是很令人高兴，可是一想到她还不知道我儿子秦延清和孙女婉清的噩耗，顿时觉得悲从中来，唉，真是造化弄人啊……”说到这里，吴婉贞凝视着前方，顿了一顿。“可是回头一想，欣雅不是已经死了吗既然欣雅回来的话，秦延清和婉清应该也会跟着回来才对，难道他们的死只不过是一场恶梦而已惊醒过来之后，赫然发现这才是真实的世界，他们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嗯。” “既然死去的欣雅来迎接我，那不就代表我已经活不久了吗也不知道是想到这里才清醒过来，还是清醒过来之后才想到这里……” “千万不要这么悲观，别忘了你还有秦定国老爷子呢。” “说的也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说太多话的关系，吴婉贞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一副喘不过气的感觉。 “你还是多休息一会吧，对了，现在有没有食欲” “没有……” “我请护士送点稀粥进来，多少喝一点吧。你现在正在打点滴，没有食欲也是正常的。” 吴婉贞点点头。李少荃拉着林致远走出病房，四处张望确定没其他人后压低声音开口限林致远说话。 “……原来昨晚来的是他妈的赵欣雅。” “吴婉贞说那只是一场梦。” “你相信吗看来有必要去看看赵欣雅的现况。” 林致远看着李少荃。 “什么？她已经去世了啊，你要怎么看” 李少荃低声回答。 “把她的墓给刨了。” 看到林致远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李少荃露出讽刺的微笑。 “就算尸体再怎么生气蓬勃，你也不会认为那就是怨灵，这点我早就料到了，我要亲自证明我的观点是正确的。怎样，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去刨个坟玩玩。” “慢着，你先等一下。” 林致远才刚准备开口，就被桌上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拿起话筒的李少荃跟对方交谈，两人之间的对话十分简短。又是一通通报噩耗的电话，林致远早已料到发生了什么事。果然不出所料，李少荃挂上电话之后，立刻要林致远回兰若观一趟。 “下岭的周白瓶婆婆去世了，我现在就要赶过去。兰若观那边可能等一下就会接到电话了。” ...... 林致远赶回兰若观之后，看见刘淑芬才刚把电话挂上。 “咦林道长现在才回来啊” “嗯，我才从李少荃那里回来。听说周白瓶婆婆去世了。” “就是说啊。”刘淑芬手扶脸颊，神色显得有些不安。“李少荃刚刚也打了电话过来，说周白瓶已经过世了，上了年纪的人难免会发生这种事，不过……” 刘淑芬的脸色十分忧虑。 “为什么这阵子经常发生这种事？很多道观的信众都在猜测村子里是不是爆发了什么传染病，大家都人心惶惶的。致远，你说呢” 林致远避开刘淑芬的视线。 “我也没办法说什么吧。” “说的也是，你可别太勉强了。多多少少也得替自己着想，否则就得不偿失了。” 林致远点点头。刘淑芬的前脚才刚离开，守静后脚就跟着进来，听到讣闻之后，脸色顿时黯淡了下来。看着林致远的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不说。过了没多久，陈向军和晴明也进来了，大殿上更是聚集了前来参加早课的信徒。这阵子林致远总觉得大殿上熟悉的脸孔似乎愈来愈少了，反而增加了许多陌生的信徒。虽然参加早课的信徒总人数没有太大的出入，其中的变化却颇耐人寻味。 早课结束之后，下岭的治丧负责人刚好前来兰若观造访。 治丧负责人多半都是经验丰富的老人家和德高望重的长者，不过宋青毅倒是个年纪还不算太大的中年男子，前年才从身体不适的父亲手中接下治丧的差事。 苦着一张脸的宋青毅正式向林致远告知周白瓶的死讯。周白瓶是一名独居老人，已经好一阵子没见到她的邻居前往察看，才发现她早已死在自己的家里。 “死亡时间好像是在前天，情况十分凄惨。” “的确。”林致远附和一脸哀戚的宋青毅。 “周白瓶只有三个女儿。长女嫁在上岭，已经请她过来了，应该很快就能赶到，这部份应该不会有问题。”说到这里，宋青毅的语气突然含糊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观察林致远的神情，怯生生的继续说下去。“方便的话。希望今晚举行守夜，明天上午下葬。不知道林道长这边的时间是否可以配合” 林致远本想表示没问题，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看黑板。 “可是明天……” “是的，我看了黄历，明天不宜出殡。” 说到这里。宋青毅重重的叹了口气。 “这点我当然明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阵子老是听到一些跟传染病有关的传言。不知道林道长是否有所耳闻” “嗯。或多或少。” “当然我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传染病，可是李院长和村公所那边都没有表示，这实在令人不由得产生怀疑。再说今年也十分不寻常，短短的几个月之内，就一连死了那么多人。” “……嗯。” “这种不寻常的情况简直就像传染病似的，可是卫生院和村公所却一直保持沉默。这到底是我们想大多了呢，抑或是他们基于某种理由决定隐匿疫情真相到底如何，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宋青毅说完之后，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请林道长不要认为我很无情，可是我真的不愿意将葬礼延后举行，我担心村子里有什么状况正在发生。若真的顺延一天的话，我很担心又会接到另一个讣闻。” 发现林致远正在看着自己之后，宋青毅显得有些难为情。 “一天之内连办两场丧事的确很吃力，更何况有时还不只两场而已。自从入夏以来，治丧办就忙得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老实说大家都感到很疲倦了，真的是一听到讣闻就会全身发抖。现在我们早就将坟墓的整理工作承包给定国装潢了，可是这阵子死了那么多人。定国装潢光是接这种工作也接到手软，根本剩不出额外的时间。所以我实在很不愿意延后举行葬礼，再说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 林致远点点头，猛然察觉原来事态已经演变到这种地步了。只要算算入夏以来村子里所举行过的葬礼，就可以明白治丧办这阵子的辛劳实在超乎旁人想像，毕竟这本来就不是什么赚钱的工作，只是身为村里人自发形成的一种组织，也难怪他们一听到讣闻就全身发抖。 “……我明白了。如果家属同意这么做的话，我当然没有异议。” 宋青毅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颓然垂下。 “听到林道长这么说，我总算是安心了，这种安排毕竟前所未闻。有些老一辈的人还是无法接受。”说到这里，宋青毅不由得露出苦笑。“人一旦上了年纪，就会变得只会出一张嘴，真要叫他们动手做事，却又跑得一个比一个还快。” “难为您了。”林致远点点头。宋青毅向林致远深深一鞠躬。 “就请林道长多多包涵了，事急从权，仪式也一切从简。” “好的，谨遵吩咐。”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夜探 “你们两个家伙要去哪里” 母亲的问话让低着头的林月瑶感到一阵心虚，连忙将旅行包藏在身后。 “出去走走。”林振勇回答。 张语莹打量了一会儿这对姐弟。 “你们俩别出去太久，妈妈等一下要跟治丧办的人出去办点事，你们两个记得看家。” “治丧办又怎么啦？” 张语莹叹了口气，表情显得十分厌烦。 “周白瓶婆婆去世了，我去看看。这阵子老是碰到这种事，妈妈都快被烦死了。” 林振勇赶紧跟林月瑶使了个眼色，林月瑶弄清楚林振勇的意思之后，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她知道林振勇认为周白瓶的死也跟“那个”有关。 “……那我们出去了。” “早点回来，听到了没有。” 姐弟两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之后，头也不回的跑出家门。既然是去办丧事，一定会弄到很晚才回来，只要赶在晚餐之前回家的话，肯定就不会被母亲发现。 林振勇踏着轻快雀跃的步伐朝着位于半山腰前进。两人目前的位置在村子南方山脚，一路上林振勇可以说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可是当两人接近半山腰祠堂的时候，他的神情顿时黯淡了下来，很明显的透露出些许的不安。 “老姐，你说那个人会来吗” “李大哥吗应该会吧这可是他的提案呢。” “说的也是。”林振勇自言自语。“他应该不会临阵脱逃才对，我可是认他做老大的。” “林振勇，你在怕什么” 林月瑶才刚说完，林振勇立刻嘟起嘴唇。 “我才不会害怕呢。不过大人说话总是不算数，前一天才说好的事情，过了一天就马上反悔。” “他也就比我们年长一些，不算大人。” “就是那种说大不大的家伙才更可疑。嘴巴上说得那么好听，天晓得他心里在想什么。” “或许吧。”林月瑶回答。“当时虽然说得很认真，搞不好回去之后就觉得自己真是傻得可以。” 希望如此，林月瑶心想。昨晚林月瑶一夜未眠，躺在床上的她愈想愈觉得自己真是幼稚到了极点。都已经这么大了，又不是像弟弟那种年纪的孩子，怎么还会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什么妖怪呢一想到那天跟李家明聊得那么起劲，林月瑶就觉得自己真是笨得可以。而且挖坟墓这种事情非同小可，一旦被逮到的话，可不是说声对不起就可以了事的。 “真是有点失望。我还以为他跟一般人不一样呢，不过到现在还没有看到人，我想他也不过如此而已。” 林月瑶牵着自言自语的林振勇，默默的往前走着，旅行包里面的花铲和小锄头互相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座祠堂位于南山与西山的交会处，旁边有一条排污沟渠流过。坐立在此的祠堂规模十分简陋，外部看起来就像是城市里的公厕。这里原本是供奉神灵的地方，然而神灵却在今年夏天的时候被不明人士砸毁。祠堂周围看不见半个人，走近一看，神像依然耸立在祠堂之内，虽然破损的地方被接了上去，但更显得有些诡异。 “我就知道……”难掩失望之色的林振勇叹了口气。“老姐，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既然他没来，也只好放弃了。” “开玩笑，我才不要呢。少了他也没关系，我们两个自己去。” “可是……” 说着说着，两人逐渐走近祠堂，这时李家明突然从祠堂里面现身，吓了林振勇一跳。 李家明以眼神朝着祠堂内示意，林振勇见状立刻快步上前。 “哇！想不到老大你真的来了。” 转进祠堂后方的林振勇突然冒出这句话，李家明闻言立刻以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老大你果然跟一般人不同。” “你拿着这个。” 李家明将两把铲子的其中一把交给林振勇，他还另外准备了一把铁锹。 “这么大一把很不好藏呢，真的要带过去吗路上被人看见怎么办？” “用不着偷偷摸摸的。只要摆出一副帮忙整理墓地的表情，放轻松些，就不会意人起疑了。” “真的吗” 林振勇边说边打量着手中的铲子，脸上浮现出钦佩的神情。林月瑶不由得将旅行包藏到身后。真要挖掘坟墓的话，自己带的小小花铲根本派不上用场，那种东西简直就像小孩子的玩具一样。一想到自己竟然带着这种玩具前来赴约，林月瑶顿时感到脸上一热。 “你这些家伙什是从哪弄来的” “跟邻居借的。” “你怎么说的” “什么都没说，借了就走。刻意解释的话，反而会让对方起疑。这种时候只要若无其事的跟对方开口借东西就好，反正对方自己会去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用不着我自己编。” “老大，你的胆子可真不小。” “我们走吧。”李家明看了看林月瑶。“往哪个方向” 林月瑶指向祠堂附近的林道。 “顺着那条路往上走，就在离入口不远的地方。” 李家明点点头，提起铁锹和铁铲走在最前面，一派轻松的走上林道，难掩欣喜之色的林振勇立刻跟了上去。 一路上看不到半个人影。鸟儿枝头婉转，风儿轻轻吹拂，一派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一想到来这里的目的，林月瑶顿时觉得周围的美景变得十分刺眼。走着走着，三人转入林道旁的一条小路，脚底下的杂草虽然异常的茂密，不过两旁的树枝还是有折断的痕迹，一看就知道路在哪里。 几个月前，大家才抬着陈若怜的棺木走在这条小路上。大人们面色凝重的抬起棺木，将陈若怜放进潮湿阴暗的洞穴，她已经被埋入土中了。 现在应该早就已经回归自然了吧。 林月瑶突然打了一个冷颤。不知道是树林中的冷空气让她起哆嗦，抑或是回归自然所代表的意义让她不寒而栗。回归自然所代表的意义就是腐烂，陈若怜的身体早已腐化成一堆烂肉，说不定还爬满了一堆恶心的虫子。 林月瑶觉得这种假设比不在棺木里面更令人不寒而栗，她不想见到腐烂的陈若怜，更不愿相信人类死后都会化为恶心的污物，这比“死而复生”还要可怕好几百倍。 小路的前方豁然开朗，三人来到约有四平米大小的空间。地上插着一块石碑，土质看起来有些松软，小小的空间隆起了一大块。 不发一语的李家明立刻撸起袖子带上手套，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 “真的要这么做吗我、我有点怕了。” 林振勇忍不住发问。李家明单脚抵住墓碑，回过头来看着林振勇。 “要不然呢都到了这里，就要弄个明白。” “我不是害怕啦，你可别误会了。只是挖掘坟墓我还可以接受，但是推倒墓碑就似乎有点……那个……” “这玩意只是一块石头而已，用不着感到良心不安。” 话才刚说完，李家明就朝墓碑用力一踹，只见石制墓碑轰然倒下，还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哇啊……!老大！你、你也太暴力了吧” 林振勇的语气有些愕然，也有些钦佩，不过李家明的表情却十分难看。 “我没特别用力。” “可是……” “这里的土壤十分松软，这墓碑没插牢。” 这怎么可能？林月瑶心想。陈若怜下葬的时候，她在旁边看着大人们立墓碑的样子，他们可是来来回回的踏实坟土，然后才将墓碑深深插下，还不时检查是否有松动的迹象。 “你们看。”李家明指着墓碑的根部。“看到没，上面苔藓的痕迹有两种颜色变化。” 林月瑶战战竞竞的走向前去。历经风吹雨打之后，灰色的墓碑显得有些斑驳，看起来就是饱受风霜的感觉。由于森林中阴暗潮湿，在吸收了土壤中的水气之后，墓碑的根部生出不少青绿色的苔藓，而且正如李家明所指，变色的地方总共有两个，颜色的深浅各有不同，如同断层一般。 “……还真的是呢。” 林振勇自言自语。几厘米的的落差，靠近底部的痕迹颜色比较深。 “一定有人将墓碑重新插了一次。” 听到李家明的推测，林振勇不由得抬起头来。 “……这会是谁” “这我哪知道。” “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跑来挖陈若怜的坟墓。” “或许吧” 李家明随口答应一声，将墓碑踢到旁边，看起来似乎颇为吃力。 接着他拿起插在地上的铲子，打算开始挖掘坟墓。 林月瑶想叫李家明住手，却硬生生的将这句话吞进肚里。就在不远处的枯草堆中，林月瑶发现一个彩色的物体。小小的四方形纸盒，上面还系着一个褪色的丝带扎的蝴蝶结。林月瑶走到旁边，将纸盒捡了起来。 “怎么啦” “这个东西……”林月瑶拿着纸盒朝两人挥挥手。绝对错不了，彩色包装纸、朱红色的蝴蝶结，这是自己送给陈若怜的礼物。 “这是什么” 林月瑶抬起头来，看着正在打量纸盒的林振勇和李家明。 “这是我替陈若怜准备的生日礼物，后来被我放进她的坟中……” 李家明闲言，顿时眉头一皱。 “她的家人准许我将礼物放在棺木上，还是林道长帮我求情，让我有时间跑回家取过来，但我可是亲眼看着它跟陈若怜一起被埋入土中的。” 李家明回过头来，看着被放倒的墓碑。 “而如今你却发现礼物被丢在那里，这就表示有人挖掘过陈若怜的坟墓。” “我、我不相信。” 林月瑶感觉到自己的双腿不停颤抖，这一切难道是真的 可是林月瑶十分确定自己将礼物放进坟中。当时忘了把礼物带出来，之后才慌慌张张的跑回家去拿，还记得兰若观的林道长好心的请大家等一下，然后自己就将礼物放在棺木上，眼睁睁的看着棺木被泥土掩埋，成为一座圆圆的土丘。 除非被人挖出来，否则礼物不可能被丢在外面。一定有人挖掘陈若怜的坟墓，然后再将棺木埋起来，重新插上墓碑。 李家明拿起铲子开始挖土，似乎下定了决心，身旁的林振勇也紧跟着开始。浑身颤抖的林月瑶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挖土，最后也拿起了圆锹。 大约挖了半小时之后，圆锹的前端挖到某个坚硬的物体。林月瑶心头一震。立刻丢下手中的铁锹，伏在地上开始用手挖。李家明见状，马上拿起铲子铲去林月瑶身前的泥土，然后用手四处拨弄，没多久就突然停了下来。 林月瑶尖叫了一声快速向后退去，林振勇紧抓着姐姐的手臂。李家明看着林月瑶他们，似乎想说些什么。 沾满污泥的棺木出现在大家的面前，棺盖早已倾斜一侧。 盯着倾斜一侧的棺盖，三人不知道棺盖是被林月瑶一铁锹撞开的，还是本来就没盖好。只知道洞穴之中，棺盖已经被移动，留下了几寸长的缝隙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林月瑶强忍内心的恐惧，凝视着漆黑的棺木。 “…这…棺盖不是都钉起来了吗” 林月瑶以点头回答李家明的问题，陈若怜在下葬之前，大人们就已经拿钉子将棺盖钉死。当时林月瑶就在现场亲眼目睹，绝对错不了。 “可是棺盖被打开了。” 李家明大步上前，将手伸进棺木中摸索起来。 “我靠！老、老大!” “不要!” 无视于林月瑶的尖叫，李家明用力想将棺盖举起。发现棺盖纹丝不动之后，又拿起铲子想以杠杆原理将棺盖撬开。经过一阵手忙脚轮，李家明终于撬开了棺盖，泥土如雪崩一般掉进棺木，但里面却看不见陈若怜的影子。 大块大块的泥土不断涌入，棺木底部黝黑发臭的东西是林月瑶他们摆放的鲜花。可是陈若怜不见了，偌大的棺木空空如也。 “——陈若怜!” 林月瑶尖叫一声，无力的跪倒在地。 绝对错不了，陈若怜死而复生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计划 将陈若怜的坟墓盖上泥土，重新将墓碑插上之后，太阳也已经差不多快下山了。拾起地上的枯草拭去铁锹和铲子的泥土，三人打算赶在夜色降临之前快步下山。等到他们下到平地之后，村子里已经笼罩在一片金黄色的夕阳之中。 “老大，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振勇抬头看着李家明。 “不知道。”李家明一派轻松的回答，然而他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十分严肃，不时朝着四处张望。 林振勇一屁股坐在祠堂旁边的山坡，筋疲力竭的林月瑶也颓然的坐了下来。这时李家明才发现自己还戴着沾满泥土的手套，只见他连忙将手套脱下，然后一脸嫌弃的随手丢进祠堂里。 “陈若怜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林月瑶自言自语，一旁的林振勇也有同样的疑问。 “该不会是在山上大宅那里吧?陈幸村大哥最后也是走进山上大宅，那里铁定是他们的巢穴，干脆我们现在一起去把他们通通干掉算了。” 林振勇以期待的眼神看着李家明，却只换来一阵讪笑。 “老大，为什么笑我?” “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去收拾他们?摸不清底细，贸然动手失败的几率很大。” “他们一定是丧尸啦，死人变成的一定是丧尸嘛，你看那些电影不就是这样吗，张牙舞爪的——慢着，也有可能是吸血鬼,陈若怜不是死于贫血吗?” “所以我才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们是吸血鬼的话，就不会在白天的时候出来活动，被太阳照到就会要了他们的命。可是那只是小说和电影的说法而已，没有人能保证那种方法真的有效。” “说的也是，如果是丧尸呢?” “丧尸在白天的时候也能出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爆掉他们的脑袋是消灭丧尸唯一的办法。不过这也是电影的说法，不保证一定管用。” “我想他们大概只能在夜晚的时候出来活动吧，你们谁在白天看过大宅里的人出来的？好像从没听说过有人在白天的时候碰到山上大宅的人。再加上陈若怜是死于贫血，所以他们一定是吸血鬼没错。” 一旁的林月瑶突然插口。 “吸血鬼在白天的时候不都会躲在棺材里面吗?然后身批斗篷，青面獠牙之类的。” 李家明点点头。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不过我们没在棺材里面发现陈若怜，这就证明了她早就离开棺材躲起来了。山上大宅的确是最有可能的地点，若真是如此，那里恐怕就是他们这些妖怪的巢穴。” “所以才要趁白天的时候偷偷摸进去啊，那个时候他们一定都在睡觉。” “那么那个绍安又要怎么解释?” “咦?对哦，他在白天的时候照样到处乱跑呢。” “你们躲在树林里偷窥山上大宅的时候，他一直蹲在你们的身后。如果这个绍安也是妖怪一伙的，他们现在一定知道你们已经起了疑心，不可能没有防备。加上绍安在白天的时候也能行动，冒冒失失闯进去的话，我们又没有武器，无疑是自投罗网。” “我有个主意。”林振勇探出身子。“我们在傍晚或是晚上的时候守在门口。只要发现他们走出山上大宅，就把他们抓起来。当然，我们身上要挂满十字架或是大蒜之类的东西才行。” “那种东西会有用吗?我很怀疑，一旦这些东西无效，我们就成了他们的宵夜。” 林振勇顿时哑口无言。 情况似乎变得十分复杂。大蒜可以驱邪，十字架可以击退电影里的吸血鬼，可是没人敢保证陈若怜他们就跟电影里的吸血鬼一样。在他们面前秀出这些东西当然很简单，可是如果没用的话，岂不是死路一条? “如果他们都集中在山上大宅，傍晚或是夜里碰到他们的机率自然会大幅提高。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这也是十分危险的举动。如果我们打倒其中一人的时候，刚好被其他赶着回山上大宅的同伙看到，那我们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说的也是，我们连对方到底有多少人都不知道。” “如果将这阵子去世的人都当成他们的同伙来计算……不行，还是算不出来。今年夏天村子里到底死了多少人啊?” “唔……” 林振勇歪着头思考，身旁的林月瑶突然怯生生的冒出一句。 “不知道周白瓶婆婆会不会死而复生。” “周白瓶?” 林月瑶点点头。 “住在我家附近的老婆婆，好像今天才刚刚过世。” 李家明陷入沉思。没错，村子里的死人不断的增加。如果死去的村民全都成了这些不知名的妖怪呢?按照林振勇的计划埋伏在冥家附近固然可以慢慢的减少对方的数量，可是若增加的人数远超过被消灭的人数，冒着生命危险前去伏击似乎也没什么意义。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设法阻止村民的死后复生。 想到这里，李家明回头看着林月瑶。 “你知道那个老婆婆的坟墓在哪里吗?” “不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懂了。”林振勇的语气十分兴奋。“你打算等她从坟墓里爬出来之后，再一举消灭她对不对?” “不。等她变成怪物之后，我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打过她，我们不能冒这个险，我要在还没爬出来之前就先干掉她。” “这不太好吧?” “要不然还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像你弟弟说的那样……” “我叫林振勇啦，老大。” 李家明露出苦笑，朝着林振勇撇了一眼。 “总不能像林振勇说的那样，冒冒失失的闯进山上大宅吧?可是死去的村民愈来愈多，这就代表他们的势力愈来愈大，与其叫我束手待毙，我还宁愿从自己有能力的地方开始着手。”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不知道周白瓶婆婆要葬在哪里。” “今晚不是守灵吗?”林振勇接口。“所以葬礼一定是在明天。到时我们只要跟在送葬队伍的后面，就知道周白瓶婆婆的坟墓在哪里了。” “有道理。” “老妈要跟治丧办的人去帮忙协助善后，只要算准她出门的时间，就应该推算得出来葬礼何时举行了。” “嗯。”李家明轻轻推了一下林振勇。“你挺聪明的嘛。” “嘿嘿。” 林振勇露出得意的笑容，看在林月瑶的眼里只觉得无聊透顶。 “明天老妈出门的时候，我再拨个电话过去。老大，你家电话是?” g_罩杯女星偶像首拍a_v勇夺冠军在线观看!请关注微信公众号!:meinvlu123!!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真相 上 “咦，是林道长啊。” 林致远走进卫生院的时候，刚好跟准备下班回家的李如心碰了个正着。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九点，这种时间卫生院里居然还有工作人员，林致远不由得感到有些敬佩。不过转念一想，村子里发生了这么严重的疫情，身为卫生院院长的李少荃固然责无旁贷，其他工作人员当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林道长又是来陪院长的吗?” 林致远含糊以对。 “吴婉贞的病情似乎颇有起色。” “好像是。” 李如心歪着头看着林致远。 “林道长也真是辛苦，白天要忙着办法事，每天晚上还得陪我们院长值班。” “哪里，这不算什么。” 林致远觉得李如心的口气似乎在试探什么。不过也难怪李如心会觉得奇怪，找一个道士来帮忙照顾住院患者的确十分说不过去。就算李少荃真的需要协助，也应该找一个受过医疗训练的护士才对。 “院长也真是的，晚上需要人手的话，跟我们这些护士说一声就是了，何必麻烦林道长呢。” “你误会了。”林致远随便编个藉口。“呃……其实我只是想请李少荃看看我写的稿子，顺便给我一点意见而已，嗯，就是这样。” “呃?” “我想听听看医生的意见，所以这阵子才会每天晚上跑来找他，就是顺便而已。” “原来是这么回事。” “陪他值班只是为了谢谢他替我看稿子而已，不过总觉得我在旁边好像很碍事。” “原来如此……不过这样子还是很辛苦。请您不要累坏身子了。” “谢谢你的关心。” 林致远拭去前额的冷汗，忙不迭的爬上二楼。卫生院里的护士已经开始起疑了，林致远觉得她们迟早会当面质疑自己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带着复杂的情绪进入病房，林致远听到吴婉贞的笑声。 “院长也真是的，这都多大年纪的人了。” “哈哈，这有什么关系嘛，就权当是替你加油打气的咒语吧。你就当作死去的秦延清在这里陪你，千万别再说出什么有人要来带走你的丧气话了。” “好好好……咦，林道长来啦。” 吴婉贞发现站在门口的林致远，朝着地笑了一笑。 “林道长您看，李院长居然把这些东西都带过来了，我都没想到他也信神呢。” 吴婉贞手指着床边的小桌子。桌面上放着一尊小小的佛像、一尊太乙真人像，两旁还摆着烛台、香炉、花瓶、念珠、大蒜以及十字架。 “李少荃……你哪来的这些东西?” 李少荃露出调皮的微笑。 “我从别人家借来的，好不容易凑齐这个阵容。” “这样子不太好吧?” “没关系啦，放一个晚上而已。现在的信徒没那么虔诚，一天两天不拜也没什么。与其摆在那里积灰尘，还不如拿到这来保佑吴婉贞老夫人。” 说完之后，李少荃让吴婉贞握住念珠，然后掰开两瓣大蒜放在床头。 “别忘了你还有秦定国老爷子在等你。秦定国老爷子是个可怜人，儿子秦延清和可爱的孙女也都离他而去，连你这么贤慧的妻子现在都卧病在床。如果你有个什么万一，秦定国老爷子就真的成了孤独老人了，这点你一定要牢记在心，一定不要被什么奇怪的东西诱惑。” “……嗯。” “如果赵欣雅或是秦延清又出现在梦中要把你带走的话，你就跟他们说你还要留下来陪伴秦定国老爷子，叫他们等你寿终正寝后再来找你。他们一家三口在那个世界团聚，用不着担心他们会寂寞，叫他们耐心的等你就是了。” “说的也是啊。” 吴婉贞用手指按着眉头，似乎在强忍着泪水。李少荃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待在隔壁之后，就熄灯离开病房，林致远也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吴婉贞的情况还好吧?” 李少荃点点头。 “意识十分清楚，病情也逐渐康复，而且康复状况很明显。吴婉贞是在还没进入末期症状之前就接受治疗的，说不定会成为第一个治愈的病例。” 说到这里，李少荃突然压低噪音。 “虽然她的病情逐渐康复，却不代表病因已经消失了。等到完全康复之后，就没有理由叫她继续住院，可是我实在很不放心就这样让她回家。” 林致远低头不语。住院第一天，吴婉贞身边没有发生异状。第二天，也就是昨天晚上。出现了一名神秘访客，之后在夜色的掩护之下离去。 那个神秘人或许是被李少荃的怒叱声吓走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原因。 李少荃回头朝着恢复室看了两眼。 “希望这些法器有效，你觉得呢?” 大概是指佛像和念珠吧，林致远心想。 “这个，我也不知道。” “听说婉清死前的那个晚上叫了一声‘妈妈’，这是秦延清告诉我的，我当时也没多想。现在想起来，婉清为什么会呼唤赵欣雅?只是因为小孩子思念母亲的情绪反应吗？抑或是他真的看到赵欣雅的身影?吴婉贞为什么梦到赵欣雅回来找她?为什么不是梦到秦延清或是婉清?” “如果你想说这就是赵欣雅死后复生的证据，我倒觉得似乎薄弱了点。” 李少荃露出讽刺的笑容。 “婉清年纪还小，小孩子嘛，不了解母亲的死亡代表了什么，所以当她感到痛苦的时候，的确有可能呼唤母亲。发生在吴婉贞家的一连串不幸事件起源于赵欣雅，吴婉贞的潜意识可能认为只要赵欣雅没死，秦延清和婉清就不会跟着死了，所以才会只梦到赵欣雅。我不否定这种可能性，不过也无法证明事实就是如此，严格说来这两种假设都有相当程度的可能。” “可是……” “我知道我的推想必须要有证据，我也很希望找到足以说明一切的证据。不管这一连串的事件到底是不是怨灵造成的。只要能够找出真相就好，即使最后答案是否定的，我也会欣然接受。所以，我们抓紧去挖赵欣雅的坟墓吧。” “少荃。”林致远叹了口气。“事情没那么简单，你打算怎么说服秦定国和吴婉贞？用什么理由让他们支持掘坟？就算把你心中的怀疑说出来，我也不认为他们会同意你这么做。” 李少荃睁大了双眼。 “那当然，你当开棺验尸的手续那么好走啊。除非赵欣雅有他杀的嫌疑、法院发出开棺验尸的命令，要不就是赵欣雅有死于传染病的可能、卫生单位认为必须开棺采样，否则法律上是不允许随便开棺的。” 林致远愣了一下。李少荃见状，立刻压低声音。 “所以我们才要暗着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不可置信的林致远瞪大眼睛看着李少荃。 “你疯了！” “我没疯，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要打开棺木。就可以知道赵欣雅到底是不是怨灵，这是最快的方法，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应该说打开棺木只能知道赵欣雅在不在里面才对，除了这个我们确定不了其他的东西。”林致远瞪了李少荃一眼。“即使赵欣雅不在棺木里面，也无法构成她死而复生的直接证据。我想就算亲眼看见她的尸体躺在棺木里，你也不会放弃怨灵的假设，顶多耸耸肩膀表示原来另有他人而已。” “唔……” “你不惜践踏死者的尊严、无视死者家人的感受，到头来却只能换得如此薄弱的证据，这种做法我无法苟同。” 李少荃举起双手，往桌面重重一拍。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要我在这里坐以待毙不成?要不然我还能怎么办！” 不等林致远回答，李少荃继续说下去。 “你知不知道自从入夏以来，村子里一共死了多少人！现在死亡人数依然不断增加，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没有人知道原因，也没有人知道对策，更没有人知道王磊跑哪去了！他带着所有资料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那些资料我手边也有一些，顶多就是我自己整理整理之后送交村长，可是你觉得村长——或者是行政机关能帮得上忙吗?他们能找出原因，遏止不断攀升的死亡数字吗?就算有那个本事好了，他们又要拖到什么时候才会开始行动? 村子里死了那么多人，而我们——好吧，我可能已经发现了造成这一连串死亡的原因以及解决方案，即使那只是个推论而已，事后也证明跟发病的过程一致，不能称之为毫无根据的假设。既然如此，为什么还得保持沉默?难道你要我举白旗投降，耐心的等待不知何时降临的大英雄替村民带来希望吗?” “少荃。”林致远制止愈说愈激动的李少荃，回头朝着恢复室看了一眼。李少荃见状，连忙压低嗓门。 “如果我将这个烂摊子丢给其他人，那个家伙一定会将烂摊子再丢给别人，后这个人再将烂摊子丢给下一个倒楣鬼。难道我的工作就是将烂摊子丢给别人吗?眼不见为净就可以高枕无忧吗?即使村民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我也得视而不见吗?” “……抱歉。” “不行，非采取行动不可，如果想击破巨大的邪恶，自己也不可能再做好人。为了打破这个僵局，再细微的线索也不能放弃，再荒诞不稽的想像也有姑且一试的价值。村子里的情况已经不容迟疑，你知道林场村的总人口数有多少吗?只有一千两百多号人，如果走行政流程，林场村的人就死光光了!” 林致远为之愕然。一开始的陈文峰和哨所的几位老人，加起来总共是四人。直到在八月中旬死亡人数攀升，林致远和李少荃直到当时才察觉异样，却已经造成十几名村民不幸死亡。之后林致远开始走遍全村明察暗访，那段期间死亡人数依然不断增加，一口气超越了二十大关。牺牲人数虽然还不至于以倍数成长，不过每次高峰期所造成的死亡人数，却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攀升。 “截至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生还的病例，连一个也没有，死亡率高达百分之百，一发病就没得救了。除此之外，还出现大量不知道什么情况，转眼间就举家搬迁的人。照这个情况来看，等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林场村就会变成废墟了。” “……对不起。” 听到林致远道歉之后，李少荃顿时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有些惭愧。他沉默不语，林致远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道一片沉默，病房里面也听不见半点声响。 泰国最胸女主播全新激_情视频曝光扑倒男主好饥_渴!!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在线看:meinvmei222!!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真相 下 林致远低头陷入沉思。自入夏以来，村子已累积了大量的死亡人员，即便进入秋天，情况也未见任何缓和。林致远原以为是传染病造成的，可是是随着时间推进，影响范围虽然有逐渐扩大的趋势，看起来却不像是传染病。无法解释的集体搬迁、辞职，整个村子的确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层层笼罩。若坚持将这一连串的事件视为正常，也未免太过一厢情愿。 “……你认为某种神秘生物在村子里徘徊，不但会袭击村民，还会吸取人的阳气。老实说，我认为这种说法有几分合理性存在。” “嗯……” “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村子里不停的袭击村民，受到袭击的受害者全都呈现呼吸衰弱和贫血的症状，最后死于迅速死亡，而且这种死亡具有连续性。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一旦那种东西在村子里徘徊，那是一定会造成连续性的死亡。事实上村子里的死亡非但具有连续性，甚至还呈现不断扩大的感染性” “没错，呈倍数成长的患者人数就是最好的证明。” 林致远点点头。 “吴婉贞说她梦见赵欣雅，或许袭击吴婉贞的就是已经成为妖怪之一的赵欣雅也说不定。若真是如此，受到他人袭击的村民，死后就会成为当初袭击他的那种妖怪，而且自己也会成为感染源。已经确定死亡的尸体却从坟墓当中爬出，在村子里四处物色受害者，进而展开攻击，危害其他村民的生命安全，这就是怨灵。” “你也认为是怨灵了” “怨灵会攻击活人，吸取活人的阳气，而且本身的智慧与活人无异，每次行动之前都会事先拟定计划，与失去思考能力的活死人——又称为僵尸或丧尸，相差甚远。若昨晚造访吴婉贞的是什么幽灵或是会飞的吸血鬼，那对方早就凌空穿墙出现在受害者的面前了。怨灵具有活生生的肉体，不是虚无缥缈的幽灵，他们是完全被封闭在肉体当中的邪恶存在，他们靠着自己的身体四处移动，也藉由自己的身体攻击受害者。遭到袭击的受害者死亡之后，也会成为新的怨灵。” 李少荃点点头。 “这应该是唯一的解释。” “如果一连串的死亡始于哨所，那么第一个发病的人就是刘玉辉。” “或许刘玉辉就是第一个受害者吧他在七月底的时候离开村子，过了两个晚上之后才回来，当时的情况就已经不太对劲了。传染病都有所谓的潜伏期，可是怨灵的袭击却不需要潜伏期。我想刘玉辉大概是在离开村子的那段时间遭到袭击，然后将灾祸的源头带回哨所。刘玉辉于八月初死亡，之后成为复活的怨灵，袭击同住在哨所的陈志强、陈金娣，以及去探访的陈文峰。” “不可能。”林致远否定李少荃的推测。“警方在哨所发现刘玉辉、陈志强以及陈金娣的遗体之后，他们的亲人就将遗体全都送去火化了。就算刘玉辉死于怨灵的袭击，遗体一旦火化之后，就没有复活的可能了，同样的推测也可套用在陈志强和陈金娣的身上。” 被将了一军的李少荃沉默半晌，立刻又提出另一个假设。 “如果被袭击的受害者不见得都会死后复活呢既然有些人会死后复活，我们当然也可以假设存在不会复活的可能性。哨所的那三个人当中，陈金娣没有复活，陈志强的情况应该也相同，不过刘玉辉就很难说了。” “刘玉辉的尸体不是被找到了吗” “没错，不过是残缺不全的尸块。假设刘玉辉在哨所死亡，之后成为怨灵袭击陈志强、陈金娣以及陈文峰好了。看到陈志强被杀死之后，陈金娣产生莫大的危机意识，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对复活的刘玉辉展开反扑。说不定拿斧头和他奋力拼杀之后，让刘玉辉成为永远无法复活的尸体，可是好不容易消灭成为怨灵的刘玉辉之后，陈金娣的病情却已经病入膏肓—— 之前我们不是觉得很纳闷，为什么陈金娣没有打电话向外界通知刘玉辉和陈志强的死讯吗会不会是她根本没有打电话的余力万一真的如我所料，死去的刘玉辉重新复活袭击陈志强的话，你觉得陈金娣该怎么向外界通报就算真的通报好了，接到电话的人会相信她吗这就是陈金娣决定不打电话的原因。” 林致远思索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不对，还是说不通。” “又怎么了？” “我不是从根本否定怨灵的存在，而是这种推测有前后矛盾的地方。你仔细想想，刘玉辉在七月底的时候离开村子前往某处，之后身体就不太对劲。光从这点来判断的确是可以证明他在村子外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没错，可是刘玉辉卧病在床之后不久，陈志强也跟着病倒了。当初陈金娣到医院拿药的时候，不是说两个老人家都生病了吗那时刘玉辉可还没死，更不可能死后复活。既然如此，袭击陈志强的又是谁” “如果刘玉辉当时已经成为怨灵了呢” “死亡当天就立刻复活绝对不可能。若真是如此，就应该会出现死去的村民在守夜当晚复活的情况才对。” 词穷的李少荃沉默半晌，恨恨的剩着林致远。 “要不然还能怎么解释” “我现在不就要解释给你听吗哨所那三人的遗体全都被警方寻获，其中刘玉辉和陈志强的遗体虽然难以辨识。可是经过解剖化验之后，证明的确是他们两人没错，因此可以否定重新复活的刘玉辉为了藏匿行踪、故意以其他人的尸体掩人耳目的可能性。事实上在刘玉辉死亡之前，陈志强就已经发病了。或许袭击陈金娣的就是刘玉辉，可是我敢保证袭击陈志强的一定另有他人。” “意思是你觉得除了刘玉辉之外，还有其他怨灵林场村被怨灵入侵，哨所首当其冲。外来的怨灵袭击刘玉辉、袭击陈志强，最后连陈金娣也不放过是吗” “这似乎是唯一的可能性。不过这么一来，刘玉辉的突然外出似乎就跟整件事无关了。” 李少荃喃喃自语。 “真是搞不懂。” 林致远点点头，再度寻找过去的记忆。 “陈文峰听说陈志强身体不适之后，从茶庄附近买了药品后直接前往哨所。根据先前的推测，那时陈金娣的病情十分严重，陈志强早已死亡多时，可是从哨所回来的陈文峰却对两人的情况只字未提，而且一回到家就病倒在床。” “怨灵一定躲在哨所，袭击前往探望舅舅的陈文峰。或许怨灵拥有操纵受害者的能力，所以陈文峰才会一直保持沉默。” “或许吧。陈金娣的情况也一样，所以才没将陈志强的死讯告诉任何人……” “当陈文峰前往哨所的时候，陈志强和刘玉辉早已死亡多时，遗体更呈现腐败的状况，所以他们两个都不是怨灵。陈金娣当时还没死亡，所以那个时候的哨所除了那三个老人家之外，一定还有第四人，陈文峰就是被第四人袭击的。” “然后陈文峰死亡。接着是赵文若、陈若怜、秦刚、陈娟、陈家俊以及赵欣雅……” “在这些人当中，秦刚和陈若怜都没进入哨所，这就是我们一直无法找出感染途径的原因。如今这种怪病已经蔓延全村的每一个角落。若真是传染病的话，照理说应该会集中在某些区域才对。而且秦家发病的人只有秦刚老爷子，然后赵欣雅遭到感染。不过我不懂的是为什么不是传染给自己家人，而是探病的赵欣雅？接触病人的机会绝对是以家人居多，而且赵欣雅死了之后，秦婉清、秦延清以及吴婉贞三人也跟着发病，这就很费解了，不断散布的病源体似乎有自行选择受害者的能力。 不过若将带原体赋予人类的形象，视为与人类一般拥有自主意识的话，也难怪会拥有自行选择的能力。秦家一定是基于某种理由，所以只有秦刚一人受害，或许秦刚只是那些人为了制造传染病的假象，不幸被挑选出来的受害者罢了，而且秦刚老爷子腿脚不便，成了怨灵也办不成什么。然而那些人却有非袭击定国装潢不可的理由，所以定国装潢才会出现病例集中的状况。” “非袭击不可的理由……”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很确定陈文峰绝对是在哨所遭到袭击，陈金娣的死让哨所成为人烟罕至的区域。因此舞台才会从哨所移到村子，怨灵也是在那个时候迁移进来的。”说到这里，李少荃自顾自的点点头。“没错没错，就是他们！就是那个时候搬进村子里的。” “搬进村子里” “就是山上大宅那批人，除此之外我不做他想。他们从不在白天出现，村民只在晚上的时候见过他们。而且那栋建筑物建的跟座碉堡一样，无论是采光或是通风性都很差，这更证明了一切。” “我不这么认为。”林致远几乎是反射性的否定李少荃的推测。“冥家是在哨所事件之后才搬迁进来，之前那栋屋子里面连半个人也没有，这点派出所的周勇警官已经证实过了。” “袭击的地点是在哨所，万一他们早就潜伏在哨所呢说不定就躲在陈金娣的家里呢。” “不过……” “也不对，如果哨所可以当做栖身之地，他们又何必大费周章的盖了那栋洋房，弄得全村子沸沸汤汤的或许那栋洋房对他们有其必要性吧。周勇警官的确说过那里半个人也没有。不过他只是注意到那栋房子的水电表和天然气表都是归零的。如果他们真的是怨灵，你觉得怨灵会需要用到水电瓦斯吗就以我们人类来说好了，要我们好几天不用水电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更何况当时正值盛夏，更是不可能办到。” “可是……” “村子里不是出现过一些流言吗有人在空屋里面看到人影，甚至是听到莫名其妙的声音。现在回想起来，我倒觉得那种说法都是事实，根本不是什么流言，他们早就潜伏进来了，这才能解释哨所事件之前，为什么会有人在那栋豪宅里面发现人影的说法？其实早在哨所事件发生之前，他们就已经在这里了，然后慢慢的挑选受害者，好整以暇的展开袭击。表面上他们是在哨所事件发生之后才搬来的，事实上在那之前，村子里就有人牺牲了。陈文峰是一个例子，突然迁居的蒋婆婆也是一个例子。” “…嗯…” “等到受害者到达一定的数量之后，他们才大摇大摆的正式搬进来。或许他们为了要替自己制造不在场的证明，所以刻意避开一连串死亡的，趁着哨所事件逐渐沉寂下来的时候，才故意大张旗鼓的搬迁进来。然后他们袭击赵文若、袭击陈若怜、袭击秦刚。陈若怜失踪的那天晚上，不是有人看到她正爬上通往山上大宅的山坡吗我猜她最后一走到了山上大宅的豪宅前面，正当她准备回家的时候，却一个失足跌落山坡，要不然就是他们趁陈若怜失去意识的时候攻击了她，然后将她遗弃在深山里面，而且还故意选在距离豪宅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以免大家起疑。” “可是……”林致远赫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怨灵，那么现在保有土葬习惯的林场村绝对是他们不断增加同伙的绝佳场所。若村民都将死者火葬的话，就没有死后复活的机会了。没错。这一定就是怨灵这种生物存在已久，却一直没被发现的原因。死无葬身之地的火葬无疑是怨灵最大的天敌，所以他们的数量才会如此稀少。” “或……或许吧……可是……” “可是林场村采行土葬的习俗，而且墓地分散在深山里面，即使真的有人死而复生。也不必担心会被发现。对于那些人来说，这种跟不上时代的陋习无疑是他们的救星。”说到这里，语带讽刺的李少荃突然住口。脸上的表情似乎想到了什么。“我懂了，就是那晚，庆典。” “……什么” 李少荃探出上半身。注视着林致远的脸孔。 “庆典当天晚上，不是有车队来了又走吗” 林致远歪着脑袋努力回想。经李少荃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印象。就在林致远打算询问那辆卡车跟这件事有何关连的时候，只见李少荃点点头继续说下去，似乎有十足的把握。 “那辆卡车就是整件事的，庆典是祭拜神明，驱逐妖邪，祈祷来年平安的仪式，当仪式正在举行的时候，那群怨灵刚好闯进村子。他们想进入村子，却不得其门而入，因为当时有神明庇佑，而且没有人邀请他们。” 林致远觉得李少荃的说法有点匪夷所思，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庆典的确是驱逐妖邪的仪式没错，举办庆典的主要目的就在于防止妖邪从外部入侵内部，同时也将内部的恶灵驱赶到外部。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类似怨灵的生物，他们没受到邀请就无法进入村子内部的话，那岂不是代表了村子里面一定要有人邀请他们，疑似怨灵的生物才能进入村子吗 “所以他们只好掉头回去，之后他们将刘玉辉叫到外面，不知道利用什么方法让刘玉辉邀请他们之后，才得以进入村子。” “什么方法……”林致远突然在记忆当中找到别具含意的片段。 “比如说祠堂以及里面供奉的神位” “什么” 林致远以手支撑前额，褪色的记忆不断涌现。哨所的小祠堂、被砍下脑袋的神像，以及散布林场村全村、不知道被谁破坏的神位。 “村子里面的神位全都被破坏了。” “我懂了，这就代表村子的边界守护消失了。他们将障碍物移开消除之后。自然就能大大方方的进入村子。” 每个人都能体会被神遗弃的感觉。 林致远默然不语。李少荃没察觉到林致远的情绪变化，继续滔滔不绝的说下去。 “看来这些老祖宗的法术应该对他们有效才对。他们一开始打算正面闯入，却被庆典驱邪所阻。虽然村民至今依旧保留跟不上时代的土葬习俗，却也未曾舍弃同样跟不上时代的东西，所以他们才进不来。因此他们将刘玉辉叫出去，加以袭击，命令他邀请他们进入村子。他们一定可以控制受害者，否则就无法说明为什么受害者在死前都会突然辞职。 我想这应该跟什么五感迟钝无关才对，总是面无表情的患者其实只是对自己的状况漠不关心罢了。吴婉贞说她梦见赵欣雅回来找她，如果成为怨灵的赵欣雅真的回来造访吴婉贞的话，对于吴婉贞而言。现实情况的变化必会让她感到无所适从，因此失去判断能力的她才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死去的媳妇在梦中拿着小石块敲击窗户，意识不清的受害者无法分辨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差异，只好乖乖的听命行事，就像着了魔一样。” 林致远低头不语。 ‘小倩……难道你……’ “对了。”李少荃突然提高音量。“一定就是那辆黑色的车子。” “……黑色的车子” “当时不是有辆轿车撞到住在下岭的小朋友，而且驾驶还好像一副喝醉了酒的样子吗我想那个驾驶一定是发病的受害者，他就像那些突然提出辞呈的受害者一样受到他们的控制，开着车子朝着哨所前进，然后将刘玉辉叫出来。刘玉辉坐上车子离开林场村之后，马上遭到他们的袭击，同时奉命邀请他们进入村子。那时村子里的神位还完好无缺，照理说只要受到邀请，村子里的神位应该无法阻挡他们才对，可是从他们连祠堂里的神像都不放过看来，事情似乎没那么单纯。也就是说即使受到邀请，他们也无法大大方方的进入村子，所以我想应该是经由其他途径比如说沿着林道翻越山岭直接进入哨所。说不定刘玉辉为了协助他们，故意破坏哨所的神位和神像。” “村子里的神位又该如何解释那时刘玉辉已经死了啊，根本不可能去做这些事。” “那是八月初的事情，当时正好有个刚开始发病的患者，就是陈家的陈文峰。” 李少荃看着林致远，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仿佛在向他示威一般。 林致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记得小倩总是和他说异端者的内心。 想不到小倩本身就是“异端者”的存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夜袭 “哇哇哇！好香的味道！”身后突然传出说话声，李如心不由得立刻回头。妹妹李如意正站在厨房门口，拨开门帘看着自己。“这么晚了还在煮什么呀？爱心宵夜吗” “嗯。”李如心拿起小刀，削了一些火腿肉倒进锅里的粥。“这不是给我们吃的，你给我安份一点。” 李如意的手才刚准备伸向一旁的汤匙，就被李如心狠狠地敲了一下。 “切，小气鬼。” “院长今晚也要住在卫生院。自从定国装潢的老板娘住院之后，院长就一直待在卫生院里面照顾病人，这份肉粥是做给他充饥的。” “老板娘也生病啦真不知道定国装潢这一家到底是交了什么霉运。” 李如心点点头。吴婉贞或许最终也难逃一死，这一来偌大的定国装潢就只剩下秦定国一人而已，想想还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姐姐你也真是辛苦，还得替院长准备宵夜啊有没有奖金？” “卫生院里面没有负责伙食的人嘛，院长夫人也不可能替院长准备什么。” “院长夫人她回来啦” “好像是吧。” “哼，她可真是好命啊，嫁给李院长这么好的人，想搬出去就搬出去，想回家住就回家住，真羡慕她有个那么开明的老公。” 话虽如此，李如心却听得出李如意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院长夫人不下厨，老夫人总该替自己的宝贝儿子做点什么吧，这种事情怎么会轮到你来做呢” “或许吧。”李如心微笑以对，心里却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只有李少荃一人待在卫生院，李秋红或许还会替儿子煮点宵夜，如今林致远也在场，心高气傲的李秋红铁定是装做亳不知情的模样。 “没关系啦。做点宵夜又花不了多少时间。你要想吃的话，等下我单独煮给你。” 李如意带着意有所指的表情看着李如心。 “姐姐对李院长真好。” “那当然，这可是事关我的加薪跟奖金呢。”说到这里，李如心突然压低声音。“别说了，你想让妈妈听见吗？等下给她听到产生误会就麻烦了。” “知道啦。”李如意吐吐舌头。 李如心回头看着门外，没发现母亲的身影，只听到电视机里发出的声响，以及若有似无的鼾声，看来母亲正在客厅打瞌睡呢，松了口气的李如心迅速的将保温盒包好。 “我回来再洗澡，别一个人把烧好的水用光了啊。” “好好好，路上小心。” 朝着李如意点点头之后，李如心拎着宵夜的纸袋从后门出去。狗狗小米从狗屋里面探出头来。 “小米，你也想去散步吗” 小米闻言，立刻卷起尾巴不断后退，飞也似的躲进狗屋里。站在狗屋前面的李如心只听到一阵阵短促的低鸣，诉说着小米内心中的胆怯。 光是披着一件薄外套，还是无法抵挡夜晚的冷空气。这阵子早晚温差总是特别大，温度逐渐从体内流失的感觉，就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也因此晚秋的天空才会令人感到格外的萧条，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古逢秋悲寂寥’。 ‘寂寥……’ 在心中咀嚼这两个字的李如心，突然发现这似乎是自己现在的写照。身上的外套好像薄了点，四周静悄悄的，笼罩在夜色之下的街道空无一人。早知如此，刚刚就应该硬拖着小米一起出门才对。 李如心突然发现自己正小心翼翼的张望四周，脚步都放得特别轻。 为什么这阵子自己总是特别畏惧夜晚 不，应该说为什么人类总是对黑夜感到莫名的恐惧或许是因为黑夜之中可能隐藏着看不见的危险，如果这就是恐惧的原因，大白天之下也一样会感到恐惧。身后、阴影、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多得是看不见的危险，可是人类却不觉得白天可怕。人类总是畏惧黑夜，就好像是远古时代的人类的天敌多数是夜行性的，这种根深蒂固的恐惧就这样一直流传下来。 李如心不由得加快脚步。四周弥漫着一种不安与焦虑感，为了逃避这种感觉，李如心不由得愈走愈快。 ‘周围什么也没有，没什么大不了的，从家里到卫生院又没多远。’ 这条路李如心再熟悉也不过了，顶多只有十来分钟的路程，没什么好怕的。再怎么黑暗，这也是村子里面，又不是大都市的什么阴暗小巷。 通过兰若观之后，李如心朝着木材厂旁边的山路走去。山坡的顶端的山道看得到几盏路灯、还有木料厂办公室前面的街灯、以及卫生院的门口亮着的一盏小壁灯。李如心快步爬上山坡，在路灯下面喘口气，卫生院就在眼前，李如心看到二楼某一间房间的灯光，正透过百叶窗驱散了庭院的黑暗。那是二楼病房的灯光，李如心不由得松了口气。 ‘呵呵，我到底是怎么了’ 李如心苦笑不已，只觉得跟小孩子一样怕黑的自己真的很可笑。将袋子换到另一只手，李如心继续踏出脚步，这时眼角余光却扫到一个突然窜出的白色物体。 刚走出家门的李如心一直担心自己会碰到不该碰到的东西，如今熟悉的卫生院就在眼前，李如心却很不可思议的将这份疑虑以及警戒抛到脑后，她很自然的将白色的人影当成附近的居民。 ‘现在都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李如心抬头一看，发现白色的人影正快速走在木材厂的后面木材堆积场。难道是黄瑞兰吗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那里是木材厂的地盘，所以应该是木材厂的人才对。而在陈氏木材厂的成员当中，黄瑞兰是李如心第一个想到的名字。 停下脚步的李如心细细打量，发现对方确实是个年轻女子。正当她疑惑黄瑞兰怎么会在这种时间出门的时候，突然发现对方并不是黄瑞兰。黄瑞兰留着的是短发，而眼前的人影却是长发。 人影穿过木材堆积场，朝着卫生院的方向快速前进，正打算绕进卫生院的后门。大概是院长夫人吧，李如心心想。 李如心歪着脑袋仔细着端详人影，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她不是院长夫人，而是……’ 而是赵欣雅。浮现答案的同时，李如心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时，赵欣雅后面的树丛突然又窜出来几条人影，以近乎冲刺的速度绕进卫生院的后门，消失于黑暗之中。 ‘这怎么会……可是……赵欣雅……’ 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脑门。 ‘赵欣雅已经……死了啊……’ 李如心感到双腿无力，两只膝盖颤抖不已。 不可能，一定只是长像相似的人而已。 可是李如心却站在原地不肯往前走。卫生院的小壁灯就在不远处，李如心很想一口气从庭院跑进卫生院，可是卫生院的大门却上锁了，李如心身上只有后门的钥匙。从这里走到后门只有两条路，一条是穿过空无一物的停车场、从建筑物跟花墙之间的空隙一路绕到卫生院的后门，要不就是经过阴暗狭窄的山间小径，就像刚刚那个长得跟赵欣雅很像的人走的路线一样。 举棋不定的李如心再度停下脚步。 不……不行……我不敢过去……’ 她实在没有勇气走上山间小径。将袋子换到左手，然后又换到右手，李如心终于慢慢的退后。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肯定是我看错了。’ 李如心一路逃到木材厂的路灯之下，回头望着山间小径，一个转身就跑下山坡。她暗自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在这种时间出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梦醒时分 林致远打了个冷颤，突然醒了过来。环顾四周，睡眼惺忪的他一时之间不知身处何处。白色墙壁的小房间，林致远看到不远处的李少荃坐在自己对面，背向着大开的门口。靠坐在椅背上的李少荃发出微微鼾声，这种通宵守夜，想必十分疲倦。林致远不忍心叫醒他，同时也发现疲倦不已的自己刚刚才从假寐当中惊醒。 不行，现在这种状况一定要有一个人保持清醒。就在林致远勉强打起精神的时候，他发现病房的门被打开了。林致远记得刚刚李少荃之前去探望吴婉贞的时候，特别将病房的门虚掩上，只要里面有个风吹草动，守在外面的两人就会马上发现，黑暗的病房里面只以一片薄薄的布帘隔开。 一切正常。 林致远竖起耳朵，耳朵里好像听到规律的脉搏音以及‘呲呲’的声音，不过他立刻想到那种声音是不可能传到过道的，或许自己还在梦境吧得想办法清醒过来才行。 林致远以双手撑住前额，朝着热水壶看去。 ‘泡杯热茶提提神吧。’ 拖起沉重的身体，林致远站了起来。他将茶包塞进热水壶，然后装满了水。这样子总该清醒了吧林致远心想。他闭上了双眼，只觉得身体就像扛了个人一般沉重，重得他差点站不住。 这样不行，非醒来不可。然而林致远却难抵睡魔的召唤，就在他勉强自己打起精神的同时，突然感到一阵风从身旁吹过。 微风从病房的黑暗之中静静的流过，在过道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 当林致远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时钟正指在凌晨五点的位置。屈指一数，林致远发现自己睡了将近三个小时。 被布帘隔开的病房里面依旧一片黑暗，但林致远却感到说不出来的异样。 距离黎明时分还有段时间，病房内依旧一片昏暗。病房里的吸顶灯是李少荃关掉的。他在凌晨两点进去探视吴婉贞的情况之后，就顺手关掉，避免影响吴婉贞休息，然后将病房的房门稍开。当时吴婉贞睡得很沉，情况一切正常。 照理说这些应该不会让林致远感到异样才对。 略微僵硬的关节以及发麻的颈椎让林致远皱起眉头。从椅子上挣扎起来之后，才发现今天早上似乎特别冷。朝着病房的方向走去，林致远感觉到一股冷风从房内吹出来，同时也清楚的听见窗外的声响。树木摇曳的沙沙声，以及若有似无的风声。 阵阵冷风从窗外吹进来，林致远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他急急忙忙的跑进病房，大开的气窗顿时映入眼帘。 ‘窗户被打开了……怎么会这样’ 肯定不是李少荃打开的，林致远心想。环视房内的他突然发现吴婉贞不在病床上。 “吴婉贞？吴婉贞老夫人！” 除了通往病房的房门之外，还有一个直接通往走廊的出口，如今那扇门也是打开的。门户洞开的病房里面空无一人，冷风静静的在里面吹过。 ‘不该睡着的，该死！’ 悔恨不已的林致远冲到过道伸手将李少荃摇醒。 “少荃！快醒醒！吴婉贞不见了！” 睡死在椅子上的李少荃赫然惊醒，以怀疑的眼神看着林致远。 “……嗯……别晃了……什么！吴婉贞不见了” “嗯，病房的气窗被打开，通往走廊的房门也是。” 李少荃闻言，立刻冲进病房。病床上空无一人，只剩下李少荃塞给吴婉贞的大蒜孤零零的躺在上面。气窗和通往走廊的出口大大的开启，却看不到吴婉贞的身影，李少荃跑到走廊上四处张望，但还是找不到吴婉贞。 “少荃！快过来！” 听到林致远在呼唤自己，李少荃连忙回头一看，却发现表情僵硬的林致远正指着床边的小桌子。桌子上面应该摆着李少荃从家里带出来的神像、十字架、桃木剑以及香炉才对，如今却空空如也。李少荃走回小桌子旁边四处翻找，依然一无所获。 “对不起……我不该睡着的。” 林致远低声致歉，然而李少荃也没有责怪林致远的资格。 “别说了，我也睡着了，快上二楼看看。” 林致远点点头，朝通往二楼的阶梯走去。离开病房的李少荃先到手术室看了看。然后回到病房略事搜索，最后到通往后门的楼梯往下看了一眼。清晨的冷风顺着阶梯楼梯一路吹上来，后门没关，李少荃发现一个穿着睡衣的妇人倒在冰凉的地上。 快步走下楼梯一看，果然是吴婉贞没错。吴婉贞的下半身还在门内，上半身却倒在门外，看来似乎是正想离开医院。李少荃伸手碰触吴婉贞的颈部，感觉不到任何脉搏的跳动。 脚步声从身后晌起，李少荃回头一看，发现面无血色的林致远正呆立当场。 “吴婉贞她……” 李少荃摇摇头。 吴婉贞的病情一直持续康复。生命迹象十分稳定，呼吸衰弱和贫血的情况大为改善，面色红润，就连意识都十分清楚，再怎么样都不应该在一夜之间就突然猝死。 李少荃拿起墙上面的应急手电筒检视四周察看着。从后门延伸出去的小径上面种着草皮，如今看起来十分凌乱，似乎被好几个人同时暴力踩踏过。除此之外，通往山坡小径的泥地上好像也有被人踩过的痕迹。李少荃将手电筒的灯光往外移动，在灯光的反射之下，他看到了一个发亮的物体。 李少荃走出门外，以手电筒的灯光照亮四周。发光的物体是一尊金色的神像，距离神像不远的地方。李少荃还发现了桃木剑以及香炉。转过身往上看去，开启的气窗映入眼帘，那里就是病房的窗户。 “居然在这里” 林致远讶异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李少荃点点头。从这个位置看来。这些东西是被人从气窗扔下来的。香炉的香灰洒落一地，上面还看得到几个脚印。 “对方不只一个人，是很多人……” 李少荃用手电筒照亮地土杂乱的足迹，然后转头看着林致远。几种不同纹路的鞋印留在地上，每一个鞋印都是直接踩在香灰上面，看来对方应该是在黎明时分来访的。 “有人在黎明时分闯进来，而且还不只一人。” 李少荃回头看着倒在后门出入口的吴婉贞。吴婉贞的病情在这几天内持续地改善，照他们的推算，一个怨灵抽取的阳气，至少不会在短时间之内使受害者猝死。 “一定是好几个人同时下手。” “少荃” 无视于林致远的讶异，李少荃的语气十分平静。 “我们先……先把吴婉贞抬进去再说。” 林致远呆呆的看着李少荃检查吴婉贞的遗体。 “没有内出血的症状，也看不到外伤的痕迹，口鼻显现出青黑。。” 李少荃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棉被盖在吴婉贞的头上。 “死因不明，不过我想应该跟这些怪物脱不了关系。” 李少荃指着吴婉贞的口鼻处，吴婉贞人中处黑的如同滴墨。 林致远颓然的坐倒在床边的椅子上，心中十分后悔自己不该打瞌睡。疲倦并不能构成藉口，自己跟李少荃早在吴婉贞住院之前，就已经知道这是一份相当吃力的苦差事。林致远觉得他跟李少荃两人应该轮班守夜，应该坐镇在吴婉贞的床边，然而一切都太迟了。若真打算列出两人疏忽的地方。恐怕一时三刻之间也说不完。 啪的一声传来，原来是李少荃拍了桃木剑一下。 “到底是谁把这玩意丢下去的”李少荃自言自语。“窗子是从里面上锁的，靠走廊的房门也是。除非从内侧开锁，否则根本不可能从内侧将窗户和房门打开，要不然就是吴婉贞自己打开的。” 林致远点点头，不过他很怀疑是否真的有人从过道进入病房。虽然林致远不敢保证只要有人经过过道，他就会立刻被惊醒，这种警觉性在当时极度疲惫的情况下是很难实现的。然而对方是否真的有那种胆识，穿过两个睡不安稳的大男人之间走进病房，老实说林致远也持相当保留的态度。当然，这种推测必须建立在入侵者还依然保有人类智慧的前提之上。 “后门也应该从里面上锁了才对。最后一个离开医院的人，照理说都会检查门窗是否上锁。” “这很难说，毕竟不是你亲自去上锁的。搞不好昨晚李如心回家的时候忘了上锁也说不定，或者是她回家之前遇见我，所以只把后门带上，以方便我随时离开，这也不无可能。” “或许吧。不过打开病房门窗的人，应该就是吴婉贞没错。病房的气窗开得不大，这里又是二楼。即使从后院架起梯子，也不可能让大人爬进爬出。” 李少荃靠在墙上低头沉思。 “……如果我猜得没错，吴婉贞八成是被叫出去的。搞不好她还以为自己又在做梦。” “吴婉贞的意识不是很清醒吗” “没错。”李少荃叹了口气。“可说不定对方早在吴婉贞的脑海中下了某种暗示，或是什么我们不了解的咒语。也说不定吴婉贞的意识就是太过清醒，所以一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反而无法置之不理。不管怎么说，吴婉贞打开了房门，也打开了后门。她的身体已经接近康复阶段，这点小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被丢出窗外的法器又该如何解释” “这就不知道了。对方不只一个人，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过吴婉贞的身体状况十分良好，除非受到他们的操纵。否则绝对不可能自己打开门让好几个陌生人进来。再说如果有好几个外人同时进入病房，就算我们睡得再死，也应该有所感觉才对。” 林致远不怎么赞同李少荃的推测，却也提不出任何反证。毕竟就常理来判断，病房里面一旦出现好几个陌生人，林致远和李少荃突然惊醒能可能性还是不小。 “对方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用意就在于快刀斩乱麻。吴婉贞住院之后，他们想要下手就没那么容易了，自然无法跟其他人一样慢惯来。不过他们也不可能好几个人一涌而上，所以应该是一个接一个溜进来，要不就是想办法把吴婉贞叫出去。” 李少荃低头略事思索。 “将法器丢出窗外的人可能是吴婉贞，也可能是是其中一人潜入病房之后发现了那些法器，才命令吴婉贞丢弃的吧不管怎样。都可以确定他们不希望在这里看到法器。” 林致远没有回答。可能性太多了，他不想妄加猜测。 “至少我们可以确定他们对法器有所忌讳，这种可能性非常高。再加上之前毁坏的神位，说不定法术真的可以用来对付他们。” “或许吧。” “还有。他们的行动能力跟人类没什么两样，既无法攀越高墙，也不能化成烟雾潜入室内。一旦将患者隔离在医院里面，然后找几个人守夜的话，他们就会开始沉不住气。这点倒是跟人类的行为模式相差不远。不过这些推测都是无限可能的其中之一而已，尚未获得证实。” 林致远点点头。 “……先跟秦定国连络吧。” “嗯……”李少荃的声音十分无力，仿佛虚脱了一般。“这回你不会再跟我唱反调了吧？看来还是得去挖赵欣雅的坟墓。” 林致远不再坚持反对的意见。 “你什么时候有空” “等一下得去定国装潢，之后还有好几场法事要办。除了吴婉贞的守夜之外，我想其他的法事就交给晴明或是守静去处理好了。” “最好不要白天，我怕会碰到先去探勘墓地的人。” “晚上去吗” 李少荃目不转睛的盯着林致远，默默的点点头。 “……吴婉贞过两天就要下葬，今晚去掘坟的话，我怕到时村民会发现墓地有被挖掘的痕迹。” “那也只好认了，我可不想等到吴婉贞下葬之后。”说到这里，李少荃露出苦笑。“内窥镜倒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手段，不过我不想用在这种事情上面，用完这次我怕以后再也不敢用了。再说使用内视镜必须让棺材出土才行，这跟直接掘坟也差不了多少。” 林致远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心思 “听说昨晚吴婉贞老夫人过世了” 田萍才刚踏进休息室，就忙不迭的开口发问。休息室里面只有李如心、肖芳以及吴婷三人。高伟正在院长室跟李少荃商量吴婉贞的处置事宜，看来田萍是从林雪那里听来的消息。 “她看起来挺健康的呢，面色都好了很多，想不到就这样走了。” 田萍叹了口气，正在擦桌子的吴婷也点点头。 “对啊，之前我去病房看了下，还以为她快要痊愈了呢。看来得了那种怪病的人，到最后都难逃一劫。”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起，最靠近电话的李如心拿起话筒。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任强的声音，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而且还十分无力。这时李如心才猛然想起，今天上午在医院里面还没碰到任强。 “呃……对不起，我要辞职。” “什么”李如心反问。 “请帮我跟院长说一声。我好害怕，我不想再待在村子里了。” 李如心的心跳了一下。任强的“害怕”让李如心想起昨晚看见的白色人影，不过她马上摇摇头，甩掉脑海中的影像。 “真的很不好意思，请大家多多担待吧。” 李如心无言以对。她不忍心苛责任强的胆怯，因为他跟大家一样都站在第一线。李如心跟其他的护士至少还受过专业的医疗训练，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必须尽量避免。因此这种原因不明的疾病对她们来说，还不至于像洪水猛兽一般的可怕，至少可以护得自己周全。然而负责行政事务的任强并没有这样的专业知识。 “……我明白了。不过还是请你直接跟院长说一声，如果说不出口的话，写封信表明意思也行。” 任强表示他会照办之后，立刻就挂上电话了。李如心放下话筒之后，发现其他三人正在打量着自己。 “嗯……任强他要辞职。” 田萍叹了一口气。坐倒在椅子上。 “唉，这下子高伟先生可就辛苦了。自从老婆来医院帮忙之后，他才好不容易能喘口气呢，现在事情就更多了。” “就是说啊。”吴婷也点点头。“不过也不能勉强把任强留下来，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是要负责任的呢。” 自言自语说了一堆之后，莫名的倦怠感突然袭上心头，吴婷不由得将手中的抹布往桌上一扔。 “传染病真是可怕。”田萍以双手柱着脸颊。“其实我家里的人也一直叫我辞职。” “不会吧” “就是我老公啦。这阵子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爆发传染病，我老公就问我啦。我虽然没把真相告诉他，却也不好否定他的疑虑，结果他从此一天到晚问我可不可以辞职，还说家里的孩子那么小，在医院工作会不会出问题什么之类的。” “也不能怪你老公啦。你老公本来就不赞成你出来工作，他不是还常常说家里根本不缺你这份薪水吗唉，真是土豪啊。” “也不算土豪啦，呵呵。所以这份工作能不能持续下去，全都要看我老公的意见了。不过我还是跟他说突然辞职会造成人家的困扰，就算真的要辞，也要找到替代的人手才行。” “如果找得出感染途径，大家也就不会在这边瞎猜了。要不就是找到治疗方法，至少让大家有个希望。” “就是说啊，原本看到吴婉贞老夫人日渐康复，我还有点小期待呢。” “一想到死亡率高达百分之百，连我都会害怕了起来。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只要一感到全身懒懒或者呼吸不畅，就会开始疑神疑鬼呢。” 李如心耳中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却无法忘记昨晚看到的人影。那个长得很像赵欣雅、却不可能是赵欣雅的人到底是谁昨晚她消失在医院的后门，今天好端端的吴婉贞就突然死了。 “真的是传染病吗……” 李如心脱口而出。田萍和吴婷愣了一下，肖芳却频频点头。 “你们不觉得这不太像传染病吗” 田萍和吴婷面面相滕，就连李如心也对肖芳的赞同感到十分讶异。 “肖芳，我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而已，你可别当真了。” “是吗不过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我总觉得不太对劲。今天早上院长叫我去吴婉贞的病房，我好像闻到了檀香的味道。” “呃……”吴婷顿了一下。“因为吴婉贞过世了嘛。” “没错，当时我也以为是院长替吴婉贞烧的香，可是我却没看到香炉，大概是收起来了吧可是让我觉得最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既然要焚香，不是应该一直点着，直到患者家属到医院领取遗体的时候吗” “嗯……这倒也是。” “而且善后工作都已经做好了，我不懂院长为什么不交给我们来处理。当初吴婉贞住院的时候，院长也叫我们不必留下来轮值，这一点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院长不找我们帮忙，却请兰若观的林道长到医院陪他，你们说林道长能帮得上什么忙啊真让他从事医疗行为的话，那可是会意出大麻烦的。” “说得也是。” 吴婷点点头，一旁的李如心立刻接口。 “这件事大家都误会了，我昨天才当面问过林道长。” 李如心向大家说明是林致远有求于李少荃，所以才自愿留下来陪李少荃守夜，肖芳听了之后却脸色一沉。 “那岂不是更说不通了院长特意叫患者住院，每天是给来医院的患者看诊就已经忙不过来了，晚上还要守夜，哪有看小说的闲情逸致” “或许吴婉贞的症状没那么严重。” “那又何必叫她非住院不可” “或许只是想观察病情的发展吧与其治疗重症患者，还不如观察病情发展来得有帮助。” 肖芳摇摇头，否定吴婷的推测。 “这也说不过去。院长突然叫吴婉贞住院，然后跟我们说晚上不必留下来值班，自己却瞒着我们找一个没受过医学训练的道士来帮忙，而且之前还莫名其妙的减少检查项目。我实在不知道院长最近在想些什么。” 吴婷嘴里咕哝，田萍也露出不安的神情。肖芳的看法让李如心不由得暗自点头，李少荃这阵子的言行举止的确有些不合逻辑，也难怪大家觉得不太对劲。 “……说不定真的不是传染病。” 肖芳自言自语，田萍也压低了嗓门。 “难道是中毒之类的” 肖芳突然抬起头来，朝着田萍撤了一眼。 “……不一定，搞不好是有什么妖怪作祟。” 李如心觉得自己好像挨了一记闷棍。 “妖怪吗……” “别傻了。”田萍露出笑容。“真是的，我还以为你的见识有多高明呢。肖芳，你的脑袋该不会是被林雪传染了吧” 肖芳依然斜眼看着田萍。之后重重的吐了口气，自己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对啊，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婷笑得很开心。 “搞不好村子真的出了妖怪喔，所以村子才会死那么多人，然后死去的人再化为妖怪的同伙，这样子的确跟传染病很相似没错，哈哈哈。” 肖芳涨红着一张脸，似乎十分不好意思。 “我懂了，所以院长才会请林道长来医院驱邪。” “那还不简单。”田萍放声大笑。“何必找林道长呢？全村再办一次庆典驱邪就好了嘛，这样子不就天下太平了” “好主意。”三个人笑成一团。李如心虽然也露出笑容，表情却十分僵硬。 疑似赵欣雅的人影，那个不可能是赵欣雅的陌生人。她消失在医院之中，第二天吴婉贞就死了。 ‘妖邪作祟……’ 不可能。听到三人的笑声之后，李如心更是觉得十分可笑。世界上不可能有这种事，一想到自己居然差点相信这种说法，李如心顿时觉得自己好傻。 ‘可是……’ 心中的疑惑一闪而逝。看着捧腹大笑的三人，李如心的笑意逐渐转变成真正的笑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女强人 黄连香今天一如往常的坐在小卖店的门口，一边眯着双眼看着村道上来往的行人，一边寻找周围格格不入的所在。今天是星期一的早上，而且是个假日，村子里的小学正在举办运动会。热闹无比的音乐以及小朋友的欢呼声纷纷涌进这个小小的店面。胡玲依然坐在店面前跟张田薇闲聊着家长里短，难得停下脚步的周洁正听着两人的对话，脸上净是轻蔑的神情。一如往常的景色，一如往常的人物，然而黄连香却感到有些异样。 路上的行人变少了。 黄连香做出了一个推断。早上到学校参加运动会的孩子似乎少了一点，甚至连家长的人数也不如往年。不一样的地方还不只如此，今天是假日。以往每逢假日，就会有许多来自前坛或是其他地方的车子在村道上南来北往，更何况现在正是旅游旺季，然而黄连香却觉得今年的车潮远不及往年的盛况。 这种情况不是只有今天而已，这阵子就连上班通勤的车辆也减少的厉害。无论是搭乘公交到外地上课的学生、或者是赶着去上班的通勤族，似乎有愈来愈少的趋势。 不过这一切纯属臆测，因此黄连香并没有将心中的想法告诉别人。 黄连香说不出一个确切的数字，只能依靠多年来的感觉来估算，就像珠算当中的进位一样。当然这也不是说村子里的人数真的少了很多，黄连香只是有一种“好像少了很多”的感觉罢了，就好像是算盘上少了一位数。 这大概是因为村里一直有人在举行葬礼的缘故吧?当然，举家搬迁的人也不在少数，难怪黄连香会觉得村子里的人数似乎减少许多，可是现在就连将观察来往行人当成唯一娱乐的黄连香都察觉得出异样，实在无法想像小小的村子里到底减少了多少人口。 左思右想之际，吴国怀出现了。光看到他雀跃的步伐，就知道他一定又听到了什么大事。 “黄连香!黄连香!”不出所料，人都还没走到店门口，吴国怀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出声大喊。“你听说了吗？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村里开了一家殡葬公司耶。” “什么?”黄连香很难得的发出惊讶的声音，她原本以为吴国怀只是来告诉她谁又死了，或是哪户人家又搬走了，想不到居然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 “上岭原来不是有家规模很大的仓库吗?整个仓库锈迹斑斑，早就在多年前关闭了，只剩下一个老婆婆在那里住着。听说现在有人要在那里开一家殡葬公司。我刚刚路过那里，才知道这件事。” “那个老婆婆要开殡葬公司?” “倒也不是，她好像被送进老人院了。她的双腿一直不方便，最近又中了风，听说现在住在有看护照顾的老人院里面。有个自称是她亲戚的男人，请人将仓库重新装潢，听负责装潢的说，那个男的打算经营殡葬公司。” “真的吗?”胡玲不敢置信。“一个外地人跑到村子里开殡葬公司，这样子会赚钱也才奇怪。” “这可不见得。”周洁笑了一笑。“村子里的死人太多了嘛。” “那又怎样?”胡玲哼了一声。“我们又不是没有治丧办，用得着这些外地人吗？” “这阵子三天两头就有人过世。治丧办再怎么厉害，也有忙不过来的时候。照这个情况看来，村子里恐怕还得死上不少人，劳心劳力又没有报酬，到时治丧办铁定叫苦连天。” “够了!”黄连香连忙制止周洁。“什么还得死上不少人，你少在那边乌鸦嘴。” 周洁露出轻视的微笑，乖乖的闭上嘴巴。她那轻蔑笑容让黄连香十分反感，一连串不寻常的死亡和迁居，让村子里的人口大幅减少，问题的严重性早已超出当成玩笑看待的程度，黄连香真的觉得村子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不祥之事。 眼角扫到黄连香露出不悦的神倩，周洁只是报以不屑的一瞥。黄连香什么都不知道，聚集在小卖店门口的众多老人也不明白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周洁相信只有自己知道事情的真相，灾难已经降临外场，自己之前早就做出预言了。而且周洁的第六感告诉她，这场灾难还没平息，今年夏天的惨剧必将再度上演。 这时钱晓珊从村道的另一头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周洁心想一定又是谁家的噩耗，钱晓珊八成是赶来告诉大家。 钱晓珊一到，马上告诉大家下岭有个老人家正在办丧事。听到这个消息，周洁顿时将头翘得老高，为自己精准的第六感感到骄傲不已。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国怀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十分不安，就连胡玲和张田薇也以畏惧的神色看着带来讣闻的钱晓珊。 “哈哈，我不是说过了吗?” 周洁十分得意，却换来胡玲恶狠狠的眼神。 “如果你想大放厥辞，还请到别的地方去放吧。与其相信你的屁话，我还宁愿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呢。” 周洁瞪了胡玲一眼，心中突然有所领悟。村子里的灾难是山上大宅的人带来的。山上大宅那块土地的风水遭到了巨大的破坏，更加速了灾难的进行。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真的有鬼呢。” 周洁的自言自语让周遭众人面面相觑了起来。随便你们吧，周洁心想，反正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然而周洁很明白，总有一天她们会知道自己才是正确的。 为什么山上大宅的人只在夜晚出现?为什么他们会在大半夜的时候搬来?为什么村民总是在晚上的时候才会遇见他们?答案很简单，因为他们是只能在黑夜行动的妖物，潜入村子里散布死亡。被妖物杀死的人也会成为妖物的一员，将活着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带走。 ‘你们休想称心如意。’ 周洁眺望灵隐山的山头。 ‘不要以为大家都被蒙在了鼓里，别忘了，这个村子还有我在。’ 周洁露出得意的浅笑。黄连香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个幸灾乐祸的女人真的疯了。 ‘鬼?神经病才会相信。’ 黄连香在心中暗骂一声，转头望着店门口的村道。或许是错觉吧，黄连香觉得来往的行人似乎又减少许多。 ‘鬼吗……’ 然而黄连香心里不得不承认，她也觉得村子里似乎真的遭到妖物肆虐，将村民一个接一个带到山上。被带走的死者也会化为妖物，继续危害幸存的村民，让死亡在村子里不断能蔓延。 突然之间，黄连香豁然开朗。原来如此，死亡的连续性与蔓延性，妖物或许就是传染病的别名。一定是这样没错，黄连香十分有把握。休假日照常看诊的卫生院，一定也是这样没错。 ...... “又有人死了?” 站在吧台后面洗碗的李晓青不由得停下手边的工作，抬起头来看着田秋菊一边擦拭桌椅，一边愁容满面的点点头。 “嗯，寡居的周白瓶婆婆。听说邻居前去探望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绍死了。” 李晓青皱起双眉，这阵子老是听到村子里的人在办丧事。自从入夏以来。到店里来消费的酒客们最常谈诡的话题，就是住在哪里的什么人又死了。这个村子到底中了什么邪?陈氏母子死了，住在哨所的老人家也死了，对于这么一个小小的山村而言，实在是有些不太寻常。 “唉，真讨厌，昨天才刚参加一场葬礼呢。” 田秋菊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十分忧郁。李晓青这才想起田秋菊的亲戚昨天才刚举办葬礼，死者好像是一位负责村里通讯的公职人员，而且还是田秋菊的丈夫赵肖刚的表兄弟。 “就好像真的有妖怪到处在抓活人一样。” 田秋菊自言自语。李晓青发现田秋菊的表情更加忧郁之后，试图以开朗的笑声冲淡气氛。 “拜托，你在说什么胡话?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信妖怪。” “说的也是。”田秋菊报以微笑，深锁的眉头却难掩内心的不安。 李晓青望向窗外，看着秋意甚浓的风景。窗外的景色十分悠闲，与往年比起来没多大改变，总是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可是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却暗藏着不稳定的因素，而且还跟古老的妖物传说有关。 ‘难道是……’ 李晓青的嘴唇动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住不说。 ‘传染病?’ 李晓青吞了一口唾液。自从入夏以来，大家都在谣传村子里爆发了严重的疾病，李晓青虽然也是逢人就说，自己却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自信让李晓青将传言当成饭后闲聊的话题，毕竟传言本身欠缺真实性，聊起来一点压力也没有，不过现在却不一样了。 如果真是传染病的话……李晓青看着正在收拾桌椅的田秋菊。 李晓青不想跟田秋菊提起心中的存疑，因为她知道田秋菊一定会担心自己的宝贝孩子是否会遭到传染，一想到这里。李晓青的脑海顿时浮现出母亲年迈的身影。 母亲李瑞妙跟陈娟向来感情甚笃，自从陈娟去世之后。她就整天失魂落魄的，令人看了实在有些不忍。自己母亲该不会被传染吧?李晓青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陈娟是在八月份去世的，现在都已经过了这么久，应该逃过一劫了才对。 李晓青松了口气，却不由得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紧贴着背脊。 ...... 周洁从小卖店回到家中。她的步伐十分有力，十分轻快。 ‘妖物……一定是这样没错。’ 离开小卖店之后，钱晓珊瞒着其他人偷偷从背后追了上来向自己讨了些符箓回去，这个小小的胜利让周洁的心情十分愉快。 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只有自己知道事情的真相。周洁对自己感到骄傲，也觉得自己的体内充满了朝气和活力，随时准备与妖物展开激烈的对决。村子里只有自己掌握了状况，因此有能力面对挑战的当然也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认清了自己的使命之后，周洁回到家中。面对怯生生的女儿，周洁忍不住大放厥辞。 “没错，一定是妖物！我就知道自己的看法没错！” 女儿周萍愣了一下。 “妈？” “一定是山上大宅，他们就是这一连串事件的元凶，这点我早就料到了。” 周洁对着女儿露出得意的微笑。周萍先是当场愣住，紧接着哭丧着一张脸。 “妈，你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什么?” “不要再把什么妖物挂在嘴边了。” 周洁赏了女儿一个白眼。周萍几乎快哭出来的脸孔让周洁感到十分不耐。 “你懂个什么?真是……你就跟你的死鬼老爸一样没用。” “你才莫名其妙!” 周萍大声嘶吼，歇斯底里的放声大哭。 “不要再说这些了。你知不知道村子里的人都把我们母女当成什么?当成神经病啊！要不是你一天到晚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也不会成为大家的笑柄!” 周萍蹲在地上，哭得呼天抢地。周洁没说什么，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不断哭泣的女儿。 丈夫是个既懦弱又没用的男人，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个优点，周洁从来没在他身上感受过幸福的感觉，其实这早就在周洁的预料之中。 当周洁知道自己必须嫁给这个既不懂得甜言蜜语、长得又不怎么样的矮小男子时，也是一连哭了好几天，农村里的包办婚姻就是如此。父母亲无视于女儿的满腔怨慰，强行替自己披上嫁衣，不分由说的将周洁送出家门。婚后生活就如周洁当初想像的一般，丈夫真的没替自己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封闭山村里的单调生活，以及爱管闲事的夫家亲戚，这就是周洁生活的全部。之后形同枷锁的丈夫死了，只剩下一个跟父亲一样懦弱又没用的女儿，周洁的女人生涯也跟着划上句点。 ‘开玩笑，我可不甘心就这么结束一生，我要做一番大事！’ 她说什么都不想在村民的歧视和轻悔当中渡过下半辈子。 周洁丢下周萍，独自走进屋子。为了不让那些前来求助的村民失望，她打算将屋子好好的整理一番，让那些妖物知道村子里还有她周洁坐镇，不容许他们胡作非为。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交锋（上） 送葬的队伍缓缓的往山里走去，当着林月瑶三人的面，走上通往周白瓶之墓的林道。 “林振勇，我们走。” 李家明第一个冲出去，林振勇紧紧的跟在后面，殿后的则是一脸不情愿的林月瑶。三人来到林道的入口时，刚好跟上送葬队伍的尾巴。李家明打了个手势，示意身后的两人潜入树林。三人拨开枯萎的杂草，爬上林道旁的山坡，打算抢先一步赶在送葬队伍的前面。 这可是一份苦差事。在山坡上乱窜的三人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不但得伏低身躯，而且还不能发出声响。才爬了没多久，三人就开始腰酸背痛了起来，衣服沾满了枯叶，裸露在外的手脚更是被青草割得伤痕累累。 ‘唉，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林月瑶忍不住将沉重的铁锹换到另一只手上。 林月瑶完全不知道自己跟来到底做什么。弟弟林振勇似乎跟李家明臭味相投，什么事情都是两人自行决定，完全没询问过林月瑶的意见。既然这么喜欢爬山掘坟，你们两个臭男生就自己去玩个痛快吧。一想到平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林振勇竟然对李家明敬佩有加，像条跟屁狗似的，林月瑶顿时感到心中不是滋味。 然而心中的另一个林月瑶却在大声的斥责自己。现在都已经是什么时候了，还在跟自己的亲弟弟吃醋。陈若怜不见了，她说不定变成了妖怪的一员。 ‘那又怎么样？’ 总比死了之后变成一堆生蛆的腐肉要来得好吧既然陈若怜复活了，就代表她没死。一想到陈若怜还躲在村子里的某个地方，林月瑶就很想再和她见一面。 可是，陈若怜已经成为妖怪了，一旦再见到陈若怜，就代表自己已经被妖怪抓住了。除非自己很有把握不会被妖怪抓到，或是有办法战胜他们，否则还是别跟陈若怜见面得好。林月瑶虽然想念陈若怜，却一点都不想变成妖怪中的一员。死而复生或许跟“死亡”不能划上等号，也或许算不上是真的死了，不过却必须经历“死亡”的阶段。一想到这里，林月瑶就感到不寒而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陈若怜真的成为妖怪也没关系，毕竟自己是她的朋友，只要她不会把自己抓走就好了。如果陈若怜真的没来找林月瑶，就表示她“还活得好好的”。林月瑶原本以为她永远失去了陈若怜，若陈若怜还活着的话，那岂不是好事一桩吗 林月瑶不想成为妖怪。同样的，陈若怜应该也不希望看到自己也成为妖怪，自己可是她为数不多的贴心朋友 ‘……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所以林月瑶才会如此憎恨冥家的人。不管是否是死而复生，陈若怜都已经死了。死亡对陈若怜来说，肯定是既恐惧又不情愿，可是她还是死了。一想到冥家的人杀了陈若怜，并将她化为妖怪，林月瑶就觉得无法原谅他们。可是仔细想想，除了“无法原谅”之外，自己似乎也不能做些什么。 替陈若怜复仇吗很可惜，自己没有这种能力。还是想办法晓以大义，让他们到陈若怜的坟前忏悔更可惜，他们绝对不是那么有良心的人。抑或是直接兴师问罪，让他们无所遁形林月瑶却不敢想像自己这么做会有怎样的下场。 昨晚林月瑶睡得并不安稳。一想到陈若怜可能出现在窗外，或是从窗户爬进家里，她就害怕得全身发抖。林月瑶一直将陈若怜视为好朋友，同时也为陈若怜的死感到哀伤不已，总是期盼着陈若怜能够重新复活，再度回到自己的身边。可如今陈若怜真的从坟墓当中爬了出来，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林月瑶却反而被吓得魂不附体。 为什么重新复活的陈若怜会把自己吓成这样？陈若怜现在到底是生是死，这对她来说到底是好事或是坏事，林月瑶根本无从得知。 林月瑶很想叫自己别想那么多，就当陈若怜还没死就好。然而她也清楚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李家明和林振勇之前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再不采取行动的话，村民会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妖怪也会一个接一个的增加，到时这个村子将会面临怎样的命运住在这里的村民又会遭到怎样的下场林月瑶、林振勇以及养育自己的父母是否会成为第二个陈若怜 太可怕了，自己一定要阻止惨剧的发生。一想到这里，思绪立刻飘回原点。 边走边想的林月瑶差点撞上突然停下脚步的李家明。眼看林月瑶张嘴正打算出声，李家明连忙用手捂住她的嘴。送葬队伍正缓缓的走在林中小道，陈若怜的坟墓早就被他们抛在身后。 林道一直朝着西山蜿蜒而上，送葬队伍却离开林道，转入通往山脊的小路。等到最后一个人消失在小路的转角处之后，李家明向前打了个手势，离开树林走到小路的入口，然后又钻进另一片树林。 三人在树林里跟着送葬队伍一路前进，才走了没多久，送葬队伍停了下来，原来是到达墓地了。细长的队伍立即解散，众人以地上的墓穴为中心，向外发散为一个又一个的同心圆，这时李家明指了指林道的方向。 “怎么啦要回去了吗” 才刚走出林道，林振勇就迫不及待的小声询问。李家明笑了笑，朝着西山的方向走了几步。 “我才懒得待在那里看下葬呢。反正我们已经知道坟墓在哪里了，先找个地方打发下时间吧，你们走了那么久，休息一下先。” “对哦，说的也是。” 林振勇倍感钦佩的点点头，这时三人的面前出现一小块空地，空地一旁堆放着三根原木，没人知道它们是何时被砍下的，也没人知道它们堆在这里已经多久了。’ 鸟儿枝头婉转，略带点寒意的秋风将不远处的诵经声吹送过来。 诵经完毕的时候，就代表葬礼已经结束。林月瑶侧耳倾听，只觉得诵经声似乎有些低沉。似乎不是林道长嘹亮的嗓音。林月瑶想起母亲说过兰若观的事务太过繁忙，因此林道长无法亲自到场。平常在举行葬礼的时候，兰若观都会派出好几名道长，几乎不曾出现过只有一名道长到场的情况；如今不但林道长无法亲自主持葬礼，现场也只有一名道长。听说这阵子的法事和葬礼特别多，兰若观忙得腾不出人手，为了配合兰若观，治丧办甚至将葬礼的时间延后。林月瑶还记得母亲曾经跟自己抱怨过这件事，母亲一直觉得兰若观简直没把穷苦信众放在眼里。 仔细想想，村子里还真的死了不少人。陈若怜、陈幸村以及周白瓶。光是林月瑶知道的，就已经有三个人了。除此之外，住在哨所的老人家也死了，之前还曾经好几次在村子里看到有人在举行葬礼，看来在林月瑶不知道的地方，一定还有许多人不幸死亡。 诵经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略显不耐烦的李家明频频看着手表。三人的身影逐渐拉长，树林中也开始弥漫着薄雾，即使不看手表，也知道现在已经接近黄昏时刻了。好不容易等到诵经声完毕、众人三三两两的走下林道，这时天空早已变得十分昏暗。 三人急急忙忙的赶往树林中的墓地，躲在树林里向外窥伺，还有几名男子在墓地附近处理善后工作，将土地平整。直到那几名男子离开、偌大的墓地了无人烟之后，周围的景物已经撒上了一层浓重的黑影。 “老大，怎么办” 环顾四周的林振勇询问李家明，脸上的神情十分局促不安。树林深处已经被夜色占据，只剩下天空还残留着一抹红晕，面前的墓地更是完全笼罩在黑暗之中。隆起的土堆模糊难辨，墓碑上面的字迹更是非得走近之后才看得清楚。就算现在立刻就动手，等到挖到棺材的时候，天色恐怕早已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反正已经知道在哪里了，老大，要不还是改天再来吧。” 林振勇想打退堂鼓，李家明却直盯着眼前的墓碑。过了几秒钟之后，他回过头来看着林振勇，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这样吧，你们先回去。” “那你呢” “我要留下来做我该做的事。” “可是……”林振勇和林月瑶同时出声，李家明依旧坚定的摇摇头。 “明天说不定就不在了。”到底是谁或是什么不在了，李家明却没有明说。 “所以得趁现在赶快解决。” “她总不会在今天晚上复活吧” 环顾四周的林振勇小声说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猜的而已。” “我们现在做的事，可是关乎到许多人的性命，不能靠猜的。” 李家明说完之后，将一只手放在墓碑上面。这块墓碑埋得很深，不太可能只摇个两三下就被放倒。 “老大，我们明天再来啦。” “没关系，你们先走好了。再不走的话，林道可就看不清了。” 林振勇看着李家明。 “既然老大不走，那我当然也要留下来帮忙。” “你们回去吧，真的。” 李家明开始挖起墓碑的四周，林振勇也跟着挖了起来。 “老大，你可别以为我害怕了。” “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看太阳块看不见了，怕你们危险，所以才叫你们先走。” “老大也一样危险啊。” “没关系，我自己会想办法。” “那我也会自己想办法。” 一旁的林月瑶插口。 “我们还是明天再来吧，好不好” “害怕的话，你自己先回家啊，我要留下来帮老大。” 李家明不再言语，开始不停的挖土，墓碑已经出现晃动。“你送你姐姐回家吧，天色这么暗了，总不好让女孩子一个人回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交锋（下） 林振勇朝着林月瑶瞥了一眼。 “没关系啦，老姐的体格比我还强壮呢，不必理她。” “话不是这么说。” 李家明停下手边的工作，指着一旁的林月瑶。“你姐姐现在怕成这样子，万一真的遇见了什么，铁定会被吓得无法动弹的。你不是不会害怕吗既然如此，当然就必须护送姐姐回家才行。” “既然如此，老大送她回去不就得了就这么说定了，我会在这里等老大回来。” “林振勇，你……” 李家明叹了口气，看着拿起铁锹挖土的林振勇。 “没关系。”林月瑶也跟昨天一样拿起铁锹。“我不要紧。” 林月瑶当然是在逞强。天色暗得吓人，总觉得好像有人躲在旁边窥同着自己似的。每当晚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林月瑶就感到心惊胆战。 而且洞穴里面棺材里面就躺着一个死人，光是想到自己正要将那具尸体挖出来，林月瑶的头皮就不由得发麻。可是现在的林月瑶也不愿意一个人回家，她可不想一个人走在阴暗的山路，忍受阵阵袭来的山风与恐惧。与其独自回家，还不如跟他们两个在一起要来得安心。到时三个人一起下山，直到有灯光的地方再分手就好。 不断喘气的李家明拼命挥动着手中的铁铲，林月瑶也使出吃奶的力气拿起铁锹掘土。在渴望早点回家的驱使之下，掘坟所带来的罪恶感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这里的土质比陈若怜坟前的还要松软，而且刚埋不久，挖起来不费工夫，进度自然比原先预料的还要迅速许多。然而山里面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三人抬起头来拭汗的时候，林中的夜色已浓，墓地也漆上一层黯淡的黝黑，真的是名符其实的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不知道第几次抬起头拭汗的时候，林月瑶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分开草丛的声音，而且就在附近，刺激地自己汗毛丛生。此起彼落的掘土声虽然掩盖住细致的声音，不过林月瑶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树林之间一片漆黑，林月瑶甚至连林振勇和李家明的脸孔都看不太清楚。 ‘难不成是我神经过敏？’ 林月瑶打量着四周，周遭若有似无的沙沙声传入耳中，却怎么也找不出声音的来源。 “老姐……怎么啦” 林振勇抬起头来。虽然看不见脸上的神情，却听得出他的语气十分紧张。 “嘘……你听……有声音……” 就在林月瑶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右手边的草丛突然传出剧烈的破空声，紧接着一条人影“嗖”的一声飞了出来。林月瑶被吓得连话也说不出，更遑论做出任何反应了。 一个男人的身影，从来没见过的人。看到对方作势抓人的双手，林月瑶的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自己就应该乖乖的回家才对，快点逃离这里，否则一定会被抓到，一定会被杀死的。林月瑶感觉手中握着的铁锹沉重无比，双眼发黑，两腿发软，膝盖颤抖不止。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人猛地抓着林月瑶的背心，将她往后一甩，男子前伸的双手一掏，扑了个空，林月瑶顺势跌坐在地。有人向前一步挡在她跟男子之间，然后反手紧握铁铲，抡起一片浓重的黑影，重重的敲在男人的脸上，冲击势大力沉，顿时将男人打得仰天翻倒。林月瑶听到硬物撞击的闷响，紧接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 男人四脚朝天，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李家明挡在坐倒在地的林月瑶身前，双手紧握铁铲，而且还不断的喘气。 “怎……怎么回事……” 林月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全身僵硬的林振勇就站在旁边。躺在地上的男子一动也不动，林月瑶抓住李家明的手臂。 “你……你打了他？没事吧……” 拼命喘气的李家明挣脱林月瑶的双手。走近倒在地上的男子，两手依然紧握着铁锹。他直盯着男子的脸孔，单膝着地半跪在地上。确定男子没有醒转的迹象之后，才慢慢的放下铁铲，伸出一只手触摸男子的脸庞。 林月瑶战战竞竞的走了过来，林振勇紧握着姐姐的手臂，丝毫不敢松手。 “……老、老大” 李家明用嘴巴咬住手套脱了下来，直接触摸男子的脸庞，探视他的鼻息。然后又摸摸他的颈部，酸臭腐败的气息弥漫四周。 “到……到底怎样了发生了什么事” “老大，这个人是谁” “不知道。” 李家明的声音十分沙哑。 “他没事吧” “……他死了。” 林月瑶倒抽一口冷气，只觉得四周突然天旋地转了起来，好像踏入了恐怖的梦境一样。 “不会吧……” “他没呼吸。” 林振勇松开姐姐的手臂，冲到李家明的身旁。 “老大！你、你杀了他” “……或许吧。”李家明将耳朵附在男子的胸前。“没心跳，真的死了。” “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 林月瑶大着胆子靠了过来，顿时吞了一口唾液。男子的长相十分陌生，林月瑶并不认识这个人。他的左额凹陷了一块，看来似乎占满了鲜血。不过在漆黑的夜色之中，所有色彩都失去了应有的颜色。 双脚不停的发抖，林月瑶觉得自己闯下了大祸。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量重要的是，他怎么会朝着自己扑过来 坐倒在地的林月瑶觉得自己的脚尖突然有种冷冰冰的感觉，原来是碰到了男子软绵绵的手掌。男子身穿普通的衬衫和牛仔裤，看起来没什么特征。 “老姐，我们现在怎么办” 林振勇又抓住林月瑶的手臂。 “我哪知道。” 也难怪林月瑶六神无主，这个陌生人大概是发现自己正在掘坟，所以才会突然跳出来吧 “老大他并没有做错，谁叫这家伙这么莫名其妙的突然跳出来。老大是为了保护老姐，才会动手打他的，有人问的话我们一定要替老大作证。” 没错，林月瑶心想。为什么现身之前不先出声招呼一下就这样突然跳出来，难怪自己会以为是什么怪人要攻击她。李家明出手也是为了要保护自己，不能怪他太过莽撞。 可是，又该怎么跟大人解释才好？毕竟死了人，即使能证明这只是一场意外。又该如何跟大人解释这种时间在这种地方做些什么 “这……这是正当防卫，老大并没有做错。” 李家明一直盯着男子的脸孔。吁了一口气之后，转头望着林月瑶和林振勇。 “我们必须把这家伙处理掉才行。” “处理……？” 李家明看着挖了一半的墓穴，林月瑶顿时感到一股寒意，他该不会要把这个人就地掩埋吧 “不可以!不能这么做……!。 “这家伙冷冰冰的。”李家明的语气冷得令人发麻。“一点体温都没有。” “人死了当然没有体温！可是也不能就这样把尸体藏起来……” “你误会了，我是说他已经完全没体温了。” 林月瑶愣了一下，想起刚刚碰触男子手掌时的感触。 “人的体温不可能这么快就消失，我也不过是几分钟前才把他打倒的。” 林月瑶认真的打量男子，伸出手去碰触男予的手掌，冷得令人直打哆嗦。稍微往前爬个几步，触摸男子的脸庞，林振勇也跟着依样画葫芦，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李家明。 “这、这家伙根本就没有体温啊。” “不会吧” 林月瑶凝视男子。 “我想应该错不了才对，这家伙确实是死了，不过绝对不是刚刚才死的。” 难道 看起来就艰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跟林振勇或是李家明。没什么不同，除了没有体温之外。 “那……”林振勇有点欲言又止。“这家伙真的已经死了吗” 林月瑶心头一紧。没有体温，已经死了。既然如止，林月瑶很怀疑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算不算是真正的死亡。 李家明看了林振勇一眼，抓起男子的双手，然后示意林振勇抬起男子的双脚。 “把他丢进坑里吧。” “嗯……” 林振勇握住男子的脚踝。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 “然后怎么办” “不怎么办，今天就先这样。” 李家明将男子拖到洞口，然后双手一松，让男子自己掉进洞里。 “把他埋起来吧。” “周白瓶婆婆怎么办？” “……不知道。”李家明吐了一口气。“现在想不了那么多，等到明天平静下来之后，再来慢慢思考好了。” “嗯，说的也是。 林振勇拾起铲子，开始将泥土填入坑中，林月瑶也跟着照做。 “随便掩埋就好，反正我们明天还要过来。” “被别人发现怎么办” “被发现也没关系，反正又没人知道是我们做的。如果这家伙真的是死而复生的尸体，故意让别人发现反而还比较好。” 林月瑶在心里点点头。不管这个人是谁，如果真的是死而复生的尸体，就表示他一定是已经死去的村民。若大人们发现周白瓶的坟墓遭到破坏，势必也会发现这个已经被埋在村子的某处、早该化为一堆枯骨的某人。这么一来，说不定那些大人才会明白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人在男子身上覆盖一层薄薄的黄土，四周已经一片漆黑了。 “——走吧。” 李家明转身离去，林月瑶和林振勇紧跟在身后。 就在同时，走在山间小径的林致远不时将铁锹在左右手之间换来换去，身旁的李少荃也沉默不语。两人拿着手电筒照亮前方的道路，低着头往山里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