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被我砍过头.》 正文 1.长乐宫内共殒命 “杀啊——” “杀——!” “抓住她们!胆敢违抗者不留活口!” 一阵一阵的喊杀声又穿越一道又一道红瓦林立c坚如磐石的宫墙,穿越风中萧萧瑟瑟的树叶枝蔓,余音缭绕地冲进了长乐宫。 阮绫双手抄在一个黢黑金凤纹花的袖笼里,斜斜地靠了一点在宫墙之上。她暗红殷殷的太后衣装,正像往墙上抹的一怵血。涂得她满身都是,涂得这满京城的百姓人家,浑身都是。 透过这一面墙,她仿佛感觉到大地在震颤,烈马在嘶鸣,铁蹄在怒吼,像雷雨c像暴风,顷刻间能把这一面又一面宫墙都捣碎了。 曾经有很多年,阮绫心里都觉得,是这一道道林立的厚实宫墙困住了她,但是到了此时此刻,外面大军逼宫,里面人心惶惶,她忽然意识到,这些年困住她的,也许从来就不是宫墙。 太监总管林景手里捧着一件银黑的斗篷,他走到阮绫身侧,微微躬身道:“太后,苏妃不肯喝下毒酒。” 阮绫漆黑且飘忽的眼神幽幽地飘了回来,似人之回魂,魄之归体。她冷淡且轻蔑地嗤了一声:“随她去吧,兴许她还立志要做兀惕的宠妃呢?” 林景将她的神色深深看了一眼,便微垂了头,将手里的斗篷展开来,递到阮绫面前,神色关怀地道:”太后,我给您披上吧。” “我自己来。”阮绫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要把手从绣笼里抽出来,林景忽地按住了她的手腕,阻挡了她抽手的动作。他又进了一步,目光深深地,透着一种专注的光,“您不方便,我帮您系上吧。” 阮绫停住了抽手的动作,抬眼也将林景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居然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林景虽然不到三十就做了太监大总管,但阮绫以前就是皇后,后来又做了太后,林景面对她时,总是隔着数步远,微微弓着身,带一点谦和的风姿。阮绫从来也不知道,他原来站直了,离近了,竟然比自己高这么多。 阮绫微微阖了一下眼睑,心中生出一丝几乎是灵魂深处c身体本能投射出的抗拒来。但是念及自己与他都将是不久于人世之人,而且合作多年,若是运气好,赶得巧,兴许还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一起喝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孟婆汤。 许是这种种由由,阮绫最后也没有把自己的双手从绣笼里抽出来,只是略站直了。林景虽然在高位多年,昔日也是从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太监做起,察言观色本事本就炉火纯青,当下见了,便也不多话,伸手仔仔细细帮她拍了拍被宫墙蹭上灰的衣袖。这就一展斗篷,给阮绫披上了。连带的,也帮她系好了带子。这条洒金的凤带子,被折叠弯曲,系成两个宽宽扁扁长长的不规则圆,轻柔地垂下了。他浅浅的呼吸,便落在阮绫额头鬓发上。 阮绫心中又更抗拒了,但她还是方才一般站着,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话也没说。她分明长得清秀端丽,可爱怡人,只消笑一笑,便是冬雪也要消融,春花也要烂漫,她偏不笑得,清凌凌的目光落到不远不近的空中,隐约生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来。 林景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宫门忽然砰地一声,被人粗暴地推开了。 阮绫转头看去,什么都还没有看清,就看着林景急切地换了身形站姿,侧过来一挡。她面上就是一热。然后她才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从脸旁传到鼻尖里。然后她才看到,林景就这么睁着双眼,焦点永留在自己身上一般,急促地倒在了她面前,轰然倒地,再无二响。他甚至没来得及告诉阮绫,他到底想说什么。 阮绫眼睁睁看着他倒下了,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伸手去拉一把。她平静的表情上,既无害怕,也无恐惧,甚而,连惊讶悲伤也不曾有得。她的情绪不知是本就没有,还是掩在了平静的表情之后。 夷王兀惕手里握着一把落血长刀,滴落在毡毛靴边,他踏c踏c踏,踏到阮绫面前。他身裹皮腰带,着精钢甲胄,披貂毛披风,不伦不类。可是就这么一个不伦不类c连基础审美都没有的夷族蛮人,他确实又战胜了庞大且富饶的大齐。 更且,与他庞大威武的身躯一比,太后阮绫便柔弱得像是寒风中一朵小白花一般了。还是不幸长在了悬崖边的,被悬崖的风吹得颤颤巍巍,偏要挺着神魄凌人的风姿。并不叫人害怕,只教人觉着可爱。 “阮太后果真一点没变,还是这么无情无义啊。”兀惕轻蔑地拿刀剑又戳了戳林景的背,在他背上戳出两个新鲜的血窟窿,见他真的还是一动不动,死透了,才百无聊赖地举起了刀,将刀背刀尖上的血漫不经心地蹭到总管大太监的衣服上。做着这些,他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阮绫一眼,阮绫还是面无表情,仿佛并没有看到兀惕对林景尸体的侮辱,也好似完全不受影响。 他一脚踢开林景的尸体,拖着长刀弯腰,凑得离阮绫只有二三寸远。兀惕忽地爽朗地笑了:“可惜了阮太后,分明是个美人,何苦要做祸国殃民的亡国妲己呢?” 阮绫面上便露出了些微的微笑,透点讽刺和意味不明,但她并未说任何话。 兀惕进犯京城,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这个要被清除的对象,自然是把持朝政的阮太后了。 “阮太后怎么嘴唇都冻青了?还是随本王去屋里暖和暖和吧。”说着话,他便来拽阮绫的胳膊。阮绫仍拽着自己的袖笼,她本能地有些往后仰,想要站住此地,但又抵不过兀惕的大力,给他几乎是连拖带拉地拽进了屋中。 阮绫听到后边兀惕带来的那几十名夷族士兵发出喈喈的笑声,像是闷在喉咙里的偷笑,又像是天上乌鸦无情且难听的嘲笑。 屋中已然没有烧炭了。 京城被围困三月之久,已经弹尽粮绝。 兀惕拉着阮绫就往最近的榻上去,阮绫忽地硬是站住了,问他:“你不关门的?” 兀惕便露出笑来:“好,我去。” 他走到门边来,关了门,便回头看阮绫笑。阮绫也轻轻笑了一笑,似乎已经认命了。笑着里,分明清淡,仍旧有了难掩的春花烂漫,秋月皎洁之感。她是温室里养出的花朵,乍一看烂漫无邪得很,偏偏骨子里生就了凛凛风姿,与兀惕他从小所见的草原上c高山里的女子们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兀惕本也不是好色之人,只不过阮太后是他清君侧的战利品,更兼之当年阮绫未嫁时,他作为建硫来使,甚至还求娶过阮绫,如此种种加到一块,他心里的底线便天然地就低一些。再加上,他观阮绫无所动作,心中便觉阮绫这般生于室内,长于院内,成于宫内的,而今落得国破家亡,无所庇护,再是如何骄傲,也唯有寻求自己垂怜了。 兀惕便往阮绫又走近了几句,临得极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了阮绫。 他且还自信心爆棚,阮绫心中已是厌极,她原该再忍一忍的,但终究是这二十多年都随心所欲惯了,委屈不得自己。兀惕方进了她面前方寸之间,阮绫已经不由自主地去抽自己的袖笼。她一动作,兀惕的目光便放到了她的袖笼上。阮绫便不动了,她神色轻松地笑了笑。阮绫本就生得娃娃脸,她真真切切笑起来,就像一个毫无心机的妹妹,能让人不由自主就松了警惕。阮绫道:“你不会以为本宫在袖笼里藏刀吧?本宫不会做这么傻的事。不信你可以摸摸。” 兀惕便又走近来两步,果真隔着袖笼,捏了捏阮绫的手,只捏到两段柔软之中的柔荑,此外别无他物。“你就是在袖笼里藏了血滴子,本王也不怕。”他哈哈笑着,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的大胆和不设防,在没有握刀的情况下,一下子便扯掉了阮绫暖手的袖笼。却见袖笼下,是两只乌青乌青的手,青到皮开肉也绽,肉里的血似乎也变成了青色的。 兀惕咦了一声,“你的手” 他本能地想要离远一些,奈何方才耍流氓离得太近了,阮绫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然后紧紧地捏住了他裸一露在外的两只手。 兀惕如何能不反应过来手有问题?呵斥一声,便也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重重将阮绫甩到了一旁的地板上。阮绫有片刻没有动静。片刻之后,她方才慢慢地爬了起来,动作有些迟缓,身形有些摇晃,嘴唇青得越发像一个死去的冷尸了。她反身过去瞧向兀惕,黑色的斗篷滑落地上,只余暗红的外裳,无风凛凛动。 兀惕的手上c脖子上都开始出现跟阮绫手上一样的青色,他既怒且惊,睁大了本就铜铃一样的眼:“你往自己手上涂了什么!” “泡了一个时辰的毒汁。”阮绫看着他,轻轻笑了。“你要清君侧,本宫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你!毒妇!”兀惕立刻冲出屋外,“来人,快打水来给本王洗毒液!” 阮绫也不拦着,也不出去,她站不住了,就慢慢坐到了地上。地面冰凉凉的。她忍不住想,地府也会是冰凉凉的吗?大约是的。 她这一生,总被人骂无情无义,祸国殃民。手底下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就连夷族侵略,都要起个名头说是为了将她清离君侧。到了地府,能不进十八层地狱,去个冷窟窟的无间冥狱,也许都是她幸运了。 外面传来了泼水的声音。 阮绫的笑容更大了。 不片刻,浑身湿漉漉的兀惕又冲了进来,他的脸和脖子都已经有一块块的青斑,手上也长满了青斑,而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深c更加可怖。兀惕几乎是颤抖着,指着她问:“你往井水里放了什么?” 阮绫呵呵笑了,她分明笑得得意,偏偏仍透出一股直观上的山花烂漫天真之感,此时此刻看在兀惕眼中,既可爱可怜,俏俏如水仙幽昙,又残酷邪妄得渗人:“当然是放了能让你身上的毒素扩散得更厉害的催命符。不用水,你当时就斩断双手或许还有救,用了水,毒素就能在几个眨眼的工夫内进入你的血脉,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了你了。” 兀惕脸色泛青,他双目圆睁,拿起了自己的长刀,狼犬一般,狂叫着,就要对着自己的手砍下! 才挥到一半,他手里斩过不知多少人头的长刀忽然啷当落地,毒发痉挛而亡。阮绫静静坐在冰凉的地上看着,看着他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跌到地上,掉进他自己的长刀锋里,跟方才的林景一般,被戳出一块深深的血窟窿。想吐,恶心,又快意。 撑到现在,阮绫也觉得自己大限到了。唉,王太医的药剂,还是那么的准时准点,若有来生,一定给他一块国手匾,赐他他念想了许久的太医院医正之职。 一命换一命,阮绫并不后悔。夷族权力架构分散,全靠兀惕一己之力才能拢成现今这般一股绳,他一死,夷族必然内斗成一盘散沙。心不齐,大好形势也迟早给他们自己斗到化为乌有。 呵,这就是让她背战争锅c实施侵略的代价。 她面带一如既往祸国殃民的微笑,慢慢地往后倒去,往后倒去,静静倒在了这冷冰冰的长乐宫地板上。 阮绫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低头,却看到了自己的尸体仰倒在大殿里。离着兀惕那丑陋的尸体一丈远。 夷族士兵已经冲了进来,有抱着兀惕哭的,也有拿刀往祸国殃民的她身上戳窟窿泄愤的,场面乱成一团。 阮绫看得很满意,也不在乎自己尸体被剁成五花肉还是排骨了。他们越乱,就表明自己这一命,丢得越值得。 阮绫嫌弃地瞥了一眼这些麻麻喳喳的粗人,想要控制自己的灵体像传说那样悠悠飘高,含笑九泉去。忽然听到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你们快让我进去,我能救活你们的兀惕大王!” 阮绫一下子睁大了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黄泉难赴归旧时 然后阮绫就眼睁睁看着苏榴冲了进来。阮绫睁大了她的一双灵体眼,想要好好看清楚,这先帝宠妃苏榴到底要玩什么把戏。可是苏榴整个人就像笼了一层水雾一样,水雾里洒着点点金光,让她看不分明。 阮绫什么都还没看清,就看到笼着水雾金光的苏榴冲到了兀惕的尸体旁,蹲了下去。阮绫就看到本来就朦胧的苏榴身上,不知从哪儿放出一道金光来。这道金光徐徐地落到了兀惕身上,将兀惕罩住了。 然后阮绫,就眼睁睁看着兀惕身上的青斑潮水退潮一样渐渐消去。又眼睁睁看着他睁开了眼睛! 阮绫不可置信地飘到了房梁之上,居高临下地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可换了个角度,还是只能看到一片金光。阮绫当即从房梁上飞下,想要凑得看得更近一些,未至近前,却又被那道虚虚的光芒稳稳地推开了。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挠阮绫接近。 这一层一层漫射出来的金光,也逼得阮绫无法看清苏榴到底是如何操作的,等这光芒变弱一些,阮绫就看到兀惕身上的青紫已然尽褪,恢复了正常的肤色,身体看着比先前更健硕了。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兀惕自己拔开了身上的剑,坐了起来。 若非亲眼所见,便是有人告知阮绫,她也不可能相信天底下还有这种事! 阮绫从来是不信邪,只信自己的人。 苏榴是阮绫继母的小妹妹。当年邵曜见了苏榴之后,跟中邪了似的,也不顾辈分差了,也不顾人伦了,也不要皇室的颜面了,非要纳她为妃,爱得死去活来的,所有人都劝阮绫走上争宠道路,还有人悄悄劝阮绫驱个邪的时候,阮绫就不信邪。最后邵曜病死了,她还是稳稳当当做了太后,把自己想扶上位的人扶成了皇帝。 现在她也还是不信邪。首先,她不觉得苏榴这是什么仙法或妖法,她觉得苏榴能救活兀惕,一定是有什么缘故。哪怕是自己现在死了,还能像个鬼一样飘着,也一定是有什么缘故。若不然,这满宫里今日死了这么多人,外头还有个林景躺着,为何不见他们,只有自己? 所以阮绫觉得自己应该也是有些特殊的。 这个缘故,总要自己碰一碰,接触一下,才有可能探得到。阮绫瞧着兀惕身上没金光了,便拼着一股蛮劲冲向了兀惕。特殊对特殊,她得试试自己还能不能再一次弄死兀惕,不然心有不甘。 兀惕身子一晃,感觉浑身一股劲冷穿过,不自觉地抖了抖,阮绫穿体过魄,灵体已不复方才灵活,有些难受了。她回头看兀惕除了被冷了一下,似乎还好好的,自然不甘心,她拿命换来的,她们宫里那么多人,拿命换来的,如何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宣告失败? 那头兀惕说话了,他转头看了看,朦胧中似乎有光圈的苏榴,“我这是遇到了仙女吗?” 阮绫在一旁几乎喷笑:对不住了,你遇到的不是仙女,是邵曜的宠妃苏榴。 苏榴是那种五官组合到一起,看着似乎哪儿都好,可总让人感觉有点不太和谐c不太对劲的长相,眼睛细长,是明显得过头的凤眼,鼻子极高,看起来像是有番邦血统,嘴唇厚润引人注目,可偏偏嘴唇下的下巴又很尖很尖,单个拆开看都挺好,放在一起看,便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每次阮绫一看到她,再一想到邵曜居然喜欢她这个模样的,心里难免总要默默鄙视一番他的审美。 苏榴一个低头笑,含羞带怯地露出了她锥子一般尖的下巴,“大王,妾并非仙女,妾只是恰好有解毒一药丸。” 解毒一药丸?! 这怎么可能! 这毒一药是王太医亲手调配的毒剂,由二十一种相生相克,循环互制,单一解药能互相引诱其他毒性发作的毒一药制成,就连王太医自己都说,神仙都制不出解药,她怎么可能有对症解药?! 阮绫根本不信,她一忽儿跑到苏榴身旁,照着她的侧腰狠狠踢了过去,“你撒谎!” 你撒谎! 撒谎!—— 阮绫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这个人挤人的屋子里,但是那些活人们,毫无所觉。而她自己也被苏榴身上那道朦胧的金光一个反弹射,打到了墙角的神龛上,她的魂体靠在观世音菩萨的神龛前,似乎也被一道淡淡的光,给挡住了飞出墙外的去路。阮绫以为灵体无血,不想自己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兀惕毫无所觉,他已从地上坐了起来,转头问苏榴,为什么要救自己。苏妃面上仍是含羞带怯,“妾身仰慕大王已久,不愿看大王命丧太后之手,是以偷了解毒一药丸出来。” 骗子! 阮绫挣扎着,从神龛边落了下来。她近乎透明的灵体,像一团聚成一团的水汽,被砸得有了分解消散的趋势。浑身上下痛得像要散架,阮绫本以为,鬼魂是不会有痛觉的,现在这个认知又被颠覆了。这种痛,仿佛是深入灵魂的痛,她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兀惕活了过来更让她痛,还是跌倒在地更痛了。 兀惕和苏榴还在说着些什么,阮绫懵懵的,大脑一片糊涂,一时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想不到。 而苏榴一边含羞带怯地与兀惕说话,一边在脑海中,又与另一个被称为“系统”的东西对话。她问:“阮绫的灵体当真冲撞了本宫?” “根据成影系统绘制的肖像图轮廓推断,95是太后阮绫的灵体。宿主,她又不死心冲过来了!建硫王兀惕身体尚虚,灵体和身体黏合度还在修复中,修复值64,再被冲撞一下,可能会灵魂出窍减十年阳寿。” 苏榴长捷轻扇,嘴角微勾,露出最为诱惑的模样,阖下的眼中却透着外人难以看见的锋利。在脑海中对着系统道,“呵,死了还想坏我后半辈子的好事。系统,使用我前天兑换来的阿姆斯特朗回旋炮打她,黑白无常没来,就直接送她魂飞魄散大礼包。” “是,宿主。” 阮绫虽然不满自己撞一下效果不大,可也意识到兀惕并不是不会被自己影响。她现在别无她法,只想再把兀惕拉下黄泉,不要功亏一篑,便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再度撞向兀惕。 她离着兀惕只有二尺远了,只要再近一些,再近一些,就能穿过他的身体,达到一次对冲。可就是这二尺的距离上,她忽然又觉一道飞旋像暴风的金光平地而起,撕裂了空气中的尘埃和气流,朝自己旋转了过来。阮绫闪避不及,被这一道金光漫漫的旋风席卷遍身,灵魂被旋风融合,似乎顷刻间就分解碎裂了 只剩二尺 二尺 阮绫最后想着,灵魂上的红衣也片片碎裂,化成了光沫碎星。 她死不瞑目地失去了最后的知觉。 打完一发魂体消散阿姆斯特朗回旋炮的系统忽然咦了一声,未及重新计算,它的宿主又询问起来:“兀惕对我的好感度涨了吗?” 系统暂时放下那堆已经成为无用垃圾堆的数据,尽职尽责地侦测了一遍兀惕的数值,回道:“恭喜宿主,涨了二十点好感度。” 苏榴听了,却抱怨了一句:“可算来了个容易涨好感的了。”她又愈发含羞带怯地对兀惕笑了。 阮绫浦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正躺在大红雕花盘莲纹床上,脸颊脖子上挂了一绺黑发,看不清主人是谁。阮绫心里悚然一惊,心道:难道自己死了以后,跌落地府,就这么不幸跟邵曜躺到了一张鬼床上? 外人都道阮绫自苏榴进宫后,就陷入了长达五年的失宠状态,他们倒是不想想,以阮氏之势大,若非是阮绫自己不肯搭理先帝邵曜,邵曜又怎么会真的让她“失宠”呢?实情就是自邵曜纳妃之后,阮绫就再不肯多看他一眼了,素日里懒怠搭理他,十天半月不见他一回且不说,哪怕是祖制初一十五皇帝必须宿在皇后宫里,也一定是同床异被,绝不肯与邵曜虚以委蛇。 现下此番情景,阮绫也只能想到是邵曜死了也不安生,企图占自己便宜。 他倒是想得美,别以为死了就能一笔勾销前尘尽弃! 阮绫抬手就去推这人,手里滑过他的一头青丝,阮绫本能地就觉得不大对劲。邵曜的头发是细软细软的,还有点自然弯,这个人的头发摸起来却是硬直硬直的,还是粗发,手感纹理不对劲啊!这么想着,阮绫再仔细定睛一看,心中更悚然。这特么居然真不是邵曜,而是已经被她抄了家斩了首的前丞相时怀池啊! 阮绫顿时如遭雷劈,抬起一脚就毫不客气地踢开了朝自己露出浅浅笑,还要来掀自己肚兜的前丞相大人。直将他踢下床铺,滚落床榻,阮绫才翻身坐起,拉过一旁的被子就包住了自己。她柳眉倒数,杏眼圆睁,“时怀池,你好大的狗胆!本宫的便宜也是你占的?这里是地府?邵曜呢?他住哪?本宫要见他!” 她只道自己已经死了,又被那金光打灭了,灵魂却还没真的死成,这地方看起来又与阳世那么的相像,那么的逼真,必是自己与其他已死的人一般,进了地府了,自然要问个清楚。她这一串问题连珠炮一样打出来,时怀池已经变了脸色,他本是清冷无表情之人,现下却顾不得面瘫了,他后退小半步,打量了阮绫一番。阮绫当皇后七年,太后三年,五年掌内宫,五年握外朝,与十年前的少女阮绫自然不同,便是现下狼狈地抱着被子,生起气来,也自有她的一股威压气势。时怀池端详之后,面色更是变黑了。“这里不是地府。” 阮绫微微张着嘴,没说话。 时怀池一身绸红衣,红色的发带潇潇洒洒落在颈侧,他本青竹一般的人物,此刻竟抿起了嘴角,漆黑点星的眼落在阮绫薄红笼雾c掐一下能出水似的面上,“欢迎来到十年前,阮绫。” 阮绫又怔了一怔,仔细看去,便才将发现,龙凤烛火光下映照着的c被红光衬染得比以往她印象中柔和许多的时怀池果然是年轻了十岁的少年人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阮绫拿过一旁的被子裹在身上,披风一样包了两层,把自己包得像座软绵绵红彤彤的小山一样。只露出一个乌溜溜的脑袋来,正做了白里透红c乌丝如瀑的圆丘小山顶。什么威势给这么一裹,都消了个一干二净,她自己且还尚未意识到,只用自觉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时怀池给她解惑。 她这么样,全无素日里的太后仪仗武装自己,反倒不像语气咄咄,居高临下,倒像是在朝时怀池撒娇一样了。 长得太软太可爱,大抵便是这点不好,稍有不慎,便摆不出她堂堂太后的架子来了。 她自己尚未意识到,冷清的时怀池已然露出了平时不易见的笑意来,“为防你再抄我一次家,斩我一次首,我已经先下手为强,把你娶了。今晚便是新婚之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无情铃兰辣手绫 阮绫立时便又瞪圆了眼,方才她已经暗中观察过这房中陈设,心中已觉不对,只是本能地有些拒绝。她环顾一圈,但见红烛滋滋,酒盏余香,整个房间又装点得好似红海里捞出来的一样,哪怕心中再不愿意接受,也得承认,自己真的是莫名其妙一睁眼,就嫁给了时怀池了。 难受。 倒不是阮绫还想再做一次皇后,当一次太后,她曾经无数次想过,若是上天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她一定宁可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也好,待时机成熟揭竿而起也罢,总归都不要再与邵曜有瓜葛了。许是想得多了,便早已在心里,给自己描绘了一幅绝好的图景。是以一醒来,又有了回到十年前的机缘,却连选择机会都没得,就已经嫁了,她心中难免便愈发委屈。 阮绫一向是肆意妄为,随心而至,随意而往的。哪怕当年邵曜宾天,她心里不觉如何悲伤,也未曾惺惺作态假意哭过。对比苏榴日日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还哭晕过去了又醒过来继续哭,她自然又叫人很是非议了一番冷血无情。 现下阮绫心中憋屈,面上便难免带出一些来。 时怀池清浅又罕见的笑意便顿了顿,抿回了嘴角,复归了他的高冷模样。阮绫是世家贵女,他又何尝不是世家贵子。阮绫骄傲,他又何尝不骄傲?时怀池本就生得朗眉星目,面如白玉,观之神仪明秀,行动间更有青竹凛节一般的风姿,自打他上了十四岁,便已是京城上至世家贵女c下至小家碧玉偷偷爱慕的绝佳对象,阮绫坐惯高位,他也是人中龙凤,阮绫这几乎等同于赤果果的嫌弃,他也不能装作没发现。 时怀池已经从地上爬起来,静默地低头拍了拍袖子和衣摆,将红衣上沾的少许灰尘拍落了。 阮绫委屈归委屈,她脑子转速向来也不慢,压下那股子郁闷后,便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狼子野心。” 时怀池倒还涵养好,闻言只往脚踏上走了两步,一屁一股坐到了床沿边。他侧过身,往里头阮绫的方向倾身过来,按了一只手在阮绫裹了被子也仍旧有些瘦弱不胜握的肩膀上,黑漆漆的目光直望进阮绫眼底,“我要是狼子野心,你也会受牵连。” “本宫明天就能和离。”阮绫并不在乎,跟邵曜离不了便罢了,跟时怀池还怕离不了? 时怀池捏着阮绫肩膀的那只手暗暗地紧了紧,他盯着阮绫的眼睛,似乎是换上了较为软和的劝人语气,“你想清楚,你就是跟我和离了,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让你以皇后身份入玉蝶了。顶多就是一个妃子,等将来邵曜遇到了苏妃,到时你何去何从?” “”阮绫虽然不可能再去找邵曜了,听了这一番好似肺腑之言一样的话,一时也无话可说。 时怀池眼里的光仿佛柔软了一些,他那堪称没有表情的表情似也隐约跟着柔和了一些。“还有一晚上,你好好想想。”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又开口,“刚成亲就和离,对你对我都不好。” 他劝人的语气实在是太柔软了。柔软得阮绫几乎怀疑前方是不是有什么陷阱等着自己。她警惕而小心地,将时怀池打量了打量。就像一只兔子,竖着耳朵,睁着眼,小心翼翼,敏感谨慎,却不知自己这个模样,一点太后威仪都找不见。 许是她看起来过于无害了些,时怀池便低头咳了两声,揉了揉方才被阮绫一脚踢到的心口。看着像是伤到了,可他还是静静坐着,似乎也没去外面找人给他看看伤的意思。 阮绫的下巴,搁到了软软的被子上。她想起来,大齐最后走向灭亡,大抵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自己杀了太多世家大族之人,导致国内新势力刚开始成长,旧势力不是脆了就是包好了隐形衣将自己藏起来,各方面都很虚弱疲乏。如果她以后要用到这部分力量,留在时怀池家里可以说是最优选择了。 “不和离了。”阮绫没有思考犹豫太久。时怀池惊讶地转过头,阮绫便朝他扬了扬柳眉,“暂时的。” “哦。”时怀池竟然又笑了。 他今晚笑得次数仿佛有点多。阮绫微微侧目,只看了两眼,又将目光落到了别处。时怀池的笑容再好看,在她心里大抵也不过是吉光片羽落平湖,须臾,便不留痕迹了。 时怀池又克制不住地咳了两声,便问:“你怎么也回来了?” “跟你一样,死了。”阮绫只得这一句话,除此之外,也不想说那些国破家亡之事。她这会儿,裹着被子还觉得有些冷,便往外瞧了瞧。整个房间的窗子全部都关上了,只有烛光照耀到的区域特是明亮一些,然而烛光只要点亮了,四季都是如此,晃着澄澄的光,落进人的眼里,扩散着小小的温暖,驱使人走到它近前。因此阮绫也没瞧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季节。 她跟邵曜是春夏交接的季节里成的亲,那时候牡丹不好看,是铃兰开得最好看的时节,邵曜说她最像铃兰,娇俏可爱,因此是叫人在窗户上c院子里栽了许多铃兰,窗框上还叫人挂了铃兰和红铃铛做的风铃,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响。 可是铃兰虽可爱,味道也甜,却是有毒的。 邵曜在阮府里遇上苏榴的头两天,那时候阮绫和邵曜还在宫里,院子里种的铃兰叫一只她甚为欢喜的鹦鹉啄了,当场便毒死了那只鹦鹉。阮绫也还记得,那只鹦鹉是邵曜送给她的,她便教了那只鹦鹉天天说些“阿曜,你皇冠掉了。”“阿曜,你玉佩不见了。”“哎呀,阿曜,你的宝印钥匙怎么掉出来了?”之语专用来捉弄邵曜。 鹦鹉还没养上两个月,便被铃兰毒死了。阮绫很伤心,抱着鹦鹉尸体掉了一串泪,揪掉了两串铃兰给它陪葬,埋在附近御花园的土壤里。邵曜便劝她说,这只鹦鹉太不机灵了,乱吃东西,回头他俩微服私访出宫去,陪她挑一只更机灵的鹦鹉,顺便也看看她爹和她奶娘。 这便有了改变一生的阮府之行。 后来鹦鹉邵曜也忘了买。阮绫也把铃兰铲光了。 阮绫一时有些出神,等她回过神来,就看见时怀池不知道已经从哪里拿来了一把小刀,他还拿着小刀往自己手指上比划。 阮绫给他震惊了一下,不着痕迹悄悄裹紧了自己的两层被子,心道:上辈子怎么没发现丞相有自残倾向? 阮绫也曾听闻,这世上就是有一种怪人,有被虐喜好。莫非他就是那个有特殊癖好的? 难道这才是他这辈子会娶自己的真相? 阮绫惊疑不定,想来想去,还是问道:“你要干什么?” 时怀池头也没抬,“弄点血出来,明天应付我爹娘。” 阮绫:“” 她懵了一下,眼看着时怀池一皱眉,一闭眼,就要手起刀落,连忙扑过去,按住了他胳膊,“你这法子太容易被看出来了,我应该有准备。” “你有准备?”时怀池不知想到什么,大吃一惊。“你为什么要准备?” 阮绫没好气翻了个白眼,“谁家姑娘出嫁,都会有准备,你姐妹出嫁,你娘也会给准备的。”说着,她就转身往枕头底下摸了摸,果然给她摸到了一个瓶子。阮绫一拢手,就把这个红釉瓷的圆口扁肚子小瓶抓了出来。拿到手里一看,果然还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阮绫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小瓶子,“瓶里有鸡血,你不用自残了。” 时怀池还在领悟阮绫那句“包括你姐妹”的意思中。 很快他就想起一件事:“你娘早走了。” 阮绫冷笑了一声,“我还有奶娘呢。” 跟时怀池杠完,阮绫又有些发怔了。阮绫娘是被扶正的妾室气死的,她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前世她嫁给邵曜前,她奶娘也给她悄悄塞了这个瓶子,说要是邵曜不行,就得用鸡血冒充一下了。她也是像这样,放到了枕头底下。虽然最后像大多数姑娘一样,也没用得上,但也跟今天的时怀池一般,刷新了三观和认知。 阮绫看着他这个被雷劈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她最后还是没有笑。 入宫只能带丫鬟,她奶娘便没有随她进宫,留在了家中。第三年,她掉到家中的小湖里淹死了。那天正是端午要喝雄黄酒,说是酒后醉了,看不清路,跌进去了,便没有再上得来。 阮绫一向是奶娘把她拉扯大的。多少个日夜,阮绫午夜梦回,都会想到,她奶娘是如何掉进湖里去的呢?她是不是当时完全没意识到危险的临近,嘴里还哼着最爱哼给自己听的催眠童谣,抑或者,她兴许是在嘴里念着,最近的某某布料又涨价了。更或者,是唠叨她的小孙子也到了能入学的年纪了。 出事之后,阮绫人虽然在宫中,如何肯善罢甘休?查来查去,查到是她继母嫌奶娘素日里在府中碍事,将她除了。 那不过是个爱唠叨的普通大娘而已。 那个时候,苏榴刚入宫不久,阮绫已经跟邵曜决裂了。约莫是她太决绝,邵曜对苏榴的态度便有些反复无常。一会儿好,一会儿差,倒叫阮绫在一边看了不少笑话。那时候邵曜还不死心,要来找她,每来找一次,就被阮绫嘲一顿,他们三个人,就像三只八哥盘旋在宫廷的上空,麻麻喳喳,正是最闹剧最可笑的时候。 就传来了她奶娘的死讯。 时间太巧了,巧到阮绫不得不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但是这世上,有些陷阱可以规避,有些陷阱,是你哪怕明知它是陷阱,也要闭着眼睛跳进去的。 阮绫趁着夏天赏荷宴,邀了她继母入宫游玩。请她喝了点小酒,让人把她推进了御花园的人工湖里。她继母没有死成,给苏榴救了下来。苏榴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还让阮绫一个心腹反水供出了自己。 外人便说,是她拿苏榴没办法,竟将气撒到她继母身上去了。 因是得了个无情无义的名头。 无情无义又如何?若非苏榴从中作梗,阮绫定是要叫她继母一命偿一命的。 当然,她企图谋害继母,就是十分的大逆不道了。她亲爹就扬言不再认她这个女儿,要改为扶持苏榴。那时候,周围的丫头都劝阮绫去服个软,道个歉,阮绫却不肯弯腰,不肯道歉,她也不信这个邪。她召集了族中的族老们,问他们,是想要皇帝生下阮氏血脉的继承人,还是生下姓苏的血脉继承人,为他人作嫁衣裳? 如此,族中便有相当一大部分人她爹使唤不动了,不但使唤不动,这些人还都觉得她爹脑子长包,好好的亲生女儿正牌皇后不扶持,却要拐着弯去扶持老婆的妹妹,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家族里出来的妃子? 这些人便都改与阮绫达成了合作联盟,成为了阮绫脱离她爹c自主迈向朝堂的第一步。 没有人怀疑过阮绫劝说他们的说辞。他们觉得阮绫嫁了邵曜,哪怕失宠了,努力争取生一个太子出来,自然是想也不用想的正经事。可实际上,阮绫就是拿话哄他们的。从邵曜纳妃那一刻起,她就不可能跟邵曜生下什么太子了。因着自己不会去生,她当然也不会再让苏榴有生下孩子,让自己到老反要给她让出太后之位c受她欺负的可能。 所以,其实从邵曜确定要纳妃那一刻起,他从此绝后的命运就注定了。她有时候自己想一想,也觉得别人骂得没有错,她就是无情无义。两年恩爱夫妻,说让他绝后,就让他绝后了。 阮绫握着这小瓶鸡血发了阵子呆,约莫是悲伤的神色露了些出来。就连时怀池都隐约想起来,她那个奶娘似乎是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就没了。 时怀池便同阮绫道,“你奶娘就在外面候着的,你若是要见她,将她唤进来便是。” 阮绫猛地握紧了瓷瓶,怔怔又看向时怀池。是了,她如今又不是嫁进宫里,她奶娘自然能够跟过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时也桂也背锅也 阮绫愣怔过后,便想到,奶娘是十年前的奶娘,自己却已是十年后的自己了,她连自己高兴了不高兴了都能轻易看出来,会不会也认出自己的变化不同? 阮绫紧紧握着瓷瓶,压得拇指和食指指腹都有了痛感,也尚未自觉到。她竟有了近乡情怯之感,思虑再三,究底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洞房突然叫奶娘进来说话,多不成样子?”时怀池也就没有再提议什么,只是将她看了看。 阮绫偏过头去,心中想,他大约又对我的无情程度,有了更深的认识。 她便低头,打开了这鸡血的瓶塞,摸过那张元帕,倾倒了瓶口。 半天没有鸡血流出来。 阮绫些微有点囧,晃了晃瓶子,瓶中还是滴血不出,她只好对着瓶口往里一看,便只能看见黑黢黢红暗暗的一团,已经凝住了 “怎么回事?”时怀池又问话了。 阮绫颇为尴尬,呵呵笑了两声,“这个,好像冻住了。”她眨巴眨巴眼睛,更显得又无辜了好几分。 时怀池拿过她的瓶子,也跟她似的,探了一只眼睛往里看了看,就起身去了桌边,拿过交杯酒的酒壶往这鸡血里倒了一点,晃晃瓶子,融了里头的血块。又端着小瓷瓶回来,往帕子上倒了一点血,问阮绫:“够了?” “应该,够了吧?”阮绫也不是很确定,十年前晃过一眼的东西,如何能记得那么清楚?时怀池想了想,又往上头多倒了好些鸡血,直将这瓶子几乎清空了。才把瓷瓶递还给阮绫。时怀池做好了假,自己一拢元帕,拿着它丢到了外边的小榻上。 阮绫摸了摸鼻子,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拿被子把自己包得更紧了。 时怀池又折返回来,清凉怡人的专注目光盯着一人占用所有被子的阮绫默默看,好似意有所指,偏偏又一句话也不讲。阮绫已经带着小山一样的被子靠到了里头的床壁上,被这么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也不好一直无视。只好开口问他:“你怎么回来了?你可以睡那边的榻上。”她小心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遥遥往榻一指。 结果时怀池居然头也没回,就毫不犹豫地回她:“不行,这张床我要睡一半。”他见阮绫立时拿警惕的眼神看自己,顿了一顿,只好又道,“榻太短了,不好睡。” 这上头,时怀池仿佛很是挑剔。他说着话,也不管阮绫答不答应,就和衣躺到了床外侧,果然不多不少,正占了一半的宽度。若说他不迁就人,他又偏偏好似有些君子风度,说一半,就一半,半寸也不多占,同时的,半寸也未让给阮绫。 阮绫便有些气,她被被子压得像个负重累累的葫芦娃,拖着被子艰难地挪了挪,小山般挪到时怀池身侧,居高临下地望他:“时爱卿,本宫明天就让人去做长榻,今天,能不能委屈你,暂时屈尊睡一下你自家的短榻呢?”她故意加重了自家这个词,好提醒时怀池,是他自己没做好相宜的家具,与她无关。 时怀池还是面无表情,清冷淡漠地转回头来,专注地将她呲牙的模样看了看。阮绫露了对白白小尖的小虎牙出来,似要竭力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 时怀池专注地看了一阵,阮绫以为他已经内心松动了,不想这个铁石心肠,最后居然冷酷地闭上了眼,“不行。” 阮绫不死心地隔着被子拿手推了推他。时怀池老僧入定一样,毫无反应。 他如此无赖,阮绫也实在有点拿他没办法,只好问:“本宫衣裳呢?” 时怀池果然装睡,眨了眨眼,就睁开了。他看了看阮绫,侧身过去,在外面摸索一阵,就把阮绫的里衣找到,递给了她。 阮绫小心伸出一只光溜溜细瘦的皓腕,刨食的仓鼠一般,曲起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刨刨刨,把里衣扒到了自己身边来。刨完了,发现时怀池一直也没把眼睛闭回去,她只好又说:“爱卿,你能不能去那边角落里回避一下呢?” 时怀池躺着没动,他盯着阮绫半晌不吱声,忽道:“每次你叫我爱卿,我就想起赴刑场那天。” 阮绫:“”你自己阴影大,怪本宫咯? 阮绫正要推卸责任,时怀池又说:“你要是改口叫夫君,我就去角落里回避片刻。” 夫君?想得倒美,本宫的便宜也是你能轻易占的? 阮绫没好气瞥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小小地退了一步,“怀池,这总可以吧?外人面前,也不容易露陷。”为免时怀池还要斤斤计较,阮绫难得还耐心与他解释了一番,“本宫以前也没有叫过邵曜夫君,都是直呼其名的。” 时怀池又定定看了阮绫片刻,似乎是在翻新自己的认知,片刻之后,他终于翻身坐了起来,阮绫心情便好了一丢丢,时怀池却突然又回身同她说了一句:“看来,这就是你被苏妃撬了墙脚的一大缘由了。”说罢了,他就恨铁不成钢一样摇摇头,起身去了墙角面壁。站得跟段接地竹子似的。 阮绫:“” 可恶,好想就此霸占一整张床! 阮绫愤愤地穿好了该穿的里衣,裹着被子将自己圈成蚕蛹一样,只露出一颗脑袋,便往里一滚,将将霸占住了二分之一多一片的位置,才扬声跟时怀池说:“我好了。” 时怀池转过头来,看清了阮绫的样子,脚底下就是一顿。他面色淡然地走了过来,目光在被子上逡巡一圈,又将阮绫小霸道的占床面积瞅了瞅,问道:“我盖什么?” “床给你一半,被子就是本宫的了。你自己想办法。”阮绫也是不容商量的语气,说罢,便像方才时怀池装死人一样,闭上了眼,一动不动。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听到时怀池约莫是静立片刻,便转身走了开去,过了一阵子,他才又走回来,阮绫听到被子落床面的声音,料想定是时怀池自己从柜子里搬了条被子出来,便不再去在意了,转了个身,面朝里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明日还要了解情况,现在她不想想那么多。 这一晚居然睡得挺沉,至了天明,阮绫才被丫鬟们吵醒,窗外有不知名的鸟在啾啾地鸣叫,活泼得似乎是在试图叫她起床。阮绫偏头一看,时怀池也还没醒。明明没有开得窗,盛烈的阳光已经从纸窗里漏了进来,他乌黑的头发柔软地散在大红鸳鸯枕上,还有一些落在他红色的里衣上,安谧又浓烈,好看又无害,像是画里跑出来的。和阮绫印象里,那个每常与她政见相左,总是针锋相对c咄咄逼人的时怀池难免不大一样。 阮绫也不叫醒时怀池,悄悄地起身穿好衣裳,越过他爬出了床外。看到榻上那张元帕,她有些嫌弃地拈起一角,很没良心地拿着它丢到了时怀池那张被子下,塞塞塞,塞进去。因着碰到了他的被子,阮绫才发觉这条被子比自己那条薄了许多,像是夏天最热的时候盖的冰蚕丝薄被。她的被子触手暖和和,时怀池的挨着就凉嗖嗖。 阮绫:“” 倒是想不到,他昨晚也没叫人给他拿被子,也没同自己讲一声。 时怀池感觉到动静,也醒了过来。他扶了扶额头,就朝阮绫看了过来。阮绫立刻收回手,心虚地朝他嘿嘿笑了一声,“你醒了啊。” 时怀池往自己被子下瞥了瞥,什么话也没说,就坐了起来。阮绫便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地,转了个身,迈着轻盈的小步伐走到门边,清了清喉咙,若无其事地扬声叫丫鬟们进来。阮绫去了隔壁屋里洗漱梳妆,至梳洗完了,她记忆中那个爱叨叨的奶娘忽然鬼鬼祟祟地进来,将这些丫头都退了出去,小声问道:“姑娘,你的鸡血怎么用了?是哪儿出了问题?” 阮绫方才就看到奶娘先进了卧室,还不知道她是去做什么,现在一听,顿时囧了。 这个锅可不能她来背,得时怀池来背。念及此,阮绫便清了清喉咙,特别一本正经地告诉奶娘:“时怀池不行。” “什么?!”奶娘大吃一惊,立刻攥了阮绫的手问,“可是当真?他如何不行?” 阮绫待要胡诌一番,转念一想,自己这会儿可是十六岁的少女,如何能说得出来,她便假作说不出话了,攥了攥帕子,将头低了下去。奶娘付氏更着急了,乃至将阮绫攥得更痛了,可阮绫却任她拉着,没有皱一下眉,也没有想着就推开她。有一个人,能在这种时候,焦急地忧心她的终身大事,本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的事。 奶娘见阮绫不说话,心里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不片刻,就咬了咬牙,说:“这不行!姑娘,若果真是姑爷不行,咱不能吃这个亏,得跟他离了!” 阮绫作出犹豫不决的样子,“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等到回门那日,可一定得把情况跟老爷讲清楚!” 阮绫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住了,此事她定然不可能亲口跟自己爹讲,要讲,也得通过她继母 阮绫的继母,便是那个扶正的妾室了。她虽然不是奴籍,原来也只是一个卖豆腐的人家里出来的,给她爹做小妾前,还有个市井诨号,叫作豆腐西施的。阮绫听说是她娘怀她的时候爱吃豆腐,她爹每下了朝便特意绕远路路过这家买豆腐,时日久了,一来二去的,不知道怎么勾搭上了,就纳到了府中来作良妾。后来阮绫她娘就给气得病死了,这豆腐西施也就理所当然升作了正室。 一个原先卖豆腐,后来靠着阮氏改行开酒楼的人家,自然谈不上什么家族不家族。甚至论起出身来,也是市井九流,算不得皇室眼中的“良户”,选宫女都不会优先考虑的。所以她继母这个小妹妹苏榴,原来也不可能与邵曜能有瓜葛。她们阮家,倒成了跳板了。 阮绫便做了个委屈的模样,攥着帕子说,“我不会与继母说此事的,奶娘,你也不许去说。”她又换了个纠结的神色,“时怀池虽然那什么,可他人挺好的,就这样吧。” 奶娘更着急了,痛心疾首地劝阮绫:“姑娘,图什么,也不能图人家人好啊!” “那我该图什么呢?”阮绫轻轻问了她一句,又好像是在问自己,“图个我爹那样,人人都说好,就是能把老婆气死的?”抑或者,图个邵曜那样,三年就见异思迁的?她实在也不知道,图这样的人,究竟有什么意思。 大约是阮绫问这话时,语气太过落寞了些,奶娘想要再劝的话,也都给她堵在了喉咙里。她觉得自家姑娘给她爹娘的事影响得太厉害了,变得有些偏激,可这偏激里又不是全无道理,一时竟想不出能反驳c能劝她想通的说辞来。 阮绫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最后对着铜镜照了照自己的乖巧可爱的模样,便站起了身,“这样就好。”她亲手推开了窗户。 院子里种着两棵桂树,一棵梨树。梨树上结了小小的果,尚未成熟。桂树的花,开得旺盛,隔着老远,桂花的香味就已扑散进来。阮绫便晓得了,原来现在是秋季。 她对桂树是极其熟悉的,她成长的那个闺房院子里,也有两棵桂树。是她五岁上的时候她爹命人种上的,阮绫还被叫着,去亲手铲了第一铲子土。 桂者,贵也。 那时候阮绫还不知道,自己那一生都要在宫廷里过了。 时怀池居然能娶了自己,阮绫其实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本来注定是要做皇后的。 正想着,时怀池已经掀了散珠和铃铛挂出的门帘,走了过来。他似要跟阮绫说什么,话未出口,却先打了个喷嚏。时怀池只好拿帕子捂了捂鼻子,又要说话,又未开口,一抬眼,便看到阮绫的奶娘面色变得黑极了,用一种极其嫌弃的眼神看着自己。时怀池往阮绫走着的脚步便顿了一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君心不宁风波起 时怀池又将奶娘看了看,便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奶娘心中虽然万分嫌弃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银样镴枪头,倒是也不想新婚第二天就给自家姑娘得罪了姑爷,嘴上倒不曾说得什么,颇为勉强地收敛了自己的眉眼目色,笑着唤了一声,“姑爷。”喊毕了,大约心中实在是嫌弃得狠,再说不出甚么讨好拉近关系的话来了,便只侧了侧身子,将自己占了的位子让出来,让他过去与阮绫说话。 时怀池是来叫阮绫一起去见他父母的。 阮绫听了来意,没有二话,这便要提了裙子往外走,才走两步,就给时怀池拉住了袖子。她疑惑地偏过头,眼神询问。时怀池弯了胳膊出来,扬了扬眉,也眼神示意。 这大约是培养默契的第一步。阮绫懂起了,犹豫了片刻,看看奶娘那张越发偏黑的脸,她没心没肺的胸腔那块,终于勉强有了那么一丝丝愧疚之情。时怀池且还弯着手臂,清冷的面上露出一点点不甚明朗的期待之色来。阮绫终究是心虚,已经在奶娘面前悄悄扫了他面子,不好再在他家人面前扫他面子,便乖乖挽上了时怀池的胳膊。她比时怀池矮了整一个头,挽着他走路,免不了便要往他身上挂一些。阮绫走了几步,心中便有点不大开心。 这总难免要叫她想起一些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的往事。 比如,她以前与邵曜撒娇,与邵曜一起逛御花园,一起走宫廊,大抵也是如此,娇软软地挂靠在邵曜身上,当他的挂件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阮绫就站直了身子,想要与时怀池拉开一些微小的距离。两个人挨得这么近,她一有点小动作,时怀池自然就感觉到了。他低头将阮绫瞧了瞧,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阮绫怎好说实话? 只好回说:“没什么。”她不着痕迹地踢了一脚地面的镂空砖,便又重新挽好了时怀池,只不过将手挽得尽量松了许多。时怀池低头将她看了看,他目光里似乎是看明了阮绫,又似乎并没有,黑漆漆的眼珠,带着星子一样的光落在阮绫面上。 有点儿不知哪来的压迫感,阮绫想要捕捉,抬眼回望过去,却又无法在时怀池眼中找见了。 二人一路无话地到了时怀池爹娘面前。时老爷和时夫人都穿了凑对的暗红色万福纹外裳,已经板正正坐在太师椅上等着了。阮绫对时怀池他娘也算不生疏了,那些命妇进宫朝拜的流程且不提,上辈子她因为怕被时怀池金蝉脱壳,亲自监斩时怀池的时候,他娘就在边上足足骂了自己两个时辰,还一句话都不带重样的。自那时起,阮绫就深刻认识到了这老太太的才华。 虽然上辈子有杀子之仇被骂得狠,这辈子阮绫与这口才三甲等的时夫人无冤无仇的,她一见了阮绫,面上便笑开了花。阮绫浦一照规矩行完了礼,直起身来,时夫人就一径亲切地拉了她的手,再一次展示了她口才上的才华,一句话都不带重样地将阮绫好好夸了一顿,从模样到性格,从身高到体重,从学识到涵养,三百六十度无纰漏,直夸得阮绫这听惯了奉承话的人,都有些飘飘然起来。她心中是越发佩服这老太太了。 夸完了以后,时夫人就给了她一只名为传家宝的玉镯子,最后又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说,“当年我与你娘也算是闺阁姐妹,你又跟你娘长得像,我一听怀池说想娶你,我呀,当时心里就开心了,我就跟怀池说,再难娶,也得全力以赴,把你给娶进家门来。这不,费尽千辛万苦,可算有志者事竟成,把你这丫头给娶回来了?” 阮绫心道:果然是经了一些什么事的。 不过现下她却不好表现出来不晓得是什么事,只好假作羞涩,低下了头去。 时怀池就站在一旁,神色隐晦地瞥了瞥阮绫。 时夫人虽与阮绫说着话,她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见着了时怀池素日里不会显出来的隐晦亲近神态,心中也很是满意,又笑着同阮绫说:“我就盼着你跟怀池早些生个大胖小子了!” 这怕是有些艰难。 阮绫一边心中腹诽,一边暗暗与时怀池对了个眼色,示意他该走了。时怀池果真懂她意思,这就亲昵地拉了阮绫的手,与他父母道了别。出得长辈院门,走出去老远,也没有放开阮绫的手。阮绫:“”觑了他一眼,又觑了他一眼,暗暗把手往自己方向拽了拽。 时怀池还是紧紧拉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这么多人面前,阮绫也不好说什么露陷的话,只好给他抓着手,回了院中。一进了院中,她就立刻使劲抽回了手,猫披虎皮地瞪了时怀池一眼。也不管时怀池是什么反应,便转头将奶娘支去给自己叫糕点,然后她叫了自己的大丫鬟元扇进梳妆间,说要换根簪子。实则阮绫是要跟她套话的。 外头时怀池就这么被阮绫抛下,心里约莫有点失落,不过他冷淡惯了,也没有表现出来,就进了书房。他的小厮看时怀池新婚之日,居然没有跟少夫人腻歪在一块,而是进书房收拾起了笔墨,心里难免觉得自家少爷不懂情趣了一些。他看着时怀池亲自洗完笔,准备要写字了,感觉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上前半步,与时怀池进言:“少爷,少夫人这初来乍到的,除了您谁也不熟,你不去陪陪她,同她一起出去玩玩?” 时怀池闻言,转头看了看自家的小厮墨迹,想了想,他就放下了笔,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来,“走。” 阮绫的大丫鬟元扇,是个能跟随她在后宫沉沉浮浮的人物,也是人精一般的。阮绫也不敢随口就直接问她前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嫁给时怀池,怕要惹出一堆不必要的麻烦来。因此她让元扇给自己比划了一会儿簪子之后,就状似随意地开腔:“我能嫁给时怀池,总是不容易,还要多备些礼答谢该答谢的人。” 元扇将簪子插一进阮绫发髻中,蹙眉正了正,一边专心致志比划着将簪子插成最好的角度,一边随意笑着回话:“正是呢,奴婢怕自己浑忘了,已经事先列好了名单,回头就给姑娘拿过来。不过依奴婢看,舅老爷那儿的礼该是最重的,姑娘觉着送什么好呢?” 阮绫便知道了,原来这桩婚事是她舅舅从中出了大力促成的。元扇还是这么贴心,思虑也还是这么周全,她便更舒心了,也笑道:“我听说琉璃厂出了一种新式鼻烟壶,装的料里没有烟草,专门是要教人戒烟瘾的,就送这个给舅舅。”这一贯是阮绫作弄人的作风,调皮又亲近,一准是没问题了。更何况,阮绫想到她舅舅后来是给鼻烟吸出了病症来,给整得面黄肌瘦精力不济的,也不愿他再受一次这等苦处。烟草这种东西,能戒还是戒了吧。 元扇立时便应下了。 阮绫又小心翼翼旁敲侧击了一些旁的问题,这才将时怀池如何娶到自己的弄了个小半明白。阮绫轻轻吁了一口气,便想到了邵曜。自己嫁给了时怀池,也不知道邵曜会娶谁? 她便斟酌着问元扇:“皇上什么时候大婚的?” 门外时怀池要扣门的手悬住了。 他站得像一个雕塑。还是木质轻量的,风一吹,身体便似跟着衣摆轻轻晃了。 这主仆二人走路只带风,不带声,屋内的人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元扇颇感讶异,她回话道:“姑娘,皇上十天后才开始选秀呢。”言下之意,您可不是睡糊涂了,还没清醒吧? 邵曜竟要选秀? 阮绫心中诧异,继而,她很快就找到了理由,心道,果然还是她们阮氏太霸道了,看看,就连邵曜这水性杨花之人娶了她,上辈子连给自己选个秀的机会都没得了。 兴许她与邵曜本就该像这一世这样,各过各的,才能两厢相安无事,各自都快活吧。 门外时怀池的手悬停了半天,到底还是收回了手,转身离开了。 他身后的小厮墨迹相当诧异,心道怎么突然就走了?皇上要选秀,少夫人还感兴趣,这多好的一个谈资啊,少爷您可是要在御前当班的,随便拿个□□消息出来讲与少夫人听,那不都是妥妥地能把牛逼吹上天了吗? 结果少爷他连个机会都不给自己,转身就走了! 墨迹他是恨铁不成钢啊。可他已经进过一次言了,再进便有逾矩之嫌,只好咬咬牙,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时怀池又回了他的书房,又重新亲自洗了笔,心烦意乱地写起了他的字。 这时候,阮绫已经想到,邵曜要选秀的话,苏榴会不会找机会借她们阮家光明正大去参选? 她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 见识过苏榴那一番起死回生,以及自己和时怀池莫名回到十年前之后,哪怕阮绫再不信邪,她都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到底还是有自己未曾涉猎过的奇怪领域存在。这个领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现在还不清楚,但是她有一种直觉,觉得这个秘密兴许能在苏榴身上解开。更何况,这世上无论是正道也好,邪法也罢,总归是要得到什么,也要失去一些什么,效果越大,风险便也越大。阮绫不厚道地暗自揣测,苏榴最后能救兀惕一命,说不定就与邵曜身体莫名一年比一年差,最后重病不起有些因果关系? 若不然,她苏榴为什么不救邵曜,继续做她的盛世宠妃,反而偏要去救一个侵略的夷人? 虽然上辈子阮绫对邵曜短命是乐见其成的,但有了邵映这个一肚子诗词歌舞,于治国上却满脑子豆腐花的人做对比,她觉得给邵曜多活几年,情况总不会比上辈子更差。 思来想去,阮绫就觉得,她不但要阻止苏榴入宫,如果有机会,她还想趁早杀了苏榴,看看她能不能让她自己也来个起死回生。 任她是怎样的邪性术法,使多了,便难免要给人看出端倪,露出破绽。 打定主意,阮绫脑中转了转,便忽然想起,十年前的时怀池好像是在邵曜跟前当班御书房笔录的。 阮绫那时候是极欢喜邵曜的,恨不能十二个时辰做他的随身挂件,经常也就能跟时怀池打几个照面。 既是如此,时怀池该有不少选秀的内一幕消息了,再有十天,邵曜的第一批选秀名单就要对外公布了,那么现在应该就已经基本定下。阮绫想到这,便觉时间紧迫,随手扶了扶元扇插好的簪子,便站了起来,“走,去看看你家姑爷在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三千情丝三千恼 她带着元扇等几个丫鬟浩浩荡荡到了时怀池书房里。时怀池桌上放着一幅只写了几个字的字帖,阮绫凑到近前一看,便忍不住要挪揄他:“你这幅字分明写毁了,还是丢了吧。” 时怀池也不说话,搁下笔便扭头问阮绫,“觉得闷了?” 闷了? 没有啊。 阮绫心里装了不少事,事情都还没解决,哪有空闲会给她觉得闷了? 她便笑眯眯地单手按在了书桌沿边,说道:“我来是找你有事的。” “你说。”时怀池随意地拍了拍手,拿过墨迹递来的手帕擦。特别专注一些的目光落在阮绫面上。 “你知道皇上选秀是怎么回事吗?”阮绫还担心时怀池懂不起自己要的是可靠内部消息,还朝他眨了眨眼,暗示他将自己的小厮丫鬟都屏退出去。 时怀池擦手的动作停住了。他移开了目光,落到那幅写坏了的字上,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拒绝了阮绫:“皇上选秀,与你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 不不不,他不知道,这关系大发了。十年后大家伙的生死存亡,兴许都由这一场选秀决定。 不过阮绫没料到,时怀池会拒绝自己。她只好朝身旁站着的丫鬟小厮们都挥挥手,将他们赶出门去,自己就近坐到了椅子上。她直盯着元扇亲手关上了门,就转头来同时怀池说:“你知道邵曜的事,不会与我无关。” 时怀池听了,就低下头去,又拿帕子的一角,反复擦了擦自己本就不染尘灰的手指。说出话来,偏偏依然是拒绝的,“我要为皇上保密。” 阮绫不以为意,心想,得了吧,选秀有什么好保密的。她也不知道这么个不大不小的消息,说要紧也不怎么要紧的事,时怀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自己。莫非他还以为自己会使坏不成? 阮绫感觉自己找到了真相。 好吧,虽然,她确实是打算使坏的。 阮绫想了想,便毫不在乎地同时怀池说:“不说就不说喽,我又不是不能去找别人问。”阮绫从椅子上站起来,稍微提了下裙摆,让它自然展开,转身就要往外走。 时怀池皱了皱眉,隔着那张碍事的椅子问她:“你找谁问去?”他似乎是要走过来,被这张椅子挡住了去路,只好先往旁边绕去。 阮绫回头不怀好意地朝时怀池呲牙一笑,“找林景或者元天佑问问吧,他们总不会连这点消息都不肯分享给我。”阮绫同样也记得,林景这时候已经调进御书房当差了,至于元天佑呢,他一向是时怀池的对头。 阮绫要找人买消息,自然优先是选林景,如果没猜错,他正是根基不稳,需要大量用钱的时候,阮绫提出元天佑,不过是拿他顺嘴气气这么小气的时怀池。 时怀池看着面无变化,神色还是那么清冷疏疏,竹节凛凛,唯呼吸沉重了一丢丢。他倒是不在意元天佑,只不过忽然想起,邵曜病重那两年,宫中有阮绫跟林景的流言蜚语传出宫外来不论真假,她定是要优先去找林景,与他搭上线的。 阮绫衣袖拂动,裙摆飘飘,头上发簪坠的石榴花流苏也晃得人眼微花,心微乱。 然而她是那么无情,只要结果,不在意过程,说走就走,已经快能挨到门边了。 时怀池终于绕过了那张椅子,快走两步过来,拉住了阮绫,“行了,一个消息,何须兴师动众的,我告诉你便是。你想知道什么?” 阮绫便笑嘻嘻转过头来,歪了歪头,眉毛和眼睛都弯成了弯弯的弧,俏皮可爱得像是真正的十六岁少女,“我想知道的很简单,苏榴她到底在不在选秀名单上?” 果然她还是最在乎苏妃如何。 时怀池心中便是一沉:头顶绿帽大抵便是这种感觉了他闷闷不乐地想。告诉阮绫:“在。”顿了顿,几乎是报复性地又告诉她,“你爹亲自保荐添名的。” 阮绫听闻此事,虽然心中早就有所准备,她笑嘻嘻的模样终究还是被阻了一阻,变淡了一些。 时怀池也算是报复一时爽,他看到阮绫眼神黯淡了一些,心里又有点细微的后悔。他将手中的帕子叠了两叠,没有再说第二句话。 阮绫其实也没有太伤心,该伤心的,上辈子早伤心过了。都说三千情丝三千恼,她爹为她继母恼的样子她已经见识过,邵曜为苏榴恼的诸多模样她也见识过,既然他们都要做天下至情至性之人,就由得他们做好了。 她就做那个无情无义之人又如何? 也免了被这三千烦恼丝绊住了自己快活开心的步伐。 既然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她就还有很多事要做,回门那天,也有一场硬仗要打。所以阮绫便对时怀池和颜悦色地笑了笑:“谢谢你了,”她小小地偏过身子来,低头看看书桌上那副写坏的字,也不挪揄他了,自觉颇为善解人意地说,“你继续写字吧,我不打扰你了。” 时怀池也没有挽留她。 阮绫毫不留恋地离开时怀池的书房之后,时怀池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对着那幅被挪揄过的字看了半天,勉强添了半个字,终于还是搁了笔,将这张宣纸揉成了一团,丢到脚旁的纸篓里。 他这种闷闷不乐,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平时不觉得睡觉有多重要,可要是有哪一天不睡了,睡得少了,便会有种天也要塌下来的感觉。时怀池一边咳,一边坐到了床边来。阮绫偏头瞅瞅他的病弱样,有点儿心虚,提议道:“你让人拿条厚被子来吧,这条被子也太薄了点。” 时怀池摇摇头,“会被怀疑的,不好解释。”时下入秋不久,天气刚刚转凉,完全没有冷到要盖两条厚被子的程度。事出反常即为妖,时怀池成亲前只用盖一条厚被,阮绫成亲前也只用盖一条,若是成亲后双双都需要盖两条厚被,如何瞒得过下人们? 下人瞒不住了,父母亲人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没心没肺的阮绫闻听此言,多少还是有了点愧疚。时怀池今日虽然不大乐意,好歹还是给她提供了最有用的信息,让阮绫少花许多时间去调查清楚。阮绫想了想便道:“你病了病情不能再加重了,今晚本宫来盖薄被子,你来盖厚被子吧?” 时怀池听了,不知想到什么,脸就是一黑,他有点孩子气地拉过了自己昨日盖的那条夏日薄被,语带倔气:“不用了,我拿衣服盖上面。”他说着,就开始脱自己的外裳,脱下来,一边展开衣裳往被子上铺,一边打喷嚏,一边咳嗽。 秋天的衣裳能有多厚? 阮绫有点看不下去了。 心中别扭了一番,阮绫还是决定趁早把今天这个人情债给还了,便推开衣裳,仰头又跟他提议道:“那要不这样,本宫盖你这条薄被子,你再把厚被子分本宫一半,本宫盖两床,你盖一床,这应该可以了?” “你不热?” “本宫只怕冷,不怕热。”阮绫无所谓地拍了拍被子,“就这么说定了。本宫不嫌弃你的被子,已经是你的荣幸,你就不要犹豫了。”时怀池听了,有点好笑地手一松,就给阮绫抱过了那床被子。 阮绫抱着被子扑到了里床,仍像昨天晚上一样,把自己拱成了一个蚕蛹。她就基本动不了了,时怀池抱着了那床大红的成亲用鸳鸯戏水厚被子,神态清冷柔和地铺到了阮绫的被面上。他弓着身,抱着被子掖了掖阮绫的被角,便大半个身子虚压在了阮绫身上,阮绫乌黑的眼直溜溜瞅着他。 时怀池不知为何,今日发散的郁气尽数消融,化作了绵绵春雨,好似星星绵绵洒洒点点,都落在了这两条被面上。 阮绫给他这模样看得有点不自在,往被窝里缩了缩脑袋,将嘴巴鼻子都遮住了,只留了一对乌溜溜的眼在外面,也没有去看时怀池。 时怀池伸出一只手来,将阮绫的那层冰蚕丝被子掀下来一些,露出她整张脸出来。他也不说话,只定定地看了半天,就在阮绫将要憋不住开口询问的时候,他忽然浅浅地笑了一笑,就翻身躺回了床上,拉过被子,高高地盖过了自己的肩膀。闭上了眼,终于肯安生睡觉了。 阮绫偏头看了看他,心里有些疑问,但她最后也是什么也没问。她盯着头顶的床板发呆,雕刻的阴影深深浅浅落在眼里,夜太深了,以至于看不清雕花的全貌。好像有一些石榴些葡萄,一些福云纹,总归是多子多福的祝福寓意。 如阮绫一般,这个时候的苏榴,也还盯着头顶平实的黄花梨床板发呆。 重生已经半个月了,摸着身下丝滑的缎子,而不是破败的棉絮,看着头顶平整的床顶壁,而不是斑驳的屋顶,苏榴现在仍有不真实的恍惚之感。 “系统?睡了没?” “晋江皇后养成系统00213十二时辰不歇业,随时随地竭诚为您服务。请问宿主您有什么事吗?” 那个自称系统的妖魔神怪瞬间回答的话语,让苏榴摇摆入浮萍的心又安定了下来。 她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想确认一下,自己是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又是真的,得到了一个奇怪的系统。 而且这个系统还告诉她,她命中注定,是要做皇后的。 这太不可思议了。 阮绫的那个皇后之位,真的本该是自己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欲消名额遇苏榴 苏榴上辈子嫁给了一个勋贵人家的庶子,虽说她这桩婚事是靠着大姐夫保媒才成了。但这对于一个卖豆腐出身,最好也不过晋级到酒楼人家的人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苏榴过得并不开心。 婚后还是过了几年富贵日子,可是没过太久,那勋贵人家就给皇上抄了家。好好一个富贵百年之家,直接给抄成了家徒四壁的一穷二白人家。因着是拿着了罪证抄了家的,抄的过程中还遭遇了顽固抵抗,动了军队,最后就连她大姐姐也不肯伸手帮她。 她夫君又是个只会提着鸟笼逛琉璃厂的纨绔子,除此之外,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什么都要落到苏榴身上。以至于苏榴过得如哑巴吃黄莲一样的。这便罢了,若是留在京中,她爹和她姨娘总会悄悄接济她这个小女儿,可她夫君偏偏还是个好面子的,抄了家之后,落差太大,在京中又常碰到以前的狐朋狗友,顶不住了,就带着她搬了家,还不许她与家人往来,苏榴想归家,还被打了直将苏榴年纪轻轻就逼出了白发。 那样的日子自然不会想重过了。 苏榴念及此,便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系统:“我真的命中注定能当皇后吗?” 晋江皇后养成系统00213胸有成竹地告诉她:“你太不自信了,我怎么可能会看错?”00213看苏榴神色还是有些仓皇,它只好重新给这次的任务评个级,这半个月来,它已经把任务难度默默从e级提高到了c级,就在现在,它又默默地给提成了b级。 这个宿主有点难养。 果然自己匆忙中找来的宿主,就是不如服务器发放的正式宿主。想到这,00213心里也苦逼,晋江的主服务器又大抽风了,00213从前就听说每次晋江服务器大抽风都会失联一批子系统,没想到这次一抽,就把它给抽到了时空裂隙中。裂隙里是一片黑漆漆空茫茫,00213在裂隙里流浪许久,身上的能量快要耗尽,它才找到机会,从裂隙掉进了这一方异世界里。 要想重新连上晋江主服,它就得在这方世界里吸收足够的能量,所以晋江皇后养成系统00213进入这一方世界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尽最后一点能量储备,扫描出当世最强皇后气运者,好多快好省地攒够能量,回归晋江啊。 虽说真的绑定宿主之后,00213就发现事情没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这个宿主现在不但不具备当皇后的素养,还很有点自卑畏缩。不过它本来就是皇后养成系统嘛,这点困难,它不是困难! 00213也是很拼,给自己切换了个信誓旦旦语音模式,开始吹牛逼:“我可是根据五维平行空间定位技术找到的宿主,宿主知道吗,在异空间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受到了宿主身上的巨大能量脉冲波!我来到这里之后,当时用侦测仪探测你们这个世界,在十万里高空之上就看到你所在的位置金光闪闪,直冲云霄,万万人里你可是那唯一的光,唯一的电,宿主你现在只是差点运气和出身,你可是个自带天命气运的人啊,怎么会做不了皇后?当时我就瞄准了宿主,向你伸出了我们晋江商城出品,万里挑一不会错的三维定位之爪,这才成功绑定了宿主。我要是慢个几秒,说不定宿主就被别人抢走了!” 苏榴似懂非懂,不知道它说的是些什么玩意,只觉得听起来就很高级,很厉害,还听出来自己很抢手,勉强算懂了罢。苏榴眼睛微微阖上,想起那天,她刚好重生醒来,惊讶地发现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正别居在阮府的小院之中,忽然被一道外人看不见的夺目光彩砸中了身体 这个系统说的一切,对她来说就像梦境一样,不,梦幻一样。 万万人里的唯一。 万里挑一。 原来,她真是那个天命之女。 苏榴上辈子最羡慕嫉妒恨的就是皇后了。明明不过一姓之差,她大姐姐与皇后不也是一个院子里住的?为什么她就能当着皇后,霸着皇帝,也不给选秀 若非如此,以她的姿色和大姐姐扶持,早就青云直上了,何须去嫁一个纨绔勋贵? 而今重生回来,这个系统居然告诉她,她才是那个应该入住后宫,让皇帝为她罢选三千佳丽的正主? 虽然这辈子一些事跟她上辈子所见所知完全不同,时丞相不知抽了哪门子疯,提前来把皇后娶走了,这对苏榴而言终究是好事,没了阮绫这个碍事且夺她命运的,皇上就开了选秀,只要自己能给皇上看一眼,系统告知她的皇后命运,注定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苏榴闭上了眼,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忽然,她撑着手肘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好像一个伸缩弹簧。 长发晃动在苏榴颈侧。 她站起了身,披了衣裳,也不叫醒已经睡着的丫鬟——这个丫鬟多年后被发卖了。苏榴自己摸黑走到了厨房里,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牛乳,她熟稔地亲手劈了两根柴火——她出生前,大姐姐就已嫁入阮府做妾,这是她少女时代从没有做过的事,所有技能的成就,都来自于她生命的最后十年。 她驾轻就熟地把柴火扔进了炉灶里,找过打火石点燃了柴火,熊熊火光燃烧起来,映红了苏榴的脸和眼珠。 苏榴烧热了一碗牛乳。 她少女时代最喜爱的饮品。回来这半个月,她什么也不馋,就馋牛乳。 烧了片刻,苏榴拿着厚湿的热帕子捂住碗身,咕咚咕咚仰脖喝下。只有牛乳温温润润地落进喉咙里,她才能感觉到有东西落到胃里,时光真的倒流的真实。 喝完后,苏榴又十分小家碧玉地拿手帕子擦了擦嘴角的白色乳汁。 这个皇后,一定是她的。 很快就到了阮绫回门这天,阮绫今日的目的就是取消苏榴的选秀名单,她与自己的继母也没有什么贴心话好寒暄的,和继母一起坐了一会子,随便看了看小妹妹的功课,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同她继母说:“我去看看爹。” 她继母有些意外,毕竟回门这天,照规矩是母亲招呼女儿,父亲招呼女婿。她便劝阮绫,“再坐会儿吧,苏榴也快来了,前些日子,你不是与她挺玩得来嘛,这嫁去了时家,就不如家中自在了,趁这时候,也多跟姐妹们玩玩。” 她和苏榴挺玩得来? 阮绫心中就是一个激灵,灵魂都跟着抖了抖鸡皮疙瘩,愈发不想再留在此地了。 她站起身来,小小地将继母推离自己身侧,笑吟吟回话:“我找爹有事。”说着就转了身,飘飘然往外走去。 到了前院,阮绫就看到她爹正跟时怀池把酒言欢,阮绫飘飘然走过去坐了下来,眨眨眼看向时怀池,示意他离开一下。时怀池摇摇头,找了个尿遁理由站起来。他跟阮喻报备完,看了阮绫一眼,就离开了。 阮绫就坐到了她爹身旁的那个位子上,笑吟吟地问:“爹,皇上要选秀,我们族中难道就推苏榴去吗?这会不会有点本末倒置?” 阮喻将阮绫看了一眼,他是一族中颇有话语权的人物,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听他的,这次他力荐苏榴,本就让一些人很不快了。阮喻就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族中没有更合适的女孩子了。” 阮绫便笑了笑:“爹,你都没有去找过,如何知道族中没有更合适的女孩子?”阮喻看了过来,阮绫又笑道,“我知道堂三叔家有个庶女,她生得楚楚动人,顾盼生辉,可是因为长得太出色了,她日子过得不太好,常被嫡母责骂,若是爹你将她举荐上去,即便不能把她捧成皇后,捧做一个宠妃,想必是没有问题。届时我们与她连成一气,也是名正言顺。将来她要是生下皇子,我们阮氏站到皇子身后,也毫无异议。可若是举荐了苏榴女儿怎么想,怎么觉得隔了一层,就算爹你要全力支持她,只怕族中也人心不齐啊。”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阮喻想了想,已经意动了,可他又有点儿犹豫,说道:“可名单已经定下了。” “定下了,不是也能改吗?那么多名字,皇上便是提前看过,也记不住。就是他记住了,问起来,只消一句递漏了阮家的,不就成了。”阮绫浅浅笑了起来,苏榴和她的家庭实在无足轻重,邵曜现在不会对她有印象的。 而且阮绫知道她爹更在意的是怎么跟继母和苏榴交待,便轻声道:“苏姨已经嫁进来了,我们阮氏荣,她才荣得。我们阮氏若无血脉入主后宫,将来等她老了,阮氏难免天恩旁落,昔日荣光不再” 这话说到了阮喻心坎上,他终于不再犹豫,拍板道,“就依你所言。” 阮绫才将露出一个浅浅笑来,那边厢遥遥地就看到苏榴带着一个小丫头,楚楚款款c扶风弱柳地走了过来。 苏榴遥遥地走到阮绫近前,发现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充满了一种让人古怪的不怀好意。她在那勋贵家中小心翼翼惯了,别的兴许不行,察言观色的本事已是一流了,一见了这神色,心中已是察觉到不对,前些日子阮绫虽然也对她爱答不理的,可也不至于是这种恶劣态度。 一定是有什么缘故。 苏榴想起来系统前几日交待自己查看好感的方法,便说道:“系统,能不能帮我查看一下阮绫的好感度?” “没问题,宿主——咦,宿主,你到底做了什么,阮绫对你的好感是负无限啊!” 苏榴没明白负无限是什么意思,连忙又问了,系统一板一眼地解释道,“就是对你的好感差到没有底,恨你恨到无底深渊的意思啊!” 苏榴听了,脚底下差点一滑,哪怕她再恨阮绫不知怎么地占了自己的皇后之位,可她现在还没去参加选秀呢,她也不想阮绫这么恨自己,来妨碍自己啊!她心中也是诧异极了,问道:“怎么可能?她出嫁前几日不是还查过,有二点好感的吗?” 00213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他立刻启动解决程序,寻找最优方案,片刻后,00213就尽职尽责地提议道:“宿主,这个好感不可能通过正常途径让你劝服阮绫了,我建议使用非常急救系统技能!” “非常急救系统技能,那是什么?” “宿主,我这里有一款好感清零新手优惠包,非常适合宿主,不过因为是新手用的,所以效果只能管一个时辰。” 苏榴心想,只能管一个时辰,她要这做什么? 还白白浪费了她的“新手”次数。 正要拒绝,大姐夫阮喻已经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笑呵呵地同苏榴说:“阿榴啊,有件事得先跟你说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贱时过卑贵时倨 名额不能给她了? 听到阮喻如此跟自己说,苏榴只觉天塌地陷,耳旁嗡嗡鸣响,眼前黑影重重,身形跟着就是轻轻一晃! 仿佛生命不能承受之痛,都在这顷刻间,落在了这弱女子身上。 看得阮喻心中为之一紧,恨不能伸手扶一扶她。 时怀池这时候也回来了,他也听到了这一番话,心道:阮绫果然没有放过苏妃。 想归想,他什么也没说,就撩袍子慢悠悠坐回了阮绫身旁,自己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杯尚还温热的绿茶,盯着飘起的白烟老神在在。好似事不关己,隐形人一般。 苏榴心知自己只能依靠阮家才能去参加选秀,当下也不再舍不得了,立刻在心里问:“系统,这个新手礼包怎么换?” 说起这个来,00213就来劲了,它立刻解释道:“新手包特别优惠,宿主可以选择一个人选取少量好感进行置换。不过被置换的人好感会永久消失。” “这还能算新手优待吗?能不能再给我优惠一点?”苏榴讨价还价的本能立刻出来了。 “这当然算是新手优待了,这个好感清零技能可是神技之一!等宿主过了新手期,没有大量积分点,根本无法使用。置换和积分点的使用都是因为能量守恒定律的存在,这是宇宙间不可动摇的法则,不是我想给宿主优惠,就能给宿主优惠的。” 00213侃侃而谈,不过心里也有点虚,正常情况下,这个新手优惠包不需要拿其他人的好感置换,可以使用它自身的能量给予宿主优惠。不过现在它没有能量了,没有办法,只能选择这个备用续航方案了。 “那我能选谁置换?” “所有十尺内正好感的人都可以。”00213机智又贴心地给苏榴列出名单,“现在离宿主最近的几个人,阮喻好感50点,时怀池好感10点,二丫好感20点,宿主需要10点好感来置换一个时辰阮绫的负无限。” 苏榴心道:阮喻的好感不能减,丫鬟只有20点好感,再减就要对自己不忠了,也不能减,那就只能减未来丞相的了,将来若有需要,再想办法涨回来就是。不过自己与丞相素未谋面,丞相居然能对自己有好感,苏榴心中十分意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只盯着一杯茶水发呆的时丞相。 虽然选取时丞相对她的10点好感,换阮绫一个时辰。这种有去无回的置换让苏榴想起自己上辈子拆东墙补西墙的悲惨境地来,拆掉的东墙总是永远拆掉了,西墙却也晃悠悠的随时能再塌下来 苏榴打了个冷战,这辈子不能再过这种日子了! 一想到这,苏榴就咬咬牙,跟系统兑换来了这个好感清零新手包!“我准备好了,你用吧。”晋江系统00213答应了一声。一时万籁俱寂,天地间只有碧澄的蓝天,飘忽的白云,贴在树上尚未撕下的囍字,和秋天里枫红的落叶。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系统就已经对苏榴说道:“好了,宿主,你快趁这一个时辰把名额保留下来吧。” 苏榴什么也没看到,心中颇为迟疑,“真的好了?你做了什么?” “真的好了。宿主,我已经对阮绫施加了为期一个时辰的好感清零术,你快一点,别拖拖拉拉的,耽误了终身大事。” 好感清零术,其实在系统所在世界来说,本质上就是一种心灵催眠术,只不过新手催眠低级一些,又几率被被施术者察觉,中级不易察觉,但也有时间限制,高级催眠术最厉害,是真正的神技,一经催眠,终身不逆。不过越逆天的技能,要付出的能量和代价就越多,几乎没有宿主能兑换到这个神技就是了。 苏榴虽然不知道阮绫是如何劝服阮喻取消了自己的名额,但也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阮绫说的话,得让她自己吞回去,她才有可能保得住这个名额。 念及此,苏榴便上前几步来,也不问究底,只是委屈地红了眼眶,“先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将来我若是能入主后宫,必当竭尽全力回报,若有半点虚言,定遭天打雷劈。”说着话,便盈盈幽幽的目光落到了阮绫面上。 阮绫坐在微风之中,秋风将她的刘海发鬓弯弯吹起,偏了一缕在她面颊上,平添几许俏皮里的飘逸。但人不可貌相,阮绫心里正想着如何一锤定音,彻底把苏榴的路给堵死。 只是听了这番话,她不知为何,忽然心中产生了一丝迟疑和迷惑。阮绫看着苏榴这尽力想要讨好自己的委屈隐忍模样,竟忍不住想到:自己为什么要对苏榴这么赶尽杀绝呢? 其实仔细想想,士农工商,商户本就已是最矮人一等的末流,苏榴她又从小出身就是庶女,本就矮人两大截。时人极重出身,出身之外,男子唯有举孝廉上进,女子唯有做妾方可晋身。 若说阮绫是生来的凤凰巢里凤凰命,苏榴她就是土鸡窝里土鸡身。苏榴这个人既是这般出身,她除了自己杀进宫去,她哪里还有别的青云路可走呢? 念及此,阮绫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她就不是很想取消苏榴的名字了。 阮绫皱了皱眉,心里很奇怪自己居然会对苏榴起恻隐之心,可她将苏榴又看了看,那种感觉便更强烈了。 苏榴已经又上前半步来,半屈了膝盖,这是相当谦卑的姿态了,态若丫鬟。她隐忍且又关心地说道:“今日本是姑娘回门之日,却要累得姑娘为我的事忧心,本就是我的罪过了。就算最后真的不荐我,我也没有怨言。” 你这样子,看起来可不像是没怨言啊。 论起辈分来,苏榴该算阮绫的小姨,现在却一口一个姑娘,可见是把自己摆到了极低微的位置。 阮绫一边腹诽,面上也还是没有说什么,只听得苏榴收拾了一下心情,拿帕子隐晦地擦了擦眼角,眼眶薄红地问:“阮妹妹,你这几日可过得开心?” 开心?那自然是开心的。除了你苏榴和邵曜,这世上谁还能给她不开心? 阮绫心中又是矛盾非常地拉锯片刻,终究还是恻隐之心占了一点点上风。她点了点头。 时怀池将苏榴的模样看了看,微微半偏过身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他收起了老神在在的神色,看起来竟然有点严肃了。 苏榴眼眶更红,神色更为凄婉,她惶惶然之色问道,“姑娘你是明月星辰,胸怀瀚海,而我只是沧海一叶,浮若飘萍。若姑娘能将你的些许开心稍稍分我一些,于我便是十足要飞上天一般的开心了。我年纪已经大了,这还没有定下亲事来,可不就是我爹希望能进宫去吗?若是进不去,我我我不知将会是什么命运了”苏榴掩了帕,神色更为凄婉。 阮绫一听,心里莫名其妙地又觉她更是可怜了一些。 虽然她心中奇怪,终究是随心所欲之人,心里转了几转,还是转头跟阮喻说:“爹,这世上什么话都能乱说得,唯有誓言不可乱发得。苏榴一片赤诚之心,我们不若就相信她这一回?” “那你先前说的那族妹呢?” “族妹年纪还小,等下一轮选秀,也等得住,还是把机会让给苏榴吧。” 苏榴如此言语,阮喻早已心都化了,现下阮绫也松了口,他便再无异议,立刻拍板赞成,“我就说呀,这名字都递上去了,再改总是不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时怀池端着茶杯半天没有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阮绫,好像今天才重新认识她一样。不多久,他这惊讶的神色,就变成了一种迷之怜爱的眼神。 阮绫将此事定下,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太得劲的感觉,想回去了。便转头去看时怀池,被他这奇怪的眼神撞了满眼。 阮绫:“” 总觉得他似乎误会了什么。 时怀池还记得,上辈子阮绫失宠最厉害的时候,据说先帝还给过她一巴掌,即便如此,那时阮绫也没有给过苏榴好脸色,三伏天还要罚她跪宫门,逼得先帝给苏榴一口气从小贵人提成了跟皇后能别脸色的贵妃。 现在阮绫居然能为了家族的前途,忍下这口积年恶气,给她一次再入主后宫的机会,怎不叫时怀池大感意外? 意外之余,便是心疼了。 时怀池接收到阮绫无精打采的眼神,她翘翘的睫羽,都几乎在眼下投出一片青影来,比之来时岂止差了一星半点的精神?心中愈发怜爱,便站了起来,同阮喻告辞。二人出得阮府,回到了马车上。马车叮叮当当地行驶起来,时怀池看阮绫也谈不上高兴,心中多少还是有一点奇怪,问她:“你怎么放过了苏榴?” 他已经做好了阮绫若是跟自己诉苦,便好好安慰她的准备。 阮绫迷迷糊糊的,心中也十分糊涂。她总觉得自己跟苏榴该是有血海深仇的,不应该如此轻易就放过了她,可事实就是自己的恻隐之心就是动得厉害,她愈想,便愈糊涂,如何又能与时怀池说得清? 阮绫一时只好沉默以对。 时怀池愈发觉得自己猜对了,开口道:“我倒是觉得你这一步走得不好。苏妃入主后宫不是好事。” 阮绫抬起头,“为什么?” “贱时过卑者,贵时愈倨。来日苏妃真当了皇后,你们阮氏的日子怕是会不好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旧时雨雪新梅折 时怀池的话,仿佛在阮绫心里开了一扇门,豁然而启。她心中不免是要想到,没错啊,她为什么要给苏榴一条生路?给她生路,不就是给自己死路吗? 阮绫一直有些绞在一起一样糊涂的脑子似乎突然清醒了一些。心里愈发觉得不对劲。现在马车才走出去没多久,她若是反悔,似乎也不是不行,但是总觉得心里又有一道声音告诉她,不要回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绫整个身子都僵在了一块,心内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来打去,一忽是这个占了上风,一忽是那个领了头处,至到最后,就连阮绫自己心里都乱七八糟,毫无头绪,愈发糊涂了。 时怀池看阮绫如此懵色,又道:“皇上宠幸苏妃五年,苏妃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致使国基不稳,皇上与她在一块,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阮绫一听,心里的小人也不打架了,神色却是更不好。 阮绫幽幽瞥了时怀池一眼,慢慢往车壁上一靠,将脑袋和身子贴在了车壁上,心里冷笑,对不住了,邵曜他绝后,是本宫整的。 想到这,阮绫心中更觉混乱,不应该啊,自己不应该对苏榴动恻隐之心啊。 时怀池看阮绫皱起了眉,仍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别扭,又给她找到了理由:其实她也不总是无情无义。不顾着她爹,总还顾着她族人。 念及此,时怀池心口便是不可自抑地一热,他隔着袖口抓住了阮绫的手腕,言语铮铮,似是发下一段誓言:“我必不与皇上一般。” 阮绫意外地将他看了看。 看到时怀池眼里的点点微光,闪闪的,带着专注。 阮绫心道:爱卿,本宫没打算和你发展一段感情,你就别想多了。 阮绫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腕,对着时怀池稍稍背转了身,并没有回话。这便是无声的拒绝了。 这么多年来,阮绫已经只相信自己。 天下男人皆薄幸,时怀池这些话,听过也就罢了,她也不会当真,更不会往心里去。 时怀池专注的眼眸微微黯了黯,不过阮绫明显的不乐意听,他也就没有再拉着阮绫说这一种言语了。 马车有规律地朝前奔着,轻轻晃着,发出轻微的咔哒咔哒声,阮绫脑子昏沉沉的,靠在车壁上慢慢睡着了。她手里抱着的一个迎枕滑落下来,落到时怀池腿边。时怀池拿过抱枕推到一旁去,看阮绫空歪着头,睡着的姿势看着就让人难受,轻轻地拉着她往自己怀里倒过来,一言不发地抱住了。 她睡着了,眼睛闭上,呼吸均匀,眼底不再有那种乍一看随意仔细一琢磨是警惕戒备的光,看起来就愈发的天然无辜。 时怀池轻轻地给她撩开了贴近眼睑的两根发丝,坐直了身子,看向对面的车壁。 阮绫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有了那种半梦半醒的感觉,而自己就在时怀池怀里。她偏头望去,窗外有一丛桂树的枝叶遮蔽了大半个窗子外的空间。 到家了? 阮绫一下子挺坐起来。 她想起自己居然错过了唯一能阻止苏榴的机会,竟然就这么放过了她! 这怎么像是鬼迷了心窍一样?! 阮绫神色阴晴不定,更多的是难看。时怀池便在一旁问她:“你怎么了?” 阮绫没有理他。 她撑坐在榻边,看着自己的绯红霞云裙摆发呆。 今日自己在阮府的行为由不得阮绫不多想。 她从不是会临阵变卦的人,也从不是会因为一点恻隐之心,就能改变主意的人! 要不然,也不会被人骂无情无义那么多年了。 阮绫越想,面色越是煞白。 因为她忽然想起了,苏榴刚入宫那一年,邵曜对苏榴和自己那反复无常的变化 “你怎么了?”时怀池在一旁问阮绫。 阮绫双手紧紧握着榻沿,手背两根蜿蜒的青筋清晰可见。她的头往前低垂着,身子微微往前冲着,没有言语。 阮绫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实际上,她还记得。 她便想起来,苏榴入宫头半年,邵曜那些反复无常的行端来。 邵曜对苏榴好时,他一个从不打女人的人,居然还打了自己一巴掌。那时候阮绫做了什么?她不过是发现自己每日要折来插瓶的红梅园那天给苏榴抢先折了一枝最迎风招展最好看的红梅去。还是阮绫头一天就看中的。阮绫很生气,心想,你这个贱人,抢我男人就算了,居然连我的一枝插瓶花都要抢? 真以为自己进了宫,受了宠就能上天了? 阮绫便叫她抱着红梅枝,就着皑皑白雪,膝盖枕着比搓衣板更崎岖的红梅枝,跪到了红梅园口。 明明白白告诉她,红梅她可以折,但是自己也可以叫她跪就跪,叫她用什么姿势跪,她就得用什么姿势跪。 邵曜就为这事,打了阮绫一巴掌。 他打了自己,阮绫还可能原谅他吗? 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偏偏邵曜的态度又很反复,前几天才打了自己,过几天,又要跑到门口来喊话道歉。那一天正好下了鹅毛雨加雪,邵曜居然还想跟自己卖惨,不打伞喊话。他也不想想,他若是因为自己生了病,满朝文武当然不会全部上奏劝诫他,反倒要说自己这个皇后小性不识大体。 这等暗亏阮绫如何肯吃的? 阮绫便叫元扇立刻去给邵曜打伞,又着人去把御花园里那只埋下的鹦鹉尸体又挖出来,递到他面前。 阮绫也没见过那只鹦鹉尸体变成什么样了,据说是尸和泥混在一块,烂成了一团黑乎乎臭烘烘。 她是不知道邵曜当时看了是什么反应,他后来又站了大半个时辰,方才走了。阮绫听说苏榴梨花带雨请他看大夫,他都不让看。 那时候,阮绫无情无义的天赋已经开始暴露,心中并无任何怜惜,只是嘲他:做什么样子给本宫看呢? 没过两天,他果然又与苏榴恩恩爱爱去了。 雨夹雪的势头也跟着这场闹剧的收尾变小了些,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雪化了一些,冻了一些,路中央扫的再干净,也难免黑乎乎亮晶晶地积了一些在路旁夹角里。 明明是新尘覆路,却好似积年的旧灰顽垢一样使人头疼。 阮绫就坐在窗里边,看着外面被鹅毛雨夹雪打得焉了吧唧的青草地发呆。 自从她铲了铃兰,院子里就没有种过任何花了。原先是棕黑的土壤坑坑洼洼翻在面上,宫里人觉得不好看,又看她不想种新花,就建议她种上一批草,阮绫同意了。于是那一片坑洼洼就变成了平整的草地。雨水打在草叶上,又顺着叶子落进棕黑的泥地里。 这样一幅静谧的雨落草叶图景,她看了许久,到底有多久,阮绫也记不清了。 阮绫脸色愈发白。 时怀池以为她病了,摇了摇她肩膀,把阮绫摇回神,问她:“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阮绫恍恍惚惚地,无神的目光盯着地板,喃喃回时怀池:“邵曜。” 时怀池按着她肩膀的动作都跟着停了一下,他原本有些忧心的目光,现在变得有点揪心,时怀池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你想他做什么?” 阮绫也没有去看时怀池变化了的面色,仍旧盯着地板,神思不属,魂灵漂移,“想他那时是不是其实还喜欢我。” “他是苏妃的。”时怀池也顺着阮绫的目光看了看地面,除了青白的砖,别的什么也没有。他又跟阮绫重复了一遍,“他是苏妃的。” 他是苏妃的。 阮绫终于回过了魂,她眼前淅沥沥的雨色变成了青白青白的地砖,就连地砖上的万福纹都清晰可见。 这句话又提醒了阮绫。 是了,她想。 纵然邵曜头一年有些反复,那大抵是他以为自己还有回心转意的可能,做做样子,想哄自己。后来发现自己实在哄不回去,不就专心致志喜欢苏榴去了? 她刚才到底在想什么啊。 阮绫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真是想多了,似苏榴这种邪法,似乎管的时间也不算特别长,怎么可能一直用呢? 阮绫摇摇头,想来想去,自家里回去再要求把苏榴除名也是不可能了。惟今之计,还得去找林景。 她就转头跟时怀池说:“我要去找林景。” 时怀池面色微变,想也不想就回她:“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达共识帝亦苏醒 “怎么不行?”阮绫心道,本宫去哪还用给你打报告吗?阮绫一下子从榻上站了起来,她本就是是打定主意就不会改的人,她不可能因为时怀池拦着,就真的不去找林景帮忙。 时怀池不可置信地将阮绫看了看,眉眼间约略透出来些不高兴,“在我面前自称本宫就罢了,你难道以为自己还真是太后吗?你没有机会了。”时怀池以为阮绫表面上说是找林景,实际上是要去找皇帝。他此时同阮绫说的话,好像也颇为不客气,连些许颜面也几乎不给她留。 “怎么,你还能管起本宫要做什么了?”阮绫也皱了下眉,虽说她已然与邵曜决裂到天荒地老了,可她也不喜欢时怀池这么同自己说话,这么明白的对她的感情生活评头论足。阮绫也是毫不客气地c回敬一般瞥了时怀池一眼,“本宫去找林景,是本宫的事,希望你不要妄加干涉。” 时怀池闻言,就皱了眉,他低头将阮绫明着疏离淡漠,暗藏戒备的样子看了看,几乎是负气地问,“我就是要干涉呢?” 这倒把阮绫问笑了,她的嘴角翘起来,嘴唇自带淡淡的蜜色,阮绫抬头将时怀池瞥了瞥,不怀好意地问他:“你要怎么干涉?”她的眼角还微微上挑,挑衅之中,更显挑衅。“你难道想把本宫关在你家里?”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时怀池浅浅吸了一口气,才没有被阮绫的歪理胡言绕跑,他按住阮绫的肩膀,“现在这里也是你家了。” 阮绫仍然满含微笑,她不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一种客套性的笑容,时怀池一看阮绫这么笑,就知道她心里不知在腹诽些什么。 他也知道阮绫是外软内坚,冷心冷肺,软硬不吃之人,但再怎么知道,时怀池还得努力让她吃吃看。便劝她说:“你可好好想想,你一时冲动,去找了皇上,是不是对我们三家都不好?是不是对整个大齐都不大好?” 她阮绫的那点情情爱爱,哪里能与大齐国运比肩呢。阮绫便是又笑了一声,闷在了喉咙里,不响,不清透,又极短促,是嘲还是纯笑,叫人一时分辨不出来了。阮绫这才同时怀池解释:“我真的只是去找林景帮忙,拜托他在初选关头给苏榴不过,我不是去找邵曜的。”不知为何,她也不自称本宫了。 时怀池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既然不要苏榴去选秀,在你家中时为何不一口回绝?” 真是好问题。 阮绫还是那样小小地歪着头,还是那样满含客套的微笑,“如果我说是因为我拒绝不了呢?” “你在开什么玩笑?”时怀池又皱起了眉,根本不相信。 时怀池这种反应,阮绫大抵是早有心理准备,真是一点也不意外。今天之前,如果有人跟她说,自己因为某种奇怪的邪法做了和意愿完全相背的事,她也只会当这个人是自作聪明企图糊弄自己。 所以阮绫也只是又笑得更厉害了些,看着时怀池说:“本来就是开玩笑。”她拉了拉自己身上的云纱红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开得盛的桂花,和挂满树的小梨子,“万一我在家中阻止了苏榴,她以后还是进了宫,且做了皇后呢?我得做得让她挑不出理来。” 这倒是合情合理的理由了,时怀池似乎也没有了再阻止阮绫的缘由,只是心里仍旧不得劲。 他想来想去,也走到了窗边,顺着阮绫的视线落到外面去,“这样吧,你要找林景可以,不过要由我出面找他。” 阮绫一双眼瞪得比兔眼还圆溜,语带诧异:“为什么?” 时怀池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因为正好我在御书房当班,跟林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方便一些。你什么时候去,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合着他是想做这个中间介绍人,好阻挡自己以后随便地找林景打探消息吗,阮绫心里有点意外,不过她也没打算拒绝。 现在时家得算是阮绫的大本营了,将来免不了阮绫要在这里慢慢放置心腹和有用的人,她也不希望跟时怀池闹起矛盾来,导致后方不稳。阮绫就点了点头,转过头来眉眼弯弯地同时怀池说:“我想吃蜂蜜桂花炖奶了,你吃吗?” “肚子饿了?我让厨房给你热着菜的。” “不想吃饭,就想吃炖奶。” 阮绫坚持,时怀池也就没有太大异议,便依了阮绫。阮绫就叫人去做了两人份的炖奶和一些咸口甜口不同的糕饼。桂花是树上现摘的,撒到炖奶上,便特别香甜一些,还带一股植物特有的清新之气。阮绫舀了两口滑溜香甜的炖奶吃下,精神终于微微地提振了。 苏榴爱喝牛乳。 每天至少要用八百升,七百八十五升用来沐浴,十升用来洗脸,还有五升用来吃喝,用不完就当天倒掉。 她受宠最厉害的时候,御膳房那群捧高猜低的,连只拿来吃喝的新鲜牛乳都不供给自己。所以阮绫当年袖手熬死邵曜后第一件事,就是断了苏榴的牛乳供应,一滴也不给她。 她吃着这碗炖奶,就是要提醒自己,自己虽然最后败在了她那招起死回生上,怎么说也还是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赢过苏榴一阵子,这就说明苏榴虽然邪性,可她不是不可战胜的。 阮绫这么想着,没几下就吃了大半的炖奶。好似甚是怀念一样。 时怀池偏头看着她这只比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优雅一点点的吃相,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苏妃每天至少要用八百升牛乳的奢侈作风来。时怀池也是见惯宅院内斗之人,看阮绫如此吃相,免不了便要多想一些。 他心道:阮绫本就心眼不大,焉知那些年受过苏妃多少欺负?积仇多重?罢了,既然她要跟苏妃死磕到底,自己便见机帮一帮她好了。 念及此,时怀池看向阮绫的眼神便更怜爱了一些,他把自己面前还冒着热气的紫薯饼往阮绫面前推了推,“你晚饭也没吃,多吃一点,免得睡到一半饿了。炖奶凉了,吃多了胃冷,吃点饼也好中和一下。” 阮绫抿掉一勺的炖奶,转头瞥了瞥时怀池,便捡起了筷子,也夹了一个紫薯饼过来。热乎乎的一口下去,胃也热乎了,四肢似也更暖和了一些。阮绫便朝时怀池笑了笑,低头又拿调羹刨炖奶。一口奶,一口饼。 时怀池面上不笑,眼神里已然透了浅浅的笑意出来。他一眼不错地看着阮绫慢条斯理地把紫薯饼全吃进了肚子里。 二人既然达成了苏榴选秀的共识,这一晚同床异被便睡得异常和谐,阮绫也没有半夜惊醒了,一夜好梦到天亮,第二天醒来,就看到时怀池隔着被子拿自己当抱枕使,面是玉色,眉朗疏疏。睡着了都有一脸柔和的正气,简直与她的无情无义两相背驰。 阮绫移开了眼,目光落在了头顶的床板上,白天就能看得清上面的雕花了。先时未曾细看,现在仔细一看,头顶竟只有葡萄红枣和祥云,压根就没有石榴说起来,这床不是应该是自家做的么,怎么没有石榴呢。阮绫记得自己上辈子嫁进皇宫,邵曜为示爱重,她还是带床进宫的呢。自家做的床上的雕花,自然百福齐聚,石榴也是有的。后来阮绫就让人把床也烧了,重新造了一床不带石榴的,晚上才睡得舒坦了。 这床怎么没有石榴呢? 阮绫心中既是疑惑,又隐约好似能猜到一些缘由。她不自在地拉高了被沿,把大半张脸都缩进去,心想:今晚还该跟时怀池商议一下这个距离问题才行。 等时怀池起床后,二人便商议好,等傍晚时怀池出宫前,将林景引来与阮绫认识商议。因此时怀池便照常入宫去御书房当班了。他照常坐到了御书房的外间将太监们粗览后分类好的奏折拿来仔细看一遍画重点,御书房里间的皇帝邵曜也照常喝几口提神的龙井。然后打开了面前一本已经画好重点的奏折。忽然,他感到眼前一黑 不过眨眼之间,眼前一黑的邵曜就重新抬起了头,以至于一旁随侍的太监以为邵曜只不过是往前小倾了一下脑袋,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而皇帝邵曜看着自己手里捏着的那片奏折,以及奏折上丙午年辛酉月庚戌日的落尾,瞪大了他那双细长凤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梦外惊醒身是客 邵曜以为自己眼花,抬起手擦了擦眼角,仔细定睛一看,还是这个日期。他的呼吸都重了一些些。邵曜甚至不厌其烦地将奏折上的日期看了又看,以为自己在做梦 没变,还是没变。 真的没变。 周围环境也很稳定,没变化。 邵曜心中的焦虑一扫而空,只剩了狂喜。他不着痕迹地抬起头来,暗暗观察四周,自己身旁站着的是王福顺,他人过中年,面白无须,自带一股娘气,但还是比自己记忆里年轻了许多,娘得风韵犹存的。 而邵曜以后的大总管林景现在站在门边当差,还是个面貌清俊的小太监。隔着门望出去,他的爱卿时怀池现在也是年轻了好几年的样子,正坐在桌案边给奏折划线,这也确实是他做丞相前的工作。 看完四周,感觉一切都很虚幻的邵曜又低头查看自己的其他奏折日期,每一个都没有错,显示是丙午年辛酉月庚戌日。邵曜是个不积压奏折的敬业好皇帝,凡京内呈上来的奏折,落款必定是昨天的无疑。 那么今日就是辛酉月辛亥日,八月初七。 这一年,阮绫已经嫁给了邵曜。这一天,邵曜甚至也记得很清楚,这一天是他认识阮绫的第二年。他本来答应阮绫,至到晚间要跟她一起出宫玩。 但是临到下午,突然来了一批堵在路上的奏折,这批奏折因是河水上涨被堵在路上的,积了很久,邵曜担心里头有汛情洪涝,就黄了跟阮绫的约,先看了一通宵奏折。 但实际上只是虚惊一场,没什么大事。 所以重来一回,邵曜准备提前交待一下时怀池,让他加个班,先预处理一下晚上才加急送到的奏折,自己就明天再来处理了。 心中主意打定,邵曜又随便看了两眼其他奏折,便站了起来,背着手优哉游哉往门外去。路过到门边的时候,邵曜还特地看了两眼林景。 一想到林景后来当上总管之后,便对阮绫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心里就忍不住冷哼一声。上辈子那时候,实在是邵曜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无力回天,觉得有个林景留在宫里也不错,才放任自流。 这辈子 哼哼。 邵曜心中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 回头就找个借口叫林景去涮马桶。 林景才调来御书房不久,只觉后背忽然一凉,仿佛是来自皇帝的凝视,他心中又惊又疑,却不敢贸然抬头回看一眼,只好僵着背脊硬挺着等皇帝走过去。 邵曜出了御书房内间,目光落在自己爱卿时怀池身上,心情便瞬间愉悦了许多。 还是爱卿好啊,一直为大齐兢兢业业,尽忠职守,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未曾背叛他,为大齐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上辈子给绫绫砍了,太可惜了。 没关系,这辈子,朕一定好好补偿你。 至于今天,先帮朕顶个班呗。 邵曜背着手走到了时怀池桌案边,清咳一声,说道:“朕听说晚些时候还有一批新奏折要上,你先给看看,朕明早过来处理。” 时怀池心想,这不就是要加班了? 他面色平静地将手里的笔放下,起身同邵曜说:“皇上,臣已经同内子约好,晚上陪她看夜市,臣这前几日刚成亲,没休假便罢了,若是还加班”他露出为难的神色,语带微微的控诉。 邵曜心里那叫一个诧异啊! 什么? 这个工作狂,万年单身狗,他成亲了? 但他还不能表现出来,因为理论上来说,自己肯定是知道时怀池成亲了的呀。 邵曜这么多年来,演技已经得到了突飞猛进的质的变化,于是他面带微笑地听时怀池讲完了,心里便直骂年轻时候的自己不厚道,时爱卿成亲,居然不给他放假。这像什么话? 算了,回头随便找个理由多赏些布料首饰给他妻子,当做给爱卿的补偿好了。 至于今日邵曜咬咬后槽牙,罢了,反正也不是十分重要内容的奏折,就给自己和爱卿都一起放假好了。 邵曜心情愉悦地如此想到。 主意打定,邵曜就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轻松愉悦地同时怀池说,他处理完了桌上这些,可以早些走,与他妻子好好逛逛街,享受享受新婚的美好时光。时怀池毫无异色,一直是点头恭听的状态。 邵曜亲切和蔼地嘱咐完了,然后他自己迈着皇帝八字步,轻松愉快地回了里间。 他记得今日晚饭时分,阮绫便要等不住,来守着叫他快些一起出宫了。 她惯是如此,要做一件事,便十分性急,风风火火不拖沓。 虽然后来同自己决裂也是毫不拖沓。 邵曜摇摇头,提醒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距离苏妃出现还有两年,一切都还来得及。想到这,邵曜就心情愉悦地坐回了自己的御座上,边看奏折边等着阮绫饭点来找自己。 晚饭时间到了,眼看着御膳房已经上了菜,还是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邵曜慢吞吞的,菜上了,王福顺来请他上座,他借着看奏折多等了一会,都没有等到记忆中的阮绫。 不应该啊,绫绫今日怎的没过来? 邵曜实在是等不住了,偏头问一旁恭候着的王福顺:“你去看看皇后吃了没?若是没有,便请她来一起吃。” 王福顺讶异地看了看邵曜,也不知道这顷刻间他想到了什么,面上不掩负责地回话:“皇上,您还没有皇后呢。”他以为邵曜是选秀临近,迷糊了,又说道,“选秀已经近了,六天后就开始。” 选秀? 好端端的他选什么秀? 真要敢选 ,绫绫不得气得再不要理他了? 邵曜顿时五雷轰顶,好在他的表演功底十分强劲,强忍着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惊讶疑惑。邵曜且还保有几分理智在,也知道自己不能直接问阮绫有没有在选秀名单上,便平静如常地吩咐王福顺:“把名单给朕拿来。” 王福顺笑眯眯的,躬身退到门口,同林景说:“你去把选秀名单拿过来,皇上要过目。” 林景近来已然成功拜了王福顺为师,也就是太监间俗称的干爹干儿子,将来林景要给王福顺捧牌位上香的。林景闻言便有些诧异,小声问:“皇上先前不是不乐意看选秀单的吗?” 王福顺算是邵曜的奶爹,伺候小时候的邵曜长大的,仍旧是一脸褶子笑,“说不准是时秉笔新婚恩爱,叫皇上眼热了。这才想看看名单,”他更压低了声,教导林景,“顺带把秀女们的画册都抱过来,皇上待会指不定还要看的。” 林景答应了一声,也噙着笑,转身小跑出去了。他心里暗暗祈祷,希望皇上看了秀女名单和画册能心情好些,忘了先时看自己的那点莫名不顺眼。 邵曜这顿饭吃得也寡淡无味,内心已然十分焦虑,偏偏还要装作如常的样子,佯装镇定地吃饭。他一筷子杵到了一盘水晶虾仁里,犹豫了片刻,才动了动筷子,夹起来,送进嘴里。 味如嚼蜡。 邵曜皱了皱眉,放下了筷子。 御膳房的太监顿时紧张了,上前来小心翼翼问邵曜,是不是菜做得不符合皇上的口味? 邵曜看看他那克制不住的一脸犯了错的丧样,只好又拿起了筷子,继续嚼蜡一般地夹了几口。那御膳房的太监才没那么紧张了。好不容易消灭一碗饭,邵曜终于能站起来,让人把饭菜撤了。 外间已经候着一小会的林景接到提示,赶紧抱了名单和画册进来。邵曜也顾不得看他不顺眼了,立时便亲手拿过了名册。就挥挥手,把看着就烦的林景赶了出去。 邵曜低头翻翻翻,除了翻到了让他眼睛脑仁一齐痛的苏榴,压根上头就没有阮绫的名字。 邵曜心里顿时是着急上火了,想来想去,邵曜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被动等下去了,阮绫从小就是阮氏的皇后预备役,若非有什么变故,她怎么可能不参加选秀? 他轻轻合上了名册,随手放到一边,连借口都想好了,准备今晚就走一趟阮府,立刻,马上。他招招手,招呼王福顺跟上,迈脚往外间走去。还没走出御书房,就听到了时怀池的说话声。 这个时间了,时怀池还没走? 不是要陪他妻子去逛夜市吗。 邵曜倒是没有偷听的打算,继续往屋外走,只是—— 林景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真是孤陋寡闻,竟不知这草饼是什么?” 时怀池的声音比平时更柔和一些,透着愉快轻软的笑意,“其实我也不知道,内子说想吃的,到时还要她领我去。” 邵曜整个人都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宫墙已新人依旧 邵曜知道草饼是什么。 草饼在京中的文雅叫法,其实就是雪糍。只有阮绫随她奶娘家乡叫法,才总是喜欢把雪糍说成是草饼。阮绫说听着糙,但是想起她奶娘,便格外是要亲切一些。 时怀池娶了阮绫! 邵曜瞳孔骤然一缩! 时怀池娶走了阮绫? 他们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 窗缝里透进来的微风,吹动邵曜皇冠下的发鬓微微拂动。 而他呆若木鸡,比桩硬,比冰僵。 好片刻,直到身后的王福顺也跟上来,邵曜才勉强催动自己挪动了第一步。一小步,虚浮无力,又一脚嵌进了地砖上似得,重愈千斤。 邵曜纠结之后,就迈动双腿走到了外面,门外是时怀池跟林景在站着说话。邵曜目光落到时怀池面上,时怀池薄薄的唇抿着冷淡的嘴角。站得比御花园的竹子还正直。 邵曜心中已然带着了一种审视的目光看他,偏偏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同苏榴周旋多年,他的演技已经快要达到登峰造极的水平,心中再是如何崩塌,邵曜还是面带微笑地朝他走了过去,问时怀池:“爱卿你没离宫,怎么也不讲一声,朕好同你一起吃个饭啊。” “臣突然想起有事请教林公公,这才留了下来。不敢打扰皇上用膳。”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邵曜笑了一声,便说,“朕记得你妻子还在宫外等着吧?宫外近处也没吃的,不如就请她进宫来,朕让御膳房给你们夫妻俩重新做一顿。至于你妻子想吃的那个什么草饼,也可以问问御膳房,看做不做的出来么。” 时怀池心中顿时有些警惕,他立刻拱了拱手跟邵曜回话:“这就不必了。我们已经订好了位次,不去也要浪费。” 邵曜闻言,便不劝了,他见时怀池带点狐疑地瞅着自己,忽地就哈然一笑,说道:“不在宫里吃就不在宫里吃吧。正好朕也要出宫,爱卿我们一起走好了。” 不叫阮绫进宫,时怀池心里的警惕倒是松了一些,不过他还是不想阮绫跟皇帝有太多不必要的接触,便婉拒道:“皇上,您出宫可不是小事,怎么能说走就走?您最好还是先安排妥当,过几日再行出宫。” 邵曜毫不在意地回他:“哪要那么麻烦?朕换身衣裳不就成了?这有什么。” 时怀池还是想阻止他,便带一点开玩笑的语气说:“皇上怎地秀女名册都不看了,突然要往宫外去?” “问得好!”邵曜笑呵呵地抬起一根食指,“朕忽然想起有一批军备上的问题要赶紧问问阮爱卿,这么晚了,不好急召他入宫,倒不如自己去一趟,顺便散散步。” 如此正经事,时怀池不好拒绝了,他本来已经约好了林景,只等邵曜回殿内休息,林景就会跟他去一趟宫门口。现在皇帝执意要跟他一起走,他难道还能避开皇帝的眼睛做小动作? 时怀池心中极不乐意,又不能真的阻挠邵曜跟他一起走,只好看了一眼林景,邵曜一直在暗暗观察他,见他这顷刻间已经看了林景两次,本能地就有一种直觉,时怀池今日与林景说话是带目的的。 至于是什么目的,就看带着目标能不能看出来了。 思及此,邵曜挥挥手,挥开了要把御辇抬过来的太监,便拉起了时怀池的手,特别亲热一些地说:“你就干脆跟朕一起往外走吧,朕可不想积了食。” 时怀池自然不能拒绝。邵曜看事情说定了,立刻就去里间换了身常服,他的贴身小太监李德本来就要跟上来,邵曜也拒了,他特指了林景,叫他跟上。这便出了屋,跟时怀池一道往宫外走。 邵曜这一路走,便一路叹气。 时怀池瞥了瞥皇帝,心道:有古怪。 他便目不斜视往前走,只当没见着。 邵曜看他不理自己,只好做得更明显一些,又当着他的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摆明了是要引时怀池好奇相询的。这下不好视而不见了,时怀池心中很不乐意,但作为一个臣子,他也只好关心地问:“皇上为何叹气?” 邵曜便偏头看着他,语气无奈:“朕今日看秀女名册上那么多名字,真是眼也看花了,却不知选谁家的好。” 时怀池听了,就无比认真地回他:“皇上选看着喜欢的就好。” 邵曜心中冷笑:朕喜欢的皇后莫名其妙给你娶回去了! 面上仍是认真倾听的和煦笑容:“爱卿又为什么要娶阮氏女呢?” 邵曜好似不过随意一问,时怀池心中已然警惕起来了。时怀池当然不可能跟皇帝说是为了避免再被砍一次头。他偏头将邵曜看了看,便露了一丝浅浅淡的笑意出来:“因为臣喜欢。” 朕的皇后也是你喜欢的吗! 邵曜心中只想把他再一次送去抄家砍头!! 他强行微笑了半天,努力想象自己身旁站着的是苏榴不是时怀池,才勉强克制住了,没有让自己就此露出狰狞的笑容来。 二人一时无言地,拖着身后几条尾巴走到了宫门口。 好巧不巧,阮绫并没有坐在马车里等,她披了条纱红的小坎肩,一头乌发落了几缕在坎肩上,口脂正红,显得特是明艳俏皮一些。 阮绫正半仰着头,看不出什么神色地打量她面前的那面红色宫墙。 那面宫墙新近才着了漆,翻修过的,阮绫想起来上辈子,翻新宫墙是为了她和邵曜大婚。可惜上辈子成亲了,阮绫就没什么机会到外面来,从外面看看全新的宫墙了。 后来临到死之前,也没有机会仔细看看宫外面的宫墙,看起来是什么样的。有没有已经旧了。 这辈子,翻新大抵是为了迎接秀女之故 至到宫门,邵曜忽然比时怀池快走了两步,先站定到了阮绫身旁。“姑娘,这宫墙是新翻修的。”这约莫是十分糟糕的搭讪之语了,但邵曜只想与阮绫搭搭话。 快一点,越过时怀池,说几句平和落镜湖,微澜淡波的话。 阮绫尚还沉于旧思,闻言下意识转过了头来,望向邵曜,目中清幽幽沁人,凌冰冰扎心。 只这一眼,邵曜就认出了这是那个见也不乐意见他的阮绫。 他心里的某种不可名状的期待仿佛跟着轰然倒塌了。 原来她宁愿嫁给时怀池,也不愿嫁给自己了? 时怀池愣了一下,也抢上前来,强行站到了他们两个中间,他几乎是很明显地把阮绫往身后方向拉了拉,认认真真地跟邵曜宣告:“皇上,这就是内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桂花稀稀心炙炙 邵曜心道,你当朕是随意搭讪的人? 他下意识地再向阮绫望去,约略是有一些委屈,还有一些期待,而阮绫不过是轻描淡写地看了他一眼,就转过了头去,继续将目光放在远远近近的宫殿建筑群上。 无恨无怒,最轻淡是无视,最无情也是无视。 邵曜心中哑巴吃黄连似的,哪怕他现在压根就没有暴露身份,阮绫也正眼不给他一下。这便像有一团小火,在他心口底部慢慢烘烤c炆炖一样,欲灭不得,欲毁不得,欲扑无形,难以忍耐,又只能忍耐。 阮绫最在意还是林景有没有找来,转头一看,居然看到林景当起了邵曜的小尾巴。 阮绫心里相当意外,她记得上辈子林景是经历了一段挫折期的,并没有那么快就成为邵曜的心腹。所以阮绫才想找他,跟林景搭条线,做一做他微末时的伯乐 现在看来不知道哪儿出了变故,不过阮绫也没有放弃,便拿眼神去问时怀池:你带来的皇帝你自己支开? 时怀池心里也郁闷,邵曜今日这态度明显不对劲,莫非这就是皇帝不放自己婚假的真正原因? 但他还不能明显表现出来自己的怀疑,时怀池神色自若地挡在了邵曜和阮绫中间,他穿的一身天青色洗烟雨直裰,像一支平地生长c夹在雾里的毛竹,凛节晟晟,他只朝皇帝做了个手势,“皇上,马车在那边,臣送您过去吧。” 邵曜哪儿肯那么容易就走?他还想跟阮绫单独说说话,便不认可地瞥了瞥他:“她想看宫墙,我们就在这看看就是,那么着急是要做什么?”他又对阮绫亲切地笑了笑。 阮绫往后退半步,一点不客气:“我不过是无聊在这站一会,并不是看墙。” 邵曜给噎了一下,心中不恼,反要生出一丝窃喜来,终究还是清白身份好,她至少还肯跟自己呛声。若是换作了前世,她连一句话也不乐意搭理自己。 甚而,连一个眼神都是欠奉的。 邵曜还待说话,时怀池已经小小地拉了一下阮绫,他给阮绫使了个眼色,阮绫就什么也不多说了,勉强朝邵曜福了福身,就转身去上了她自己那辆红色的马车。时怀池也转过头来跟邵曜说:“皇上,臣陪您去一趟岳父家吧。”虽然邵曜只说和他一起走到宫门,时怀池却不能就这么放心大胆地走了,邵曜就一辆马车,随从十数个,真要出点什么事,就是时怀池担责。 阮绫身子微微一偏,竖起了耳朵。 要去她家? 看来是去看苏榴的了。 阮绫心中如此想到,立时便有了主意,也笑着转过身来跟话,“你要回家一趟?那倒正好,我也想回家看看。” 你前两天不是才回过家吗? 包括太监在内的所有人都如此想。 阮绫分明是与时怀池说话的,邵曜已经回道:“那正好,就都一起走吧。”军备本就是一个借口,他正不想独自去阮府,这下子也可算是遂了心愿。去了阮府,总比现在有更多机会单找阮绫说说话。 阮绫却不接邵曜的话茬,她转身钻进了马车里,暗红色的车帘立时挂了下来,挡住了明媚的身影,也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时怀池状似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神里大约有些失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他掩了下去,很快就送邵曜去上了宫里备的马车,叫自己的车夫把马车直接往家里送,他自己则上了阮绫那辆整个儿飘荡着红红红的马车。 阮绫微微瞪大了眼,“你不是有吗?” “我们若是不一起坐,多不像话?”时怀池在阮绫身旁坐了下来,看看她手里抱着的迎枕,梅红梅红的,心情不知怎的倒是好了一些。 他坐得笔直笔直的,阮绫瞥瞥他,很是有些看不过去了,拿起另一个迎枕丢到他怀里,“坐得像个老学究,看着都累。” 时怀池顺手接住了迎枕,清冷冷的面上,透出一丝无辜的眼神来。坐还能怎么坐?真不是找茬? 阮绫却已嘀咕了一句,“这还差不多。”说罢她便抱着迎枕侧了个身,轻松惬意地问起邵曜出宫的缘故来。 时怀池随口回着话,一边拿那个抱枕来回转了转角度,心里嘀咕:难怪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还不是真夫妻呢,她竟连你怎么坐都要管了。 至于孤零零坐了一路马车的邵曜 正咬牙切齿地想着:时怀池居然没来陪朕! 这么没眼色,以后还想做丞相? 马车仍旧是踏踏前行,终于到了目的地。 阮绫想着,到了阮府就该有机会跟林景单独接触一下了,没想到真到了阮府,邵曜也一直随身带着林景。不让他有机会跟时怀池或阮绫单独接触。发现阮绫的真实身份后,邵曜在马车上已经完全明白过来,是同样回到过去的阮绫要找林景,而不是时怀池要找林景。 以阮绫的脾气,若是给她找不到林景,说不得她就得来找自己了。 邵曜盘算好了此事,便是跟阮喻谈起军备之事,邵曜都担心给阮绫钻了空子,也要带着林景旁听。 这可把今天下午还被皇帝审判之眼凝视到冷汗直冒的林景给激动坏了,皇上这是正式认可他了吗? 阮绫也和时怀池在阮绫出嫁前的小院歇了歇脚,把饭吃了。说好的草饼自然没了踪影,只有等下回了。从阮绫闺房的窗边望出去,正好能看到两棵桂树,本该是桂花茂盛的时节,这两棵桂树上的桂花却稀稀拉拉的,不知是给人打落了,还是给人摘去了。二人歇息着,听说邵曜还在与阮喻讨论军国大事,阮绫便意有所指地跟时怀池说:“邵曜鲜少做不能一箭双雕之事。他今日到阮府来,必还有别的目的。” “他今日看了选秀名册。” 阮绫便是嗤笑一声,“那便是了。现在苏榴正住在阮府,邵曜说不定就是去看苏榴的,待会我要找机会单独跟林景说说话,你帮我制造一下机会。”阮绫与林景合作多年,知道他警惕心很强,等闲人若想叫他,是叫不动的。 时怀池一想到阮绫心心念念找林景,是为了阻止苏榴选秀,心情就不通透。她就不能完全放下过去吗?偏要搅到皇宫这浑水窝里,看不出皇上现在对她似乎也有意思?时怀池摇摇头,“我不能帮你制造机会。” 阮绫皱皱眉,“为什么?” “依你所言,皇上都要亲自跑来看苏榴了,你为什么还要拆散人家?就算你想拆,你也拆不掉。”时怀池克制着自己,没有说出更直白的话来。 阮绫听了,好似无动于衷,她只反问了一句:“我就是要拆呢?” 他们俩坐得并不远,都在榻上,只不过一个占据了榻的这头,一个在榻的那头。时怀池忽然打破了这一段距离,坐到了阮绫身旁来,他像一杆青竹,往阮绫身侧倒来,自带一股竹叶气息。阮绫的手掌被握住了,她挣了一下,被时怀池握得更紧,时怀池清冷的面色里,带一点诚恳,“你已经嫁给我了,往后就是不捧苏妃的臭脚,她也不能给你脸色看,你何必非要做那个恶人?” 阮绫好似仍无动容,仍旧只问:“我就是要拆,就是要做那个恶人呢?你到底帮不帮?” 时怀池攥了她半天手,竟只得了这么一句,他放开了阮绫摸着几乎是柔弱的手掌,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到外面。 阮绫也不叫他回来。 时怀池也不带丫鬟,也不带小厮,只管往院外走。他对阮府不太熟悉,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一个带月亮门的小杂院。这院子以前是做什么的看不出来,现在是有些破落了,不像有人住的。时怀池心情不好,就喜欢往没人的地方钻,他见了这杂院,于此时此境,可算是如鱼得水了,抬脚就要往里走。 里面忽然就传来了说话声,一个听着像是少女的声音说:“你知道吗,苏姑娘要选秀,听说备的嫁妆比我们大姑娘出嫁的还多?” 另一个少女声紧接着就说:“可不是吗,老爷的心眼不知道偏到哪儿去了,一个非亲非故来寄居的姑娘参选,竟比他正经闺女出嫁还了不得。我可听说了,大姑娘出嫁囫囵带走的只有先夫人当年嫁进来的嫁妆。夫人扣下了好些原先该给大姑娘的嫁妆,留着给她自个妹妹添妆呢。” “可别胡说了,给别人听到如何是好?”先前起了话头的丫鬟立刻打住了后头那丫鬟的话头,二人渐渐就岔开话去,聊起了别的。 时怀池自然没有进去了,在这杂院外站了须臾,便转身往回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鸳鸯易拆作威难 时怀池回到院子里一看,院里只有几个原来阮府的丫鬟仆妇还在说笑,阮绫跟她丫头元扇已经不在了。这还能有什么想法?定是阮绫自己找去了! 时怀池转身拔腿就往阮喻议事的书房跑,所幸阮绫大约是准备也花了些时候,时怀池跑到离阮喻书房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就看到了带着元扇的阮绫不疾不徐走在前方,还没进去。时怀池那颗绷着的心,顿时就跟着一松,立刻喊了一声:“夫人!” 阮绫正与元扇说话,不意听到这一声喊,本能地觉得像是喊自己的,又有点迟疑。她犹豫着转过身来,尚未看得清明细,就觉眼前劲风一扫,一个人影朝自己撞了过来。 阮绫哎呀一声,就要往后跌倒,时怀池立刻伸手扶住了她。他微微气喘,忙不迭地就说:“我帮你去说,你回去等着,好吧?” 阮绫撇撇嘴,赶紧从时怀池身上爬起来,人还没站稳,就已经不甚领情地瞥他一眼:“我自己都快走到了,还用你帮?” “你去说哪有我说方便?”时怀池怕她摔了,又虚扶了阮绫一把,往边上一指,“你就在那边亭子里等着,等我。”时怀池见着阮绫点了头,这才又匀了匀气息,往里跑去。皇帝和阮喻谈军事,闲杂人等早已退避,院门口是忠实老仆把守,书房门口则是阮喻的贴身随从把守,林景居然在书房里面。 哪怕时怀池是女婿,也只能进院门,进不了书房。 时怀池一看了这个架构,就暗呼一声好险。若是自己不来,岂不是白白地给皇上做了嫁衣? 他过去跟阮喻的贴身随从说话,请他把林景请出来,没想到那随从却摇了摇手,“姑爷,老爷特地吩咐,不传唤,不让小的进去打搅皇上啊。”随从显得很为难。 时怀池说:“我不找皇上,我就找一下林公公,也不行?” 随从还是点头哈腰的,一副很为难的折寿表情。 时怀池淡淡瞥他一眼,正要再说话,门口忽然传来了响动,他转头一看,就见苏妃苏榴袅袅娜娜地带着个干豆芽似的小丫头进来了,峨眉淡扫,腮红点晕,正是最娇俏的模样。只见苏妃腼腆地朝那随从笑了笑:“阮大哥,大姐夫叫我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说罢了,她还含羞带怯地看了时怀池一眼,好像因为插队说了话,不好意思似的。 “老爷请您过来的?”随从很意外,立刻道,“我进去帮你问问!” 时怀池立刻咳嗽了一声,那随从也不好意思继续作为难脸了,尴尬地同时怀池说,“姑爷,我也帮您通传一声,一起,一起。”他一叠声的,生怕时怀池记仇一样。 随从进去通传,心里想着时怀池找林景而不是皇帝,肯定不是什么重要事,即便重要,估摸也不想给邵曜知道,于是很明智地没有在邵曜面前提起,只说苏榴来了。阮喻便期待地望向邵曜,邵曜沉吟了一会,便笑着答复了阮喻。邵曜还怕这随从招架不住苏榴,想着林景总比旁人谨慎一些,只出去这一小会,阮绫应当也不会钻着空子,便特指了林景出门应对。 因此倒省了随从还暗示林景出门。 林景出来后,目不斜视地,很是恭谨客气地同苏榴说:“苏姑娘,皇上请您去隔壁花厅等着,书房重地,不好见秀女。” 苏榴顿时面色薄红,声如蚊呐,几乎是用耳语嘀咕了一句:“那我去花厅等着。”时怀池回头看了她一眼,觉得这时候的苏妃跟自己记忆里的不大一样。 林景见着时怀池也在,便走到了时怀池身旁来,问:“时大人可是找皇上有事?” “不,我找林公公有事。”时怀池一副要找他商量公事的正经语气。 林景也被他带得忍不住严肃了一些,问道:“是什么事?” “我夫人想见您一面,有要事相商。”时怀池的语气还是非常正经。 林景心想,什么事,要时夫人来说?他十分谨慎,觉得有点奇怪,便面露犹豫之色。时怀池见他迟疑,又拉着他往外一指,“我夫人就在那边九曲回廊中心的亭子里等林公公,只短短几句话,与公公说过了,就完了。” 林景顺着时怀池的力道往一侧走了几步,透过院门遥遥往那边亭子瞧过去,便见着了一身红衣比火媚,比花娇,站在八角木亭正中心的阮绫。 “皇上待会见苏姑娘时,我就跟令夫人见一面便是。”林景稍显迟疑,终究还是答应了。 时怀池又劝他:“皇上与岳父要事相商,需时久,见一见那苏姑娘却是未必。”这才把林景成功请到了阮绫等他的小亭子里。时怀池自己也没有旁听,离开了。 阮绫开门见山便将来意与林景说明,“正是这样,若是林公公肯助我一臂之力,来日林公公但有要求,我也一定助公公一臂之力,绝无虚言。”说着,便示意元扇奉上一盒金。 林景没有去接金子,沉吟了一会,也没有立刻回话。他心里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样的事,会找上自己呢?按理来说,他一个刚调进御书房的小太监,是不太够格给秀女定生死的。虽然找他也有操作空间,到底不如直接找他头顶上的大太监来得方便。 那么时夫人为什么要找自己呢? 林景觉得这件事很蹊跷,时怀池是皇上的心腹,他没道理阻止皇上选谁的秀啊,而且这个秀女还是时夫人她亲爹举荐的,占用了他们阮氏族中的自有名额,按理来说,就算不亲近,也不可能去结仇啊。 再一联想到皇上今天突然拒了他的随身小太监,特叫了自己陪同,林景心里仿佛是豁然明朗了:皇上这是在考验自己对他的忠诚度啊! 这多半便是一场戏了。 哪怕不是,他也不打算在自己即将成为心腹的关键时刻,给皇帝掉链子,留下人生污点。 想到这,林景不再犹豫,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阮绫:“时夫人,您要是说别的事,我能帮一定帮。但这皇上选秀之事,我如何能有什么办法呢?皇上喜欢谁,看上谁,又不是我一个小小太监能左右得了的?这事儿啊,我真是有心无力,帮不了。”林景连连做俩揖,似乎就要拔腿跑去。 阮绫心里有些恼,却也知道林景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正想着,那边就有丫鬟来找林景,那丫鬟有些慌急,“林公公,皇上要走了,正找您呢。” 林景哪儿还有犹豫的?拔腿就走,路上且还问:“皇上没见苏姑娘?” “没呢。” 话音渐渐消失在风里。 邵曜居然没见苏榴?阮绫心中也颇为奇怪。不过他为什么不见,也不重要了。没见才好操作,若是见了呵呵。只有启动乙方案中的乙计划了。 她也不止备了林景这一个方案,不至于林景拒了,她就没别的法子了。 因是提示乳扇乙方案启动,趁着一个忠心仆妇来找自己时问她苏榴那边是怎么回事,那仆妇笑得厉害,一边将一包药粉递给阮绫,一边告诉阮绫,“哎哟,苏姑娘可真是想做帝王妃想疯了,皇上本来叫她等着,后来和老爷谈完事,他不知怎么的改了主意,说不在选秀前见个别秀女,喝杯茶这就要走了。她还不死心,买通了刘大娘将她放进去,想要摆个搔首弄姿的姿势给皇上看,结果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阮绫立刻问。 “皇上他早就提前离开了,没在那屋里。” “那可真是不赶巧。”阮绫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心道,这点小挫折对苏榴来说算什么,她今日不用邪法见邵曜,是因为还够不上必须用邪法的时机。 思及此,她只觉愈发的心烦意乱。起身准备找时怀池一起回家,好好想一番对策。 出了亭子没走几步,不想阮绫就在回廊上遇上了邵曜。阮绫也懒得看他,行了礼,便带着元扇让到一边,给邵曜让道。邵曜知道她还没有认出自己,暂时也没打算与阮绫相认,只是问阮绫,“嫁给时怀池开心吗。” 阮绫莫名其妙看了邵曜一眼,轻描淡写回他:“自然。” 邵曜又问,“我能不能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这怕是不好。我夫君已经在等着我了。”阮绫面带一股客气的虚假笑容,便往边侧绕了一下,带着她的丫鬟出门去了。像一阵红色的风,路过了邵曜的颊边脸侧。 她看到时怀池出现在回廊的尽头,便小跑了两步过去,故意挽住了时怀池的手,让时怀池大感意外之余,也让邵曜心中重重一痛。 莫非阮绫从前也是如此看待自己和苏榴的么? 若是阮绫知道他有这种想法,一定是要呵呵一笑:你真是想多了。 多情每是空余恨。她是天底下最无情无义之人,怎会伤心呢? 阮绫同时怀池一起上了马车,时怀池虽然帮了阮绫,面上端着没表现出来,心中究底是郁郁不乐,他拿过迎枕下意识要揣进怀里,看到阮绫已经从善如流揣了一个,便莫名愈发气闷。时怀池把迎枕推到了一边去。 阮绫转头仔细瞅了瞅时怀池,心道,时怀池怎又闹情绪了? 今日用过了一回时怀池,阮绫觉得他不跟自己针锋作对的时候还是很好用的,难怪上辈子邵曜把什么事都交待给他,还让他做了丞相。本着哪里都能不稳,唯有后方不能不稳的谨慎精神,阮绫转了转眼珠,便忽然问他:“你是属什么的?” “问这干什么?”时怀池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 “我是属蛇的,听说蛇是十二肖里最冷血无情的,你相信吗?” “我不信。”时怀池不以为意。 阮绫微微笑了笑,眼中露出得逞的光。“我是信的。”她朝时怀池身旁挪了挪,坐到了时怀池身边,附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时怀池立刻瞪大了眼。她说话的气息是温热的,说出来的内容却让人凉嗖嗖的。她说出了邵曜与苏妃多年无子的秘密。 阮绫抿唇笑了笑,好像世上最甜最绵最蓬松的棉花糖,偏偏眼里的光又最是冷酷无情,“邵曜是属兔子的。” 阮绫离他远了些,拿手撑着了下巴,手肘支在迎枕上,语气挑衅,眼光散漫地问时怀池,“你是属什么的?”好似漫不经心。 时怀池瞅了瞅阮绫,她是最散漫的神色,偏偏眼里透着狡黠,好似在打着什么坏算盘,时怀池面色仍旧清凉凉的,只眼里包满了笑意,回道:“我属龙。” 阮绫有点意外,她挑了挑眉,不发表一词。现在不能拿太后身份仗势欺人了,她本意是要吓时怀池一吓,也好借着生肖之威继续骑在时怀池头上作威作福,现在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种一不小心吃了个暗亏的感觉。 不太爽。 时怀池却好像意会到什么一样,一下子拉住了阮绫的手腕,靠近她来,抿了笑意问:“听说属蛇的人手脚都易冷,你冷不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无理是我有理亦 冷什么冷? 阮绫一下就想抽回手来,反被时怀池顺势攥住了手掌。他看起来仍旧清冷正直,眉目间疏朗朗的,说话的语气也无比认真,只道:“果然有些冷。” 时怀池捂着阮绫约略有些凉的柔软手掌,不给她抽出去,这仿佛是一场拔河赛,阮绫想把手拔回来,时怀池偏不给她拔。二人互相争了片刻,时怀池依然是稳稳地攥着。阮绫便有些生气。 她才要骂时怀池,时怀池忽道:“我一定不纳妾。” “你爱纳几个纳几个,与我何干?”阮绫并不当回事,强行抽回了手。 时怀池沉默了一会,过一会,他忽然又固执地把阮绫的手掌拉回来,攥到手心里,攥到怀里,语气依然是无比认真,“现在没有干系,以后就有了。” “”阮绫抽了抽手,没抽动,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时怀池的话。若是反驳,那也只有日后和离这一条出路,但阮绫自己都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要想安心收拾苏榴,还是不与时怀池和离最便利,路最好走所以耿直的阮绫说不出话来了。 时怀池得寸进尺,攥着阮绫的手掌,又往阮绫身旁挪了半寸。目光明净专注。阮绫往旁边撇了头,看着迎枕的一角。 二人一路无言地回府。 至洗漱完毕,阮绫终于收拾好了心情,能平心静气地跟时怀池好好谈谈正事了。阮绫方道:“林景以后不能找了。” 时怀池还以为阮绫终于想通,明白了做恶人没有前途,不由得便是神色一松,“这不是挺好吗?” 他这种高兴,却让阮绫更不爽利。她原先以为林景根基还不稳,所以想跟他搭上线,现在看来,林景已经迅速成为邵曜的心腹之一,在御书房站稳了脚跟,他不但不会帮自己,很可能还会出卖她。素来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阮绫也不会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我准备去找王福顺了。” “王福顺?”时怀池心中吃惊,难免带些诧异出来。归根究底,他还是不太希望阮绫来做这个恶人,“要不,就还是算了吧。” 阮绫几乎是固执地说:“不行,一定要阻止苏榴选秀。” 时怀池把手放在被面上,偏过身来,盯着阮绫的眼睛问她:“你是不是还期待有一天回去做皇后?太后?对,你做不成皇后,做太后总是没问题。” 阮绫偏头看他一眼,笑得有些轻蔑,“你想太多,本宫不是爱吃回头草的人。” 时怀池盯着她这轻蔑的神色看了一会。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推开了被子一角,往里挪了挪。“晚了,还是睡吧。” “正事都没说完,睡什么觉?”阮绫一把拉住他袖子。心道,你以为随便就能糊弄过去? “什么正事?”时怀池果然一副想糊弄的样子。 阮绫说:“我要找王福顺。你得给我打掩护。” 时怀池便有些赌气的样子,一口回绝:“不打。” “你不打,我只有自己出去,递自己的名帖了。相信王福顺还是会见我的。” “你怎么知道他会见你?” 阮绫拂了拂额前的刘海,翻身躺到床上,“因为他关心邵曜。苏榴要是给邵曜做妃子,会害死邵曜呢?” “不要胡编乱造。”时怀池皱了皱眉,立刻又不干了。 “我要是说我没有胡编乱造呢?” “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怀池这样子,摆明了是不会相信阮绫的胡言乱语。 阮绫也只是偏头笑了笑,“因为苏妃给邵曜用药,导致他身体不好。” “用药?”时怀池不可置信地皱了皱眉,“不能吧。” “千真万确。” “为什么要用药?” “因为邵曜纵欲过度,不行了啊。”阮绫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当然事实没那么夸张,阮绫就知道苏榴给邵曜用过五回药,这五回的药应该不是导致邵曜最后药石罔救的真正原因,不过既然时怀池不信邪术之说,那当然要给他找个能让他信服的理由了。 马上风就很不错,阮绫很不厚道的,趁机再给邵曜脸上抹点黑。 时怀池狐疑地看她,“太医都没发现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你又不是宫里的人,你怎么知道太医没发现?”阮绫嗤笑一声,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个苏榴的心腹,是我的人。” “谁?” 阮绫好笑地瞥了时怀池一眼,“不告诉你。”她拍了拍时怀池的胳膊,朝他眨眨眼,“帮我找王公公吗?”时怀池沉默了一会,在他心里,邵曜的身体自然是坏得莫名其妙的,正值壮年就走了,最后也没确诊出到底是什么毛病。 这么一想,那倒真有可能是坏在不好说的事情上 时怀池终究心里也有些将信将疑,心里骂了一通皇帝瞎折腾,不爱惜自己,到底是没二话了。 阮绫又成功往邵曜脸上抹了一层黑。 找王福顺比林景顺利多了,因为林景没有外宅,只在宫内居住,而王福顺是有外宅的。王福顺和时怀池都是邵曜心腹,他俩见个面也不必太避讳。 阮绫抵达王福顺的宅子,就被入目所及一片的深深浅浅迷幻紫给晃瞎了眼。依稀可见园子里种的是紫叶李c紫荆树以及一种海外来的叫作蓝花楹的高大树木。 就连屋子墙面都被王福顺漆成了迷幻妖冶的淡紫色,阮绫心中抖三抖,王福顺的品味还是这么的别具一格啊。品味清奇便罢了,据说他在家中时,也喜欢穿一身迷幻紫,看起来特别的娘,风韵独显。 邵曜在位的时候,这满园紫倒没什么。后来新帝邵映上位后,就以“欲夺皇家朱紫,图谋不轨”为由,抄了王福顺的家,斩了他的脑袋。 他这些紫色,其实都比帝王家所说的紫红色要淡一些,偏紫一些,避过了要害部分。不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邵曜在时,自然随他折腾,他便是真涂成紫红色,邵曜也未必会对他怎么样,说不定还要弄个钦赐给他。邵映上位,他自然沾紫便是错了。 阮绫也知道其实现阶段找王福顺会比找林景方便快捷许多,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不是别的,是因为上辈子,王福顺被斩的时候,阮绫没有救他。王福顺上辈子其实没做什么对不住阮绫的事,他也就是人婆婆妈妈了点,像个老妈子一样,既劝阮绫跟邵曜生个孩子,又劝苏妃努力跟邵曜生个孩子。 他纯然是邵曜的人,阮绫自然不会救他。 不过到底是没救,这辈子反倒要来求王福顺办事,虽然王福顺什么也不知道,阮绫还是感觉有点拉不下脸,有点不好意思。若非万不得已,她就不想走这一趟。 带着有些纷乱的思绪,阮绫到了王福顺面前。果见他穿得一身迷幻妖冶紫,搭一条银白的腰带,越发像他身后园子里生出来的不男不女妖精了。王福顺躺在一张深紫色檀木躺椅上,手里拈着一只美人望雾月青花瓷小茶杯。眼睛上似乎还抹了暗紫色的眼影一般,眼风扫过来,自成一派的妖娆。 阮绫上辈子只是听说王福顺在家里喜欢如此,还真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心中又是抖了三抖。她勉强克制脸上出现奇怪的表情,尽量自然地行了礼。 阮绫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就把自己的目的与王福顺讲了讲。王福顺听罢了,手中妩媚地拈着那只杯子,语重心长劝阮绫:“时夫人,你们女人家的心思,咱家都懂。这苏姑娘虽然是你继母的妹妹,可她既是你爹举荐的,以后自然会同你们阮氏站到一边去,咱家劝你还是与苏姑娘讲和的好。今日这些话,咱家只当没有听过,你回去吧。” 阮绫也不在意。王福顺不是贿赂能贿得动的,只能晓之以理。阮绫便将袖中自己家仆从苏榴那抹来的一小包药粉递给了王福顺。向他说道:“这是我的心腹从秀女苏榴屋中搜出来的药粉,这种药给皇上吃了总是不好。” 王福顺捏着妖娆的兰花指接过了药粉,他早年跟着邵曜,护他长大,多少也懂一点药理,只闻了闻,面色便有些难看。 他当然不会只听阮绫一面之辞,就真的相信这是阮绫从苏榴房中搜出来的,但阮绫与苏榴这个毫无根基的秀女针锋相对他却是看出来了,孰轻孰重,都在他的选择衡量之间。 王福顺在心里衡量着,手里揣着药粉包还没有表态。 阮绫又道:“我们族中也有一个主枝庶女,生得明艳美丽,品格端方,只是年纪小了,来年参选更合适些。”这个庶女自然就是阮绫跟她爹推荐过的那个庶女,此女早些年过得是差,但品性很不错,阮绫知道她,还是因为她上辈子是嫁给了一个小孝廉,后来跟着那孝廉去北边任知县,殉国了。 既然是重来一回,阮绫就不介意助她扶摇直上。 王福顺听到她还有个中意的本枝候选人,立刻就笑了。他收起了药粉包,就对阮绫笑道:“夫人的忠君之心,咱家感受到了。此女心术不正,咱家就不能让她走到皇上面前去迷惑皇上。” 阮绫轻轻一笑,抛出了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王公公,此女不但心术不正,还会妖法。” 王福顺看了她一眼,便娘唧唧地放下了美人杯,蹙眉斥道:“胡言乱语!时夫人就算不想让苏榴中选,也不必如此污蔑人家!” 阮绫并不惧王福顺,她知道王福顺跟时怀池不一样,时怀池是真不信邪术,王福顺其实特别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阮绫上辈子就听说他的房间里不但虔诚地摆着佛龛,就连他的那啥都请和尚开了光虔诚地放置在佛龛附近,每天受香火气 心中又抖三抖的阮绫摆出一脸神棍表情:“是不是真有妖法,王公公不必现在就断言,只消选秀当日,试一试苏榴便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惶惶白日有怪事 同王福顺议定之后,阮绫就辞别王福顺离开了。 王福顺他作为邵曜的半个奶爹,其实也对阮喻脑抽筋推选他继室家一个庶女选秀很不满,若只是拿外族女子填充,他还不至于不满成这样。可阮喻先把亲生女儿嫁了,后来又来这么一手,就很让人侧目了。 这摆明了是看不上皇帝,不乐意送族中女子进宫的意思啊。 皇上都为此不高兴了。 因此先头他还不表态,阮绫一说有名正言顺的适龄秀女,而且阮绫也愿意扶持,王福顺立刻就答应了。阮绫现在是时怀池的妻子,她的意思,不就相当于泰半阮氏一族加泰半时氏一族的意思吗? 王福顺可不希望自家皇上将来遭遇根基动摇c心腹插刀之类的事情。 阮绫与王福顺商议完毕,便使人去庙里求了几张平安符,高高兴兴地等着了选秀那天的到来。 这天是个未落雨的阴天,天上乌云密布,将落未落,好似宫殿中比往日多了许多的人一样,密密麻麻的,乌压压的,憋得人有些心慌。 苏榴穿着系统给她选的粉灵色百蝶穿纱裙,进了宫来,但见满目都是娇俏可人穿红着绿的莺莺燕燕,她心中又有些退缩自疑了。第一百零一遍不确定地问系统:“我真的能选上吗?” “宿主放心,你一定能选上。”系统也是第一百零一遍不厌其烦地给苏榴打气。为了让效果更逼真一些,系统还举起例子来,“宿主你看,你左边那个黑得像炭沟里捞出来的,都笑得这么灿烂来选秀,你浑身上下肤如凝脂,肌白光鉴,哪点不比她好?” 苏榴顺着系统给出的虚拟绿色闪光箭头看向了那个秀女,见果真是个生得黑黑的姑娘,脸上的颜色都快赶得上她头发的颜色了,再一想自己确实比她貌美许多,又在系统这信誓旦旦的语气指引下,她倒是也生出了一股我果然比她好许多的气概来。 为了让苏榴更自信些,看起来更有气度些,这时系统又提示:“待会排队前,你就站在这个黑炭秀女身旁,保管能被她衬得仙气飘飘,傲视群雄。” 苏榴立刻记在心里,不着痕迹地往这黑乎乎的秀女身旁站了站。 那黑炭秀女的朋友似乎来了,三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话。苏榴偷听了她们聊天,才知道这黑炭秀女竟是镇北大将军之女,此次来选秀,都当玩儿一般,根本不当回事。她攥了攥帕子,心虚地问系统:“她们的身份都这么高,我这身份真的能中选吗?” “选秀又不光看身份。宿主难道忘了你是阮尚书荐来的了吗?”系统又笃定地给苏榴打气,“你的底气也很足。”它扫描了一遍整个大厅,忽然又戳了一个箭头出来,“宿主看看这个人,来选秀都穿的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裳,肯定家里又穷,身份又差,你看看她,都坐得端端正正的喝茶,自信心爆棚,你有什么好自卑的?” 苏榴一看了那个绿色箭头下的姑娘,迟疑地说:“可她头上戴着金簪啊。” “这支金簪是你们这个世界二十年前的款式,一定是她娘的嫁妆,是她最体面的东西了。”系统看着自己的分析界面如此说道。 那姑娘端着茶杯慢慢地拿杯盖刮着杯面上飘着的浮沫,似乎只是在闻香,不是在喝茶一般。 她虽然长得颇为清丽,戴的簪子却不是十分搭发式,这支簪子是一支凤头簪,凤头上翘,凤嘴圆扁略尖,和现在流行的细长高傲凤嘴全然不同。这样的款式苏榴她母亲也有一支,早几百年就压箱底了。果然是从前的老款式。 可人家也坐得端端正正的,好像有一股气度,为什么她就不可以呢? 苏榴一个深深的呼吸,便跟系统说:“你说得没错,我有你的帮助,怎么可能会不成功?” 在系统的循循善诱之下,苏榴终于露出了自信的微笑,随着唱名,站到了那端着一张拉长严肃脸的初审姑姑面前。岂料这姑姑不过是轻轻瞥了她一眼,就毫无感情地说道:“不过。” 苏榴的微笑僵在了脸上。眼前一阵的黑白星星闪烁。 不过? 不过? 不过! “系统,你不是说我一定过吗!”她心里几乎是带着哭腔了,天空也好似电闪雷鸣,几欲崩塌了。 “宿主别着急,我有办法!” 系统劝慰她之后,立刻在自己的系统空间里翻翻翻,向苏榴展示了她先前用过的新手优惠包,“宿主,你还能用六次新手好感置换术!方法和上一次一样,你能选一个离你十尺内的正好感之人进行好感置换,让初审姑姑改变主意。” 因着丫鬟不带进宫,苏榴只好朝周围人群扫描了一圈,愈发带哭腔了,身体也轻轻颤抖,“系统,没有对我正好感的人啊。” 那初审姑姑见她要哭不哭,赖着不离开,微皱了皱眉。 系统又在自己的随身资料库里翻翻翻,两秒之后语带激动地说:“宿主!我这里还有一个临时好感提高术技能,时效一分钟。宿主可以先用这个技能对旁边的人催眠,让她对你产生假好感,再用好感置换术把她的好感置换过来,这样做能绕过我身上的系统法则了!不过有一点要提醒宿主的是,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被你置换好感的人,时效结束之后会扣除相应的真实好感点数。” 也就是说被她选择的人在事情过后会对她产生恶感了? 苏榴看看离她最近的两个人,家世差穷姑娘和黑炭姑娘。她心想,黑炭姑娘爹是大将军,得罪不得,几乎没有怎么犹豫,苏榴就选择了那个家世差又穷的姑娘。 确认兑换之后,整个大殿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这满脸严肃的初审姑姑原本皱着眉,似要开口斥责苏榴,叫她退位。忽然面上显出一瞬的迷糊状态,她皱了皱眉,看看委屈得好像盛世粉莲的苏榴,立刻就阻止了那个要给苏榴划名的小太监,说道:“我一时糊涂,看错了。这位姑娘不错,过了。你把她的名字重新写上去。” 那抱着名册的小太监稍有迟疑,但不敢质疑,听话地添上了名字。 苏榴面上荡开了激动的笑容,连连道谢着,退了下去。 初审姑姑面色慈蔼地目送苏榴下去,进入入选队列,才又端回了一张严肃无比的脸,看向她面前新上来的凤头簪姑娘。看到那支簪,她微皱了眉,定睛一看,忽地又松开,“过了。” 苏榴不可置信,为什么她家世那么差都能过? 实际上,她刚刚除却要求这审查姑姑让自己过外,也顺带小小地要求了一下让尽量多的人不过。 她本来以为,这戴老式凤头簪的姑娘应该妥妥过不了的。 “系统?她哪点比我好?” “宿主,她哪点都不比你好。” “那她为什么被判过了,我却没有?” “大概是这审查姑姑眼瘸了吧。宿主不要灰心,有我在,以后皇上一定只看得到你。不会有任何凡夫俗子能成为你的威胁。” “真的?” “真的!” 繁忙的选秀初选活动终于赶在夜幕来临前结束了。 王福顺就在御书房外间等着,看到端上来的盘子里仍有苏榴的名字,眉毛一抖。想起那日阮绫说的话来:“会不会妖法,王公公只消那日令人叫苏榴不过,看看最后呈上来的结果过没过,便知道了。” 王福顺虽然嘴里说阮绫胡言乱语,心里总归是有些狐疑。所以这次选秀,最要紧的几个地方,审查姑姑c登记太监c拿牌太监等,全是他的铁杆心腹,不可能出现有人被别人收买的情况! 这份二选名册是用金线绣出来的丝帛金册,不可能专为了消掉苏榴的名字再改换了。王福顺只有把名册呈了上去,但他心里头一次在邵曜登基后生出了不安。 他立刻找来那送名册的太监细细问了当时的情况,查出是审查姑姑身上出了纰漏之后,王福顺立刻把那个审查姑姑叫了过来,问她:“我不是交待过这个苏榴不要过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巍巍宫墙弥邪性 那姑姑便露出为难的神色来,“是这样没错,您交待过。可是我一见了那姑娘呀,我就觉得,她这不过,可就太可惜了。所以这不就让她过了吗。” 王福顺一直盯着她,这柳姑姑是他心腹,也算是他的老友之一,从来是说一不二之人,按说不可能掉这种链子,更何况是掉链子之后,还要觉得人家好?为人家说话? 有阮绫交待在前,王福顺都有点相信这是什么邪法了。 他也不好骂柳姑姑什么,只好拍拍额头,叹了口气:“算了,事已至此,只好在第二场把苏榴除名了。” “还要给她除名?”柳姑姑皱了皱眉,“还是别了吧,多水灵一个小姑娘,模样好,性子也如水一般,兴许皇上看了会很喜欢呢?” 柳姑姑如此真心实意地说话,王福顺心中却是狠狠一拧!因为柳姑姑她素来十分严厉,绝不可能如此夸张地为一个人说好话! 王福顺从来只听说过这世上有妖怪躲在山野荒僻处,专门以魅惑术摄人魂魄,改人意志,却从未听说过妖怪还能往天子真龙身边跑的,不想今日竟在这煌煌白日,巍巍宫墙之内见了只活的妖怪! 不行,果然得按时夫人说的法子去对付!王福顺豁地站起来,吩咐:“天晚了,先令秀女们歇息着,明日选第二场和最后一场。” 中秋将至,时夫人把中秋那天代表一家人切月饼的活交待给了阮绫。以此来向大家昭示对阮绫的认可。 这个月饼可不是平日里吃的小月饼,须是一块大饼,阮绫要按家中人头切成等份,一份也不能多,一份也不能少,才能算完美完成任务。 时家主枝长房加上时老爷那一辈一共是十九口人,阮绫得在一张饼上切十九个等份。这很考验她的九章算术功底和动手能力啊,所以阮绫已经让人提前做了二十个与那日的月饼一般大模一样的月饼,拿了把大小也差不多的刀在院子里练习起来了。 听到院门开的声音,阮绫心念一动,一刀就切歪了。 好好的十九份,顿时残成了十八份。 她泄气地放下刀,偏头看向门口。时怀池全失了素日的清冷气,扶着门框,眼里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好似多走几步,就要破功笑出来了,“这还用练?随便切切不就行了。” “你以为我想练?谁让你家那么多人。”阮绫又指使元扇把这些月饼收到一旁的盘子里,自己拉过另一个完整的月饼,竖起了刀柄,吸气,呼气。 时怀池走到了她身边来,捡了一块三角,似要往嘴里送,看清里面的馅料后,又默默放了回去。 阮绫瞥了一眼,没说话。时怀池的半个身子倾到阮绫身侧来,看着她蹙眉的侧脸,看了一会,见阮绫只专注切月饼,忽问:“你不问我今天苏榴中没中?” “肯定中了吧。”阮绫想也不想,又一刀下去。 时怀池倒是有点意外了,他又看了看阮绫平静的侧脸,“我还以为你初选就要刷下她。” 阮绫手底下的刀停顿了一下,又干脆利落地切起来,刀尖挨到砧板上便发出咚c咚c咚的声音。 她也不说话,憋着一口气似的,直到把十九份基本等份的月饼都切了出来,才轻吁一口气,放下了刀柄,盯着自己十九等份的杰作,欣喜地同时怀池说:“人心不齐,怎能成事?等二选看看是什么结果再说吧。” 阮绫想着,自己死之前,被苏榴的金光打中,给观音像拦过一回,兴许神佛道能阻一阻苏榴的妖法。但到底能不能,还是要看王福顺那边的收场。 一个能行起死回生之术的妖孽,必然道行深厚,等闲难治。 她也就没把话说满了。 时怀池盯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面色愈发清风拂月,声音也比平时更沉了一些:“夫人若愿与我齐心,我必也与夫人齐心。” 阮绫:“” 从来不知道时爱卿这么能随时随地逮着机会就说情话的。 他这么能说会道,上辈子怎么打光棍了呢? 阮绫并不接话,拿帕子垫着捧起一块三角月饼递到他面前,“吃吗?” 时怀池又瞥了一眼,迟疑地伸手接了过来,嘴里嘟囔,“怎么是五仁的?” “因为中秋那天要吃的也是五仁的。我可是在同一家买的,大小c硬度c厚度c味道都一样。”阮绫面露得意,隐约还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中秋也要吃五仁? 时怀池盯着手里的那块三角月饼,五种仁密密麻麻压在一块迟疑半晌,他清咳一声,喊来墨迹,“你一下午没吃东西,饿了吧,来,吃块月饼。” 墨迹心道:他也不喜欢吃五仁啊。 但少爷发话,又不能不听,只好难掩纠结地接过了那块月饼。 时怀池如释重负,只给月饼,不给阮绫的帕子,然后拿那张帕子擦了擦手,也不还给阮绫,就一本正经地边走边说:“我还不饿,去书房看看书,晚点吃饭叫我。” 阮绫靠在刀柄旁,抱臂冷眼旁观:装,你就装~ 选秀第二场,仍旧是看不到皇帝的。是三名宫中的姑姑来考验这些姑娘的才艺技能,有才艺技能的便高一等,无才艺技能的便划进次一等里。苏榴就是无才艺技能的,理应被划到次一等里,但这于她就是万万不妙了。系统就提议苏榴把她的新手优惠全部使用了,不要心疼,她就这一次机会,只有一鼓作气拼上去才能笑到最后! 王福顺怕被苏榴妖法波及,在隔着整整两条宫道的房间里等着。他今日的装备非常齐全,脖子上戴着一个法华寺主持焚香沐浴注灵七七四十九天的开光平安符,手腕上戴了一串玄音大师圆寂时同陪的一百零八苦度众生的念佛,胸前还挂着一面正一道上贡的降妖伏魔八卦镜。 旁边还叫个小太监捧了一整碗黑狗血,就怕太温和的防御手段制不住那妖精。 当然那三个审查姑姑他也一应都让她们戴了主持的开光平安符,好防着苏榴再使妖法的。 这自然是阮绫交待的法子,妖法就要用佛法道法克制嘛。 不过阮绫也只说人家道行高深,兴许有用。 王福顺坐在那里,等茶自凉了也没想起来喝一口,一径让人随时关注前方战果。 过了一会,负责报信的心腹小太监回报说:“林姑姑判苏姑娘过了。” “什么?!” 王福顺蹭地一下站起来,踱了几步,又叫那小太监再去探,“要是杨姑姑也判过了,你就来叫我!” 过不片刻,那小太监又跑得气喘吁吁地来报:“公公,过了,过了!” 王福顺再也坐不住了,自己端起那碗黑狗血就往外走。此等邪术之人,怎么能让她近皇上的身! 咱家今日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坏了她的妖法! 他走到了选秀殿门口,隔着大老远朝那三个审查姑姑喊话:“你们眼睛都长瘸了?苏榴此女长得也不过如此,无才无德,不要叫她过了!” 王福顺吼完,还抓了抓自己胸前的八卦镜。 好像没有被攻击的感觉嘛。 看来是因为这三位姑姑身上的法器不如自己身上的厉害,才着了道! 正给自己竖了一点信心,王福顺又端着黑狗血往苏榴走去,准备往她头上泼一泼,灭一灭她的妖气。方近十尺之内,忽觉一阵微风拂过,仿佛有什么洗涤了他的心。 他迟滞之后,忽然幡然醒悟过来,把手里的黑狗血往边上一搁,就迈着大步杀到了苏榴近前。他拿出皇帝邵曜赏赐给自己的金镶玉老花镜,仔仔细细比着面含微笑的苏榴看了一番,忽然一拍大腿,说道:“咱家错了!眼瘸的是咱家啊,这位姑娘横看成像侧成画,远看似仙近如花,如此绝世佳人,若不能过,咱家岂不是愧对皇上?”王福顺说着,还翘着妖娆的兰花指,揩了揩眼角。 方才被骂得一头包的林姑姑杨姑姑等人立刻都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杨姑姑说道:“就等您这句话呢。” 大家都喜气洋洋地给苏榴添上了名字。只有添名字的小太监和同组在场的另七个姑娘莫名其妙,合着她们都不如苏榴了? 于是在一片喜气洋洋中,苏榴等来了最后一轮直面皇上的选秀。她手里还留着最后一道牌,只等皇上若是没看中自己,便要对他施展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峰回路转邀共宴 皇上亲选,是在下午举行。据说这几日政务繁忙,皇帝为了方便些,特地改了选秀的流程,原来的流程是五人一组,皇上点名,便是留名晋级。现在皇帝改了,他说为免弄混了,先写个名字记一记,最后一起留名就行。 到了时辰,苏榴便跟着秀女们五人一组五人一组地进去。王福顺和几位审查姑姑的一个时辰效果还没过去,便特地给她排了个很好的位置,是头五组的。 这头五组里,既有那名大将军之女,也有那个看起来家世很差的姑娘,还有其他人也都是当朝显赫人家的女儿。苏榴心里隐隐地就感觉不是太对了。她想打探一番那个家世很差c现在拿眼角看自己的姑娘是谁,却因为一组挨着一组,还要讲究秩序,没找着机会。 苏榴又担心起自己是否冲撞了贵人,想着以后得找个机会,把这姑娘的好感涨回来。 她本是有些惶惶不安,到了皇帝面前,却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 无他,只因皇帝并不让人感到紧张。 皇帝邵曜飞眉入鬓,生得一双细长凤眸,他不像苏榴想象中那样是十分有威仪的人,嘴角挂着浅浅笑,手支着下巴半斜靠在明黄雕飞龙的御座上,透着闲散。 人说偷得浮生半日闲,平日总是忙的,闲也就闲得不成闲样。他却仿佛是一闲就闲成了散仙,七分慵懒三分愉,叫人生不出敬畏之心来。 闲散似仙的皇帝目光微微一转,越过前面四个秀女,单单落到了苏榴面上。 苏榴俏脸微红,这可比她上世的那个夫君好看多了。 而邵曜也仿佛是一眼就只看到了苏榴,他抬起了自己金贵的皇帝玉手,往前一指:“那位姑娘,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在旁边宫人的提醒下,苏榴才紧张地上前一步,缓缓地扬起头来:正是粉面含腮,杏眼微湿,含羞带怯的一个俏佳人。 邵曜面色上的懒意尽去,定定凝视她半晌,仿佛是看呆了。 好半晌邵曜才赞道:“不愧是阮爱卿放弃自家名额,极力推荐的姑娘,果然是绝世美女啊。”他又很不屑地瞥了其他四人一眼,淡淡道,“与苏姑娘一比,其他人可都成了庸脂俗粉了。” 那四个姑娘虽然面上没有表现什么,心里可不是记恨上苏榴了? 哪怕不拼家世,能来选秀大家都是差不多水平的长相,甚至比她更漂亮的,皇上竟然说苏榴最美,岂不是眼瘸? 可邵曜偏偏就好像真的只看中了苏榴。他不但问了苏榴的家庭,还问了苏榴的年龄,甚至问苏榴昨日在宫中住的习不习惯。最后他还低头写下了明显是苏榴的名字。 系统这时提醒苏榴:“宿主,好时机,快对皇上用这个新手包啊!” 苏榴想想自己离着皇上至少得有二十尺,而且手里这已经是最后一个新手包了,她的习惯便发作了,有点舍不得,“看皇上的样子,分明是要让我中选的,我还现在对他用,不是浪费吗?等以后如果我不小心惹恼了皇上,再对他使用吧。” 一有机会,苏榴就想捂紧自己的技能包。 系统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虽然皇帝现在的好感显示只有很勉强的1点,可皇帝不是还很嫌弃另外四个吗?说不定皇帝就是那么难涨好感呢。自己毕竟不是人类,不懂得人类的心思,就没有再说话。 苏榴在被问了一通话后,顶着另外四个姑娘晦暗的目光,脸红红地出去了。又等了许久,秀女们像一茬一茬稻子,进去了又出来,苏榴看着不少人都摇头,唉声叹气的,心里越发高兴。 已经有会看眼色的小太监,来给她换了香茗,殷勤地问她冷不冷,累不累了。还有想卖好的小宫女,悄悄告诉她,除了符姑娘,皇上全程只问过她一个人名字,其他人都是看一眼,随便聊几句家常就挥手让出来了。 苏榴连忙问,那符姑娘是谁? 小宫女一张红扑扑的苹果脸,小心地往那“家世差”姑娘指了指,“就是符大人家符姑娘呀。”为了向苏榴卖更多好,她又小声道,“据说皇上生母淑妃生前与符姑娘的母亲是挚交,当年弥留之际还曾要求皇上将来娶符姑娘呢。” 苏榴心中一个咯噔,除却知道自己必定中选以外,便是将符姑娘视作劲敌了。如此情敌,天然便要较劲,哪儿还会想费那力气,去把她的好感涨回来? 她只卯足了劲,翘首以盼,等着皇上钦点自己的名分。 皇后?一开始就是皇后好像不太可能。 妃子?这好像也不行。若是个贵人,就既不出挑,又够显眼,那就最好了。贵人 苏榴一边想着,噙着笑,沉进了思绪里。 终于日暮西沉,所有的秀女都见完了。皇上的车架缓缓行起,离开了。大家都屏息等着结果,见那颁旨太监出来,苏榴脸都激动红了,结果那个颁旨太监平平静静地宣布:“本届选秀,无人雀屏中选。” 什么? 苏榴只觉脑子嗡地一声,好像什么也听不清了。 “哎呀,苏姑娘晕倒了,快把她送回阮府去!” 邵曜回到宫中,便屏退众人,扶着椅子扶手笑了小半刻钟。心想,王伴伴你那样肯定中招,只有朕这样玩,才能让她倏忽大意,错失良机! 上辈子他与苏榴交手多年,也骗了她好几年,于此间造诣早已登峰造极,虽然越到后来,苏榴越难对付,但现在用这招来糊弄糊弄尚且经验不足的苏榴,还是绰绰有余的。 笑毕了,邵曜看着自己好似满当当,实际又空荡荡冰凉凉的内殿,忽然想起阮绫已经嫁给了时怀池,还很不乐意见自己,又是五内俱焚,酸楚不已,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按着椅背的手掌渐渐收紧。 无论如何,也要让阮绫回心转意才行。 今日打了一个胜仗,邵曜思来想去,便亲手写了一张邀请函,着暗卫走特殊通道向阮绫发了出去,邀请她来一起好好谈谈。 阮绫摩挲着这张连低调都不会的烫金邀请函,看着上面那一句龙飞凤舞的“想知道我怎么拒绝了苏榴吗?想知道,就中秋酉时第一楼四春园见。”,陷入了一种能让自己慌乱的猜测之中。 中秋? 邵曜一定是故意的! “姑娘,姑爷回来了。”门边望风的元扇轻轻说。 阮绫心中一惊,赶紧把邀请函塞进了梳妆盒里,盖上了盒子。时怀池已经一脚跨进门来,见她手里端着梳妆盒,便问:“你要出门?” 阮绫抱着梳妆盒的双手就是一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玉兔簪来桂花缃 她状似镇定地把梳妆盒往桌上一放,梳妆盒哒地一声,落在梳妆台上。阮绫看了一眼盒面,轻轻摇头:“不是。” 时怀池进得门来,目光落在那个阳刻了桂花浮雕的红木梳妆盒上,这个盒子不小,光是长度就有阮绫小一人宽。他随口问道:“那你抱着梳妆盒做什么?不重?” 阮绫心中又紧了紧,咬咬唇回他:“在找中秋要戴的发簪,感觉没什么好看的。”说完她就觉得自己咬到了舌头,找了个烂的不能再烂的借口。 时怀池听了就立刻往阮绫这边走来一步,边把手伸向梳妆盒边说:“我帮你选选看。” 这怎么能给他看? 阮绫赶紧把梳妆盒往桌上一放,好似刁蛮地鼓了脸,赌气道:“我都看过了,这些嫁妆也不知道是谁挑的,一样也不好看。”她故意把手按在梳妆盒上,防止时怀池真的打开帮她挑。 心里已是很乱了。 总觉得自己作戏也并没有作好。 万一时怀池坚持要看,莫非她就要咬牙认下来? 时怀池的手伸在半空中,又停下了。他偏头瞅瞅阮绫,阮绫把嘴撅成了兔子嘴一般,不遗余力地翘起来。 时怀池心中想,她已是十年后回来的人了,看不上现在这些嫁妆首饰也是正常。更何况嫁妆大件都能被她继母克扣,这些小件难免也要被以次充好一番。 而今阮绫与自己嫌弃发簪,未尝不是一种示好。 这么一想,时怀池又觉得自己意会到了阮绫的意思。 他拿下头上的乌纱帽,随意地拍在手里,跟阮绫说:“我们去挑个好看的发簪,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裳。” 阮绫愣愣地看着时怀池转身进里屋去了。 回过神来,阮绫立刻就打开了梳妆盒,拿了帖子叫元扇收到她自己屋里去。元扇一脸纠结地把帖子塞进衣袖里,跟阮绫有点欲言又止的,不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就笼着袖小跑着出了门。 阮绫猜都猜得到元扇想说什么,她也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索性便不解释了。 等元扇小跑着回来站定,时怀池也换好了常服,出来了。 时怀池穿了一身天青的广袖长衣,绀青博带,他又动静笔直直,看起来更像一支平地而起,生发花叶的青竹了。 腰上挂的玉佩很眼熟,不是他平日里挂的,仿佛是阮绫娘留下来的一对儿凤凰佩中的一个。 嗯,另一个现在就挂在阮绫腰上,和一串玉铃铛个结绳福流苏挂在一起,走起来便环佩叮当,她又着了缃黄的衣裳,更是活泼俏皮。 时怀池见阮绫只管睁着乌黑的眼珠,也不去换衣裳,也不往外走,便上前半步来,拉住了阮绫的手,“走吧。” 阮绫到底心虚,没有反对,给时怀池拉着上了马车,到了街面上。 街面上和她记忆里的也并无大不同,依然是布招林立,人流织梭,吆喝不时传来的旧日模样。上辈子有的店家,如今也都好好地存于世上。虽然十年后,不是死伤亡毙,就是举家逃亡了。 只余了一个空壳一般倒塌布招和破败街面存于世间。 走到玲珑阁前,阮绫就停住了脚步,指示时怀池跟她一起进门。玲珑阁还是老样子,掌柜是个胖胖中年发福的大叔,时常笑得一对眯眯眼,用他不标准的官话推销款式。 阮绫喜欢造型别致的东西,约莫是超前了十年的缘故,这辈子再看这些造型别致之物,也都觉得乏善可陈了。她在掌柜提供的样式中逡巡,却挑不出特别喜欢的来。 时怀池忽而捡起了一支白玉兔簪,簪头下方还用红宝石和绿玉做了两棵带叶子胡萝卜的步摇流苏坠,晃起来,就窸窸窣窣地,像兔子追着胡萝卜跑。 时怀池期待地把这根簪子递到阮绫面前给阮绫看:“这个好。” 他见阮绫无可无不可,就微微直起身,取了阮绫头上的发簪,亲手把这根白玉兔簪给她别上去。阮绫拿过镜子瞧了瞧,兔眼上也惟妙惟肖地点了红宝石粒,特别显眼俏皮。放在手里看不出,别在了头上,就像只小兔子蹬起腿,似要从发边一跃而下。 这于十六岁的阮绫也并无不衬,反有一股清俏调皮来。戴着不丑就行,阮绫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就点了点头,要了这支簪子。 时怀池好似更高兴了。他仿佛就喜欢阮绫这个样子,只光看着,眼中便带了笑意。阮绫手里捏着一方葱绿的小帕子,稍稍抬起头来和他说话,簪子流苏上缀的胡萝卜在她鬓边晃呀晃,也叫时怀池心里只剩喜悦。 “你跟这只小兔子一模一样。”时怀池心喜地拿食指戳了戳小玉兔的兔头。 说她像小兔子? 阮绫朝时怀池呲了呲牙,露出两颗白晃晃门牙来,“就算是兔子,我也是会咬人的兔子。”她的‘兔’音受她奶娘乡音影响,发起来特别脆c特别重c特别清弥,跟粘牙的子音粘到一块,让人听了,心口都跟着发痒。 时怀池眼中笑意更盛了,弯成了浅浅的月牙:“我一身糙龙麟,不怕咬。”他还一本正经地抬起了手臂横放到阮绫面前,一副等咬的样子。特别不要脸。 阮绫瞥了他一眼:时怀池怎么这么幼稚? 阮绫才不承认自己才是那个先幼稚起来的人。 说起兔子和龙,阮绫不免又想到了邵曜。她心中究底是装了事,便有些心不在焉的了。买完了簪子,也不要在外面吃饭,拉着还想再说什么的时怀池就赶快回了家。 到了晚上,阮绫也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邵曜邀请函上那句话绝非无的放矢,而能说出这句话的人,也绝不可能是从前根本没有接触过苏榴的年轻皇帝邵曜。 难道他跟自己一样,也回到了过去? 他为什么不让苏榴进宫?是后悔了,还是? 思绪纷至沓来,阮绫失眠整晚,至第二日也仍旧神思困顿,精神恍惚,反应迟钝。这一天便是中秋了。 因是中秋,一大早的,跟时老爷一辈的时家二老爷c三老爷都带着一大家子来了。阮绫作为新妇兼长房长媳,还要把每个人都认全了,跟每个人都打好关系,也是强撑着,终于到了中午。 按照习俗,也是按照时夫人对她的看重,便由阮绫持刀切那一整块大月饼。阮绫看起来十分稳当,拿着一把与前日相仿的刀,咚咚咚c切切切,切成了,便由阮绫亲手端着盘子分给这家中的十九个人。 分到最后,算上她自己的,竟然盘中还多了一块 她居然切了二十块? 阮绫纠结地看着盘中这多出来的一块,懵了。 大家也都静静地看着她,虽然十九块是不好切,可是真的切出了二十块,也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正值尴尬之际,还是时怀池反应最快,他夹起托盘中的那块五仁月饼,放到了自己盘子里。他素日里秉正持重,上辈子被砍前也遇过一些落井下石闭门不见之类的不平事,而今待一些人便是淡淡如水,以至隔房的几个弟弟妹妹觉得他难以亲近。 今日却笑了,对众人说:“这是个好兆头,说不定明年,家里又要添人口了。” 时夫人一听,也笑着打圆场,“正是,你们俩早些生个孩子,我就开心了。”长辈也好,同辈也罢,都很捧场地顺着话说,顿时便解了阮绫这多切了一块的尴尬。 阮绫放下盘子,夹起了自己那块最后的五仁月饼放到小盘子里。微微低了头,仿佛是害羞。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不过是心虚不好意思去看时怀池罢了。 自己晚上竟还要去见邵曜阮绫想来想去,趁着时怀池坐到了自己身旁,便与他道:“我听说第一楼旁边今晚有燃灯活动,晚上一起去吗?” 阮绫竟然又主动对他示好,时怀池有点意外。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好。” 阮绫便朝他笑了笑,低头咬了一口五仁月饼。 呔,果然难吃。 她偏头去看时怀池那一盘,他正尽心尽力艰难地消灭着自己那块多切了的五仁,吃得很慢,但眉头没皱一下。 这块月饼是无论如何一定要吃完的,阮绫皱着眉吃完了这块月饼。回头看看时怀池,也啃光了一块。还剩一块。 实在是为难他了。 阮绫往时怀池面前推了一杯清淡桂花酒,以解月饼之腻。 时怀池接过了这杯酒,一口喝下了。又眼盛星辉盈盈笑地将空杯子推到阮绫面前来,好似示意她再给自己倒一杯。 给点阳光就灿烂了? 阮绫瞥他一眼,把酒壶整个儿推给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当年皇家中秋宴 时怀池好似有点失落,他摇摇头,自己给自己又斟满了一杯。酒杯里的清色粼光摇曳晃动,映出他那张端华清隽的脸。 时怀池看着酒杯里的自己,仰脖一口气喝完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桂花酒不醉人,但喝得多了,总也有些飘忽。阮绫却一点也不碰,另叫元扇给她倒了清新的绿茶来。中秋理应月饼配桂花酿,举杯望明月。方成雅事。 便是小孩子,也不过是月饼配牛乳,她这个月饼配绿茶,委实是标新立异了,总归打眼。 时怀池有点奇怪,问她:“你不是挺爱喝桂花酒的吗?” 他说的很爱,还是上辈子的皇家中秋宴,在阮绫失宠的第二个年头,苏妃开始尝试宣告自己的地位。堂堂中秋宴,坐了阮绫的主位。把阮绫挤到了下首妃位上。 偏偏她亲爹阮喻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有,还第一个举杯向苏妃祝词。 即便时怀池是皇帝心腹宠臣,也觉得有些没眼看。 那时候阮绫就噙着笑,神光散漫地扫视着包括时怀池在内的殿中诸人,一杯一杯地喝她面前几案上的桂花酒,好像喝光了,又叫人添了一壶。 时怀池看了她好几回,每每总觉得她已经喝醉了,偏偏也不见她脸红上头,也不见她醉态发作,仍旧是噙着笑,若有人与她说话,也总能第一时间回答上来。 总是犀利的多。 因为毕竟,第二个年头,她开始在朝中争权,而皇家宴会,都是皇帝亲信,还是找她茬的多些。 时怀池以为这中秋宴于她委实凌虐,她该要早早起身借故告辞的,她偏偏坐到了最后。 到了最后,仿佛皇帝也醉熏熏的了,时怀池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端着酒杯,走到了皇后阮绫面前。 走近了,才发现她眼底都已是薄红,粉煞煞地落在眼角,像盛开了的小桃花,白里透了粉。 又像一只竖起了耳朵的警惕小兔子,眼是红的,面是白的,粉得让人心疼。 时怀池不知怎么的,与她说:“皇后,你喝多了。” 他本意并非挑衅,阮绫却以为他在挑衅,轻笑一声:“怎么,本宫喝本宫最爱的桂花酿,也碍着你了?” 她所指的,大约是前些日子,她想往户部安人,被时怀池标注了重点,并向邵曜建议不能给的事。 她嘟囔着‘真是煞风景’,一边提着她的酒壶子站了起来。她身旁的大宫女元扇要接过她手里的酒壶帮她拿着。她一把推开元扇的手,宝贝一样把桂花酒抱在怀里,“这瓶还没喝完,不要浪费了。你再叫太监给你拿瓶满的来,我们带回宫里去。” 时怀池端着他的小酒杯站在几案对面,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眼睁睁看着她们主仆俩,又管侍酒太监要了一瓶中秋宴特供桂花酒,堂而皇之一人捧了个酒壶回去。 那侍酒太监递完酒,回过头来还尴尬地朝时怀池笑了笑。他不知何故,还解释起来:“皇后宫里现在大印都不好使了” 他就是当时被发配出御书房的林景。 时怀池料不到自己不过是参加一个中秋宴,竟致失眠。三更天从床上爬起来,点起蜡烛,伏在桌案上给皇帝写劝谏奏折,写完觉得不够有说服力,又花了好些天翻看多种刑案书籍,举了一堆宠妾灭妻的惨案作例子,劝他端正一国之君该有的态度和轻重。 奏折还没誊写好递上去,宫中就传来了皇后复宠的消息。 时怀池拿着那本奏折,也不知道自己是失落多一些,还是欣慰多一些。 虽然两个月后皇后又失宠了,而且是自此永恒地失宠,但她也没人敢欺负了。因为仅仅她复宠的两个月,她就把司膳司尚膳c司衣御侍和司计司掌计都杀了,连理由都不找。 皇帝也越发不讲理,都由着她。 这显见是有命扣无命多享的买卖,此后哪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 时怀池的那本奏折终究再没有用武之地,给他锁进了方盒里,一锁也是永恒。因为时怀池不知道哪一年,把钥匙也弄丢了。 时怀池收回思绪,面前的阮绫嘴角笑意微冷,“喝酒误事,我早就不喝了。” 时怀池只当她是想着今晚的燃灯事宜,担心她喝了酒被夜风一吹就头痛,便也不再劝。 吃完这块三角月饼,就算是象征性地表达了一家人和和美美团团圆圆的期望,十九口人坐在一起说了些三姑六婆八大姨们热爱交流的话题,然后阮绫跟时怀池就跑路了! 看着他俩手牵手离开,身影消失在院门后,时夫人还欣慰地同她妯娌时二夫人笑言:“阿池从小就像个小大人,娶了媳妇,反倒活泼了。” “就是。这样多好,看他可比以前开心多了。”时二夫人也应和着,望向门外的碧蓝苍天。 阮绫跟时怀池两个跑路的时候,外面天色还早,远没有到吃晚饭的时候。天光里透着烈阳白,阮绫跟时怀池一起吃了些碳烤小食,看了街边的杂耍,观光了闹哄哄的花花世界,眼看着时辰差不多,阮绫就拉着时怀池去了第一楼。 为着迎接喜庆中秋,第一楼里也装点起应景的花好月圆红灯笼,每一层都装点了个遍,只差没有明说望每位来宾都把酒楼当家了。 四春园在第一楼的第三层,阮绫跟时怀池也去了第三层的六福地。跟四春园只隔着一个房间,地理方位上是隔着一个拐角。六福地更在里面一些,四春园离楼梯相对更近一些。 进去坐定,点完菜后,阮绫就要尿遁了,她咳了一声,站起来说:“我去一趟茅厕,要是待会菜先上了,你先吃,不用等我。” 说完了,她也不带元扇,便出了门,走到隔壁的隔壁四春园,看看四下里没有熟人,镇定地抬手敲了敲门。 几乎没多久,门就开了,还是邵曜亲自来开的门。 他的凤眸都几乎弯了,拉开了门。阮绫闪身进去,第一件事就是反身推着房门关上了。 邵曜笑意盈盈地,半个身子往门背上一靠,轻飘飘地问阮绫:“怎么,你怕被人看到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会当有时狭路逢 “我只是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阮绫毫不客气地抿着唇回敬,秀眉单边儿挑起,透着难以言说的挑衅。但她又与邵曜离着近,还没有他高,这挑衅便少了些威势了。 邵曜只觉她像给自己挠痒痒似的,他都记不得,他有多久没有这么近距离跟阮绫好好说过话了。上辈子死之前,想见一见阮绫,她也不肯来,只叫人送了个没水也没有壶嘴的空茶壶来。 邵曜叫林景往那没壶嘴的茶壶里填满了沙,装满了水,把沙子浸得密密实实地送返回去,听说她收也没收,看也没有看一眼,就让人丢到了御花园里。 御花园离着她的椒房殿自然是极远的。 她真是太绝情了,上辈子不肯原谅自己便罢了,这辈子还要来离间他们君臣关系,毁他臂膀。 邵曜便是如此想的,自打发现阮绫是回到过去的之后,他就觉着这是阮绫报复自己的一种方式。 邵曜凝视阮绫的挑衅样半晌,忽然伸了手过来,去摸阮绫的耳侧,阮绫被他吓一跳,兔子一样急往后蹦,踮起脚呲牙问他:“你干什么?”她睁圆了眼,警惕得像四面都环绕了看不见的敌人。 邵曜又被她逗笑了,往前追过来一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的流苏缠一块了,我只是想帮你理一理。” “我自己会理。” 阮绫反驳着,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流苏,但邵曜已经又伸了手过来,像一只猎食的鹰之爪,先阮绫一步把她发簪上吊着的那两只红宝石胡萝卜攥在了掌心里。 这就像命脉突然握在了别人手里似的。 阮绫不敢再往后靠了,紧张地瞥向邵曜的手,生怕他一个使劲,揪断了。 她紧张地瞥了好几眼,但邵曜好似只是真的想帮她理流苏而已,他又摊开了手掌来,仔仔细细地把阮绫缠一块的流苏一根一根分解了开,像对待一块已经碎成碎碎的珍稀宝贝。 邵曜第一眼看到阮绫头上的发簪,不可否认,当时是很想给她掐了。这不是她上辈子有的发簪,那就一定是时怀池送的。但他稍后又想到,她明知今日要来见自己,还要戴这么一根发簪,一定是故意气自己的。她就是这么充满小心机,无时无刻不想着气死自己。 才不会上她的当呢。 邵曜这么想着,总算是克制住了自己想要破坏发簪的欲望,还好心地帮时怀池理了理。 阮绫往边上侧了两下,想躲开,没有躲得成,只好忍着气等了一会。偏偏邵曜慢条斯理地,像抓着了绒线球玩耍的狐狸,翻来覆去地分理她的流苏,就是半天没有好。 阮绫可不想陪他在这白耗时间,她还想早点回去,免得时怀池以为她掉进茅坑里了去找她。阮绫强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见他慢吞吞的,老也不提正事,忍不住自己提起了话头,问他:“你不是要告诉我怎么让苏榴落选的吗?” 邵曜便又笑了,他摸着阮绫的流苏,语带宠溺地说:“先吃饭,吃完了,晚上与我一起看看天灯,到时我便一一告诉你。” 阮绫这时才往房中看了看,只见桌上已摆好了一桌的菜,除了中秋必备的月饼,依稀都是阮绫爱吃的,远远看去,冒着袅袅的热气。大约邵曜以为阮绫今日来了,会跟他一起吃个饭。 但是阮绫不管是这辈子也好,还是上辈子也好,最恶心的就是中秋节见到邵曜,若非是他用苏榴作饵,阮绫根本想也不想想起邵曜。这就像一种生理惯性,哪怕她已经意识到苏榴是个大毒瘤,也不能缓解她在这个日子,见到邵曜的那种不适劲。 阮绫瞥着他冷笑了一下,“得寸进尺!我老实告诉你,我是跟时怀池一起来的,待会就回去跟他吃饭,晚上还要跟他一起燃灯,你要么现在就告诉我,要么我就走了。” 邵曜抓着流苏的手一紧,阮绫冷冷地斜着眼角瞥他,大有“有种你就扯断了试试看”的意思在。 邵曜抓着那两棵小胡萝卜,一会儿松,一会儿紧,每每好像真的要扯掉了,他又松了手来。阮绫也毫不服软,并不肯往桌边挪动一步。他俩互相僵持了小半天,一如上辈子,总是见面嘲,见面嘲,一见面就嘲,阮绫不肯与他好好说几句话。就连自己身边都不完好安全,邵曜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信鬼力乱神之说,更不知道她身边是不是已经被妖魅侵占,什么也不能多说。 好半天,邵曜才克制住了自己,转而浅笑吟吟地问阮绫:“你不问我到底是谁吗?” “还用问?”阮绫显得有点不耐烦。她并不想跟邵曜回忆什么过去,只想要正确解决苏榴的方式方法。 阮绫如此绝情,邵曜也终于意识到,跟她来太软的,哪怕送到了嘴边,她也就是不吃。邵曜强撑起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他仍旧不放开那两棵胡萝卜,几乎是负气一般同阮绫说:“如果你不跟我一起去看灯,我就不告诉你对付苏榴的方法。” 阮绫没好气斜了邵曜一眼,才不受他胁迫,当即便冷笑一声,“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自己去试?上辈子那是我根本不知道她会妖法,才败在她手里。”阮绫今日冒险来见邵曜,主要意在弄清邵曜到底是哪个邵曜,现在已经弄清了。二也就是想走点捷径而已,若是没有邵曜,她难道就不想办法对付苏榴了?至多不过是多走些弯路而已。 邵曜闻言,却也哈了一声,他几乎也是毫不客气地反问阮绫:“你怎么试?靠观音像佛像,还是请一堆神棍去阮府做法?” 阮绫淡淡瞥他一眼,不说话。 邵曜又冷笑一声,他捏紧了小胡萝卜,微微弯了腰,扶在阮绫肩膀上,盯着她清凌凌乌黑黑的眼睛说:“你以为你被苏榴一招打飞的时候是观音救的你?不,是我。” “你?不可能!”阮绫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瞪着他。她不想信邵曜的胡言乱语,可邵曜却能说出她被苏榴打飞过,一语中的,又由不得她不信。 阮绫心里有些乱。 “是我救了你。”邵曜低着头,面上带着一种堪称温和的笑容,声音低沉又温柔地,又重复了一声。像是遥远梦境处来的最柔软的问候。 阮绫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退到了门板上。邵曜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她逼到了角落里,俯视她,试探性地靠近她,又轻声呢喃:“是藏在观音像里的我救了你,不是观音。”他的声音比水还温柔一些,流水款款,“这世上并没有观音神佛。” 阮绫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怒气滔天,推了邵曜一把,仰头质问他:“你藏在观音像里,你怎么会藏在观音像里!你仗着自己是鬼偷窥本宫?” 邵曜:“”他勉强克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才没有露出心虚的神色,顾左右而言他,“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救你的人是我。是这个。” 阮绫毫不客气地踩了他脚背一脚,骂他:“变态!” 邵曜被踩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痛——! 阮绫再也不想跟邵曜说话了,推开他就要转身往外去开门,邵曜也顾不得自己金尊玉贵的脚背了,连忙伸手一按门背,把那扇已经被阮绫打开一条缝的门又给咔哒关上了。 阮绫又转头来踩了邵曜两脚,邵曜实在受不住痛,只好金鸡独立抱着脚委屈地辩解,“我真没有看奇怪的场景,我最多只有你在观音面前跟你奶娘牌位聊天的时候会坐旁边听听!” 什么? 阮绫更愤怒了! 他居然偷听自己跟奶娘讲心里话!变态! 她抬手就给了邵曜一巴掌。 邵曜完全没料到呀,他猝不及防,下意识就放开了摁在门上的手。阮绫怒火滔天地打开门,尚未跨出房门两步,就看到了正往这边走,离房门只有四五步之遥的时怀池。 三个人都愣了愣,全部停下了脚步。邵曜伸出的手都停在了半空,没抓住阮绫。 时怀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俩。 中秋的酒楼,墙上挂着的灯笼都绘着花好月圆的图象。酒楼的正中央,房梁下,还挂着喜迎中秋的横幅。喜迎四字正落在时怀池视线的边角,和花好月圆灯笼们疏疏落落挂在那儿,好似一群高高挂起的围观者,全然对他是讽刺和嘲笑。 他以为阮绫是真心跟自己示好的,结果她只是又找自己打掩护的? 阮绫愣过之后,突然哇地一声,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三个箭步冲到了时怀池怀里,头上的两棵胡萝卜坠带着一束儿流苏先后次第砸到时怀池心口上,啪,啪。撞得他倒退了半步。时怀池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阮绫已经抱着他软绵绵哭诉起来:“夫君!皇上他轻薄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各怀心事各有诉 阮绫可不是无的放矢。 从今日邵曜单找她,不找时怀池就可以看出,邵曜没发现时怀池也有从前的记忆。正好,时怀池也没发现邵曜有从前的记忆。 她作为关键当事人,已经发现了这一点,但他们双方都没发现这一点。 既是如此,阮绫就要推一把了,不能让他们两个今日互相发现之后,还有解释推锅的机会。 若是他们俩和好了,君臣把酒言欢,谁知道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合力抽自己脚底的薪。最好的情况,当然是时怀池变成她的人,让邵曜做孤家寡人去。 若是如此,上辈子时怀池一天到晚给邵曜出主意跟自己作对的过节,阮绫便可当它是过去了。 所以一看到这几乎要捅破窗户纸的苗头,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扑向了时怀池。 就不信时怀池能忍? 他要真能忍,阮绫都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阮绫扑在时怀池怀里,抓着他的衣襟抽泣,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其实阮绫那一声浮夸的夫君,时怀池就已经明白过来,阮绫恐怕也不是清白无辜的。至少没有她表现得那么清白无辜。不过这和皇帝公然勾搭他妻子比起来,已经不算什么了。 时怀池低头看看发鬓散乱,玉兔簪上乱糟糟倒插着一棵胡萝卜的阮绫,再抬眼看看捂着脸的皇帝,心里的无明业火渐渐不可抑制。 时怀池自认也算兢兢业业,虽然没有上辈子给皇帝卖力的时间长,怎么说,自己现在也依然是他的正牌心腹,铁杆支持者。他居然都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心情,想撬他老婆,就撬他老婆? 这谁能忍得了? 时怀池抬头冷淡地看了看皇帝。问他:“皇上如此侮辱臣妻,还有什么别的话说吗?” 时怀池抱住阮绫,安抚了一下呜呜哭不见泪的她,把她连人带脑袋都按在自己怀里,很想低头问一问她,她为什么要来见皇上呢?就因为他选秀一个也没选吗? 但是时怀池克制住了。 他什么也没问,就只是用力地抱住阮绫,抬眼沉默无声地盯着邵曜。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在呲呲燃烧。燃得走廊上挂的花好月圆灯笼似也要燃起来,飘出焦烟味。 邵曜的手握成了拳头。 他没有丝毫愧疚。 他为什么要愧疚? 邵曜心里这么想着,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时怀池多无辜啊,他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不能太感情用事。 邵曜憋了一阵子,终于憋出一句话:“朕是爱慕阮绫已久,但今日之事,事出有因,不是你想的那样。” 阮绫偷偷掐红了自己的眼角,才从时怀池怀里抬起头来,除了眼角红了一片,脸上干干净净的,一点泪痕也没有。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邵曜。心想:他也太不要脸了! 幸好时怀池也是重生的,他要不是重生的,兴许就真信了。 时怀池脸色一黑,又问:“那皇上有想过这是臣的妻子吗?” 邵曜被问得俊脸一红,任他再厚脸皮,也有点说不出话来。他修长的双腿迈动,黑金的衣摆飘荡在黑色皂靴边,步履坚定得仿佛有千钧之重。他朝时怀池和阮绫的方向走了三步,正正离着阮绫只有一步的距离,而她现在扑在时怀池的怀里。先前被他理好的发簪和流苏又凌乱地纠缠住了。 邵曜心里有点可惜。 时怀池又问他:“皇上可曾想过我们的君臣之谊?” 时怀池见邵曜还是说不大出话来,也不等了,他就抓着了阮绫的手,脱了自己的外袍包住阮绫,拉着她往楼下走。他的衣袂飘荡在阮绫身侧,行动间带起一股天青色的风。这风扑簌簌扑到了阮绫面上。 阮绫回过头去,朝邵曜轻轻瞥了瞥,眼神含笑,大意为:你的肱骨之臣怕是要没啦,爽不爽? 邵曜心中又是一闷,时怀池拉着阮绫经过他身旁的时候,邵曜忽然觉得不对。 他看着时怀池离开的身形,定定多看了几眼,忽觉被雷劈中,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到底在哪里!他走路的姿势不太对! 这种威势重的八字步,分明是他做了丞相之后,才有的惯性姿势! 时怀池也是重生的? 没错,他也是重生的! 邵曜几步冲过去堵在了楼梯口,他紧紧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努力克制着没有一拳揍过去,只是脸黑如锅底地质问时怀池,“你也回到过去了?” 时怀池诧异地停下了脚步,他不可置信地看看眼前年轻人模样的皇帝,被这么一问,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位也是重生的了。 而邵曜从他的反应里,也完全确定时怀池也是重生的了。他本就不愧疚,先时若还有顾忌的话,此刻就是怒气滔天了,他一巴掌打在楼梯扶手上,大声质问时怀池:“你明知阮绫是朕的皇后,你还夺走她,你还好意思质问朕?” 多年亦君臣亦友的关系,在这一刻,怕是瞬间都要随风去了! 时怀池被他如此逼问,却不急不躁,也毫无羞愧,他盯着邵曜的眼睛,反问他:“我怎么不好意思?皇上你娶了皇后也是当摆设,你珍惜了吗?是谁死前还要留下降皇后为妃,让她做太妃,关押西山的圣旨?” 时怀池可不怵皇帝,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娶走阮绫有什么对不起皇帝的。相反,邵曜跟阮绫感情不睦,致使阮绫多方插手朝堂之事,造成朝廷派系对立白热化,内耗加剧,朝纲不稳。他死前那道要废了阮绫皇后之位的圣旨,更是在他死后引起轩然大一波,造成了朝廷和军队多方动荡。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时怀池都不觉得自己对不起邵曜,相反,他还觉得自己把阮绫娶了,是帮邵曜解决了一个大一麻烦。皇上他可以安安心心和和美美跟他的苏妃在一起了。 所以邵曜现在质问他,他是不接受的。 邵曜被时怀池给噎了一下,说道:“那圣旨就没盖印!朕不是真要废了阮绫。” 时怀池真是料不到邵曜脸皮居然这么厚,他直勾勾盯着邵曜,“没盖印,臣也当真了。许多人都当真了。” 邵曜又没话说了。他总不能说,是为了骗苏榴,才留下了那道没印的圣旨。这要是说了,阮绫不就知道他是如何搞定苏榴的了吗?那以后阮绫还会搭理自己? 邵曜思来想去,为长远计,还是决定憋着不说。 过了一会,他才重整旗鼓,问:“总之这是一个误会,现在朕回来了,时怀池,你能把皇后还给朕吗?”。 时怀池就特别好笑地笑了一下,他反问邵曜:“有的时候不好好珍惜,没了又来抢别人的,皇上,这是您的为君之道?” 话说到这份上,时怀池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此事决定权最终还在阮绫手里。他也唯怕阮绫不到黄河不死心,心里还惦记邵曜而已。 念及此,时怀池便低头看了看怀抱里的阮绫,转而问阮绫:“你选谁,要回去当皇后,还是留下来?” 他虽然这么问,心中终究还是有些忐忑。 他抱着阮绫的手臂微微收紧。 他这一提议,邵曜就不干了。他知道阮绫还在生自己的气,这时给她一锤定音的机会,哪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邵曜便特别善解人意地提议:“时怀池,你让绫绫选,考虑周全了吗?不要逼绫绫,过段时间,等她想清楚了。再给她选择。” 阮绫将他俩都看了一眼,心中呵呵一笑:选个屁,要选当然也只选自己。 不过她不介意再扫扫邵曜面子。阮绫不怀好意地轻笑一声,就要开口先把邵曜干掉。 忽然眼角一瞥,看到楼下疑似苏榴的身影一晃而过。她推开时怀池,侧出栏杆外又仔细看了看楼梯上的半剪影,惊道:“苏榴上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人言不信唯自证 这冷天,苏柳穿着一身月白仙纱的衣裙,一步一步从一楼的楼梯缓慢走上来,她的月白衣角和粉荷绣花鞋时不时便出现在阮绫的视野尽头里。踢踏着云雾一样的不真实感。 邵曜也挤过来往下看了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挤开了时怀池,挨着阮绫往下看。时怀池微微一皱眉,不过没有说什么,他也跟着弯腰往下看了看。 因着靠楼梯里面,从他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什么了,时怀池一无所获,便站直了身子。 一旁的阮绫跟邵曜肩并肩,头挤头还往下看。 他俩都手肘叠挂在栏杆上,连弯腰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他突然有一种人家才是一对夫妻的荒唐感。 时怀池往后退了半步,站在一顶花好月圆红灯笼下,静静看着,没有说话。 过得片刻,阮绫看完了,就抬起头来,见时怀池颇显落寞地站在一边,她略一想,如何猜不到时怀池在想什么? 这可是把他从邵曜那边挖过来的好机会。 这么想着,阮绫便背着手朝时怀池走了过去。 她在时怀池面前站定,仰起头来,笑意盈盈的,眼里的光也极盛,问时怀池:“你不舒服呀?那晚上还去燃灯吗?” 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问时怀池要不要休息呀,好似更在意的是晚上能不能一起燃灯。 这倒不是阮绫不想直接关怀一下他,好表现一下自己的关心之情,能直球,谁喜欢绕来弯去的呀?实在是她知道时怀池面上不显,心里想法多得很,她若是太直接了,时怀池怕是反要疑心她是不是有目的。 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真有目的,那当然要迂回一下啦。 时怀池果然觉得这样的阮绫很正常,又想到她终归还是惦记燃灯,既要与自己一起燃灯,那便没皇帝什么事了,他欣然便应了下来:“自然要看。” 邵曜这时候也不甘心地从楼梯口上站直了身子,踱到他们两个身边来,沉着声打断了他们两个:“朕怕是得躲一躲。” 阮绫心想,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往邵曜的包间方向一指,“躲你自己房间去吧?” “朕的房间不安全,你们房间是哪个?” 阮绫到底也不想邵曜被苏榴制住,便往走廊尽头,拐角内的那个房间指了指:“六福地。” 邵曜伸手就拉起阮绫往楼道里跑。 时怀池见阮绫根本没有拒绝邵曜,心里便是一滞,脚步更是跟生了根似的,一步也挪不动了。 阮绫被邵曜拉着跑了好几步,忽然发现时怀池还跟个木桩子似的站在那里没有动,她又挣脱了邵曜的手,跑回来拉了拉时怀池,“你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时怀池:“” 莫名心情就好些了是怎么回事? 邵曜见状,也跑回来,拉住了阮绫另一只手,催促他俩:“快走。” 时怀池:“”又不高兴了。 时怀池根本想不通他们两个怎么听到苏榴的名字就这么大反应,沉着脸被阮绫半拉着进了房间,才问:“皇上不是已经让苏妃落选了?用得着躲猫一样?”他觉得自己憋了这么久才质问邵曜,已经算很给他面子了。 阮绫见时怀池也不关门,自己又过去关上了门,才转过身来无奈地嘿嘿一笑,“还真是猫抓老鼠。” 邵曜有点气,在一旁反驳:“什么猫抓老鼠,朕是老鼠吗?” 阮绫瞥他一眼:“你比老鼠可怜。老鼠躲洞就没事了,你还要担心待会不要有人把你五花大绑送出去。” 邵曜:“”一时竟无话可说。 阮绫把门栓从里面拉上了,就转头来指示邵曜:“把饭桌推过来,说不定能抵挡一阵子。” 邵曜乖乖走到了桌边,这是实木桌子,还很大一张,四只腿牢牢地抓在地板上。他卯足了劲推了两下,就推动了一小段距离。 邵曜感觉有点丢脸,又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推了两下,又只推动了一段距离。阮绫简直看不下去了,没好气问他:“你的暗卫和随侍呢?” 邵曜更觉丢脸了,他心虚地飘了下眼神,“为了跟你好好聊天,被我支开了。” 阮绫:“” 还好好聊天,你咋不干脆上天呢? 她只好把目光看向冷眼旁观都不给邵曜帮把手的时怀池,提议:“我们三个一起把这桌子推到门边去?” 时怀池这下有反应了,却是往椅子上竹凛笙笙地一坐,狐疑地来回看他们俩,总觉得他们这默契的样子有些古怪,不合常理到像是故意匆忙作戏给自己看的:“苏榴有这么可怕?” “不管你信不信,她是妖非人。能控制别人改变别人的主意。”有邵曜一个权威大活人搁这给自己作证,阮绫终于能一吐为快了。 时怀池当然不信了,他甚至有点生气:“开什么玩笑?”时怀池站起来,单手指着桌面,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就算c就算你们想重新在一起,正正常常告诉我就行,我受得住。现在是怎么回事?诬赖苏妃能控制人?好证明皇上是无辜的吗?不要拿这种话糊弄我。” 阮绫也不觉得邵曜无辜,可这会时间紧迫,还是让时怀池相信确有其事更重要,她一只手扶在了椅背上,小踮了脚尖,着急地说:“是真的。” 邵曜也跟着说:“真的是真的。” 时怀池呵了一声:“我不信。” 邵曜也一脸认真,阮绫也一脸认真。时怀池又将他们俩来回看了看,想到这道门一堵,阮绫岂不是又不能跟自己一起去燃灯了。莫非他俩是合力欺骗自己的?想到这,哪怕自己都觉得不太合理,时怀池还是不可抑制地感到了难过,他坐回了桌边,盯着地面问,“用得着这么骗我吗?” 阮绫和邵曜面面相觑,阮绫思考了片刻,忽道:“你可以自己去试试。” “试什么?”时怀池落寞地盯着地面,也没有抬头。忽然觉得耳旁忽热,一阵的桂花香扑了过来。阮绫半蹲着趴到了他耳边来,对着他耳语了一番。 她说得也太匪夷所思了,时怀池心里更是有些生气。但他也知道,再不信,自己也须得有证据,有事实依据,届时才有话好说。 时怀池迟疑半晌,终于是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拢了拢袖子,准备去会会苏妃。 什么惑人心神,改人意志? 简直是搞笑! 等他出去之后,阮绫便对邵曜挥了挥手,往窗口一指:“你还不快跑?” “跑什么?” 阮绫冷笑:“难不成等着时怀池出卖你,把苏榴带过来?” 邵曜果然无语了,他还真的往窗边走了走,朝下看去,又缩回头来:“这里可是三楼。” 阮绫在一旁凉凉地抱胸:“不下去,就把苏榴接进宫,二选一。” “”真不是报复他吗? 邵曜没有办法,只好同意。还是元扇有本事,从这包间的柜子里就找出了七八块桌边拼绑到一起。邵曜把桌布拼接绳的这一头系在腰上,阮绫就把另一头绑到了柱子上。她系牢了,就袖手旁观样靠在柱子边,似乎是等着邵曜自己下去。 邵曜把桌布绳放出去,看看下面,这个房间的窗子对着的是酒楼的内庭,庭院是个小小的天井,院子里种着两棵不高的树,和许多矮小的盆栽景观树。树枝叶儿都茂密展开,不过没有哪一棵树能长到三楼附近,也没有哪一棵树承得起一个人掉下去的力道,还是只有靠桌布。 邵曜握着桌布绳坐到了窗台上,一只脚还没有跨得出去,忽然转头来看了看阮绫。阮绫靠在柱子边,半个身子罩在雾黄的灯光下,朦胧得不像话。神色更是没有神色的。 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邵曜抓紧了桌布绳,问她:“你不来送送我吗?” 阮绫瞥他一眼,没有理会。 邵曜抓着绳子往窗棂上一靠,很有几分无赖:“你不过来送我,我没有力气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楼梯口边见真章 你是充气的吗,还要打点气才有力气? 阮绫没好气瞥了瞥邵曜,邵曜靠在窗台上,故意做得一副有气无力样。阮绫想到他犟起来也是没个头,到底是不愿意功亏一篑,她就不情不愿地挪动了脚步,往窗边走了过来。 阮绫也没有走到邵曜近旁,走到窗子边边,靠到了窗棂一侧的墙壁上,脑袋浅浅压在了一张十五夜望月的挂画上,画中被露水浸湿的金黄桂花簇斜斜靠在她的簪头上,衬得一整只白玉兔都灿灿烂烂的。 邵曜瞥开眼,回头看了看外面,抓着桌布绳跨出一只脚去,“早知道要从这跳下去,就不上三楼了。” 阮绫似嘲似真地回了一句:“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也是。”邵曜握着桌布绳的手顿了一下,勉强笑着回了一句。 他又跨出另一只脚去,一言不发地拉起绳子就往下蹦。阮绫站在窗子里,不远不近地瞥着看了几眼,邵曜艰难地慢慢下滑了一段,便要隔着墙壁抬头看看她,好像在确认一样。阮绫想了想,还是挪回了本来要往回走的脚。 邵曜滑到一半,又在半空中喊:“绫绫,你出来点啊。看不到你,我下不去了。” “你得寸进尺啊?” 阮绫往窗边靠了靠,探出半个身子来。邵曜见着了她,才又朝她嘿嘿笑,才又肯乖乖往下滑。又滑了一段,到了一楼窗檐下的位置,离着地面大概一腿远了,他忽然抬头对阮绫又笑了笑:“绫绫,下回我们在地下室见。” 见你个头! 阮绫冷笑一声,伸出一只手来,冷酷无情抽出身旁一块桌布角来,给桌布绳解了绑。邵曜猝不及防,扑通一声掉下去,跌到了天井的地上。他闷哼一声,慢腾腾地才拍着屁一股爬起来。 阮绫从窗口探出头来,见他四肢完好,能走能跳能拍袍子上的灰尘,特别无情地回他一句:“找你的暗卫和小德子去吧!”说完,她就缩回脑袋,抽回身关上了窗子。 解决了邵曜,阮绫就转身回到桌边,冷静地自己舀了碗还温热的饭,坐下一边吃饭,一边等着时怀池把苏榴带上来。 话说回来,时怀池出得房间,感觉到身后大门毫不犹豫地关上,他的脚步顿了一下,才又迈开来。他没有直接下楼去找苏榴。而是先去找了楼道外坐堂值班的一个店小二,与他聊了会天。 片刻后,店小二笑容满面地起身亲自把时怀池送到了楼梯口,楼梯口上也挂着一盏花好月圆的红灯笼,将一整个红漆的楼梯映得更是蓬荜辉煌。 时怀池便在这里等到了终于保持着翩翩风仪仙仙姿走上来的苏榴。 苏榴走得慢,见着时怀池似乎受了点惊。上楼梯的脚步都有一瞬的迟疑。时怀池也表现得好似有点意外,他站在楼梯口的最上一层,拐角那里,挑了挑眉,便有点天然的居高临下,让苏榴颇感压力。 “小苏姨?好巧。中秋佳节,苏姨怎不在家中团聚,独自到这儿来?”虽然按着辈分管她叫阿姨,时怀池却是冷清严肃脸,连个笑脸也没有,听来便如质问一般。 苏榴更觉压力扑面。 她强自镇定地笑了笑,心里想着时怀池可是能莫名其妙对自己涨10点好感的人,并不想就这样认下这一声‘苏姨’,她强行扭回了称呼:“时公子,我听闻今晚有燃灯活动,便来看看,顺便,吃个饭。” 时怀池并没有被这一句时公子迷惑,仍旧我行我素:“不知苏姨订的哪间房?方才我听小二说,今日来燃灯的人不少,三楼的包厢都订满了。”时怀池刚才找小二聊天,可不是随便聊的,他已经把第一楼房间的预订情况给彻底打听清楚了,名册都看了。连这三楼里根本没有姓阮的或姓苏的来订,他都弄清楚了。 苏榴此来就是来找皇帝的,所有说辞不过是一个幌子,哪儿有什么真的订房?她也算艺高人胆大,转了转眼珠,便一副踟蹰犹豫模样,引人误会地说:“是别人请我来的,好像是楼梯口较近的一间房,具体叫什么,我却是不清楚。” 时怀池心中微讶,本能地觉得苏榴所指便是邵曜的房间。但皇帝出宫乃是绝密,若非邵曜自己邀请的她,她是如何知道的呢? 他心中自然第一反应是觉着真相是邵曜请苏榴来的。 但又再一想,这会儿跟自己撞上阮绫邵曜也并没有过去多少时候,若果真是邵曜请的,他胆子也忒大了,就不怕阮绫跟苏榴两个人一个走得晚了一个来得早了,碰上了,都跟他翻天? 总之苏榴能准确地指出邵曜的房间在哪里,十分可疑。 时怀池心中暂存了一个疑,先且按下,只是颇为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眼,问:“苏姨是来找皇上的吗?” 苏榴心中一惊,倒是有点警惕起来了,但她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精神,便回他:“是的,我就是要去见皇上。”她柔柔弱弱地颤了颤眼睫,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扯谎,还鼓起勇气大胆地反问了一句:“皇上也约了时公子么?”她的声音柔柔弱弱地,憋着一点儿闷音,听来就像被时怀池问得委屈了似的。 时怀池依旧像个门神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静静地看了苏榴片刻,方才回她:“皇上是约了我,而且我知道皇上只约了我和我夫人,这约你是从何说起?苏姨是窥探天颜还是怎么的?” 苏榴又是一惊。她本来心里想着,时怀池怎么也不可能在中秋这样的日子,跟皇帝一起吃饭,必然是巧遇上了,他才知道皇帝在哪里。 没想到! 苏榴连忙在心里着急地问系统:“你不是说皇上单独出门的吗?现在怎么办,被抓包了!” 系统默默又把任务等级提成了a级,想入个宫怎么就那么难! 它艰难地跟苏榴说:“可能是系统抽风了,宿主,对时怀池使用你新解锁的技能吧!” 新技能? 苏榴有些犹豫。 时怀池可不给她迟疑想招的机会,又逼问一般地唤了一声:“苏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我欲燃灯天净沙 时怀池几乎是步步紧逼,苏榴也没有办法再犹豫了,咬咬牙,便跟系统说:“好,用就用。” 她新解锁的技能叫作初级催眠术,技能说明是能对别人的心灵造成春风一拂,使别人能遵从自己的意愿行事。时限是一小会儿。比新手包里的那个技能要差许多,只短时间内能达成的效果差不多。 但要付出一定代价,这个代价就是,她用一次,就将有一个时辰会被随机的身体不适症状所笼罩。 若非不得已,苏榴就不想用。 这个呢,系统也表示它没有办法,本来它们系统的技能是不需要拿身体开玩笑的,但是这不是没有皇后养成系统的能源来源嘛。宿主又不肯练跳舞唱歌来刷日常经验,只有每天练两幅字画几笔画能刷得出一点能量,这才几天,全用来解锁这个技能了,现在它是一点能量供给都没有,只能用宿主自身的能量来兑换。 本来当然是不用最好,可谁让时怀池如此咄咄逼人呢?苏榴还是决定用一个时辰的不适来换取这一次意志扭转。 时怀池站在楼梯口上端,面无二色地往下看。忽觉一阵不知哪儿起头的微风吹了过来,他眼前的世界仿佛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的心里忽然生了一个新念头出来。他想侧开身子,将道路给苏榴让出来。他甚至想要亲自带着苏榴一起去找皇帝,甚至想告诉她,皇帝不在四春园,在六福地。 时怀池笔直笔直站在楼梯口上方,甚至差点就说出来了。 然后他意识到:这太不对劲了。 他此来不就是来测试苏妃会不会惑人心神的么? 怎会毫无缘由c无缘无故就生出这般给苏妃开路的念头来。 时怀池虽然一直是不语怪力乱神者,此刻也是心中震动,诧异极了。他面上不显,仔细看了看殊无异样的苏榴,还是决定再试她一试,以免误伤。时怀池便扶着了栏杆,盯着苏榴的眼睛缓缓说道:“皇上包间重地,等闲人去不得,苏妃不若与我夫人一道喝喝茶,吃吃饼?” 苏榴忽然捂着帕子咳嗽起来,她一边扶着栏杆咳,心中觉得很奇怪,赶紧问系统:“我明明下达了明确的指令,他为什么没有说带我去看皇帝,反而要我去陪阮绫?” 量能对冲过体,身娇体弱的晋江子系统00213有一瞬间的宕机,片刻才回答苏榴:“宿主的技能才1级,可能是技能等级太低了,对他的效用不够,宿主可以再对他使用试试,有一定几率叠加效果。” 这又要换她一个时辰的身体不适了! 苏榴虽然心中不满,可眼下到了这地步,也只有按捺下心神,又对时怀池使用了技能。 苏榴才咳完,还没站直了身子,又觉得腹部一阵文火之痛漫向四肢百骸,她只好又扶住了楼梯上的栏杆,柔弱地瞥向楼梯上的时怀池。 时怀池只觉又一道无名清风拂过,心里忽然强烈地想要告诉苏榴,皇帝现在就跟阮绫在一起,自己可以带她过去。 这也太不对劲了! 时怀池跟个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心里的念头强烈地想要指挥身体行动,但他是一个克制力极强之人,愣是定定地站在楼梯口上,像一尊雕塑一样,没有动作。 带苏榴去见皇帝,这样的念头本来就不是他该有的。 想想吧,这根本不合理。自己是为了证明苏妃根本没有所谓的特殊妖法,才会出来,站在楼梯口这儿堵她。为的就是把苏妃拦住之后,回去跟皇帝要说法的,他怎么会突然改主意呢?改主意不就说明自己会输掉自己的论点?! 如此想了一番,时怀池就非常清楚地知道了,苏妃会改人意志,原来是真的! 而且在这一波试探中,他还弄清了两个问题。 一是苏妃的妖法并非万能,她只能驱使自己去做什么事,并不能探知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二是风有古怪。 弄清这两点,时怀池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一些,不会强烈地想要弯下腰,走下楼梯去,扶起好似忽然虚弱了的苏榴,并将她带到皇帝面前了。 僵硬半晌,时怀池忽然抿了抿嘴角,告诉苏榴:“你来晚了,皇上其实已经走了。” 走了? 苏榴大感意外,但是时怀池突然改口,她觉得必定是技能起了作用,他讲的一定是真话了。“皇上是去哪了呢?”苏榴柔柔地问。 “他吃完饭,就回宫了。”时怀池盯着她的眼睛,又是如此说道。 他在观察苏榴的时候,苏榴也在观察他。确信时怀池说的像是真话后,苏榴便谢过了时怀池,转身边咳边带着姨妈痛往楼下小碎步走去。她不知道,她这一转身,又更让时怀池弄清了一件事:确实不是皇帝邀她来的,是她自己来的。 若是邵曜邀她来的,必定要告诉她谁会在外面等着她,哪怕她没见着,错过了,又何须如此着急地下楼,看着像是去追皇帝的? 眼看着苏榴粉色的身姿消失在楼梯拐口,时怀池心里便沉甸甸的了,都说国之将亡,妖孽必出,他死前,大齐就已经风雨飘摇了。若非是皇帝邵曜死得早,也不至于如此。这么一想再一想到邵曜那诡异的死法,他心里更是疑心。 在楼道口站了好片刻,时怀池才返身回去。打开了门来,就看到阮绫端着饭碗在吃饭,她手里的木筷子上,还夹着一小团米饭,没有送到嘴里。她偏过头来,看了看时怀池,又看了看时怀池身后,没有看到苏榴。阮绫眼中便露出了诧异,问道:“你怎么没带苏榴回来?” “我把她骗走了。”时怀池说着,便走了进来。 “骗走了?”阮绫端着碗,都忘了吃饭,呆呆地看着他。 她问:“你怎么做到的?”简直要对时怀池刮目相看了。 “不太光彩。”一句话说完,时怀池便闭口不言了。 阮绫放下饭碗,拿帕子擦了擦嘴,便循循善诱起来:“这有什么呀,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乐呵乐呵,探讨探讨嘛。” 时怀池就看了看她,阮绫手里的帕子展开了一小角来,她坐在飘摇着光的烛火旁,面色也被烛光映得带点红。时怀池心念一动,他走到了阮绫身旁,微微弯腰扶在了阮绫的椅子靠背上,低头问她:“我告诉你了,有奖励没有?” 阮绫心道:这也是个得寸进尺的。 她一面想,一面笑得眼弯弯地问他:“你要什么奖励?” 阮绫有一双带卧蚕的大眼睛,清凌凌地变弯了,便格外地让人觉得亲近起来。时怀池盯着她的眼睛,一挪也没有挪,喃喃地提议:“今晚我们燃一盏同心灯吧?” 同心灯这种灯可是要两个人一起同时点两根引绳,才能成功飞上天的。默契不够,飞不上去呀。点同心灯的人,也许不一定是现在的夫妻,但一定是心意相通,总有一天要做夫妻的人。 阮绫别扭了一下,但没有迟疑太久。她心道:你以为我是那么有节操的人吗? 燃个灯而已,就能换取对付苏榴的方式方法,有什么不可以的?阮绫便点头同意了,“好,今晚我们就燃同心灯。”时怀池面露笑意,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也还没吃饭,阮绫就示意元扇给时怀池递了一碗饭。 二人其乐融融地才吃了几口饭,阮绫忽然听到楼下天井中庭方向传来了一声:“邵公子!” 这不是苏榴的声音吗? 阮绫惊得霍然就站了起来。她放下手里的碗,几乎是跑着冲向了窗边,打开了窗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这个幸运有点E 楼下邵曜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他的黑金衣裳一片片都沾了灰,特别显眼。邵曜拍着下摆往天井的中间走去,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他的暗卫和跟班太监应该都在大堂里,邵曜正要过去找他们,被这一声邵公子吓得三魂七魄差点掉了一魂二魄。 他回头一看,苏榴就站在酒楼的廊道里,廊道上的灯笼都已经燃起来了,和红漆的柱子相映彤红。儿站在天井院中的邵曜离着她大概就二十尺! 这可是危险距离! 邵曜赶紧后退数步,差点被院中的盆栽树给绊到。他的身形晃了晃,扶着小矮树的树枝站稳了,就四顾查看地形。 这天井院中多盆栽,一人高,比人高的都不少,但是邵曜与苏榴交手多年,深知能阻挡她的从来不是障碍物,只有和她保持二十尺开外的距离才会是安全的。 而且他早就练就了眼量距离的技能! 邵曜往旁边看去,这酒楼倒是有一扇月亮门通向后院,就是不知道后院有没有后门。 不过这会儿邵曜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苏榴所站得廊道就是通往酒楼大厅和正门的唯一途径,他总不能挤过去,那不是羊入虎口么? 底下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阮绫。阮绫看了一眼,便转头朝元扇喊:“快把方才用了的桌布都拿出来。” 元扇不明所以,反身又去柜子里把房中还残存的两块桌布抱了出来,“姑娘,只剩两块了。”其他几块都在方才您和皇上的对拉中,阵亡到楼下了。元扇眼带控诉地看着她,都不知道待会要怎么跟酒店老板解释了。 ——姑爷的朋友邵公子(皇上)兴致大发非要爬窗,所以那几块桌布掉下去了? 怎么解释都觉得哪里不太对啊! 阮绫可没看懂元扇什么意思,“两块就够了!”她抱着那两块布又走到了窗边,往下望去。苏榴站在廊下,还没出来,她还看不到,但从邵曜的视线对面推测,苏榴就站在自己这边。 阮绫展开了桌布铺满一整个窗台,蓄势待发。 苏榴见邵曜一个人站在中庭,身上还有脏灰,心中便是一喜。皇上显见是不知为何摔了,这可不正是她关心一下皇上的好时机嘛。 她想要向皇帝慢慢靠近,好表现一下自己的关切之情,顺便对他把仅剩的那个新手技能包给用了。 但回廊都有栏杆,她要走到庭院中,还得顺着长长的回廊步履婀娜地走一段,才能出得去。 邵曜假装淡定地朝月亮门走去,仿佛没有看到她,也不知道她喊的是自己。他准备从后门走了,免得给苏榴近了身。 苏榴又要顾及形象,不可能直接提着裙子跨栏而过,那样等新手包的时辰效用过去,就不好解释了。可她又要追上皇帝十尺之内,才能对皇帝施放技能,她只好在后面又喊了邵曜一声:“邵公子,好巧啊!” 邵曜心里就更乐了,还是假装没听懂她在喊自己,一边往月亮门方向竞走,一边抬头瞧了瞧阮绫。 他还朝阮绫眨了眨眼。 阮绫瞥他一眼,见着了苏榴的脑袋从廊下冒出来,立刻把手里的桌布往下一抛! 白布从天上漫漫飘落,像一个白色帛网,突然就盖在了苏榴头上。 苏榴猝不及防,被白布罩住后,扯了好半天才把自己从这从天而降的白布里捞出来。她抬头望向月亮门,邵曜已经不见了踪影,又抬头望向楼上,楼上的窗户或关或开,但都没有哪个窗户旁站着人。 苏榴只好一把丢掉了手里的白布。 做完坏事的阮绫已经拍拍手,回到桌边,重新端起了饭碗,她朝时怀池扬扬眉,“快吃,吃完了去燃灯。” 只有元扇还眼带怨念地看着她:我家姑娘这都做了些什么? 苏榴追过了月亮门,但见这边只有一条曲折的小径,哪儿还有皇帝的身影?她想到皇帝一年到头兴许都只有这天会出宫,不禁心急如焚。 只好站在院子里问系统:“能不能有什么方法一直追踪邵曜的位置?” 系统迟疑了一下,回复道:“有是有,但是” “但是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苏榴着急地问。 “但是gps定位这个技能要使用的能量更大,需要拿来跟它兑换的属性更重要,更高级。” “都是些什么属性?” “我看看,需要颜值,或幸运值” 颜值?幸运值? 都是什么玩意? 苏榴催着系统弄清这两样属性都表示什么以后,就陷入了沉思。样貌如此重要,做什么不需要看脸?怎能轻易兑换呢? 运气这种东西 倒是想得到摸不着的 考虑半天,她终究还是咬咬牙,跟系统说:“就用幸运值来换!” “好!技能兑换中” 苏榴一听,心里就一阵激动,幸运衣?是说运气会特别好的意思吗! 她看着系统给她展现的邵曜闪烁小红点,立刻朝月亮门外小跑了出去。刚到门口,就踩到了一汪水坑,把她仙气飘飘的裙子打湿了。看起来就像一只落毛鸡。 苏榴:“” 这个幸运衣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邵曜从客栈后门跑了出去,以为自己躲过一劫。但是很奇怪,无论他躲到哪个茶馆酒楼里,苏榴总能尾随而至。邵曜心里当然很惊恐啊,上辈子苏榴一直在宫里,他都没发现人家居然还有这种长线追踪能力! 可是这里离宫中也远,邵曜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燃灯大会那边人多一些,好摆脱苏榴。于是他抹了一把脸,就朝燃灯会方向跑了过去。 总之,皇帝当到这份上,也是很衰了。 阮绫跟时怀池都以为邵曜成功跑脱了,这会儿吃完饭,便也一起去了人山人海的燃灯会。燃灯会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携全家老小的,小夫妻同来的,还有抱着兔子走马灯满世界跑的。 花好月明时,树上都挂了红红的灯笼,还有小贩摆着摊给人猜灯谜的。时怀池说是怕阮绫走散了,非要牵着她的手,才肯挤这人山人海。还说这年头人贩多,大晚上的走散了有可能被一麻袋套走。 阮绫心道:大齐治下已经这么乱了?连京城脚下都不放过? 她将信将疑,到底还是叫时怀池牵了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去做同心灯的老匠人那里买了一盏同心灯。这灯四四方方的,外形与孔明灯没太大不一样,只不过灯壁纸是红色的,薄透亮。下面有一左一右两根引绳。 时怀池抓着阮绫的手,“这里人太多了,我们找个高点的地方放飞。” 话音方落,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怀迟!绫绫!你们在这啊!快救救我!” 时怀池跟阮绫抬头望去,邵曜已经挤过人群独自过来了,他小喘着气,“我被苏榴追了!” “你怎么又给苏榴追上了?” “我是根本没甩脱过!” 邵曜郁闷地回了一句,立刻又道,“快,帮我打下掩护,不能让她离我进二十尺!” “要是进了呢?”阮绫淡淡地问。 “那就打晕我!”邵曜咬着牙恨恨地说。 “哦,那她进了。”阮绫努努嘴,时怀池就看到了不远处也挤着人群过来的苏榴。她已经离着邵曜只有十五尺左右了。 可这会儿人山人海,这里又是同心灯卖得最好的一家,就连挤都很难挤,更遑论把邵曜送出去二十尺开外了。 眼看着苏榴已经又进了二尺,时怀池忽然伸手按到邵曜肩膀上:“蹲下!” 邵曜本能地就艰难地蹲了下去。时怀池定定地看着苏榴,直到看到她又进了三尺,朝自己这边看过来,扬起了一个柔柔弱弱的笑容。 他突然拉过身前一个买同心灯的公子哥儿,让他挡在了自己和苏榴中间。 苏榴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前世夫君,手一抖! bg! 苏榴双眼往上一翻,几欲晕厥。 这到底是什么幸运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这个锅我替你背 苏榴是一点也不想再招惹这个前世的冤家了! 可她的技能已经放偏了啊 今晚这罗净宇正带着自己的小表妹,跟她买同心灯呢,忽然被人扯了一下。那一瞬间,仿佛亿万星空节节败退,千顷海浪齐齐呼啸,世界磅礴又无声,他就这么看到了隔着茫茫人海中的苏榴。 罗净宇浑身如遭电击,一下子像被劈麻了一样,天啊,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让人心动之人! 他直愣愣地盯着苏榴,但见她生得一双风流摄魄眼,美目盼盼兮,只一个眼神过来,便叫人心砰砰直跳,恨不能立时就把她娶回去! 她若是不肯从,哪怕用强硬手段,也要让她从了! 罗净宇本是家中庶子,平日里可没这个天下唯我独尊,敢大街上抢良家妇女的气魄,今晚大约是中秋的月亮太皎洁,太明亮,以至于他竟生了平日里没有的气概,直想把这个姑娘抢回宫去! 咦,他为什么会说宫? 不不,应该是要把这姑娘抢回家去! 罗净宇一想到自己方才竟生了大逆不道的心思,哪怕没有人知道,也是后背一阵发凉,暗呼好险。 继而他想到方才不知道是谁拉了自己一把,心中颇恼,本公子也是你能随便拉的? 罗净宇怒目圆睁回过头去,然后 发现是时怀池下了黑手! 罗净宇立刻满脸笑容,“我说是谁跟我打招呼呢,原来是时大人啊!好巧啊!”他瞅瞅时怀池身后,正站着一名年轻女子,“这就是嫂夫人吧,幸会,幸会!” 阮绫也跟他打了招呼,罗净宇心中惦记着身后的天仙,已经按捺不住了,他轻咳了一声,告了个罪,就立刻转身,抛开自己的小表妹就硬往苏榴那边儿挤。 邵曜发现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想站起来,时怀池仍旧按着他,“别起,人还没走。” 时怀池脑袋动也不动,他直直地盯着罗净宇的后背,目光专注极了。 罗净宇艰难地拨开人群,甚至都不顾自己的小表妹被咸猪手揩油尖叫,他浑身充满了力气,仿佛如有神助,前面的大胖子?被他一伸手就推开了。拦路的老大爷?被他一抬脚就扫开了。甚至是挡道的丑女?也被他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一抬手就隔开了。 为了前面那个天仙一般的美人儿,就算这一路上充满荆棘与碍事者,就算这些不懂得他一见钟情真谛的家伙怨声载道,呼喝怒斥遍耳,都没有关系! 为了天仙姑娘,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就是为她而生! 埃?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文艺了? 罗净宇心里只迟疑了一瞬,就将之抛到了脑后,立刻又朝苏榴绽开了一个自认完美的笑容:“不知姑娘贵姓?” 苏榴根本不理他,只当没有听到罗净宇是在与自己说话。她也像罗净宇挥开别人一样,朝罗净宇挥挥手:“麻烦让一让。” 苏榴已经兑换了这么多属性,怎么能败在这最后一次机会上呢! 哪怕新手技能包已经用了,不是还有初级催眠术能用吗! 只要能让皇上开了尊口,那自己入宫的事也就基本上定下来了。 苏榴说完之后,就不再看罗净宇,硬是又往邵曜那边挤。 她本就生得柔柔弱弱的,扶风弱柳一般,被人群一挤,便更如雨打风吹的菟丝花,东倒西歪更惹人怜爱了。 罗净宇如何招架得住,更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开她,让她与自己错肩而过了。 罗净宇又伸手拦住了苏榴,几乎是毫不顾忌礼仪廉耻地将她半圈在自己怀里,又追着问了一句:“不知姑娘贵姓,家住何处,小生对姑娘一见倾心,意欲请媒人上门提亲!” 苏榴脸都绿了。 一点都不想重蹈上辈子的覆辙好吗! 苏榴要推开他,好挤到邵曜近旁准确地对他使用催眠术,罗净宇却像一个无赖,苏榴往左,他也往左,苏榴往右,他也往右,他还张着双手,像一个等待拥抱的大流氓,硬是堵住了苏榴的去路。 二人僵持之间,邵曜也慢慢站起来了,他扒在时怀池背后,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来,朝苏榴的方向望了望,只看得到罗净宇的后脑勺,便问:“那个人是谁啊?” 苏榴隔着花花绿绿的人群一眼望过来,邵曜又假装淡定地从时怀池肩上抽回手,往地上猛虎落地式一蹲。唉,这怕是千年的老妖精了,找大和尚念经c茅山道士做法都没用,何时是个头啊。 时怀池紧紧盯着苏榴,也不回头,轻轻回了邵曜一句:“是罗易天的四儿子。” 邵曜没听说过罗易天的四儿子是何许人,但他知道罗易天,罗氏这十几年已经开始落魄了,他们倒是想回到权力中心来的,但是一直没什么机会,就只能越来越落魄,想一个被掏空了的老葫芦,外强中干而已。 邵曜记起罗易天这个人,心里有了概数之后,就不发表意见了。 从他这儿一抬头,就能看到时怀池紧紧牵着阮绫的手,特别刺眼。他又偏过头去,看向了不知道是谁的袍角。 时怀池抬起脚背,轻轻踢了踢邵曜的小腿,“趁现在,你往那边走,我跟阮绫殿后。” 他仍旧紧紧攥着阮绫的手掌,邵曜又看了一眼,也只好听时怀池的,小站起来,弓着身挤过去。身后时怀池跟阮绫紧紧跟着他。 三人好不容易挤出这一片,勉强到了个人少些的地方,遥遥往那边一望,苏榴的身影根本没有出来,应该还被罗净宇纠缠着。 时怀池忽然问邵曜:“既然皇上早知这妖女包藏祸心,何不早早将她杀了?” 邵曜就有点诡异地笑了一下,“你以为朕没有试过吗?” “杀不了?”时怀池皱了皱眉。 邵曜又笑了一下,“朕以绫绫的名义训练出来的死士,凡是去了的都倒戈了。” 阮绫本来就竖着耳朵听着,这下子就跟被捅了马蜂窝一样,立刻暴起,不可置信地问邵曜:“你派人杀苏榴,你让我替你背黑锅?” 邵曜有点心虚,也不敢看阮绫,盯着地面,弱弱地回她:“要不然怎么办,要是被她发现是我要杀她,我还能保留我的主见那么多年吗?除了你也没别人有动机啊。” 阮绫一脸被雷劈的龟裂表情。 时怀池心中一乐,叫你作死。他心情愉悦,但面上一本正经且严肃地又握了握阮绫的手,当着邵曜的面与阮绫说:“你若要杀苏榴,尽可以以我的名义训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最后这一次机会 阮绫一想到自己上辈子莫名其妙替邵曜背了锅就心塞,她说呢,上辈子她还真没想过杀苏榴,就算后来当了太后,也没动过那心思,她就是想要留着苏榴当个清水太妃,好好磋磨她的。就是这么坏! 可邵曜还在世的那几年,还真的有好几回出过有人暗杀苏榴的事,被捉住的人无一例外不是供述是阮绫派人杀她!哪怕没有案发现场表明苏榴被袭击的,也老有传言出来说她又暗杀苏榴了! 阮绫还以为是苏榴为了把自己拉下皇后之位故意搞出来的事呢,原来是邵曜让她背锅! 他倒是好算盘,她们俩互相不对付,叫他收了渔翁之利虽然最后把他自己收死了。 那也算他活该! 阮绫瞥着邵曜阴阴地笑了两下,便朝时怀池看去,她只略一转眼珠,便回时怀池:“真的?我要是说这个月内我就想组建人才呢?你也给我利用?” “自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时怀池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把邵曜郁闷的,只差没有在一旁种头顶蘑菇了。 阮绫又问:“要是被人抓包了,你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借口还不好找?她得罪了你,我替你出气,吓吓她而已。” 能被人抓包,自然总是失败居多,即便有成,也可用一不小心真杀死了来说 阮绫一想到时怀池上辈子就是如此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挠自己插手朝堂之事,便有些二重心塞,她又瞥了瞥时怀池,没有说话了。 时怀池原还等着阮绫感动一把什么的,结果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且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阮绫不爱听? 邵曜也没说话,心中想,你们以为苏榴是那么好杀的呀。死士最可怕的叛变不是他该死的时候不去死,而是他不但不死,还转头来反杀主人好吗! 上辈子他一批死士培养出来,邵曜也很谨慎的,先派了几个做炮灰的过去试探刺杀苏榴,这几个人毫无例外全部倒戈成了苏榴的人。之后他有准备了,又派了最厉害c最爱钻牛角尖认死理的那个死士去,结果人家消失了两天,第三天回来把所有已经转移阵地的其他死士找到都杀光了。之后这死士还失踪了。 弄得邵曜元气大伤不说,邵曜还隐隐怀疑这死士偷摸摸进了宫,做了苏榴的暗卫或刺客。两年内他都只能派暗卫去暗中保护阮绫,大半夜的椒房殿遭遇战都不知道战了多少回。那个死士太厉害,以至于邵曜的暗卫都死了好些个,暗卫们纷纷表示那个死士刺客有邪性。要不是后来邵曜的暗卫里也发掘出了个天赋吉运得有点邪性的暗卫,把他派去专职蹲阮绫房顶,阮绫早就进皇陵了,还能等到做太后那天? 邵曜越想,心中越忧伤。 阮绫与时怀池说着话,不经意地瞥了瞥邵曜,神光是有些散漫的,比平日里要狡黠一些,慵懒一些。眼中清凌凌的光,都涣成了碎星。她正要再说什么,忽然感到附近有了骚动和声响。阮绫抬眼望去,就看到了罗净宇和苏榴正纠缠着朝这边走过来。 罗净宇还抓着苏榴的手腕,苏榴身上已经有四个减益状态了。她刚才为了摆脱罗净宇,已经对他施展了一次,获得了状态,现在走路都比平时更艰难了。她本来希望罗净宇能不再纠缠自己,便下达了这个指令,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指令和之前新手包的技能指令相冲突,又因为新手包的技能更高级c更强大一些,这个技能的效用居然没有管多久,罗净宇又缠了上来! 她不能再对罗净宇使用技能,最后一次,或最后两次技能只能对皇帝使用了! 务必要一击即中,一锤定音! 苏榴猛地使力,朝罗净宇推去。罗净宇的身子往后晃了晃,他心中可不甘心了,自己可不是普通公子哥儿,姑娘居然对他不假辞色!这怕是欲擒故纵吧,自己长得也不差啊,小表妹还天天说他长得好呢。他根本不把苏榴的拒绝当回事,一径只抓着她说:“姑娘,你跑什么,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你拉着我干什么?”苏榴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明明她在很严肃地叫罗净宇不要纠缠自己,罗净宇却像以为自己在跟她开玩笑一样! 不管不顾,纠缠不休! “因为我真的想娶你啊!”罗净宇抓着她的肩膀,几乎是咆哮式的,恨不能有把尖刀,让自己把心剖出来给她看啊! 苏榴给他晃得差点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她在这晃动中,转头瞥见了远处邵曜的影子,她一下子振作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忽地一把推开了青筋都吼得爆出来的罗净宇,把他推倒在地上!罗净宇一脑袋磕在地板上,白眼一翻,晕了。 苏榴气息微喘,略一匀,便转身朝着邵曜阮绫等人这边亦步亦趋地跑了过来。 阮绫三人找的这个人烟少一些的地方正是一个死角位置,而苏榴是朝死角的正对方向跑过来的,他们若不尽快离开,必然会被苏榴近身二十尺,还无法拉远距离。 邵曜心中一凛,他就知道苏榴还能追上来!忙说:“我们快走。”说着,他自己率先就往边上靠。 阮绫眼中的碎星都乌黑乌黑的,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跑什么跑,不是还能把你打晕吗?”她站着不动。 邵曜眼睛都睁大了,他又无奈,又着急:“别呀。我还有救!” 说话间苏榴已经又跑近了几尺,眼看着已经快接近邵曜所说的安全距离二十尺了。 时怀池也拉着阮绫走了几步,还不忘叮嘱邵曜:“皇上,你要稳住。你不能给她发现你在有意地躲着她。”说完转头一看,苏榴明显已经近了二十尺了,他咬咬牙,又对旁边着急的邵曜和已经冷酷无情地开始做手刀劈脖练习动作的阮绫说,“方才那个罗净宇替我们挡了一下,可见苏榴的妖法是有可能打歪的,等她跑过来,皇上你就蹲下找蚂蚁,我来挡一下。” “找蚂蚁?”邵曜简直怀疑时怀池是不是故意的?他这么大个人了,找蚂蚁? 阮绫凌空劈手刀的动作一停,倒是笑了。不知是给时怀池的一本正经给逗笑的,还是给听了这话一脸懵的邵曜给逗笑的。她抽了怀间的帕子出来,慢悠悠地说:“还是我来挡吧。她总不能要我娶她?” 说话间苏榴已经跑进了十尺之内,时怀池一直盯着苏榴的,看到她忽然放缓了脚步,他立刻将邵曜往身后更偏的角落里轻轻一推,嘴上说:“皇上,您看地上有个蚂蚁群!” 邵曜低头一看,立刻就蹲下了。只这瞬息之间,阮绫就忽然迈了一大步,站到了苏榴的正前方,两个人彻底挡住了苏榴的视线。 不提苏榴这强撑着的一口气都要被气晕,只说阮绫明明感觉到了时怀池提过的那一阵微风,却完全没有被蛊惑的感觉,依然还是那么地想就地了结苏榴。她心里就有点奇怪,莫非她的术法也有使用失败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这个无敌好无敌 阮绫疑惑的时候,苏榴已经马不停蹄要越过她往邵曜那个方向去, 阮绫便按捺下心中的疑虑, 拉住了苏榴的胳膊:“好巧啊。今晚你也来燃灯?与谁一起呢?” 苏榴直想往看不见的邵曜身边蹿, 偏偏被阮绫狠狠拉着。她只好蓄了情绪,泪眼濛濛地同阮绫说:“我是一个人来的,想来看看燃灯集体上天的情景,却被人纠缠。”苏榴遥遥往还躺在地上的罗净宇一指,好不可怜。“我来的时候还是租的马车, 早就离开了, 姑娘, 你带我一起走吧。” 她说着, 就往一边看去,又想要往邵曜那边走。阮绫牢牢攥着她的胳膊,苏榴是扶风弱柳式的,胳膊也细得好像骨头比肌肉还粗, 触手可及都是硬的,阮绫也瘦,但没瘦到这份上, 心里觉得有点儿渗。但她面上还是笑吟吟的, “马车就在会场前面,我带你过去吧。”这前面自然不是邵曜他们所待角落的方向, 而是反方向, 是苏榴过来的方向, 阮绫要把她往回带, 苏榴心里已是咬牙切齿的了,怀疑阮绫是故意的。 可面上她还是要泪濛濛捧着西子一般的小心:“姑娘不与你夫君一起走么?”她虽然看着柔弱,站在地上却硬是像楔进了土里,同样身娇体弱的阮绫愣是没拉得动她。 两个人在目的地上互不让步,阮绫也再没感受到有什么古怪的微风朝自己迎面吹来,好像她不小心对自己使用过一次之后,就不再对自己使用了,心中一转,有了主意:我且伤她试试。 阮绫一面跟苏榴拖拖拉拉地,你要往这边走,我要往那边去,互相扯着皮,一面忽然哎呀一声,装作摔倒,将脚边附近的一块大石头捡了起来。 苏榴见她忽然放开了自己胳膊,朝下跌去,自然很高兴,好机会! 她拉也不拉阮绫,就兴冲冲迈开两步往邵曜的方向杀过去,不妨身后的阮绫突然蹦了起来,扑过来一石头就毫不客气地朝她后脑勺砸了上去。 苏榴猝不及防,啊地一声,白眼一翻,就软绵绵倒到了地上。阮绫瞥她一眼,就朝时怀池身边的墨迹招招手,“把她抬到马车上去。” 墨迹应了一声,只走过来,没有去碰苏榴,还有些无辜地看向了元扇想要示意她帮忙来扶一下苏榴。这苏榴虽说跟自家少夫人不对付,可也不是他想抬就能抬的啊。元扇心里还在震惊自家姑娘这古怪的行为,想不通阮绫想要干什么,一时也没有动作。 阮绫眉毛一皱,刚要呵斥,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由远及近的怒吼:“你这个恶妇!你对她做了什么?!” 阮绫丢掉手里带血的石头,拍拍手心,瞥罗净宇一眼,“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她的态度不可谓不轻慢,好似浑不在意做坏事被人看到,罗净宇一时便有些生气,也不顾自己后脑勺还有血迹夹杂脏灰,几个箭步气势汹汹就冲过来,怒问:“光天化日之下,你伤害一个如此柔弱的姑娘你还有理了?跟我去见官!” 他边吼,脑后便有细碎的血丝顺着脖子漫溢下来,阮绫瞥了瞥,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自己都被打得满头血了,还‘人家一个柔弱姑娘’,不知道上辈子邵曜中了妖法之后,是不是也是如此色令智昏啊。 阮绫也没有怎么理会罗净宇,抬头望了望天际。明亮的月亮挂在当空,清辉遍了人间。这里虽然人没几个,场中也是灯火遍地,映得所有人都明白透亮,宛如在白日之下。 可惜人心总是变化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苏榴妖法惑人,靠的就是这一份变幻莫测吧? 时怀池就走了上来,他将明明认得阮绫,却宛如脑溢血一般六亲不认的罗净宇看了看,方才指着地上的苏榴同他说,“这是内子的小阿姨,我待会就把她送回去。至于你,”他瞥了瞥罗净宇,“我看方才小苏姨也并不想理你,你也不要再纠缠她了吧。” 时怀池这么说着,却紧紧地盯住了罗净宇的面部表情,他就是想要看看,苏榴的这个妖法,到底能有多厉害。而厉害,是要在施压中表现出来的,所以时怀池是故意这么跟罗净宇说,就是故意要给他一种“我不希望你再来打扰苏姑娘”的压力感。 罗净宇皱了皱眉,一点也不想听。他对苏姑娘的绵绵爱意可鉴天地!可表日月! 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阻止的! “你说是就是?是她亲戚她为什么要伤人?”罗净宇狠狠瞪了时怀池一眼,心中特别想要将他撕碎了喂狗。 被他这仿佛要吃人一般的目光瞅着,时怀池也只是看了看,好似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他心里倒是想起来,上辈子皇帝邵曜的一些事 那时候皇帝也是充满了攻击性,他和罗净宇不同的,大概是他本来就是皇帝,不需要顾忌太多,而罗净宇现在显然还是顾忌到了一些旁的什么,才只是发狠,没有立刻对自己动手。 时怀池微微皱了一下眉。 阮绫也不在乎这罗净宇看起来到底是多么的凶恶,她只管轻笑一声:“没错,我就是苏榴的侄女。不信,你就上阮府问问。”她转头吩咐不远处的元扇,“你跟墨迹一起,把人抬到马车上。” 元扇还没过来,罗净宇已经不管不顾地蹲下抱起了昏迷中的苏榴,他都不顾男女大防了,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就算真是又怎么样?我怎么知道你还会不会做别的伤害她的事?我不能把苏姑娘交给你!你只管告诉我她家在哪,我送她回去。” 阮绫噗地笑了,她颇为新鲜地打量如此大言不惭的罗净宇,完全不明白他怎么一副苏榴情郎自居的态度:“若我没有看错的话,刚才你似乎还想要轻薄苏榴?若是给你送呵呵,只怕明早一醒,苏榴就真不得不嫁给你了吧?” 阮绫说得罗净宇一噎,他难道能理直气壮地c空口无凭地证明自己的清白心思吗?不能! 因为他刚才就想把苏榴抢回宫啊呸,抢回家去啊。 所以罗净宇抱着苏榴,陷入了一种“我的心思也不简单”的沉默中。 元扇已经跑到了近前来候着,时怀池便轻咳一声,说道:“把人给我们吧。你与小苏姨非亲非故,再这么抱着她,我不能担保阮夫人不会生气。若是真的喜欢,你就去她家提个亲便是。” 时怀池观察过罗净宇被妖法侵蚀的程度之后,这又哄起他来了。罗净宇自然不是那么相信时怀池的说辞,反正他抱着苏榴,心里就只想趁机把苏榴带回家去了。但脑海之中,仿佛又存在那么一丝隐晦的抵抗之声,让他犹豫了一下。就在这犹豫间,他抬头看到了不远处蹲地上的那个青年。 人家现在已经站起来了。罗净宇这个闲散子弟,自然是不认识邵曜的,只多看了他一眼,心中猜测着这人是谁,跟时怀池如此交好,他又没见过 忽然,他心中冒出了一个名字! 皇帝! 今晚皇帝可没有登城门与民同乐,说不得就是早早出宫来玩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罗净宇就虎躯一震。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在邵曜面前强抢民女,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下了苏榴,假装被时怀池劝服,抹了一把脸,落寞地爬起来说:“好吧,你们好好将她送回。” 就这样,阮绫等人就把昏迷中的苏榴带走了。留着罗净宇一个人站在这偏角里,沐浴在明月之中。他歪着头,看着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才忽然拿拳头一打手掌心,惊呼:“小表妹呢!” 为防苏榴中途在马车上醒过来,阮绫等人还特地让邵曜单独坐一辆马车。阮绫跟时怀池两个人与苏榴坐一辆。两辆马车之间的距离故意远远地隔开了二十尺。因着苏榴已经昏迷,阮绫还不厚道地让墨迹去青楼买了蒙汗药,特地买了那种据说一闻就倒的强力蒙汗药!往苏榴脸上一盖,好让她多昏迷一些时候。 就是不知道这给人用的蒙汗药对妖怪到底能起多大的作用。 阮绫都跟时怀池商议好了,若是两个人发现对方不对,便要阻止对方。若是两个人都被蛊惑了,只要发现一丁点不对,就要反应过来,尽量阻止对方。 除此之外,他们三个还要做一件胆大包天的事。三个人其实都觉得现在是一个好时机。苏榴晕了,这多难得啊? 不对她做点什么,都觉得对不起自己重来一回。 就这样,在高度警惕中,他们的马车驶到了一个相对治安差,人烟也不多的区域。虽然没出城,但这里相对来说也比较荒凉了。尤其是晚上,哪怕天上的月亮圆得像块大月饼,星星一闪一闪布满了天际,也不能轻缓这里的凉僻之感。 周围都是颇有些破旧的平房,大部分的屋内已经黑了灯,只有极个别屋内透出一点不明亮的光斑,泛着幽幽的绿光,不像是用油灯或蜡烛点出来的,倒像是用一篓子萤火虫点亮的。 阮绫见着那点点绿光,倒是有些心软了点。感到这荒僻之地,也并不总是冰凉的。 她小时候随爹和苏氏去哪家世家家中赴宴,苏氏故意拿了一身轻薄绫罗,又叫她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咬舌头跟自己说,她拿那身绫罗叫自己穿,是轻慢自己。那时候阮绫六七岁,正是懂得一些,又很不懂得一些,还容易被人挑拨左右的时候。 她便故意与苏氏作对,大夏天,非要穿不够轻薄的曲裾。热着了自己不说,到了旁人家,大家都穿绫罗,阮绫便知自己被骗了。但是已经到了人家,人家夫人总要寻摸问起苏氏,姑娘怎么穿得这么热? 苏氏便要泪濛濛地回话,说姑娘大了,自己说话她不听,不肯穿轻薄衣裳。 她仿佛句句是实话,阮绫也委实没有话说的。只是后来回去,查出来那小丫鬟收了苏氏一支金簪子。 阮绫好端端的在别人家的宴会上吃了个闷亏,被支去跟小朋友们待在一块,还被一水轻薄的同龄小孩子笑话脑子长包,那时便有个小哥哥,斥责了旁人,拉了她出了那间小厅。 他仿佛会变戏法,不知道从哪儿抓了一小盒萤火虫给她。盒子是竹篾篾编的筐筐,望进去,便一片莹绿绿的光。他像哄小孩似的,叫她晚上挂在房梁上,这样晚上就算醒过来,一转头,都能看到光,就不怕黑了。 阮绫还记得自己回他话说:我从来不怕黑。 他似乎有点儿意外,却是摸了摸阮绫的头顶说:我怕黑,我都是靠萤火虫睡觉的。 阮绫便被他逗笑了。 她想这个小哥哥,一定是骗自己的。 只是阮绫已经想不起来,这个送她一盒子萤火虫的人,到底是谁了。 阮绫朝那窗子多看了一眼,邵曜也跟着看过去,他仿佛若有所悟,与阮绫悄悄说:“这是萤火虫灯吧?你要是喜欢,明日我给你找一些萤火虫来。” 阮绫瞥他一眼,“不必了。皇上若是送我,便于我声名有碍,若是假送怀池,好端端地,你送怀池萤火虫作什么?你选秀又一个人都没选,不怕满朝文武胡思乱想,怀疑你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邵曜猝不及防,被她噎了一下。 时怀池在一旁听着,微露了点笑意,没有说话。 阮绫心情舒爽地转头叫元扇和墨迹把苏榴从马车上搬了下来。阮绫感觉那蒙汗药有点儿用,又给她蒙了一片新的,指挥墨迹二人把苏榴送到了更荒僻的一个小巷角落里。阮绫就叫墨迹跟元扇回去马车边等着了。 三个人就像是要为非作歹的坏人,鬼鬼祟祟地靠近了苏榴二十尺左右。苏榴大概想也想不到,她一直想要接近的皇帝邵曜,在她晕倒后轻松就接近了。 等着墨迹元扇都走远看不到了,阮绫便摸出了路上才买的一把水果刀,看看他们俩,问:“谁动手?” 时怀池和邵曜面面相觑,别看他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丞相,两个都肚里黑得不要不要的,张口就能血溅别人十步,抄个家灭个族砍个头也都不在话下。 但他们自己,是没有亲手杀过人的。 两个人都有点犹豫,邵曜看看时怀池,拿过水果刀递给他,很是善解人意地拍了拍时怀池的手臂:“朕素知爱卿一向忠心耿耿,热爱为朕分忧,灭妖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爱卿了。” 时怀池瞥他一眼,手往前一推,根本不接那把水果刀,他一派端方模样地回话:“皇上,这是你的私人情债,臣什么都可以为你分忧,只有情债是分不了忧的,您还是自己动手吧。”他缓慢而坚定地,把水果刀推回了邵曜自己那边的方向。 邵曜心里直骂他:过河拆桥!我老婆还变成你老婆了呢! 他又把小刀推向了时怀池的方向,笑呵呵地说:“爱卿!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天朕又不是要你死,朕不过是要你动一下手,为我大齐降妖除魔而已,你怎么就想放弃这建功立业的机会呢?只要你动手,朕回去就给你加官进爵,让你享受飞升的速度。” “皇上,既然这是降妖除魔之事,臣就更不能做了。”时怀池还是坚定地往外推着小刀,“臣不过一介文臣,身上既无护身符,又无开光宝典,如何降得了妖,伏得了魔?您贵为天子,身上自带真龙之气,等闲妖魔鬼怪不敢近身,还是您去给她一刀最好,也好了断了您一世孽缘的因果。” 因果你妹啊! 朕亲自去了断的话你能把绫绫还给朕吗! 邵曜仍旧推着手里的小刀,笑得极其虚伪:“正因为朕真龙之气护体,才要留到最后关键时刻出场啊,爱卿,你先去试试,给她一刀,看看她的血是红的还是绿的。” 时怀池心里呵呵一声,心道,不干!怎么能给阮绫看到自己满手血腥的样子呢?万一吓到她,怎么办? 他又要把小刀推回邵曜怀里,正待回话,就见斜地里一只手伸过来,攥住了那把小刀。一旁已经看不下去且等不了的阮绫没好气斜了他们两个一眼,拿着刀柄说:“我来。” 等你们俩推诿出个结果来,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 阮绫拿着小刀往巷子里头苏榴的方向走,没走几步,时怀池跟邵曜互相又电光火石地看了一眼。然后两个人比赛似的,竞步走向了阮绫。邵曜先抢到了阮绫身旁,他微微弯过身来,就去拿住了阮绫的刀柄,说道:“还是我来吧,我可是有真龙之气的人。” 阮绫无语地看他一眼,正要说话,刀柄上又多了一只手,“怎能让皇上金龙之躯冒这风险呢?还是我来。”时怀池也按住了刀柄。 阮绫无语地看了看前方的苏榴,冷哼一声,“你们杀过人吗?”他俩面面相觑,没有说话。阮绫就笑了一下,“我杀过人,还是我来。” 阮绫越过他们俩,自己跑到苏榴身旁蹲下,紧紧攥起了那把小刀。刀身闪烁着银光,直逼进她的眼角。 机械化的声音响起,苏榴紧紧闭着眼,脸上的蒙汗药手帕依旧将她鼻子捂得死死的。 阮绫咽了口唾沫,她也只毒死过兀惕,没亲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地杀过人,这会儿蹲在苏榴身旁,竟然有些腿软。 这回时怀池跑快了一步,他率先追过来弯腰握住了阮绫的手,“还是我来吧。” 他的语气有些征询,力道是大的。紧紧握着阮绫的手腕。 大约是有个人陪着,阮绫腿不软了。她抽回了手,“我来。”说着,她就对准苏榴的喉咙,眼一闭,一刀贯了下去! 预想中的喷薄热血并没有捡到阮绫身上,反而她手里的刀一滑,落到了边上。阮绫感到不对劲,睁开了眼。她的刀尖重重插在地上,但苏榴丝毫无损。 阮绫微微皱眉,跟时怀池一个对眼。 这一瞬间,邵曜也跑到了,他好似并不惊讶:“果然杀不了。” 阮绫把水果刀又拔一起来,不信邪地又朝苏榴一刀下去,这一次她没闭眼,就很清晰地看到刀尖到了某个地方,突然就拐了个弯,偏了。 阮绫眉头皱得更深了,不信邪地又一刀下去,刀子依然拐了道弯。阮绫还待再试,时怀池已经拉开了她,“别试了。”他接过阮绫手里那把刀,自己也比划着杀了杀,和阮绫一模一样,根本无法突破那道无形的屏障。 他把水果刀递给邵曜,转头往边上一指,“我们去那边说话。” 阮绫和邵曜都会意。一人接过了刀,一人站起来,跟着他无声地走到了巷边口。清亮无声的星子洒下来,都罩在他们三人身上,像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三人开始商议,要怎么对付这个哪怕晕倒了,也似乎有一道保护机制,让人杀不死她的苏榴。 阮绫提议:“不如我们把她关起来,外面不要有人看守,免得有人被蛊惑了给她开锁。我们可以看看能不能饿死她,或者饿不死她。” 邵曜对此颇为质疑,皱着眉说:“我看她早已是千年的老妖精了,得道高僧和茅山道士都治不了她,凡铁真的锁得住?” 阮绫一时有些沉默,时怀池和邵曜二人也都微微低下头去,看着地面。 时怀池忽然说:“我有一个主意。” 大家都转头看他,他环顾一圈,看看邵曜,又看看阮绫,便道:“把苏榴嫁给罗净宇,你们看怎么样?今日也是她自己把妖法施展到罗净宇身上去了。只要我们小心点,就能把这一切做得天一衣无缝。” “这能行得通吗?”邵曜有些怀疑,“她不会肯的吧。” 时怀池眉眼微松,胸有成竹地说:“不管成不成,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可以测试她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邵曜一合掌,“好,就这么办。那就把她送回阮府吧,朕就坐你们的马车回宫了?” 无时无刻,邵曜都想逮着机会破坏时怀池和阮绫二人世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望星台上三同心 半夜杀妖抛尸未遂,于是众人只好又把仍旧昏迷着的苏榴装了车, 先由元扇和墨迹领着车夫送回阮府去。阮绫他们三个则一起挤上了一辆马车, 去往皇宫。 阮绫是第一个爬车的, 上去之后,她随便坐了个位置。时怀池紧跟着上来,很自然就坐到了她旁边。邵曜他一个皇帝,居然是最后上来的,他往马车车厢里一瞧, 嘿嘿, 阮绫身旁还有空位, 便径直往那空位走去。方才到了阮绫跟前, 还没有坐下,时怀池的一只手已经拦了过来,他的广袖倾泻而下,几乎将阮绫的大半张脸都挡住了。 “皇上, 您坐这边不合适吧?还是到臣这边来坐坐,比较好。” 邵曜:“” 说得这么直白,你就不能说得隐晦一点, 好让他装作无知地继续坐下去吗! 邵曜没有办法, 只好是转了个身,规规矩矩地坐到了时怀池身旁, 而不是阮绫身旁。坐了下来, 他心里自然是不甘心了, 将这马车整个环顾了一圈, 邵曜就拍了拍底下的座位:“你这位子这么硬,绫绫坐着会不舒服的吧。她以前喜欢软软的。” 时怀池就看向阮绫,目光认真地问:“真的?回头我们垫上棉花吧。”他仿佛没有发觉邵曜在找茬。 阮绫眨眨眼,其实她也觉得这个座位硬了点,不过邵曜这么明显的找茬,她也不乐意接下来。阮绫便笑了笑:“软有软的好,硬有硬的好,软的坐久了,换换硬的也不错。” 邵曜被她噎了一下。 半晌,他又说:“这马车里连个给绫绫抱的迎枕都没有,绫绫能坐得舒服?” 别说,阮绫还真觉得没迎枕好像少点什么似的,浑身都不舒服。她又微微偏了头,去瞥邵曜。她看邵曜的时候,总带着冷淡的神色。眼神光里也并没有碎星,也没有慵懒散漫,乌黑乌黑的,沉成一口汪汪的深潭古井。 半晌,阮绫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你倒是记得清楚,你记得这么清楚,怎么苏榴宫里要做几套被面,你就叫司衣司连两个新迎枕的活都给我停了呢。” 邵曜又被她噎了一下,这下他内心有如黄连,将衣袍一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挑衅也不挑了。 时怀池偏头看看僵着身子往壁上靠的阮绫,又偏头看看微垂了头沉默地看着地板的皇帝,微微摇头,轻咳一声,同皇帝说:“平时阮绫也不坐这里。我也不知道这些。回头我叫人改改。” 时怀池给了邵曜一个台阶下,阮绫也不是听不出来,想想大家以后是要一起对付苏榴的,给邵曜太难看也不好,便回道:“有也不错。” 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下来,邵曜重新振作,坐直了,同时怀池说了个笑话,便拉着阮绫说笑话了。 时怀池:“” 真是小看皇帝的厚脸皮程度了。 三人慢悠悠地抵达了皇宫门口。这么晚了,因着皇帝失踪,本该下钥的宫门都还敞着,宫门口还影影幢幢站了好些人,黑黢黢的,远远望去,便让人觉得大事不妙。 邵曜一下了马车,见到这个阵仗,心里就不太乐意他们连遮掩都不好好遮掩。宫门前站着的侍卫,还有今日跟着他出来的小太监都站在门口,小太监小德子脸色卡白卡白的,看到邵曜一下子就哭着扑了过来:“皇上,您去哪了呀?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邵曜嫌弃地往边上站了站,躲开了他满脸的眼泪鼻涕,随口瞎掰,“朕跟时爱卿一起看燃灯去了。好了别哭了,朕这不是安安全全回来了吗?”小德子好半天才收了泪,侧开身要迎邵曜进去。 暗卫头子是不会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邵曜环顾一圈,也没见着人。他正要转头与阮绫依依惜别,再回宫去,身后时怀池跟阮绫已经传来了说话声。时怀池声音温沉沉的:“忙了这大半夜,同心灯都还没点,我们找个高点的地方去点了吧。” 阮绫轻巧巧地立刻就答应了:“好啊。我听说同心灯一定要往月亮圆的方向点,才好呢。”声音里似乎还透着愉悦。 邵曜心中的郁闷顿时飞了起来,他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居然转过了身来,走到他们两个面前,同他们说,”这附近哪有什么建筑比皇宫高,你们去望星台点吧。” 阮绫跟时怀池互相看了一眼。时怀池有点狐疑,“这不好吧?” “望星台又不是什么祭祀场所,不过是看星星的,怎么会有问题?”邵曜一振袖,若不是他一身的广袖博带,怕是要得把胸脯拍得啪啪响,“绝对没有问题。” 阮绫想想附近也只有皇宫能找到最高最容易放飞孔明灯的地方了,就当这是邵曜的报答。而且她在宫中当这几年太后,心里也还没调整过来,下意识里还感觉自己才是宫里的正经主人。她觉得进宫放了灯,再回家睡觉,是要比还在附近找什么制高点放飞同心灯方便快捷许多。于是阮绫看向了时怀池。时怀池虽然心中疑惑,但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这附近哪儿还有比皇宫更高的地方,便点头同意了阮绫。 于是两个人一起进了宫,站到了宫中的亭台上,让人拿了火折子来。因要两个人一,才飞的上去,时怀池怕阮绫紧张,便放低了声音与她好好说话,一边说,时怀池一边亲手给她点好了火折子。还没去点同心灯,望星台的台阶上就传来了脚步声,阮绫抬眼一看,就看到邵曜屁颠屁颠抱着一盏孔明灯也上来了。 时怀池跟阮绫两个人都捏着一个火折子,默默转头看他到底要出什么幺蛾子。邵曜面上笑得和乐,“中秋佳节点孔明灯可是习俗,朕也不能落了这习俗啊,你们说是不是。” 他心里暗笑:朕可只说没问题,没说自己不点灯啊。 阮绫瞥他一眼,没表态。时怀池也瞥他一眼,同样没表态。 阮绫心中:幼稚。 时怀池心中:呵呵。 时怀池又转过了身来,将那盏灯递到自己和阮绫中间,拉着她走到了靠栏杆这边的方向,背对着了邵曜。“待会我数一二三,数到三,我们就一燃这个引线。” 阮绫点点头,时怀池开始数,“一,二” 邵曜忽然挤了过来,碰了时怀池肩膀一下,时怀池的火折子,差点就撞到了引线上了。时怀池转头瞪了他一眼,说:“皇上,请你离远一点。” 邵曜站直了身子,“朕不是故意的。朕只是想看看你们这同心灯长什么样啊。”跟他以前与阮绫点的,是不是一模一样啊。 时怀池心里呵呵一声,说道:“皇上,为了不出现类似的失误,请您再离远一点儿,最好离我们五步远。“ 阮绫倒是笑了。“我们到这边来好了。”说着便瞥了邵曜一眼,“你放灯就放灯,我们在这边放,你在那边放,泾渭分明便可。”她拉着时怀池又到了另一边一个边角角,自己数着一二三,跟他一起放飞了那盏红彤彤的同心灯。红色的灯盏成功朝天空中飞去,阮绫跟时怀池都抬头仰望它越飘越远。邵曜再一次被无视了,他只好凄凄惨惨萋萋地咬着唇默默放飞了自己的那盏孔明灯。 孔明灯离着那盏同心灯本是不远不近的,飞上去一段距离,被不知哪里的风一吹,就飘飘忽忽地飘远了。时怀池有点得意地转头瞥了邵曜一眼。邵曜虽然大部分关注力都在那盏同心灯上,还是看到了时怀池这得意一瞥。他心想,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啊。不就是一盏灯吗? 难道你跟阮绫点了,你就能真跟她白头偕老了? 哪对夫妻没点过同心灯,这要是真管用,天底下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和离的夫妻了! 想当年,他与阮绫还是在城门上,当着满京城的百姓一的同心灯呢,那可不得是承载着满城c乃至满国人民的祝福?后来还不是不提了,邵曜越想越伤心。 总之,他也挑衅地扬了扬眉,无所畏惧地看了回去,大意很简单,你这算什么呀?什么同心灯,一种缥缈的寄托而已,不作数的! 你这些阵仗,朕当年可都玩过了,还玩得比你大,比你烂漫,比你有滋有味多了。 邵曜心里刚说服自己不把这当回事,下意识又往天上看去,哎呀,一阵风又吹了来,把他那盏孔明灯吹得往同心灯那儿飘了一大段,甚至往同心灯一角上撞了下,邵曜立刻激动地一拍栏杆,“好!” 回头就赏采买孔明灯的那太监! 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出尔反尔,反正只在心里想想,完全没说出来过嘛。 阮绫偏了偏脑袋,斜瞥了邵曜一眼,又抬头去看天上的孔明灯了。 皎皎月明,辉辉星汉,三个人一起站在这望星台上,定定地看着两盏灯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地越飘越远,越飘越远,直到再也寻不见踪迹了。在这静谧宁逸的时刻,谁也不愿意提起不死苏榴来扫兴。 至夜深,阮绫与时怀池才辞别了邵曜,回了时府。 到了第二天,朝野上下就有了邵曜跟时怀池君臣情谊深厚的佳话。 第三天,甚至有爱拍马屁的官员写了折子,赋了诗,歌颂皇帝跟秉笔之间的深厚情谊。如果时怀池只是个普通秉笔,他们当然不会如此热情讴歌,但时怀池他不但代表根脚触及朝野上上下下的大半个时氏,他还是个正经文人。 文人嘛,大家谁不是文人啊,皇上跟文臣关系好,这是多好一件事!所以大家都很乐意看到他们君臣和谐,也都很有热情锦上添花呀。 收了一箩筐折子后,又有能出席朝会的一个言官站出来建议:“皇上将望星台借与时怀池与其妻阮氏点灯,乃是当朝一大佳话,臣恳请皇上特允将此事录入史书,以传后世。” 旁边又有个官不甘落后,也站出来提议,“何止是史书录入,此当一佳话,该令伶人班作曲成歌,编排戏目,以此风传天下,与万民同乐。” 邵曜端坐在龙椅之上,噙着一张温和笑脸:憋(别)说了,朕的心里有点苦。 他正想着如何冠冕堂皇地回绝这两个马屁拍到马腿上,一点也不称心的风骚提议,忽然又有人出列了。定睛一看,却是阮喻。阮喻手执玉笏,出班奏曰:“皇上,臣有事要奏。” 邵曜精神一振,装得像是被带走了注意力,立刻问道:“爱卿有何事要奏?” “臣要奏广阳侯之子罗净宇中秋之夜蓄意调戏前秀女苏榴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此身已是洒脱人 阮喻要奏报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把中秋那天晚上的事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 末了请皇帝为自己老婆的妹妹做主。 阮喻的心思也是很复杂的, 苏榴落选, 苏氏就要埋怨自己。苏榴与自己每常提起也是郁郁不乐,仿佛下一刻就要哭了,看得他委实心疼。阮喻便希望能够借助这起调戏事件,让皇上把注意力再次放到苏榴身上。他可是听说了,选秀当日, 皇上就只单单多问了问苏榴, 多与她说了说话。 可见在那一众秀女里, 皇上就只看中了苏榴。 最后没选, 阮喻暗暗猜测,可能是皇上嫌弃她家毫无门第可言,才叫她落了选。他觉得皇上也是真太龟毛求疵了点,选妃就等同于纳妾, 要什么门第,长得好看心里喜欢就行了。 所以他今日也算是奔着一箭双雕才来奏这个事,一要给罗氏一点颜色看看, 二就是要激起皇帝对苏榴的怜爱之心和保护欲, 让皇上彻底地记住苏榴这个人啊。 邵曜听了阮喻如此上奏,看着他的目光瞬间就变得深沉了。他只要一想起上辈子阮喻做过的那些事, 那个总往自己女儿身上插刀的做法, 他就觉得阮喻必定也是苏榴妖法的受害者。而今见他这辈子依然受困苏榴, 难免便生了些同病相怜之感:堂堂一个兵部尚书, 朝会上奏事没有先讲北边夷族最近的古怪动向,却来打这种私人恩怨小报告,定是也受到了苏榴残害! 念及此,邵曜忽然就坐直了,他要是能想办法把阮喻拉出火坑,帮助阮绫跟阮喻父女修复关系,帮她破除一个心结,那绫绫岂不是要感激他嘿嘿嘿。 说不定还能原谅他了! 邵曜突然觉得有了盼头,不禁将身姿坐得更端正了,语气和蔼地同自己曾经的老丈人说:“中秋佳节,谁不放松?昨晚朕听闻燃灯大会人挤人,兴许只是不小心撞上了。”阮喻能当堂告状,可见苏榴根本不曾告诉他昨晚邵曜也在场。邵曜这便是暗示阮喻苏榴可能没对他说实话,至于阮喻有没有察觉到不对,邵曜也只能说水滴石穿,只要有人多提醒,总有一天他会发现的。 “启禀皇上,绝对不是不小心撞上的。臣” 阮喻还想说什么,邵曜已经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朕听闻北边似有军情,爱卿,我们先说说这个事情吧。” 阮喻本来先提起苏榴之事,就是怕先说了兵事之后,朝堂上又要开始就如何对待北边的夷人这个问题论战一个时辰直至朝会结束,到时他就没机会说苏榴之事了。现在皇帝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轻描淡写揭过了苏榴的事,自己先提起了兵事,他只好在心里暗想,苏榴这怕是没运气做皇妃啊。 阮喻禀报完了该禀报的事,朝中果然热火朝天地掐了起来。他站进列队里一动不动,想着皇帝可说是第一次如此驳他意,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皇帝他以前态度好得几乎没底线的啊,说是有求必应也不为过。这么一想,阮喻就更觉得自己这一步退得很是尴尬,好像他多想把苏榴推进宫似的。 他倒是忘了,昨日苏榴哭哭啼啼与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中途哭得太厉害,还一度晕厥在了他怀里。阮喻当时就气得快脑溢血了,苏榴如此乖巧,怎能被不知哪来的毛头小子欺负?他已然忘了男女大妨,甚至忘了自己是她姐夫,不但抱着她安慰,还亲手给她擦了擦泪,拍着胸脯告诉她,一定帮她出这口恶气。 现在邵曜没理会,阮喻就自觉在苏榴面前有点掉面子。身边掐得唾沫横飞,于阮喻而言不过都是浮云,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脚尖前方的一块明亮地砖,心里不由自主地神游天外,开始琢磨起回去之后,如何好好补偿苏榴 邵曜好不容易等朝堂上的激进派和鸽子派面红耳赤地互相喷完口水,终于大家都累了,他能一锤定音了,他才定下方略,当廷颁旨:“着令白飞带部前往侦查,即刻启程。” 白飞? 神游天外的阮喻回过神来了。这白飞可是草莽出身,与谁都不大沾边,这白给的功绩怎么能给他?他立刻出列建言:“皇上,侦查之事,不可小觑,臣建议将此事交予经验更为丰富的阮先明来办。” “朕意已决,就这样吧。”邵曜再一次轻描淡写地驳了阮喻。 他心道,不是朕不想给你们阮氏机会,但是这个阮先明,现在看着是个大好的青年才俊,以后就要被苏榴迷得神魂颠倒,亲自给兀惕送长城去了。邵曜上辈子做鬼看得分明,阮先明就是太好色了,估计苏榴都没用上妖法,他就已经跪了。所以他宁愿提拔身家清白得当兵前只有一根麻绳,几块布料遮身,全凭军功杀上来的白飞,而不是把这么重要的军功机会放给本来就是去边关镀金的阮先明。 定下此事,处理完朝堂上其他人的奏报,又假装忘了编戏风传天下之事后,邵曜想了想,就退了朝。 他虽然驳回了阮喻,阮喻还是提醒了他:一切成败系于苏榴一身。 再找阮绫交换一下消息,互通一下有无,制定一下完整方案吧。恩,就让上辈子那个总是天赋吉运的暗卫零六来办好了。 到了晚上找暗卫送帖子,而不是走正规渠道找时怀池传达,邵曜也是相当贱兮兮了,大约还有那么点儿侥幸心理。不过他已经吃过只请阮绫一人商议,被时怀池给撞上的亏,邵曜这次学精了,他让暗卫带了两分帖子去,两个人都请了!不过他特别要求暗卫零六一定要把给阮绫的帖子亲手送给她,给时怀池的帖子一定要送到,但要送到他不容易看到的地方。 暗卫零六心里仔细一琢磨这命令,仿佛明白了什么 不过邵曜实在是高估了这天赋吉运暗卫在其他方面的幸运值他不知道,暗卫零六只有在面临生存挑战的时候,幸运才会特别高,平时,这家伙是个喝口水都能呛到的霉星体质啊。 当时,时怀池正跟阮绫正在两个不同的房间里,阮绫正准备沐浴,时怀池正在背书。这暗卫脚踏房顶,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本想从窗口边绕过去,把帖子投递给隔壁的阮绫。他这刚到了窗户口,时怀池就打开了窗户。于是一身黑漆漆的暗卫零六就跟一身月白的时怀池面对面撞上了。 一瞬间,两个人都有点尴尬。 面面相觑,没有一句话。 暗卫心道:幸好我戴了面罩。 时怀池心道:看这装束,必定是皇帝派来撬他墙脚的。 所以时怀池也没大喊起来,也没后退防卫,他就这么瞥了瞥暗卫,问道:“皇上派你来是要做什么?” 卧槽连身份都被认出来了! 他怎么从我这一身黑上认出来的! 暗卫零六内心很崩溃,临出发前,皇上就跟他说,办成了这件事,就赏他平时奖金的两倍,有多大的奖励就有多大的惩罚,那自己这没干成,不就是这个月的奖金都要被扣没了! 零六他也是急中生智,立刻倒退数步,嗖一声撤到了树枝上,金鸡独立地望了望四下里,才说:“不好意思,我走错地方了!”说罢嗖地一声,飞檐走壁跑了。 时怀池:“” 他若无其事,淡定地又伸手要把窗户关上,才将关到一半,那暗卫居然又窜了回来,他气息微喘:“我没有找错,您就是时大人吧?这是我家主子给您的帖子。”说着恭恭敬敬双手奉上了帖子。这才又嗖地一声跑了。 邵曜的二手准备! 暗卫零六跑到一半,心道,皇上给他两张帖子,不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时刻的吗!既然都被撞上了,自然要亲手把帖子送上帮皇上洗脱嫌疑! 所以他又嗖地一声,跑回来递帖子了。 时怀池单手打开帖子看了看,微微皱眉,便把窗户关上了。 自己天天去宫里,坐到皇帝他外间,商量对付苏榴之事,用得着专门给他送帖子? 时怀池拿着帖子思索片刻,把它丢进了抽屉里,推上了抽屉。 阮绫焚香沐浴完毕,从屋中出来,也拿到了暗卫零六那张神出鬼没的帖子。阮绫打开看了看,拿着这张帖子敲了敲手心,心道:这邀约之事,邵曜不直接给时怀池说,让他传达,非要假借名目来递帖子,说不定是前两日看她跟时怀池相处融洽,蓄意破坏来的。哼,不能让邵曜得逞。 想毕了,阮绫就拿着这帖子去了卧室,递给了时怀池看。阮绫以为邵曜又是单独约她的,结果她把帖子一递,时怀池也从抽屉里摸了张帖子出来。 所以两张帖子被放到了一起比对,时间也没有问题,地点也没有问题,不过时怀池还是从暗卫的那一瞬逃窜中嗅到了一丝不对劲。他最后看着这个帖子说:“那我们就一起去吧。” 阮绫手里车轱辘似地来回转那两张长方形请帖,她的眼睛落在帖子正面上,邵曜亲手写的龙飞凤舞的字就像两个大皮球,转过来,转过去,转过来,又转过去。她凝视小半会,却道:“我还是不去了。你们商量好怎么做,有要我上的,就告诉我就行。” 时怀池意外地看了看她,继而,他便露出了些许高兴的神色。说:“那我明日进宫便回了皇上。” 阮绫点点头,停住了来回转动的手,打开抽屉把帖子丢了进去,就转身去上床睡觉。她的袖口裙摆飘着洒脱的风,看起来已然毫无留恋了。 因着夜未深,两个人都还精神。时怀池跟阮绫躺到床上之后,也没有立刻睡,他寻摸着跟阮绫说了会话。阮绫还是包得跟个蚕蛹一样,时怀池偏着头看她,心里很清楚,她的警惕心比城墙还厚。犹豫半晌,时怀池忽然问阮绫,“你现在明白,皇上也是中了妖法了吧。” 阮绫在黑暗里,偏头看了看时怀池。时怀池的面部沉湎在一种漆黑的夜色中。他仿佛有许多话想跟阮绫说,然而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沉默着,在夜色中漆黑成了一座雕塑一般的漆黑阴影。 阮绫张了张嘴,过了好一阵子,她才说:“自然,我已经知道了。” 时怀池又是沉默了好半天,又问阮绫,“那你打算怎么办,你会原谅他吗?” 阮绫又沉默了一会儿,好半天之后,她才说:“你这样问,委实为难我了。我知道这件事,也不过就这两天,但是我厌恶苏榴,被邵曜辜负,旧事重重积压,已经好多年了。就算我现在知道他是中了妖法,我就能原谅他了吗?” 退一万步讲,她为什么非得原谅邵曜呢? 阮绫拉高了自己的被沿,不说话了。 时怀池也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他才盯着阮绫实际上柔软的轮廓轻轻地说:“你的爱和恨,都太长了。”长到他上辈子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阮绫那颗脑子转过弯来,正眼看一看自己。她就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一步又一步地让着她。她说自己狼子野心,他就狼子野心了。她说自己有谋反之心,他就有谋反之心了。 “不,你不明白,我不恨他。我只是不想强迫自己原谅他。”阮绫推开把自己裹得像蚕蛹一样的被子,坐了起来。她抱着被子朝着时怀池的方向半俯下一身来,乌黑的长发落了一缕到时怀池锁骨上,冰凉凉的,还有点儿痒。时怀池瞪大了眼,一动不动。阮绫就这么俯身看着他的眼睛,问:“你希望我原谅他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我心惶惶似日明 阮绫的目光直直倾泻而下,如一汪流动的泉。时怀池定定看着她, 阮绫眼眉微微挑高了, 散漫的目光里, 好似还有点挑衅,有点不自觉的惹人怜爱。时怀池滚动一下喉结,没有回话,像是呆住了。阮绫便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时怀池鼻尖里, 都渐渐懑满桂花的味道。 好一会儿, 时怀池才慢慢地说:“我们都要对付苏榴, 我当然, ”他停顿了一下。 “当然什么?”阮绫挑着眉,微微挑衅的神色里,还带一点点些微的好奇。 “我当然是希望你能不要对他太有敌意。”时怀池终于沉声回道,他抿了抿嘴角, 睁着眼睛望向了房顶。神态看起来就像一支不小心劈叉了的竹子,露出里面白生生的空心来。 阮绫就偏头轻轻笑了笑,最后她才又偏转头来, 直勾勾地盯着时怀池。她身上的被子滑了一段下来, 露出雪白的里衣,里衣松垮垮地挂在她瘦弱的肩膀上, 露出明显的两根锁骨。看起来莫名有些不胜羸弱。像一只小兔子, 耸拉了长长的耳垂, 懒散地搭在身前。 她明明是几乎带着笑意的模样, 睁着眼看着你,眼里的光莫名总是有些散的。就像是,她其实什么也不在乎了。 每当这么见着,时怀池就特别想将她的脸掰正了,让她专注地看着自己,让她眼里也只有自己。 时怀池犹豫之间,尚未有所动作,阮绫已经神光散漫地说道:“你这文字游戏还是玩得这么溜。我只想听一个准确的答案,想就想,不想,就不想。你选什么?”她又微微俯身下来,离得时怀池更近了。歪着头,扬着小巧的下巴,眼眸明亮且狡黠地瞥他。时怀池仿佛都能看到她的兔耳朵一竖一竖的。 时怀池不自在地微微把头偏向外侧,阮绫便追着他,将身子侧过来,问时怀池 :“你上辈子,是不是就喜欢我了?所以回到过去之后,故意就娶了我?”阮绫心中是有所猜测的,总觉得时怀池这几天的表现,他不像是只为了改变被砍头的命运,才把自己娶了。 仔细想想,他娶自己相当没道理啊。 一般人不是会想要把砍了他脑袋的人往死里虐么! 哪怕并不想虐她,其实也没有必要非要娶她。还可以设计让她嫁给别人么。 因此阮绫心中便猜测,他希望自己也喜欢他,大抵并不全是出于一种“希望我妻子心里只有我”的一般要求。 时怀池侧过了头来,明明是黑夜中,他仿佛能看明了阮绫的全部表情,能看得更明了,她嘴角的弧度是不是带着一种试探,她的眼神,是不是透着专注。 她哪怕问自己这句话,眼神也是散漫的,好像本心里并不在意,时怀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她不过是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然后凭着这确定的答案,确定她下一步该把子落在哪里。 时怀池心虚且不太乐意地往阮绫身侧瞥了瞥。阮绫从被子里伸出她的纤纤玉手,轻轻地推了一下时怀池的肩膀,有些轻佻,仿佛是在催促他快快回话。但时怀池很是怀疑,她这突然的轻佻,是不是也是故意的一种试探。所以他还是像根挺尸的劈叉竹一般,一动不动。就怕给阮绫试探出来。 “说呀。”阮绫又催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点娇软意态。 时怀池飘了一瞬眼神后,他动了动身子,伸出手来,不合规矩地摸了摸阮绫飘落下来的长发。阮绫散漫的目光便随着他的动作飘向了时怀池白玉一般的手掌。 时怀池是世家子弟,他的手也养得玉白丰润,像是一枝凛竹上开的白色竹花,赏心悦目得让人生不出厌恶之心来。 所以阮绫便还是坐着,保持着现在的姿势没有动。 时怀池是不愿意承认的,他总觉得自己承认了,便要吃更多亏了。所以他摸着阮绫柔顺的乌发片刻,便微微抿出了笑意:“你想多了。” “真的?”阮绫弯弯的秀眉眉峰好似纠结地小小皱了起来,她眼中狡黠乌黑的光也闪闪亮亮的,慢悠悠地说:“我本来还打算,你若是喜欢我,我就也试试去喜欢你呢。” 时怀池:“” 现在改口,还来得及吗? 他又仔细瞧了瞧阮绫的神色,她嘴角的笑意标标准准是她做太后时与自己虚与委蛇的角度,时怀池心中便是一哂:她不过是试探自己的。 时怀池收回手,决定揭过这件事。他就微偏过头来,同阮绫说:“你不必与我置气,也不必这么试探我。我娶了你,就一定不会辜负你。” 阮绫喉咙里轻轻笑了一声,将身子坐直了,仿佛并不把时怀池的说辞当回事。她掀了掀自己的被子,转回头去,好似要拱进去睡了。 她没有回话,显见是并不相信。时怀池心中又有点后悔,眼看着阮绫掀起被子又缩了回去躺下了,他突然翻身,撑到了阮绫身上来。鼻尖又递来了缕缕桂花香。身下的阮绫睁着一双乌亮亮的眼,眼神里仍旧是散漫的神光,好像即便诧异,也诧异得有些漫不经心,什么都不太在意。时怀池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却是极其专注的。 “我是喜欢你。”他沉沉的声音,透出点不甘心来,又透出点释然来。就算阮绫是试探自己又怎么样,多吃点亏就多吃点亏了,他不用怕的。时怀池觉得自己心意明明白白,煌煌无虚,她哪怕现在并不在意,也没有关系。 时怀池又滚动了一下喉结,她分明是如此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好像余生寥寥,再难提起精神去爱一个新的人,喜欢一个不一样的人。但时怀池就是没法对她生起气来。 阮绫微微屏住了呼吸,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她又在心中憋了憋,半晌,阮绫方才微微低头笑了笑,只与时怀池说:“我没有与你置气,”阮绫的神色里带着一丝戏谑,“我只是在想,你真的觉得我原谅他比较好?时怀池,你要是喜欢我,你的肚量可真是好大啊。” 阮绫不客气地伸出一只手掌来,按到时怀池心口上。从前,她的这只手上,带着五彩斑斓的宝石指套,套尖儿又长又利,看起来便威武凌厉,不可轻犯。只要她的手指尖微微一弯,就得能掐到时怀池肉上,叫他肉疼。不过现在她小指上光光滑滑,干干净净的了。按上去,也不过是像剪了尖的兔子,柔柔软软,毫无威慑力可言。 看来倒像是撒娇了。 “原不原谅,全在你自己。”时怀池漫漫看了她一眼,又伸出一只手来,把阮绫按在心口的那只手掌给握住了。他紧紧攥着阮绫的手掌,用得力气有些大,攥得阮绫疼。他还靠得近了,好像下一秒,就能亲下来。 阮绫就看他能不能亲下来,忍着痛,皱着眉,又笑了一声:“说不定见着见着,原谅着原谅着,我就回去做皇后了。” 时怀池抵着被面的那只手就是一紧,他慢慢地一点一点握成了拳状,但是他已经表明了心迹,他就觉得自己不似之前那样刻意端着了,他无所畏惧了。他就只想叫阮绫知道,自己是真的喜爱她了。时怀池轻轻地按着阮绫的肩膀,看着她丝柔的亵衣在自己手里皱成一朵白月季:“你会喜欢我的。” 阮绫散漫的神光,微微聚拢,散散的碎星,也仿佛凝聚了些许,变得稍稍专注了一些,眼中便黑曜石一般的乌亮,明丽。她就这么静静看着时怀池,在这仿佛遮蔽了一切,又仿佛透亮了一切的黑暗夜色中。没有说话。 时怀池等了片刻,又笃定地说,“你不会想回去做皇后的。”他扶着阮绫的肩膀,微微c微微地低下头去,亲了亲阮绫菱花般的嘴角。阮绫微微躲了一下,时怀池仍固执地追过来,亲了一口。过片刻,他才抬起头来,翻身躺下,问她:“亲也亲过了,你还要用被子盖吗?” 阮绫把被子往身边一拉,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时怀池。 她又裹裹裹,像只筑窝的小兔子一样,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 不要问一只兔子是怎么变成蚕的,反正在时怀池眼里就是这!么!毛茸茸软绵绵的!让他特别想隔着被子抱住她睡觉! 时怀池其实早就这么想了,不过之前并不敢越雷池一步呀,这回他就像撬开了什么锁一样,时怀池偏过身来,八爪鱼一样攀附过来,隔着被子抱住了阮绫。阮绫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便没好气地偏头瞥了瞥时怀池。 “你知不知道这样睡觉,会感觉自己被鬼压床?” 时怀池:“” 他默默收回了脚,只横了一条手臂过来,颇有点无辜地说:“这样就不会了。” 果真是得寸进尺! 阮绫往墙那面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时怀池。 时怀池毫不在意,高兴地拢了拢手臂。 到了第二天,时怀池就去回绝了邵曜,邵曜自然心碎到差点学黛玉葬花去了。暂且略过不提,只说这两天下来,邵曜也派了暗卫暗暗观察罗净宇。听说他身上的妖法效用特别强一些,这几天还在跟他爹闹着要娶苏榴。 就好比现在,时怀池到了罗府门前的时候,里头的父子二人仍在为此事拉锯。罗净宇拉着他爹的手臂:“爹!我只想娶苏姑娘,您就答应了吧!只要您答应我这件事,其他事我都依您!”罗净宇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着啊。 “不行!”罗甘毫不犹豫地挥袖,“门不当户不对,我是不会让你娶她的!” 罗净宇眼眶微红,他虽然是小妾生的,可他姨娘极受宠,连带的他也是从小就很受宠,跟家里的嫡子也没差了。就连府中最赚钱的买卖,都不是他大哥执掌,是他管着的。 就连小表妹都知道靠他比靠他大哥好多了! 罗净宇从小到大,要什么没什么?他是完全没想到,罗甘竟然不答应啊! 罗净宇正要据理力争,外面忽然来报,说是时怀池来了。罗甘跟罗净宇对视一眼,罗甘便立刻让人快将时怀池请进来。他是个闲了许多年的闲人,时怀池是时氏长房嫡长,又是皇帝面前红人,罗甘自然不敢怠慢。 时怀池亲自找罗甘详谈,笑呵呵地,说皇上昨日出宫,遇到罗净宇和苏榴,发现他们两个情投意合,准备赐婚罗净宇和苏榴。为了不让这件事显得像是乱点鸳鸯谱,说还是希望罗甘能够起个头,先向苏家提亲。 皇帝要赐婚!天啊! 罗甘哪有不同意的! 他全然忘了方才还在骂儿子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立刻激动地握住了时怀池的手,诚诚恳恳地回话:“请时大人转告皇上,这门亲事我毫无意见,只要皇上赐婚,我就一定给办得风风光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试探是真赐婚虚 时怀池见罗甘答应得这么干脆,便说道:“我岳父弹劾你, 也是他一时没弄清整件事的过程, 希望你不要在意。” 罗甘一听,立刻笑眯眯更厉害了, 连连摆手:“时大人哪里的话, 不过一点小误会,我怎么会在意呢?不存在的,不存在的。”他善解人意极了。 时怀池眉目淡淡地偏头看他,神色里透着的是一种隐晦的审视, 审视他是不是容易被苏榴妖法左右的那种人。时怀池亲自来提前讲这件事, 可不是单单知会罗甘一声。根据阮绫提供的情报线索来看,那天晚上苏榴确系对她使用了妖法, 但是没有成功。为什么呢? 这就是他们首先要弄清楚的一个问题。 所以他就亲自来接触了罗甘,好方便之后出了什么问题, 也能够不突兀地亲自来就近观察, 获取第一手资料和消息。 皇帝赐婚这个诱导利益在前,罗甘若是被苏榴使用了妖法,他要多久才能醒悟过来,与阮绫醒的时间是否一样?他在中了妖法期间会不会也像罗净宇似的,为了达到“不提亲”这个目的,六亲不认,不择手段? 时怀池要测试的内容不少, 但他此来, 却表现得只是像因着阮喻日前弹劾过罗甘, 为自己老丈人做和事佬,才亲跑这一趟而已。 罗甘并没有对此多加怀疑,人家送上门的调解机会,他哪有不好好把握的? 于是二人其乐融融地说完了话,时怀池就告辞离开了。 罗甘自然立刻让人去请媒婆,准备一应试探性提亲事项不提。 只说苏榴她爹苏井生眼看着苏榴参选失败,心里也正愁怎么处理她的婚事呢,而今门第甚重,别看有个嫁了阮氏的女儿做继室的,可那是他女儿自己本事,成功干掉了正室,从妾扶正了。若是走正常渠道,那是根本不可能做人家阮氏的继室的。 苏井生在这件事上尝到了甜头,每个女儿他都希望她们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啊。于是苏榴选秀失败,就有这罗氏来提亲,他可不是大喜过望吗。 虽然人家罗氏是落魄的贵族了,但是门第高啊,虽然人家来是给庶子提亲,但这个庶子门第也比他们高很多啊。所以苏井生没有怎么犹豫,就跟人家表示,只要他们的意向是诚恳的,自己这边的意向也就是诚恳的。这就是隐晦地答应下来的意思。又说儿女成亲,是两家之大事,马虎不得,要好好交流。 这就是希望亲事能够郑重操办,确立苏榴地位的意思。 苏井生背靠阮喻这个女婿,该要底气和架子的时候,他底气和架子也是很足的。 罗甘没有不答应的,反正皇帝赐婚,才是他的主要目的。多一个来回,有什么呢? 苏井生送走了媒婆和罗甘,这就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苏榴。 苏榴一听,立刻不肯了,她几乎是跺着脚跟苏井生说:“爹,这怎么能行呢?我可是要去选秀的。” “莫非你还想等下一届选秀不成?下一回都要三年后了。还是嫁了吧。”苏井生脸上的喜色淡下来,觉得自己这个小女儿,被宠过头了,有点儿不切实际的妄想。 “爹!”苏榴见劝不过她爹,心里也是很着急,她的身体已经进入沉默状态好几天了,还有八个时辰这个负面状态才会消失,她现在根本不能用技能,要不然,方才探知罗甘带着媒人来的时候,她就对罗甘使用,一了百了了! 事已至此,苏榴也只好劝自己爹,“爹,您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钱财来教养,难道只是要把我嫁给一个闲散勋贵的吗?”苏榴毕竟上辈子就是罗家的媳妇,对罗家的情况是很了解的。 “闲散勋贵,那也是勋贵,难道对我们家来说,还不够好?”苏井生在茶几上磕了磕自己的金烟枪,抖了一地灰出来。一旁候着的丫鬟立马拿了手帕子捧着将灰包起来,苏井生一眼瞥向自己的女儿,“你难道还觉得自己能嫁王公贵族?” 何止王公贵族,系统可是说她是气运堂皇的皇后命! 可是眼前这些尚未发生,苏榴又如何能轻易叫她爹相信这世上还有这等奇事。 苏榴眼睛一闭,据理力争起来:“可是爹!我还是有机会的。” “机会?你还能有什么机会?”苏井生把他的烟枪敲得梆梆响,又抖落一些灰出来,叫那丫鬟白收拾了,他也不在意。甚至还嫌抖得不干净,拿烟枪帽儿,在丫鬟的衣裳上来回揩了揩,把她葱绿的衣裳都揩成了黑灰色。 苏井生又道:“不必说了,明日我就去找这罗大人,定下这门婚事,你留在家里开始绣嫁妆吧。本来以为有着女婿之助,你进宫没有问题,没想到你这么不中用。还要家里给你备嫁妆。” 苏榴:“” 等到她做皇后的那天,就知道她到底中不中用了! 好片刻,苏榴才又想到了一个理由,有些着急地拉着自己爹说,“可是爹,我中秋那晚还碰到罗净宇在干印子钱的买卖,他居然中秋都带着一帮人收印子钱!这不是犯法的吗!” 苏榴虽然中秋并没有真的见到罗净宇放印子钱,但她知道罗净宇就是放印子钱的,一旦查去,准能找到蛛丝马迹。也不怕她爹找人打听。希望她爹能听得进去,收了手吧。 没想到她爹竟然嗤了一声,说道:“放印子钱怎么了,哪个放印子钱的不是腰缠万贯,你嫁给他,你就有福了。” 系统在这时细若游丝地带着呲呲电音出声了:“宿主,这可不行啊,你要是嫁给了注定不能做皇帝的人,我就废了,我废了,你不就也废了吗?” 苏榴觉得他说得很对! 自己重来一回,就算真不能进宫,也得嫁一个有能耐造反的人,怎么能嫁给最后会被抄家的罗净宇?! 若非不得以,她也不想对自己亲爹用这个技能苏榴咬着牙想。 到了第二天,苏井生就穿好了一身鲜亮的衣裳,准备上罗府去回话了。他到了堂屋前厅门前,尚未说话,苏榴就端着一晚还冒热气的红豆汤来了。她步履款款地对苏井生说:“爹,天气冷了,这个红豆汤您喝了,暖暖身子再去吧。女儿虽然不能拦着您给女儿定下亲事,但也希望您在跟罗家人谈的时候,多想想女儿。”苏榴眼中泪盈盈,只差没有泫然欲泣了,“女儿别的都不求,只求您多为女儿考虑一些,不要随随便便就什么要求都答应下来。” 苏井生本来觉得苏榴这说话有些好笑,他昨日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端了端架子,显然就是为的郑重操办这亲事呀,怎么会随随便便?这小女儿,没经过这阵仗,真是想多了。 但这想法只在他脑中转了一瞬,就连嘴角的笑容也才提到了一半,苏井生就觉面前有一道微风,轻轻地吹了过来。 苏井生也不知道为什么,眼一转,看到苏榴竟泪盈盈地看着自己,忽然就觉得有点对不起苏榴。这可是自己辛辛苦苦耗费了巨资调养出来的女儿,若那罗氏来提亲的对象真是放印子钱的,是不是有点太亏了?“苏井生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对苏榴说:“那好,今天就看看那罗氏到底有多少聘礼,若是聘礼不行,爹就给你拒了。” 苏榴心想,她爹到底是有多想促成这门心事!一次技能使用,居然还不能让他彻底将心事回转过来? 她只好又再一次对她爹使用了技能,又获得了一个负面状态“耳鸣”一个时辰! 一得了这两个负面状态,苏榴就决定回去好好睡个觉,将这一个时辰捱过去了,免得叫人看出异常来。 苏井生感觉自己对苏榴的心疼更重了,想来想去,他心中倒是又改了主意,罢了,再多聘礼,如何有小女儿开心重要呢?这就去回了这门亲事! 所以苏井生喝完那碗热腾腾的红豆汤之后,他就转身上了自家的马车,去往了罗府。 苏家的住址,是在一片住宅区,苏府门前,是一条宽敞能过两辆马车的大道。按说这样的地方,什么都一览无余,可不好给人行监视之事。一般人也想不到有这样的事,所以苏井生上马车的时候,看到街那边停着的一辆马车,并没有如何在意。只当是附近谁家的客人,将马车停在了那里。 他离开之后,那辆马车的主人就伸了一只手出来,接着,阮绫的脸便露了出来。今日苏井生会去找罗甘,早在时怀池预料之内。 本来他们以为昨天罗甘就会铩羽而归,没想到他成功把亲事谈了下来,那么时怀池就说这件事很有些可疑了。按照常理来推断,苏榴若是一心进宫,这罗甘来提亲,她当然要想办法改变他的主意啊。这样才算一劳永逸嘛。 但是苏榴没有,她仿佛毫无动作,就让她爹答应了这件事。 答应了再反悔,跟一开始就不答应,这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时怀池认为苏榴不抄近道,非要绕这一程远路,是十分不合常理的呀。 所以他便跟阮绫猜测,是不是之前他们做出了威胁苏榴生命的事,苏榴那个屏障耗费了她巨大的妖力,所以直到昨晚还虚弱着?用不了妖法? 这就是阮绫今天亲自跑一趟的原因了。 她得来试探试探苏榴,跟平时正常的她有什么不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叶叶青来机变常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谢谢。  “抓住她们!胆敢违抗者不留活口!” 一阵一阵的喊杀声又穿越一道又一道红瓦林立c坚如磐石的宫墙, 穿越风中萧萧瑟瑟的树叶枝蔓, 余音缭绕地冲进了长乐宫。 阮绫双手抄在一个黢黑金凤纹花的袖笼里,斜斜地靠了一点在宫墙之上。她暗红殷殷的太后衣装, 正像往墙上抹的一怵血。涂得她满身都是, 涂得这满京城的百姓人家, 浑身都是。 透过这一面墙,她仿佛感觉到大地在震颤,烈马在嘶鸣,铁蹄在怒吼,像雷雨c像暴风, 顷刻间能把这一面又一面宫墙都捣碎了。 曾经有很多年, 阮绫心里都觉得,是这一道道林立的厚实宫墙困住了她, 但是到了此时此刻, 外面大军逼宫, 里面人心惶惶, 她忽然意识到,这些年困住她的,也许从来就不是宫墙。 太监总管林景手里捧着一件银黑的斗篷, 他走到阮绫身侧, 微微躬身道:“太后, 苏妃不肯喝下毒酒。” 阮绫漆黑且飘忽的眼神幽幽地飘了回来,似人之回魂,魄之归体。她冷淡且轻蔑地嗤了一声:“随她去吧,兴许她还立志要做兀惕的宠妃呢?” 林景将她的神色深深看了一眼,便微垂了头,将手里的斗篷展开来,递到阮绫面前,神色关怀地道:”太后,我给您披上吧。” “我自己来。”阮绫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要把手从绣笼里抽出来,林景忽地按住了她的手腕,阻挡了她抽手的动作。他又进了一步,目光深深地,透着一种专注的光,“您不方便,我帮您系上吧。” 阮绫停住了抽手的动作,抬眼也将林景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居然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林景虽然不到三十就做了太监大总管,但阮绫以前就是皇后,后来又做了太后,林景面对她时,总是隔着数步远,微微弓着身,带一点谦和的风姿。阮绫从来也不知道,他原来站直了,离近了,竟然比自己高这么多。 阮绫微微阖了一下眼睑,心中生出一丝几乎是灵魂深处c身体本能投射出的抗拒来。但是念及自己与他都将是不久于人世之人,而且合作多年,若是运气好,赶得巧,兴许还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一起喝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孟婆汤。 许是这种种由由,阮绫最后也没有把自己的双手从绣笼里抽出来,只是略站直了。林景虽然在高位多年,昔日也是从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太监做起,察言观色本事本就炉火纯青,当下见了,便也不多话,伸手仔仔细细帮她拍了拍被宫墙蹭上灰的衣袖。这就一展斗篷,给阮绫披上了。连带的,也帮她系好了带子。这条洒金的凤带子,被折叠弯曲,系成两个宽宽扁扁长长的不规则圆,轻柔地垂下了。他浅浅的呼吸,便落在阮绫额头鬓发上。 阮绫心中又更抗拒了,但她还是方才一般站着,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话也没说。她分明长得清秀端丽,可爱怡人,只消笑一笑,便是冬雪也要消融,春花也要烂漫,她偏不笑得,清凌凌的目光落到不远不近的空中,隐约生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来。 林景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宫门忽然砰地一声,被人粗暴地推开了。 阮绫转头看去,什么都还没有看清,就看着林景急切地换了身形站姿,侧过来一挡。她面上就是一热。然后她才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从脸旁传到鼻尖里。然后她才看到,林景就这么睁着双眼,焦点永留在自己身上一般,急促地倒在了她面前,轰然倒地,再无二响。他甚至没来得及告诉阮绫,他到底想说什么。 阮绫眼睁睁看着他倒下了,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伸手去拉一把。她平静的表情上,既无害怕,也无恐惧,甚而,连惊讶悲伤也不曾有得。她的情绪不知是本就没有,还是掩在了平静的表情之后。 夷王兀惕手里握着一把落血长刀,滴落在毡毛靴边,他踏c踏c踏,踏到阮绫面前。他身裹皮腰带,着精钢甲胄,披貂毛披风,不伦不类。可是就这么一个不伦不类c连基础审美都没有的夷族蛮人,他确实又战胜了庞大且富饶的大齐。 更且,与他庞大威武的身躯一比,太后阮绫便柔弱得像是寒风中一朵小白花一般了。还是不幸长在了悬崖边的,被悬崖的风吹得颤颤巍巍,偏要挺着神魄凌人的风姿。并不叫人害怕,只教人觉着可爱。 “阮太后果真一点没变,还是这么无情无义啊。”兀惕轻蔑地拿刀剑又戳了戳林景的背,在他背上戳出两个新鲜的血窟窿,见他真的还是一动不动,死透了,才百无聊赖地举起了刀,将刀背刀尖上的血漫不经心地蹭到总管大太监的衣服上。做着这些,他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阮绫一眼,阮绫还是面无表情,仿佛并没有看到兀惕对林景尸体的侮辱,也好似完全不受影响。 他一脚踢开林景的尸体,拖着长刀弯腰,凑得离阮绫只有二三寸远。兀惕忽地爽朗地笑了:“可惜了阮太后,分明是个美人,何苦要做祸国殃民的亡国妲己呢?” 阮绫面上便露出了些微的微笑,透点讽刺和意味不明,但她并未说任何话。 兀惕进犯京城,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这个要被清除的对象,自然是把持朝政的阮太后了。 “阮太后怎么嘴唇都冻青了?还是随本王去屋里暖和暖和吧。”说着话,他便来拽阮绫的胳膊。阮绫仍拽着自己的袖笼,她本能地有些往后仰,想要站住此地,但又抵不过兀惕的大力,给他几乎是连拖带拉地拽进了屋中。 阮绫听到后边兀惕带来的那几十名夷族士兵发出喈喈的笑声,像是闷在喉咙里的偷笑,又像是天上乌鸦无情且难听的嘲笑。 屋中已然没有烧炭了。 京城被围困三月之久,已经弹尽粮绝。 兀惕拉着阮绫就往最近的榻上去,阮绫忽地硬是站住了,问他:“你不关门的?” 兀惕便露出笑来:“好,我去。” 他走到门边来,关了门,便回头看阮绫笑。阮绫也轻轻笑了一笑,似乎已经认命了。笑着里,分明清淡,仍旧有了难掩的春花烂漫,秋月皎洁之感。她是温室里养出的花朵,乍一看烂漫无邪得很,偏偏骨子里生就了凛凛风姿,与兀惕他从小所见的草原上c高山里的女子们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兀惕本也不是好色之人,只不过阮太后是他清君侧的战利品,更兼之当年阮绫未嫁时,他作为建硫来使,甚至还求娶过阮绫,如此种种加到一块,他心里的底线便天然地就低一些。再加上,他观阮绫无所动作,心中便觉阮绫这般生于室内,长于院内,成于宫内的,而今落得国破家亡,无所庇护,再是如何骄傲,也唯有寻求自己垂怜了。 兀惕便往阮绫又走近了几句,临得极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了阮绫。 他且还自信心爆棚,阮绫心中已是厌极,她原该再忍一忍的,但终究是这二十多年都随心所欲惯了,委屈不得自己。兀惕方进了她面前方寸之间,阮绫已经不由自主地去抽自己的袖笼。她一动作,兀惕的目光便放到了她的袖笼上。阮绫便不动了,她神色轻松地笑了笑。阮绫本就生得娃娃脸,她真真切切笑起来,就像一个毫无心机的妹妹,能让人不由自主就松了警惕。阮绫道:“你不会以为本宫在袖笼里藏刀吧?本宫不会做这么傻的事。不信你可以摸摸。” 兀惕便又走近来两步,果真隔着袖笼,捏了捏阮绫的手,只捏到两段柔软之中的柔荑,此外别无他物。“你就是在袖笼里藏了血滴子,本王也不怕。”他哈哈笑着,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的大胆和不设防,在没有握刀的情况下,一下子便扯掉了阮绫暖手的袖笼。却见袖笼下,是两只乌青乌青的手,青到皮开肉也绽,肉里的血似乎也变成了青色的。 兀惕咦了一声,“你的手” 他本能地想要离远一些,奈何方才耍流氓离得太近了,阮绫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然后紧紧地捏住了他裸一露在外的两只手。 兀惕如何能不反应过来手有问题?呵斥一声,便也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重重将阮绫甩到了一旁的地板上。阮绫有片刻没有动静。片刻之后,她方才慢慢地爬了起来,动作有些迟缓,身形有些摇晃,嘴唇青得越发像一个死去的冷尸了。她反身过去瞧向兀惕,黑色的斗篷滑落地上,只余暗红的外裳,无风凛凛动。 兀惕的手上c脖子上都开始出现跟阮绫手上一样的青色,他既怒且惊,睁大了本就铜铃一样的眼:“你往自己手上涂了什么!” “泡了一个时辰的毒汁。”阮绫看着他,轻轻笑了。“你要清君侧,本宫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你!毒妇!”兀惕立刻冲出屋外,“来人,快打水来给本王洗毒液!” 阮绫也不拦着,也不出去,她站不住了,就慢慢坐到了地上。地面冰凉凉的。她忍不住想,地府也会是冰凉凉的吗?大约是的。 她这一生,总被人骂无情无义,祸国殃民。手底下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就连夷族侵略,都要起个名头说是为了将她清离君侧。到了地府,能不进十八层地狱,去个冷窟窟的无间冥狱,也许都是她幸运了。 外面传来了泼水的声音。 阮绫的笑容更大了。 不片刻,浑身湿漉漉的兀惕又冲了进来,他的脸和脖子都已经有一块块的青斑,手上也长满了青斑,而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深c更加可怖。兀惕几乎是颤抖着,指着她问:“你往井水里放了什么?” 阮绫呵呵笑了,她分明笑得得意,偏偏仍透出一股直观上的山花烂漫天真之感,此时此刻看在兀惕眼中,既可爱可怜,俏俏如水仙幽昙,又残酷邪妄得渗人:“当然是放了能让你身上的毒素扩散得更厉害的催命符。不用水,你当时就斩断双手或许还有救,用了水,毒素就能在几个眨眼的工夫内进入你的血脉,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了你了。” 兀惕脸色泛青,他双目圆睁,拿起了自己的长刀,狼犬一般,狂叫着,就要对着自己的手砍下! 才挥到一半,他手里斩过不知多少人头的长刀忽然啷当落地,毒发痉挛而亡。阮绫静静坐在冰凉的地上看着,看着他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跌到地上,掉进他自己的长刀锋里,跟方才的林景一般,被戳出一块深深的血窟窿。想吐,恶心,又快意。 撑到现在,阮绫也觉得自己大限到了。唉,王太医的药剂,还是那么的准时准点,若有来生,一定给他一块国手匾,赐他他念想了许久的太医院医正之职。 一命换一命,阮绫并不后悔。夷族权力架构分散,全靠兀惕一己之力才能拢成现今这般一股绳,他一死,夷族必然内斗成一盘散沙。心不齐,大好形势也迟早给他们自己斗到化为乌有。 呵,这就是让她背战争锅c实施侵略的代价。 她面带一如既往祸国殃民的微笑,慢慢地往后倒去,往后倒去,静静倒在了这冷冰冰的长乐宫地板上。 阮绫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低头,却看到了自己的尸体仰倒在大殿里。离着兀惕那丑陋的尸体一丈远。 夷族士兵已经冲了进来,有抱着兀惕哭的,也有拿刀往祸国殃民的她身上戳窟窿泄愤的,场面乱成一团。 阮绫看得很满意,也不在乎自己尸体被剁成五花肉还是排骨了。他们越乱,就表明自己这一命,丢得越值得。 阮绫嫌弃地瞥了一眼这些麻麻喳喳的粗人,想要控制自己的灵体像传说那样悠悠飘高,含笑九泉去。忽然听到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你们快让我进去,我能救活你们的兀惕大王!” 阮绫一下子睁大了眼。 若是如此,上辈子时怀池一天到晚给邵曜出主意跟自己作对的过节,阮绫便可当它是过去了。 所以一看到这几乎要捅破窗户纸的苗头,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扑向了时怀池。 就不信时怀池能忍? 他要真能忍,阮绫都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阮绫扑在时怀池怀里,抓着他的衣襟抽泣,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其实阮绫那一声浮夸的夫君,时怀池就已经明白过来,阮绫恐怕也不是清白无辜的。至少没有她表现得那么清白无辜。不过这和皇帝公然勾搭他妻子比起来,已经不算什么了。 时怀池低头看看发鬓散乱,玉兔簪上乱糟糟倒插着一棵胡萝卜的阮绫,再抬眼看看捂着脸的皇帝,心里的无明业火渐渐不可抑制。 时怀池自认也算兢兢业业,虽然没有上辈子给皇帝卖力的时间长,怎么说,自己现在也依然是他的正牌心腹,铁杆支持者。他居然都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心情,想撬他老婆,就撬他老婆? 这谁能忍得了? 时怀池抬头冷淡地看了看皇帝。问他:“皇上如此侮辱臣妻,还有什么别的话说吗?” 时怀池抱住阮绫,安抚了一下呜呜哭不见泪的她,把她连人带脑袋都按在自己怀里,很想低头问一问她,她为什么要来见皇上呢?就因为他选秀一个也没选吗? 但是时怀池克制住了。 他什么也没问,就只是用力地抱住阮绫,抬眼沉默无声地盯着邵曜。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在呲呲燃烧。燃得走廊上挂的花好月圆灯笼似也要燃起来,飘出焦烟味。 邵曜的手握成了拳头。 他没有丝毫愧疚。 他为什么要愧疚? 邵曜心里这么想着,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时怀池多无辜啊,他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不能太感情用事。 邵曜憋了一阵子,终于憋出一句话:“朕是爱慕阮绫已久,但今日之事,事出有因,不是你想的那样。” 阮绫偷偷掐红了自己的眼角,才从时怀池怀里抬起头来,除了眼角红了一片,脸上干干净净的,一点泪痕也没有。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邵曜。心想:他也太不要脸了! 幸好时怀池也是重生的,他要不是重生的,兴许就真信了。 时怀池脸色一黑,又问:“那皇上有想过这是臣的妻子吗?” 邵曜被问得俊脸一红,任他再厚脸皮,也有点说不出话来。他修长的双腿迈动,黑金的衣摆飘荡在黑色皂靴边,步履坚定得仿佛有千钧之重。他朝时怀池和阮绫的方向走了三步,正正离着阮绫只有一步的距离,而她现在扑在时怀池的怀里。先前被他理好的发簪和流苏又凌乱地纠缠住了。 邵曜心里有点可惜。 时怀池又问他:“皇上可曾想过我们的君臣之谊?” 时怀池见邵曜还是说不大出话来,也不等了,他就抓着了阮绫的手,脱了自己的外袍包住阮绫,拉着她往楼下走。他的衣袂飘荡在阮绫身侧,行动间带起一股天青色的风。这风扑簌簌扑到了阮绫面上。 阮绫回过头去,朝邵曜轻轻瞥了瞥,眼神含笑,大意为:你的肱骨之臣怕是要没啦,爽不爽? 邵曜心中又是一闷,时怀池拉着阮绫经过他身旁的时候,邵曜忽然觉得不对。 他看着时怀池离开的身形,定定多看了几眼,忽觉被雷劈中,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到底在哪里!他走路的姿势不太对! 这种威势重的八字步,分明是他做了丞相之后,才有的惯性姿势! 时怀池也是重生的? 没错,他也是重生的! 邵曜几步冲过去堵在了楼梯口,他紧紧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努力克制着没有一拳揍过去,只是脸黑如锅底地质问时怀池,“你也回到过去了?” 时怀池诧异地停下了脚步,他不可置信地看看眼前年轻人模样的皇帝,被这么一问,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位也是重生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卿心若有摇摆时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谢谢。 苏榴念及此, 便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系统:“我真的命中注定能当皇后吗?” 晋江皇后养成系统00213胸有成竹地告诉她:“你太不自信了,我怎么可能会看错?”00213看苏榴神色还是有些仓皇,它只好重新给这次的任务评个级, 这半个月来,它已经把任务难度默默从e级提高到了c级, 就在现在, 它又默默地给提成了b级。 这个宿主有点难养。 果然自己匆忙中找来的宿主, 就是不如服务器发放的正式宿主。想到这,00213心里也苦逼,晋江的主服务器又大抽风了,00213从前就听说每次晋江服务器大抽风都会失联一批子系统, 没想到这次一抽,就把它给抽到了时空裂隙中。裂隙里是一片黑漆漆空茫茫,00213在裂隙里流浪许久, 身上的能量快要耗尽,它才找到机会,从裂隙掉进了这一方异世界里。 要想重新连上晋江主服,它就得在这方世界里吸收足够的能量,所以晋江皇后养成系统00213进入这一方世界后干的第一件事, 就是用尽最后一点能量储备, 扫描出当世最强皇后气运者, 好多快好省地攒够能量,回归晋江啊。 虽说真的绑定宿主之后,00213就发现事情没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这个宿主现在不但不具备当皇后的素养,还很有点自卑畏缩。不过它本来就是皇后养成系统嘛,这点困难,它不是困难! 00213也是很拼,给自己切换了个信誓旦旦语音模式,开始吹牛逼:“我可是根据五维平行空间定位技术找到的宿主,宿主知道吗,在异空间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受到了宿主身上的巨大能量脉冲波!我来到这里之后,当时用侦测仪探测你们这个世界,在十万里高空之上就看到你所在的位置金光闪闪,直冲云霄,万万人里你可是那唯一的光,唯一的电,宿主你现在只是差点运气和出身,你可是个自带天命气运的人啊,怎么会做不了皇后?当时我就瞄准了宿主,向你伸出了我们晋江商城出品,万里挑一不会错的三维定位之爪,这才成功绑定了宿主。我要是慢个几秒,说不定宿主就被别人抢走了!” 苏榴似懂非懂,不知道它说的是些什么玩意,只觉得听起来就很高级,很厉害,还听出来自己很抢手,勉强算懂了罢。苏榴眼睛微微阖上,想起那天,她刚好重生醒来,惊讶地发现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正别居在阮府的小院之中,忽然被一道外人看不见的夺目光彩砸中了身体 这个系统说的一切,对她来说就像梦境一样,不,梦幻一样。 万万人里的唯一。 万里挑一。 原来,她真是那个天命之女。 苏榴上辈子最羡慕嫉妒恨的就是皇后了。明明不过一姓之差,她大姐姐与皇后不也是一个院子里住的?为什么她就能当着皇后,霸着皇帝,也不给选秀 若非如此,以她的姿色和大姐姐扶持,早就青云直上了,何须去嫁一个纨绔勋贵? 而今重生回来,这个系统居然告诉她,她才是那个应该入住后宫,让皇帝为她罢选三千佳丽的正主? 虽然这辈子一些事跟她上辈子所见所知完全不同,时丞相不知抽了哪门子疯,提前来把皇后娶走了,这对苏榴而言终究是好事,没了阮绫这个碍事且夺她命运的,皇上就开了选秀,只要自己能给皇上看一眼,系统告知她的皇后命运,注定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苏榴闭上了眼,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忽然,她撑着手肘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好像一个伸缩弹簧。 长发晃动在苏榴颈侧。 她站起了身,披了衣裳,也不叫醒已经睡着的丫鬟——这个丫鬟多年后被发卖了。苏榴自己摸黑走到了厨房里,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牛乳,她熟稔地亲手劈了两根柴火——她出生前,大姐姐就已嫁入阮府做妾,这是她少女时代从没有做过的事,所有技能的成就,都来自于她生命的最后十年。 她驾轻就熟地把柴火扔进了炉灶里,找过打火石点燃了柴火,熊熊火光燃烧起来,映红了苏榴的脸和眼珠。 苏榴烧热了一碗牛乳。 她少女时代最喜爱的饮品。回来这半个月,她什么也不馋,就馋牛乳。 烧了片刻,苏榴拿着厚湿的热帕子捂住碗身,咕咚咕咚仰脖喝下。只有牛乳温温润润地落进喉咙里,她才能感觉到有东西落到胃里,时光真的倒流的真实。 喝完后,苏榴又十分小家碧玉地拿手帕子擦了擦嘴角的白色乳汁。 这个皇后,一定是她的。 很快就到了阮绫回门这天,阮绫今日的目的就是取消苏榴的选秀名单,她与自己的继母也没有什么贴心话好寒暄的,和继母一起坐了一会子,随便看了看小妹妹的功课,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同她继母说:“我去看看爹。” 她继母有些意外,毕竟回门这天,照规矩是母亲招呼女儿,父亲招呼女婿。她便劝阮绫,“再坐会儿吧,苏榴也快来了,前些日子,你不是与她挺玩得来嘛,这嫁去了时家,就不如家中自在了,趁这时候,也多跟姐妹们玩玩。” 她和苏榴挺玩得来? 阮绫心中就是一个激灵,灵魂都跟着抖了抖鸡皮疙瘩,愈发不想再留在此地了。 她站起身来,小小地将继母推离自己身侧,笑吟吟回话:“我找爹有事。”说着就转了身,飘飘然往外走去。 到了前院,阮绫就看到她爹正跟时怀池把酒言欢,阮绫飘飘然走过去坐了下来,眨眨眼看向时怀池,示意他离开一下。时怀池摇摇头,找了个尿遁理由站起来。他跟阮喻报备完,看了阮绫一眼,就离开了。 阮绫就坐到了她爹身旁的那个位子上,笑吟吟地问:“爹,皇上要选秀,我们族中难道就推苏榴去吗?这会不会有点本末倒置?” 阮喻将阮绫看了一眼,他是一族中颇有话语权的人物,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听他的,这次他力荐苏榴,本就让一些人很不快了。阮喻就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族中没有更合适的女孩子了。” 阮绫便笑了笑:“爹,你都没有去找过,如何知道族中没有更合适的女孩子?”阮喻看了过来,阮绫又笑道,“我知道堂三叔家有个庶女,她生得楚楚动人,顾盼生辉,可是因为长得太出色了,她日子过得不太好,常被嫡母责骂,若是爹你将她举荐上去,即便不能把她捧成皇后,捧做一个宠妃,想必是没有问题。届时我们与她连成一气,也是名正言顺。将来她要是生下皇子,我们阮氏站到皇子身后,也毫无异议。可若是举荐了苏榴女儿怎么想,怎么觉得隔了一层,就算爹你要全力支持她,只怕族中也人心不齐啊。”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阮喻想了想,已经意动了,可他又有点儿犹豫,说道:“可名单已经定下了。” “定下了,不是也能改吗?那么多名字,皇上便是提前看过,也记不住。就是他记住了,问起来,只消一句递漏了阮家的,不就成了。”阮绫浅浅笑了起来,苏榴和她的家庭实在无足轻重,邵曜现在不会对她有印象的。 而且阮绫知道她爹更在意的是怎么跟继母和苏榴交待,便轻声道:“苏姨已经嫁进来了,我们阮氏荣,她才荣得。我们阮氏若无血脉入主后宫,将来等她老了,阮氏难免天恩旁落,昔日荣光不再” 这话说到了阮喻心坎上,他终于不再犹豫,拍板道,“就依你所言。” 阮绫才将露出一个浅浅笑来,那边厢遥遥地就看到苏榴带着一个小丫头,楚楚款款c扶风弱柳地走了过来。 苏榴遥遥地走到阮绫近前,发现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充满了一种让人古怪的不怀好意。她在那勋贵家中小心翼翼惯了,别的兴许不行,察言观色的本事已是一流了,一见了这神色,心中已是察觉到不对,前些日子阮绫虽然也对她爱答不理的,可也不至于是这种恶劣态度。 一定是有什么缘故。 苏榴想起来系统前几日交待自己查看好感的方法,便说道:“系统,能不能帮我查看一下阮绫的好感度?” “没问题,宿主——咦,宿主,你到底做了什么,阮绫对你的好感是负无限啊!” 苏榴没明白负无限是什么意思,连忙又问了,系统一板一眼地解释道,“就是对你的好感差到没有底,恨你恨到无底深渊的意思啊!” 苏榴听了,脚底下差点一滑,哪怕她再恨阮绫不知怎么地占了自己的皇后之位,可她现在还没去参加选秀呢,她也不想阮绫这么恨自己,来妨碍自己啊!她心中也是诧异极了,问道:“怎么可能?她出嫁前几日不是还查过,有二点好感的吗?” 00213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他立刻启动解决程序,寻找最优方案,片刻后,00213就尽职尽责地提议道:“宿主,这个好感不可能通过正常途径让你劝服阮绫了,我建议使用非常急救系统技能!” “非常急救系统技能,那是什么?” “宿主,我这里有一款好感清零新手优惠包,非常适合宿主,不过因为是新手用的,所以效果只能管一个时辰。” 苏榴心想,只能管一个时辰,她要这做什么? 还白白浪费了她的“新手”次数。 正要拒绝,大姐夫阮喻已经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笑呵呵地同苏榴说:“阿榴啊,有件事得先跟你说一声。” 时怀池有点奇怪,问她:“你不是挺爱喝桂花酒的吗?” 他说的很爱,还是上辈子的皇家中秋宴,在阮绫失宠的第二个年头,苏妃开始尝试宣告自己的地位。堂堂中秋宴,坐了阮绫的主位。把阮绫挤到了下首妃位上。 偏偏她亲爹阮喻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有,还第一个举杯向苏妃祝词。 即便时怀池是皇帝心腹宠臣,也觉得有些没眼看。 那时候阮绫就噙着笑,神光散漫地扫视着包括时怀池在内的殿中诸人,一杯一杯地喝她面前几案上的桂花酒,好像喝光了,又叫人添了一壶。 时怀池看了她好几回,每每总觉得她已经喝醉了,偏偏也不见她脸红上头,也不见她醉态发作,仍旧是噙着笑,若有人与她说话,也总能第一时间回答上来。 总是犀利的多。 因为毕竟,第二个年头,她开始在朝中争权,而皇家宴会,都是皇帝亲信,还是找她茬的多些。 时怀池以为这中秋宴于她委实凌虐,她该要早早起身借故告辞的,她偏偏坐到了最后。 到了最后,仿佛皇帝也醉熏熏的了,时怀池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端着酒杯,走到了皇后阮绫面前。 走近了,才发现她眼底都已是薄红,粉煞煞地落在眼角,像盛开了的小桃花,白里透了粉。 又像一只竖起了耳朵的警惕小兔子,眼是红的,面是白的,粉得让人心疼。 时怀池不知怎么的,与她说:“皇后,你喝多了。” 他本意并非挑衅,阮绫却以为他在挑衅,轻笑一声:“怎么,本宫喝本宫最爱的桂花酿,也碍着你了?” 她所指的,大约是前些日子,她想往户部安人,被时怀池标注了重点,并向邵曜建议不能给的事。 她嘟囔着‘真是煞风景’,一边提着她的酒壶子站了起来。她身旁的大宫女元扇要接过她手里的酒壶帮她拿着。她一把推开元扇的手,宝贝一样把桂花酒抱在怀里,“这瓶还没喝完,不要浪费了。你再叫太监给你拿瓶满的来,我们带回宫里去。” 时怀池端着他的小酒杯站在几案对面,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眼睁睁看着她们主仆俩,又管侍酒太监要了一瓶中秋宴特供桂花酒,堂而皇之一人捧了个酒壶回去。 那侍酒太监递完酒,回过头来还尴尬地朝时怀池笑了笑。他不知何故,还解释起来:“皇后宫里现在大印都不好使了” 他就是当时被发配出御书房的林景。 时怀池料不到自己不过是参加一个中秋宴,竟致失眠。三更天从床上爬起来,点起蜡烛,伏在桌案上给皇帝写劝谏奏折,写完觉得不够有说服力,又花了好些天翻看多种刑案书籍,举了一堆宠妾灭妻的惨案作例子,劝他端正一国之君该有的态度和轻重。 奏折还没誊写好递上去,宫中就传来了皇后复宠的消息。 时怀池拿着那本奏折,也不知道自己是失落多一些,还是欣慰多一些。 虽然两个月后皇后又失宠了,而且是自此永恒地失宠,但她也没人敢欺负了。因为仅仅她复宠的两个月,她就把司膳司尚膳c司衣御侍和司计司掌计都杀了,连理由都不找。 皇帝也越发不讲理,都由着她。 这显见是有命扣无命多享的买卖,此后哪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 时怀池的那本奏折终究再没有用武之地,给他锁进了方盒里,一锁也是永恒。因为时怀池不知道哪一年,把钥匙也弄丢了。 时怀池收回思绪,面前的阮绫嘴角笑意微冷,“喝酒误事,我早就不喝了。” 时怀池只当她是想着今晚的燃灯事宜,担心她喝了酒被夜风一吹就头痛,便也不再劝。 吃完这块三角月饼,就算是象征性地表达了一家人和和美美团团圆圆的期望,十九口人坐在一起说了些三姑六婆八大姨们热爱交流的话题,然后阮绫跟时怀池就跑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计来宫墙立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支持正版, 谢谢。  这怎么能给他看? 阮绫赶紧把梳妆盒往桌上一放, 好似刁蛮地鼓了脸, 赌气道:“我都看过了, 这些嫁妆也不知道是谁挑的, 一样也不好看。”她故意把手按在梳妆盒上,防止时怀池真的打开帮她挑。 心里已是很乱了。 总觉得自己作戏也并没有作好。 万一时怀池坚持要看, 莫非她就要咬牙认下来? 时怀池的手伸在半空中, 又停下了。他偏头瞅瞅阮绫, 阮绫把嘴撅成了兔子嘴一般, 不遗余力地翘起来。 时怀池心中想, 她已是十年后回来的人了, 看不上现在这些嫁妆首饰也是正常。更何况嫁妆大件都能被她继母克扣, 这些小件难免也要被以次充好一番。 而今阮绫与自己嫌弃发簪,未尝不是一种示好。 这么一想,时怀池又觉得自己意会到了阮绫的意思。 他拿下头上的乌纱帽,随意地拍在手里,跟阮绫说:“我们去挑个好看的发簪, 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裳。” 阮绫愣愣地看着时怀池转身进里屋去了。 回过神来,阮绫立刻就打开了梳妆盒, 拿了帖子叫元扇收到她自己屋里去。元扇一脸纠结地把帖子塞进衣袖里, 跟阮绫有点欲言又止的, 不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就笼着袖小跑着出了门。 阮绫猜都猜得到元扇想说什么,她也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索性便不解释了。 等元扇小跑着回来站定,时怀池也换好了常服,出来了。 时怀池穿了一身天青的广袖长衣,绀青博带,他又动静笔直直,看起来更像一支平地而起,生发花叶的青竹了。 腰上挂的玉佩很眼熟,不是他平日里挂的,仿佛是阮绫娘留下来的一对儿凤凰佩中的一个。 嗯,另一个现在就挂在阮绫腰上,和一串玉铃铛个结绳福流苏挂在一起,走起来便环佩叮当,她又着了缃黄的衣裳,更是活泼俏皮。 时怀池见阮绫只管睁着乌黑的眼珠,也不去换衣裳,也不往外走,便上前半步来,拉住了阮绫的手,“走吧。” 阮绫到底心虚,没有反对,给时怀池拉着上了马车,到了街面上。 街面上和她记忆里的也并无大不同,依然是布招林立,人流织梭,吆喝不时传来的旧日模样。上辈子有的店家,如今也都好好地存于世上。虽然十年后,不是死伤亡毙,就是举家逃亡了。 只余了一个空壳一般倒塌布招和破败街面存于世间。 走到玲珑阁前,阮绫就停住了脚步,指示时怀池跟她一起进门。玲珑阁还是老样子,掌柜是个胖胖中年发福的大叔,时常笑得一对眯眯眼,用他不标准的官话推销款式。 阮绫喜欢造型别致的东西,约莫是超前了十年的缘故,这辈子再看这些造型别致之物,也都觉得乏善可陈了。她在掌柜提供的样式中逡巡,却挑不出特别喜欢的来。 时怀池忽而捡起了一支白玉兔簪,簪头下方还用红宝石和绿玉做了两棵带叶子胡萝卜的步摇流苏坠,晃起来,就窸窸窣窣地,像兔子追着胡萝卜跑。 时怀池期待地把这根簪子递到阮绫面前给阮绫看:“这个好。” 他见阮绫无可无不可,就微微直起身,取了阮绫头上的发簪,亲手把这根白玉兔簪给她别上去。阮绫拿过镜子瞧了瞧,兔眼上也惟妙惟肖地点了红宝石粒,特别显眼俏皮。放在手里看不出,别在了头上,就像只小兔子蹬起腿,似要从发边一跃而下。 这于十六岁的阮绫也并无不衬,反有一股清俏调皮来。戴着不丑就行,阮绫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就点了点头,要了这支簪子。 时怀池好似更高兴了。他仿佛就喜欢阮绫这个样子,只光看着,眼中便带了笑意。阮绫手里捏着一方葱绿的小帕子,稍稍抬起头来和他说话,簪子流苏上缀的胡萝卜在她鬓边晃呀晃,也叫时怀池心里只剩喜悦。 “你跟这只小兔子一模一样。”时怀池心喜地拿食指戳了戳小玉兔的兔头。 说她像小兔子? 阮绫朝时怀池呲了呲牙,露出两颗白晃晃门牙来,“就算是兔子,我也是会咬人的兔子。”她的‘兔’音受她奶娘乡音影响,发起来特别脆c特别重c特别清弥,跟粘牙的子音粘到一块,让人听了,心口都跟着发痒。 时怀池眼中笑意更盛了,弯成了浅浅的月牙:“我一身糙龙麟,不怕咬。”他还一本正经地抬起了手臂横放到阮绫面前,一副等咬的样子。特别不要脸。 阮绫瞥了他一眼:时怀池怎么这么幼稚? 阮绫才不承认自己才是那个先幼稚起来的人。 说起兔子和龙,阮绫不免又想到了邵曜。她心中究底是装了事,便有些心不在焉的了。买完了簪子,也不要在外面吃饭,拉着还想再说什么的时怀池就赶快回了家。 到了晚上,阮绫也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邵曜邀请函上那句话绝非无的放矢,而能说出这句话的人,也绝不可能是从前根本没有接触过苏榴的年轻皇帝邵曜。 难道他跟自己一样,也回到了过去? 他为什么不让苏榴进宫?是后悔了,还是? 思绪纷至沓来,阮绫失眠整晚,至第二日也仍旧神思困顿,精神恍惚,反应迟钝。这一天便是中秋了。 因是中秋,一大早的,跟时老爷一辈的时家二老爷c三老爷都带着一大家子来了。阮绫作为新妇兼长房长媳,还要把每个人都认全了,跟每个人都打好关系,也是强撑着,终于到了中午。 按照习俗,也是按照时夫人对她的看重,便由阮绫持刀切那一整块大月饼。阮绫看起来十分稳当,拿着一把与前日相仿的刀,咚咚咚c切切切,切成了,便由阮绫亲手端着盘子分给这家中的十九个人。 分到最后,算上她自己的,竟然盘中还多了一块 她居然切了二十块? 阮绫纠结地看着盘中这多出来的一块,懵了。 大家也都静静地看着她,虽然十九块是不好切,可是真的切出了二十块,也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正值尴尬之际,还是时怀池反应最快,他夹起托盘中的那块五仁月饼,放到了自己盘子里。他素日里秉正持重,上辈子被砍前也遇过一些落井下石闭门不见之类的不平事,而今待一些人便是淡淡如水,以至隔房的几个弟弟妹妹觉得他难以亲近。 今日却笑了,对众人说:“这是个好兆头,说不定明年,家里又要添人口了。” 时夫人一听,也笑着打圆场,“正是,你们俩早些生个孩子,我就开心了。”长辈也好,同辈也罢,都很捧场地顺着话说,顿时便解了阮绫这多切了一块的尴尬。 阮绫放下盘子,夹起了自己那块最后的五仁月饼放到小盘子里。微微低了头,仿佛是害羞。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不过是心虚不好意思去看时怀池罢了。 自己晚上竟还要去见邵曜阮绫想来想去,趁着时怀池坐到了自己身旁,便与他道:“我听说第一楼旁边今晚有燃灯活动,晚上一起去吗?” 阮绫竟然又主动对他示好,时怀池有点意外。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好。” 阮绫便朝他笑了笑,低头咬了一口五仁月饼。 呔,果然难吃。 她偏头去看时怀池那一盘,他正尽心尽力艰难地消灭着自己那块多切了的五仁,吃得很慢,但眉头没皱一下。 这块月饼是无论如何一定要吃完的,阮绫皱着眉吃完了这块月饼。回头看看时怀池,也啃光了一块。还剩一块。 实在是为难他了。 阮绫往时怀池面前推了一杯清淡桂花酒,以解月饼之腻。 时怀池接过了这杯酒,一口喝下了。又眼盛星辉盈盈笑地将空杯子推到阮绫面前来,好似示意她再给自己倒一杯。 给点阳光就灿烂了? 阮绫瞥他一眼,把酒壶整个儿推给了他。 她真是太绝情了,上辈子不肯原谅自己便罢了,这辈子还要来离间他们君臣关系,毁他臂膀。 邵曜便是如此想的,自打发现阮绫是回到过去的之后,他就觉着这是阮绫报复自己的一种方式。 邵曜凝视阮绫的挑衅样半晌,忽然伸了手过来,去摸阮绫的耳侧,阮绫被他吓一跳,兔子一样急往后蹦,踮起脚呲牙问他:“你干什么?”她睁圆了眼,警惕得像四面都环绕了看不见的敌人。 邵曜又被她逗笑了,往前追过来一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的流苏缠一块了,我只是想帮你理一理。” “我自己会理。” 阮绫反驳着,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流苏,但邵曜已经又伸了手过来,像一只猎食的鹰之爪,先阮绫一步把她发簪上吊着的那两只红宝石胡萝卜攥在了掌心里。 这就像命脉突然握在了别人手里似的。 阮绫不敢再往后靠了,紧张地瞥向邵曜的手,生怕他一个使劲,揪断了。 她紧张地瞥了好几眼,但邵曜好似只是真的想帮她理流苏而已,他又摊开了手掌来,仔仔细细地把阮绫缠一块的流苏一根一根分解了开,像对待一块已经碎成碎碎的珍稀宝贝。 邵曜第一眼看到阮绫头上的发簪,不可否认,当时是很想给她掐了。这不是她上辈子有的发簪,那就一定是时怀池送的。但他稍后又想到,她明知今日要来见自己,还要戴这么一根发簪,一定是故意气自己的。她就是这么充满小心机,无时无刻不想着气死自己。 才不会上她的当呢。 邵曜这么想着,总算是克制住了自己想要破坏发簪的欲望,还好心地帮时怀池理了理。 阮绫往边上侧了两下,想躲开,没有躲得成,只好忍着气等了一会。偏偏邵曜慢条斯理地,像抓着了绒线球玩耍的狐狸,翻来覆去地分理她的流苏,就是半天没有好。 阮绫可不想陪他在这白耗时间,她还想早点回去,免得时怀池以为她掉进茅坑里了去找她。阮绫强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见他慢吞吞的,老也不提正事,忍不住自己提起了话头,问他:“你不是要告诉我怎么让苏榴落选的吗?” 邵曜便又笑了,他摸着阮绫的流苏,语带宠溺地说:“先吃饭,吃完了,晚上与我一起看看天灯,到时我便一一告诉你。” 阮绫这时才往房中看了看,只见桌上已摆好了一桌的菜,除了中秋必备的月饼,依稀都是阮绫爱吃的,远远看去,冒着袅袅的热气。大约邵曜以为阮绫今日来了,会跟他一起吃个饭。 但是阮绫不管是这辈子也好,还是上辈子也好,最恶心的就是中秋节见到邵曜,若非是他用苏榴作饵,阮绫根本想也不想想起邵曜。这就像一种生理惯性,哪怕她已经意识到苏榴是个大毒瘤,也不能缓解她在这个日子,见到邵曜的那种不适劲。 阮绫瞥着他冷笑了一下,“得寸进尺!我老实告诉你,我是跟时怀池一起来的,待会就回去跟他吃饭,晚上还要跟他一起燃灯,你要么现在就告诉我,要么我就走了。” 邵曜抓着流苏的手一紧,阮绫冷冷地斜着眼角瞥他,大有“有种你就扯断了试试看”的意思在。 邵曜抓着那两棵小胡萝卜,一会儿松,一会儿紧,每每好像真的要扯掉了,他又松了手来。阮绫也毫不服软,并不肯往桌边挪动一步。他俩互相僵持了小半天,一如上辈子,总是见面嘲,见面嘲,一见面就嘲,阮绫不肯与他好好说几句话。就连自己身边都不完好安全,邵曜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信鬼力乱神之说,更不知道她身边是不是已经被妖魅侵占,什么也不能多说。 好半天,邵曜才克制住了自己,转而浅笑吟吟地问阮绫:“你不问我到底是谁吗?” “还用问?”阮绫显得有点不耐烦。她并不想跟邵曜回忆什么过去,只想要正确解决苏榴的方式方法。 阮绫如此绝情,邵曜也终于意识到,跟她来太软的,哪怕送到了嘴边,她也就是不吃。邵曜强撑起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他仍旧不放开那两棵胡萝卜,几乎是负气一般同阮绫说:“如果你不跟我一起去看灯,我就不告诉你对付苏榴的方法。” 阮绫没好气斜了邵曜一眼,才不受他胁迫,当即便冷笑一声,“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自己去试?上辈子那是我根本不知道她会妖法,才败在她手里。”阮绫今日冒险来见邵曜,主要意在弄清邵曜到底是哪个邵曜,现在已经弄清了。二也就是想走点捷径而已,若是没有邵曜,她难道就不想办法对付苏榴了?至多不过是多走些弯路而已。 邵曜闻言,却也哈了一声,他几乎也是毫不客气地反问阮绫:“你怎么试?靠观音像佛像,还是请一堆神棍去阮府做法?” 阮绫淡淡瞥他一眼,不说话。 邵曜又冷笑一声,他捏紧了小胡萝卜,微微弯了腰,扶在阮绫肩膀上,盯着她清凌凌乌黑黑的眼睛说:“你以为你被苏榴一招打飞的时候是观音救的你?不,是我。” “你?不可能!”阮绫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瞪着他。她不想信邵曜的胡言乱语,可邵曜却能说出她被苏榴打飞过,一语中的,又由不得她不信。 阮绫心里有些乱。 “是我救了你。”邵曜低着头,面上带着一种堪称温和的笑容,声音低沉又温柔地,又重复了一声。像是遥远梦境处来的最柔软的问候。 阮绫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退到了门板上。邵曜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她逼到了角落里,俯视她,试探性地靠近她,又轻声呢喃:“是藏在观音像里的我救了你,不是观音。”他的声音比水还温柔一些,流水款款,“这世上并没有观音神佛。” 阮绫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怒气滔天,推了邵曜一把,仰头质问他:“你藏在观音像里,你怎么会藏在观音像里!你仗着自己是鬼偷窥本宫?” 邵曜:“”他勉强克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才没有露出心虚的神色,顾左右而言他,“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救你的人是我。是这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人间真爱撞破时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谢谢。  邵曜瞥开眼, 回头看了看外面,抓着桌布绳跨出一只脚去, “早知道要从这跳下去, 就不上三楼了。” 阮绫似嘲似真地回了一句:“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也是。”邵曜握着桌布绳的手顿了一下, 勉强笑着回了一句。 他又跨出另一只脚去,一言不发地拉起绳子就往下蹦。阮绫站在窗子里, 不远不近地瞥着看了几眼,邵曜艰难地慢慢下滑了一段,便要隔着墙壁抬头看看她, 好像在确认一样。阮绫想了想, 还是挪回了本来要往回走的脚。 邵曜滑到一半, 又在半空中喊:“绫绫, 你出来点啊。看不到你, 我下不去了。” “你得寸进尺啊?” 阮绫往窗边靠了靠,探出半个身子来。邵曜见着了她, 才又朝她嘿嘿笑,才又肯乖乖往下滑。又滑了一段,到了一楼窗檐下的位置, 离着地面大概一腿远了, 他忽然抬头对阮绫又笑了笑:“绫绫, 下回我们在地下室见。” 见你个头! 阮绫冷笑一声, 伸出一只手来,冷酷无情抽出身旁一块桌布角来,给桌布绳解了绑。邵曜猝不及防,扑通一声掉下去,跌到了天井的地上。他闷哼一声,慢腾腾地才拍着屁一股爬起来。 阮绫从窗口探出头来,见他四肢完好,能走能跳能拍袍子上的灰尘,特别无情地回他一句:“找你的暗卫和小德子去吧!”说完,她就缩回脑袋,抽回身关上了窗子。 解决了邵曜,阮绫就转身回到桌边,冷静地自己舀了碗还温热的饭,坐下一边吃饭,一边等着时怀池把苏榴带上来。 话说回来,时怀池出得房间,感觉到身后大门毫不犹豫地关上,他的脚步顿了一下,才又迈开来。他没有直接下楼去找苏榴。而是先去找了楼道外坐堂值班的一个店小二,与他聊了会天。 片刻后,店小二笑容满面地起身亲自把时怀池送到了楼梯口,楼梯口上也挂着一盏花好月圆的红灯笼,将一整个红漆的楼梯映得更是蓬荜辉煌。 时怀池便在这里等到了终于保持着翩翩风仪仙仙姿走上来的苏榴。 苏榴走得慢,见着时怀池似乎受了点惊。上楼梯的脚步都有一瞬的迟疑。时怀池也表现得好似有点意外,他站在楼梯口的最上一层,拐角那里,挑了挑眉,便有点天然的居高临下,让苏榴颇感压力。 “小苏姨?好巧。中秋佳节,苏姨怎不在家中团聚,独自到这儿来?”虽然按着辈分管她叫阿姨,时怀池却是冷清严肃脸,连个笑脸也没有,听来便如质问一般。 苏榴更觉压力扑面。 她强自镇定地笑了笑,心里想着时怀池可是能莫名其妙对自己涨10点好感的人,并不想就这样认下这一声‘苏姨’,她强行扭回了称呼:“时公子,我听闻今晚有燃灯活动,便来看看,顺便,吃个饭。” 时怀池并没有被这一句时公子迷惑,仍旧我行我素:“不知苏姨订的哪间房?方才我听小二说,今日来燃灯的人不少,三楼的包厢都订满了。”时怀池刚才找小二聊天,可不是随便聊的,他已经把第一楼房间的预订情况给彻底打听清楚了,名册都看了。连这三楼里根本没有姓阮的或姓苏的来订,他都弄清楚了。 苏榴此来就是来找皇帝的,所有说辞不过是一个幌子,哪儿有什么真的订房?她也算艺高人胆大,转了转眼珠,便一副踟蹰犹豫模样,引人误会地说:“是别人请我来的,好像是楼梯口较近的一间房,具体叫什么,我却是不清楚。” 时怀池心中微讶,本能地觉得苏榴所指便是邵曜的房间。但皇帝出宫乃是绝密,若非邵曜自己邀请的她,她是如何知道的呢? 他心中自然第一反应是觉着真相是邵曜请苏榴来的。 但又再一想,这会儿跟自己撞上阮绫邵曜也并没有过去多少时候,若果真是邵曜请的,他胆子也忒大了,就不怕阮绫跟苏榴两个人一个走得晚了一个来得早了,碰上了,都跟他翻天? 总之苏榴能准确地指出邵曜的房间在哪里,十分可疑。 时怀池心中暂存了一个疑,先且按下,只是颇为认真地看着她的双眼,问:“苏姨是来找皇上的吗?” 苏榴心中一惊,倒是有点警惕起来了,但她本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精神,便回他:“是的,我就是要去见皇上。”她柔柔弱弱地颤了颤眼睫,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扯谎,还鼓起勇气大胆地反问了一句:“皇上也约了时公子么?”她的声音柔柔弱弱地,憋着一点儿闷音,听来就像被时怀池问得委屈了似的。 时怀池依旧像个门神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静静地看了苏榴片刻,方才回她:“皇上是约了我,而且我知道皇上只约了我和我夫人,这约你是从何说起?苏姨是窥探天颜还是怎么的?” 苏榴又是一惊。她本来心里想着,时怀池怎么也不可能在中秋这样的日子,跟皇帝一起吃饭,必然是巧遇上了,他才知道皇帝在哪里。 没想到! 苏榴连忙在心里着急地问系统:“你不是说皇上单独出门的吗?现在怎么办,被抓包了!” 系统默默又把任务等级提成了a级,想入个宫怎么就那么难! 它艰难地跟苏榴说:“可能是系统抽风了,宿主,对时怀池使用你新解锁的技能吧!” 新技能? 苏榴有些犹豫。 时怀池可不给她迟疑想招的机会,又逼问一般地唤了一声:“苏姨?” 阮绫些微有点囧,晃了晃瓶子,瓶中还是滴血不出,她只好对着瓶口往里一看,便只能看见黑黢黢红暗暗的一团,已经凝住了 “怎么回事?”时怀池又问话了。 阮绫颇为尴尬,呵呵笑了两声,“这个,好像冻住了。”她眨巴眨巴眼睛,更显得又无辜了好几分。 时怀池拿过她的瓶子,也跟她似的,探了一只眼睛往里看了看,就起身去了桌边,拿过交杯酒的酒壶往这鸡血里倒了一点,晃晃瓶子,融了里头的血块。又端着小瓷瓶回来,往帕子上倒了一点血,问阮绫:“够了?” “应该,够了吧?”阮绫也不是很确定,十年前晃过一眼的东西,如何能记得那么清楚?时怀池想了想,又往上头多倒了好些鸡血,直将这瓶子几乎清空了。才把瓷瓶递还给阮绫。时怀池做好了假,自己一拢元帕,拿着它丢到了外边的小榻上。 阮绫摸了摸鼻子,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拿被子把自己包得更紧了。 时怀池又折返回来,清凉怡人的专注目光盯着一人占用所有被子的阮绫默默看,好似意有所指,偏偏又一句话也不讲。阮绫已经带着小山一样的被子靠到了里头的床壁上,被这么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也不好一直无视。只好开口问他:“你怎么回来了?你可以睡那边的榻上。”她小心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遥遥往榻一指。 结果时怀池居然头也没回,就毫不犹豫地回她:“不行,这张床我要睡一半。”他见阮绫立时拿警惕的眼神看自己,顿了一顿,只好又道,“榻太短了,不好睡。” 这上头,时怀池仿佛很是挑剔。他说着话,也不管阮绫答不答应,就和衣躺到了床外侧,果然不多不少,正占了一半的宽度。若说他不迁就人,他又偏偏好似有些君子风度,说一半,就一半,半寸也不多占,同时的,半寸也未让给阮绫。 阮绫便有些气,她被被子压得像个负重累累的葫芦娃,拖着被子艰难地挪了挪,小山般挪到时怀池身侧,居高临下地望他:“时爱卿,本宫明天就让人去做长榻,今天,能不能委屈你,暂时屈尊睡一下你自家的短榻呢?”她故意加重了自家这个词,好提醒时怀池,是他自己没做好相宜的家具,与她无关。 时怀池还是面无表情,清冷淡漠地转回头来,专注地将她呲牙的模样看了看。阮绫露了对白白小尖的小虎牙出来,似要竭力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 时怀池专注地看了一阵,阮绫以为他已经内心松动了,不想这个铁石心肠,最后居然冷酷地闭上了眼,“不行。” 阮绫不死心地隔着被子拿手推了推他。时怀池老僧入定一样,毫无反应。 他如此无赖,阮绫也实在有点拿他没办法,只好问:“本宫衣裳呢?” 时怀池果然装睡,眨了眨眼,就睁开了。他看了看阮绫,侧身过去,在外面摸索一阵,就把阮绫的里衣找到,递给了她。 阮绫小心伸出一只光溜溜细瘦的皓腕,刨食的仓鼠一般,曲起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刨刨刨,把里衣扒到了自己身边来。刨完了,发现时怀池一直也没把眼睛闭回去,她只好又说:“爱卿,你能不能去那边角落里回避一下呢?” 时怀池躺着没动,他盯着阮绫半晌不吱声,忽道:“每次你叫我爱卿,我就想起赴刑场那天。” 阮绫:“”你自己阴影大,怪本宫咯? 阮绫正要推卸责任,时怀池又说:“你要是改口叫夫君,我就去角落里回避片刻。” 夫君?想得倒美,本宫的便宜也是你能轻易占的? 阮绫没好气瞥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小小地退了一步,“怀池,这总可以吧?外人面前,也不容易露陷。”为免时怀池还要斤斤计较,阮绫难得还耐心与他解释了一番,“本宫以前也没有叫过邵曜夫君,都是直呼其名的。” 时怀池又定定看了阮绫片刻,似乎是在翻新自己的认知,片刻之后,他终于翻身坐了起来,阮绫心情便好了一丢丢,时怀池却突然又回身同她说了一句:“看来,这就是你被苏妃撬了墙脚的一大缘由了。”说罢了,他就恨铁不成钢一样摇摇头,起身去了墙角面壁。站得跟段接地竹子似的。 阮绫:“” 可恶,好想就此霸占一整张床! 阮绫愤愤地穿好了该穿的里衣,裹着被子将自己圈成蚕蛹一样,只露出一颗脑袋,便往里一滚,将将霸占住了二分之一多一片的位置,才扬声跟时怀池说:“我好了。” 时怀池转过头来,看清了阮绫的样子,脚底下就是一顿。他面色淡然地走了过来,目光在被子上逡巡一圈,又将阮绫小霸道的占床面积瞅了瞅,问道:“我盖什么?” “床给你一半,被子就是本宫的了。你自己想办法。”阮绫也是不容商量的语气,说罢,便像方才时怀池装死人一样,闭上了眼,一动不动。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听到时怀池约莫是静立片刻,便转身走了开去,过了一阵子,他才又走回来,阮绫听到被子落床面的声音,料想定是时怀池自己从柜子里搬了条被子出来,便不再去在意了,转了个身,面朝里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多年真爱亦虚虚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谢谢。 难受。 倒不是阮绫还想再做一次皇后,当一次太后, 她曾经无数次想过,若是上天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 她一定宁可远走他乡, 隐姓埋名也好, 待时机成熟揭竿而起也罢,总归都不要再与邵曜有瓜葛了。许是想得多了,便早已在心里, 给自己描绘了一幅绝好的图景。是以一醒来,又有了回到十年前的机缘, 却连选择机会都没得,就已经嫁了, 她心中难免便愈发委屈。 阮绫一向是肆意妄为, 随心而至,随意而往的。哪怕当年邵曜宾天, 她心里不觉如何悲伤, 也未曾惺惺作态假意哭过。对比苏榴日日哭得梨花带雨, 肝肠寸断,还哭晕过去了又醒过来继续哭, 她自然又叫人很是非议了一番冷血无情。 现下阮绫心中憋屈, 面上便难免带出一些来。 时怀池清浅又罕见的笑意便顿了顿, 抿回了嘴角,复归了他的高冷模样。阮绫是世家贵女,他又何尝不是世家贵子。阮绫骄傲,他又何尝不骄傲?时怀池本就生得朗眉星目,面如白玉,观之神仪明秀,行动间更有青竹凛节一般的风姿,自打他上了十四岁,便已是京城上至世家贵女c下至小家碧玉偷偷爱慕的绝佳对象,阮绫坐惯高位,他也是人中龙凤,阮绫这几乎等同于赤果果的嫌弃,他也不能装作没发现。 时怀池已经从地上爬起来,静默地低头拍了拍袖子和衣摆,将红衣上沾的少许灰尘拍落了。 阮绫委屈归委屈,她脑子转速向来也不慢,压下那股子郁闷后,便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狼子野心。” 时怀池倒还涵养好,闻言只往脚踏上走了两步,一屁一股坐到了床沿边。他侧过身,往里头阮绫的方向倾身过来,按了一只手在阮绫裹了被子也仍旧有些瘦弱不胜握的肩膀上,黑漆漆的目光直望进阮绫眼底,“我要是狼子野心,你也会受牵连。” “本宫明天就能和离。”阮绫并不在乎,跟邵曜离不了便罢了,跟时怀池还怕离不了? 时怀池捏着阮绫肩膀的那只手暗暗地紧了紧,他盯着阮绫的眼睛,似乎是换上了较为软和的劝人语气,“你想清楚,你就是跟我和离了,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让你以皇后身份入玉蝶了。顶多就是一个妃子,等将来邵曜遇到了苏妃,到时你何去何从?” “”阮绫虽然不可能再去找邵曜了,听了这一番好似肺腑之言一样的话,一时也无话可说。 时怀池眼里的光仿佛柔软了一些,他那堪称没有表情的表情似也隐约跟着柔和了一些。“还有一晚上,你好好想想。”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又开口,“刚成亲就和离,对你对我都不好。” 他劝人的语气实在是太柔软了。柔软得阮绫几乎怀疑前方是不是有什么陷阱等着自己。她警惕而小心地,将时怀池打量了打量。就像一只兔子,竖着耳朵,睁着眼,小心翼翼,敏感谨慎,却不知自己这个模样,一点太后威仪都找不见。 许是她看起来过于无害了些,时怀池便低头咳了两声,揉了揉方才被阮绫一脚踢到的心口。看着像是伤到了,可他还是静静坐着,似乎也没去外面找人给他看看伤的意思。 阮绫的下巴,搁到了软软的被子上。她想起来,大齐最后走向灭亡,大抵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自己杀了太多世家大族之人,导致国内新势力刚开始成长,旧势力不是脆了就是包好了隐形衣将自己藏起来,各方面都很虚弱疲乏。如果她以后要用到这部分力量,留在时怀池家里可以说是最优选择了。 “不和离了。”阮绫没有思考犹豫太久。时怀池惊讶地转过头,阮绫便朝他扬了扬柳眉,“暂时的。” “哦。”时怀池竟然又笑了。 他今晚笑得次数仿佛有点多。阮绫微微侧目,只看了两眼,又将目光落到了别处。时怀池的笑容再好看,在她心里大抵也不过是吉光片羽落平湖,须臾,便不留痕迹了。 时怀池又克制不住地咳了两声,便问:“你怎么也回来了?” “跟你一样,死了。”阮绫只得这一句话,除此之外,也不想说那些国破家亡之事。她这会儿,裹着被子还觉得有些冷,便往外瞧了瞧。整个房间的窗子全部都关上了,只有烛光照耀到的区域特是明亮一些,然而烛光只要点亮了,四季都是如此,晃着澄澄的光,落进人的眼里,扩散着小小的温暖,驱使人走到它近前。因此阮绫也没瞧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季节。 她跟邵曜是春夏交接的季节里成的亲,那时候牡丹不好看,是铃兰开得最好看的时节,邵曜说她最像铃兰,娇俏可爱,因此是叫人在窗户上c院子里栽了许多铃兰,窗框上还叫人挂了铃兰和红铃铛做的风铃,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响。 可是铃兰虽可爱,味道也甜,却是有毒的。 邵曜在阮府里遇上苏榴的头两天,那时候阮绫和邵曜还在宫里,院子里种的铃兰叫一只她甚为欢喜的鹦鹉啄了,当场便毒死了那只鹦鹉。阮绫也还记得,那只鹦鹉是邵曜送给她的,她便教了那只鹦鹉天天说些“阿曜,你皇冠掉了。”“阿曜,你玉佩不见了。”“哎呀,阿曜,你的宝印钥匙怎么掉出来了?”之语专用来捉弄邵曜。 鹦鹉还没养上两个月,便被铃兰毒死了。阮绫很伤心,抱着鹦鹉尸体掉了一串泪,揪掉了两串铃兰给它陪葬,埋在附近御花园的土壤里。邵曜便劝她说,这只鹦鹉太不机灵了,乱吃东西,回头他俩微服私访出宫去,陪她挑一只更机灵的鹦鹉,顺便也看看她爹和她奶娘。 这便有了改变一生的阮府之行。 后来鹦鹉邵曜也忘了买。阮绫也把铃兰铲光了。 阮绫一时有些出神,等她回过神来,就看见时怀池不知道已经从哪里拿来了一把小刀,他还拿着小刀往自己手指上比划。 阮绫给他震惊了一下,不着痕迹悄悄裹紧了自己的两层被子,心道:上辈子怎么没发现丞相有自残倾向? 阮绫也曾听闻,这世上就是有一种怪人,有被虐喜好。莫非他就是那个有特殊癖好的? 难道这才是他这辈子会娶自己的真相? 阮绫惊疑不定,想来想去,还是问道:“你要干什么?” 时怀池头也没抬,“弄点血出来,明天应付我爹娘。” 阮绫:“” 她懵了一下,眼看着时怀池一皱眉,一闭眼,就要手起刀落,连忙扑过去,按住了他胳膊,“你这法子太容易被看出来了,我应该有准备。” “你有准备?”时怀池不知想到什么,大吃一惊。“你为什么要准备?” 阮绫没好气翻了个白眼,“谁家姑娘出嫁,都会有准备,你姐妹出嫁,你娘也会给准备的。”说着,她就转身往枕头底下摸了摸,果然给她摸到了一个瓶子。阮绫一拢手,就把这个红釉瓷的圆口扁肚子小瓶抓了出来。拿到手里一看,果然还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阮绫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小瓶子,“瓶里有鸡血,你不用自残了。” 时怀池还在领悟阮绫那句“包括你姐妹”的意思中。 很快他就想起一件事:“你娘早走了。” 阮绫冷笑了一声,“我还有奶娘呢。” 跟时怀池杠完,阮绫又有些发怔了。阮绫娘是被扶正的妾室气死的,她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前世她嫁给邵曜前,她奶娘也给她悄悄塞了这个瓶子,说要是邵曜不行,就得用鸡血冒充一下了。她也是像这样,放到了枕头底下。虽然最后像大多数姑娘一样,也没用得上,但也跟今天的时怀池一般,刷新了三观和认知。 阮绫看着他这个被雷劈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她最后还是没有笑。 入宫只能带丫鬟,她奶娘便没有随她进宫,留在了家中。第三年,她掉到家中的小湖里淹死了。那天正是端午要喝雄黄酒,说是酒后醉了,看不清路,跌进去了,便没有再上得来。 阮绫一向是奶娘把她拉扯大的。多少个日夜,阮绫午夜梦回,都会想到,她奶娘是如何掉进湖里去的呢?她是不是当时完全没意识到危险的临近,嘴里还哼着最爱哼给自己听的催眠童谣,抑或者,她兴许是在嘴里念着,最近的某某布料又涨价了。更或者,是唠叨她的小孙子也到了能入学的年纪了。 出事之后,阮绫人虽然在宫中,如何肯善罢甘休?查来查去,查到是她继母嫌奶娘素日里在府中碍事,将她除了。 那不过是个爱唠叨的普通大娘而已。 那个时候,苏榴刚入宫不久,阮绫已经跟邵曜决裂了。约莫是她太决绝,邵曜对苏榴的态度便有些反复无常。一会儿好,一会儿差,倒叫阮绫在一边看了不少笑话。那时候邵曜还不死心,要来找她,每来找一次,就被阮绫嘲一顿,他们三个人,就像三只八哥盘旋在宫廷的上空,麻麻喳喳,正是最闹剧最可笑的时候。 就传来了她奶娘的死讯。 时间太巧了,巧到阮绫不得不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但是这世上,有些陷阱可以规避,有些陷阱,是你哪怕明知它是陷阱,也要闭着眼睛跳进去的。 阮绫趁着夏天赏荷宴,邀了她继母入宫游玩。请她喝了点小酒,让人把她推进了御花园的人工湖里。她继母没有死成,给苏榴救了下来。苏榴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还让阮绫一个心腹反水供出了自己。 外人便说,是她拿苏榴没办法,竟将气撒到她继母身上去了。 因是得了个无情无义的名头。 无情无义又如何?若非苏榴从中作梗,阮绫定是要叫她继母一命偿一命的。 当然,她企图谋害继母,就是十分的大逆不道了。她亲爹就扬言不再认她这个女儿,要改为扶持苏榴。那时候,周围的丫头都劝阮绫去服个软,道个歉,阮绫却不肯弯腰,不肯道歉,她也不信这个邪。她召集了族中的族老们,问他们,是想要皇帝生下阮氏血脉的继承人,还是生下姓苏的血脉继承人,为他人作嫁衣裳? 如此,族中便有相当一大部分人她爹使唤不动了,不但使唤不动,这些人还都觉得她爹脑子长包,好好的亲生女儿正牌皇后不扶持,却要拐着弯去扶持老婆的妹妹,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家族里出来的妃子? 这些人便都改与阮绫达成了合作联盟,成为了阮绫脱离她爹c自主迈向朝堂的第一步。 没有人怀疑过阮绫劝说他们的说辞。他们觉得阮绫嫁了邵曜,哪怕失宠了,努力争取生一个太子出来,自然是想也不用想的正经事。可实际上,阮绫就是拿话哄他们的。从邵曜纳妃那一刻起,她就不可能跟邵曜生下什么太子了。因着自己不会去生,她当然也不会再让苏榴有生下孩子,让自己到老反要给她让出太后之位c受她欺负的可能。 所以,其实从邵曜确定要纳妃那一刻起,他从此绝后的命运就注定了。她有时候自己想一想,也觉得别人骂得没有错,她就是无情无义。两年恩爱夫妻,说让他绝后,就让他绝后了。 阮绫握着这小瓶鸡血发了阵子呆,约莫是悲伤的神色露了些出来。就连时怀池都隐约想起来,她那个奶娘似乎是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就没了。 时怀池便同阮绫道,“你奶娘就在外面候着的,你若是要见她,将她唤进来便是。” 阮绫猛地握紧了瓷瓶,怔怔又看向时怀池。是了,她如今又不是嫁进宫里,她奶娘自然能够跟过来的。 阮绫一直有些绞在一起一样糊涂的脑子似乎突然清醒了一些。心里愈发觉得不对劲。现在马车才走出去没多久,她若是反悔,似乎也不是不行,但是总觉得心里又有一道声音告诉她,不要回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绫整个身子都僵在了一块,心内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来打去,一忽是这个占了上风,一忽是那个领了头处,至到最后,就连阮绫自己心里都乱七八糟,毫无头绪,愈发糊涂了。 时怀池看阮绫如此懵色,又道:“皇上宠幸苏妃五年,苏妃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致使国基不稳,皇上与她在一块,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阮绫一听,心里的小人也不打架了,神色却是更不好。 阮绫幽幽瞥了时怀池一眼,慢慢往车壁上一靠,将脑袋和身子贴在了车壁上,心里冷笑,对不住了,邵曜他绝后,是本宫整的。 想到这,阮绫心中更觉混乱,不应该啊,自己不应该对苏榴动恻隐之心啊。 时怀池看阮绫皱起了眉,仍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别扭,又给她找到了理由:其实她也不总是无情无义。不顾着她爹,总还顾着她族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敢问玉兔肯下凡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谢谢。  时怀池听了就立刻往阮绫这边走来一步,边把手伸向梳妆盒边说:“我帮你选选看。” 这怎么能给他看? 阮绫赶紧把梳妆盒往桌上一放, 好似刁蛮地鼓了脸,赌气道:“我都看过了, 这些嫁妆也不知道是谁挑的, 一样也不好看。”她故意把手按在梳妆盒上, 防止时怀池真的打开帮她挑。 心里已是很乱了。 总觉得自己作戏也并没有作好。 万一时怀池坚持要看,莫非她就要咬牙认下来? 时怀池的手伸在半空中,又停下了。他偏头瞅瞅阮绫, 阮绫把嘴撅成了兔子嘴一般,不遗余力地翘起来。 时怀池心中想, 她已是十年后回来的人了,看不上现在这些嫁妆首饰也是正常。更何况嫁妆大件都能被她继母克扣, 这些小件难免也要被以次充好一番。 而今阮绫与自己嫌弃发簪, 未尝不是一种示好。 这么一想,时怀池又觉得自己意会到了阮绫的意思。 他拿下头上的乌纱帽, 随意地拍在手里, 跟阮绫说:“我们去挑个好看的发簪, 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裳。” 阮绫愣愣地看着时怀池转身进里屋去了。 回过神来, 阮绫立刻就打开了梳妆盒, 拿了帖子叫元扇收到她自己屋里去。元扇一脸纠结地把帖子塞进衣袖里, 跟阮绫有点欲言又止的,不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就笼着袖小跑着出了门。 阮绫猜都猜得到元扇想说什么,她也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索性便不解释了。 等元扇小跑着回来站定,时怀池也换好了常服,出来了。 时怀池穿了一身天青的广袖长衣,绀青博带,他又动静笔直直,看起来更像一支平地而起,生发花叶的青竹了。 腰上挂的玉佩很眼熟,不是他平日里挂的,仿佛是阮绫娘留下来的一对儿凤凰佩中的一个。 嗯,另一个现在就挂在阮绫腰上,和一串玉铃铛个结绳福流苏挂在一起,走起来便环佩叮当,她又着了缃黄的衣裳,更是活泼俏皮。 时怀池见阮绫只管睁着乌黑的眼珠,也不去换衣裳,也不往外走,便上前半步来,拉住了阮绫的手,“走吧。” 阮绫到底心虚,没有反对,给时怀池拉着上了马车,到了街面上。 街面上和她记忆里的也并无大不同,依然是布招林立,人流织梭,吆喝不时传来的旧日模样。上辈子有的店家,如今也都好好地存于世上。虽然十年后,不是死伤亡毙,就是举家逃亡了。 只余了一个空壳一般倒塌布招和破败街面存于世间。 走到玲珑阁前,阮绫就停住了脚步,指示时怀池跟她一起进门。玲珑阁还是老样子,掌柜是个胖胖中年发福的大叔,时常笑得一对眯眯眼,用他不标准的官话推销款式。 阮绫喜欢造型别致的东西,约莫是超前了十年的缘故,这辈子再看这些造型别致之物,也都觉得乏善可陈了。她在掌柜提供的样式中逡巡,却挑不出特别喜欢的来。 时怀池忽而捡起了一支白玉兔簪,簪头下方还用红宝石和绿玉做了两棵带叶子胡萝卜的步摇流苏坠,晃起来,就窸窸窣窣地,像兔子追着胡萝卜跑。 时怀池期待地把这根簪子递到阮绫面前给阮绫看:“这个好。” 他见阮绫无可无不可,就微微直起身,取了阮绫头上的发簪,亲手把这根白玉兔簪给她别上去。阮绫拿过镜子瞧了瞧,兔眼上也惟妙惟肖地点了红宝石粒,特别显眼俏皮。放在手里看不出,别在了头上,就像只小兔子蹬起腿,似要从发边一跃而下。 这于十六岁的阮绫也并无不衬,反有一股清俏调皮来。戴着不丑就行,阮绫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就点了点头,要了这支簪子。 时怀池好似更高兴了。他仿佛就喜欢阮绫这个样子,只光看着,眼中便带了笑意。阮绫手里捏着一方葱绿的小帕子,稍稍抬起头来和他说话,簪子流苏上缀的胡萝卜在她鬓边晃呀晃,也叫时怀池心里只剩喜悦。 “你跟这只小兔子一模一样。”时怀池心喜地拿食指戳了戳小玉兔的兔头。 说她像小兔子? 阮绫朝时怀池呲了呲牙,露出两颗白晃晃门牙来,“就算是兔子,我也是会咬人的兔子。”她的‘兔’音受她奶娘乡音影响,发起来特别脆c特别重c特别清弥,跟粘牙的子音粘到一块,让人听了,心口都跟着发痒。 时怀池眼中笑意更盛了,弯成了浅浅的月牙:“我一身糙龙麟,不怕咬。”他还一本正经地抬起了手臂横放到阮绫面前,一副等咬的样子。特别不要脸。 阮绫瞥了他一眼:时怀池怎么这么幼稚? 阮绫才不承认自己才是那个先幼稚起来的人。 说起兔子和龙,阮绫不免又想到了邵曜。她心中究底是装了事,便有些心不在焉的了。买完了簪子,也不要在外面吃饭,拉着还想再说什么的时怀池就赶快回了家。 到了晚上,阮绫也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邵曜邀请函上那句话绝非无的放矢,而能说出这句话的人,也绝不可能是从前根本没有接触过苏榴的年轻皇帝邵曜。 难道他跟自己一样,也回到了过去? 他为什么不让苏榴进宫?是后悔了,还是? 思绪纷至沓来,阮绫失眠整晚,至第二日也仍旧神思困顿,精神恍惚,反应迟钝。这一天便是中秋了。 因是中秋,一大早的,跟时老爷一辈的时家二老爷c三老爷都带着一大家子来了。阮绫作为新妇兼长房长媳,还要把每个人都认全了,跟每个人都打好关系,也是强撑着,终于到了中午。 按照习俗,也是按照时夫人对她的看重,便由阮绫持刀切那一整块大月饼。阮绫看起来十分稳当,拿着一把与前日相仿的刀,咚咚咚c切切切,切成了,便由阮绫亲手端着盘子分给这家中的十九个人。 分到最后,算上她自己的,竟然盘中还多了一块 她居然切了二十块? 阮绫纠结地看着盘中这多出来的一块,懵了。 大家也都静静地看着她,虽然十九块是不好切,可是真的切出了二十块,也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正值尴尬之际,还是时怀池反应最快,他夹起托盘中的那块五仁月饼,放到了自己盘子里。他素日里秉正持重,上辈子被砍前也遇过一些落井下石闭门不见之类的不平事,而今待一些人便是淡淡如水,以至隔房的几个弟弟妹妹觉得他难以亲近。 今日却笑了,对众人说:“这是个好兆头,说不定明年,家里又要添人口了。” 时夫人一听,也笑着打圆场,“正是,你们俩早些生个孩子,我就开心了。”长辈也好,同辈也罢,都很捧场地顺着话说,顿时便解了阮绫这多切了一块的尴尬。 阮绫放下盘子,夹起了自己那块最后的五仁月饼放到小盘子里。微微低了头,仿佛是害羞。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不过是心虚不好意思去看时怀池罢了。 自己晚上竟还要去见邵曜阮绫想来想去,趁着时怀池坐到了自己身旁,便与他道:“我听说第一楼旁边今晚有燃灯活动,晚上一起去吗?” 阮绫竟然又主动对他示好,时怀池有点意外。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好。” 阮绫便朝他笑了笑,低头咬了一口五仁月饼。 呔,果然难吃。 她偏头去看时怀池那一盘,他正尽心尽力艰难地消灭着自己那块多切了的五仁,吃得很慢,但眉头没皱一下。 这块月饼是无论如何一定要吃完的,阮绫皱着眉吃完了这块月饼。回头看看时怀池,也啃光了一块。还剩一块。 实在是为难他了。 阮绫往时怀池面前推了一杯清淡桂花酒,以解月饼之腻。 时怀池接过了这杯酒,一口喝下了。又眼盛星辉盈盈笑地将空杯子推到阮绫面前来,好似示意她再给自己倒一杯。 给点阳光就灿烂了? 阮绫瞥他一眼,把酒壶整个儿推给了他。 时怀池看阮绫如此懵色,又道:“皇上宠幸苏妃五年,苏妃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致使国基不稳,皇上与她在一块,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阮绫一听,心里的小人也不打架了,神色却是更不好。 阮绫幽幽瞥了时怀池一眼,慢慢往车壁上一靠,将脑袋和身子贴在了车壁上,心里冷笑,对不住了,邵曜他绝后,是本宫整的。 想到这,阮绫心中更觉混乱,不应该啊,自己不应该对苏榴动恻隐之心啊。 时怀池看阮绫皱起了眉,仍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别扭,又给她找到了理由:其实她也不总是无情无义。不顾着她爹,总还顾着她族人。 念及此,时怀池心口便是不可自抑地一热,他隔着袖口抓住了阮绫的手腕,言语铮铮,似是发下一段誓言:“我必不与皇上一般。” 阮绫意外地将他看了看。 看到时怀池眼里的点点微光,闪闪的,带着专注。 阮绫心道:爱卿,本宫没打算和你发展一段感情,你就别想多了。 阮绫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腕,对着时怀池稍稍背转了身,并没有回话。这便是无声的拒绝了。 这么多年来,阮绫已经只相信自己。 天下男人皆薄幸,时怀池这些话,听过也就罢了,她也不会当真,更不会往心里去。 时怀池专注的眼眸微微黯了黯,不过阮绫明显的不乐意听,他也就没有再拉着阮绫说这一种言语了。 马车有规律地朝前奔着,轻轻晃着,发出轻微的咔哒咔哒声,阮绫脑子昏沉沉的,靠在车壁上慢慢睡着了。她手里抱着的一个迎枕滑落下来,落到时怀池腿边。时怀池拿过抱枕推到一旁去,看阮绫空歪着头,睡着的姿势看着就让人难受,轻轻地拉着她往自己怀里倒过来,一言不发地抱住了。 她睡着了,眼睛闭上,呼吸均匀,眼底不再有那种乍一看随意仔细一琢磨是警惕戒备的光,看起来就愈发的天然无辜。 时怀池轻轻地给她撩开了贴近眼睑的两根发丝,坐直了身子,看向对面的车壁。 阮绫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有了那种半梦半醒的感觉,而自己就在时怀池怀里。她偏头望去,窗外有一丛桂树的枝叶遮蔽了大半个窗子外的空间。 到家了? 阮绫一下子挺坐起来。 她想起自己居然错过了唯一能阻止苏榴的机会,竟然就这么放过了她! 这怎么像是鬼迷了心窍一样?! 阮绫神色阴晴不定,更多的是难看。时怀池便在一旁问她:“你怎么了?” 阮绫没有理他。 她撑坐在榻边,看着自己的绯红霞云裙摆发呆。 今日自己在阮府的行为由不得阮绫不多想。 她从不是会临阵变卦的人,也从不是会因为一点恻隐之心,就能改变主意的人! 要不然,也不会被人骂无情无义那么多年了。 阮绫越想,面色越是煞白。 因为她忽然想起了,苏榴刚入宫那一年,邵曜对苏榴和自己那反复无常的变化 “你怎么了?”时怀池在一旁问阮绫。 阮绫双手紧紧握着榻沿,手背两根蜿蜒的青筋清晰可见。她的头往前低垂着,身子微微往前冲着,没有言语。 阮绫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实际上,她还记得。 她便想起来,苏榴入宫头半年,邵曜那些反复无常的行端来。 邵曜对苏榴好时,他一个从不打女人的人,居然还打了自己一巴掌。那时候阮绫做了什么?她不过是发现自己每日要折来插瓶的红梅园那天给苏榴抢先折了一枝最迎风招展最好看的红梅去。还是阮绫头一天就看中的。阮绫很生气,心想,你这个贱人,抢我男人就算了,居然连我的一枝插瓶花都要抢? 真以为自己进了宫,受了宠就能上天了? 阮绫便叫她抱着红梅枝,就着皑皑白雪,膝盖枕着比搓衣板更崎岖的红梅枝,跪到了红梅园口。 明明白白告诉她,红梅她可以折,但是自己也可以叫她跪就跪,叫她用什么姿势跪,她就得用什么姿势跪。 邵曜就为这事,打了阮绫一巴掌。 他打了自己,阮绫还可能原谅他吗? 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偏偏邵曜的态度又很反复,前几天才打了自己,过几天,又要跑到门口来喊话道歉。那一天正好下了鹅毛雨加雪,邵曜居然还想跟自己卖惨,不打伞喊话。他也不想想,他若是因为自己生了病,满朝文武当然不会全部上奏劝诫他,反倒要说自己这个皇后小性不识大体。 这等暗亏阮绫如何肯吃的? 阮绫便叫元扇立刻去给邵曜打伞,又着人去把御花园里那只埋下的鹦鹉尸体又挖出来,递到他面前。 阮绫也没见过那只鹦鹉尸体变成什么样了,据说是尸和泥混在一块,烂成了一团黑乎乎臭烘烘。 她是不知道邵曜当时看了是什么反应,他后来又站了大半个时辰,方才走了。阮绫听说苏榴梨花带雨请他看大夫,他都不让看。 那时候,阮绫无情无义的天赋已经开始暴露,心中并无任何怜惜,只是嘲他:做什么样子给本宫看呢? 没过两天,他果然又与苏榴恩恩爱爱去了。 雨夹雪的势头也跟着这场闹剧的收尾变小了些,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雪化了一些,冻了一些,路中央扫的再干净,也难免黑乎乎亮晶晶地积了一些在路旁夹角里。 明明是新尘覆路,却好似积年的旧灰顽垢一样使人头疼。 阮绫就坐在窗里边,看着外面被鹅毛雨夹雪打得焉了吧唧的青草地发呆。 自从她铲了铃兰,院子里就没有种过任何花了。原先是棕黑的土壤坑坑洼洼翻在面上,宫里人觉得不好看,又看她不想种新花,就建议她种上一批草,阮绫同意了。于是那一片坑洼洼就变成了平整的草地。雨水打在草叶上,又顺着叶子落进棕黑的泥地里。 这样一幅静谧的雨落草叶图景,她看了许久,到底有多久,阮绫也记不清了。 阮绫脸色愈发白。 时怀池以为她病了,摇了摇她肩膀,把阮绫摇回神,问她:“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阮绫恍恍惚惚地,无神的目光盯着地板,喃喃回时怀池:“邵曜。” 时怀池按着她肩膀的动作都跟着停了一下,他原本有些忧心的目光,现在变得有点揪心,时怀池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你想他做什么?” 阮绫也没有去看时怀池变化了的面色,仍旧盯着地板,神思不属,魂灵漂移,“想他那时是不是其实还喜欢我。” “他是苏妃的。”时怀池也顺着阮绫的目光看了看地面,除了青白的砖,别的什么也没有。他又跟阮绫重复了一遍,“他是苏妃的。” 他是苏妃的。 阮绫终于回过了魂,她眼前淅沥沥的雨色变成了青白青白的地砖,就连地砖上的万福纹都清晰可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是他是他都是他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谢谢。  阮绫最在意还是林景有没有找来, 转头一看, 居然看到林景当起了邵曜的小尾巴。 阮绫心里相当意外,她记得上辈子林景是经历了一段挫折期的,并没有那么快就成为邵曜的心腹。所以阮绫才想找他,跟林景搭条线,做一做他微末时的伯乐 现在看来不知道哪儿出了变故, 不过阮绫也没有放弃,便拿眼神去问时怀池:你带来的皇帝你自己支开? 时怀池心里也郁闷, 邵曜今日这态度明显不对劲, 莫非这就是皇帝不放自己婚假的真正原因? 但他还不能明显表现出来自己的怀疑, 时怀池神色自若地挡在了邵曜和阮绫中间,他穿的一身天青色洗烟雨直裰,像一支平地生长c夹在雾里的毛竹, 凛节晟晟,他只朝皇帝做了个手势,“皇上, 马车在那边, 臣送您过去吧。” 邵曜哪儿肯那么容易就走?他还想跟阮绫单独说说话,便不认可地瞥了瞥他:“她想看宫墙, 我们就在这看看就是, 那么着急是要做什么?”他又对阮绫亲切地笑了笑。 阮绫往后退半步, 一点不客气:“我不过是无聊在这站一会,并不是看墙。” 邵曜给噎了一下,心中不恼,反要生出一丝窃喜来,终究还是清白身份好,她至少还肯跟自己呛声。若是换作了前世,她连一句话也不乐意搭理自己。 甚而,连一个眼神都是欠奉的。 邵曜还待说话,时怀池已经小小地拉了一下阮绫,他给阮绫使了个眼色,阮绫就什么也不多说了,勉强朝邵曜福了福身,就转身去上了她自己那辆红色的马车。时怀池也转过头来跟邵曜说:“皇上,臣陪您去一趟岳父家吧。”虽然邵曜只说和他一起走到宫门,时怀池却不能就这么放心大胆地走了,邵曜就一辆马车,随从十数个,真要出点什么事,就是时怀池担责。 阮绫身子微微一偏,竖起了耳朵。 要去她家? 看来是去看苏榴的了。 阮绫心中如此想到,立时便有了主意,也笑着转过身来跟话,“你要回家一趟?那倒正好,我也想回家看看。” 你前两天不是才回过家吗? 包括太监在内的所有人都如此想。 阮绫分明是与时怀池说话的,邵曜已经回道:“那正好,就都一起走吧。”军备本就是一个借口,他正不想独自去阮府,这下子也可算是遂了心愿。去了阮府,总比现在有更多机会单找阮绫说说话。 阮绫却不接邵曜的话茬,她转身钻进了马车里,暗红色的车帘立时挂了下来,挡住了明媚的身影,也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时怀池状似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神里大约有些失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他掩了下去,很快就送邵曜去上了宫里备的马车,叫自己的车夫把马车直接往家里送,他自己则上了阮绫那辆整个儿飘荡着红红红的马车。 阮绫微微瞪大了眼,“你不是有吗?” “我们若是不一起坐,多不像话?”时怀池在阮绫身旁坐了下来,看看她手里抱着的迎枕,梅红梅红的,心情不知怎的倒是好了一些。 他坐得笔直笔直的,阮绫瞥瞥他,很是有些看不过去了,拿起另一个迎枕丢到他怀里,“坐得像个老学究,看着都累。” 时怀池顺手接住了迎枕,清冷冷的面上,透出一丝无辜的眼神来。坐还能怎么坐?真不是找茬? 阮绫却已嘀咕了一句,“这还差不多。”说罢她便抱着迎枕侧了个身,轻松惬意地问起邵曜出宫的缘故来。 时怀池随口回着话,一边拿那个抱枕来回转了转角度,心里嘀咕:难怪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还不是真夫妻呢,她竟连你怎么坐都要管了。 至于孤零零坐了一路马车的邵曜 正咬牙切齿地想着:时怀池居然没来陪朕! 这么没眼色,以后还想做丞相? 马车仍旧是踏踏前行,终于到了目的地。 阮绫想着,到了阮府就该有机会跟林景单独接触一下了,没想到真到了阮府,邵曜也一直随身带着林景。不让他有机会跟时怀池或阮绫单独接触。发现阮绫的真实身份后,邵曜在马车上已经完全明白过来,是同样回到过去的阮绫要找林景,而不是时怀池要找林景。 以阮绫的脾气,若是给她找不到林景,说不得她就得来找自己了。 邵曜盘算好了此事,便是跟阮喻谈起军备之事,邵曜都担心给阮绫钻了空子,也要带着林景旁听。 这可把今天下午还被皇帝审判之眼凝视到冷汗直冒的林景给激动坏了,皇上这是正式认可他了吗? 阮绫也和时怀池在阮绫出嫁前的小院歇了歇脚,把饭吃了。说好的草饼自然没了踪影,只有等下回了。从阮绫闺房的窗边望出去,正好能看到两棵桂树,本该是桂花茂盛的时节,这两棵桂树上的桂花却稀稀拉拉的,不知是给人打落了,还是给人摘去了。二人歇息着,听说邵曜还在与阮喻讨论军国大事,阮绫便意有所指地跟时怀池说:“邵曜鲜少做不能一箭双雕之事。他今日到阮府来,必还有别的目的。” “他今日看了选秀名册。” 阮绫便是嗤笑一声,“那便是了。现在苏榴正住在阮府,邵曜说不定就是去看苏榴的,待会我要找机会单独跟林景说说话,你帮我制造一下机会。”阮绫与林景合作多年,知道他警惕心很强,等闲人若想叫他,是叫不动的。 时怀池一想到阮绫心心念念找林景,是为了阻止苏榴选秀,心情就不通透。她就不能完全放下过去吗?偏要搅到皇宫这浑水窝里,看不出皇上现在对她似乎也有意思?时怀池摇摇头,“我不能帮你制造机会。” 阮绫皱皱眉,“为什么?” “依你所言,皇上都要亲自跑来看苏榴了,你为什么还要拆散人家?就算你想拆,你也拆不掉。”时怀池克制着自己,没有说出更直白的话来。 阮绫听了,好似无动于衷,她只反问了一句:“我就是要拆呢?” 他们俩坐得并不远,都在榻上,只不过一个占据了榻的这头,一个在榻的那头。时怀池忽然打破了这一段距离,坐到了阮绫身旁来,他像一杆青竹,往阮绫身侧倒来,自带一股竹叶气息。阮绫的手掌被握住了,她挣了一下,被时怀池握得更紧,时怀池清冷的面色里,带一点诚恳,“你已经嫁给我了,往后就是不捧苏妃的臭脚,她也不能给你脸色看,你何必非要做那个恶人?” 阮绫好似仍无动容,仍旧只问:“我就是要拆,就是要做那个恶人呢?你到底帮不帮?” 时怀池攥了她半天手,竟只得了这么一句,他放开了阮绫摸着几乎是柔弱的手掌,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到外面。 阮绫也不叫他回来。 时怀池也不带丫鬟,也不带小厮,只管往院外走。他对阮府不太熟悉,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一个带月亮门的小杂院。这院子以前是做什么的看不出来,现在是有些破落了,不像有人住的。时怀池心情不好,就喜欢往没人的地方钻,他见了这杂院,于此时此境,可算是如鱼得水了,抬脚就要往里走。 里面忽然就传来了说话声,一个听着像是少女的声音说:“你知道吗,苏姑娘要选秀,听说备的嫁妆比我们大姑娘出嫁的还多?” 另一个少女声紧接着就说:“可不是吗,老爷的心眼不知道偏到哪儿去了,一个非亲非故来寄居的姑娘参选,竟比他正经闺女出嫁还了不得。我可听说了,大姑娘出嫁囫囵带走的只有先夫人当年嫁进来的嫁妆。夫人扣下了好些原先该给大姑娘的嫁妆,留着给她自个妹妹添妆呢。” “可别胡说了,给别人听到如何是好?”先前起了话头的丫鬟立刻打住了后头那丫鬟的话头,二人渐渐就岔开话去,聊起了别的。 时怀池自然没有进去了,在这杂院外站了须臾,便转身往回走。 可她的技能已经放偏了啊 今晚这罗净宇正带着自己的小表妹,跟她买同心灯呢,忽然被人扯了一下。那一瞬间,仿佛亿万星空节节败退,千顷海浪齐齐呼啸,世界磅礴又无声,他就这么看到了隔着茫茫人海中的苏榴。 罗净宇浑身如遭电击,一下子像被劈麻了一样,天啊,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让人心动之人! 他直愣愣地盯着苏榴,但见她生得一双风流摄魄眼,美目盼盼兮,只一个眼神过来,便叫人心砰砰直跳,恨不能立时就把她娶回去! 她若是不肯从,哪怕用强硬手段,也要让她从了! 罗净宇本是家中庶子,平日里可没这个天下唯我独尊,敢大街上抢良家妇女的气魄,今晚大约是中秋的月亮太皎洁,太明亮,以至于他竟生了平日里没有的气概,直想把这个姑娘抢回宫去! 咦,他为什么会说宫? 不不,应该是要把这姑娘抢回家去! 罗净宇一想到自己方才竟生了大逆不道的心思,哪怕没有人知道,也是后背一阵发凉,暗呼好险。 继而他想到方才不知道是谁拉了自己一把,心中颇恼,本公子也是你能随便拉的? 罗净宇怒目圆睁回过头去,然后 发现是时怀池下了黑手! 罗净宇立刻满脸笑容,“我说是谁跟我打招呼呢,原来是时大人啊!好巧啊!”他瞅瞅时怀池身后,正站着一名年轻女子,“这就是嫂夫人吧,幸会,幸会!” 阮绫也跟他打了招呼,罗净宇心中惦记着身后的天仙,已经按捺不住了,他轻咳了一声,告了个罪,就立刻转身,抛开自己的小表妹就硬往苏榴那边儿挤。 邵曜发现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想站起来,时怀池仍旧按着他,“别起,人还没走。” 时怀池脑袋动也不动,他直直地盯着罗净宇的后背,目光专注极了。 罗净宇艰难地拨开人群,甚至都不顾自己的小表妹被咸猪手揩油尖叫,他浑身充满了力气,仿佛如有神助,前面的大胖子?被他一伸手就推开了。拦路的老大爷?被他一抬脚就扫开了。甚至是挡道的丑女?也被他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一抬手就隔开了。 为了前面那个天仙一般的美人儿,就算这一路上充满荆棘与碍事者,就算这些不懂得他一见钟情真谛的家伙怨声载道,呼喝怒斥遍耳,都没有关系! 为了天仙姑娘,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就是为她而生! 埃?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文艺了? 罗净宇心里只迟疑了一瞬,就将之抛到了脑后,立刻又朝苏榴绽开了一个自认完美的笑容:“不知姑娘贵姓?” 苏榴根本不理他,只当没有听到罗净宇是在与自己说话。她也像罗净宇挥开别人一样,朝罗净宇挥挥手:“麻烦让一让。” 苏榴已经兑换了这么多属性,怎么能败在这最后一次机会上呢! 哪怕新手技能包已经用了,不是还有初级催眠术能用吗! 只要能让皇上开了尊口,那自己入宫的事也就基本上定下来了。 苏榴说完之后,就不再看罗净宇,硬是又往邵曜那边挤。 她本就生得柔柔弱弱的,扶风弱柳一般,被人群一挤,便更如雨打风吹的菟丝花,东倒西歪更惹人怜爱了。 罗净宇如何招架得住,更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开她,让她与自己错肩而过了。 罗净宇又伸手拦住了苏榴,几乎是毫不顾忌礼仪廉耻地将她半圈在自己怀里,又追着问了一句:“不知姑娘贵姓,家住何处,小生对姑娘一见倾心,意欲请媒人上门提亲!” 苏榴脸都绿了。 一点都不想重蹈上辈子的覆辙好吗! 苏榴要推开他,好挤到邵曜近旁准确地对他使用催眠术,罗净宇却像一个无赖,苏榴往左,他也往左,苏榴往右,他也往右,他还张着双手,像一个等待拥抱的大流氓,硬是堵住了苏榴的去路。 二人僵持之间,邵曜也慢慢站起来了,他扒在时怀池背后,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来,朝苏榴的方向望了望,只看得到罗净宇的后脑勺,便问:“那个人是谁啊?” 苏榴隔着花花绿绿的人群一眼望过来,邵曜又假装淡定地从时怀池肩上抽回手,往地上猛虎落地式一蹲。唉,这怕是千年的老妖精了,找大和尚念经c茅山道士做法都没用,何时是个头啊。 时怀池紧紧盯着苏榴,也不回头,轻轻回了邵曜一句:“是罗易天的四儿子。” 邵曜没听说过罗易天的四儿子是何许人,但他知道罗易天,罗氏这十几年已经开始落魄了,他们倒是想回到权力中心来的,但是一直没什么机会,就只能越来越落魄,想一个被掏空了的老葫芦,外强中干而已。 邵曜记起罗易天这个人,心里有了概数之后,就不发表意见了。 从他这儿一抬头,就能看到时怀池紧紧牵着阮绫的手,特别刺眼。他又偏过头去,看向了不知道是谁的袍角。 时怀池抬起脚背,轻轻踢了踢邵曜的小腿,“趁现在,你往那边走,我跟阮绫殿后。” 他仍旧紧紧攥着阮绫的手掌,邵曜又看了一眼,也只好听时怀池的,小站起来,弓着身挤过去。身后时怀池跟阮绫紧紧跟着他。 三人好不容易挤出这一片,勉强到了个人少些的地方,遥遥往那边一望,苏榴的身影根本没有出来,应该还被罗净宇纠缠着。 时怀池忽然问邵曜:“既然皇上早知这妖女包藏祸心,何不早早将她杀了?” 邵曜就有点诡异地笑了一下,“你以为朕没有试过吗?” “杀不了?”时怀池皱了皱眉。 邵曜又笑了一下,“朕以绫绫的名义训练出来的死士,凡是去了的都倒戈了。” 阮绫本来就竖着耳朵听着,这下子就跟被捅了马蜂窝一样,立刻暴起,不可置信地问邵曜:“你派人杀苏榴,你让我替你背黑锅?” 邵曜有点心虚,也不敢看阮绫,盯着地面,弱弱地回她:“要不然怎么办,要是被她发现是我要杀她,我还能保留我的主见那么多年吗?除了你也没别人有动机啊。” 阮绫一脸被雷劈的龟裂表情。 时怀池心中一乐,叫你作死。他心情愉悦,但面上一本正经且严肃地又握了握阮绫的手,当着邵曜的面与阮绫说:“你若要杀苏榴,尽可以以我的名义训练。” 她才要骂时怀池,时怀池忽道:“我一定不纳妾。” “你爱纳几个纳几个,与我何干?”阮绫并不当回事,强行抽回了手。 时怀池沉默了一会,过一会,他忽然又固执地把阮绫的手掌拉回来,攥到手心里,攥到怀里,语气依然是无比认真,“现在没有干系,以后就有了。” “”阮绫抽了抽手,没抽动,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时怀池的话。若是反驳,那也只有日后和离这一条出路,但阮绫自己都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要想安心收拾苏榴,还是不与时怀池和离最便利,路最好走所以耿直的阮绫说不出话来了。 时怀池得寸进尺,攥着阮绫的手掌,又往阮绫身旁挪了半寸。目光明净专注。阮绫往旁边撇了头,看着迎枕的一角。 二人一路无言地回府。 至洗漱完毕,阮绫终于收拾好了心情,能平心静气地跟时怀池好好谈谈正事了。阮绫方道:“林景以后不能找了。” 时怀池还以为阮绫终于想通,明白了做恶人没有前途,不由得便是神色一松,“这不是挺好吗?” 他这种高兴,却让阮绫更不爽利。她原先以为林景根基还不稳,所以想跟他搭上线,现在看来,林景已经迅速成为邵曜的心腹之一,在御书房站稳了脚跟,他不但不会帮自己,很可能还会出卖她。素来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阮绫也不会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我准备去找王福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和离吧不要犹豫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谢谢。 这总难免要叫她想起一些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的往事。 比如, 她以前与邵曜撒娇, 与邵曜一起逛御花园,一起走宫廊, 大抵也是如此, 娇软软地挂靠在邵曜身上,当他的挂件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 阮绫就站直了身子, 想要与时怀池拉开一些微小的距离。两个人挨得这么近, 她一有点小动作, 时怀池自然就感觉到了。他低头将阮绫瞧了瞧, 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阮绫怎好说实话? 只好回说:“没什么。”她不着痕迹地踢了一脚地面的镂空砖,便又重新挽好了时怀池,只不过将手挽得尽量松了许多。时怀池低头将她看了看,他目光里似乎是看明了阮绫,又似乎并没有,黑漆漆的眼珠,带着星子一样的光落在阮绫面上。 有点儿不知哪来的压迫感, 阮绫想要捕捉,抬眼回望过去, 却又无法在时怀池眼中找见了。 二人一路无话地到了时怀池爹娘面前。时老爷和时夫人都穿了凑对的暗红色万福纹外裳, 已经板正正坐在太师椅上等着了。阮绫对时怀池他娘也算不生疏了, 那些命妇进宫朝拜的流程且不提,上辈子她因为怕被时怀池金蝉脱壳,亲自监斩时怀池的时候,他娘就在边上足足骂了自己两个时辰,还一句话都不带重样的。自那时起,阮绫就深刻认识到了这老太太的才华。 虽然上辈子有杀子之仇被骂得狠,这辈子阮绫与这口才三甲等的时夫人无冤无仇的,她一见了阮绫,面上便笑开了花。阮绫浦一照规矩行完了礼,直起身来,时夫人就一径亲切地拉了她的手,再一次展示了她口才上的才华,一句话都不带重样地将阮绫好好夸了一顿,从模样到性格,从身高到体重,从学识到涵养,三百六十度无纰漏,直夸得阮绫这听惯了奉承话的人,都有些飘飘然起来。她心中是越发佩服这老太太了。 夸完了以后,时夫人就给了她一只名为传家宝的玉镯子,最后又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说,“当年我与你娘也算是闺阁姐妹,你又跟你娘长得像,我一听怀池说想娶你,我呀,当时心里就开心了,我就跟怀池说,再难娶,也得全力以赴,把你给娶进家门来。这不,费尽千辛万苦,可算有志者事竟成,把你这丫头给娶回来了?” 阮绫心道:果然是经了一些什么事的。 不过现下她却不好表现出来不晓得是什么事,只好假作羞涩,低下了头去。 时怀池就站在一旁,神色隐晦地瞥了瞥阮绫。 时夫人虽与阮绫说着话,她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见着了时怀池素日里不会显出来的隐晦亲近神态,心中也很是满意,又笑着同阮绫说:“我就盼着你跟怀池早些生个大胖小子了!” 这怕是有些艰难。 阮绫一边心中腹诽,一边暗暗与时怀池对了个眼色,示意他该走了。时怀池果真懂她意思,这就亲昵地拉了阮绫的手,与他父母道了别。出得长辈院门,走出去老远,也没有放开阮绫的手。阮绫:“”觑了他一眼,又觑了他一眼,暗暗把手往自己方向拽了拽。 时怀池还是紧紧拉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这么多人面前,阮绫也不好说什么露陷的话,只好给他抓着手,回了院中。一进了院中,她就立刻使劲抽回了手,猫披虎皮地瞪了时怀池一眼。也不管时怀池是什么反应,便转头将奶娘支去给自己叫糕点,然后她叫了自己的大丫鬟元扇进梳妆间,说要换根簪子。实则阮绫是要跟她套话的。 外头时怀池就这么被阮绫抛下,心里约莫有点失落,不过他冷淡惯了,也没有表现出来,就进了书房。他的小厮看时怀池新婚之日,居然没有跟少夫人腻歪在一块,而是进书房收拾起了笔墨,心里难免觉得自家少爷不懂情趣了一些。他看着时怀池亲自洗完笔,准备要写字了,感觉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上前半步,与时怀池进言:“少爷,少夫人这初来乍到的,除了您谁也不熟,你不去陪陪她,同她一起出去玩玩?” 时怀池闻言,转头看了看自家的小厮墨迹,想了想,他就放下了笔,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来,“走。” 阮绫的大丫鬟元扇,是个能跟随她在后宫沉沉浮浮的人物,也是人精一般的。阮绫也不敢随口就直接问她前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嫁给时怀池,怕要惹出一堆不必要的麻烦来。因此她让元扇给自己比划了一会儿簪子之后,就状似随意地开腔:“我能嫁给时怀池,总是不容易,还要多备些礼答谢该答谢的人。” 元扇将簪子插一进阮绫发髻中,蹙眉正了正,一边专心致志比划着将簪子插成最好的角度,一边随意笑着回话:“正是呢,奴婢怕自己浑忘了,已经事先列好了名单,回头就给姑娘拿过来。不过依奴婢看,舅老爷那儿的礼该是最重的,姑娘觉着送什么好呢?” 阮绫便知道了,原来这桩婚事是她舅舅从中出了大力促成的。元扇还是这么贴心,思虑也还是这么周全,她便更舒心了,也笑道:“我听说琉璃厂出了一种新式鼻烟壶,装的料里没有烟草,专门是要教人戒烟瘾的,就送这个给舅舅。”这一贯是阮绫作弄人的作风,调皮又亲近,一准是没问题了。更何况,阮绫想到她舅舅后来是给鼻烟吸出了病症来,给整得面黄肌瘦精力不济的,也不愿他再受一次这等苦处。烟草这种东西,能戒还是戒了吧。 元扇立时便应下了。 阮绫又小心翼翼旁敲侧击了一些旁的问题,这才将时怀池如何娶到自己的弄了个小半明白。阮绫轻轻吁了一口气,便想到了邵曜。自己嫁给了时怀池,也不知道邵曜会娶谁? 她便斟酌着问元扇:“皇上什么时候大婚的?” 门外时怀池要扣门的手悬住了。 他站得像一个雕塑。还是木质轻量的,风一吹,身体便似跟着衣摆轻轻晃了。 这主仆二人走路只带风,不带声,屋内的人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元扇颇感讶异,她回话道:“姑娘,皇上十天后才开始选秀呢。”言下之意,您可不是睡糊涂了,还没清醒吧? 邵曜竟要选秀? 阮绫心中诧异,继而,她很快就找到了理由,心道,果然还是她们阮氏太霸道了,看看,就连邵曜这水性杨花之人娶了她,上辈子连给自己选个秀的机会都没得了。 兴许她与邵曜本就该像这一世这样,各过各的,才能两厢相安无事,各自都快活吧。 门外时怀池的手悬停了半天,到底还是收回了手,转身离开了。 他身后的小厮墨迹相当诧异,心道怎么突然就走了?皇上要选秀,少夫人还感兴趣,这多好的一个谈资啊,少爷您可是要在御前当班的,随便拿个内幕消息出来讲与少夫人听,那不都是妥妥地能把牛逼吹上天了吗? 结果少爷他连个机会都不给自己,转身就走了! 墨迹他是恨铁不成钢啊。可他已经进过一次言了,再进便有逾矩之嫌,只好咬咬牙,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时怀池又回了他的书房,又重新亲自洗了笔,心烦意乱地写起了他的字。 这时候,阮绫已经想到,邵曜要选秀的话,苏榴会不会找机会借她们阮家光明正大去参选? 她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 见识过苏榴那一番起死回生,以及自己和时怀池莫名回到十年前之后,哪怕阮绫再不信邪,她都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到底还是有自己未曾涉猎过的奇怪领域存在。这个领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现在还不清楚,但是她有一种直觉,觉得这个秘密兴许能在苏榴身上解开。更何况,这世上无论是正道也好,邪法也罢,总归是要得到什么,也要失去一些什么,效果越大,风险便也越大。阮绫不厚道地暗自揣测,苏榴最后能救兀惕一命,说不定就与邵曜身体莫名一年比一年差,最后重病不起有些因果关系? 若不然,她苏榴为什么不救邵曜,继续做她的盛世宠妃,反而偏要去救一个侵略的夷人? 虽然上辈子阮绫对邵曜短命是乐见其成的,但有了邵映这个一肚子诗词歌舞,于治国上却满脑子豆腐花的人做对比,她觉得给邵曜多活几年,情况总不会比上辈子更差。 思来想去,阮绫就觉得,她不但要阻止苏榴入宫,如果有机会,她还想趁早杀了苏榴,看看她能不能让她自己也来个起死回生。 任她是怎样的邪性术法,使多了,便难免要给人看出端倪,露出破绽。 打定主意,阮绫脑中转了转,便忽然想起,十年前的时怀池好像是在邵曜跟前当班御书房笔录的。 阮绫那时候是极欢喜邵曜的,恨不能十二个时辰做他的随身挂件,经常也就能跟时怀池打几个照面。 既是如此,时怀池该有不少选秀的内一幕消息了,再有十天,邵曜的第一批选秀名单就要对外公布了,那么现在应该就已经基本定下。阮绫想到这,便觉时间紧迫,随手扶了扶元扇插好的簪子,便站了起来,“走,去看看你家姑爷在做什么。” 时怀池娶了阮绫! 邵曜瞳孔骤然一缩! 时怀池娶走了阮绫? 他们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 窗缝里透进来的微风,吹动邵曜皇冠下的发鬓微微拂动。 而他呆若木鸡,比桩硬,比冰僵。 好片刻,直到身后的王福顺也跟上来,邵曜才勉强催动自己挪动了第一步。一小步,虚浮无力,又一脚嵌进了地砖上似得,重愈千斤。 邵曜纠结之后,就迈动双腿走到了外面,门外是时怀池跟林景在站着说话。邵曜目光落到时怀池面上,时怀池薄薄的唇抿着冷淡的嘴角。站得比御花园的竹子还正直。 邵曜心中已然带着了一种审视的目光看他,偏偏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同苏榴周旋多年,他的演技已经快要达到登峰造极的水平,心中再是如何崩塌,邵曜还是面带微笑地朝他走了过去,问时怀池:“爱卿你没离宫,怎么也不讲一声,朕好同你一起吃个饭啊。” “臣突然想起有事请教林公公,这才留了下来。不敢打扰皇上用膳。”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邵曜笑了一声,便说,“朕记得你妻子还在宫外等着吧?宫外近处也没吃的,不如就请她进宫来,朕让御膳房给你们夫妻俩重新做一顿。至于你妻子想吃的那个什么草饼,也可以问问御膳房,看做不做的出来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这个怪癖不能惯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谢谢。  因此先头他还不表态, 阮绫一说有名正言顺的适龄秀女,而且阮绫也愿意扶持, 王福顺立刻就答应了。阮绫现在是时怀池的妻子, 她的意思, 不就相当于泰半阮氏一族加泰半时氏一族的意思吗? 王福顺可不希望自家皇上将来遭遇根基动摇c心腹插刀之类的事情。 阮绫与王福顺商议完毕, 便使人去庙里求了几张平安符, 高高兴兴地等着了选秀那天的到来。 这天是个未落雨的阴天,天上乌云密布, 将落未落, 好似宫殿中比往日多了许多的人一样,密密麻麻的,乌压压的,憋得人有些心慌。 苏榴穿着系统给她选的粉灵色百蝶穿纱裙,进了宫来,但见满目都是娇俏可人穿红着绿的莺莺燕燕,她心中又有些退缩自疑了。第一百零一遍不确定地问系统:“我真的能选上吗?” “宿主放心,你一定能选上。”系统也是第一百零一遍不厌其烦地给苏榴打气。为了让效果更逼真一些,系统还举起例子来,“宿主你看, 你左边那个黑得像炭沟里捞出来的, 都笑得这么灿烂来选秀, 你浑身上下肤如凝脂,肌白光鉴,哪点不比她好?” 苏榴顺着系统给出的虚拟绿色闪光箭头看向了那个秀女,见果真是个生得黑黑的姑娘,脸上的颜色都快赶得上她头发的颜色了,再一想自己确实比她貌美许多,又在系统这信誓旦旦的语气指引下,她倒是也生出了一股我果然比她好许多的气概来。 为了让苏榴更自信些,看起来更有气度些,这时系统又提示:“待会排队前,你就站在这个黑炭秀女身旁,保管能被她衬得仙气飘飘,傲视群雄。” 苏榴立刻记在心里,不着痕迹地往这黑乎乎的秀女身旁站了站。 那黑炭秀女的朋友似乎来了,三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话。苏榴偷听了她们聊天,才知道这黑炭秀女竟是镇北大将军之女,此次来选秀,都当玩儿一般,根本不当回事。她攥了攥帕子,心虚地问系统:“她们的身份都这么高,我这身份真的能中选吗?” “选秀又不光看身份。宿主难道忘了你是阮尚书荐来的了吗?”系统又笃定地给苏榴打气,“你的底气也很足。”它扫描了一遍整个大厅,忽然又戳了一个箭头出来,“宿主看看这个人,来选秀都穿的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裳,肯定家里又穷,身份又差,你看看她,都坐得端端正正的喝茶,自信心爆棚,你有什么好自卑的?” 苏榴一看了那个绿色箭头下的姑娘,迟疑地说:“可她头上戴着金簪啊。” “这支金簪是你们这个世界二十年前的款式,一定是她娘的嫁妆,是她最体面的东西了。”系统看着自己的分析界面如此说道。 那姑娘端着茶杯慢慢地拿杯盖刮着杯面上飘着的浮沫,似乎只是在闻香,不是在喝茶一般。 她虽然长得颇为清丽,戴的簪子却不是十分搭发式,这支簪子是一支凤头簪,凤头上翘,凤嘴圆扁略尖,和现在流行的细长高傲凤嘴全然不同。这样的款式苏榴她母亲也有一支,早几百年就压箱底了。果然是从前的老款式。 可人家也坐得端端正正的,好像有一股气度,为什么她就不可以呢? 苏榴一个深深的呼吸,便跟系统说:“你说得没错,我有你的帮助,怎么可能会不成功?” 在系统的循循善诱之下,苏榴终于露出了自信的微笑,随着唱名,站到了那端着一张拉长严肃脸的初审姑姑面前。岂料这姑姑不过是轻轻瞥了她一眼,就毫无感情地说道:“不过。” 苏榴的微笑僵在了脸上。眼前一阵的黑白星星闪烁。 不过? 不过? 不过! “系统,你不是说我一定过吗!”她心里几乎是带着哭腔了,天空也好似电闪雷鸣,几欲崩塌了。 “宿主别着急,我有办法!” 系统劝慰她之后,立刻在自己的系统空间里翻翻翻,向苏榴展示了她先前用过的新手优惠包,“宿主,你还能用六次新手好感置换术!方法和上一次一样,你能选一个离你十尺内的正好感之人进行好感置换,让初审姑姑改变主意。” 因着丫鬟不带进宫,苏榴只好朝周围人群扫描了一圈,愈发带哭腔了,身体也轻轻颤抖,“系统,没有对我正好感的人啊。” 那初审姑姑见她要哭不哭,赖着不离开,微皱了皱眉。 系统又在自己的随身资料库里翻翻翻,两秒之后语带激动地说:“宿主!我这里还有一个临时好感提高术技能,时效一分钟。宿主可以先用这个技能对旁边的人催眠,让她对你产生假好感,再用好感置换术把她的好感置换过来,这样做能绕过我身上的系统法则了!不过有一点要提醒宿主的是,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被你置换好感的人,时效结束之后会扣除相应的真实好感点数。” 也就是说被她选择的人在事情过后会对她产生恶感了? 苏榴看看离她最近的两个人,家世差穷姑娘和黑炭姑娘。她心想,黑炭姑娘爹是大将军,得罪不得,几乎没有怎么犹豫,苏榴就选择了那个家世差又穷的姑娘。 确认兑换之后,整个大殿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这满脸严肃的初审姑姑原本皱着眉,似要开口斥责苏榴,叫她退位。忽然面上显出一瞬的迷糊状态,她皱了皱眉,看看委屈得好像盛世粉莲的苏榴,立刻就阻止了那个要给苏榴划名的小太监,说道:“我一时糊涂,看错了。这位姑娘不错,过了。你把她的名字重新写上去。” 那抱着名册的小太监稍有迟疑,但不敢质疑,听话地添上了名字。 苏榴面上荡开了激动的笑容,连连道谢着,退了下去。 初审姑姑面色慈蔼地目送苏榴下去,进入入选队列,才又端回了一张严肃无比的脸,看向她面前新上来的凤头簪姑娘。看到那支簪,她微皱了眉,定睛一看,忽地又松开,“过了。” 苏榴不可置信,为什么她家世那么差都能过? 实际上,她刚刚除却要求这审查姑姑让自己过外,也顺带小小地要求了一下让尽量多的人不过。 她本来以为,这戴老式凤头簪的姑娘应该妥妥过不了的。 “系统?她哪点比我好?” “宿主,她哪点都不比你好。” “那她为什么被判过了,我却没有?” “大概是这审查姑姑眼瘸了吧。宿主不要灰心,有我在,以后皇上一定只看得到你。不会有任何凡夫俗子能成为你的威胁。” “真的?” “真的!” 繁忙的选秀初选活动终于赶在夜幕来临前结束了。 王福顺就在御书房外间等着,看到端上来的盘子里仍有苏榴的名字,眉毛一抖。想起那日阮绫说的话来:“会不会妖法,王公公只消那日令人叫苏榴不过,看看最后呈上来的结果过没过,便知道了。” 王福顺虽然嘴里说阮绫胡言乱语,心里总归是有些狐疑。所以这次选秀,最要紧的几个地方,审查姑姑c登记太监c拿牌太监等,全是他的铁杆心腹,不可能出现有人被别人收买的情况! 这份二选名册是用金线绣出来的丝帛金册,不可能专为了消掉苏榴的名字再改换了。王福顺只有把名册呈了上去,但他心里头一次在邵曜登基后生出了不安。 他立刻找来那送名册的太监细细问了当时的情况,查出是审查姑姑身上出了纰漏之后,王福顺立刻把那个审查姑姑叫了过来,问她:“我不是交待过这个苏榴不要过吗?” 阮绫可不是无的放矢。 从今日邵曜单找她,不找时怀池就可以看出,邵曜没发现时怀池也有从前的记忆。正好,时怀池也没发现邵曜有从前的记忆。 她作为关键当事人,已经发现了这一点,但他们双方都没发现这一点。 既是如此,阮绫就要推一把了,不能让他们两个今日互相发现之后,还有解释推锅的机会。 若是他们俩和好了,君臣把酒言欢,谁知道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合力抽自己脚底的薪。最好的情况,当然是时怀池变成她的人,让邵曜做孤家寡人去。 若是如此,上辈子时怀池一天到晚给邵曜出主意跟自己作对的过节,阮绫便可当它是过去了。 所以一看到这几乎要捅破窗户纸的苗头,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扑向了时怀池。 就不信时怀池能忍? 他要真能忍,阮绫都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阮绫扑在时怀池怀里,抓着他的衣襟抽泣,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其实阮绫那一声浮夸的夫君,时怀池就已经明白过来,阮绫恐怕也不是清白无辜的。至少没有她表现得那么清白无辜。不过这和皇帝公然勾搭他妻子比起来,已经不算什么了。 时怀池低头看看发鬓散乱,玉兔簪上乱糟糟倒插着一棵胡萝卜的阮绫,再抬眼看看捂着脸的皇帝,心里的无明业火渐渐不可抑制。 时怀池自认也算兢兢业业,虽然没有上辈子给皇帝卖力的时间长,怎么说,自己现在也依然是他的正牌心腹,铁杆支持者。他居然都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心情,想撬他老婆,就撬他老婆? 这谁能忍得了? 时怀池抬头冷淡地看了看皇帝。问他:“皇上如此侮辱臣妻,还有什么别的话说吗?” 时怀池抱住阮绫,安抚了一下呜呜哭不见泪的她,把她连人带脑袋都按在自己怀里,很想低头问一问她,她为什么要来见皇上呢?就因为他选秀一个也没选吗? 但是时怀池克制住了。 他什么也没问,就只是用力地抱住阮绫,抬眼沉默无声地盯着邵曜。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在呲呲燃烧。燃得走廊上挂的花好月圆灯笼似也要燃起来,飘出焦烟味。 邵曜的手握成了拳头。 他没有丝毫愧疚。 他为什么要愧疚? 邵曜心里这么想着,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时怀池多无辜啊,他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不能太感情用事。 邵曜憋了一阵子,终于憋出一句话:“朕是爱慕阮绫已久,但今日之事,事出有因,不是你想的那样。” 阮绫偷偷掐红了自己的眼角,才从时怀池怀里抬起头来,除了眼角红了一片,脸上干干净净的,一点泪痕也没有。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邵曜。心想:他也太不要脸了! 幸好时怀池也是重生的,他要不是重生的,兴许就真信了。 时怀池脸色一黑,又问:“那皇上有想过这是臣的妻子吗?” 邵曜被问得俊脸一红,任他再厚脸皮,也有点说不出话来。他修长的双腿迈动,黑金的衣摆飘荡在黑色皂靴边,步履坚定得仿佛有千钧之重。他朝时怀池和阮绫的方向走了三步,正正离着阮绫只有一步的距离,而她现在扑在时怀池的怀里。先前被他理好的发簪和流苏又凌乱地纠缠住了。 邵曜心里有点可惜。 时怀池又问他:“皇上可曾想过我们的君臣之谊?” 时怀池见邵曜还是说不大出话来,也不等了,他就抓着了阮绫的手,脱了自己的外袍包住阮绫,拉着她往楼下走。他的衣袂飘荡在阮绫身侧,行动间带起一股天青色的风。这风扑簌簌扑到了阮绫面上。 阮绫回过头去,朝邵曜轻轻瞥了瞥,眼神含笑,大意为:你的肱骨之臣怕是要没啦,爽不爽? 邵曜心中又是一闷,时怀池拉着阮绫经过他身旁的时候,邵曜忽然觉得不对。 他看着时怀池离开的身形,定定多看了几眼,忽觉被雷劈中,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到底在哪里!他走路的姿势不太对! 这种威势重的八字步,分明是他做了丞相之后,才有的惯性姿势! 时怀池也是重生的? 没错,他也是重生的! 邵曜几步冲过去堵在了楼梯口,他紧紧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努力克制着没有一拳揍过去,只是脸黑如锅底地质问时怀池,“你也回到过去了?” 时怀池诧异地停下了脚步,他不可置信地看看眼前年轻人模样的皇帝,被这么一问,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位也是重生的了。 而邵曜从他的反应里,也完全确定时怀池也是重生的了。他本就不愧疚,先时若还有顾忌的话,此刻就是怒气滔天了,他一巴掌打在楼梯扶手上,大声质问时怀池:“你明知阮绫是朕的皇后,你还夺走她,你还好意思质问朕?” 多年亦君臣亦友的关系,在这一刻,怕是瞬间都要随风去了! 时怀池被他如此逼问,却不急不躁,也毫无羞愧,他盯着邵曜的眼睛,反问他:“我怎么不好意思?皇上你娶了皇后也是当摆设,你珍惜了吗?是谁死前还要留下降皇后为妃,让她做太妃,关押西山的圣旨?” 时怀池可不怵皇帝,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娶走阮绫有什么对不起皇帝的。相反,邵曜跟阮绫感情不睦,致使阮绫多方插手朝堂之事,造成朝廷派系对立白热化,内耗加剧,朝纲不稳。他死前那道要废了阮绫皇后之位的圣旨,更是在他死后引起轩然大一波,造成了朝廷和军队多方动荡。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时怀池都不觉得自己对不起邵曜,相反,他还觉得自己把阮绫娶了,是帮邵曜解决了一个大一麻烦。皇上他可以安安心心和和美美跟他的苏妃在一起了。 所以邵曜现在质问他,他是不接受的。 邵曜被时怀池给噎了一下,说道:“那圣旨就没盖印!朕不是真要废了阮绫。” 时怀池真是料不到邵曜脸皮居然这么厚,他直勾勾盯着邵曜,“没盖印,臣也当真了。许多人都当真了。” 邵曜又没话说了。他总不能说,是为了骗苏榴,才留下了那道没印的圣旨。这要是说了,阮绫不就知道他是如何搞定苏榴的了吗?那以后阮绫还会搭理自己? 邵曜思来想去,为长远计,还是决定憋着不说。 过了一会,他才重整旗鼓,问:“总之这是一个误会,现在朕回来了,时怀池,你能把皇后还给朕吗?”。 时怀池就特别好笑地笑了一下,他反问邵曜:“有的时候不好好珍惜,没了又来抢别人的,皇上,这是您的为君之道?” 话说到这份上,时怀池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此事决定权最终还在阮绫手里。他也唯怕阮绫不到黄河不死心,心里还惦记邵曜而已。 念及此,时怀池便低头看了看怀抱里的阮绫,转而问阮绫:“你选谁,要回去当皇后,还是留下来?” 他虽然这么问,心中终究还是有些忐忑。 他抱着阮绫的手臂微微收紧。 他这一提议,邵曜就不干了。他知道阮绫还在生自己的气,这时给她一锤定音的机会,哪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邵曜便特别善解人意地提议:“时怀池,你让绫绫选,考虑周全了吗?不要逼绫绫,过段时间,等她想清楚了。再给她选择。” 阮绫将他俩都看了一眼,心中呵呵一笑:选个屁,要选当然也只选自己。 不过她不介意再扫扫邵曜面子。阮绫不怀好意地轻笑一声,就要开口先把邵曜干掉。 忽然眼角一瞥,看到楼下疑似苏榴的身影一晃而过。她推开时怀池,侧出栏杆外又仔细看了看楼梯上的半剪影,惊道:“苏榴上来了。” 时怀池看阮绫如此懵色,又道:“皇上宠幸苏妃五年,苏妃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致使国基不稳,皇上与她在一块,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阮绫一听,心里的小人也不打架了,神色却是更不好。 阮绫幽幽瞥了时怀池一眼,慢慢往车壁上一靠,将脑袋和身子贴在了车壁上,心里冷笑,对不住了,邵曜他绝后,是本宫整的。 想到这,阮绫心中更觉混乱,不应该啊,自己不应该对苏榴动恻隐之心啊。 时怀池看阮绫皱起了眉,仍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别扭,又给她找到了理由:其实她也不总是无情无义。不顾着她爹,总还顾着她族人。 念及此,时怀池心口便是不可自抑地一热,他隔着袖口抓住了阮绫的手腕,言语铮铮,似是发下一段誓言:“我必不与皇上一般。” 阮绫意外地将他看了看。 看到时怀池眼里的点点微光,闪闪的,带着专注。 阮绫心道:爱卿,本宫没打算和你发展一段感情,你就别想多了。 阮绫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腕,对着时怀池稍稍背转了身,并没有回话。这便是无声的拒绝了。 这么多年来,阮绫已经只相信自己。 天下男人皆薄幸,时怀池这些话,听过也就罢了,她也不会当真,更不会往心里去。 时怀池专注的眼眸微微黯了黯,不过阮绫明显的不乐意听,他也就没有再拉着阮绫说这一种言语了。 马车有规律地朝前奔着,轻轻晃着,发出轻微的咔哒咔哒声,阮绫脑子昏沉沉的,靠在车壁上慢慢睡着了。她手里抱着的一个迎枕滑落下来,落到时怀池腿边。时怀池拿过抱枕推到一旁去,看阮绫空歪着头,睡着的姿势看着就让人难受,轻轻地拉着她往自己怀里倒过来,一言不发地抱住了。 她睡着了,眼睛闭上,呼吸均匀,眼底不再有那种乍一看随意仔细一琢磨是警惕戒备的光,看起来就愈发的天然无辜。 时怀池轻轻地给她撩开了贴近眼睑的两根发丝,坐直了身子,看向对面的车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引蛇出洞只为她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谢谢。 阮绫最在意还是林景有没有找来, 转头一看,居然看到林景当起了邵曜的小尾巴。 阮绫心里相当意外, 她记得上辈子林景是经历了一段挫折期的, 并没有那么快就成为邵曜的心腹。所以阮绫才想找他, 跟林景搭条线, 做一做他微末时的伯乐 现在看来不知道哪儿出了变故, 不过阮绫也没有放弃,便拿眼神去问时怀池:你带来的皇帝你自己支开? 时怀池心里也郁闷, 邵曜今日这态度明显不对劲, 莫非这就是皇帝不放自己婚假的真正原因? 但他还不能明显表现出来自己的怀疑,时怀池神色自若地挡在了邵曜和阮绫中间,他穿的一身天青色洗烟雨直裰,像一支平地生长c夹在雾里的毛竹,凛节晟晟,他只朝皇帝做了个手势,“皇上,马车在那边,臣送您过去吧。” 邵曜哪儿肯那么容易就走?他还想跟阮绫单独说说话,便不认可地瞥了瞥他:“她想看宫墙, 我们就在这看看就是, 那么着急是要做什么?”他又对阮绫亲切地笑了笑。 阮绫往后退半步, 一点不客气:“我不过是无聊在这站一会,并不是看墙。” 邵曜给噎了一下,心中不恼,反要生出一丝窃喜来,终究还是清白身份好,她至少还肯跟自己呛声。若是换作了前世,她连一句话也不乐意搭理自己。 甚而,连一个眼神都是欠奉的。 邵曜还待说话,时怀池已经小小地拉了一下阮绫,他给阮绫使了个眼色,阮绫就什么也不多说了,勉强朝邵曜福了福身,就转身去上了她自己那辆红色的马车。时怀池也转过头来跟邵曜说:“皇上,臣陪您去一趟岳父家吧。”虽然邵曜只说和他一起走到宫门,时怀池却不能就这么放心大胆地走了,邵曜就一辆马车,随从十数个,真要出点什么事,就是时怀池担责。 阮绫身子微微一偏,竖起了耳朵。 要去她家? 看来是去看苏榴的了。 阮绫心中如此想到,立时便有了主意,也笑着转过身来跟话,“你要回家一趟?那倒正好,我也想回家看看。” 你前两天不是才回过家吗? 包括太监在内的所有人都如此想。 阮绫分明是与时怀池说话的,邵曜已经回道:“那正好,就都一起走吧。”军备本就是一个借口,他正不想独自去阮府,这下子也可算是遂了心愿。去了阮府,总比现在有更多机会单找阮绫说说话。 阮绫却不接邵曜的话茬,她转身钻进了马车里,暗红色的车帘立时挂了下来,挡住了明媚的身影,也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时怀池状似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神里大约有些失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他掩了下去,很快就送邵曜去上了宫里备的马车,叫自己的车夫把马车直接往家里送,他自己则上了阮绫那辆整个儿飘荡着红红红的马车。 阮绫微微瞪大了眼,“你不是有吗?” “我们若是不一起坐,多不像话?”时怀池在阮绫身旁坐了下来,看看她手里抱着的迎枕,梅红梅红的,心情不知怎的倒是好了一些。 他坐得笔直笔直的,阮绫瞥瞥他,很是有些看不过去了,拿起另一个迎枕丢到他怀里,“坐得像个老学究,看着都累。” 时怀池顺手接住了迎枕,清冷冷的面上,透出一丝无辜的眼神来。坐还能怎么坐?真不是找茬? 阮绫却已嘀咕了一句,“这还差不多。”说罢她便抱着迎枕侧了个身,轻松惬意地问起邵曜出宫的缘故来。 时怀池随口回着话,一边拿那个抱枕来回转了转角度,心里嘀咕:难怪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还不是真夫妻呢,她竟连你怎么坐都要管了。 至于孤零零坐了一路马车的邵曜 正咬牙切齿地想着:时怀池居然没来陪朕! 这么没眼色,以后还想做丞相? 马车仍旧是踏踏前行,终于到了目的地。 阮绫想着,到了阮府就该有机会跟林景单独接触一下了,没想到真到了阮府,邵曜也一直随身带着林景。不让他有机会跟时怀池或阮绫单独接触。发现阮绫的真实身份后,邵曜在马车上已经完全明白过来,是同样回到过去的阮绫要找林景,而不是时怀池要找林景。 以阮绫的脾气,若是给她找不到林景,说不得她就得来找自己了。 邵曜盘算好了此事,便是跟阮喻谈起军备之事,邵曜都担心给阮绫钻了空子,也要带着林景旁听。 这可把今天下午还被皇帝审判之眼凝视到冷汗直冒的林景给激动坏了,皇上这是正式认可他了吗? 阮绫也和时怀池在阮绫出嫁前的小院歇了歇脚,把饭吃了。说好的草饼自然没了踪影,只有等下回了。从阮绫闺房的窗边望出去,正好能看到两棵桂树,本该是桂花茂盛的时节,这两棵桂树上的桂花却稀稀拉拉的,不知是给人打落了,还是给人摘去了。二人歇息着,听说邵曜还在与阮喻讨论军国大事,阮绫便意有所指地跟时怀池说:“邵曜鲜少做不能一箭双雕之事。他今日到阮府来,必还有别的目的。” “他今日看了选秀名册。” 阮绫便是嗤笑一声,“那便是了。现在苏榴正住在阮府,邵曜说不定就是去看苏榴的,待会我要找机会单独跟林景说说话,你帮我制造一下机会。”阮绫与林景合作多年,知道他警惕心很强,等闲人若想叫他,是叫不动的。 时怀池一想到阮绫心心念念找林景,是为了阻止苏榴选秀,心情就不通透。她就不能完全放下过去吗?偏要搅到皇宫这浑水窝里,看不出皇上现在对她似乎也有意思?时怀池摇摇头,“我不能帮你制造机会。” 阮绫皱皱眉,“为什么?” “依你所言,皇上都要亲自跑来看苏榴了,你为什么还要拆散人家?就算你想拆,你也拆不掉。”时怀池克制着自己,没有说出更直白的话来。 阮绫听了,好似无动于衷,她只反问了一句:“我就是要拆呢?” 他们俩坐得并不远,都在榻上,只不过一个占据了榻的这头,一个在榻的那头。时怀池忽然打破了这一段距离,坐到了阮绫身旁来,他像一杆青竹,往阮绫身侧倒来,自带一股竹叶气息。阮绫的手掌被握住了,她挣了一下,被时怀池握得更紧,时怀池清冷的面色里,带一点诚恳,“你已经嫁给我了,往后就是不捧苏妃的臭脚,她也不能给你脸色看,你何必非要做那个恶人?” 阮绫好似仍无动容,仍旧只问:“我就是要拆,就是要做那个恶人呢?你到底帮不帮?” 时怀池攥了她半天手,竟只得了这么一句,他放开了阮绫摸着几乎是柔弱的手掌,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到外面。 阮绫也不叫他回来。 时怀池也不带丫鬟,也不带小厮,只管往院外走。他对阮府不太熟悉,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一个带月亮门的小杂院。这院子以前是做什么的看不出来,现在是有些破落了,不像有人住的。时怀池心情不好,就喜欢往没人的地方钻,他见了这杂院,于此时此境,可算是如鱼得水了,抬脚就要往里走。 里面忽然就传来了说话声,一个听着像是少女的声音说:“你知道吗,苏姑娘要选秀,听说备的嫁妆比我们大姑娘出嫁的还多?” 另一个少女声紧接着就说:“可不是吗,老爷的心眼不知道偏到哪儿去了,一个非亲非故来寄居的姑娘参选,竟比他正经闺女出嫁还了不得。我可听说了,大姑娘出嫁囫囵带走的只有先夫人当年嫁进来的嫁妆。夫人扣下了好些原先该给大姑娘的嫁妆,留着给她自个妹妹添妆呢。” “可别胡说了,给别人听到如何是好?”先前起了话头的丫鬟立刻打住了后头那丫鬟的话头,二人渐渐就岔开话去,聊起了别的。 时怀池自然没有进去了,在这杂院外站了须臾,便转身往回走。 闷了? 没有啊。 阮绫心里装了不少事,事情都还没解决,哪有空闲会给她觉得闷了? 她便笑眯眯地单手按在了书桌沿边,说道:“我来是找你有事的。” “你说。”时怀池随意地拍了拍手,拿过墨迹递来的手帕擦。特别专注一些的目光落在阮绫面上。 “你知道皇上选秀是怎么回事吗?”阮绫还担心时怀池懂不起自己要的是可靠内部消息,还朝他眨了眨眼,暗示他将自己的小厮丫鬟都屏退出去。 时怀池擦手的动作停住了。他移开了目光,落到那幅写坏了的字上,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拒绝了阮绫:“皇上选秀,与你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 不不不,他不知道,这关系大发了。十年后大家伙的生死存亡,兴许都由这一场选秀决定。 不过阮绫没料到,时怀池会拒绝自己。她只好朝身旁站着的丫鬟小厮们都挥挥手,将他们赶出门去,自己就近坐到了椅子上。她直盯着元扇亲手关上了门,就转头来同时怀池说:“你知道邵曜的事,不会与我无关。” 时怀池听了,就低下头去,又拿帕子的一角,反复擦了擦自己本就不染尘灰的手指。说出话来,偏偏依然是拒绝的,“我要为皇上保密。” 阮绫不以为意,心想,得了吧,选秀有什么好保密的。她也不知道这么个不大不小的消息,说要紧也不怎么要紧的事,时怀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自己。莫非他还以为自己会使坏不成? 阮绫感觉自己找到了真相。 好吧,虽然,她确实是打算使坏的。 阮绫想了想,便毫不在乎地同时怀池说:“不说就不说喽,我又不是不能去找别人问。”阮绫从椅子上站起来,稍微提了下裙摆,让它自然展开,转身就要往外走。 时怀池皱了皱眉,隔着那张碍事的椅子问她:“你找谁问去?”他似乎是要走过来,被这张椅子挡住了去路,只好先往旁边绕去。 阮绫回头不怀好意地朝时怀池呲牙一笑,“找林景或者元天佑问问吧,他们总不会连这点消息都不肯分享给我。”阮绫同样也记得,林景这时候已经调进御书房当差了,至于元天佑呢,他一向是时怀池的对头。 阮绫要找人买消息,自然优先是选林景,如果没猜错,他正是根基不稳,需要大量用钱的时候,阮绫提出元天佑,不过是拿他顺嘴气气这么小气的时怀池。 时怀池看着面无变化,神色还是那么清冷疏疏,竹节凛凛,唯呼吸沉重了一丢丢。他倒是不在意元天佑,只不过忽然想起,邵曜病重那两年,宫中有阮绫跟林景的流言蜚语传出宫外来不论真假,她定是要优先去找林景,与他搭上线的。 阮绫衣袖拂动,裙摆飘飘,头上发簪坠的石榴花流苏也晃得人眼微花,心微乱。 然而她是那么无情,只要结果,不在意过程,说走就走,已经快能挨到门边了。 时怀池终于绕过了那张椅子,快走两步过来,拉住了阮绫,“行了,一个消息,何须兴师动众的,我告诉你便是。你想知道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牺牲小我顾大家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支持正版,谢谢。  这大约是培养默契的第一步。阮绫懂起了,犹豫了片刻, 看看奶娘那张越发偏黑的脸,她没心没肺的胸腔那块, 终于勉强有了那么一丝丝愧疚之情。时怀池且还弯着手臂, 清冷的面上露出一点点不甚明朗的期待之色来。阮绫终究是心虚, 已经在奶娘面前悄悄扫了他面子,不好再在他家人面前扫他面子,便乖乖挽上了时怀池的胳膊。她比时怀池矮了整一个头, 挽着他走路,免不了便要往他身上挂一些。阮绫走了几步,心中便有点不大开心。 这总难免要叫她想起一些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的往事。 比如,她以前与邵曜撒娇,与邵曜一起逛御花园, 一起走宫廊, 大抵也是如此,娇软软地挂靠在邵曜身上, 当他的挂件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阮绫就站直了身子, 想要与时怀池拉开一些微小的距离。两个人挨得这么近, 她一有点小动作, 时怀池自然就感觉到了。他低头将阮绫瞧了瞧, 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阮绫怎好说实话? 只好回说:“没什么。”她不着痕迹地踢了一脚地面的镂空砖,便又重新挽好了时怀池,只不过将手挽得尽量松了许多。时怀池低头将她看了看,他目光里似乎是看明了阮绫,又似乎并没有,黑漆漆的眼珠,带着星子一样的光落在阮绫面上。 有点儿不知哪来的压迫感,阮绫想要捕捉,抬眼回望过去,却又无法在时怀池眼中找见了。 二人一路无话地到了时怀池爹娘面前。时老爷和时夫人都穿了凑对的暗红色万福纹外裳,已经板正正坐在太师椅上等着了。阮绫对时怀池他娘也算不生疏了,那些命妇进宫朝拜的流程且不提,上辈子她因为怕被时怀池金蝉脱壳,亲自监斩时怀池的时候,他娘就在边上足足骂了自己两个时辰,还一句话都不带重样的。自那时起,阮绫就深刻认识到了这老太太的才华。 虽然上辈子有杀子之仇被骂得狠,这辈子阮绫与这口才三甲等的时夫人无冤无仇的,她一见了阮绫,面上便笑开了花。阮绫浦一照规矩行完了礼,直起身来,时夫人就一径亲切地拉了她的手,再一次展示了她口才上的才华,一句话都不带重样地将阮绫好好夸了一顿,从模样到性格,从身高到体重,从学识到涵养,三百六十度无纰漏,直夸得阮绫这听惯了奉承话的人,都有些飘飘然起来。她心中是越发佩服这老太太了。 夸完了以后,时夫人就给了她一只名为传家宝的玉镯子,最后又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说,“当年我与你娘也算是闺阁姐妹,你又跟你娘长得像,我一听怀池说想娶你,我呀,当时心里就开心了,我就跟怀池说,再难娶,也得全力以赴,把你给娶进家门来。这不,费尽千辛万苦,可算有志者事竟成,把你这丫头给娶回来了?” 阮绫心道:果然是经了一些什么事的。 不过现下她却不好表现出来不晓得是什么事,只好假作羞涩,低下了头去。 时怀池就站在一旁,神色隐晦地瞥了瞥阮绫。 时夫人虽与阮绫说着话,她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见着了时怀池素日里不会显出来的隐晦亲近神态,心中也很是满意,又笑着同阮绫说:“我就盼着你跟怀池早些生个大胖小子了!” 这怕是有些艰难。 阮绫一边心中腹诽,一边暗暗与时怀池对了个眼色,示意他该走了。时怀池果真懂她意思,这就亲昵地拉了阮绫的手,与他父母道了别。出得长辈院门,走出去老远,也没有放开阮绫的手。阮绫:“”觑了他一眼,又觑了他一眼,暗暗把手往自己方向拽了拽。 时怀池还是紧紧拉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这么多人面前,阮绫也不好说什么露陷的话,只好给他抓着手,回了院中。一进了院中,她就立刻使劲抽回了手,猫披虎皮地瞪了时怀池一眼。也不管时怀池是什么反应,便转头将奶娘支去给自己叫糕点,然后她叫了自己的大丫鬟元扇进梳妆间,说要换根簪子。实则阮绫是要跟她套话的。 外头时怀池就这么被阮绫抛下,心里约莫有点失落,不过他冷淡惯了,也没有表现出来,就进了书房。他的小厮看时怀池新婚之日,居然没有跟少夫人腻歪在一块,而是进书房收拾起了笔墨,心里难免觉得自家少爷不懂情趣了一些。他看着时怀池亲自洗完笔,准备要写字了,感觉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上前半步,与时怀池进言:“少爷,少夫人这初来乍到的,除了您谁也不熟,你不去陪陪她,同她一起出去玩玩?” 时怀池闻言,转头看了看自家的小厮墨迹,想了想,他就放下了笔,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来,“走。” 阮绫的大丫鬟元扇,是个能跟随她在后宫沉沉浮浮的人物,也是人精一般的。阮绫也不敢随口就直接问她前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嫁给时怀池,怕要惹出一堆不必要的麻烦来。因此她让元扇给自己比划了一会儿簪子之后,就状似随意地开腔:“我能嫁给时怀池,总是不容易,还要多备些礼答谢该答谢的人。” 元扇将簪子插一进阮绫发髻中,蹙眉正了正,一边专心致志比划着将簪子插成最好的角度,一边随意笑着回话:“正是呢,奴婢怕自己浑忘了,已经事先列好了名单,回头就给姑娘拿过来。不过依奴婢看,舅老爷那儿的礼该是最重的,姑娘觉着送什么好呢?” 阮绫便知道了,原来这桩婚事是她舅舅从中出了大力促成的。元扇还是这么贴心,思虑也还是这么周全,她便更舒心了,也笑道:“我听说琉璃厂出了一种新式鼻烟壶,装的料里没有烟草,专门是要教人戒烟瘾的,就送这个给舅舅。”这一贯是阮绫作弄人的作风,调皮又亲近,一准是没问题了。更何况,阮绫想到她舅舅后来是给鼻烟吸出了病症来,给整得面黄肌瘦精力不济的,也不愿他再受一次这等苦处。烟草这种东西,能戒还是戒了吧。 元扇立时便应下了。 阮绫又小心翼翼旁敲侧击了一些旁的问题,这才将时怀池如何娶到自己的弄了个小半明白。阮绫轻轻吁了一口气,便想到了邵曜。自己嫁给了时怀池,也不知道邵曜会娶谁? 她便斟酌着问元扇:“皇上什么时候大婚的?” 门外时怀池要扣门的手悬住了。 他站得像一个雕塑。还是木质轻量的,风一吹,身体便似跟着衣摆轻轻晃了。 这主仆二人走路只带风,不带声,屋内的人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元扇颇感讶异,她回话道:“姑娘,皇上十天后才开始选秀呢。”言下之意,您可不是睡糊涂了,还没清醒吧? 邵曜竟要选秀? 阮绫心中诧异,继而,她很快就找到了理由,心道,果然还是她们阮氏太霸道了,看看,就连邵曜这水性杨花之人娶了她,上辈子连给自己选个秀的机会都没得了。 兴许她与邵曜本就该像这一世这样,各过各的,才能两厢相安无事,各自都快活吧。 门外时怀池的手悬停了半天,到底还是收回了手,转身离开了。 他身后的小厮墨迹相当诧异,心道怎么突然就走了?皇上要选秀,少夫人还感兴趣,这多好的一个谈资啊,少爷您可是要在御前当班的,随便拿个内幕消息出来讲与少夫人听,那不都是妥妥地能把牛逼吹上天了吗? 结果少爷他连个机会都不给自己,转身就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舟车劳顿好补补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谢谢。  她作为关键当事人, 已经发现了这一点,但他们双方都没发现这一点。 既是如此,阮绫就要推一把了, 不能让他们两个今日互相发现之后, 还有解释推锅的机会。 若是他们俩和好了, 君臣把酒言欢,谁知道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 合力抽自己脚底的薪。最好的情况, 当然是时怀池变成她的人, 让邵曜做孤家寡人去。 若是如此,上辈子时怀池一天到晚给邵曜出主意跟自己作对的过节, 阮绫便可当它是过去了。 所以一看到这几乎要捅破窗户纸的苗头,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扑向了时怀池。 就不信时怀池能忍? 他要真能忍, 阮绫都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阮绫扑在时怀池怀里,抓着他的衣襟抽泣, 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其实阮绫那一声浮夸的夫君,时怀池就已经明白过来,阮绫恐怕也不是清白无辜的。至少没有她表现得那么清白无辜。不过这和皇帝公然勾搭他妻子比起来,已经不算什么了。 时怀池低头看看发鬓散乱, 玉兔簪上乱糟糟倒插着一棵胡萝卜的阮绫, 再抬眼看看捂着脸的皇帝, 心里的无明业火渐渐不可抑制。 时怀池自认也算兢兢业业,虽然没有上辈子给皇帝卖力的时间长,怎么说,自己现在也依然是他的正牌心腹,铁杆支持者。他居然都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心情,想撬他老婆,就撬他老婆? 这谁能忍得了? 时怀池抬头冷淡地看了看皇帝。问他:“皇上如此侮辱臣妻,还有什么别的话说吗?” 时怀池抱住阮绫,安抚了一下呜呜哭不见泪的她,把她连人带脑袋都按在自己怀里,很想低头问一问她,她为什么要来见皇上呢?就因为他选秀一个也没选吗? 但是时怀池克制住了。 他什么也没问,就只是用力地抱住阮绫,抬眼沉默无声地盯着邵曜。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在呲呲燃烧。燃得走廊上挂的花好月圆灯笼似也要燃起来,飘出焦烟味。 邵曜的手握成了拳头。 他没有丝毫愧疚。 他为什么要愧疚? 邵曜心里这么想着,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时怀池多无辜啊,他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不能太感情用事。 邵曜憋了一阵子,终于憋出一句话:“朕是爱慕阮绫已久,但今日之事,事出有因,不是你想的那样。” 阮绫偷偷掐红了自己的眼角,才从时怀池怀里抬起头来,除了眼角红了一片,脸上干干净净的,一点泪痕也没有。她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邵曜。心想:他也太不要脸了! 幸好时怀池也是重生的,他要不是重生的,兴许就真信了。 时怀池脸色一黑,又问:“那皇上有想过这是臣的妻子吗?” 邵曜被问得俊脸一红,任他再厚脸皮,也有点说不出话来。他修长的双腿迈动,黑金的衣摆飘荡在黑色皂靴边,步履坚定得仿佛有千钧之重。他朝时怀池和阮绫的方向走了三步,正正离着阮绫只有一步的距离,而她现在扑在时怀池的怀里。先前被他理好的发簪和流苏又凌乱地纠缠住了。 邵曜心里有点可惜。 时怀池又问他:“皇上可曾想过我们的君臣之谊?” 时怀池见邵曜还是说不大出话来,也不等了,他就抓着了阮绫的手,脱了自己的外袍包住阮绫,拉着她往楼下走。他的衣袂飘荡在阮绫身侧,行动间带起一股天青色的风。这风扑簌簌扑到了阮绫面上。 阮绫回过头去,朝邵曜轻轻瞥了瞥,眼神含笑,大意为:你的肱骨之臣怕是要没啦,爽不爽? 邵曜心中又是一闷,时怀池拉着阮绫经过他身旁的时候,邵曜忽然觉得不对。 他看着时怀池离开的身形,定定多看了几眼,忽觉被雷劈中,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到底在哪里!他走路的姿势不太对! 这种威势重的八字步,分明是他做了丞相之后,才有的惯性姿势! 时怀池也是重生的? 没错,他也是重生的! 邵曜几步冲过去堵在了楼梯口,他紧紧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努力克制着没有一拳揍过去,只是脸黑如锅底地质问时怀池,“你也回到过去了?” 时怀池诧异地停下了脚步,他不可置信地看看眼前年轻人模样的皇帝,被这么一问,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面前这位也是重生的了。 而邵曜从他的反应里,也完全确定时怀池也是重生的了。他本就不愧疚,先时若还有顾忌的话,此刻就是怒气滔天了,他一巴掌打在楼梯扶手上,大声质问时怀池:“你明知阮绫是朕的皇后,你还夺走她,你还好意思质问朕?” 多年亦君臣亦友的关系,在这一刻,怕是瞬间都要随风去了! 时怀池被他如此逼问,却不急不躁,也毫无羞愧,他盯着邵曜的眼睛,反问他:“我怎么不好意思?皇上你娶了皇后也是当摆设,你珍惜了吗?是谁死前还要留下降皇后为妃,让她做太妃,关押西山的圣旨?” 时怀池可不怵皇帝,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娶走阮绫有什么对不起皇帝的。相反,邵曜跟阮绫感情不睦,致使阮绫多方插手朝堂之事,造成朝廷派系对立白热化,内耗加剧,朝纲不稳。他死前那道要废了阮绫皇后之位的圣旨,更是在他死后引起轩然大一波,造成了朝廷和军队多方动荡。不管从哪个方面看,时怀池都不觉得自己对不起邵曜,相反,他还觉得自己把阮绫娶了,是帮邵曜解决了一个大一麻烦。皇上他可以安安心心和和美美跟他的苏妃在一起了。 所以邵曜现在质问他,他是不接受的。 邵曜被时怀池给噎了一下,说道:“那圣旨就没盖印!朕不是真要废了阮绫。” 时怀池真是料不到邵曜脸皮居然这么厚,他直勾勾盯着邵曜,“没盖印,臣也当真了。许多人都当真了。” 邵曜又没话说了。他总不能说,是为了骗苏榴,才留下了那道没印的圣旨。这要是说了,阮绫不就知道他是如何搞定苏榴的了吗?那以后阮绫还会搭理自己? 邵曜思来想去,为长远计,还是决定憋着不说。 过了一会,他才重整旗鼓,问:“总之这是一个误会,现在朕回来了,时怀池,你能把皇后还给朕吗?”。 时怀池就特别好笑地笑了一下,他反问邵曜:“有的时候不好好珍惜,没了又来抢别人的,皇上,这是您的为君之道?” 话说到这份上,时怀池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此事决定权最终还在阮绫手里。他也唯怕阮绫不到黄河不死心,心里还惦记邵曜而已。 念及此,时怀池便低头看了看怀抱里的阮绫,转而问阮绫:“你选谁,要回去当皇后,还是留下来?” 他虽然这么问,心中终究还是有些忐忑。 他抱着阮绫的手臂微微收紧。 他这一提议,邵曜就不干了。他知道阮绫还在生自己的气,这时给她一锤定音的机会,哪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邵曜便特别善解人意地提议:“时怀池,你让绫绫选,考虑周全了吗?不要逼绫绫,过段时间,等她想清楚了。再给她选择。” 阮绫将他俩都看了一眼,心中呵呵一笑:选个屁,要选当然也只选自己。 不过她不介意再扫扫邵曜面子。阮绫不怀好意地轻笑一声,就要开口先把邵曜干掉。 忽然眼角一瞥,看到楼下疑似苏榴的身影一晃而过。她推开时怀池,侧出栏杆外又仔细看了看楼梯上的半剪影,惊道:“苏榴上来了。” “我只是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阮绫毫不客气地抿着唇回敬,秀眉单边儿挑起,透着难以言说的挑衅。但她又与邵曜离着近,还没有他高,这挑衅便少了些威势了。 邵曜只觉她像给自己挠痒痒似的,他都记不得,他有多久没有这么近距离跟阮绫好好说过话了。上辈子死之前,想见一见阮绫,她也不肯来,只叫人送了个没水也没有壶嘴的空茶壶来。 邵曜叫林景往那没壶嘴的茶壶里填满了沙,装满了水,把沙子浸得密密实实地送返回去,听说她收也没收,看也没有看一眼,就让人丢到了御花园里。 御花园离着她的椒房殿自然是极远的。 她真是太绝情了,上辈子不肯原谅自己便罢了,这辈子还要来离间他们君臣关系,毁他臂膀。 邵曜便是如此想的,自打发现阮绫是回到过去的之后,他就觉着这是阮绫报复自己的一种方式。 邵曜凝视阮绫的挑衅样半晌,忽然伸了手过来,去摸阮绫的耳侧,阮绫被他吓一跳,兔子一样急往后蹦,踮起脚呲牙问他:“你干什么?”她睁圆了眼,警惕得像四面都环绕了看不见的敌人。 邵曜又被她逗笑了,往前追过来一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的流苏缠一块了,我只是想帮你理一理。” “我自己会理。” 阮绫反驳着,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流苏,但邵曜已经又伸了手过来,像一只猎食的鹰之爪,先阮绫一步把她发簪上吊着的那两只红宝石胡萝卜攥在了掌心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山风来时逆天音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谢谢。 阮绫与王福顺商议完毕, 便使人去庙里求了几张平安符,高高兴兴地等着了选秀那天的到来。 这天是个未落雨的阴天, 天上乌云密布,将落未落, 好似宫殿中比往日多了许多的人一样, 密密麻麻的, 乌压压的,憋得人有些心慌。 苏榴穿着系统给她选的粉灵色百蝶穿纱裙,进了宫来, 但见满目都是娇俏可人穿红着绿的莺莺燕燕, 她心中又有些退缩自疑了。第一百零一遍不确定地问系统:“我真的能选上吗?” “宿主放心,你一定能选上。”系统也是第一百零一遍不厌其烦地给苏榴打气。为了让效果更逼真一些,系统还举起例子来, “宿主你看, 你左边那个黑得像炭沟里捞出来的, 都笑得这么灿烂来选秀,你浑身上下肤如凝脂, 肌白光鉴, 哪点不比她好?” 苏榴顺着系统给出的虚拟绿色闪光箭头看向了那个秀女, 见果真是个生得黑黑的姑娘, 脸上的颜色都快赶得上她头发的颜色了, 再一想自己确实比她貌美许多,又在系统这信誓旦旦的语气指引下,她倒是也生出了一股我果然比她好许多的气概来。 为了让苏榴更自信些,看起来更有气度些,这时系统又提示:“待会排队前,你就站在这个黑炭秀女身旁,保管能被她衬得仙气飘飘,傲视群雄。” 苏榴立刻记在心里,不着痕迹地往这黑乎乎的秀女身旁站了站。 那黑炭秀女的朋友似乎来了,三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话。苏榴偷听了她们聊天,才知道这黑炭秀女竟是镇北大将军之女,此次来选秀,都当玩儿一般,根本不当回事。她攥了攥帕子,心虚地问系统:“她们的身份都这么高,我这身份真的能中选吗?” “选秀又不光看身份。宿主难道忘了你是阮尚书荐来的了吗?”系统又笃定地给苏榴打气,“你的底气也很足。”它扫描了一遍整个大厅,忽然又戳了一个箭头出来,“宿主看看这个人,来选秀都穿的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裳,肯定家里又穷,身份又差,你看看她,都坐得端端正正的喝茶,自信心爆棚,你有什么好自卑的?” 苏榴一看了那个绿色箭头下的姑娘,迟疑地说:“可她头上戴着金簪啊。” “这支金簪是你们这个世界二十年前的款式,一定是她娘的嫁妆,是她最体面的东西了。”系统看着自己的分析界面如此说道。 那姑娘端着茶杯慢慢地拿杯盖刮着杯面上飘着的浮沫,似乎只是在闻香,不是在喝茶一般。 她虽然长得颇为清丽,戴的簪子却不是十分搭发式,这支簪子是一支凤头簪,凤头上翘,凤嘴圆扁略尖,和现在流行的细长高傲凤嘴全然不同。这样的款式苏榴她母亲也有一支,早几百年就压箱底了。果然是从前的老款式。 可人家也坐得端端正正的,好像有一股气度,为什么她就不可以呢? 苏榴一个深深的呼吸,便跟系统说:“你说得没错,我有你的帮助,怎么可能会不成功?” 在系统的循循善诱之下,苏榴终于露出了自信的微笑,随着唱名,站到了那端着一张拉长严肃脸的初审姑姑面前。岂料这姑姑不过是轻轻瞥了她一眼,就毫无感情地说道:“不过。” 苏榴的微笑僵在了脸上。眼前一阵的黑白星星闪烁。 不过? 不过? 不过! “系统,你不是说我一定过吗!”她心里几乎是带着哭腔了,天空也好似电闪雷鸣,几欲崩塌了。 “宿主别着急,我有办法!” 系统劝慰她之后,立刻在自己的系统空间里翻翻翻,向苏榴展示了她先前用过的新手优惠包,“宿主,你还能用六次新手好感置换术!方法和上一次一样,你能选一个离你十尺内的正好感之人进行好感置换,让初审姑姑改变主意。” 因着丫鬟不带进宫,苏榴只好朝周围人群扫描了一圈,愈发带哭腔了,身体也轻轻颤抖,“系统,没有对我正好感的人啊。” 那初审姑姑见她要哭不哭,赖着不离开,微皱了皱眉。 系统又在自己的随身资料库里翻翻翻,两秒之后语带激动地说:“宿主!我这里还有一个临时好感提高术技能,时效一分钟。宿主可以先用这个技能对旁边的人催眠,让她对你产生假好感,再用好感置换术把她的好感置换过来,这样做能绕过我身上的系统法则了!不过有一点要提醒宿主的是,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被你置换好感的人,时效结束之后会扣除相应的真实好感点数。” 也就是说被她选择的人在事情过后会对她产生恶感了? 苏榴看看离她最近的两个人,家世差穷姑娘和黑炭姑娘。她心想,黑炭姑娘爹是大将军,得罪不得,几乎没有怎么犹豫,苏榴就选择了那个家世差又穷的姑娘。 确认兑换之后,整个大殿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这满脸严肃的初审姑姑原本皱着眉,似要开口斥责苏榴,叫她退位。忽然面上显出一瞬的迷糊状态,她皱了皱眉,看看委屈得好像盛世粉莲的苏榴,立刻就阻止了那个要给苏榴划名的小太监,说道:“我一时糊涂,看错了。这位姑娘不错,过了。你把她的名字重新写上去。” 那抱着名册的小太监稍有迟疑,但不敢质疑,听话地添上了名字。 苏榴面上荡开了激动的笑容,连连道谢着,退了下去。 初审姑姑面色慈蔼地目送苏榴下去,进入入选队列,才又端回了一张严肃无比的脸,看向她面前新上来的凤头簪姑娘。看到那支簪,她微皱了眉,定睛一看,忽地又松开,“过了。” 苏榴不可置信,为什么她家世那么差都能过? 实际上,她刚刚除却要求这审查姑姑让自己过外,也顺带小小地要求了一下让尽量多的人不过。 她本来以为,这戴老式凤头簪的姑娘应该妥妥过不了的。 “系统?她哪点比我好?” “宿主,她哪点都不比你好。” “那她为什么被判过了,我却没有?” “大概是这审查姑姑眼瘸了吧。宿主不要灰心,有我在,以后皇上一定只看得到你。不会有任何凡夫俗子能成为你的威胁。” “真的?” “真的!” 繁忙的选秀初选活动终于赶在夜幕来临前结束了。 王福顺就在御书房外间等着,看到端上来的盘子里仍有苏榴的名字,眉毛一抖。想起那日阮绫说的话来:“会不会妖法,王公公只消那日令人叫苏榴不过,看看最后呈上来的结果过没过,便知道了。” 王福顺虽然嘴里说阮绫胡言乱语,心里总归是有些狐疑。所以这次选秀,最要紧的几个地方,审查姑姑c登记太监c拿牌太监等,全是他的铁杆心腹,不可能出现有人被别人收买的情况! 这份二选名册是用金线绣出来的丝帛金册,不可能专为了消掉苏榴的名字再改换了。王福顺只有把名册呈了上去,但他心里头一次在邵曜登基后生出了不安。 他立刻找来那送名册的太监细细问了当时的情况,查出是审查姑姑身上出了纰漏之后,王福顺立刻把那个审查姑姑叫了过来,问她:“我不是交待过这个苏榴不要过吗?” 他也不好骂柳姑姑什么,只好拍拍额头,叹了口气:“算了,事已至此,只好在第二场把苏榴除名了。” “还要给她除名?”柳姑姑皱了皱眉,“还是别了吧,多水灵一个小姑娘,模样好,性子也如水一般,兴许皇上看了会很喜欢呢?” 柳姑姑如此真心实意地说话,王福顺心中却是狠狠一拧!因为柳姑姑她素来十分严厉,绝不可能如此夸张地为一个人说好话! 王福顺从来只听说过这世上有妖怪躲在山野荒僻处,专门以魅惑术摄人魂魄,改人意志,却从未听说过妖怪还能往天子真龙身边跑的,不想今日竟在这煌煌白日,巍巍宫墙之内见了只活的妖怪! 不行,果然得按时夫人说的法子去对付!王福顺豁地站起来,吩咐:“天晚了,先令秀女们歇息着,明日选第二场和最后一场。” 中秋将至,时夫人把中秋那天代表一家人切月饼的活交待给了阮绫。以此来向大家昭示对阮绫的认可。 这个月饼可不是平日里吃的小月饼,须是一块大饼,阮绫要按家中人头切成等份,一份也不能多,一份也不能少,才能算完美完成任务。 时家主枝长房加上时老爷那一辈一共是十九口人,阮绫得在一张饼上切十九个等份。这很考验她的九章算术功底和动手能力啊,所以阮绫已经让人提前做了二十个与那日的月饼一般大模一样的月饼,拿了把大小也差不多的刀在院子里练习起来了。 听到院门开的声音,阮绫心念一动,一刀就切歪了。 好好的十九份,顿时残成了十八份。 她泄气地放下刀,偏头看向门口。时怀池全失了素日的清冷气,扶着门框,眼里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好似多走几步,就要破功笑出来了,“这还用练?随便切切不就行了。” “你以为我想练?谁让你家那么多人。”阮绫又指使元扇把这些月饼收到一旁的盘子里,自己拉过另一个完整的月饼,竖起了刀柄,吸气,呼气。 时怀池走到了她身边来,捡了一块三角,似要往嘴里送,看清里面的馅料后,又默默放了回去。 阮绫瞥了一眼,没说话。时怀池的半个身子倾到阮绫身侧来,看着她蹙眉的侧脸,看了一会,见阮绫只专注切月饼,忽问:“你不问我今天苏榴中没中?” “肯定中了吧。”阮绫想也不想,又一刀下去。 时怀池倒是有点意外了,他又看了看阮绫平静的侧脸,“我还以为你初选就要刷下她。” 阮绫手底下的刀停顿了一下,又干脆利落地切起来,刀尖挨到砧板上便发出咚c咚c咚的声音。 她也不说话,憋着一口气似的,直到把十九份基本等份的月饼都切了出来,才轻吁一口气,放下了刀柄,盯着自己十九等份的杰作,欣喜地同时怀池说:“人心不齐,怎能成事?等二选看看是什么结果再说吧。” 阮绫想着,自己死之前,被苏榴的金光打中,给观音像拦过一回,兴许神佛道能阻一阻苏榴的妖法。但到底能不能,还是要看王福顺那边的收场。 一个能行起死回生之术的妖孽,必然道行深厚,等闲难治。 她也就没把话说满了。 时怀池盯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面色愈发清风拂月,声音也比平时更沉了一些:“夫人若愿与我齐心,我必也与夫人齐心。” 阮绫:“” 从来不知道时爱卿这么能随时随地逮着机会就说情话的。 他这么能说会道,上辈子怎么打光棍了呢? 阮绫并不接话,拿帕子垫着捧起一块三角月饼递到他面前,“吃吗?” 时怀池又瞥了一眼,迟疑地伸手接了过来,嘴里嘟囔,“怎么是五仁的?” “因为中秋那天要吃的也是五仁的。我可是在同一家买的,大小c硬度c厚度c味道都一样。”阮绫面露得意,隐约还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中秋也要吃五仁? 时怀池盯着手里的那块三角月饼,五种仁密密麻麻压在一块迟疑半晌,他清咳一声,喊来墨迹,“你一下午没吃东西,饿了吧,来,吃块月饼。” 墨迹心道:他也不喜欢吃五仁啊。 但少爷发话,又不能不听,只好难掩纠结地接过了那块月饼。 时怀池如释重负,只给月饼,不给阮绫的帕子,然后拿那张帕子擦了擦手,也不还给阮绫,就一本正经地边走边说:“我还不饿,去书房看看书,晚点吃饭叫我。” 阮绫靠在刀柄旁,抱臂冷眼旁观:装,你就装~ 选秀第二场,仍旧是看不到皇帝的。是三名宫中的姑姑来考验这些姑娘的才艺技能,有才艺技能的便高一等,无才艺技能的便划进次一等里。苏榴就是无才艺技能的,理应被划到次一等里,但这于她就是万万不妙了。系统就提议苏榴把她的新手优惠全部使用了,不要心疼,她就这一次机会,只有一鼓作气拼上去才能笑到最后! 王福顺怕被苏榴妖法波及,在隔着整整两条宫道的房间里等着。他今日的装备非常齐全,脖子上戴着一个法华寺主持焚香沐浴注灵七七四十九天的开光平安符,手腕上戴了一串玄音大师圆寂时同陪的一百零八苦度众生的念佛,胸前还挂着一面正一道上贡的降妖伏魔八卦镜。 旁边还叫个小太监捧了一整碗黑狗血,就怕太温和的防御手段制不住那妖精。 当然那三个审查姑姑他也一应都让她们戴了主持的开光平安符,好防着苏榴再使妖法的。 这自然是阮绫交待的法子,妖法就要用佛法道法克制嘛。 不过阮绫也只说人家道行高深,兴许有用。 王福顺坐在那里,等茶自凉了也没想起来喝一口,一径让人随时关注前方战果。 过了一会,负责报信的心腹小太监回报说:“林姑姑判苏姑娘过了。” “什么?!” 王福顺蹭地一下站起来,踱了几步,又叫那小太监再去探,“要是杨姑姑也判过了,你就来叫我!” 过不片刻,那小太监又跑得气喘吁吁地来报:“公公,过了,过了!” 王福顺再也坐不住了,自己端起那碗黑狗血就往外走。此等邪术之人,怎么能让她近皇上的身! 咱家今日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坏了她的妖法! 他走到了选秀殿门口,隔着大老远朝那三个审查姑姑喊话:“你们眼睛都长瘸了?苏榴此女长得也不过如此,无才无德,不要叫她过了!” 王福顺吼完,还抓了抓自己胸前的八卦镜。 好像没有被攻击的感觉嘛。 看来是因为这三位姑姑身上的法器不如自己身上的厉害,才着了道! 正给自己竖了一点信心,王福顺又端着黑狗血往苏榴走去,准备往她头上泼一泼,灭一灭她的妖气。方近十尺之内,忽觉一阵微风拂过,仿佛有什么洗涤了他的心。 他迟滞之后,忽然幡然醒悟过来,把手里的黑狗血往边上一搁,就迈着大步杀到了苏榴近前。他拿出皇帝邵曜赏赐给自己的金镶玉老花镜,仔仔细细比着面含微笑的苏榴看了一番,忽然一拍大腿,说道:“咱家错了!眼瘸的是咱家啊,这位姑娘横看成像侧成画,远看似仙近如花,如此绝世佳人,若不能过,咱家岂不是愧对皇上?”王福顺说着,还翘着妖娆的兰花指,揩了揩眼角。 方才被骂得一头包的林姑姑杨姑姑等人立刻都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杨姑姑说道:“就等您这句话呢。” 大家都喜气洋洋地给苏榴添上了名字。只有添名字的小太监和同组在场的另七个姑娘莫名其妙,合着她们都不如苏榴了? 于是在一片喜气洋洋中,苏榴等来了最后一轮直面皇上的选秀。她手里还留着最后一道牌,只等皇上若是没看中自己,便要对他施展的。 罗净宇本是家中庶子,平日里可没这个天下唯我独尊,敢大街上抢良家妇女的气魄,今晚大约是中秋的月亮太皎洁,太明亮,以至于他竟生了平日里没有的气概,直想把这个姑娘抢回宫去! 咦,他为什么会说宫? 不不,应该是要把这姑娘抢回家去! 罗净宇一想到自己方才竟生了大逆不道的心思,哪怕没有人知道,也是后背一阵发凉,暗呼好险。 继而他想到方才不知道是谁拉了自己一把,心中颇恼,本公子也是你能随便拉的? 罗净宇怒目圆睁回过头去,然后 发现是时怀池下了黑手! 罗净宇立刻满脸笑容,“我说是谁跟我打招呼呢,原来是时大人啊!好巧啊!”他瞅瞅时怀池身后,正站着一名年轻女子,“这就是嫂夫人吧,幸会,幸会!” 阮绫也跟他打了招呼,罗净宇心中惦记着身后的天仙,已经按捺不住了,他轻咳了一声,告了个罪,就立刻转身,抛开自己的小表妹就硬往苏榴那边儿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平添一缕旧香音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谢谢。 他直愣愣地盯着苏榴,但见她生得一双风流摄魄眼, 美目盼盼兮, 只一个眼神过来,便叫人心砰砰直跳, 恨不能立时就把她娶回去! 她若是不肯从, 哪怕用强硬手段, 也要让她从了! 罗净宇本是家中庶子, 平日里可没这个天下唯我独尊, 敢大街上抢良家妇女的气魄,今晚大约是中秋的月亮太皎洁,太明亮, 以至于他竟生了平日里没有的气概, 直想把这个姑娘抢回宫去! 咦, 他为什么会说宫? 不不, 应该是要把这姑娘抢回家去! 罗净宇一想到自己方才竟生了大逆不道的心思, 哪怕没有人知道, 也是后背一阵发凉, 暗呼好险。 继而他想到方才不知道是谁拉了自己一把,心中颇恼, 本公子也是你能随便拉的? 罗净宇怒目圆睁回过头去, 然后 发现是时怀池下了黑手! 罗净宇立刻满脸笑容, “我说是谁跟我打招呼呢,原来是时大人啊!好巧啊!”他瞅瞅时怀池身后,正站着一名年轻女子,“这就是嫂夫人吧,幸会,幸会!” 阮绫也跟他打了招呼,罗净宇心中惦记着身后的天仙,已经按捺不住了,他轻咳了一声,告了个罪,就立刻转身,抛开自己的小表妹就硬往苏榴那边儿挤。 邵曜发现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想站起来,时怀池仍旧按着他,“别起,人还没走。” 时怀池脑袋动也不动,他直直地盯着罗净宇的后背,目光专注极了。 罗净宇艰难地拨开人群,甚至都不顾自己的小表妹被咸猪手揩油尖叫,他浑身充满了力气,仿佛如有神助,前面的大胖子?被他一伸手就推开了。拦路的老大爷?被他一抬脚就扫开了。甚至是挡道的丑女?也被他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一抬手就隔开了。 为了前面那个天仙一般的美人儿,就算这一路上充满荆棘与碍事者,就算这些不懂得他一见钟情真谛的家伙怨声载道,呼喝怒斥遍耳,都没有关系! 为了天仙姑娘,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就是为她而生! 埃?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文艺了? 罗净宇心里只迟疑了一瞬,就将之抛到了脑后,立刻又朝苏榴绽开了一个自认完美的笑容:“不知姑娘贵姓?” 苏榴根本不理他,只当没有听到罗净宇是在与自己说话。她也像罗净宇挥开别人一样,朝罗净宇挥挥手:“麻烦让一让。” 苏榴已经兑换了这么多属性,怎么能败在这最后一次机会上呢! 哪怕新手技能包已经用了,不是还有初级催眠术能用吗! 只要能让皇上开了尊口,那自己入宫的事也就基本上定下来了。 苏榴说完之后,就不再看罗净宇,硬是又往邵曜那边挤。 她本就生得柔柔弱弱的,扶风弱柳一般,被人群一挤,便更如雨打风吹的菟丝花,东倒西歪更惹人怜爱了。 罗净宇如何招架得住,更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开她,让她与自己错肩而过了。 罗净宇又伸手拦住了苏榴,几乎是毫不顾忌礼仪廉耻地将她半圈在自己怀里,又追着问了一句:“不知姑娘贵姓,家住何处,小生对姑娘一见倾心,意欲请媒人上门提亲!” 苏榴脸都绿了。 一点都不想重蹈上辈子的覆辙好吗! 苏榴要推开他,好挤到邵曜近旁准确地对他使用催眠术,罗净宇却像一个无赖,苏榴往左,他也往左,苏榴往右,他也往右,他还张着双手,像一个等待拥抱的大流氓,硬是堵住了苏榴的去路。 二人僵持之间,邵曜也慢慢站起来了,他扒在时怀池背后,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来,朝苏榴的方向望了望,只看得到罗净宇的后脑勺,便问:“那个人是谁啊?” 苏榴隔着花花绿绿的人群一眼望过来,邵曜又假装淡定地从时怀池肩上抽回手,往地上猛虎落地式一蹲。唉,这怕是千年的老妖精了,找大和尚念经c茅山道士做法都没用,何时是个头啊。 时怀池紧紧盯着苏榴,也不回头,轻轻回了邵曜一句:“是罗易天的四儿子。” 邵曜没听说过罗易天的四儿子是何许人,但他知道罗易天,罗氏这十几年已经开始落魄了,他们倒是想回到权力中心来的,但是一直没什么机会,就只能越来越落魄,想一个被掏空了的老葫芦,外强中干而已。 邵曜记起罗易天这个人,心里有了概数之后,就不发表意见了。 从他这儿一抬头,就能看到时怀池紧紧牵着阮绫的手,特别刺眼。他又偏过头去,看向了不知道是谁的袍角。 时怀池抬起脚背,轻轻踢了踢邵曜的小腿,“趁现在,你往那边走,我跟阮绫殿后。” 他仍旧紧紧攥着阮绫的手掌,邵曜又看了一眼,也只好听时怀池的,小站起来,弓着身挤过去。身后时怀池跟阮绫紧紧跟着他。 三人好不容易挤出这一片,勉强到了个人少些的地方,遥遥往那边一望,苏榴的身影根本没有出来,应该还被罗净宇纠缠着。 时怀池忽然问邵曜:“既然皇上早知这妖女包藏祸心,何不早早将她杀了?” 邵曜就有点诡异地笑了一下,“你以为朕没有试过吗?” “杀不了?”时怀池皱了皱眉。 邵曜又笑了一下,“朕以绫绫的名义训练出来的死士,凡是去了的都倒戈了。” 阮绫本来就竖着耳朵听着,这下子就跟被捅了马蜂窝一样,立刻暴起,不可置信地问邵曜:“你派人杀苏榴,你让我替你背黑锅?” 邵曜有点心虚,也不敢看阮绫,盯着地面,弱弱地回她:“要不然怎么办,要是被她发现是我要杀她,我还能保留我的主见那么多年吗?除了你也没别人有动机啊。” 阮绫一脸被雷劈的龟裂表情。 时怀池心中一乐,叫你作死。他心情愉悦,但面上一本正经且严肃地又握了握阮绫的手,当着邵曜的面与阮绫说:“你若要杀苏榴,尽可以以我的名义训练。” 罗净宇本是家中庶子,平日里可没这个天下唯我独尊,敢大街上抢良家妇女的气魄,今晚大约是中秋的月亮太皎洁,太明亮,以至于他竟生了平日里没有的气概,直想把这个姑娘抢回宫去! 咦,他为什么会说宫? 不不,应该是要把这姑娘抢回家去! 罗净宇一想到自己方才竟生了大逆不道的心思,哪怕没有人知道,也是后背一阵发凉,暗呼好险。 继而他想到方才不知道是谁拉了自己一把,心中颇恼,本公子也是你能随便拉的? 罗净宇怒目圆睁回过头去,然后 发现是时怀池下了黑手! 罗净宇立刻满脸笑容,“我说是谁跟我打招呼呢,原来是时大人啊!好巧啊!”他瞅瞅时怀池身后,正站着一名年轻女子,“这就是嫂夫人吧,幸会,幸会!” 阮绫也跟他打了招呼,罗净宇心中惦记着身后的天仙,已经按捺不住了,他轻咳了一声,告了个罪,就立刻转身,抛开自己的小表妹就硬往苏榴那边儿挤。 邵曜发现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想站起来,时怀池仍旧按着他,“别起,人还没走。” 时怀池脑袋动也不动,他直直地盯着罗净宇的后背,目光专注极了。 罗净宇艰难地拨开人群,甚至都不顾自己的小表妹被咸猪手揩油尖叫,他浑身充满了力气,仿佛如有神助,前面的大胖子?被他一伸手就推开了。拦路的老大爷?被他一抬脚就扫开了。甚至是挡道的丑女?也被他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一抬手就隔开了。 为了前面那个天仙一般的美人儿,就算这一路上充满荆棘与碍事者,就算这些不懂得他一见钟情真谛的家伙怨声载道,呼喝怒斥遍耳,都没有关系! 为了天仙姑娘,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就是为她而生! 埃?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文艺了? 罗净宇心里只迟疑了一瞬,就将之抛到了脑后,立刻又朝苏榴绽开了一个自认完美的笑容:“不知姑娘贵姓?” 苏榴根本不理他,只当没有听到罗净宇是在与自己说话。她也像罗净宇挥开别人一样,朝罗净宇挥挥手:“麻烦让一让。” 苏榴已经兑换了这么多属性,怎么能败在这最后一次机会上呢! 哪怕新手技能包已经用了,不是还有初级催眠术能用吗! 只要能让皇上开了尊口,那自己入宫的事也就基本上定下来了。 苏榴说完之后,就不再看罗净宇,硬是又往邵曜那边挤。 她本就生得柔柔弱弱的,扶风弱柳一般,被人群一挤,便更如雨打风吹的菟丝花,东倒西歪更惹人怜爱了。 罗净宇如何招架得住,更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开她,让她与自己错肩而过了。 罗净宇又伸手拦住了苏榴,几乎是毫不顾忌礼仪廉耻地将她半圈在自己怀里,又追着问了一句:“不知姑娘贵姓,家住何处,小生对姑娘一见倾心,意欲请媒人上门提亲!” 苏榴脸都绿了。 一点都不想重蹈上辈子的覆辙好吗! 苏榴要推开他,好挤到邵曜近旁准确地对他使用催眠术,罗净宇却像一个无赖,苏榴往左,他也往左,苏榴往右,他也往右,他还张着双手,像一个等待拥抱的大流氓,硬是堵住了苏榴的去路。 二人僵持之间,邵曜也慢慢站起来了,他扒在时怀池背后,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来,朝苏榴的方向望了望,只看得到罗净宇的后脑勺,便问:“那个人是谁啊?” 苏榴隔着花花绿绿的人群一眼望过来,邵曜又假装淡定地从时怀池肩上抽回手,往地上猛虎落地式一蹲。唉,这怕是千年的老妖精了,找大和尚念经c茅山道士做法都没用,何时是个头啊。 时怀池紧紧盯着苏榴,也不回头,轻轻回了邵曜一句:“是罗易天的四儿子。” 邵曜没听说过罗易天的四儿子是何许人,但他知道罗易天,罗氏这十几年已经开始落魄了,他们倒是想回到权力中心来的,但是一直没什么机会,就只能越来越落魄,想一个被掏空了的老葫芦,外强中干而已。 邵曜记起罗易天这个人,心里有了概数之后,就不发表意见了。 从他这儿一抬头,就能看到时怀池紧紧牵着阮绫的手,特别刺眼。他又偏过头去,看向了不知道是谁的袍角。 时怀池抬起脚背,轻轻踢了踢邵曜的小腿,“趁现在,你往那边走,我跟阮绫殿后。” 他仍旧紧紧攥着阮绫的手掌,邵曜又看了一眼,也只好听时怀池的,小站起来,弓着身挤过去。身后时怀池跟阮绫紧紧跟着他。 三人好不容易挤出这一片,勉强到了个人少些的地方,遥遥往那边一望,苏榴的身影根本没有出来,应该还被罗净宇纠缠着。 时怀池忽然问邵曜:“既然皇上早知这妖女包藏祸心,何不早早将她杀了?” 邵曜就有点诡异地笑了一下,“你以为朕没有试过吗?” “杀不了?”时怀池皱了皱眉。 邵曜又笑了一下,“朕以绫绫的名义训练出来的死士,凡是去了的都倒戈了。” 阮绫本来就竖着耳朵听着,这下子就跟被捅了马蜂窝一样,立刻暴起,不可置信地问邵曜:“你派人杀苏榴,你让我替你背黑锅?” 邵曜有点心虚,也不敢看阮绫,盯着地面,弱弱地回她:“要不然怎么办,要是被她发现是我要杀她,我还能保留我的主见那么多年吗?除了你也没别人有动机啊。” 阮绫一脸被雷劈的龟裂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全体被捕言秘密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支持正版,谢谢。 他回头一看,苏榴就站在酒楼的廊道里,廊道上的灯笼都已经燃起来了, 和红漆的柱子相映彤红。儿站在天井院中的邵曜离着她大概就二十尺! 这可是危险距离! 邵曜赶紧后退数步,差点被院中的盆栽树给绊到。他的身形晃了晃, 扶着小矮树的树枝站稳了,就四顾查看地形。 这天井院中多盆栽, 一人高, 比人高的都不少, 但是邵曜与苏榴交手多年, 深知能阻挡她的从来不是障碍物, 只有和她保持二十尺开外的距离才会是安全的。 而且他早就练就了眼量距离的技能! 邵曜往旁边看去, 这酒楼倒是有一扇月亮门通向后院,就是不知道后院有没有后门。 不过这会儿邵曜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苏榴所站得廊道就是通往酒楼大厅和正门的唯一途径,他总不能挤过去,那不是羊入虎口么? 底下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阮绫。阮绫看了一眼,便转头朝元扇喊:“快把方才用了的桌布都拿出来。” 元扇不明所以, 反身又去柜子里把房中还残存的两块桌布抱了出来,“姑娘, 只剩两块了。”其他几块都在方才您和皇上的对拉中, 阵亡到楼下了。元扇眼带控诉地看着她, 都不知道待会要怎么跟酒店老板解释了。 ——姑爷的朋友邵公子(皇上)兴致大发非要爬窗,所以那几块桌布掉下去了? 怎么解释都觉得哪里不太对啊! 阮绫可没看懂元扇什么意思,“两块就够了!”她抱着那两块布又走到了窗边,往下望去。苏榴站在廊下,还没出来,她还看不到,但从邵曜的视线对面推测,苏榴就站在自己这边。 阮绫展开了桌布铺满一整个窗台,蓄势待发。 苏榴见邵曜一个人站在中庭,身上还有脏灰,心中便是一喜。皇上显见是不知为何摔了,这可不正是她关心一下皇上的好时机嘛。 她想要向皇帝慢慢靠近,好表现一下自己的关切之情,顺便对他把仅剩的那个新手技能包给用了。 但回廊都有栏杆,她要走到庭院中,还得顺着长长的回廊步履婀娜地走一段,才能出得去。 邵曜假装淡定地朝月亮门走去,仿佛没有看到她,也不知道她喊的是自己。他准备从后门走了,免得给苏榴近了身。 苏榴又要顾及形象,不可能直接提着裙子跨栏而过,那样等新手包的时辰效用过去,就不好解释了。可她又要追上皇帝十尺之内,才能对皇帝施放技能,她只好在后面又喊了邵曜一声:“邵公子,好巧啊!” 邵曜心里就更乐了,还是假装没听懂她在喊自己,一边往月亮门方向竞走,一边抬头瞧了瞧阮绫。 他还朝阮绫眨了眨眼。 阮绫瞥他一眼,见着了苏榴的脑袋从廊下冒出来,立刻把手里的桌布往下一抛! 白布从天上漫漫飘落,像一个白色帛网,突然就盖在了苏榴头上。 苏榴猝不及防,被白布罩住后,扯了好半天才把自己从这从天而降的白布里捞出来。她抬头望向月亮门,邵曜已经不见了踪影,又抬头望向楼上,楼上的窗户或关或开,但都没有哪个窗户旁站着人。 苏榴只好一把丢掉了手里的白布。 做完坏事的阮绫已经拍拍手,回到桌边,重新端起了饭碗,她朝时怀池扬扬眉,“快吃,吃完了去燃灯。” 只有元扇还眼带怨念地看着她:我家姑娘这都做了些什么? 苏榴追过了月亮门,但见这边只有一条曲折的小径,哪儿还有皇帝的身影?她想到皇帝一年到头兴许都只有这天会出宫,不禁心急如焚。 只好站在院子里问系统:“能不能有什么方法一直追踪邵曜的位置?” 系统迟疑了一下,回复道:“有是有,但是” “但是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苏榴着急地问。 “但是gps定位这个技能要使用的能量更大,需要拿来跟它兑换的属性更重要,更高级。” “都是些什么属性?” “我看看,需要颜值,或幸运值” 颜值?幸运值? 都是什么玩意? 苏榴催着系统弄清这两样属性都表示什么以后,就陷入了沉思。样貌如此重要,做什么不需要看脸?怎能轻易兑换呢? 运气这种东西 倒是想得到摸不着的 考虑半天,她终究还是咬咬牙,跟系统说:“就用幸运值来换!” “好!技能兑换中” 苏榴一听,心里就一阵激动,幸运衣?是说运气会特别好的意思吗! 她看着系统给她展现的邵曜闪烁小红点,立刻朝月亮门外小跑了出去。刚到门口,就踩到了一汪水坑,把她仙气飘飘的裙子打湿了。看起来就像一只落毛鸡。 苏榴:“” 这个幸运衣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邵曜从客栈后门跑了出去,以为自己躲过一劫。但是很奇怪,无论他躲到哪个茶馆酒楼里,苏榴总能尾随而至。邵曜心里当然很惊恐啊,上辈子苏榴一直在宫里,他都没发现人家居然还有这种长线追踪能力! 可是这里离宫中也远,邵曜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燃灯大会那边人多一些,好摆脱苏榴。于是他抹了一把脸,就朝燃灯会方向跑了过去。 总之,皇帝当到这份上,也是很衰了。 阮绫跟时怀池都以为邵曜成功跑脱了,这会儿吃完饭,便也一起去了人山人海的燃灯会。燃灯会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携全家老小的,小夫妻同来的,还有抱着兔子走马灯满世界跑的。 花好月明时,树上都挂了红红的灯笼,还有小贩摆着摊给人猜灯谜的。时怀池说是怕阮绫走散了,非要牵着她的手,才肯挤这人山人海。还说这年头人贩多,大晚上的走散了有可能被一麻袋套走。 阮绫心道:大齐治下已经这么乱了?连京城脚下都不放过? 她将信将疑,到底还是叫时怀池牵了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去做同心灯的老匠人那里买了一盏同心灯。这灯四四方方的,外形与孔明灯没太大不一样,只不过灯壁纸是红色的,薄透亮。下面有一左一右两根引绳。 时怀池抓着阮绫的手,“这里人太多了,我们找个高点的地方放飞。” 话音方落,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怀迟!绫绫!你们在这啊!快救救我!” 时怀池跟阮绫抬头望去,邵曜已经挤过人群独自过来了,他小喘着气,“我被苏榴追了!” “你怎么又给苏榴追上了?” “我是根本没甩脱过!” 邵曜郁闷地回了一句,立刻又道,“快,帮我打下掩护,不能让她离我进二十尺!” “要是进了呢?”阮绫淡淡地问。 “那就打晕我!”邵曜咬着牙恨恨地说。 “哦,那她进了。”阮绫努努嘴,时怀池就看到了不远处也挤着人群过来的苏榴。她已经离着邵曜只有十五尺左右了。 可这会儿人山人海,这里又是同心灯卖得最好的一家,就连挤都很难挤,更遑论把邵曜送出去二十尺开外了。 眼看着苏榴已经又进了二尺,时怀池忽然伸手按到邵曜肩膀上:“蹲下!” 邵曜本能地就艰难地蹲了下去。时怀池定定地看着苏榴,直到看到她又进了三尺,朝自己这边看过来,扬起了一个柔柔弱弱的笑容。 他突然拉过身前一个买同心灯的公子哥儿,让他挡在了自己和苏榴中间。 苏榴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前世夫君,手一抖! bg! 苏榴双眼往上一翻,几欲晕厥。 这到底是什么幸运衣! 这摆明了是看不上皇帝,不乐意送族中女子进宫的意思啊。 皇上都为此不高兴了。 因此先头他还不表态,阮绫一说有名正言顺的适龄秀女,而且阮绫也愿意扶持,王福顺立刻就答应了。阮绫现在是时怀池的妻子,她的意思,不就相当于泰半阮氏一族加泰半时氏一族的意思吗? 王福顺可不希望自家皇上将来遭遇根基动摇c心腹插刀之类的事情。 阮绫与王福顺商议完毕,便使人去庙里求了几张平安符,高高兴兴地等着了选秀那天的到来。 这天是个未落雨的阴天,天上乌云密布,将落未落,好似宫殿中比往日多了许多的人一样,密密麻麻的,乌压压的,憋得人有些心慌。 苏榴穿着系统给她选的粉灵色百蝶穿纱裙,进了宫来,但见满目都是娇俏可人穿红着绿的莺莺燕燕,她心中又有些退缩自疑了。第一百零一遍不确定地问系统:“我真的能选上吗?” “宿主放心,你一定能选上。”系统也是第一百零一遍不厌其烦地给苏榴打气。为了让效果更逼真一些,系统还举起例子来,“宿主你看,你左边那个黑得像炭沟里捞出来的,都笑得这么灿烂来选秀,你浑身上下肤如凝脂,肌白光鉴,哪点不比她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身孕成迷帝成渣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谢谢。  时怀池又将奶娘看了看, 便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奶娘心中虽然万分嫌弃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银样镴枪头,倒是也不想新婚第二天就给自家姑娘得罪了姑爷,嘴上倒不曾说得什么,颇为勉强地收敛了自己的眉眼目色, 笑着唤了一声, “姑爷。”喊毕了, 大约心中实在是嫌弃得狠, 再说不出甚么讨好拉近关系的话来了, 便只侧了侧身子, 将自己占了的位子让出来,让他过去与阮绫说话。 时怀池是来叫阮绫一起去见他父母的。 阮绫听了来意,没有二话, 这便要提了裙子往外走,才走两步,就给时怀池拉住了袖子。她疑惑地偏过头, 眼神询问。时怀池弯了胳膊出来, 扬了扬眉, 也眼神示意。 这大约是培养默契的第一步。阮绫懂起了, 犹豫了片刻, 看看奶娘那张越发偏黑的脸, 她没心没肺的胸腔那块, 终于勉强有了那么一丝丝愧疚之情。时怀池且还弯着手臂,清冷的面上露出一点点不甚明朗的期待之色来。阮绫终究是心虚,已经在奶娘面前悄悄扫了他面子,不好再在他家人面前扫他面子,便乖乖挽上了时怀池的胳膊。她比时怀池矮了整一个头,挽着他走路,免不了便要往他身上挂一些。阮绫走了几步,心中便有点不大开心。 这总难免要叫她想起一些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的往事。 比如,她以前与邵曜撒娇,与邵曜一起逛御花园,一起走宫廊,大抵也是如此,娇软软地挂靠在邵曜身上,当他的挂件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阮绫就站直了身子,想要与时怀池拉开一些微小的距离。两个人挨得这么近,她一有点小动作,时怀池自然就感觉到了。他低头将阮绫瞧了瞧,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阮绫怎好说实话? 只好回说:“没什么。”她不着痕迹地踢了一脚地面的镂空砖,便又重新挽好了时怀池,只不过将手挽得尽量松了许多。时怀池低头将她看了看,他目光里似乎是看明了阮绫,又似乎并没有,黑漆漆的眼珠,带着星子一样的光落在阮绫面上。 有点儿不知哪来的压迫感,阮绫想要捕捉,抬眼回望过去,却又无法在时怀池眼中找见了。 二人一路无话地到了时怀池爹娘面前。时老爷和时夫人都穿了凑对的暗红色万福纹外裳,已经板正正坐在太师椅上等着了。阮绫对时怀池他娘也算不生疏了,那些命妇进宫朝拜的流程且不提,上辈子她因为怕被时怀池金蝉脱壳,亲自监斩时怀池的时候,他娘就在边上足足骂了自己两个时辰,还一句话都不带重样的。自那时起,阮绫就深刻认识到了这老太太的才华。 虽然上辈子有杀子之仇被骂得狠,这辈子阮绫与这口才三甲等的时夫人无冤无仇的,她一见了阮绫,面上便笑开了花。阮绫浦一照规矩行完了礼,直起身来,时夫人就一径亲切地拉了她的手,再一次展示了她口才上的才华,一句话都不带重样地将阮绫好好夸了一顿,从模样到性格,从身高到体重,从学识到涵养,三百六十度无纰漏,直夸得阮绫这听惯了奉承话的人,都有些飘飘然起来。她心中是越发佩服这老太太了。 夸完了以后,时夫人就给了她一只名为传家宝的玉镯子,最后又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说,“当年我与你娘也算是闺阁姐妹,你又跟你娘长得像,我一听怀池说想娶你,我呀,当时心里就开心了,我就跟怀池说,再难娶,也得全力以赴,把你给娶进家门来。这不,费尽千辛万苦,可算有志者事竟成,把你这丫头给娶回来了?” 阮绫心道:果然是经了一些什么事的。 不过现下她却不好表现出来不晓得是什么事,只好假作羞涩,低下了头去。 时怀池就站在一旁,神色隐晦地瞥了瞥阮绫。 时夫人虽与阮绫说着话,她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见着了时怀池素日里不会显出来的隐晦亲近神态,心中也很是满意,又笑着同阮绫说:“我就盼着你跟怀池早些生个大胖小子了!” 这怕是有些艰难。 阮绫一边心中腹诽,一边暗暗与时怀池对了个眼色,示意他该走了。时怀池果真懂她意思,这就亲昵地拉了阮绫的手,与他父母道了别。出得长辈院门,走出去老远,也没有放开阮绫的手。阮绫:“”觑了他一眼,又觑了他一眼,暗暗把手往自己方向拽了拽。 时怀池还是紧紧拉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这么多人面前,阮绫也不好说什么露陷的话,只好给他抓着手,回了院中。一进了院中,她就立刻使劲抽回了手,猫披虎皮地瞪了时怀池一眼。也不管时怀池是什么反应,便转头将奶娘支去给自己叫糕点,然后她叫了自己的大丫鬟元扇进梳妆间,说要换根簪子。实则阮绫是要跟她套话的。 外头时怀池就这么被阮绫抛下,心里约莫有点失落,不过他冷淡惯了,也没有表现出来,就进了书房。他的小厮看时怀池新婚之日,居然没有跟少夫人腻歪在一块,而是进书房收拾起了笔墨,心里难免觉得自家少爷不懂情趣了一些。他看着时怀池亲自洗完笔,准备要写字了,感觉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上前半步,与时怀池进言:“少爷,少夫人这初来乍到的,除了您谁也不熟,你不去陪陪她,同她一起出去玩玩?” 时怀池闻言,转头看了看自家的小厮墨迹,想了想,他就放下了笔,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来,“走。” 阮绫的大丫鬟元扇,是个能跟随她在后宫沉沉浮浮的人物,也是人精一般的。阮绫也不敢随口就直接问她前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嫁给时怀池,怕要惹出一堆不必要的麻烦来。因此她让元扇给自己比划了一会儿簪子之后,就状似随意地开腔:“我能嫁给时怀池,总是不容易,还要多备些礼答谢该答谢的人。” 元扇将簪子插一进阮绫发髻中,蹙眉正了正,一边专心致志比划着将簪子插成最好的角度,一边随意笑着回话:“正是呢,奴婢怕自己浑忘了,已经事先列好了名单,回头就给姑娘拿过来。不过依奴婢看,舅老爷那儿的礼该是最重的,姑娘觉着送什么好呢?” 阮绫便知道了,原来这桩婚事是她舅舅从中出了大力促成的。元扇还是这么贴心,思虑也还是这么周全,她便更舒心了,也笑道:“我听说琉璃厂出了一种新式鼻烟壶,装的料里没有烟草,专门是要教人戒烟瘾的,就送这个给舅舅。”这一贯是阮绫作弄人的作风,调皮又亲近,一准是没问题了。更何况,阮绫想到她舅舅后来是给鼻烟吸出了病症来,给整得面黄肌瘦精力不济的,也不愿他再受一次这等苦处。烟草这种东西,能戒还是戒了吧。 元扇立时便应下了。 阮绫又小心翼翼旁敲侧击了一些旁的问题,这才将时怀池如何娶到自己的弄了个小半明白。阮绫轻轻吁了一口气,便想到了邵曜。自己嫁给了时怀池,也不知道邵曜会娶谁? 她便斟酌着问元扇:“皇上什么时候大婚的?” 门外时怀池要扣门的手悬住了。 他站得像一个雕塑。还是木质轻量的,风一吹,身体便似跟着衣摆轻轻晃了。 这主仆二人走路只带风,不带声,屋内的人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元扇颇感讶异,她回话道:“姑娘,皇上十天后才开始选秀呢。”言下之意,您可不是睡糊涂了,还没清醒吧? 邵曜竟要选秀? 阮绫心中诧异,继而,她很快就找到了理由,心道,果然还是她们阮氏太霸道了,看看,就连邵曜这水性杨花之人娶了她,上辈子连给自己选个秀的机会都没得了。 兴许她与邵曜本就该像这一世这样,各过各的,才能两厢相安无事,各自都快活吧。 门外时怀池的手悬停了半天,到底还是收回了手,转身离开了。 他身后的小厮墨迹相当诧异,心道怎么突然就走了?皇上要选秀,少夫人还感兴趣,这多好的一个谈资啊,少爷您可是要在御前当班的,随便拿个内幕消息出来讲与少夫人听,那不都是妥妥地能把牛逼吹上天了吗? 结果少爷他连个机会都不给自己,转身就走了! 墨迹他是恨铁不成钢啊。可他已经进过一次言了,再进便有逾矩之嫌,只好咬咬牙,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时怀池又回了他的书房,又重新亲自洗了笔,心烦意乱地写起了他的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全体催眠不话下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谢谢。  在一起了? 窗缝里透进来的微风, 吹动邵曜皇冠下的发鬓微微拂动。 而他呆若木鸡,比桩硬,比冰僵。 好片刻,直到身后的王福顺也跟上来,邵曜才勉强催动自己挪动了第一步。一小步, 虚浮无力, 又一脚嵌进了地砖上似得,重愈千斤。 邵曜纠结之后, 就迈动双腿走到了外面,门外是时怀池跟林景在站着说话。邵曜目光落到时怀池面上,时怀池薄薄的唇抿着冷淡的嘴角。站得比御花园的竹子还正直。 邵曜心中已然带着了一种审视的目光看他,偏偏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同苏榴周旋多年, 他的演技已经快要达到登峰造极的水平, 心中再是如何崩塌,邵曜还是面带微笑地朝他走了过去,问时怀池:“爱卿你没离宫,怎么也不讲一声, 朕好同你一起吃个饭啊。” “臣突然想起有事请教林公公,这才留了下来。不敢打扰皇上用膳。”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邵曜笑了一声, 便说, “朕记得你妻子还在宫外等着吧?宫外近处也没吃的, 不如就请她进宫来,朕让御膳房给你们夫妻俩重新做一顿。至于你妻子想吃的那个什么草饼,也可以问问御膳房,看做不做的出来么。” 时怀池心中顿时有些警惕,他立刻拱了拱手跟邵曜回话:“这就不必了。我们已经订好了位次,不去也要浪费。” 邵曜闻言,便不劝了,他见时怀池带点狐疑地瞅着自己,忽地就哈然一笑,说道:“不在宫里吃就不在宫里吃吧。正好朕也要出宫,爱卿我们一起走好了。” 不叫阮绫进宫,时怀池心里的警惕倒是松了一些,不过他还是不想阮绫跟皇帝有太多不必要的接触,便婉拒道:“皇上,您出宫可不是小事,怎么能说走就走?您最好还是先安排妥当,过几日再行出宫。” 邵曜毫不在意地回他:“哪要那么麻烦?朕换身衣裳不就成了?这有什么。” 时怀池还是想阻止他,便带一点开玩笑的语气说:“皇上怎地秀女名册都不看了,突然要往宫外去?” “问得好!”邵曜笑呵呵地抬起一根食指,“朕忽然想起有一批军备上的问题要赶紧问问阮爱卿,这么晚了,不好急召他入宫,倒不如自己去一趟,顺便散散步。” 如此正经事,时怀池不好拒绝了,他本来已经约好了林景,只等邵曜回殿内休息,林景就会跟他去一趟宫门口。现在皇帝执意要跟他一起走,他难道还能避开皇帝的眼睛做小动作? 时怀池心中极不乐意,又不能真的阻挠邵曜跟他一起走,只好看了一眼林景,邵曜一直在暗暗观察他,见他这顷刻间已经看了林景两次,本能地就有一种直觉,时怀池今日与林景说话是带目的的。 至于是什么目的,就看带着目标能不能看出来了。 思及此,邵曜挥挥手,挥开了要把御辇抬过来的太监,便拉起了时怀池的手,特别亲热一些地说:“你就干脆跟朕一起往外走吧,朕可不想积了食。” 时怀池自然不能拒绝。邵曜看事情说定了,立刻就去里间换了身常服,他的贴身小太监李德本来就要跟上来,邵曜也拒了,他特指了林景,叫他跟上。这便出了屋,跟时怀池一道往宫外走。 邵曜这一路走,便一路叹气。 时怀池瞥了瞥皇帝,心道:有古怪。 他便目不斜视往前走,只当没见着。 邵曜看他不理自己,只好做得更明显一些,又当着他的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摆明了是要引时怀池好奇相询的。这下不好视而不见了,时怀池心中很不乐意,但作为一个臣子,他也只好关心地问:“皇上为何叹气?” 邵曜便偏头看着他,语气无奈:“朕今日看秀女名册上那么多名字,真是眼也看花了,却不知选谁家的好。” 时怀池听了,就无比认真地回他:“皇上选看着喜欢的就好。” 邵曜心中冷笑:朕喜欢的皇后莫名其妙给你娶回去了! 面上仍是认真倾听的和煦笑容:“爱卿又为什么要娶阮氏女呢?” 邵曜好似不过随意一问,时怀池心中已然警惕起来了。时怀池当然不可能跟皇帝说是为了避免再被砍一次头。他偏头将邵曜看了看,便露了一丝浅浅淡的笑意出来:“因为臣喜欢。” 朕的皇后也是你喜欢的吗! 邵曜心中只想把他再一次送去抄家砍头!! 他强行微笑了半天,努力想象自己身旁站着的是苏榴不是时怀池,才勉强克制住了,没有让自己就此露出狰狞的笑容来。 二人一时无言地,拖着身后几条尾巴走到了宫门口。 好巧不巧,阮绫并没有坐在马车里等,她披了条纱红的小坎肩,一头乌发落了几缕在坎肩上,口脂正红,显得特是明艳俏皮一些。 阮绫正半仰着头,看不出什么神色地打量她面前的那面红色宫墙。 那面宫墙新近才着了漆,翻修过的,阮绫想起来上辈子,翻新宫墙是为了她和邵曜大婚。可惜上辈子成亲了,阮绫就没什么机会到外面来,从外面看看全新的宫墙了。 后来临到死之前,也没有机会仔细看看宫外面的宫墙,看起来是什么样的。有没有已经旧了。 这辈子,翻新大抵是为了迎接秀女之故 至到宫门,邵曜忽然比时怀池快走了两步,先站定到了阮绫身旁。“姑娘,这宫墙是新翻修的。”这约莫是十分糟糕的搭讪之语了,但邵曜只想与阮绫搭搭话。 快一点,越过时怀池,说几句平和落镜湖,微澜淡波的话。 阮绫尚还沉于旧思,闻言下意识转过了头来,望向邵曜,目中清幽幽沁人,凌冰冰扎心。 只这一眼,邵曜就认出了这是那个见也不乐意见他的阮绫。 他心里的某种不可名状的期待仿佛跟着轰然倒塌了。 原来她宁愿嫁给时怀池,也不愿嫁给自己了? 时怀池愣了一下,也抢上前来,强行站到了他们两个中间,他几乎是很明显地把阮绫往身后方向拉了拉,认认真真地跟邵曜宣告:“皇上,这就是内子。” 难受。 倒不是阮绫还想再做一次皇后,当一次太后,她曾经无数次想过,若是上天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她一定宁可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也好,待时机成熟揭竿而起也罢,总归都不要再与邵曜有瓜葛了。许是想得多了,便早已在心里,给自己描绘了一幅绝好的图景。是以一醒来,又有了回到十年前的机缘,却连选择机会都没得,就已经嫁了,她心中难免便愈发委屈。 阮绫一向是肆意妄为,随心而至,随意而往的。哪怕当年邵曜宾天,她心里不觉如何悲伤,也未曾惺惺作态假意哭过。对比苏榴日日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还哭晕过去了又醒过来继续哭,她自然又叫人很是非议了一番冷血无情。 现下阮绫心中憋屈,面上便难免带出一些来。 时怀池清浅又罕见的笑意便顿了顿,抿回了嘴角,复归了他的高冷模样。阮绫是世家贵女,他又何尝不是世家贵子。阮绫骄傲,他又何尝不骄傲?时怀池本就生得朗眉星目,面如白玉,观之神仪明秀,行动间更有青竹凛节一般的风姿,自打他上了十四岁,便已是京城上至世家贵女c下至小家碧玉偷偷爱慕的绝佳对象,阮绫坐惯高位,他也是人中龙凤,阮绫这几乎等同于赤果果的嫌弃,他也不能装作没发现。 时怀池已经从地上爬起来,静默地低头拍了拍袖子和衣摆,将红衣上沾的少许灰尘拍落了。 阮绫委屈归委屈,她脑子转速向来也不慢,压下那股子郁闷后,便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狼子野心。” 时怀池倒还涵养好,闻言只往脚踏上走了两步,一屁一股坐到了床沿边。他侧过身,往里头阮绫的方向倾身过来,按了一只手在阮绫裹了被子也仍旧有些瘦弱不胜握的肩膀上,黑漆漆的目光直望进阮绫眼底,“我要是狼子野心,你也会受牵连。” “本宫明天就能和离。”阮绫并不在乎,跟邵曜离不了便罢了,跟时怀池还怕离不了? 时怀池捏着阮绫肩膀的那只手暗暗地紧了紧,他盯着阮绫的眼睛,似乎是换上了较为软和的劝人语气,“你想清楚,你就是跟我和离了,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让你以皇后身份入玉蝶了。顶多就是一个妃子,等将来邵曜遇到了苏妃,到时你何去何从?” “”阮绫虽然不可能再去找邵曜了,听了这一番好似肺腑之言一样的话,一时也无话可说。 时怀池眼里的光仿佛柔软了一些,他那堪称没有表情的表情似也隐约跟着柔和了一些。“还有一晚上,你好好想想。”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又开口,“刚成亲就和离,对你对我都不好。” 他劝人的语气实在是太柔软了。柔软得阮绫几乎怀疑前方是不是有什么陷阱等着自己。她警惕而小心地,将时怀池打量了打量。就像一只兔子,竖着耳朵,睁着眼,小心翼翼,敏感谨慎,却不知自己这个模样,一点太后威仪都找不见。 许是她看起来过于无害了些,时怀池便低头咳了两声,揉了揉方才被阮绫一脚踢到的心口。看着像是伤到了,可他还是静静坐着,似乎也没去外面找人给他看看伤的意思。 阮绫的下巴,搁到了软软的被子上。她想起来,大齐最后走向灭亡,大抵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自己杀了太多世家大族之人,导致国内新势力刚开始成长,旧势力不是脆了就是包好了隐形衣将自己藏起来,各方面都很虚弱疲乏。如果她以后要用到这部分力量,留在时怀池家里可以说是最优选择了。 “不和离了。”阮绫没有思考犹豫太久。时怀池惊讶地转过头,阮绫便朝他扬了扬柳眉,“暂时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伤重垂怜顾旧颜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谢谢。  “你爱纳几个纳几个, 与我何干?”阮绫并不当回事, 强行抽回了手。 时怀池沉默了一会, 过一会,他忽然又固执地把阮绫的手掌拉回来,攥到手心里,攥到怀里, 语气依然是无比认真, “现在没有干系, 以后就有了。” “”阮绫抽了抽手,没抽动, 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时怀池的话。若是反驳, 那也只有日后和离这一条出路,但阮绫自己都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要想安心收拾苏榴, 还是不与时怀池和离最便利, 路最好走所以耿直的阮绫说不出话来了。 时怀池得寸进尺,攥着阮绫的手掌,又往阮绫身旁挪了半寸。目光明净专注。阮绫往旁边撇了头, 看着迎枕的一角。 二人一路无言地回府。 至洗漱完毕, 阮绫终于收拾好了心情, 能平心静气地跟时怀池好好谈谈正事了。阮绫方道:“林景以后不能找了。” 时怀池还以为阮绫终于想通, 明白了做恶人没有前途,不由得便是神色一松,“这不是挺好吗?” 他这种高兴,却让阮绫更不爽利。她原先以为林景根基还不稳,所以想跟他搭上线,现在看来,林景已经迅速成为邵曜的心腹之一,在御书房站稳了脚跟,他不但不会帮自己,很可能还会出卖她。素来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阮绫也不会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我准备去找王福顺了。” “王福顺?”时怀池心中吃惊,难免带些诧异出来。归根究底,他还是不太希望阮绫来做这个恶人,“要不,就还是算了吧。” 阮绫几乎是固执地说:“不行,一定要阻止苏榴选秀。” 时怀池把手放在被面上,偏过身来,盯着阮绫的眼睛问她:“你是不是还期待有一天回去做皇后?太后?对,你做不成皇后,做太后总是没问题。” 阮绫偏头看他一眼,笑得有些轻蔑,“你想太多,本宫不是爱吃回头草的人。” 时怀池盯着她这轻蔑的神色看了一会。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推开了被子一角,往里挪了挪。“晚了,还是睡吧。” “正事都没说完,睡什么觉?”阮绫一把拉住他袖子。心道,你以为随便就能糊弄过去? “什么正事?”时怀池果然一副想糊弄的样子。 阮绫说:“我要找王福顺。你得给我打掩护。” 时怀池便有些赌气的样子,一口回绝:“不打。” “你不打,我只有自己出去,递自己的名帖了。相信王福顺还是会见我的。” “你怎么知道他会见你?” 阮绫拂了拂额前的刘海,翻身躺到床上,“因为他关心邵曜。苏榴要是给邵曜做妃子,会害死邵曜呢?” “不要胡编乱造。”时怀池皱了皱眉,立刻又不干了。 “我要是说我没有胡编乱造呢?” “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怀池这样子,摆明了是不会相信阮绫的胡言乱语。 阮绫也只是偏头笑了笑,“因为苏妃给邵曜用药,导致他身体不好。” “用药?”时怀池不可置信地皱了皱眉,“不能吧。” “千真万确。” “为什么要用药?” “因为邵曜纵欲过度,不行了啊。”阮绫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当然事实没那么夸张,阮绫就知道苏榴给邵曜用过五回药,这五回的药应该不是导致邵曜最后药石罔救的真正原因,不过既然时怀池不信邪术之说,那当然要给他找个能让他信服的理由了。 马上风就很不错,阮绫很不厚道的,趁机再给邵曜脸上抹点黑。 时怀池狐疑地看她,“太医都没发现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你又不是宫里的人,你怎么知道太医没发现?”阮绫嗤笑一声,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个苏榴的心腹,是我的人。” “谁?” 阮绫好笑地瞥了时怀池一眼,“不告诉你。”她拍了拍时怀池的胳膊,朝他眨眨眼,“帮我找王公公吗?”时怀池沉默了一会,在他心里,邵曜的身体自然是坏得莫名其妙的,正值壮年就走了,最后也没确诊出到底是什么毛病。 这么一想,那倒真有可能是坏在不好说的事情上 时怀池终究心里也有些将信将疑,心里骂了一通皇帝瞎折腾,不爱惜自己,到底是没二话了。 阮绫又成功往邵曜脸上抹了一层黑。 找王福顺比林景顺利多了,因为林景没有外宅,只在宫内居住,而王福顺是有外宅的。王福顺和时怀池都是邵曜心腹,他俩见个面也不必太避讳。 阮绫抵达王福顺的宅子,就被入目所及一片的深深浅浅迷幻紫给晃瞎了眼。依稀可见园子里种的是紫叶李c紫荆树以及一种海外来的叫作蓝花楹的高大树木。 就连屋子墙面都被王福顺漆成了迷幻妖冶的淡紫色,阮绫心中抖三抖,王福顺的品味还是这么的别具一格啊。品味清奇便罢了,据说他在家中时,也喜欢穿一身迷幻紫,看起来特别的娘,风韵独显。 邵曜在位的时候,这满园紫倒没什么。后来新帝邵映上位后,就以“欲夺皇家朱紫,图谋不轨”为由,抄了王福顺的家,斩了他的脑袋。 他这些紫色,其实都比帝王家所说的紫红色要淡一些,偏紫一些,避过了要害部分。不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邵曜在时,自然随他折腾,他便是真涂成紫红色,邵曜也未必会对他怎么样,说不定还要弄个钦赐给他。邵映上位,他自然沾紫便是错了。 阮绫也知道其实现阶段找王福顺会比找林景方便快捷许多,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不是别的,是因为上辈子,王福顺被斩的时候,阮绫没有救他。王福顺上辈子其实没做什么对不住阮绫的事,他也就是人婆婆妈妈了点,像个老妈子一样,既劝阮绫跟邵曜生个孩子,又劝苏妃努力跟邵曜生个孩子。 他纯然是邵曜的人,阮绫自然不会救他。 不过到底是没救,这辈子反倒要来求王福顺办事,虽然王福顺什么也不知道,阮绫还是感觉有点拉不下脸,有点不好意思。若非万不得已,她就不想走这一趟。 带着有些纷乱的思绪,阮绫到了王福顺面前。果见他穿得一身迷幻妖冶紫,搭一条银白的腰带,越发像他身后园子里生出来的不男不女妖精了。王福顺躺在一张深紫色檀木躺椅上,手里拈着一只美人望雾月青花瓷小茶杯。眼睛上似乎还抹了暗紫色的眼影一般,眼风扫过来,自成一派的妖娆。 阮绫上辈子只是听说王福顺在家里喜欢如此,还真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心中又是抖了三抖。她勉强克制脸上出现奇怪的表情,尽量自然地行了礼。 阮绫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就把自己的目的与王福顺讲了讲。王福顺听罢了,手中妩媚地拈着那只杯子,语重心长劝阮绫:“时夫人,你们女人家的心思,咱家都懂。这苏姑娘虽然是你继母的妹妹,可她既是你爹举荐的,以后自然会同你们阮氏站到一边去,咱家劝你还是与苏姑娘讲和的好。今日这些话,咱家只当没有听过,你回去吧。” 阮绫也不在意。王福顺不是贿赂能贿得动的,只能晓之以理。阮绫便将袖中自己家仆从苏榴那抹来的一小包药粉递给了王福顺。向他说道:“这是我的心腹从秀女苏榴屋中搜出来的药粉,这种药给皇上吃了总是不好。” 王福顺捏着妖娆的兰花指接过了药粉,他早年跟着邵曜,护他长大,多少也懂一点药理,只闻了闻,面色便有些难看。 他当然不会只听阮绫一面之辞,就真的相信这是阮绫从苏榴房中搜出来的,但阮绫与苏榴这个毫无根基的秀女针锋相对他却是看出来了,孰轻孰重,都在他的选择衡量之间。 王福顺在心里衡量着,手里揣着药粉包还没有表态。 阮绫又道:“我们族中也有一个主枝庶女,生得明艳美丽,品格端方,只是年纪小了,来年参选更合适些。”这个庶女自然就是阮绫跟她爹推荐过的那个庶女,此女早些年过得是差,但品性很不错,阮绫知道她,还是因为她上辈子是嫁给了一个小孝廉,后来跟着那孝廉去北边任知县,殉国了。 既然是重来一回,阮绫就不介意助她扶摇直上。 王福顺听到她还有个中意的本枝候选人,立刻就笑了。他收起了药粉包,就对阮绫笑道:“夫人的忠君之心,咱家感受到了。此女心术不正,咱家就不能让她走到皇上面前去迷惑皇上。” 阮绫轻轻一笑,抛出了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王公公,此女不但心术不正,还会妖法。” 王福顺看了她一眼,便娘唧唧地放下了美人杯,蹙眉斥道:“胡言乱语!时夫人就算不想让苏榴中选,也不必如此污蔑人家!” 阮绫并不惧王福顺,她知道王福顺跟时怀池不一样,时怀池是真不信邪术,王福顺其实特别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阮绫上辈子就听说他的房间里不但虔诚地摆着佛龛,就连他的那啥都请和尚开了光虔诚地放置在佛龛附近,每天受香火气 心中又抖三抖的阮绫摆出一脸神棍表情:“是不是真有妖法,王公公不必现在就断言,只消选秀当日,试一试苏榴便知” 阮绫双手抄在一个黢黑金凤纹花的袖笼里,斜斜地靠了一点在宫墙之上。她暗红殷殷的太后衣装,正像往墙上抹的一怵血。涂得她满身都是,涂得这满京城的百姓人家,浑身都是。 透过这一面墙,她仿佛感觉到大地在震颤,烈马在嘶鸣,铁蹄在怒吼,像雷雨c像暴风,顷刻间能把这一面又一面宫墙都捣碎了。 曾经有很多年,阮绫心里都觉得,是这一道道林立的厚实宫墙困住了她,但是到了此时此刻,外面大军逼宫,里面人心惶惶,她忽然意识到,这些年困住她的,也许从来就不是宫墙。 太监总管林景手里捧着一件银黑的斗篷,他走到阮绫身侧,微微躬身道:“太后,苏妃不肯喝下毒酒。” 阮绫漆黑且飘忽的眼神幽幽地飘了回来,似人之回魂,魄之归体。她冷淡且轻蔑地嗤了一声:“随她去吧,兴许她还立志要做兀惕的宠妃呢?” 林景将她的神色深深看了一眼,便微垂了头,将手里的斗篷展开来,递到阮绫面前,神色关怀地道:”太后,我给您披上吧。” “我自己来。”阮绫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要把手从绣笼里抽出来,林景忽地按住了她的手腕,阻挡了她抽手的动作。他又进了一步,目光深深地,透着一种专注的光,“您不方便,我帮您系上吧。” 阮绫停住了抽手的动作,抬眼也将林景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居然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林景虽然不到三十就做了太监大总管,但阮绫以前就是皇后,后来又做了太后,林景面对她时,总是隔着数步远,微微弓着身,带一点谦和的风姿。阮绫从来也不知道,他原来站直了,离近了,竟然比自己高这么多。 阮绫微微阖了一下眼睑,心中生出一丝几乎是灵魂深处c身体本能投射出的抗拒来。但是念及自己与他都将是不久于人世之人,而且合作多年,若是运气好,赶得巧,兴许还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一起喝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孟婆汤。 许是这种种由由,阮绫最后也没有把自己的双手从绣笼里抽出来,只是略站直了。林景虽然在高位多年,昔日也是从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太监做起,察言观色本事本就炉火纯青,当下见了,便也不多话,伸手仔仔细细帮她拍了拍被宫墙蹭上灰的衣袖。这就一展斗篷,给阮绫披上了。连带的,也帮她系好了带子。这条洒金的凤带子,被折叠弯曲,系成两个宽宽扁扁长长的不规则圆,轻柔地垂下了。他浅浅的呼吸,便落在阮绫额头鬓发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率土之滨不揉沙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谢谢。  “还要给她除名?”柳姑姑皱了皱眉,“还是别了吧, 多水灵一个小姑娘, 模样好, 性子也如水一般, 兴许皇上看了会很喜欢呢?” 柳姑姑如此真心实意地说话, 王福顺心中却是狠狠一拧!因为柳姑姑她素来十分严厉,绝不可能如此夸张地为一个人说好话! 王福顺从来只听说过这世上有妖怪躲在山野荒僻处, 专门以魅惑术摄人魂魄, 改人意志, 却从未听说过妖怪还能往天子真龙身边跑的, 不想今日竟在这煌煌白日,巍巍宫墙之内见了只活的妖怪! 不行, 果然得按时夫人说的法子去对付!王福顺豁地站起来, 吩咐:“天晚了, 先令秀女们歇息着,明日选第二场和最后一场。” 中秋将至,时夫人把中秋那天代表一家人切月饼的活交待给了阮绫。以此来向大家昭示对阮绫的认可。 这个月饼可不是平日里吃的小月饼, 须是一块大饼,阮绫要按家中人头切成等份, 一份也不能多, 一份也不能少, 才能算完美完成任务。 时家主枝长房加上时老爷那一辈一共是十九口人,阮绫得在一张饼上切十九个等份。这很考验她的九章算术功底和动手能力啊,所以阮绫已经让人提前做了二十个与那日的月饼一般大模一样的月饼,拿了把大小也差不多的刀在院子里练习起来了。 听到院门开的声音,阮绫心念一动,一刀就切歪了。 好好的十九份,顿时残成了十八份。 她泄气地放下刀,偏头看向门口。时怀池全失了素日的清冷气,扶着门框,眼里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好似多走几步,就要破功笑出来了,“这还用练?随便切切不就行了。” “你以为我想练?谁让你家那么多人。”阮绫又指使元扇把这些月饼收到一旁的盘子里,自己拉过另一个完整的月饼,竖起了刀柄,吸气,呼气。 时怀池走到了她身边来,捡了一块三角,似要往嘴里送,看清里面的馅料后,又默默放了回去。 阮绫瞥了一眼,没说话。时怀池的半个身子倾到阮绫身侧来,看着她蹙眉的侧脸,看了一会,见阮绫只专注切月饼,忽问:“你不问我今天苏榴中没中?” “肯定中了吧。”阮绫想也不想,又一刀下去。 时怀池倒是有点意外了,他又看了看阮绫平静的侧脸,“我还以为你初选就要刷下她。” 阮绫手底下的刀停顿了一下,又干脆利落地切起来,刀尖挨到砧板上便发出咚c咚c咚的声音。 她也不说话,憋着一口气似的,直到把十九份基本等份的月饼都切了出来,才轻吁一口气,放下了刀柄,盯着自己十九等份的杰作,欣喜地同时怀池说:“人心不齐,怎能成事?等二选看看是什么结果再说吧。” 阮绫想着,自己死之前,被苏榴的金光打中,给观音像拦过一回,兴许神佛道能阻一阻苏榴的妖法。但到底能不能,还是要看王福顺那边的收场。 一个能行起死回生之术的妖孽,必然道行深厚,等闲难治。 她也就没把话说满了。 时怀池盯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面色愈发清风拂月,声音也比平时更沉了一些:“夫人若愿与我齐心,我必也与夫人齐心。” 阮绫:“” 从来不知道时爱卿这么能随时随地逮着机会就说情话的。 他这么能说会道,上辈子怎么打光棍了呢? 阮绫并不接话,拿帕子垫着捧起一块三角月饼递到他面前,“吃吗?” 时怀池又瞥了一眼,迟疑地伸手接了过来,嘴里嘟囔,“怎么是五仁的?” “因为中秋那天要吃的也是五仁的。我可是在同一家买的,大小c硬度c厚度c味道都一样。”阮绫面露得意,隐约还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中秋也要吃五仁? 时怀池盯着手里的那块三角月饼,五种仁密密麻麻压在一块迟疑半晌,他清咳一声,喊来墨迹,“你一下午没吃东西,饿了吧,来,吃块月饼。” 墨迹心道:他也不喜欢吃五仁啊。 但少爷发话,又不能不听,只好难掩纠结地接过了那块月饼。 时怀池如释重负,只给月饼,不给阮绫的帕子,然后拿那张帕子擦了擦手,也不还给阮绫,就一本正经地边走边说:“我还不饿,去书房看看书,晚点吃饭叫我。” 阮绫靠在刀柄旁,抱臂冷眼旁观:装,你就装~ 选秀第二场,仍旧是看不到皇帝的。是三名宫中的姑姑来考验这些姑娘的才艺技能,有才艺技能的便高一等,无才艺技能的便划进次一等里。苏榴就是无才艺技能的,理应被划到次一等里,但这于她就是万万不妙了。系统就提议苏榴把她的新手优惠全部使用了,不要心疼,她就这一次机会,只有一鼓作气拼上去才能笑到最后! 王福顺怕被苏榴妖法波及,在隔着整整两条宫道的房间里等着。他今日的装备非常齐全,脖子上戴着一个法华寺主持焚香沐浴注灵七七四十九天的开光平安符,手腕上戴了一串玄音大师圆寂时同陪的一百零八苦度众生的念佛,胸前还挂着一面正一道上贡的降妖伏魔八卦镜。 旁边还叫个小太监捧了一整碗黑狗血,就怕太温和的防御手段制不住那妖精。 当然那三个审查姑姑他也一应都让她们戴了主持的开光平安符,好防着苏榴再使妖法的。 这自然是阮绫交待的法子,妖法就要用佛法道法克制嘛。 不过阮绫也只说人家道行高深,兴许有用。 王福顺坐在那里,等茶自凉了也没想起来喝一口,一径让人随时关注前方战果。 过了一会,负责报信的心腹小太监回报说:“林姑姑判苏姑娘过了。” “什么?!” 王福顺蹭地一下站起来,踱了几步,又叫那小太监再去探,“要是杨姑姑也判过了,你就来叫我!” 过不片刻,那小太监又跑得气喘吁吁地来报:“公公,过了,过了!” 王福顺再也坐不住了,自己端起那碗黑狗血就往外走。此等邪术之人,怎么能让她近皇上的身! 咱家今日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坏了她的妖法! 他走到了选秀殿门口,隔着大老远朝那三个审查姑姑喊话:“你们眼睛都长瘸了?苏榴此女长得也不过如此,无才无德,不要叫她过了!” 王福顺吼完,还抓了抓自己胸前的八卦镜。 好像没有被攻击的感觉嘛。 看来是因为这三位姑姑身上的法器不如自己身上的厉害,才着了道! 正给自己竖了一点信心,王福顺又端着黑狗血往苏榴走去,准备往她头上泼一泼,灭一灭她的妖气。方近十尺之内,忽觉一阵微风拂过,仿佛有什么洗涤了他的心。 他迟滞之后,忽然幡然醒悟过来,把手里的黑狗血往边上一搁,就迈着大步杀到了苏榴近前。他拿出皇帝邵曜赏赐给自己的金镶玉老花镜,仔仔细细比着面含微笑的苏榴看了一番,忽然一拍大腿,说道:“咱家错了!眼瘸的是咱家啊,这位姑娘横看成像侧成画,远看似仙近如花,如此绝世佳人,若不能过,咱家岂不是愧对皇上?”王福顺说着,还翘着妖娆的兰花指,揩了揩眼角。 方才被骂得一头包的林姑姑杨姑姑等人立刻都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杨姑姑说道:“就等您这句话呢。” 大家都喜气洋洋地给苏榴添上了名字。只有添名字的小太监和同组在场的另七个姑娘莫名其妙,合着她们都不如苏榴了? 于是在一片喜气洋洋中,苏榴等来了最后一轮直面皇上的选秀。她手里还留着最后一道牌,只等皇上若是没看中自己,便要对他施展的。 阮绫正与元扇说话,不意听到这一声喊,本能地觉得像是喊自己的,又有点迟疑。她犹豫着转过身来,尚未看得清明细,就觉眼前劲风一扫,一个人影朝自己撞了过来。 阮绫哎呀一声,就要往后跌倒,时怀池立刻伸手扶住了她。他微微气喘,忙不迭地就说:“我帮你去说,你回去等着,好吧?” 阮绫撇撇嘴,赶紧从时怀池身上爬起来,人还没站稳,就已经不甚领情地瞥他一眼:“我自己都快走到了,还用你帮?” “你去说哪有我说方便?”时怀池怕她摔了,又虚扶了阮绫一把,往边上一指,“你就在那边亭子里等着,等我。”时怀池见着阮绫点了头,这才又匀了匀气息,往里跑去。皇帝和阮喻谈军事,闲杂人等早已退避,院门口是忠实老仆把守,书房门口则是阮喻的贴身随从把守,林景居然在书房里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长夜漫漫灯火晃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谢谢。  倒不是阮绫还想再做一次皇后, 当一次太后, 她曾经无数次想过,若是上天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 她一定宁可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也好,待时机成熟揭竿而起也罢,总归都不要再与邵曜有瓜葛了。许是想得多了, 便早已在心里,给自己描绘了一幅绝好的图景。是以一醒来,又有了回到十年前的机缘, 却连选择机会都没得, 就已经嫁了, 她心中难免便愈发委屈。 阮绫一向是肆意妄为,随心而至, 随意而往的。哪怕当年邵曜宾天, 她心里不觉如何悲伤,也未曾惺惺作态假意哭过。对比苏榴日日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还哭晕过去了又醒过来继续哭, 她自然又叫人很是非议了一番冷血无情。 现下阮绫心中憋屈, 面上便难免带出一些来。 时怀池清浅又罕见的笑意便顿了顿, 抿回了嘴角,复归了他的高冷模样。阮绫是世家贵女,他又何尝不是世家贵子。阮绫骄傲,他又何尝不骄傲?时怀池本就生得朗眉星目,面如白玉,观之神仪明秀,行动间更有青竹凛节一般的风姿,自打他上了十四岁,便已是京城上至世家贵女c下至小家碧玉偷偷爱慕的绝佳对象,阮绫坐惯高位,他也是人中龙凤,阮绫这几乎等同于赤果果的嫌弃,他也不能装作没发现。 时怀池已经从地上爬起来,静默地低头拍了拍袖子和衣摆,将红衣上沾的少许灰尘拍落了。 阮绫委屈归委屈,她脑子转速向来也不慢,压下那股子郁闷后,便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狼子野心。” 时怀池倒还涵养好,闻言只往脚踏上走了两步,一屁一股坐到了床沿边。他侧过身,往里头阮绫的方向倾身过来,按了一只手在阮绫裹了被子也仍旧有些瘦弱不胜握的肩膀上,黑漆漆的目光直望进阮绫眼底,“我要是狼子野心,你也会受牵连。” “本宫明天就能和离。”阮绫并不在乎,跟邵曜离不了便罢了,跟时怀池还怕离不了? 时怀池捏着阮绫肩膀的那只手暗暗地紧了紧,他盯着阮绫的眼睛,似乎是换上了较为软和的劝人语气,“你想清楚,你就是跟我和离了,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让你以皇后身份入玉蝶了。顶多就是一个妃子,等将来邵曜遇到了苏妃,到时你何去何从?” “”阮绫虽然不可能再去找邵曜了,听了这一番好似肺腑之言一样的话,一时也无话可说。 时怀池眼里的光仿佛柔软了一些,他那堪称没有表情的表情似也隐约跟着柔和了一些。“还有一晚上,你好好想想。”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又开口,“刚成亲就和离,对你对我都不好。” 他劝人的语气实在是太柔软了。柔软得阮绫几乎怀疑前方是不是有什么陷阱等着自己。她警惕而小心地,将时怀池打量了打量。就像一只兔子,竖着耳朵,睁着眼,小心翼翼,敏感谨慎,却不知自己这个模样,一点太后威仪都找不见。 许是她看起来过于无害了些,时怀池便低头咳了两声,揉了揉方才被阮绫一脚踢到的心口。看着像是伤到了,可他还是静静坐着,似乎也没去外面找人给他看看伤的意思。 阮绫的下巴,搁到了软软的被子上。她想起来,大齐最后走向灭亡,大抵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自己杀了太多世家大族之人,导致国内新势力刚开始成长,旧势力不是脆了就是包好了隐形衣将自己藏起来,各方面都很虚弱疲乏。如果她以后要用到这部分力量,留在时怀池家里可以说是最优选择了。 “不和离了。”阮绫没有思考犹豫太久。时怀池惊讶地转过头,阮绫便朝他扬了扬柳眉,“暂时的。” “哦。”时怀池竟然又笑了。 他今晚笑得次数仿佛有点多。阮绫微微侧目,只看了两眼,又将目光落到了别处。时怀池的笑容再好看,在她心里大抵也不过是吉光片羽落平湖,须臾,便不留痕迹了。 时怀池又克制不住地咳了两声,便问:“你怎么也回来了?” “跟你一样,死了。”阮绫只得这一句话,除此之外,也不想说那些国破家亡之事。她这会儿,裹着被子还觉得有些冷,便往外瞧了瞧。整个房间的窗子全部都关上了,只有烛光照耀到的区域特是明亮一些,然而烛光只要点亮了,四季都是如此,晃着澄澄的光,落进人的眼里,扩散着小小的温暖,驱使人走到它近前。因此阮绫也没瞧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季节。 她跟邵曜是春夏交接的季节里成的亲,那时候牡丹不好看,是铃兰开得最好看的时节,邵曜说她最像铃兰,娇俏可爱,因此是叫人在窗户上c院子里栽了许多铃兰,窗框上还叫人挂了铃兰和红铃铛做的风铃,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响。 可是铃兰虽可爱,味道也甜,却是有毒的。 邵曜在阮府里遇上苏榴的头两天,那时候阮绫和邵曜还在宫里,院子里种的铃兰叫一只她甚为欢喜的鹦鹉啄了,当场便毒死了那只鹦鹉。阮绫也还记得,那只鹦鹉是邵曜送给她的,她便教了那只鹦鹉天天说些“阿曜,你皇冠掉了。”“阿曜,你玉佩不见了。”“哎呀,阿曜,你的宝印钥匙怎么掉出来了?”之语专用来捉弄邵曜。 鹦鹉还没养上两个月,便被铃兰毒死了。阮绫很伤心,抱着鹦鹉尸体掉了一串泪,揪掉了两串铃兰给它陪葬,埋在附近御花园的土壤里。邵曜便劝她说,这只鹦鹉太不机灵了,乱吃东西,回头他俩微服私访出宫去,陪她挑一只更机灵的鹦鹉,顺便也看看她爹和她奶娘。 这便有了改变一生的阮府之行。 后来鹦鹉邵曜也忘了买。阮绫也把铃兰铲光了。 阮绫一时有些出神,等她回过神来,就看见时怀池不知道已经从哪里拿来了一把小刀,他还拿着小刀往自己手指上比划。 阮绫给他震惊了一下,不着痕迹悄悄裹紧了自己的两层被子,心道:上辈子怎么没发现丞相有自残倾向? 阮绫也曾听闻,这世上就是有一种怪人,有被虐喜好。莫非他就是那个有特殊癖好的? 难道这才是他这辈子会娶自己的真相? 阮绫惊疑不定,想来想去,还是问道:“你要干什么?” 时怀池头也没抬,“弄点血出来,明天应付我爹娘。” 阮绫:“” 她懵了一下,眼看着时怀池一皱眉,一闭眼,就要手起刀落,连忙扑过去,按住了他胳膊,“你这法子太容易被看出来了,我应该有准备。” “你有准备?”时怀池不知想到什么,大吃一惊。“你为什么要准备?” 阮绫没好气翻了个白眼,“谁家姑娘出嫁,都会有准备,你姐妹出嫁,你娘也会给准备的。”说着,她就转身往枕头底下摸了摸,果然给她摸到了一个瓶子。阮绫一拢手,就把这个红釉瓷的圆口扁肚子小瓶抓了出来。拿到手里一看,果然还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阮绫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小瓶子,“瓶里有鸡血,你不用自残了。” 时怀池还在领悟阮绫那句“包括你姐妹”的意思中。 很快他就想起一件事:“你娘早走了。” 阮绫冷笑了一声,“我还有奶娘呢。” 跟时怀池杠完,阮绫又有些发怔了。阮绫娘是被扶正的妾室气死的,她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前世她嫁给邵曜前,她奶娘也给她悄悄塞了这个瓶子,说要是邵曜不行,就得用鸡血冒充一下了。她也是像这样,放到了枕头底下。虽然最后像大多数姑娘一样,也没用得上,但也跟今天的时怀池一般,刷新了三观和认知。 阮绫看着他这个被雷劈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她最后还是没有笑。 入宫只能带丫鬟,她奶娘便没有随她进宫,留在了家中。第三年,她掉到家中的小湖里淹死了。那天正是端午要喝雄黄酒,说是酒后醉了,看不清路,跌进去了,便没有再上得来。 阮绫一向是奶娘把她拉扯大的。多少个日夜,阮绫午夜梦回,都会想到,她奶娘是如何掉进湖里去的呢?她是不是当时完全没意识到危险的临近,嘴里还哼着最爱哼给自己听的催眠童谣,抑或者,她兴许是在嘴里念着,最近的某某布料又涨价了。更或者,是唠叨她的小孙子也到了能入学的年纪了。 出事之后,阮绫人虽然在宫中,如何肯善罢甘休?查来查去,查到是她继母嫌奶娘素日里在府中碍事,将她除了。 那不过是个爱唠叨的普通大娘而已。 那个时候,苏榴刚入宫不久,阮绫已经跟邵曜决裂了。约莫是她太决绝,邵曜对苏榴的态度便有些反复无常。一会儿好,一会儿差,倒叫阮绫在一边看了不少笑话。那时候邵曜还不死心,要来找她,每来找一次,就被阮绫嘲一顿,他们三个人,就像三只八哥盘旋在宫廷的上空,麻麻喳喳,正是最闹剧最可笑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我要情义两双全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谢谢。 阮绫一下就想抽回手来,反被时怀池顺势攥住了手掌。他看起来仍旧清冷正直,眉目间疏朗朗的,说话的语气也无比认真, 只道:“果然有些冷。” 时怀池捂着阮绫约略有些凉的柔软手掌, 不给她抽出去, 这仿佛是一场拔河赛, 阮绫想把手拔回来,时怀池偏不给她拔。二人互相争了片刻,时怀池依然是稳稳地攥着。阮绫便有些生气。 她才要骂时怀池,时怀池忽道:“我一定不纳妾。” “你爱纳几个纳几个, 与我何干?”阮绫并不当回事,强行抽回了手。 时怀池沉默了一会,过一会, 他忽然又固执地把阮绫的手掌拉回来,攥到手心里, 攥到怀里, 语气依然是无比认真, “现在没有干系,以后就有了。” “”阮绫抽了抽手, 没抽动, 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时怀池的话。若是反驳, 那也只有日后和离这一条出路,但阮绫自己都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要想安心收拾苏榴,还是不与时怀池和离最便利,路最好走所以耿直的阮绫说不出话来了。 时怀池得寸进尺,攥着阮绫的手掌,又往阮绫身旁挪了半寸。目光明净专注。阮绫往旁边撇了头,看着迎枕的一角。 二人一路无言地回府。 至洗漱完毕,阮绫终于收拾好了心情,能平心静气地跟时怀池好好谈谈正事了。阮绫方道:“林景以后不能找了。” 时怀池还以为阮绫终于想通,明白了做恶人没有前途,不由得便是神色一松,“这不是挺好吗?” 他这种高兴,却让阮绫更不爽利。她原先以为林景根基还不稳,所以想跟他搭上线,现在看来,林景已经迅速成为邵曜的心腹之一,在御书房站稳了脚跟,他不但不会帮自己,很可能还会出卖她。素来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阮绫也不会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我准备去找王福顺了。” “王福顺?”时怀池心中吃惊,难免带些诧异出来。归根究底,他还是不太希望阮绫来做这个恶人,“要不,就还是算了吧。” 阮绫几乎是固执地说:“不行,一定要阻止苏榴选秀。” 时怀池把手放在被面上,偏过身来,盯着阮绫的眼睛问她:“你是不是还期待有一天回去做皇后?太后?对,你做不成皇后,做太后总是没问题。” 阮绫偏头看他一眼,笑得有些轻蔑,“你想太多,本宫不是爱吃回头草的人。” 时怀池盯着她这轻蔑的神色看了一会。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推开了被子一角,往里挪了挪。“晚了,还是睡吧。” “正事都没说完,睡什么觉?”阮绫一把拉住他袖子。心道,你以为随便就能糊弄过去? “什么正事?”时怀池果然一副想糊弄的样子。 阮绫说:“我要找王福顺。你得给我打掩护。” 时怀池便有些赌气的样子,一口回绝:“不打。” “你不打,我只有自己出去,递自己的名帖了。相信王福顺还是会见我的。” “你怎么知道他会见你?” 阮绫拂了拂额前的刘海,翻身躺到床上,“因为他关心邵曜。苏榴要是给邵曜做妃子,会害死邵曜呢?” “不要胡编乱造。”时怀池皱了皱眉,立刻又不干了。 “我要是说我没有胡编乱造呢?” “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怀池这样子,摆明了是不会相信阮绫的胡言乱语。 阮绫也只是偏头笑了笑,“因为苏妃给邵曜用药,导致他身体不好。” “用药?”时怀池不可置信地皱了皱眉,“不能吧。” “千真万确。” “为什么要用药?” “因为邵曜纵欲过度,不行了啊。”阮绫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当然事实没那么夸张,阮绫就知道苏榴给邵曜用过五回药,这五回的药应该不是导致邵曜最后药石罔救的真正原因,不过既然时怀池不信邪术之说,那当然要给他找个能让他信服的理由了。 马上风就很不错,阮绫很不厚道的,趁机再给邵曜脸上抹点黑。 时怀池狐疑地看她,“太医都没发现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你又不是宫里的人,你怎么知道太医没发现?”阮绫嗤笑一声,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个苏榴的心腹,是我的人。” “谁?” 阮绫好笑地瞥了时怀池一眼,“不告诉你。”她拍了拍时怀池的胳膊,朝他眨眨眼,“帮我找王公公吗?”时怀池沉默了一会,在他心里,邵曜的身体自然是坏得莫名其妙的,正值壮年就走了,最后也没确诊出到底是什么毛病。 这么一想,那倒真有可能是坏在不好说的事情上 时怀池终究心里也有些将信将疑,心里骂了一通皇帝瞎折腾,不爱惜自己,到底是没二话了。 阮绫又成功往邵曜脸上抹了一层黑。 找王福顺比林景顺利多了,因为林景没有外宅,只在宫内居住,而王福顺是有外宅的。王福顺和时怀池都是邵曜心腹,他俩见个面也不必太避讳。 阮绫抵达王福顺的宅子,就被入目所及一片的深深浅浅迷幻紫给晃瞎了眼。依稀可见园子里种的是紫叶李c紫荆树以及一种海外来的叫作蓝花楹的高大树木。 就连屋子墙面都被王福顺漆成了迷幻妖冶的淡紫色,阮绫心中抖三抖,王福顺的品味还是这么的别具一格啊。品味清奇便罢了,据说他在家中时,也喜欢穿一身迷幻紫,看起来特别的娘,风韵独显。 邵曜在位的时候,这满园紫倒没什么。后来新帝邵映上位后,就以“欲夺皇家朱紫,图谋不轨”为由,抄了王福顺的家,斩了他的脑袋。 他这些紫色,其实都比帝王家所说的紫红色要淡一些,偏紫一些,避过了要害部分。不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邵曜在时,自然随他折腾,他便是真涂成紫红色,邵曜也未必会对他怎么样,说不定还要弄个钦赐给他。邵映上位,他自然沾紫便是错了。 阮绫也知道其实现阶段找王福顺会比找林景方便快捷许多,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不是别的,是因为上辈子,王福顺被斩的时候,阮绫没有救他。王福顺上辈子其实没做什么对不住阮绫的事,他也就是人婆婆妈妈了点,像个老妈子一样,既劝阮绫跟邵曜生个孩子,又劝苏妃努力跟邵曜生个孩子。 他纯然是邵曜的人,阮绫自然不会救他。 不过到底是没救,这辈子反倒要来求王福顺办事,虽然王福顺什么也不知道,阮绫还是感觉有点拉不下脸,有点不好意思。若非万不得已,她就不想走这一趟。 带着有些纷乱的思绪,阮绫到了王福顺面前。果见他穿得一身迷幻妖冶紫,搭一条银白的腰带,越发像他身后园子里生出来的不男不女妖精了。王福顺躺在一张深紫色檀木躺椅上,手里拈着一只美人望雾月青花瓷小茶杯。眼睛上似乎还抹了暗紫色的眼影一般,眼风扫过来,自成一派的妖娆。 阮绫上辈子只是听说王福顺在家里喜欢如此,还真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心中又是抖了三抖。她勉强克制脸上出现奇怪的表情,尽量自然地行了礼。 阮绫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就把自己的目的与王福顺讲了讲。王福顺听罢了,手中妩媚地拈着那只杯子,语重心长劝阮绫:“时夫人,你们女人家的心思,咱家都懂。这苏姑娘虽然是你继母的妹妹,可她既是你爹举荐的,以后自然会同你们阮氏站到一边去,咱家劝你还是与苏姑娘讲和的好。今日这些话,咱家只当没有听过,你回去吧。” 阮绫也不在意。王福顺不是贿赂能贿得动的,只能晓之以理。阮绫便将袖中自己家仆从苏榴那抹来的一小包药粉递给了王福顺。向他说道:“这是我的心腹从秀女苏榴屋中搜出来的药粉,这种药给皇上吃了总是不好。” 王福顺捏着妖娆的兰花指接过了药粉,他早年跟着邵曜,护他长大,多少也懂一点药理,只闻了闻,面色便有些难看。 他当然不会只听阮绫一面之辞,就真的相信这是阮绫从苏榴房中搜出来的,但阮绫与苏榴这个毫无根基的秀女针锋相对他却是看出来了,孰轻孰重,都在他的选择衡量之间。 王福顺在心里衡量着,手里揣着药粉包还没有表态。 阮绫又道:“我们族中也有一个主枝庶女,生得明艳美丽,品格端方,只是年纪小了,来年参选更合适些。”这个庶女自然就是阮绫跟她爹推荐过的那个庶女,此女早些年过得是差,但品性很不错,阮绫知道她,还是因为她上辈子是嫁给了一个小孝廉,后来跟着那孝廉去北边任知县,殉国了。 既然是重来一回,阮绫就不介意助她扶摇直上。 王福顺听到她还有个中意的本枝候选人,立刻就笑了。他收起了药粉包,就对阮绫笑道:“夫人的忠君之心,咱家感受到了。此女心术不正,咱家就不能让她走到皇上面前去迷惑皇上。” 阮绫轻轻一笑,抛出了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王公公,此女不但心术不正,还会妖法。” 王福顺看了她一眼,便娘唧唧地放下了美人杯,蹙眉斥道:“胡言乱语!时夫人就算不想让苏榴中选,也不必如此污蔑人家!” 阮绫并不惧王福顺,她知道王福顺跟时怀池不一样,时怀池是真不信邪术,王福顺其实特别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阮绫上辈子就听说他的房间里不但虔诚地摆着佛龛,就连他的那啥都请和尚开了光虔诚地放置在佛龛附近,每天受香火气 心中又抖三抖的阮绫摆出一脸神棍表情:“是不是真有妖法,王公公不必现在就断言,只消选秀当日,试一试苏榴便知” 一阵一阵的喊杀声又穿越一道又一道红瓦林立c坚如磐石的宫墙,穿越风中萧萧瑟瑟的树叶枝蔓,余音缭绕地冲进了长乐宫。 阮绫双手抄在一个黢黑金凤纹花的袖笼里,斜斜地靠了一点在宫墙之上。她暗红殷殷的太后衣装,正像往墙上抹的一怵血。涂得她满身都是,涂得这满京城的百姓人家,浑身都是。 透过这一面墙,她仿佛感觉到大地在震颤,烈马在嘶鸣,铁蹄在怒吼,像雷雨c像暴风,顷刻间能把这一面又一面宫墙都捣碎了。 曾经有很多年,阮绫心里都觉得,是这一道道林立的厚实宫墙困住了她,但是到了此时此刻,外面大军逼宫,里面人心惶惶,她忽然意识到,这些年困住她的,也许从来就不是宫墙。 太监总管林景手里捧着一件银黑的斗篷,他走到阮绫身侧,微微躬身道:“太后,苏妃不肯喝下毒酒。” 阮绫漆黑且飘忽的眼神幽幽地飘了回来,似人之回魂,魄之归体。她冷淡且轻蔑地嗤了一声:“随她去吧,兴许她还立志要做兀惕的宠妃呢?” 林景将她的神色深深看了一眼,便微垂了头,将手里的斗篷展开来,递到阮绫面前,神色关怀地道:”太后,我给您披上吧。” “我自己来。”阮绫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要把手从绣笼里抽出来,林景忽地按住了她的手腕,阻挡了她抽手的动作。他又进了一步,目光深深地,透着一种专注的光,“您不方便,我帮您系上吧。” 阮绫停住了抽手的动作,抬眼也将林景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居然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林景虽然不到三十就做了太监大总管,但阮绫以前就是皇后,后来又做了太后,林景面对她时,总是隔着数步远,微微弓着身,带一点谦和的风姿。阮绫从来也不知道,他原来站直了,离近了,竟然比自己高这么多。 阮绫微微阖了一下眼睑,心中生出一丝几乎是灵魂深处c身体本能投射出的抗拒来。但是念及自己与他都将是不久于人世之人,而且合作多年,若是运气好,赶得巧,兴许还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一起喝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孟婆汤。 许是这种种由由,阮绫最后也没有把自己的双手从绣笼里抽出来,只是略站直了。林景虽然在高位多年,昔日也是从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太监做起,察言观色本事本就炉火纯青,当下见了,便也不多话,伸手仔仔细细帮她拍了拍被宫墙蹭上灰的衣袖。这就一展斗篷,给阮绫披上了。连带的,也帮她系好了带子。这条洒金的凤带子,被折叠弯曲,系成两个宽宽扁扁长长的不规则圆,轻柔地垂下了。他浅浅的呼吸,便落在阮绫额头鬓发上。 阮绫心中又更抗拒了,但她还是方才一般站着,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话也没说。她分明长得清秀端丽,可爱怡人,只消笑一笑,便是冬雪也要消融,春花也要烂漫,她偏不笑得,清凌凌的目光落到不远不近的空中,隐约生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来。 林景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宫门忽然砰地一声,被人粗暴地推开了。 阮绫转头看去,什么都还没有看清,就看着林景急切地换了身形站姿,侧过来一挡。她面上就是一热。然后她才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从脸旁传到鼻尖里。然后她才看到,林景就这么睁着双眼,焦点永留在自己身上一般,急促地倒在了她面前,轰然倒地,再无二响。他甚至没来得及告诉阮绫,他到底想说什么。 阮绫眼睁睁看着他倒下了,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伸手去拉一把。她平静的表情上,既无害怕,也无恐惧,甚而,连惊讶悲伤也不曾有得。她的情绪不知是本就没有,还是掩在了平静的表情之后。 夷王兀惕手里握着一把落血长刀,滴落在毡毛靴边,他踏c踏c踏,踏到阮绫面前。他身裹皮腰带,着精钢甲胄,披貂毛披风,不伦不类。可是就这么一个不伦不类c连基础审美都没有的夷族蛮人,他确实又战胜了庞大且富饶的大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鬼哭狼嚎为日常 写文每天只睡6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支持正版,谢谢。 时怀池这时候也回来了, 他也听到了这一番话, 心道:阮绫果然没有放过苏妃。 想归想,他什么也没说,就撩袍子慢悠悠坐回了阮绫身旁,自己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杯尚还温热的绿茶,盯着飘起的白烟老神在在。好似事不关己,隐形人一般。 苏榴心知自己只能依靠阮家才能去参加选秀, 当下也不再舍不得了, 立刻在心里问:“系统,这个新手礼包怎么换?” 说起这个来,00213就来劲了, 它立刻解释道:“新手包特别优惠,宿主可以选择一个人选取少量好感进行置换。不过被置换的人好感会永久消失。” “这还能算新手优待吗?能不能再给我优惠一点?”苏榴讨价还价的本能立刻出来了。 “这当然算是新手优待了,这个好感清零技能可是神技之一!等宿主过了新手期,没有大量积分点,根本无法使用。置换和积分点的使用都是因为能量守恒定律的存在, 这是宇宙间不可动摇的法则,不是我想给宿主优惠, 就能给宿主优惠的。” 00213侃侃而谈, 不过心里也有点虚, 正常情况下,这个新手优惠包不需要拿其他人的好感置换,可以使用它自身的能量给予宿主优惠。不过现在它没有能量了,没有办法,只能选择这个备用续航方案了。 “那我能选谁置换?” “所有十尺内正好感的人都可以。”00213机智又贴心地给苏榴列出名单,“现在离宿主最近的几个人,阮喻好感50点,时怀池好感10点,二丫好感20点,宿主需要10点好感来置换一个时辰阮绫的负无限。” 苏榴心道:阮喻的好感不能减,丫鬟只有20点好感,再减就要对自己不忠了,也不能减,那就只能减未来丞相的了,将来若有需要,再想办法涨回来就是。不过自己与丞相素未谋面,丞相居然能对自己有好感,苏榴心中十分意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只盯着一杯茶水发呆的时丞相。 虽然选取时丞相对她的10点好感,换阮绫一个时辰。这种有去无回的置换让苏榴想起自己上辈子拆东墙补西墙的悲惨境地来,拆掉的东墙总是永远拆掉了,西墙却也晃悠悠的随时能再塌下来 苏榴打了个冷战,这辈子不能再过这种日子了! 一想到这,苏榴就咬咬牙,跟系统兑换来了这个好感清零新手包!“我准备好了,你用吧。”晋江系统00213答应了一声。一时万籁俱寂,天地间只有碧澄的蓝天,飘忽的白云,贴在树上尚未撕下的囍字,和秋天里枫红的落叶。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系统就已经对苏榴说道:“好了,宿主,你快趁这一个时辰把名额保留下来吧。” 苏榴什么也没看到,心中颇为迟疑,“真的好了?你做了什么?” “真的好了。宿主,我已经对阮绫施加了为期一个时辰的好感清零术,你快一点,别拖拖拉拉的,耽误了终身大事。” 好感清零术,其实在系统所在世界来说,本质上就是一种心灵催眠术,只不过新手催眠低级一些,又几率被被施术者察觉,中级不易察觉,但也有时间限制,高级催眠术最厉害,是真正的神技,一经催眠,终身不逆。不过越逆天的技能,要付出的能量和代价就越多,几乎没有宿主能兑换到这个神技就是了。 苏榴虽然不知道阮绫是如何劝服阮喻取消了自己的名额,但也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阮绫说的话,得让她自己吞回去,她才有可能保得住这个名额。 念及此,苏榴便上前几步来,也不问究底,只是委屈地红了眼眶,“先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将来我若是能入主后宫,必当竭尽全力回报,若有半点虚言,定遭天打雷劈。”说着话,便盈盈幽幽的目光落到了阮绫面上。 阮绫坐在微风之中,秋风将她的刘海发鬓弯弯吹起,偏了一缕在她面颊上,平添几许俏皮里的飘逸。但人不可貌相,阮绫心里正想着如何一锤定音,彻底把苏榴的路给堵死。 只是听了这番话,她不知为何,忽然心中产生了一丝迟疑和迷惑。阮绫看着苏榴这尽力想要讨好自己的委屈隐忍模样,竟忍不住想到:自己为什么要对苏榴这么赶尽杀绝呢? 其实仔细想想,士农工商,商户本就已是最矮人一等的末流,苏榴她又从小出身就是庶女,本就矮人两大截。时人极重出身,出身之外,男子唯有举孝廉上进,女子唯有做妾方可晋身。 若说阮绫是生来的凤凰巢里凤凰命,苏榴她就是土鸡窝里土鸡身。苏榴这个人既是这般出身,她除了自己杀进宫去,她哪里还有别的青云路可走呢? 念及此,阮绫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她就不是很想取消苏榴的名字了。 阮绫皱了皱眉,心里很奇怪自己居然会对苏榴起恻隐之心,可她将苏榴又看了看,那种感觉便更强烈了。 苏榴已经又上前半步来,半屈了膝盖,这是相当谦卑的姿态了,态若丫鬟。她隐忍且又关心地说道:“今日本是姑娘回门之日,却要累得姑娘为我的事忧心,本就是我的罪过了。就算最后真的不荐我,我也没有怨言。” 你这样子,看起来可不像是没怨言啊。 论起辈分来,苏榴该算阮绫的小姨,现在却一口一个姑娘,可见是把自己摆到了极低微的位置。 阮绫一边腹诽,面上也还是没有说什么,只听得苏榴收拾了一下心情,拿帕子隐晦地擦了擦眼角,眼眶薄红地问:“阮妹妹,你这几日可过得开心?” 开心?那自然是开心的。除了你苏榴和邵曜,这世上谁还能给她不开心? 阮绫心中又是矛盾非常地拉锯片刻,终究还是恻隐之心占了一点点上风。她点了点头。 时怀池将苏榴的模样看了看,微微半偏过身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他收起了老神在在的神色,看起来竟然有点严肃了。 苏榴眼眶更红,神色更为凄婉,她惶惶然之色问道,“姑娘你是明月星辰,胸怀瀚海,而我只是沧海一叶,浮若飘萍。若姑娘能将你的些许开心稍稍分我一些,于我便是十足要飞上天一般的开心了。我年纪已经大了,这还没有定下亲事来,可不就是我爹希望能进宫去吗?若是进不去,我我我不知将会是什么命运了”苏榴掩了帕,神色更为凄婉。 阮绫一听,心里莫名其妙地又觉她更是可怜了一些。 虽然她心中奇怪,终究是随心所欲之人,心里转了几转,还是转头跟阮喻说:“爹,这世上什么话都能乱说得,唯有誓言不可乱发得。苏榴一片赤诚之心,我们不若就相信她这一回?” “那你先前说的那族妹呢?” “族妹年纪还小,等下一轮选秀,也等得住,还是把机会让给苏榴吧。” 苏榴如此言语,阮喻早已心都化了,现下阮绫也松了口,他便再无异议,立刻拍板赞成,“我就说呀,这名字都递上去了,再改总是不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时怀池端着茶杯半天没有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阮绫,好像今天才重新认识她一样。不多久,他这惊讶的神色,就变成了一种迷之怜爱的眼神。 阮绫将此事定下,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太得劲的感觉,想回去了。便转头去看时怀池,被他这奇怪的眼神撞了满眼。 阮绫:“” 总觉得他似乎误会了什么。 时怀池还记得,上辈子阮绫失宠最厉害的时候,据说先帝还给过她一巴掌,即便如此,那时阮绫也没有给过苏榴好脸色,三伏天还要罚她跪宫门,逼得先帝给苏榴一口气从小贵人提成了跟皇后能别脸色的贵妃。 现在阮绫居然能为了家族的前途,忍下这口积年恶气,给她一次再入主后宫的机会,怎不叫时怀池大感意外? 意外之余,便是心疼了。 时怀池接收到阮绫无精打采的眼神,她翘翘的睫羽,都几乎在眼下投出一片青影来,比之来时岂止差了一星半点的精神?心中愈发怜爱,便站了起来,同阮喻告辞。二人出得阮府,回到了马车上。马车叮叮当当地行驶起来,时怀池看阮绫也谈不上高兴,心中多少还是有一点奇怪,问她:“你怎么放过了苏榴?” 他已经做好了阮绫若是跟自己诉苦,便好好安慰她的准备。 阮绫迷迷糊糊的,心中也十分糊涂。她总觉得自己跟苏榴该是有血海深仇的,不应该如此轻易就放过了她,可事实就是自己的恻隐之心就是动得厉害,她愈想,便愈糊涂,如何又能与时怀池说得清? 阮绫一时只好沉默以对。 时怀池愈发觉得自己猜对了,开口道:“我倒是觉得你这一步走得不好。苏妃入主后宫不是好事。” 阮绫抬起头,“为什么?” “贱时过卑者,贵时愈倨。来日苏妃真当了皇后,你们阮氏的日子怕是会不好过。”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时怀池浅浅吸了一口气,才没有被阮绫的歪理胡言绕跑,他按住阮绫的肩膀,“现在这里也是你家了。” 阮绫仍然满含微笑,她不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一种客套性的笑容,时怀池一看阮绫这么笑,就知道她心里不知在腹诽些什么。 他也知道阮绫是外软内坚,冷心冷肺,软硬不吃之人,但再怎么知道,时怀池还得努力让她吃吃看。便劝她说:“你可好好想想,你一时冲动,去找了皇上,是不是对我们三家都不好?是不是对整个大齐都不大好?” 她阮绫的那点情情爱爱,哪里能与大齐国运比肩呢。阮绫便是又笑了一声,闷在了喉咙里,不响,不清透,又极短促,是嘲还是纯笑,叫人一时分辨不出来了。阮绫这才同时怀池解释:“我真的只是去找林景帮忙,拜托他在初选关头给苏榴不过,我不是去找邵曜的。”不知为何,她也不自称本宫了。 时怀池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既然不要苏榴去选秀,在你家中时为何不一口回绝?” 真是好问题。 阮绫还是那样小小地歪着头,还是那样满含客套的微笑,“如果我说是因为我拒绝不了呢?” “你在开什么玩笑?”时怀池又皱起了眉,根本不相信。 时怀池这种反应,阮绫大抵是早有心理准备,真是一点也不意外。今天之前,如果有人跟她说,自己因为某种奇怪的邪法做了和意愿完全相背的事,她也只会当这个人是自作聪明企图糊弄自己。 所以阮绫也只是又笑得更厉害了些,看着时怀池说:“本来就是开玩笑。”她拉了拉自己身上的云纱红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开得盛的桂花,和挂满树的小梨子,“万一我在家中阻止了苏榴,她以后还是进了宫,且做了皇后呢?我得做得让她挑不出理来。” 这倒是合情合理的理由了,时怀池似乎也没有了再阻止阮绫的缘由,只是心里仍旧不得劲。 他想来想去,也走到了窗边,顺着阮绫的视线落到外面去,“这样吧,你要找林景可以,不过要由我出面找他。” 阮绫一双眼瞪得比兔眼还圆溜,语带诧异:“为什么?” 时怀池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因为正好我在御书房当班,跟林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方便一些。你什么时候去,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合着他是想做这个中间介绍人,好阻挡自己以后随便地找林景打探消息吗,阮绫心里有点意外,不过她也没打算拒绝。 现在时家得算是阮绫的大本营了,将来免不了阮绫要在这里慢慢放置心腹和有用的人,她也不希望跟时怀池闹起矛盾来,导致后方不稳。阮绫就点了点头,转过头来眉眼弯弯地同时怀池说:“我想吃蜂蜜桂花炖奶了,你吃吗?” “肚子饿了?我让厨房给你热着菜的。” “不想吃饭,就想吃炖奶。” 阮绫坚持,时怀池也就没有太大异议,便依了阮绫。阮绫就叫人去做了两人份的炖奶和一些咸口甜口不同的糕饼。桂花是树上现摘的,撒到炖奶上,便特别香甜一些,还带一股植物特有的清新之气。阮绫舀了两口滑溜香甜的炖奶吃下,精神终于微微地提振了。 苏榴爱喝牛乳。 每天至少要用八百升,七百八十五升用来沐浴,十升用来洗脸,还有五升用来吃喝,用不完就当天倒掉。 她受宠最厉害的时候,御膳房那群捧高猜低的,连只拿来吃喝的新鲜牛乳都不供给自己。所以阮绫当年袖手熬死邵曜后第一件事,就是断了苏榴的牛乳供应,一滴也不给她。 她吃着这碗炖奶,就是要提醒自己,自己虽然最后败在了她那招起死回生上,怎么说也还是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赢过苏榴一阵子,这就说明苏榴虽然邪性,可她不是不可战胜的。 阮绫这么想着,没几下就吃了大半的炖奶。好似甚是怀念一样。 时怀池偏头看着她这只比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优雅一点点的吃相,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苏妃每天至少要用八百升牛乳的奢侈作风来。时怀池也是见惯宅院内斗之人,看阮绫如此吃相,免不了便要多想一些。 他心道:阮绫本就心眼不大,焉知那些年受过苏妃多少欺负?积仇多重?罢了,既然她要跟苏妃死磕到底,自己便见机帮一帮她好了。 念及此,时怀池看向阮绫的眼神便更怜爱了一些,他把自己面前还冒着热气的紫薯饼往阮绫面前推了推,“你晚饭也没吃,多吃一点,免得睡到一半饿了。炖奶凉了,吃多了胃冷,吃点饼也好中和一下。” 阮绫抿掉一勺的炖奶,转头瞥了瞥时怀池,便捡起了筷子,也夹了一个紫薯饼过来。热乎乎的一口下去,胃也热乎了,四肢似也更暖和了一些。阮绫便朝时怀池笑了笑,低头又拿调羹刨炖奶。一口奶,一口饼。 时怀池面上不笑,眼神里已然透了浅浅的笑意出来。他一眼不错地看着阮绫慢条斯理地把紫薯饼全吃进了肚子里。 二人既然达成了苏榴选秀的共识,这一晚同床异被便睡得异常和谐,阮绫也没有半夜惊醒了,一夜好梦到天亮,第二天醒来,就看到时怀池隔着被子拿自己当抱枕使,面是玉色,眉朗疏疏。睡着了都有一脸柔和的正气,简直与她的无情无义两相背驰。 阮绫移开了眼,目光落在了头顶的床板上,白天就能看得清上面的雕花了。先时未曾细看,现在仔细一看,头顶竟只有葡萄红枣和祥云,压根就没有石榴说起来,这床不是应该是自家做的么,怎么没有石榴呢。阮绫记得自己上辈子嫁进皇宫,邵曜为示爱重,她还是带床进宫的呢。自家做的床上的雕花,自然百福齐聚,石榴也是有的。后来阮绫就让人把床也烧了,重新造了一床不带石榴的,晚上才睡得舒坦了。 这床怎么没有石榴呢? 阮绫心中既是疑惑,又隐约好似能猜到一些缘由。她不自在地拉高了被沿,把大半张脸都缩进去,心想:今晚还该跟时怀池商议一下这个距离问题才行。 等时怀池起床后,二人便商议好,等傍晚时怀池出宫前,将林景引来与阮绫认识商议。因此时怀池便照常入宫去御书房当班了。他照常坐到了御书房的外间将太监们粗览后分类好的奏折拿来仔细看一遍画重点,御书房里间的皇帝邵曜也照常喝几口提神的龙井。然后打开了面前一本已经画好重点的奏折。忽然,他感到眼前一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巧相遇施技夺命 码字时速500一800/每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婚后还是过了几年富贵日子, 可是没过太久, 那勋贵人家就给皇上抄了家。好好一个富贵百年之家, 直接给抄成了家徒四壁的一穷二白人家。因着是拿着了罪证抄了家的, 抄的过程中还遭遇了顽固抵抗, 动了军队, 最后就连她大姐姐也不肯伸手帮她。 她夫君又是个只会提着鸟笼逛琉璃厂的纨绔子, 除此之外, 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什么都要落到苏榴身上。以至于苏榴过得如哑巴吃黄莲一样的。这便罢了,若是留在京中, 她爹和她姨娘总会悄悄接济她这个小女儿,可她夫君偏偏还是个好面子的,抄了家之后,落差太大,在京中又常碰到以前的狐朋狗友, 顶不住了, 就带着她搬了家,还不许她与家人往来,苏榴想归家, 还被打了直将苏榴年纪轻轻就逼出了白发。 那样的日子自然不会想重过了。 苏榴念及此, 便有些小心翼翼地问系统:“我真的命中注定能当皇后吗?” 晋江皇后养成系统00213胸有成竹地告诉她:“你太不自信了, 我怎么可能会看错?”00213看苏榴神色还是有些仓皇, 它只好重新给这次的任务评个级,这半个月来,它已经把任务难度默默从e级提高到了c级,就在现在,它又默默地给提成了b级。 这个宿主有点难养。 果然自己匆忙中找来的宿主,就是不如服务器发放的正式宿主。想到这,00213心里也苦逼,晋江的主服务器又大抽风了,00213从前就听说每次晋江服务器大抽风都会失联一批子系统,没想到这次一抽,就把它给抽到了时空裂隙中。裂隙里是一片黑漆漆空茫茫,00213在裂隙里流浪许久,身上的能量快要耗尽,它才找到机会,从裂隙掉进了这一方异世界里。 要想重新连上晋江主服,它就得在这方世界里吸收足够的能量,所以晋江皇后养成系统00213进入这一方世界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尽最后一点能量储备,扫描出当世最强皇后气运者,好多快好省地攒够能量,回归晋江啊。 虽说真的绑定宿主之后,00213就发现事情没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这个宿主现在不但不具备当皇后的素养,还很有点自卑畏缩。不过它本来就是皇后养成系统嘛,这点困难,它不是困难! 00213也是很拼,给自己切换了个信誓旦旦语音模式,开始吹牛逼:“我可是根据五维平行空间定位技术找到的宿主,宿主知道吗,在异空间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受到了宿主身上的巨大能量脉冲波!我来到这里之后,当时用侦测仪探测你们这个世界,在十万里高空之上就看到你所在的位置金光闪闪,直冲云霄,万万人里你可是那唯一的光,唯一的电,宿主你现在只是差点运气和出身,你可是个自带天命气运的人啊,怎么会做不了皇后?当时我就瞄准了宿主,向你伸出了我们晋江商城出品,万里挑一不会错的三维定位之爪,这才成功绑定了宿主。我要是慢个几秒,说不定宿主就被别人抢走了!” 苏榴似懂非懂,不知道它说的是些什么玩意,只觉得听起来就很高级,很厉害,还听出来自己很抢手,勉强算懂了罢。苏榴眼睛微微阖上,想起那天,她刚好重生醒来,惊讶地发现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正别居在阮府的小院之中,忽然被一道外人看不见的夺目光彩砸中了身体 这个系统说的一切,对她来说就像梦境一样,不,梦幻一样。 万万人里的唯一。 万里挑一。 原来,她真是那个天命之女。 苏榴上辈子最羡慕嫉妒恨的就是皇后了。明明不过一姓之差,她大姐姐与皇后不也是一个院子里住的?为什么她就能当着皇后,霸着皇帝,也不给选秀 若非如此,以她的姿色和大姐姐扶持,早就青云直上了,何须去嫁一个纨绔勋贵? 而今重生回来,这个系统居然告诉她,她才是那个应该入住后宫,让皇帝为她罢选三千佳丽的正主? 虽然这辈子一些事跟她上辈子所见所知完全不同,时丞相不知抽了哪门子疯,提前来把皇后娶走了,这对苏榴而言终究是好事,没了阮绫这个碍事且夺她命运的,皇上就开了选秀,只要自己能给皇上看一眼,系统告知她的皇后命运,注定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苏榴闭上了眼,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忽然,她撑着手肘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好像一个伸缩弹簧。 长发晃动在苏榴颈侧。 她站起了身,披了衣裳,也不叫醒已经睡着的丫鬟——这个丫鬟多年后被发卖了。苏榴自己摸黑走到了厨房里,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牛乳,她熟稔地亲手劈了两根柴火——她出生前,大姐姐就已嫁入阮府做妾,这是她少女时代从没有做过的事,所有技能的成就,都来自于她生命的最后十年。 她驾轻就熟地把柴火扔进了炉灶里,找过打火石点燃了柴火,熊熊火光燃烧起来,映红了苏榴的脸和眼珠。 苏榴烧热了一碗牛乳。 她少女时代最喜爱的饮品。回来这半个月,她什么也不馋,就馋牛乳。 烧了片刻,苏榴拿着厚湿的热帕子捂住碗身,咕咚咕咚仰脖喝下。只有牛乳温温润润地落进喉咙里,她才能感觉到有东西落到胃里,时光真的倒流的真实。 喝完后,苏榴又十分小家碧玉地拿手帕子擦了擦嘴角的白色乳汁。 这个皇后,一定是她的。 很快就到了阮绫回门这天,阮绫今日的目的就是取消苏榴的选秀名单,她与自己的继母也没有什么贴心话好寒暄的,和继母一起坐了一会子,随便看了看小妹妹的功课,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同她继母说:“我去看看爹。” 她继母有些意外,毕竟回门这天,照规矩是母亲招呼女儿,父亲招呼女婿。她便劝阮绫,“再坐会儿吧,苏榴也快来了,前些日子,你不是与她挺玩得来嘛,这嫁去了时家,就不如家中自在了,趁这时候,也多跟姐妹们玩玩。” 她和苏榴挺玩得来? 阮绫心中就是一个激灵,灵魂都跟着抖了抖鸡皮疙瘩,愈发不想再留在此地了。 她站起身来,小小地将继母推离自己身侧,笑吟吟回话:“我找爹有事。”说着就转了身,飘飘然往外走去。 到了前院,阮绫就看到她爹正跟时怀池把酒言欢,阮绫飘飘然走过去坐了下来,眨眨眼看向时怀池,示意他离开一下。时怀池摇摇头,找了个尿遁理由站起来。他跟阮喻报备完,看了阮绫一眼,就离开了。 阮绫就坐到了她爹身旁的那个位子上,笑吟吟地问:“爹,皇上要选秀,我们族中难道就推苏榴去吗?这会不会有点本末倒置?” 阮喻将阮绫看了一眼,他是一族中颇有话语权的人物,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听他的,这次他力荐苏榴,本就让一些人很不快了。阮喻就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族中没有更合适的女孩子了。” 阮绫便笑了笑:“爹,你都没有去找过,如何知道族中没有更合适的女孩子?”阮喻看了过来,阮绫又笑道,“我知道堂三叔家有个庶女,她生得楚楚动人,顾盼生辉,可是因为长得太出色了,她日子过得不太好,常被嫡母责骂,若是爹你将她举荐上去,即便不能把她捧成皇后,捧做一个宠妃,想必是没有问题。届时我们与她连成一气,也是名正言顺。将来她要是生下皇子,我们阮氏站到皇子身后,也毫无异议。可若是举荐了苏榴女儿怎么想,怎么觉得隔了一层,就算爹你要全力支持她,只怕族中也人心不齐啊。”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阮喻想了想,已经意动了,可他又有点儿犹豫,说道:“可名单已经定下了。” “定下了,不是也能改吗?那么多名字,皇上便是提前看过,也记不住。就是他记住了,问起来,只消一句递漏了阮家的,不就成了。”阮绫浅浅笑了起来,苏榴和她的家庭实在无足轻重,邵曜现在不会对她有印象的。 而且阮绫知道她爹更在意的是怎么跟继母和苏榴交待,便轻声道:“苏姨已经嫁进来了,我们阮氏荣,她才荣得。我们阮氏若无血脉入主后宫,将来等她老了,阮氏难免天恩旁落,昔日荣光不再” 这话说到了阮喻心坎上,他终于不再犹豫,拍板道,“就依你所言。” 阮绫才将露出一个浅浅笑来,那边厢遥遥地就看到苏榴带着一个小丫头,楚楚款款c扶风弱柳地走了过来。 苏榴遥遥地走到阮绫近前,发现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充满了一种让人古怪的不怀好意。她在那勋贵家中小心翼翼惯了,别的兴许不行,察言观色的本事已是一流了,一见了这神色,心中已是察觉到不对,前些日子阮绫虽然也对她爱答不理的,可也不至于是这种恶劣态度。 一定是有什么缘故。 苏榴想起来系统前几日交待自己查看好感的方法,便说道:“系统,能不能帮我查看一下阮绫的好感度?” “没问题,宿主——咦,宿主,你到底做了什么,阮绫对你的好感是负无限啊!” 苏榴没明白负无限是什么意思,连忙又问了,系统一板一眼地解释道,“就是对你的好感差到没有底,恨你恨到无底深渊的意思啊!” 苏榴听了,脚底下差点一滑,哪怕她再恨阮绫不知怎么地占了自己的皇后之位,可她现在还没去参加选秀呢,她也不想阮绫这么恨自己,来妨碍自己啊!她心中也是诧异极了,问道:“怎么可能?她出嫁前几日不是还查过,有二点好感的吗?” 00213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他立刻启动解决程序,寻找最优方案,片刻后,00213就尽职尽责地提议道:“宿主,这个好感不可能通过正常途径让你劝服阮绫了,我建议使用非常急救系统技能!” “非常急救系统技能,那是什么?” “宿主,我这里有一款好感清零新手优惠包,非常适合宿主,不过因为是新手用的,所以效果只能管一个时辰。” 苏榴心想,只能管一个时辰,她要这做什么? 还白白浪费了她的“新手”次数。 正要拒绝,大姐夫阮喻已经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笑呵呵地同苏榴说:“阿榴啊,有件事得先跟你说一声。” 阮绫双手抄在一个黢黑金凤纹花的袖笼里,斜斜地靠了一点在宫墙之上。她暗红殷殷的太后衣装,正像往墙上抹的一怵血。涂得她满身都是,涂得这满京城的百姓人家,浑身都是。 透过这一面墙,她仿佛感觉到大地在震颤,烈马在嘶鸣,铁蹄在怒吼,像雷雨c像暴风,顷刻间能把这一面又一面宫墙都捣碎了。 曾经有很多年,阮绫心里都觉得,是这一道道林立的厚实宫墙困住了她,但是到了此时此刻,外面大军逼宫,里面人心惶惶,她忽然意识到,这些年困住她的,也许从来就不是宫墙。 太监总管林景手里捧着一件银黑的斗篷,他走到阮绫身侧,微微躬身道:“太后,苏妃不肯喝下毒酒。” 阮绫漆黑且飘忽的眼神幽幽地飘了回来,似人之回魂,魄之归体。她冷淡且轻蔑地嗤了一声:“随她去吧,兴许她还立志要做兀惕的宠妃呢?” 林景将她的神色深深看了一眼,便微垂了头,将手里的斗篷展开来,递到阮绫面前,神色关怀地道:”太后,我给您披上吧。” “我自己来。”阮绫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要把手从绣笼里抽出来,林景忽地按住了她的手腕,阻挡了她抽手的动作。他又进了一步,目光深深地,透着一种专注的光,“您不方便,我帮您系上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盲点突现暗杀急 码字时速500一800/每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她本是有些惶惶不安, 到了皇帝面前, 却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 无他,只因皇帝并不让人感到紧张。 皇帝邵曜飞眉入鬓, 生得一双细长凤眸,他不像苏榴想象中那样是十分有威仪的人, 嘴角挂着浅浅笑,手支着下巴半斜靠在明黄雕飞龙的御座上, 透着闲散。 人说偷得浮生半日闲,平日总是忙的,闲也就闲得不成闲样。他却仿佛是一闲就闲成了散仙, 七分慵懒三分愉, 叫人生不出敬畏之心来。 闲散似仙的皇帝目光微微一转,越过前面四个秀女, 单单落到了苏榴面上。 苏榴俏脸微红, 这可比她上世的那个夫君好看多了。 而邵曜也仿佛是一眼就只看到了苏榴, 他抬起了自己金贵的皇帝玉手, 往前一指:“那位姑娘, 抬起头来, 给朕看看。” 在旁边宫人的提醒下,苏榴才紧张地上前一步, 缓缓地扬起头来:正是粉面含腮, 杏眼微湿, 含羞带怯的一个俏佳人。 邵曜面色上的懒意尽去,定定凝视她半晌,仿佛是看呆了。 好半晌邵曜才赞道:“不愧是阮爱卿放弃自家名额,极力推荐的姑娘,果然是绝世美女啊。”他又很不屑地瞥了其他四人一眼,淡淡道,“与苏姑娘一比,其他人可都成了庸脂俗粉了。” 那四个姑娘虽然面上没有表现什么,心里可不是记恨上苏榴了? 哪怕不拼家世,能来选秀大家都是差不多水平的长相,甚至比她更漂亮的,皇上竟然说苏榴最美,岂不是眼瘸? 可邵曜偏偏就好像真的只看中了苏榴。他不但问了苏榴的家庭,还问了苏榴的年龄,甚至问苏榴昨日在宫中住的习不习惯。最后他还低头写下了明显是苏榴的名字。 系统这时提醒苏榴:“宿主,好时机,快对皇上用这个新手包啊!” 苏榴想想自己离着皇上至少得有二十尺,而且手里这已经是最后一个新手包了,她的习惯便发作了,有点舍不得,“看皇上的样子,分明是要让我中选的,我还现在对他用,不是浪费吗?等以后如果我不小心惹恼了皇上,再对他使用吧。” 一有机会,苏榴就想捂紧自己的技能包。 系统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虽然皇帝现在的好感显示只有很勉强的1点,可皇帝不是还很嫌弃另外四个吗?说不定皇帝就是那么难涨好感呢。自己毕竟不是人类,不懂得人类的心思,就没有再说话。 苏榴在被问了一通话后,顶着另外四个姑娘晦暗的目光,脸红红地出去了。又等了许久,秀女们像一茬一茬稻子,进去了又出来,苏榴看着不少人都摇头,唉声叹气的,心里越发高兴。 已经有会看眼色的小太监,来给她换了香茗,殷勤地问她冷不冷,累不累了。还有想卖好的小宫女,悄悄告诉她,除了符姑娘,皇上全程只问过她一个人名字,其他人都是看一眼,随便聊几句家常就挥手让出来了。 苏榴连忙问,那符姑娘是谁? 小宫女一张红扑扑的苹果脸,小心地往那“家世差”姑娘指了指,“就是符大人家符姑娘呀。”为了向苏榴卖更多好,她又小声道,“据说皇上生母淑妃生前与符姑娘的母亲是挚交,当年弥留之际还曾要求皇上将来娶符姑娘呢。” 苏榴心中一个咯噔,除却知道自己必定中选以外,便是将符姑娘视作劲敌了。如此情敌,天然便要较劲,哪儿还会想费那力气,去把她的好感涨回来? 她只卯足了劲,翘首以盼,等着皇上钦点自己的名分。 皇后?一开始就是皇后好像不太可能。 妃子?这好像也不行。若是个贵人,就既不出挑,又够显眼,那就最好了。贵人 苏榴一边想着,噙着笑,沉进了思绪里。 终于日暮西沉,所有的秀女都见完了。皇上的车架缓缓行起,离开了。大家都屏息等着结果,见那颁旨太监出来,苏榴脸都激动红了,结果那个颁旨太监平平静静地宣布:“本届选秀,无人雀屏中选。” 什么? 苏榴只觉脑子嗡地一声,好像什么也听不清了。 “哎呀,苏姑娘晕倒了,快把她送回阮府去!” 邵曜回到宫中,便屏退众人,扶着椅子扶手笑了小半刻钟。心想,王伴伴你那样肯定中招,只有朕这样玩,才能让她倏忽大意,错失良机! 上辈子他与苏榴交手多年,也骗了她好几年,于此间造诣早已登峰造极,虽然越到后来,苏榴越难对付,但现在用这招来糊弄糊弄尚且经验不足的苏榴,还是绰绰有余的。 笑毕了,邵曜看着自己好似满当当,实际又空荡荡冰凉凉的内殿,忽然想起阮绫已经嫁给了时怀池,还很不乐意见自己,又是五内俱焚,酸楚不已,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按着椅背的手掌渐渐收紧。 无论如何,也要让阮绫回心转意才行。 今日打了一个胜仗,邵曜思来想去,便亲手写了一张邀请函,着暗卫走特殊通道向阮绫发了出去,邀请她来一起好好谈谈。 阮绫摩挲着这张连低调都不会的烫金邀请函,看着上面那一句龙飞凤舞的“想知道我怎么拒绝了苏榴吗?想知道,就中秋酉时第一楼四春园见。”,陷入了一种能让自己慌乱的猜测之中。 中秋? 邵曜一定是故意的! “姑娘,姑爷回来了。”门边望风的元扇轻轻说。 阮绫心中一惊,赶紧把邀请函塞进了梳妆盒里,盖上了盒子。时怀池已经一脚跨进门来,见她手里端着梳妆盒,便问:“你要出门?” 阮绫抱着梳妆盒的双手就是一紧。 阮绫愣怔过后,便想到,奶娘是十年前的奶娘,自己却已是十年后的自己了,她连自己高兴了不高兴了都能轻易看出来,会不会也认出自己的变化不同? 阮绫紧紧握着瓷瓶,压得拇指和食指指腹都有了痛感,也尚未自觉到。她竟有了近乡情怯之感,思虑再三,究底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洞房突然叫奶娘进来说话,多不成样子?”时怀池也就没有再提议什么,只是将她看了看。 阮绫偏过头去,心中想,他大约又对我的无情程度,有了更深的认识。 她便低头,打开了这鸡血的瓶塞,摸过那张元帕,倾倒了瓶口。 半天没有鸡血流出来。 阮绫些微有点囧,晃了晃瓶子,瓶中还是滴血不出,她只好对着瓶口往里一看,便只能看见黑黢黢红暗暗的一团,已经凝住了 “怎么回事?”时怀池又问话了。 阮绫颇为尴尬,呵呵笑了两声,“这个,好像冻住了。”她眨巴眨巴眼睛,更显得又无辜了好几分。 时怀池拿过她的瓶子,也跟她似的,探了一只眼睛往里看了看,就起身去了桌边,拿过交杯酒的酒壶往这鸡血里倒了一点,晃晃瓶子,融了里头的血块。又端着小瓷瓶回来,往帕子上倒了一点血,问阮绫:“够了?” “应该,够了吧?”阮绫也不是很确定,十年前晃过一眼的东西,如何能记得那么清楚?时怀池想了想,又往上头多倒了好些鸡血,直将这瓶子几乎清空了。才把瓷瓶递还给阮绫。时怀池做好了假,自己一拢元帕,拿着它丢到了外边的小榻上。 阮绫摸了摸鼻子,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拿被子把自己包得更紧了。 时怀池又折返回来,清凉怡人的专注目光盯着一人占用所有被子的阮绫默默看,好似意有所指,偏偏又一句话也不讲。阮绫已经带着小山一样的被子靠到了里头的床壁上,被这么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也不好一直无视。只好开口问他:“你怎么回来了?你可以睡那边的榻上。”她小心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遥遥往榻一指。 结果时怀池居然头也没回,就毫不犹豫地回她:“不行,这张床我要睡一半。”他见阮绫立时拿警惕的眼神看自己,顿了一顿,只好又道,“榻太短了,不好睡。” 这上头,时怀池仿佛很是挑剔。他说着话,也不管阮绫答不答应,就和衣躺到了床外侧,果然不多不少,正占了一半的宽度。若说他不迁就人,他又偏偏好似有些君子风度,说一半,就一半,半寸也不多占,同时的,半寸也未让给阮绫。 阮绫便有些气,她被被子压得像个负重累累的葫芦娃,拖着被子艰难地挪了挪,小山般挪到时怀池身侧,居高临下地望他:“时爱卿,本宫明天就让人去做长榻,今天,能不能委屈你,暂时屈尊睡一下你自家的短榻呢?”她故意加重了自家这个词,好提醒时怀池,是他自己没做好相宜的家具,与她无关。 时怀池还是面无表情,清冷淡漠地转回头来,专注地将她呲牙的模样看了看。阮绫露了对白白小尖的小虎牙出来,似要竭力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 时怀池专注地看了一阵,阮绫以为他已经内心松动了,不想这个铁石心肠,最后居然冷酷地闭上了眼,“不行。” 阮绫不死心地隔着被子拿手推了推他。时怀池老僧入定一样,毫无反应。 他如此无赖,阮绫也实在有点拿他没办法,只好问:“本宫衣裳呢?” 时怀池果然装睡,眨了眨眼,就睁开了。他看了看阮绫,侧身过去,在外面摸索一阵,就把阮绫的里衣找到,递给了她。 阮绫小心伸出一只光溜溜细瘦的皓腕,刨食的仓鼠一般,曲起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刨刨刨,把里衣扒到了自己身边来。刨完了,发现时怀池一直也没把眼睛闭回去,她只好又说:“爱卿,你能不能去那边角落里回避一下呢?” 时怀池躺着没动,他盯着阮绫半晌不吱声,忽道:“每次你叫我爱卿,我就想起赴刑场那天。” 阮绫:“”你自己阴影大,怪本宫咯? 阮绫正要推卸责任,时怀池又说:“你要是改口叫夫君,我就去角落里回避片刻。” 夫君?想得倒美,本宫的便宜也是你能轻易占的? 阮绫没好气瞥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小小地退了一步,“怀池,这总可以吧?外人面前,也不容易露陷。”为免时怀池还要斤斤计较,阮绫难得还耐心与他解释了一番,“本宫以前也没有叫过邵曜夫君,都是直呼其名的。” 时怀池又定定看了阮绫片刻,似乎是在翻新自己的认知,片刻之后,他终于翻身坐了起来,阮绫心情便好了一丢丢,时怀池却突然又回身同她说了一句:“看来,这就是你被苏妃撬了墙脚的一大缘由了。”说罢了,他就恨铁不成钢一样摇摇头,起身去了墙角面壁。站得跟段接地竹子似的。 阮绫:“” 可恶,好想就此霸占一整张床! 阮绫愤愤地穿好了该穿的里衣,裹着被子将自己圈成蚕蛹一样,只露出一颗脑袋,便往里一滚,将将霸占住了二分之一多一片的位置,才扬声跟时怀池说:“我好了。” 时怀池转过头来,看清了阮绫的样子,脚底下就是一顿。他面色淡然地走了过来,目光在被子上逡巡一圈,又将阮绫小霸道的占床面积瞅了瞅,问道:“我盖什么?” “床给你一半,被子就是本宫的了。你自己想办法。”阮绫也是不容商量的语气,说罢,便像方才时怀池装死人一样,闭上了眼,一动不动。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听到时怀池约莫是静立片刻,便转身走了开去,过了一阵子,他才又走回来,阮绫听到被子落床面的声音,料想定是时怀池自己从柜子里搬了条被子出来,便不再去在意了,转了个身,面朝里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明日还要了解情况,现在她不想想那么多。 这一晚居然睡得挺沉,至了天明,阮绫才被丫鬟们吵醒,窗外有不知名的鸟在啾啾地鸣叫,活泼得似乎是在试图叫她起床。阮绫偏头一看,时怀池也还没醒。明明没有开得窗,盛烈的阳光已经从纸窗里漏了进来,他乌黑的头发柔软地散在大红鸳鸯枕上,还有一些落在他红色的里衣上,安谧又浓烈,好看又无害,像是画里跑出来的。和阮绫印象里,那个每常与她政见相左,总是针锋相对c咄咄逼人的时怀池难免不大一样。 阮绫也不叫醒时怀池,悄悄地起身穿好衣裳,越过他爬出了床外。看到榻上那张元帕,她有些嫌弃地拈起一角,很没良心地拿着它丢到了时怀池那张被子下,塞塞塞,塞进去。因着碰到了他的被子,阮绫才发觉这条被子比自己那条薄了许多,像是夏天最热的时候盖的冰蚕丝薄被。她的被子触手暖和和,时怀池的挨着就凉嗖嗖。 阮绫:“” 倒是想不到,他昨晚也没叫人给他拿被子,也没同自己讲一声。 时怀池感觉到动静,也醒了过来。他扶了扶额头,就朝阮绫看了过来。阮绫立刻收回手,心虚地朝他嘿嘿笑了一声,“你醒了啊。” 时怀池往自己被子下瞥了瞥,什么话也没说,就坐了起来。阮绫便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地,转了个身,迈着轻盈的小步伐走到门边,清了清喉咙,若无其事地扬声叫丫鬟们进来。阮绫去了隔壁屋里洗漱梳妆,至梳洗完了,她记忆中那个爱叨叨的奶娘忽然鬼鬼祟祟地进来,将这些丫头都退了出去,小声问道:“姑娘,你的鸡血怎么用了?是哪儿出了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火势蔓延烧人心 码字时速500一800/每小时,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时怀池娶走了阮绫? 他们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 窗缝里透进来的微风, 吹动邵曜皇冠下的发鬓微微拂动。 而他呆若木鸡, 比桩硬,比冰僵。 好片刻,直到身后的王福顺也跟上来,邵曜才勉强催动自己挪动了第一步。一小步,虚浮无力, 又一脚嵌进了地砖上似得,重愈千斤。 邵曜纠结之后,就迈动双腿走到了外面, 门外是时怀池跟林景在站着说话。邵曜目光落到时怀池面上, 时怀池薄薄的唇抿着冷淡的嘴角。站得比御花园的竹子还正直。 邵曜心中已然带着了一种审视的目光看他, 偏偏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同苏榴周旋多年, 他的演技已经快要达到登峰造极的水平,心中再是如何崩塌,邵曜还是面带微笑地朝他走了过去, 问时怀池:“爱卿你没离宫, 怎么也不讲一声,朕好同你一起吃个饭啊。” “臣突然想起有事请教林公公,这才留了下来。不敢打扰皇上用膳。”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邵曜笑了一声, 便说, “朕记得你妻子还在宫外等着吧?宫外近处也没吃的, 不如就请她进宫来, 朕让御膳房给你们夫妻俩重新做一顿。至于你妻子想吃的那个什么草饼,也可以问问御膳房,看做不做的出来么。” 时怀池心中顿时有些警惕,他立刻拱了拱手跟邵曜回话:“这就不必了。我们已经订好了位次,不去也要浪费。” 邵曜闻言,便不劝了,他见时怀池带点狐疑地瞅着自己,忽地就哈然一笑,说道:“不在宫里吃就不在宫里吃吧。正好朕也要出宫,爱卿我们一起走好了。” 不叫阮绫进宫,时怀池心里的警惕倒是松了一些,不过他还是不想阮绫跟皇帝有太多不必要的接触,便婉拒道:“皇上,您出宫可不是小事,怎么能说走就走?您最好还是先安排妥当,过几日再行出宫。” 邵曜毫不在意地回他:“哪要那么麻烦?朕换身衣裳不就成了?这有什么。” 时怀池还是想阻止他,便带一点开玩笑的语气说:“皇上怎地秀女名册都不看了,突然要往宫外去?” “问得好!”邵曜笑呵呵地抬起一根食指,“朕忽然想起有一批军备上的问题要赶紧问问阮爱卿,这么晚了,不好急召他入宫,倒不如自己去一趟,顺便散散步。” 如此正经事,时怀池不好拒绝了,他本来已经约好了林景,只等邵曜回殿内休息,林景就会跟他去一趟宫门口。现在皇帝执意要跟他一起走,他难道还能避开皇帝的眼睛做小动作? 时怀池心中极不乐意,又不能真的阻挠邵曜跟他一起走,只好看了一眼林景,邵曜一直在暗暗观察他,见他这顷刻间已经看了林景两次,本能地就有一种直觉,时怀池今日与林景说话是带目的的。 至于是什么目的,就看带着目标能不能看出来了。 思及此,邵曜挥挥手,挥开了要把御辇抬过来的太监,便拉起了时怀池的手,特别亲热一些地说:“你就干脆跟朕一起往外走吧,朕可不想积了食。” 时怀池自然不能拒绝。邵曜看事情说定了,立刻就去里间换了身常服,他的贴身小太监李德本来就要跟上来,邵曜也拒了,他特指了林景,叫他跟上。这便出了屋,跟时怀池一道往宫外走。 邵曜这一路走,便一路叹气。 时怀池瞥了瞥皇帝,心道:有古怪。 他便目不斜视往前走,只当没见着。 邵曜看他不理自己,只好做得更明显一些,又当着他的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摆明了是要引时怀池好奇相询的。这下不好视而不见了,时怀池心中很不乐意,但作为一个臣子,他也只好关心地问:“皇上为何叹气?” 邵曜便偏头看着他,语气无奈:“朕今日看秀女名册上那么多名字,真是眼也看花了,却不知选谁家的好。” 时怀池听了,就无比认真地回他:“皇上选看着喜欢的就好。” 邵曜心中冷笑:朕喜欢的皇后莫名其妙给你娶回去了! 面上仍是认真倾听的和煦笑容:“爱卿又为什么要娶阮氏女呢?” 邵曜好似不过随意一问,时怀池心中已然警惕起来了。时怀池当然不可能跟皇帝说是为了避免再被砍一次头。他偏头将邵曜看了看,便露了一丝浅浅淡的笑意出来:“因为臣喜欢。” 朕的皇后也是你喜欢的吗! 邵曜心中只想把他再一次送去抄家砍头!! 他强行微笑了半天,努力想象自己身旁站着的是苏榴不是时怀池,才勉强克制住了,没有让自己就此露出狰狞的笑容来。 二人一时无言地,拖着身后几条尾巴走到了宫门口。 好巧不巧,阮绫并没有坐在马车里等,她披了条纱红的小坎肩,一头乌发落了几缕在坎肩上,口脂正红,显得特是明艳俏皮一些。 阮绫正半仰着头,看不出什么神色地打量她面前的那面红色宫墙。 那面宫墙新近才着了漆,翻修过的,阮绫想起来上辈子,翻新宫墙是为了她和邵曜大婚。可惜上辈子成亲了,阮绫就没什么机会到外面来,从外面看看全新的宫墙了。 后来临到死之前,也没有机会仔细看看宫外面的宫墙,看起来是什么样的。有没有已经旧了。 这辈子,翻新大抵是为了迎接秀女之故 至到宫门,邵曜忽然比时怀池快走了两步,先站定到了阮绫身旁。“姑娘,这宫墙是新翻修的。”这约莫是十分糟糕的搭讪之语了,但邵曜只想与阮绫搭搭话。 快一点,越过时怀池,说几句平和落镜湖,微澜淡波的话。 阮绫尚还沉于旧思,闻言下意识转过了头来,望向邵曜,目中清幽幽沁人,凌冰冰扎心。 只这一眼,邵曜就认出了这是那个见也不乐意见他的阮绫。 他心里的某种不可名状的期待仿佛跟着轰然倒塌了。 原来她宁愿嫁给时怀池,也不愿嫁给自己了? 时怀池愣了一下,也抢上前来,强行站到了他们两个中间,他几乎是很明显地把阮绫往身后方向拉了拉,认认真真地跟邵曜宣告:“皇上,这就是内子。” 阮绫可不是无的放矢。 从今日邵曜单找她,不找时怀池就可以看出,邵曜没发现时怀池也有从前的记忆。正好,时怀池也没发现邵曜有从前的记忆。 她作为关键当事人,已经发现了这一点,但他们双方都没发现这一点。 既是如此,阮绫就要推一把了,不能让他们两个今日互相发现之后,还有解释推锅的机会。 若是他们俩和好了,君臣把酒言欢,谁知道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合力抽自己脚底的薪。最好的情况,当然是时怀池变成她的人,让邵曜做孤家寡人去。 若是如此,上辈子时怀池一天到晚给邵曜出主意跟自己作对的过节,阮绫便可当它是过去了。 所以一看到这几乎要捅破窗户纸的苗头,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扑向了时怀池。 就不信时怀池能忍? 他要真能忍,阮绫都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阮绫扑在时怀池怀里,抓着他的衣襟抽泣,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其实阮绫那一声浮夸的夫君,时怀池就已经明白过来,阮绫恐怕也不是清白无辜的。至少没有她表现得那么清白无辜。不过这和皇帝公然勾搭他妻子比起来,已经不算什么了。 时怀池低头看看发鬓散乱,玉兔簪上乱糟糟倒插着一棵胡萝卜的阮绫,再抬眼看看捂着脸的皇帝,心里的无明业火渐渐不可抑制。 时怀池自认也算兢兢业业,虽然没有上辈子给皇帝卖力的时间长,怎么说,自己现在也依然是他的正牌心腹,铁杆支持者。他居然都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心情,想撬他老婆,就撬他老婆? 这谁能忍得了? 时怀池抬头冷淡地看了看皇帝。问他:“皇上如此侮辱臣妻,还有什么别的话说吗?” 时怀池抱住阮绫,安抚了一下呜呜哭不见泪的她,把她连人带脑袋都按在自己怀里,很想低头问一问她,她为什么要来见皇上呢?就因为他选秀一个也没选吗? 但是时怀池克制住了。 他什么也没问,就只是用力地抱住阮绫,抬眼沉默无声地盯着邵曜。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在呲呲燃烧。燃得走廊上挂的花好月圆灯笼似也要燃起来,飘出焦烟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五次技能都用尽 码字时速500一800/每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到了时辰,苏榴便跟着秀女们五人一组五人一组地进去。王福顺和几位审查姑姑的一个时辰效果还没过去, 便特地给她排了个很好的位置,是头五组的。 这头五组里,既有那名大将军之女,也有那个看起来家世很差的姑娘, 还有其他人也都是当朝显赫人家的女儿。苏榴心里隐隐地就感觉不是太对了。她想打探一番那个家世很差c现在拿眼角看自己的姑娘是谁,却因为一组挨着一组, 还要讲究秩序,没找着机会。 苏榴又担心起自己是否冲撞了贵人, 想着以后得找个机会,把这姑娘的好感涨回来。 她本是有些惶惶不安, 到了皇帝面前, 却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 无他,只因皇帝并不让人感到紧张。 皇帝邵曜飞眉入鬓, 生得一双细长凤眸,他不像苏榴想象中那样是十分有威仪的人,嘴角挂着浅浅笑,手支着下巴半斜靠在明黄雕飞龙的御座上, 透着闲散。 人说偷得浮生半日闲, 平日总是忙的, 闲也就闲得不成闲样。他却仿佛是一闲就闲成了散仙, 七分慵懒三分愉, 叫人生不出敬畏之心来。 闲散似仙的皇帝目光微微一转,越过前面四个秀女,单单落到了苏榴面上。 苏榴俏脸微红,这可比她上世的那个夫君好看多了。 而邵曜也仿佛是一眼就只看到了苏榴,他抬起了自己金贵的皇帝玉手,往前一指:“那位姑娘,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在旁边宫人的提醒下,苏榴才紧张地上前一步,缓缓地扬起头来:正是粉面含腮,杏眼微湿,含羞带怯的一个俏佳人。 邵曜面色上的懒意尽去,定定凝视她半晌,仿佛是看呆了。 好半晌邵曜才赞道:“不愧是阮爱卿放弃自家名额,极力推荐的姑娘,果然是绝世美女啊。”他又很不屑地瞥了其他四人一眼,淡淡道,“与苏姑娘一比,其他人可都成了庸脂俗粉了。” 那四个姑娘虽然面上没有表现什么,心里可不是记恨上苏榴了? 哪怕不拼家世,能来选秀大家都是差不多水平的长相,甚至比她更漂亮的,皇上竟然说苏榴最美,岂不是眼瘸? 可邵曜偏偏就好像真的只看中了苏榴。他不但问了苏榴的家庭,还问了苏榴的年龄,甚至问苏榴昨日在宫中住的习不习惯。最后他还低头写下了明显是苏榴的名字。 系统这时提醒苏榴:“宿主,好时机,快对皇上用这个新手包啊!” 苏榴想想自己离着皇上至少得有二十尺,而且手里这已经是最后一个新手包了,她的习惯便发作了,有点舍不得,“看皇上的样子,分明是要让我中选的,我还现在对他用,不是浪费吗?等以后如果我不小心惹恼了皇上,再对他使用吧。” 一有机会,苏榴就想捂紧自己的技能包。 系统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虽然皇帝现在的好感显示只有很勉强的1点,可皇帝不是还很嫌弃另外四个吗?说不定皇帝就是那么难涨好感呢。自己毕竟不是人类,不懂得人类的心思,就没有再说话。 苏榴在被问了一通话后,顶着另外四个姑娘晦暗的目光,脸红红地出去了。又等了许久,秀女们像一茬一茬稻子,进去了又出来,苏榴看着不少人都摇头,唉声叹气的,心里越发高兴。 已经有会看眼色的小太监,来给她换了香茗,殷勤地问她冷不冷,累不累了。还有想卖好的小宫女,悄悄告诉她,除了符姑娘,皇上全程只问过她一个人名字,其他人都是看一眼,随便聊几句家常就挥手让出来了。 苏榴连忙问,那符姑娘是谁? 小宫女一张红扑扑的苹果脸,小心地往那“家世差”姑娘指了指,“就是符大人家符姑娘呀。”为了向苏榴卖更多好,她又小声道,“据说皇上生母淑妃生前与符姑娘的母亲是挚交,当年弥留之际还曾要求皇上将来娶符姑娘呢。” 苏榴心中一个咯噔,除却知道自己必定中选以外,便是将符姑娘视作劲敌了。如此情敌,天然便要较劲,哪儿还会想费那力气,去把她的好感涨回来? 她只卯足了劲,翘首以盼,等着皇上钦点自己的名分。 皇后?一开始就是皇后好像不太可能。 妃子?这好像也不行。若是个贵人,就既不出挑,又够显眼,那就最好了。贵人 苏榴一边想着,噙着笑,沉进了思绪里。 终于日暮西沉,所有的秀女都见完了。皇上的车架缓缓行起,离开了。大家都屏息等着结果,见那颁旨太监出来,苏榴脸都激动红了,结果那个颁旨太监平平静静地宣布:“本届选秀,无人雀屏中选。” 什么? 苏榴只觉脑子嗡地一声,好像什么也听不清了。 “哎呀,苏姑娘晕倒了,快把她送回阮府去!” 邵曜回到宫中,便屏退众人,扶着椅子扶手笑了小半刻钟。心想,王伴伴你那样肯定中招,只有朕这样玩,才能让她倏忽大意,错失良机! 上辈子他与苏榴交手多年,也骗了她好几年,于此间造诣早已登峰造极,虽然越到后来,苏榴越难对付,但现在用这招来糊弄糊弄尚且经验不足的苏榴,还是绰绰有余的。 笑毕了,邵曜看着自己好似满当当,实际又空荡荡冰凉凉的内殿,忽然想起阮绫已经嫁给了时怀池,还很不乐意见自己,又是五内俱焚,酸楚不已,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按着椅背的手掌渐渐收紧。 无论如何,也要让阮绫回心转意才行。 今日打了一个胜仗,邵曜思来想去,便亲手写了一张邀请函,着暗卫走特殊通道向阮绫发了出去,邀请她来一起好好谈谈。 阮绫摩挲着这张连低调都不会的烫金邀请函,看着上面那一句龙飞凤舞的“想知道我怎么拒绝了苏榴吗?想知道,就中秋酉时第一楼四春园见。”,陷入了一种能让自己慌乱的猜测之中。 中秋? 邵曜一定是故意的! “姑娘,姑爷回来了。”门边望风的元扇轻轻说。 阮绫心中一惊,赶紧把邀请函塞进了梳妆盒里,盖上了盒子。时怀池已经一脚跨进门来,见她手里端着梳妆盒,便问:“你要出门?” 阮绫抱着梳妆盒的双手就是一紧。 御花园离着她的椒房殿自然是极远的。 她真是太绝情了,上辈子不肯原谅自己便罢了,这辈子还要来离间他们君臣关系,毁他臂膀。 邵曜便是如此想的,自打发现阮绫是回到过去的之后,他就觉着这是阮绫报复自己的一种方式。 邵曜凝视阮绫的挑衅样半晌,忽然伸了手过来,去摸阮绫的耳侧,阮绫被他吓一跳,兔子一样急往后蹦,踮起脚呲牙问他:“你干什么?”她睁圆了眼,警惕得像四面都环绕了看不见的敌人。 邵曜又被她逗笑了,往前追过来一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的流苏缠一块了,我只是想帮你理一理。” “我自己会理。” 阮绫反驳着,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流苏,但邵曜已经又伸了手过来,像一只猎食的鹰之爪,先阮绫一步把她发簪上吊着的那两只红宝石胡萝卜攥在了掌心里。 这就像命脉突然握在了别人手里似的。 阮绫不敢再往后靠了,紧张地瞥向邵曜的手,生怕他一个使劲,揪断了。 她紧张地瞥了好几眼,但邵曜好似只是真的想帮她理流苏而已,他又摊开了手掌来,仔仔细细地把阮绫缠一块的流苏一根一根分解了开,像对待一块已经碎成碎碎的珍稀宝贝。 邵曜第一眼看到阮绫头上的发簪,不可否认,当时是很想给她掐了。这不是她上辈子有的发簪,那就一定是时怀池送的。但他稍后又想到,她明知今日要来见自己,还要戴这么一根发簪,一定是故意气自己的。她就是这么充满小心机,无时无刻不想着气死自己。 才不会上她的当呢。 邵曜这么想着,总算是克制住了自己想要破坏发簪的欲望,还好心地帮时怀池理了理。 阮绫往边上侧了两下,想躲开,没有躲得成,只好忍着气等了一会。偏偏邵曜慢条斯理地,像抓着了绒线球玩耍的狐狸,翻来覆去地分理她的流苏,就是半天没有好。 阮绫可不想陪他在这白耗时间,她还想早点回去,免得时怀池以为她掉进茅坑里了去找她。阮绫强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见他慢吞吞的,老也不提正事,忍不住自己提起了话头,问他:“你不是要告诉我怎么让苏榴落选的吗?” 邵曜便又笑了,他摸着阮绫的流苏,语带宠溺地说:“先吃饭,吃完了,晚上与我一起看看天灯,到时我便一一告诉你。” 阮绫这时才往房中看了看,只见桌上已摆好了一桌的菜,除了中秋必备的月饼,依稀都是阮绫爱吃的,远远看去,冒着袅袅的热气。大约邵曜以为阮绫今日来了,会跟他一起吃个饭。 但是阮绫不管是这辈子也好,还是上辈子也好,最恶心的就是中秋节见到邵曜,若非是他用苏榴作饵,阮绫根本想也不想想起邵曜。这就像一种生理惯性,哪怕她已经意识到苏榴是个大毒瘤,也不能缓解她在这个日子,见到邵曜的那种不适劲。 阮绫瞥着他冷笑了一下,“得寸进尺!我老实告诉你,我是跟时怀池一起来的,待会就回去跟他吃饭,晚上还要跟他一起燃灯,你要么现在就告诉我,要么我就走了。” 邵曜抓着流苏的手一紧,阮绫冷冷地斜着眼角瞥他,大有“有种你就扯断了试试看”的意思在。 邵曜抓着那两棵小胡萝卜,一会儿松,一会儿紧,每每好像真的要扯掉了,他又松了手来。阮绫也毫不服软,并不肯往桌边挪动一步。他俩互相僵持了小半天,一如上辈子,总是见面嘲,见面嘲,一见面就嘲,阮绫不肯与他好好说几句话。就连自己身边都不完好安全,邵曜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信鬼力乱神之说,更不知道她身边是不是已经被妖魅侵占,什么也不能多说。 好半天,邵曜才克制住了自己,转而浅笑吟吟地问阮绫:“你不问我到底是谁吗?” “还用问?”阮绫显得有点不耐烦。她并不想跟邵曜回忆什么过去,只想要正确解决苏榴的方式方法。 阮绫如此绝情,邵曜也终于意识到,跟她来太软的,哪怕送到了嘴边,她也就是不吃。邵曜强撑起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他仍旧不放开那两棵胡萝卜,几乎是负气一般同阮绫说:“如果你不跟我一起去看灯,我就不告诉你对付苏榴的方法。” 阮绫没好气斜了邵曜一眼,才不受他胁迫,当即便冷笑一声,“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自己去试?上辈子那是我根本不知道她会妖法,才败在她手里。”阮绫今日冒险来见邵曜,主要意在弄清邵曜到底是哪个邵曜,现在已经弄清了。二也就是想走点捷径而已,若是没有邵曜,她难道就不想办法对付苏榴了?至多不过是多走些弯路而已。 邵曜闻言,却也哈了一声,他几乎也是毫不客气地反问阮绫:“你怎么试?靠观音像佛像,还是请一堆神棍去阮府做法?” 阮绫淡淡瞥他一眼,不说话。 邵曜又冷笑一声,他捏紧了小胡萝卜,微微弯了腰,扶在阮绫肩膀上,盯着她清凌凌乌黑黑的眼睛说:“你以为你被苏榴一招打飞的时候是观音救的你?不,是我。” “你?不可能!”阮绫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瞪着他。她不想信邵曜的胡言乱语,可邵曜却能说出她被苏榴打飞过,一语中的,又由不得她不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系统到底是什么 码字时速500一800/每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本来当然是不用最好,可谁让时怀池如此咄咄逼人呢?苏榴还是决定用一个时辰的不适来换取这一次意志扭转。 时怀池站在楼梯口上端,面无二色地往下看。忽觉一阵不知哪儿起头的微风吹了过来,他眼前的世界仿佛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的心里忽然生了一个新念头出来。他想侧开身子,将道路给苏榴让出来。他甚至想要亲自带着苏榴一起去找皇帝, 甚至想告诉她, 皇帝不在四春园, 在六福地。 时怀池笔直笔直站在楼梯口上方, 甚至差点就说出来了。 然后他意识到:这太不对劲了。 他此来不就是来测试苏妃会不会惑人心神的么? 怎会毫无缘由c无缘无故就生出这般给苏妃开路的念头来。 时怀池虽然一直是不语怪力乱神者, 此刻也是心中震动,诧异极了。他面上不显, 仔细看了看殊无异样的苏榴,还是决定再试她一试,以免误伤。时怀池便扶着了栏杆, 盯着苏榴的眼睛缓缓说道:“皇上包间重地,等闲人去不得, 苏妃不若与我夫人一道喝喝茶, 吃吃饼?” 苏榴忽然捂着帕子咳嗽起来, 她一边扶着栏杆咳, 心中觉得很奇怪, 赶紧问系统:“我明明下达了明确的指令, 他为什么没有说带我去看皇帝,反而要我去陪阮绫?” 量能对冲过体,身娇体弱的晋江子系统00213有一瞬间的宕机,片刻才回答苏榴:“宿主的技能才1级,可能是技能等级太低了,对他的效用不够,宿主可以再对他使用试试,有一定几率叠加效果。” 这又要换她一个时辰的身体不适了! 苏榴虽然心中不满,可眼下到了这地步,也只有按捺下心神,又对时怀池使用了技能。 苏榴才咳完,还没站直了身子,又觉得腹部一阵文火之痛漫向四肢百骸,她只好又扶住了楼梯上的栏杆,柔弱地瞥向楼梯上的时怀池。 时怀池只觉又一道无名清风拂过,心里忽然强烈地想要告诉苏榴,皇帝现在就跟阮绫在一起,自己可以带她过去。 这也太不对劲了! 时怀池跟个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心里的念头强烈地想要指挥身体行动,但他是一个克制力极强之人,愣是定定地站在楼梯口上,像一尊雕塑一样,没有动作。 带苏榴去见皇帝,这样的念头本来就不是他该有的。 想想吧,这根本不合理。自己是为了证明苏妃根本没有所谓的特殊妖法,才会出来,站在楼梯口这儿堵她。为的就是把苏妃拦住之后,回去跟皇帝要说法的,他怎么会突然改主意呢?改主意不就说明自己会输掉自己的论点?! 如此想了一番,时怀池就非常清楚地知道了,苏妃会改人意志,原来是真的! 而且在这一波试探中,他还弄清了两个问题。 一是苏妃的妖法并非万能,她只能驱使自己去做什么事,并不能探知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二是风有古怪。 弄清这两点,时怀池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一些,不会强烈地想要弯下腰,走下楼梯去,扶起好似忽然虚弱了的苏榴,并将她带到皇帝面前了。 僵硬半晌,时怀池忽然抿了抿嘴角,告诉苏榴:“你来晚了,皇上其实已经走了。” 走了? 苏榴大感意外,但是时怀池突然改口,她觉得必定是技能起了作用,他讲的一定是真话了。“皇上是去哪了呢?”苏榴柔柔地问。 “他吃完饭,就回宫了。”时怀池盯着她的眼睛,又是如此说道。 他在观察苏榴的时候,苏榴也在观察他。确信时怀池说的像是真话后,苏榴便谢过了时怀池,转身边咳边带着姨妈痛往楼下小碎步走去。她不知道,她这一转身,又更让时怀池弄清了一件事:确实不是皇帝邀她来的,是她自己来的。 若是邵曜邀她来的,必定要告诉她谁会在外面等着她,哪怕她没见着,错过了,又何须如此着急地下楼,看着像是去追皇帝的? 眼看着苏榴粉色的身姿消失在楼梯拐口,时怀池心里便沉甸甸的了,都说国之将亡,妖孽必出,他死前,大齐就已经风雨飘摇了。若非是皇帝邵曜死得早,也不至于如此。这么一想再一想到邵曜那诡异的死法,他心里更是疑心。 在楼道口站了好片刻,时怀池才返身回去。打开了门来,就看到阮绫端着饭碗在吃饭,她手里的木筷子上,还夹着一小团米饭,没有送到嘴里。她偏过头来,看了看时怀池,又看了看时怀池身后,没有看到苏榴。阮绫眼中便露出了诧异,问道:“你怎么没带苏榴回来?” “我把她骗走了。”时怀池说着,便走了进来。 “骗走了?”阮绫端着碗,都忘了吃饭,呆呆地看着他。 她问:“你怎么做到的?”简直要对时怀池刮目相看了。 “不太光彩。”一句话说完,时怀池便闭口不言了。 阮绫放下饭碗,拿帕子擦了擦嘴,便循循善诱起来:“这有什么呀,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乐呵乐呵,探讨探讨嘛。” 时怀池就看了看她,阮绫手里的帕子展开了一小角来,她坐在飘摇着光的烛火旁,面色也被烛光映得带点红。时怀池心念一动,他走到了阮绫身旁,微微弯腰扶在了阮绫的椅子靠背上,低头问她:“我告诉你了,有奖励没有?” 阮绫心道:这也是个得寸进尺的。 她一面想,一面笑得眼弯弯地问他:“你要什么奖励?” 阮绫有一双带卧蚕的大眼睛,清凌凌地变弯了,便格外地让人觉得亲近起来。时怀池盯着她的眼睛,一挪也没有挪,喃喃地提议:“今晚我们燃一盏同心灯吧?” 同心灯这种灯可是要两个人一起同时点两根引绳,才能成功飞上天的。默契不够,飞不上去呀。点同心灯的人,也许不一定是现在的夫妻,但一定是心意相通,总有一天要做夫妻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系统解绑又行惑 码字时速500一800/每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支持正版  阮绫心里相当意外, 她记得上辈子林景是经历了一段挫折期的,并没有那么快就成为邵曜的心腹。所以阮绫才想找他,跟林景搭条线,做一做他微末时的伯乐 现在看来不知道哪儿出了变故,不过阮绫也没有放弃,便拿眼神去问时怀池:你带来的皇帝你自己支开? 时怀池心里也郁闷,邵曜今日这态度明显不对劲,莫非这就是皇帝不放自己婚假的真正原因? 但他还不能明显表现出来自己的怀疑, 时怀池神色自若地挡在了邵曜和阮绫中间, 他穿的一身天青色洗烟雨直裰,像一支平地生长c夹在雾里的毛竹,凛节晟晟,他只朝皇帝做了个手势, “皇上,马车在那边, 臣送您过去吧。” 邵曜哪儿肯那么容易就走?他还想跟阮绫单独说说话,便不认可地瞥了瞥他:“她想看宫墙,我们就在这看看就是, 那么着急是要做什么?”他又对阮绫亲切地笑了笑。 阮绫往后退半步, 一点不客气:“我不过是无聊在这站一会, 并不是看墙。” 邵曜给噎了一下, 心中不恼, 反要生出一丝窃喜来,终究还是清白身份好,她至少还肯跟自己呛声。若是换作了前世,她连一句话也不乐意搭理自己。 甚而,连一个眼神都是欠奉的。 邵曜还待说话,时怀池已经小小地拉了一下阮绫,他给阮绫使了个眼色,阮绫就什么也不多说了,勉强朝邵曜福了福身,就转身去上了她自己那辆红色的马车。时怀池也转过头来跟邵曜说:“皇上,臣陪您去一趟岳父家吧。”虽然邵曜只说和他一起走到宫门,时怀池却不能就这么放心大胆地走了,邵曜就一辆马车,随从十数个,真要出点什么事,就是时怀池担责。 阮绫身子微微一偏,竖起了耳朵。 要去她家? 看来是去看苏榴的了。 阮绫心中如此想到,立时便有了主意,也笑着转过身来跟话,“你要回家一趟?那倒正好,我也想回家看看。” 你前两天不是才回过家吗? 包括太监在内的所有人都如此想。 阮绫分明是与时怀池说话的,邵曜已经回道:“那正好,就都一起走吧。”军备本就是一个借口,他正不想独自去阮府,这下子也可算是遂了心愿。去了阮府,总比现在有更多机会单找阮绫说说话。 阮绫却不接邵曜的话茬,她转身钻进了马车里,暗红色的车帘立时挂了下来,挡住了明媚的身影,也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时怀池状似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神里大约有些失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他掩了下去,很快就送邵曜去上了宫里备的马车,叫自己的车夫把马车直接往家里送,他自己则上了阮绫那辆整个儿飘荡着红红红的马车。 阮绫微微瞪大了眼,“你不是有吗?” “我们若是不一起坐,多不像话?”时怀池在阮绫身旁坐了下来,看看她手里抱着的迎枕,梅红梅红的,心情不知怎的倒是好了一些。 他坐得笔直笔直的,阮绫瞥瞥他,很是有些看不过去了,拿起另一个迎枕丢到他怀里,“坐得像个老学究,看着都累。” 时怀池顺手接住了迎枕,清冷冷的面上,透出一丝无辜的眼神来。坐还能怎么坐?真不是找茬? 阮绫却已嘀咕了一句,“这还差不多。”说罢她便抱着迎枕侧了个身,轻松惬意地问起邵曜出宫的缘故来。 时怀池随口回着话,一边拿那个抱枕来回转了转角度,心里嘀咕:难怪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还不是真夫妻呢,她竟连你怎么坐都要管了。 至于孤零零坐了一路马车的邵曜 正咬牙切齿地想着:时怀池居然没来陪朕! 这么没眼色,以后还想做丞相? 马车仍旧是踏踏前行,终于到了目的地。 阮绫想着,到了阮府就该有机会跟林景单独接触一下了,没想到真到了阮府,邵曜也一直随身带着林景。不让他有机会跟时怀池或阮绫单独接触。发现阮绫的真实身份后,邵曜在马车上已经完全明白过来,是同样回到过去的阮绫要找林景,而不是时怀池要找林景。 以阮绫的脾气,若是给她找不到林景,说不得她就得来找自己了。 邵曜盘算好了此事,便是跟阮喻谈起军备之事,邵曜都担心给阮绫钻了空子,也要带着林景旁听。 这可把今天下午还被皇帝审判之眼凝视到冷汗直冒的林景给激动坏了,皇上这是正式认可他了吗? 阮绫也和时怀池在阮绫出嫁前的小院歇了歇脚,把饭吃了。说好的草饼自然没了踪影,只有等下回了。从阮绫闺房的窗边望出去,正好能看到两棵桂树,本该是桂花茂盛的时节,这两棵桂树上的桂花却稀稀拉拉的,不知是给人打落了,还是给人摘去了。二人歇息着,听说邵曜还在与阮喻讨论军国大事,阮绫便意有所指地跟时怀池说:“邵曜鲜少做不能一箭双雕之事。他今日到阮府来,必还有别的目的。” “他今日看了选秀名册。” 阮绫便是嗤笑一声,“那便是了。现在苏榴正住在阮府,邵曜说不定就是去看苏榴的,待会我要找机会单独跟林景说说话,你帮我制造一下机会。”阮绫与林景合作多年,知道他警惕心很强,等闲人若想叫他,是叫不动的。 时怀池一想到阮绫心心念念找林景,是为了阻止苏榴选秀,心情就不通透。她就不能完全放下过去吗?偏要搅到皇宫这浑水窝里,看不出皇上现在对她似乎也有意思?时怀池摇摇头,“我不能帮你制造机会。” 阮绫皱皱眉,“为什么?” “依你所言,皇上都要亲自跑来看苏榴了,你为什么还要拆散人家?就算你想拆,你也拆不掉。”时怀池克制着自己,没有说出更直白的话来。 阮绫听了,好似无动于衷,她只反问了一句:“我就是要拆呢?” 他们俩坐得并不远,都在榻上,只不过一个占据了榻的这头,一个在榻的那头。时怀池忽然打破了这一段距离,坐到了阮绫身旁来,他像一杆青竹,往阮绫身侧倒来,自带一股竹叶气息。阮绫的手掌被握住了,她挣了一下,被时怀池握得更紧,时怀池清冷的面色里,带一点诚恳,“你已经嫁给我了,往后就是不捧苏妃的臭脚,她也不能给你脸色看,你何必非要做那个恶人?” 阮绫好似仍无动容,仍旧只问:“我就是要拆,就是要做那个恶人呢?你到底帮不帮?” 时怀池攥了她半天手,竟只得了这么一句,他放开了阮绫摸着几乎是柔弱的手掌,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到外面。 阮绫也不叫他回来。 时怀池也不带丫鬟,也不带小厮,只管往院外走。他对阮府不太熟悉,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一个带月亮门的小杂院。这院子以前是做什么的看不出来,现在是有些破落了,不像有人住的。时怀池心情不好,就喜欢往没人的地方钻,他见了这杂院,于此时此境,可算是如鱼得水了,抬脚就要往里走。 里面忽然就传来了说话声,一个听着像是少女的声音说:“你知道吗,苏姑娘要选秀,听说备的嫁妆比我们大姑娘出嫁的还多?” 另一个少女声紧接着就说:“可不是吗,老爷的心眼不知道偏到哪儿去了,一个非亲非故来寄居的姑娘参选,竟比他正经闺女出嫁还了不得。我可听说了,大姑娘出嫁囫囵带走的只有先夫人当年嫁进来的嫁妆。夫人扣下了好些原先该给大姑娘的嫁妆,留着给她自个妹妹添妆呢。” “可别胡说了,给别人听到如何是好?”先前起了话头的丫鬟立刻打住了后头那丫鬟的话头,二人渐渐就岔开话去,聊起了别的。 时怀池自然没有进去了,在这杂院外站了须臾,便转身往回走。 阮绫还以为是苏榴为了把自己拉下皇后之位故意搞出来的事呢,原来是邵曜让她背锅! 他倒是好算盘,她们俩互相不对付,叫他收了渔翁之利虽然最后把他自己收死了。 那也算他活该! 阮绫瞥着邵曜阴阴地笑了两下,便朝时怀池看去,她只略一转眼珠,便回时怀池:“真的?我要是说这个月内我就想组建人才呢?你也给我利用?” “自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时怀池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把邵曜郁闷的,只差没有在一旁种头顶蘑菇了。 阮绫又问:“要是被人抓包了,你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借口还不好找?她得罪了你,我替你出气,吓吓她而已。” 能被人抓包,自然总是失败居多,即便有成,也可用一不小心真杀死了来说 阮绫一想到时怀池上辈子就是如此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挠自己插手朝堂之事,便有些二重心塞,她又瞥了瞥时怀池,没有说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你来绑定好不好 码字时速500一800/每小时,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一旁的阮绫跟邵曜肩并肩, 头挤头还往下看。 他俩都手肘叠挂在栏杆上, 连弯腰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他突然有一种人家才是一对夫妻的荒唐感。 时怀池往后退了半步,站在一顶花好月圆红灯笼下, 静静看着, 没有说话。 过得片刻,阮绫看完了,就抬起头来, 见时怀池颇显落寞地站在一边, 她略一想,如何猜不到时怀池在想什么? 这可是把他从邵曜那边挖过来的好机会。 这么想着, 阮绫便背着手朝时怀池走了过去。 她在时怀池面前站定,仰起头来,笑意盈盈的,眼里的光也极盛, 问时怀池:“你不舒服呀?那晚上还去燃灯吗?” 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也没有问时怀池要不要休息呀,好似更在意的是晚上能不能一起燃灯。 这倒不是阮绫不想直接关怀一下他, 好表现一下自己的关心之情,能直球,谁喜欢绕来弯去的呀?实在是她知道时怀池面上不显, 心里想法多得很, 她若是太直接了, 时怀池怕是反要疑心她是不是有目的。 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真有目的,那当然要迂回一下啦。 时怀池果然觉得这样的阮绫很正常,又想到她终归还是惦记燃灯,既要与自己一起燃灯,那便没皇帝什么事了,他欣然便应了下来:“自然要看。” 邵曜这时候也不甘心地从楼梯口上站直了身子,踱到他们两个身边来,沉着声打断了他们两个:“朕怕是得躲一躲。” 阮绫心想,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往邵曜的包间方向一指,“躲你自己房间去吧?” “朕的房间不安全,你们房间是哪个?” 阮绫到底也不想邵曜被苏榴制住,便往走廊尽头,拐角内的那个房间指了指:“六福地。” 邵曜伸手就拉起阮绫往楼道里跑。 时怀池见阮绫根本没有拒绝邵曜,心里便是一滞,脚步更是跟生了根似的,一步也挪不动了。 阮绫被邵曜拉着跑了好几步,忽然发现时怀池还跟个木桩子似的站在那里没有动,她又挣脱了邵曜的手,跑回来拉了拉时怀池,“你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时怀池:“” 莫名心情就好些了是怎么回事? 邵曜见状,也跑回来,拉住了阮绫另一只手,催促他俩:“快走。” 时怀池:“”又不高兴了。 时怀池根本想不通他们两个怎么听到苏榴的名字就这么大反应,沉着脸被阮绫半拉着进了房间,才问:“皇上不是已经让苏妃落选了?用得着躲猫一样?”他觉得自己憋了这么久才质问邵曜,已经算很给他面子了。 阮绫见时怀池也不关门,自己又过去关上了门,才转过身来无奈地嘿嘿一笑,“还真是猫抓老鼠。” 邵曜有点气,在一旁反驳:“什么猫抓老鼠,朕是老鼠吗?” 阮绫瞥他一眼:“你比老鼠可怜。老鼠躲洞就没事了,你还要担心待会不要有人把你五花大绑送出去。” 邵曜:“”一时竟无话可说。 阮绫把门栓从里面拉上了,就转头来指示邵曜:“把饭桌推过来,说不定能抵挡一阵子。” 邵曜乖乖走到了桌边,这是实木桌子,还很大一张,四只腿牢牢地抓在地板上。他卯足了劲推了两下,就推动了一小段距离。 邵曜感觉有点丢脸,又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推了两下,又只推动了一段距离。阮绫简直看不下去了,没好气问他:“你的暗卫和随侍呢?” 邵曜更觉丢脸了,他心虚地飘了下眼神,“为了跟你好好聊天,被我支开了。” 阮绫:“” 还好好聊天,你咋不干脆上天呢? 她只好把目光看向冷眼旁观都不给邵曜帮把手的时怀池,提议:“我们三个一起把这桌子推到门边去?” 时怀池这下有反应了,却是往椅子上竹凛笙笙地一坐,狐疑地来回看他们俩,总觉得他们这默契的样子有些古怪,不合常理到像是故意匆忙作戏给自己看的:“苏榴有这么可怕?” “不管你信不信,她是妖非人。能控制别人改变别人的主意。”有邵曜一个权威大活人搁这给自己作证,阮绫终于能一吐为快了。 时怀池当然不信了,他甚至有点生气:“开什么玩笑?”时怀池站起来,单手指着桌面,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就算c就算你们想重新在一起,正正常常告诉我就行,我受得住。现在是怎么回事?诬赖苏妃能控制人?好证明皇上是无辜的吗?不要拿这种话糊弄我。” 阮绫也不觉得邵曜无辜,可这会时间紧迫,还是让时怀池相信确有其事更重要,她一只手扶在了椅背上,小踮了脚尖,着急地说:“是真的。” 邵曜也跟着说:“真的是真的。” 时怀池呵了一声:“我不信。” 邵曜也一脸认真,阮绫也一脸认真。时怀池又将他们俩来回看了看,想到这道门一堵,阮绫岂不是又不能跟自己一起去燃灯了。莫非他俩是合力欺骗自己的?想到这,哪怕自己都觉得不太合理,时怀池还是不可抑制地感到了难过,他坐回了桌边,盯着地面问,“用得着这么骗我吗?” 阮绫和邵曜面面相觑,阮绫思考了片刻,忽道:“你可以自己去试试。” “试什么?”时怀池落寞地盯着地面,也没有抬头。忽然觉得耳旁忽热,一阵的桂花香扑了过来。阮绫半蹲着趴到了他耳边来,对着他耳语了一番。 她说得也太匪夷所思了,时怀池心里更是有些生气。但他也知道,再不信,自己也须得有证据,有事实依据,届时才有话好说。 时怀池迟疑半晌,终于是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拢了拢袖子,准备去会会苏妃。 什么惑人心神,改人意志? 简直是搞笑! 等他出去之后,阮绫便对邵曜挥了挥手,往窗口一指:“你还不快跑?” “跑什么?” 阮绫冷笑:“难不成等着时怀池出卖你,把苏榴带过来?” 邵曜果然无语了,他还真的往窗边走了走,朝下看去,又缩回头来:“这里可是三楼。” 阮绫在一旁凉凉地抱胸:“不下去,就把苏榴接进宫,二选一。” “”真不是报复他吗? 邵曜没有办法,只好同意。还是元扇有本事,从这包间的柜子里就找出了七八块桌边拼绑到一起。邵曜把桌布拼接绳的这一头系在腰上,阮绫就把另一头绑到了柱子上。她系牢了,就袖手旁观样靠在柱子边,似乎是等着邵曜自己下去。 邵曜把桌布绳放出去,看看下面,这个房间的窗子对着的是酒楼的内庭,庭院是个小小的天井,院子里种着两棵不高的树,和许多矮小的盆栽景观树。树枝叶儿都茂密展开,不过没有哪一棵树能长到三楼附近,也没有哪一棵树承得起一个人掉下去的力道,还是只有靠桌布。 邵曜握着桌布绳坐到了窗台上,一只脚还没有跨得出去,忽然转头来看了看阮绫。阮绫靠在柱子边,半个身子罩在雾黄的灯光下,朦胧得不像话。神色更是没有神色的。 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邵曜抓紧了桌布绳,问她:“你不来送送我吗?” 阮绫瞥他一眼,没有理会。 邵曜抓着绳子往窗棂上一靠,很有几分无赖:“你不过来送我,我没有力气下去。” 阮绫正与元扇说话,不意听到这一声喊,本能地觉得像是喊自己的,又有点迟疑。她犹豫着转过身来,尚未看得清明细,就觉眼前劲风一扫,一个人影朝自己撞了过来。 阮绫哎呀一声,就要往后跌倒,时怀池立刻伸手扶住了她。他微微气喘,忙不迭地就说:“我帮你去说,你回去等着,好吧?” 阮绫撇撇嘴,赶紧从时怀池身上爬起来,人还没站稳,就已经不甚领情地瞥他一眼:“我自己都快走到了,还用你帮?” “你去说哪有我说方便?”时怀池怕她摔了,又虚扶了阮绫一把,往边上一指,“你就在那边亭子里等着,等我。”时怀池见着阮绫点了头,这才又匀了匀气息,往里跑去。皇帝和阮喻谈军事,闲杂人等早已退避,院门口是忠实老仆把守,书房门口则是阮喻的贴身随从把守,林景居然在书房里面。 哪怕时怀池是女婿,也只能进院门,进不了书房。 时怀池一看了这个架构,就暗呼一声好险。若是自己不来,岂不是白白地给皇上做了嫁衣? 他过去跟阮喻的贴身随从说话,请他把林景请出来,没想到那随从却摇了摇手,“姑爷,老爷特地吩咐,不传唤,不让小的进去打搅皇上啊。”随从显得很为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帝遇袭劝绑系统 码字时速500一800/每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支持正版 阮绫赶紧把梳妆盒往桌上一放,好似刁蛮地鼓了脸, 赌气道:“我都看过了, 这些嫁妆也不知道是谁挑的,一样也不好看。”她故意把手按在梳妆盒上,防止时怀池真的打开帮她挑。 心里已是很乱了。 总觉得自己作戏也并没有作好。 万一时怀池坚持要看,莫非她就要咬牙认下来? 时怀池的手伸在半空中, 又停下了。他偏头瞅瞅阮绫,阮绫把嘴撅成了兔子嘴一般,不遗余力地翘起来。 时怀池心中想, 她已是十年后回来的人了,看不上现在这些嫁妆首饰也是正常。更何况嫁妆大件都能被她继母克扣,这些小件难免也要被以次充好一番。 而今阮绫与自己嫌弃发簪, 未尝不是一种示好。 这么一想, 时怀池又觉得自己意会到了阮绫的意思。 他拿下头上的乌纱帽, 随意地拍在手里,跟阮绫说:“我们去挑个好看的发簪, 你等我一下, 我去换身衣裳。” 阮绫愣愣地看着时怀池转身进里屋去了。 回过神来,阮绫立刻就打开了梳妆盒,拿了帖子叫元扇收到她自己屋里去。元扇一脸纠结地把帖子塞进衣袖里, 跟阮绫有点欲言又止的, 不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就笼着袖小跑着出了门。 阮绫猜都猜得到元扇想说什么,她也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索性便不解释了。 等元扇小跑着回来站定,时怀池也换好了常服,出来了。 时怀池穿了一身天青的广袖长衣,绀青博带,他又动静笔直直,看起来更像一支平地而起,生发花叶的青竹了。 腰上挂的玉佩很眼熟,不是他平日里挂的,仿佛是阮绫娘留下来的一对儿凤凰佩中的一个。 嗯,另一个现在就挂在阮绫腰上,和一串玉铃铛个结绳福流苏挂在一起,走起来便环佩叮当,她又着了缃黄的衣裳,更是活泼俏皮。 时怀池见阮绫只管睁着乌黑的眼珠,也不去换衣裳,也不往外走,便上前半步来,拉住了阮绫的手,“走吧。” 阮绫到底心虚,没有反对,给时怀池拉着上了马车,到了街面上。 街面上和她记忆里的也并无大不同,依然是布招林立,人流织梭,吆喝不时传来的旧日模样。上辈子有的店家,如今也都好好地存于世上。虽然十年后,不是死伤亡毙,就是举家逃亡了。 只余了一个空壳一般倒塌布招和破败街面存于世间。 走到玲珑阁前,阮绫就停住了脚步,指示时怀池跟她一起进门。玲珑阁还是老样子,掌柜是个胖胖中年发福的大叔,时常笑得一对眯眯眼,用他不标准的官话推销款式。 阮绫喜欢造型别致的东西,约莫是超前了十年的缘故,这辈子再看这些造型别致之物,也都觉得乏善可陈了。她在掌柜提供的样式中逡巡,却挑不出特别喜欢的来。 时怀池忽而捡起了一支白玉兔簪,簪头下方还用红宝石和绿玉做了两棵带叶子胡萝卜的步摇流苏坠,晃起来,就窸窸窣窣地,像兔子追着胡萝卜跑。 时怀池期待地把这根簪子递到阮绫面前给阮绫看:“这个好。” 他见阮绫无可无不可,就微微直起身,取了阮绫头上的发簪,亲手把这根白玉兔簪给她别上去。阮绫拿过镜子瞧了瞧,兔眼上也惟妙惟肖地点了红宝石粒,特别显眼俏皮。放在手里看不出,别在了头上,就像只小兔子蹬起腿,似要从发边一跃而下。 这于十六岁的阮绫也并无不衬,反有一股清俏调皮来。戴着不丑就行,阮绫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就点了点头,要了这支簪子。 时怀池好似更高兴了。他仿佛就喜欢阮绫这个样子,只光看着,眼中便带了笑意。阮绫手里捏着一方葱绿的小帕子,稍稍抬起头来和他说话,簪子流苏上缀的胡萝卜在她鬓边晃呀晃,也叫时怀池心里只剩喜悦。 “你跟这只小兔子一模一样。”时怀池心喜地拿食指戳了戳小玉兔的兔头。 说她像小兔子? 阮绫朝时怀池呲了呲牙,露出两颗白晃晃门牙来,“就算是兔子,我也是会咬人的兔子。”她的‘兔’音受她奶娘乡音影响,发起来特别脆c特别重c特别清弥,跟粘牙的子音粘到一块,让人听了,心口都跟着发痒。 时怀池眼中笑意更盛了,弯成了浅浅的月牙:“我一身糙龙麟,不怕咬。”他还一本正经地抬起了手臂横放到阮绫面前,一副等咬的样子。特别不要脸。 阮绫瞥了他一眼:时怀池怎么这么幼稚? 阮绫才不承认自己才是那个先幼稚起来的人。 说起兔子和龙,阮绫不免又想到了邵曜。她心中究底是装了事,便有些心不在焉的了。买完了簪子,也不要在外面吃饭,拉着还想再说什么的时怀池就赶快回了家。 到了晚上,阮绫也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邵曜邀请函上那句话绝非无的放矢,而能说出这句话的人,也绝不可能是从前根本没有接触过苏榴的年轻皇帝邵曜。 难道他跟自己一样,也回到了过去? 他为什么不让苏榴进宫?是后悔了,还是? 思绪纷至沓来,阮绫失眠整晚,至第二日也仍旧神思困顿,精神恍惚,反应迟钝。这一天便是中秋了。 因是中秋,一大早的,跟时老爷一辈的时家二老爷c三老爷都带着一大家子来了。阮绫作为新妇兼长房长媳,还要把每个人都认全了,跟每个人都打好关系,也是强撑着,终于到了中午。 按照习俗,也是按照时夫人对她的看重,便由阮绫持刀切那一整块大月饼。阮绫看起来十分稳当,拿着一把与前日相仿的刀,咚咚咚c切切切,切成了,便由阮绫亲手端着盘子分给这家中的十九个人。 分到最后,算上她自己的,竟然盘中还多了一块 她居然切了二十块? 阮绫纠结地看着盘中这多出来的一块,懵了。 大家也都静静地看着她,虽然十九块是不好切,可是真的切出了二十块,也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正值尴尬之际,还是时怀池反应最快,他夹起托盘中的那块五仁月饼,放到了自己盘子里。他素日里秉正持重,上辈子被砍前也遇过一些落井下石闭门不见之类的不平事,而今待一些人便是淡淡如水,以至隔房的几个弟弟妹妹觉得他难以亲近。 今日却笑了,对众人说:“这是个好兆头,说不定明年,家里又要添人口了。” 时夫人一听,也笑着打圆场,“正是,你们俩早些生个孩子,我就开心了。”长辈也好,同辈也罢,都很捧场地顺着话说,顿时便解了阮绫这多切了一块的尴尬。 阮绫放下盘子,夹起了自己那块最后的五仁月饼放到小盘子里。微微低了头,仿佛是害羞。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不过是心虚不好意思去看时怀池罢了。 自己晚上竟还要去见邵曜阮绫想来想去,趁着时怀池坐到了自己身旁,便与他道:“我听说第一楼旁边今晚有燃灯活动,晚上一起去吗?” 阮绫竟然又主动对他示好,时怀池有点意外。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好。” 阮绫便朝他笑了笑,低头咬了一口五仁月饼。 呔,果然难吃。 她偏头去看时怀池那一盘,他正尽心尽力艰难地消灭着自己那块多切了的五仁,吃得很慢,但眉头没皱一下。 这块月饼是无论如何一定要吃完的,阮绫皱着眉吃完了这块月饼。回头看看时怀池,也啃光了一块。还剩一块。 实在是为难他了。 阮绫往时怀池面前推了一杯清淡桂花酒,以解月饼之腻。 时怀池接过了这杯酒,一口喝下了。又眼盛星辉盈盈笑地将空杯子推到阮绫面前来,好似示意她再给自己倒一杯。 给点阳光就灿烂了? 阮绫瞥他一眼,把酒壶整个儿推给了他。 阮绫不可置信地飘到了房梁之上,居高临下地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可换了个角度,还是只能看到一片金光。阮绫当即从房梁上飞下,想要凑得看得更近一些,未至近前,却又被那道虚虚的光芒稳稳地推开了。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挠阮绫接近。 这一层一层漫射出来的金光,也逼得阮绫无法看清苏榴到底是如何操作的,等这光芒变弱一些,阮绫就看到兀惕身上的青紫已然尽褪,恢复了正常的肤色,身体看着比先前更健硕了。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兀惕自己拔开了身上的剑,坐了起来。 若非亲眼所见,便是有人告知阮绫,她也不可能相信天底下还有这种事! 阮绫从来是不信邪,只信自己的人。 苏榴是阮绫继母的小妹妹。当年邵曜见了苏榴之后,跟中邪了似的,也不顾辈分差了,也不顾人伦了,也不要皇室的颜面了,非要纳她为妃,爱得死去活来的,所有人都劝阮绫走上争宠道路,还有人悄悄劝阮绫驱个邪的时候,阮绫就不信邪。最后邵曜病死了,她还是稳稳当当做了太后,把自己想扶上位的人扶成了皇帝。 现在她也还是不信邪。首先,她不觉得苏榴这是什么仙法或妖法,她觉得苏榴能救活兀惕,一定是有什么缘故。哪怕是自己现在死了,还能像个鬼一样飘着,也一定是有什么缘故。若不然,这满宫里今日死了这么多人,外头还有个林景躺着,为何不见他们,只有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此节过去疑心起 码字时速500一800/每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 支持正版 然后阮绫,就眼睁睁看着兀惕身上的青斑潮水退潮一样渐渐消去。又眼睁睁看着他睁开了眼睛! 阮绫不可置信地飘到了房梁之上,居高临下地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可换了个角度,还是只能看到一片金光。阮绫当即从房梁上飞下,想要凑得看得更近一些,未至近前,却又被那道虚虚的光芒稳稳地推开了。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 在阻挠阮绫接近。 这一层一层漫射出来的金光,也逼得阮绫无法看清苏榴到底是如何操作的, 等这光芒变弱一些,阮绫就看到兀惕身上的青紫已然尽褪,恢复了正常的肤色, 身体看着比先前更健硕了。然后, 她就眼睁睁看着兀惕自己拔开了身上的剑,坐了起来。 若非亲眼所见, 便是有人告知阮绫, 她也不可能相信天底下还有这种事! 阮绫从来是不信邪, 只信自己的人。 苏榴是阮绫继母的小妹妹。当年邵曜见了苏榴之后, 跟中邪了似的,也不顾辈分差了, 也不顾人伦了, 也不要皇室的颜面了, 非要纳她为妃,爱得死去活来的,所有人都劝阮绫走上争宠道路,还有人悄悄劝阮绫驱个邪的时候,阮绫就不信邪。最后邵曜病死了,她还是稳稳当当做了太后,把自己想扶上位的人扶成了皇帝。 现在她也还是不信邪。首先,她不觉得苏榴这是什么仙法或妖法,她觉得苏榴能救活兀惕,一定是有什么缘故。哪怕是自己现在死了,还能像个鬼一样飘着,也一定是有什么缘故。若不然,这满宫里今日死了这么多人,外头还有个林景躺着,为何不见他们,只有自己? 所以阮绫觉得自己应该也是有些特殊的。 这个缘故,总要自己碰一碰,接触一下,才有可能探得到。阮绫瞧着兀惕身上没金光了,便拼着一股蛮劲冲向了兀惕。特殊对特殊,她得试试自己还能不能再一次弄死兀惕,不然心有不甘。 兀惕身子一晃,感觉浑身一股劲冷穿过,不自觉地抖了抖,阮绫穿体过魄,灵体已不复方才灵活,有些难受了。她回头看兀惕除了被冷了一下,似乎还好好的,自然不甘心,她拿命换来的,她们宫里那么多人,拿命换来的,如何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宣告失败? 那头兀惕说话了,他转头看了看,朦胧中似乎有光圈的苏榴,“我这是遇到了仙女吗?” 阮绫在一旁几乎喷笑:对不住了,你遇到的不是仙女,是邵曜的宠妃苏榴。 苏榴是那种五官组合到一起,看着似乎哪儿都好,可总让人感觉有点不太和谐c不太对劲的长相,眼睛细长,是明显得过头的凤眼,鼻子极高,看起来像是有番邦血统,嘴唇厚润引人注目,可偏偏嘴唇下的下巴又很尖很尖,单个拆开看都挺好,放在一起看,便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每次阮绫一看到她,再一想到邵曜居然喜欢她这个模样的,心里难免总要默默鄙视一番他的审美。 苏榴一个低头笑,含羞带怯地露出了她锥子一般尖的下巴,“大王,妾并非仙女,妾只是恰好有解毒一药丸。” 解毒一药丸?! 这怎么可能! 这毒一药是王太医亲手调配的毒剂,由二十一种相生相克,循环互制,单一解药能互相引诱其他毒性发作的毒一药制成,就连王太医自己都说,神仙都制不出解药,她怎么可能有对症解药?! 阮绫根本不信,她一忽儿跑到苏榴身旁,照着她的侧腰狠狠踢了过去,“你撒谎!” 你撒谎! 撒谎!—— 阮绫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这个人挤人的屋子里,但是那些活人们,毫无所觉。而她自己也被苏榴身上那道朦胧的金光一个反弹射,打到了墙角的神龛上,她的魂体靠在观世音菩萨的神龛前,似乎也被一道淡淡的光,给挡住了飞出墙外的去路。阮绫以为灵体无血,不想自己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兀惕毫无所觉,他已从地上坐了起来,转头问苏榴,为什么要救自己。苏妃面上仍是含羞带怯,“妾身仰慕大王已久,不愿看大王命丧太后之手,是以偷了解毒一药丸出来。” 骗子! 阮绫挣扎着,从神龛边落了下来。她近乎透明的灵体,像一团聚成一团的水汽,被砸得有了分解消散的趋势。浑身上下痛得像要散架,阮绫本以为,鬼魂是不会有痛觉的,现在这个认知又被颠覆了。这种痛,仿佛是深入灵魂的痛,她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兀惕活了过来更让她痛,还是跌倒在地更痛了。 兀惕和苏榴还在说着些什么,阮绫懵懵的,大脑一片糊涂,一时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想不到。 而苏榴一边含羞带怯地与兀惕说话,一边在脑海中,又与另一个被称为“系统”的东西对话。她问:“阮绫的灵体当真冲撞了本宫?” “根据成影系统绘制的肖像图轮廓推断,95是太后阮绫的灵体。宿主,她又不死心冲过来了!建硫王兀惕身体尚虚,灵体和身体黏合度还在修复中,修复值64,再被冲撞一下,可能会灵魂出窍减十年阳寿。” 苏榴长捷轻扇,嘴角微勾,露出最为诱惑的模样,阖下的眼中却透着外人难以看见的锋利。在脑海中对着系统道,“呵,死了还想坏我后半辈子的好事。系统,使用我前天兑换来的阿姆斯特朗回旋炮打她,黑白无常没来,就直接送她魂飞魄散大礼包。” “是,宿主。” 阮绫虽然不满自己撞一下效果不大,可也意识到兀惕并不是不会被自己影响。她现在别无她法,只想再把兀惕拉下黄泉,不要功亏一篑,便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再度撞向兀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兴师问罪上辈子 码字时速500一800/每小时, 望尊重我的劳动成果,支持正版  阮绫双手抄在一个黢黑金凤纹花的袖笼里, 斜斜地靠了一点在宫墙之上。她暗红殷殷的太后衣装, 正像往墙上抹的一怵血。涂得她满身都是, 涂得这满京城的百姓人家, 浑身都是。 透过这一面墙,她仿佛感觉到大地在震颤,烈马在嘶鸣, 铁蹄在怒吼, 像雷雨c像暴风,顷刻间能把这一面又一面宫墙都捣碎了。 曾经有很多年, 阮绫心里都觉得, 是这一道道林立的厚实宫墙困住了她,但是到了此时此刻,外面大军逼宫, 里面人心惶惶,她忽然意识到,这些年困住她的, 也许从来就不是宫墙。 太监总管林景手里捧着一件银黑的斗篷, 他走到阮绫身侧, 微微躬身道:“太后, 苏妃不肯喝下毒酒。” 阮绫漆黑且飘忽的眼神幽幽地飘了回来, 似人之回魂, 魄之归体。她冷淡且轻蔑地嗤了一声:“随她去吧, 兴许她还立志要做兀惕的宠妃呢?” 林景将她的神色深深看了一眼,便微垂了头,将手里的斗篷展开来,递到阮绫面前,神色关怀地道:”太后,我给您披上吧。” “我自己来。”阮绫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要把手从绣笼里抽出来,林景忽地按住了她的手腕,阻挡了她抽手的动作。他又进了一步,目光深深地,透着一种专注的光,“您不方便,我帮您系上吧。” 阮绫停住了抽手的动作,抬眼也将林景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居然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林景虽然不到三十就做了太监大总管,但阮绫以前就是皇后,后来又做了太后,林景面对她时,总是隔着数步远,微微弓着身,带一点谦和的风姿。阮绫从来也不知道,他原来站直了,离近了,竟然比自己高这么多。 阮绫微微阖了一下眼睑,心中生出一丝几乎是灵魂深处c身体本能投射出的抗拒来。但是念及自己与他都将是不久于人世之人,而且合作多年,若是运气好,赶得巧,兴许还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一起喝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孟婆汤。 许是这种种由由,阮绫最后也没有把自己的双手从绣笼里抽出来,只是略站直了。林景虽然在高位多年,昔日也是从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太监做起,察言观色本事本就炉火纯青,当下见了,便也不多话,伸手仔仔细细帮她拍了拍被宫墙蹭上灰的衣袖。这就一展斗篷,给阮绫披上了。连带的,也帮她系好了带子。这条洒金的凤带子,被折叠弯曲,系成两个宽宽扁扁长长的不规则圆,轻柔地垂下了。他浅浅的呼吸,便落在阮绫额头鬓发上。 阮绫心中又更抗拒了,但她还是方才一般站着,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话也没说。她分明长得清秀端丽,可爱怡人,只消笑一笑,便是冬雪也要消融,春花也要烂漫,她偏不笑得,清凌凌的目光落到不远不近的空中,隐约生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来。 林景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宫门忽然砰地一声,被人粗暴地推开了。 阮绫转头看去,什么都还没有看清,就看着林景急切地换了身形站姿,侧过来一挡。她面上就是一热。然后她才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从脸旁传到鼻尖里。然后她才看到,林景就这么睁着双眼,焦点永留在自己身上一般,急促地倒在了她面前,轰然倒地,再无二响。他甚至没来得及告诉阮绫,他到底想说什么。 阮绫眼睁睁看着他倒下了,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伸手去拉一把。她平静的表情上,既无害怕,也无恐惧,甚而,连惊讶悲伤也不曾有得。她的情绪不知是本就没有,还是掩在了平静的表情之后。 夷王兀惕手里握着一把落血长刀,滴落在毡毛靴边,他踏c踏c踏,踏到阮绫面前。他身裹皮腰带,着精钢甲胄,披貂毛披风,不伦不类。可是就这么一个不伦不类c连基础审美都没有的夷族蛮人,他确实又战胜了庞大且富饶的大齐。 更且,与他庞大威武的身躯一比,太后阮绫便柔弱得像是寒风中一朵小白花一般了。还是不幸长在了悬崖边的,被悬崖的风吹得颤颤巍巍,偏要挺着神魄凌人的风姿。并不叫人害怕,只教人觉着可爱。 “阮太后果真一点没变,还是这么无情无义啊。”兀惕轻蔑地拿刀剑又戳了戳林景的背,在他背上戳出两个新鲜的血窟窿,见他真的还是一动不动,死透了,才百无聊赖地举起了刀,将刀背刀尖上的血漫不经心地蹭到总管大太监的衣服上。做着这些,他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阮绫一眼,阮绫还是面无表情,仿佛并没有看到兀惕对林景尸体的侮辱,也好似完全不受影响。 他一脚踢开林景的尸体,拖着长刀弯腰,凑得离阮绫只有二三寸远。兀惕忽地爽朗地笑了:“可惜了阮太后,分明是个美人,何苦要做祸国殃民的亡国妲己呢?” 阮绫面上便露出了些微的微笑,透点讽刺和意味不明,但她并未说任何话。 兀惕进犯京城,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这个要被清除的对象,自然是把持朝政的阮太后了。 “阮太后怎么嘴唇都冻青了?还是随本王去屋里暖和暖和吧。”说着话,他便来拽阮绫的胳膊。阮绫仍拽着自己的袖笼,她本能地有些往后仰,想要站住此地,但又抵不过兀惕的大力,给他几乎是连拖带拉地拽进了屋中。 阮绫听到后边兀惕带来的那几十名夷族士兵发出喈喈的笑声,像是闷在喉咙里的偷笑,又像是天上乌鸦无情且难听的嘲笑。 屋中已然没有烧炭了。 京城被围困三月之久,已经弹尽粮绝。 兀惕拉着阮绫就往最近的榻上去,阮绫忽地硬是站住了,问他:“你不关门的?” 兀惕便露出笑来:“好,我去。” 他走到门边来,关了门,便回头看阮绫笑。阮绫也轻轻笑了一笑,似乎已经认命了。笑着里,分明清淡,仍旧有了难掩的春花烂漫,秋月皎洁之感。她是温室里养出的花朵,乍一看烂漫无邪得很,偏偏骨子里生就了凛凛风姿,与兀惕他从小所见的草原上c高山里的女子们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兀惕本也不是好色之人,只不过阮太后是他清君侧的战利品,更兼之当年阮绫未嫁时,他作为建硫来使,甚至还求娶过阮绫,如此种种加到一块,他心里的底线便天然地就低一些。再加上,他观阮绫无所动作,心中便觉阮绫这般生于室内,长于院内,成于宫内的,而今落得国破家亡,无所庇护,再是如何骄傲,也唯有寻求自己垂怜了。 兀惕便往阮绫又走近了几句,临得极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了阮绫。 他且还自信心爆棚,阮绫心中已是厌极,她原该再忍一忍的,但终究是这二十多年都随心所欲惯了,委屈不得自己。兀惕方进了她面前方寸之间,阮绫已经不由自主地去抽自己的袖笼。她一动作,兀惕的目光便放到了她的袖笼上。阮绫便不动了,她神色轻松地笑了笑。阮绫本就生得娃娃脸,她真真切切笑起来,就像一个毫无心机的妹妹,能让人不由自主就松了警惕。阮绫道:“你不会以为本宫在袖笼里藏刀吧?本宫不会做这么傻的事。不信你可以摸摸。” 兀惕便又走近来两步,果真隔着袖笼,捏了捏阮绫的手,只捏到两段柔软之中的柔荑,此外别无他物。“你就是在袖笼里藏了血滴子,本王也不怕。”他哈哈笑着,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的大胆和不设防,在没有握刀的情况下,一下子便扯掉了阮绫暖手的袖笼。却见袖笼下,是两只乌青乌青的手,青到皮开肉也绽,肉里的血似乎也变成了青色的。 兀惕咦了一声,“你的手” 他本能地想要离远一些,奈何方才耍流氓离得太近了,阮绫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然后紧紧地捏住了他裸一露在外的两只手。 兀惕如何能不反应过来手有问题?呵斥一声,便也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重重将阮绫甩到了一旁的地板上。阮绫有片刻没有动静。片刻之后,她方才慢慢地爬了起来,动作有些迟缓,身形有些摇晃,嘴唇青得越发像一个死去的冷尸了。她反身过去瞧向兀惕,黑色的斗篷滑落地上,只余暗红的外裳,无风凛凛动。 兀惕的手上c脖子上都开始出现跟阮绫手上一样的青色,他既怒且惊,睁大了本就铜铃一样的眼:“你往自己手上涂了什么!” “泡了一个时辰的毒汁。”阮绫看着他,轻轻笑了。“你要清君侧,本宫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你!毒妇!”兀惕立刻冲出屋外,“来人,快打水来给本王洗毒液!” 阮绫也不拦着,也不出去,她站不住了,就慢慢坐到了地上。地面冰凉凉的。她忍不住想,地府也会是冰凉凉的吗?大约是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这个绑定有点毒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这怎么能给他看? 阮绫赶紧把梳妆盒往桌上一放, 好似刁蛮地鼓了脸, 赌气道:“我都看过了, 这些嫁妆也不知道是谁挑的,一样也不好看。”她故意把手按在梳妆盒上,防止时怀池真的打开帮她挑。 心里已是很乱了。 总觉得自己作戏也并没有作好。 万一时怀池坚持要看,莫非她就要咬牙认下来? 时怀池的手伸在半空中,又停下了。他偏头瞅瞅阮绫,阮绫把嘴撅成了兔子嘴一般, 不遗余力地翘起来。 时怀池心中想,她已是十年后回来的人了, 看不上现在这些嫁妆首饰也是正常。更何况嫁妆大件都能被她继母克扣, 这些小件难免也要被以次充好一番。 而今阮绫与自己嫌弃发簪,未尝不是一种示好。 这么一想,时怀池又觉得自己意会到了阮绫的意思。 他拿下头上的乌纱帽,随意地拍在手里,跟阮绫说:“我们去挑个好看的发簪, 你等我一下, 我去换身衣裳。” 阮绫愣愣地看着时怀池转身进里屋去了。 回过神来, 阮绫立刻就打开了梳妆盒, 拿了帖子叫元扇收到她自己屋里去。元扇一脸纠结地把帖子塞进衣袖里,跟阮绫有点欲言又止的, 不过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就笼着袖小跑着出了门。 阮绫猜都猜得到元扇想说什么, 她也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索性便不解释了。 等元扇小跑着回来站定,时怀池也换好了常服,出来了。 时怀池穿了一身天青的广袖长衣,绀青博带,他又动静笔直直,看起来更像一支平地而起,生发花叶的青竹了。 腰上挂的玉佩很眼熟,不是他平日里挂的,仿佛是阮绫娘留下来的一对儿凤凰佩中的一个。 嗯,另一个现在就挂在阮绫腰上,和一串玉铃铛个结绳福流苏挂在一起,走起来便环佩叮当,她又着了缃黄的衣裳,更是活泼俏皮。 时怀池见阮绫只管睁着乌黑的眼珠,也不去换衣裳,也不往外走,便上前半步来,拉住了阮绫的手,“走吧。” 阮绫到底心虚,没有反对,给时怀池拉着上了马车,到了街面上。 街面上和她记忆里的也并无大不同,依然是布招林立,人流织梭,吆喝不时传来的旧日模样。上辈子有的店家,如今也都好好地存于世上。虽然十年后,不是死伤亡毙,就是举家逃亡了。 只余了一个空壳一般倒塌布招和破败街面存于世间。 走到玲珑阁前,阮绫就停住了脚步,指示时怀池跟她一起进门。玲珑阁还是老样子,掌柜是个胖胖中年发福的大叔,时常笑得一对眯眯眼,用他不标准的官话推销款式。 阮绫喜欢造型别致的东西,约莫是超前了十年的缘故,这辈子再看这些造型别致之物,也都觉得乏善可陈了。她在掌柜提供的样式中逡巡,却挑不出特别喜欢的来。 时怀池忽而捡起了一支白玉兔簪,簪头下方还用红宝石和绿玉做了两棵带叶子胡萝卜的步摇流苏坠,晃起来,就窸窸窣窣地,像兔子追着胡萝卜跑。 时怀池期待地把这根簪子递到阮绫面前给阮绫看:“这个好。” 他见阮绫无可无不可,就微微直起身,取了阮绫头上的发簪,亲手把这根白玉兔簪给她别上去。阮绫拿过镜子瞧了瞧,兔眼上也惟妙惟肖地点了红宝石粒,特别显眼俏皮。放在手里看不出,别在了头上,就像只小兔子蹬起腿,似要从发边一跃而下。 这于十六岁的阮绫也并无不衬,反有一股清俏调皮来。戴着不丑就行,阮绫也没什么不满意的。就点了点头,要了这支簪子。 时怀池好似更高兴了。他仿佛就喜欢阮绫这个样子,只光看着,眼中便带了笑意。阮绫手里捏着一方葱绿的小帕子,稍稍抬起头来和他说话,簪子流苏上缀的胡萝卜在她鬓边晃呀晃,也叫时怀池心里只剩喜悦。 “你跟这只小兔子一模一样。”时怀池心喜地拿食指戳了戳小玉兔的兔头。 说她像小兔子? 阮绫朝时怀池呲了呲牙,露出两颗白晃晃门牙来,“就算是兔子,我也是会咬人的兔子。”她的‘兔’音受她奶娘乡音影响,发起来特别脆c特别重c特别清弥,跟粘牙的子音粘到一块,让人听了,心口都跟着发痒。 时怀池眼中笑意更盛了,弯成了浅浅的月牙:“我一身糙龙麟,不怕咬。”他还一本正经地抬起了手臂横放到阮绫面前,一副等咬的样子。特别不要脸。 阮绫瞥了他一眼:时怀池怎么这么幼稚? 阮绫才不承认自己才是那个先幼稚起来的人。 说起兔子和龙,阮绫不免又想到了邵曜。她心中究底是装了事,便有些心不在焉的了。买完了簪子,也不要在外面吃饭,拉着还想再说什么的时怀池就赶快回了家。 到了晚上,阮绫也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邵曜邀请函上那句话绝非无的放矢,而能说出这句话的人,也绝不可能是从前根本没有接触过苏榴的年轻皇帝邵曜。 难道他跟自己一样,也回到了过去? 他为什么不让苏榴进宫?是后悔了,还是? 思绪纷至沓来,阮绫失眠整晚,至第二日也仍旧神思困顿,精神恍惚,反应迟钝。这一天便是中秋了。 因是中秋,一大早的,跟时老爷一辈的时家二老爷c三老爷都带着一大家子来了。阮绫作为新妇兼长房长媳,还要把每个人都认全了,跟每个人都打好关系,也是强撑着,终于到了中午。 按照习俗,也是按照时夫人对她的看重,便由阮绫持刀切那一整块大月饼。阮绫看起来十分稳当,拿着一把与前日相仿的刀,咚咚咚c切切切,切成了,便由阮绫亲手端着盘子分给这家中的十九个人。 分到最后,算上她自己的,竟然盘中还多了一块 她居然切了二十块? 阮绫纠结地看着盘中这多出来的一块,懵了。 大家也都静静地看着她,虽然十九块是不好切,可是真的切出了二十块,也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正值尴尬之际,还是时怀池反应最快,他夹起托盘中的那块五仁月饼,放到了自己盘子里。他素日里秉正持重,上辈子被砍前也遇过一些落井下石闭门不见之类的不平事,而今待一些人便是淡淡如水,以至隔房的几个弟弟妹妹觉得他难以亲近。 今日却笑了,对众人说:“这是个好兆头,说不定明年,家里又要添人口了。” 时夫人一听,也笑着打圆场,“正是,你们俩早些生个孩子,我就开心了。”长辈也好,同辈也罢,都很捧场地顺着话说,顿时便解了阮绫这多切了一块的尴尬。 阮绫放下盘子,夹起了自己那块最后的五仁月饼放到小盘子里。微微低了头,仿佛是害羞。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不过是心虚不好意思去看时怀池罢了。 自己晚上竟还要去见邵曜阮绫想来想去,趁着时怀池坐到了自己身旁,便与他道:“我听说第一楼旁边今晚有燃灯活动,晚上一起去吗?” 阮绫竟然又主动对他示好,时怀池有点意外。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就答应了:“好。” 阮绫便朝他笑了笑,低头咬了一口五仁月饼。 呔,果然难吃。 她偏头去看时怀池那一盘,他正尽心尽力艰难地消灭着自己那块多切了的五仁,吃得很慢,但眉头没皱一下。 这块月饼是无论如何一定要吃完的,阮绫皱着眉吃完了这块月饼。回头看看时怀池,也啃光了一块。还剩一块。 实在是为难他了。 阮绫往时怀池面前推了一杯清淡桂花酒,以解月饼之腻。 时怀池接过了这杯酒,一口喝下了。又眼盛星辉盈盈笑地将空杯子推到阮绫面前来,好似示意她再给自己倒一杯。 给点阳光就灿烂了? 阮绫瞥他一眼,把酒壶整个儿推给了他。 阮绫似嘲似真地回了一句:“哪有那么多早知道。” “也是。”邵曜握着桌布绳的手顿了一下,勉强笑着回了一句。 他又跨出另一只脚去,一言不发地拉起绳子就往下蹦。阮绫站在窗子里,不远不近地瞥着看了几眼,邵曜艰难地慢慢下滑了一段,便要隔着墙壁抬头看看她,好像在确认一样。阮绫想了想,还是挪回了本来要往回走的脚。 邵曜滑到一半,又在半空中喊:“绫绫,你出来点啊。看不到你,我下不去了。” “你得寸进尺啊?” 阮绫往窗边靠了靠,探出半个身子来。邵曜见着了她,才又朝她嘿嘿笑,才又肯乖乖往下滑。又滑了一段,到了一楼窗檐下的位置,离着地面大概一腿远了,他忽然抬头对阮绫又笑了笑:“绫绫,下回我们在地下室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草稿勿看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 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奶娘心中虽然万分嫌弃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银样镴枪头,倒是也不想新婚第二天就给自家姑娘得罪了姑爷, 嘴上倒不曾说得什么,颇为勉强地收敛了自己的眉眼目色, 笑着唤了一声, “姑爷。”喊毕了,大约心中实在是嫌弃得狠,再说不出甚么讨好拉近关系的话来了,便只侧了侧身子, 将自己占了的位子让出来,让他过去与阮绫说话。 时怀池是来叫阮绫一起去见他父母的。 阮绫听了来意, 没有二话, 这便要提了裙子往外走,才走两步,就给时怀池拉住了袖子。她疑惑地偏过头, 眼神询问。时怀池弯了胳膊出来,扬了扬眉, 也眼神示意。 这大约是培养默契的第一步。阮绫懂起了, 犹豫了片刻,看看奶娘那张越发偏黑的脸, 她没心没肺的胸腔那块,终于勉强有了那么一丝丝愧疚之情。时怀池且还弯着手臂, 清冷的面上露出一点点不甚明朗的期待之色来。阮绫终究是心虚, 已经在奶娘面前悄悄扫了他面子, 不好再在他家人面前扫他面子,便乖乖挽上了时怀池的胳膊。她比时怀池矮了整一个头,挽着他走路,免不了便要往他身上挂一些。阮绫走了几步,心中便有点不大开心。 这总难免要叫她想起一些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的往事。 比如,她以前与邵曜撒娇,与邵曜一起逛御花园,一起走宫廊,大抵也是如此,娇软软地挂靠在邵曜身上,当他的挂件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阮绫就站直了身子,想要与时怀池拉开一些微小的距离。两个人挨得这么近,她一有点小动作,时怀池自然就感觉到了。他低头将阮绫瞧了瞧,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阮绫怎好说实话? 只好回说:“没什么。”她不着痕迹地踢了一脚地面的镂空砖,便又重新挽好了时怀池,只不过将手挽得尽量松了许多。时怀池低头将她看了看,他目光里似乎是看明了阮绫,又似乎并没有,黑漆漆的眼珠,带着星子一样的光落在阮绫面上。 有点儿不知哪来的压迫感,阮绫想要捕捉,抬眼回望过去,却又无法在时怀池眼中找见了。 二人一路无话地到了时怀池爹娘面前。时老爷和时夫人都穿了凑对的暗红色万福纹外裳,已经板正正坐在太师椅上等着了。阮绫对时怀池他娘也算不生疏了,那些命妇进宫朝拜的流程且不提,上辈子她因为怕被时怀池金蝉脱壳,亲自监斩时怀池的时候,他娘就在边上足足骂了自己两个时辰,还一句话都不带重样的。自那时起,阮绫就深刻认识到了这老太太的才华。 虽然上辈子有杀子之仇被骂得狠,这辈子阮绫与这口才三甲等的时夫人无冤无仇的,她一见了阮绫,面上便笑开了花。阮绫浦一照规矩行完了礼,直起身来,时夫人就一径亲切地拉了她的手,再一次展示了她口才上的才华,一句话都不带重样地将阮绫好好夸了一顿,从模样到性格,从身高到体重,从学识到涵养,三百六十度无纰漏,直夸得阮绫这听惯了奉承话的人,都有些飘飘然起来。她心中是越发佩服这老太太了。 夸完了以后,时夫人就给了她一只名为传家宝的玉镯子,最后又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说,“当年我与你娘也算是闺阁姐妹,你又跟你娘长得像,我一听怀池说想娶你,我呀,当时心里就开心了,我就跟怀池说,再难娶,也得全力以赴,把你给娶进家门来。这不,费尽千辛万苦,可算有志者事竟成,把你这丫头给娶回来了?” 阮绫心道:果然是经了一些什么事的。 不过现下她却不好表现出来不晓得是什么事,只好假作羞涩,低下了头去。 时怀池就站在一旁,神色隐晦地瞥了瞥阮绫。 时夫人虽与阮绫说着话,她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见着了时怀池素日里不会显出来的隐晦亲近神态,心中也很是满意,又笑着同阮绫说:“我就盼着你跟怀池早些生个大胖小子了!” 这怕是有些艰难。 阮绫一边心中腹诽,一边暗暗与时怀池对了个眼色,示意他该走了。时怀池果真懂她意思,这就亲昵地拉了阮绫的手,与他父母道了别。出得长辈院门,走出去老远,也没有放开阮绫的手。阮绫:“”觑了他一眼,又觑了他一眼,暗暗把手往自己方向拽了拽。 时怀池还是紧紧拉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这么多人面前,阮绫也不好说什么露陷的话,只好给他抓着手,回了院中。一进了院中,她就立刻使劲抽回了手,猫披虎皮地瞪了时怀池一眼。也不管时怀池是什么反应,便转头将奶娘支去给自己叫糕点,然后她叫了自己的大丫鬟元扇进梳妆间,说要换根簪子。实则阮绫是要跟她套话的。 外头时怀池就这么被阮绫抛下,心里约莫有点失落,不过他冷淡惯了,也没有表现出来,就进了书房。他的小厮看时怀池新婚之日,居然没有跟少夫人腻歪在一块,而是进书房收拾起了笔墨,心里难免觉得自家少爷不懂情趣了一些。他看着时怀池亲自洗完笔,准备要写字了,感觉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上前半步,与时怀池进言:“少爷,少夫人这初来乍到的,除了您谁也不熟,你不去陪陪她,同她一起出去玩玩?” 时怀池闻言,转头看了看自家的小厮墨迹,想了想,他就放下了笔,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来,“走。” 阮绫的大丫鬟元扇,是个能跟随她在后宫沉沉浮浮的人物,也是人精一般的。阮绫也不敢随口就直接问她前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嫁给时怀池,怕要惹出一堆不必要的麻烦来。因此她让元扇给自己比划了一会儿簪子之后,就状似随意地开腔:“我能嫁给时怀池,总是不容易,还要多备些礼答谢该答谢的人。” 元扇将簪子插一进阮绫发髻中,蹙眉正了正,一边专心致志比划着将簪子插成最好的角度,一边随意笑着回话:“正是呢,奴婢怕自己浑忘了,已经事先列好了名单,回头就给姑娘拿过来。不过依奴婢看,舅老爷那儿的礼该是最重的,姑娘觉着送什么好呢?” 阮绫便知道了,原来这桩婚事是她舅舅从中出了大力促成的。元扇还是这么贴心,思虑也还是这么周全,她便更舒心了,也笑道:“我听说琉璃厂出了一种新式鼻烟壶,装的料里没有烟草,专门是要教人戒烟瘾的,就送这个给舅舅。”这一贯是阮绫作弄人的作风,调皮又亲近,一准是没问题了。更何况,阮绫想到她舅舅后来是给鼻烟吸出了病症来,给整得面黄肌瘦精力不济的,也不愿他再受一次这等苦处。烟草这种东西,能戒还是戒了吧。 元扇立时便应下了。 阮绫又小心翼翼旁敲侧击了一些旁的问题,这才将时怀池如何娶到自己的弄了个小半明白。阮绫轻轻吁了一口气,便想到了邵曜。自己嫁给了时怀池,也不知道邵曜会娶谁? 她便斟酌着问元扇:“皇上什么时候大婚的?” 门外时怀池要扣门的手悬住了。 他站得像一个雕塑。还是木质轻量的,风一吹,身体便似跟着衣摆轻轻晃了。 这主仆二人走路只带风,不带声,屋内的人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元扇颇感讶异,她回话道:“姑娘,皇上十天后才开始选秀呢。”言下之意,您可不是睡糊涂了,还没清醒吧? 邵曜竟要选秀? 阮绫心中诧异,继而,她很快就找到了理由,心道,果然还是她们阮氏太霸道了,看看,就连邵曜这水性杨花之人娶了她,上辈子连给自己选个秀的机会都没得了。 兴许她与邵曜本就该像这一世这样,各过各的,才能两厢相安无事,各自都快活吧。 门外时怀池的手悬停了半天,到底还是收回了手,转身离开了。 他身后的小厮墨迹相当诧异,心道怎么突然就走了?皇上要选秀,少夫人还感兴趣,这多好的一个谈资啊,少爷您可是要在御前当班的,随便拿个内幕消息出来讲与少夫人听,那不都是妥妥地能把牛逼吹上天了吗? 结果少爷他连个机会都不给自己,转身就走了! 墨迹他是恨铁不成钢啊。可他已经进过一次言了,再进便有逾矩之嫌,只好咬咬牙,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时怀池又回了他的书房,又重新亲自洗了笔,心烦意乱地写起了他的字。 这时候,阮绫已经想到,邵曜要选秀的话,苏榴会不会找机会借她们阮家光明正大去参选? 她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 见识过苏榴那一番起死回生,以及自己和时怀池莫名回到十年前之后,哪怕阮绫再不信邪,她都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到底还是有自己未曾涉猎过的奇怪领域存在。这个领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现在还不清楚,但是她有一种直觉,觉得这个秘密兴许能在苏榴身上解开。更何况,这世上无论是正道也好,邪法也罢,总归是要得到什么,也要失去一些什么,效果越大,风险便也越大。阮绫不厚道地暗自揣测,苏榴最后能救兀惕一命,说不定就与邵曜身体莫名一年比一年差,最后重病不起有些因果关系? 若不然,她苏榴为什么不救邵曜,继续做她的盛世宠妃,反而偏要去救一个侵略的夷人? 虽然上辈子阮绫对邵曜短命是乐见其成的,但有了邵映这个一肚子诗词歌舞,于治国上却满脑子豆腐花的人做对比,她觉得给邵曜多活几年,情况总不会比上辈子更差。 思来想去,阮绫就觉得,她不但要阻止苏榴入宫,如果有机会,她还想趁早杀了苏榴,看看她能不能让她自己也来个起死回生。 任她是怎样的邪性术法,使多了,便难免要给人看出端倪,露出破绽。 打定主意,阮绫脑中转了转,便忽然想起,十年前的时怀池好像是在邵曜跟前当班御书房笔录的。 阮绫那时候是极欢喜邵曜的,恨不能十二个时辰做他的随身挂件,经常也就能跟时怀池打几个照面。 既是如此,时怀池该有不少选秀的内一幕消息了,再有十天,邵曜的第一批选秀名单就要对外公布了,那么现在应该就已经基本定下。阮绫想到这,便觉时间紧迫,随手扶了扶元扇插好的簪子,便站了起来,“走,去看看你家姑爷在做什么。” 时怀池转身拔腿就往阮喻议事的书房跑,所幸阮绫大约是准备也花了些时候,时怀池跑到离阮喻书房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就看到了带着元扇的阮绫不疾不徐走在前方,还没进去。时怀池那颗绷着的心,顿时就跟着一松,立刻喊了一声:“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这波试探有点甜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 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绫整个身子都僵在了一块, 心内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来打去,一忽是这个占了上风, 一忽是那个领了头处, 至到最后, 就连阮绫自己心里都乱七八糟,毫无头绪, 愈发糊涂了。 时怀池看阮绫如此懵色, 又道:“皇上宠幸苏妃五年, 苏妃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 致使国基不稳, 皇上与她在一块, 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阮绫一听,心里的小人也不打架了, 神色却是更不好。 阮绫幽幽瞥了时怀池一眼, 慢慢往车壁上一靠, 将脑袋和身子贴在了车壁上,心里冷笑, 对不住了,邵曜他绝后, 是本宫整的。 想到这,阮绫心中更觉混乱, 不应该啊, 自己不应该对苏榴动恻隐之心啊。 时怀池看阮绫皱起了眉, 仍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别扭,又给她找到了理由:其实她也不总是无情无义。不顾着她爹,总还顾着她族人。 念及此,时怀池心口便是不可自抑地一热,他隔着袖口抓住了阮绫的手腕,言语铮铮,似是发下一段誓言:“我必不与皇上一般。” 阮绫意外地将他看了看。 看到时怀池眼里的点点微光,闪闪的,带着专注。 阮绫心道:爱卿,本宫没打算和你发展一段感情,你就别想多了。 阮绫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腕,对着时怀池稍稍背转了身,并没有回话。这便是无声的拒绝了。 这么多年来,阮绫已经只相信自己。 天下男人皆薄幸,时怀池这些话,听过也就罢了,她也不会当真,更不会往心里去。 时怀池专注的眼眸微微黯了黯,不过阮绫明显的不乐意听,他也就没有再拉着阮绫说这一种言语了。 马车有规律地朝前奔着,轻轻晃着,发出轻微的咔哒咔哒声,阮绫脑子昏沉沉的,靠在车壁上慢慢睡着了。她手里抱着的一个迎枕滑落下来,落到时怀池腿边。时怀池拿过抱枕推到一旁去,看阮绫空歪着头,睡着的姿势看着就让人难受,轻轻地拉着她往自己怀里倒过来,一言不发地抱住了。 她睡着了,眼睛闭上,呼吸均匀,眼底不再有那种乍一看随意仔细一琢磨是警惕戒备的光,看起来就愈发的天然无辜。 时怀池轻轻地给她撩开了贴近眼睑的两根发丝,坐直了身子,看向对面的车壁。 阮绫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有了那种半梦半醒的感觉,而自己就在时怀池怀里。她偏头望去,窗外有一丛桂树的枝叶遮蔽了大半个窗子外的空间。 到家了? 阮绫一下子挺坐起来。 她想起自己居然错过了唯一能阻止苏榴的机会,竟然就这么放过了她! 这怎么像是鬼迷了心窍一样?! 阮绫神色阴晴不定,更多的是难看。时怀池便在一旁问她:“你怎么了?” 阮绫没有理他。 她撑坐在榻边,看着自己的绯红霞云裙摆发呆。 今日自己在阮府的行为由不得阮绫不多想。 她从不是会临阵变卦的人,也从不是会因为一点恻隐之心,就能改变主意的人! 要不然,也不会被人骂无情无义那么多年了。 阮绫越想,面色越是煞白。 因为她忽然想起了,苏榴刚入宫那一年,邵曜对苏榴和自己那反复无常的变化 “你怎么了?”时怀池在一旁问阮绫。 阮绫双手紧紧握着榻沿,手背两根蜿蜒的青筋清晰可见。她的头往前低垂着,身子微微往前冲着,没有言语。 阮绫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实际上,她还记得。 她便想起来,苏榴入宫头半年,邵曜那些反复无常的行端来。 邵曜对苏榴好时,他一个从不打女人的人,居然还打了自己一巴掌。那时候阮绫做了什么?她不过是发现自己每日要折来插瓶的红梅园那天给苏榴抢先折了一枝最迎风招展最好看的红梅去。还是阮绫头一天就看中的。阮绫很生气,心想,你这个贱人,抢我男人就算了,居然连我的一枝插瓶花都要抢? 真以为自己进了宫,受了宠就能上天了? 阮绫便叫她抱着红梅枝,就着皑皑白雪,膝盖枕着比搓衣板更崎岖的红梅枝,跪到了红梅园口。 明明白白告诉她,红梅她可以折,但是自己也可以叫她跪就跪,叫她用什么姿势跪,她就得用什么姿势跪。 邵曜就为这事,打了阮绫一巴掌。 他打了自己,阮绫还可能原谅他吗? 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偏偏邵曜的态度又很反复,前几天才打了自己,过几天,又要跑到门口来喊话道歉。那一天正好下了鹅毛雨加雪,邵曜居然还想跟自己卖惨,不打伞喊话。他也不想想,他若是因为自己生了病,满朝文武当然不会全部上奏劝诫他,反倒要说自己这个皇后小性不识大体。 这等暗亏阮绫如何肯吃的? 阮绫便叫元扇立刻去给邵曜打伞,又着人去把御花园里那只埋下的鹦鹉尸体又挖出来,递到他面前。 阮绫也没见过那只鹦鹉尸体变成什么样了,据说是尸和泥混在一块,烂成了一团黑乎乎臭烘烘。 她是不知道邵曜当时看了是什么反应,他后来又站了大半个时辰,方才走了。阮绫听说苏榴梨花带雨请他看大夫,他都不让看。 那时候,阮绫无情无义的天赋已经开始暴露,心中并无任何怜惜,只是嘲他:做什么样子给本宫看呢? 没过两天,他果然又与苏榴恩恩爱爱去了。 雨夹雪的势头也跟着这场闹剧的收尾变小了些,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雪化了一些,冻了一些,路中央扫的再干净,也难免黑乎乎亮晶晶地积了一些在路旁夹角里。 明明是新尘覆路,却好似积年的旧灰顽垢一样使人头疼。 阮绫就坐在窗里边,看着外面被鹅毛雨夹雪打得焉了吧唧的青草地发呆。 自从她铲了铃兰,院子里就没有种过任何花了。原先是棕黑的土壤坑坑洼洼翻在面上,宫里人觉得不好看,又看她不想种新花,就建议她种上一批草,阮绫同意了。于是那一片坑洼洼就变成了平整的草地。雨水打在草叶上,又顺着叶子落进棕黑的泥地里。 这样一幅静谧的雨落草叶图景,她看了许久,到底有多久,阮绫也记不清了。 阮绫脸色愈发白。 时怀池以为她病了,摇了摇她肩膀,把阮绫摇回神,问她:“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阮绫恍恍惚惚地,无神的目光盯着地板,喃喃回时怀池:“邵曜。” 时怀池按着她肩膀的动作都跟着停了一下,他原本有些忧心的目光,现在变得有点揪心,时怀池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你想他做什么?” 阮绫也没有去看时怀池变化了的面色,仍旧盯着地板,神思不属,魂灵漂移,“想他那时是不是其实还喜欢我。” “他是苏妃的。”时怀池也顺着阮绫的目光看了看地面,除了青白的砖,别的什么也没有。他又跟阮绫重复了一遍,“他是苏妃的。” 他是苏妃的。 阮绫终于回过了魂,她眼前淅沥沥的雨色变成了青白青白的地砖,就连地砖上的万福纹都清晰可见。 这句话又提醒了阮绫。 是了,她想。 纵然邵曜头一年有些反复,那大抵是他以为自己还有回心转意的可能,做做样子,想哄自己。后来发现自己实在哄不回去,不就专心致志喜欢苏榴去了? 她刚才到底在想什么啊。 阮绫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真是想多了,似苏榴这种邪法,似乎管的时间也不算特别长,怎么可能一直用呢? 阮绫摇摇头,想来想去,自家里回去再要求把苏榴除名也是不可能了。惟今之计,还得去找林景。 她就转头跟时怀池说:“我要去找林景。” 时怀池面色微变,想也不想就回她:“不行。” 苏榴心知自己只能依靠阮家才能去参加选秀,当下也不再舍不得了,立刻在心里问:“系统,这个新手礼包怎么换?” 说起这个来,00213就来劲了,它立刻解释道:“新手包特别优惠,宿主可以选择一个人选取少量好感进行置换。不过被置换的人好感会永久消失。” “这还能算新手优待吗?能不能再给我优惠一点?”苏榴讨价还价的本能立刻出来了。 “这当然算是新手优待了,这个好感清零技能可是神技之一!等宿主过了新手期,没有大量积分点,根本无法使用。置换和积分点的使用都是因为能量守恒定律的存在,这是宇宙间不可动摇的法则,不是我想给宿主优惠,就能给宿主优惠的。” 00213侃侃而谈,不过心里也有点虚,正常情况下,这个新手优惠包不需要拿其他人的好感置换,可以使用它自身的能量给予宿主优惠。不过现在它没有能量了,没有办法,只能选择这个备用续航方案了。 “那我能选谁置换?” “所有十尺内正好感的人都可以。”00213机智又贴心地给苏榴列出名单,“现在离宿主最近的几个人,阮喻好感50点,时怀池好感10点,二丫好感20点,宿主需要10点好感来置换一个时辰阮绫的负无限。” 苏榴心道:阮喻的好感不能减,丫鬟只有20点好感,再减就要对自己不忠了,也不能减,那就只能减未来丞相的了,将来若有需要,再想办法涨回来就是。不过自己与丞相素未谋面,丞相居然能对自己有好感,苏榴心中十分意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只盯着一杯茶水发呆的时丞相。 虽然选取时丞相对她的10点好感,换阮绫一个时辰。这种有去无回的置换让苏榴想起自己上辈子拆东墙补西墙的悲惨境地来,拆掉的东墙总是永远拆掉了,西墙却也晃悠悠的随时能再塌下来 苏榴打了个冷战,这辈子不能再过这种日子了! 一想到这,苏榴就咬咬牙,跟系统兑换来了这个好感清零新手包!“我准备好了,你用吧。”晋江系统00213答应了一声。一时万籁俱寂,天地间只有碧澄的蓝天,飘忽的白云,贴在树上尚未撕下的囍字,和秋天里枫红的落叶。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系统就已经对苏榴说道:“好了,宿主,你快趁这一个时辰把名额保留下来吧。” 苏榴什么也没看到,心中颇为迟疑,“真的好了?你做了什么?” “真的好了。宿主,我已经对阮绫施加了为期一个时辰的好感清零术,你快一点,别拖拖拉拉的,耽误了终身大事。” 好感清零术,其实在系统所在世界来说,本质上就是一种心灵催眠术,只不过新手催眠低级一些,又几率被被施术者察觉,中级不易察觉,但也有时间限制,高级催眠术最厉害,是真正的神技,一经催眠,终身不逆。不过越逆天的技能,要付出的能量和代价就越多,几乎没有宿主能兑换到这个神技就是了。 苏榴虽然不知道阮绫是如何劝服阮喻取消了自己的名额,但也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阮绫说的话,得让她自己吞回去,她才有可能保得住这个名额。 念及此,苏榴便上前几步来,也不问究底,只是委屈地红了眼眶,“先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将来我若是能入主后宫,必当竭尽全力回报,若有半点虚言,定遭天打雷劈。”说着话,便盈盈幽幽的目光落到了阮绫面上。 阮绫坐在微风之中,秋风将她的刘海发鬓弯弯吹起,偏了一缕在她面颊上,平添几许俏皮里的飘逸。但人不可貌相,阮绫心里正想着如何一锤定音,彻底把苏榴的路给堵死。 只是听了这番话,她不知为何,忽然心中产生了一丝迟疑和迷惑。阮绫看着苏榴这尽力想要讨好自己的委屈隐忍模样,竟忍不住想到:自己为什么要对苏榴这么赶尽杀绝呢? 其实仔细想想,士农工商,商户本就已是最矮人一等的末流,苏榴她又从小出身就是庶女,本就矮人两大截。时人极重出身,出身之外,男子唯有举孝廉上进,女子唯有做妾方可晋身。 若说阮绫是生来的凤凰巢里凤凰命,苏榴她就是土鸡窝里土鸡身。苏榴这个人既是这般出身,她除了自己杀进宫去,她哪里还有别的青云路可走呢? 念及此,阮绫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她就不是很想取消苏榴的名字了。 阮绫皱了皱眉,心里很奇怪自己居然会对苏榴起恻隐之心,可她将苏榴又看了看,那种感觉便更强烈了。 苏榴已经又上前半步来,半屈了膝盖,这是相当谦卑的姿态了,态若丫鬟。她隐忍且又关心地说道:“今日本是姑娘回门之日,却要累得姑娘为我的事忧心,本就是我的罪过了。就算最后真的不荐我,我也没有怨言。” 你这样子,看起来可不像是没怨言啊。 论起辈分来,苏榴该算阮绫的小姨,现在却一口一个姑娘,可见是把自己摆到了极低微的位置。 阮绫一边腹诽,面上也还是没有说什么,只听得苏榴收拾了一下心情,拿帕子隐晦地擦了擦眼角,眼眶薄红地问:“阮妹妹,你这几日可过得开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草稿别看——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 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阮绫哎呀一声, 就要往后跌倒,时怀池立刻伸手扶住了她。他微微气喘,忙不迭地就说:“我帮你去说, 你回去等着, 好吧?” 阮绫撇撇嘴, 赶紧从时怀池身上爬起来, 人还没站稳, 就已经不甚领情地瞥他一眼:“我自己都快走到了,还用你帮?” “你去说哪有我说方便?”时怀池怕她摔了, 又虚扶了阮绫一把, 往边上一指,“你就在那边亭子里等着, 等我。”时怀池见着阮绫点了头,这才又匀了匀气息, 往里跑去。皇帝和阮喻谈军事,闲杂人等早已退避, 院门口是忠实老仆把守,书房门口则是阮喻的贴身随从把守, 林景居然在书房里面。 哪怕时怀池是女婿, 也只能进院门, 进不了书房。 时怀池一看了这个架构, 就暗呼一声好险。若是自己不来, 岂不是白白地给皇上做了嫁衣? 他过去跟阮喻的贴身随从说话, 请他把林景请出来,没想到那随从却摇了摇手,“姑爷,老爷特地吩咐,不传唤,不让小的进去打搅皇上啊。”随从显得很为难。 时怀池说:“我不找皇上,我就找一下林公公,也不行?” 随从还是点头哈腰的,一副很为难的折寿表情。 时怀池淡淡瞥他一眼,正要再说话,门口忽然传来了响动,他转头一看,就见苏妃苏榴袅袅娜娜地带着个干豆芽似的小丫头进来了,峨眉淡扫,腮红点晕,正是最娇俏的模样。只见苏妃腼腆地朝那随从笑了笑:“阮大哥,大姐夫叫我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说罢了,她还含羞带怯地看了时怀池一眼,好像因为插队说了话,不好意思似的。 “老爷请您过来的?”随从很意外,立刻道,“我进去帮你问问!” 时怀池立刻咳嗽了一声,那随从也不好意思继续作为难脸了,尴尬地同时怀池说,“姑爷,我也帮您通传一声,一起,一起。”他一叠声的,生怕时怀池记仇一样。 随从进去通传,心里想着时怀池找林景而不是皇帝,肯定不是什么重要事,即便重要,估摸也不想给邵曜知道,于是很明智地没有在邵曜面前提起,只说苏榴来了。阮喻便期待地望向邵曜,邵曜沉吟了一会,便笑着答复了阮喻。邵曜还怕这随从招架不住苏榴,想着林景总比旁人谨慎一些,只出去这一小会,阮绫应当也不会钻着空子,便特指了林景出门应对。 因此倒省了随从还暗示林景出门。 林景出来后,目不斜视地,很是恭谨客气地同苏榴说:“苏姑娘,皇上请您去隔壁花厅等着,书房重地,不好见秀女。” 苏榴顿时面色薄红,声如蚊呐,几乎是用耳语嘀咕了一句:“那我去花厅等着。”时怀池回头看了她一眼,觉得这时候的苏妃跟自己记忆里的不大一样。 林景见着时怀池也在,便走到了时怀池身旁来,问:“时大人可是找皇上有事?” “不,我找林公公有事。”时怀池一副要找他商量公事的正经语气。 林景也被他带得忍不住严肃了一些,问道:“是什么事?” “我夫人想见您一面,有要事相商。”时怀池的语气还是非常正经。 林景心想,什么事,要时夫人来说?他十分谨慎,觉得有点奇怪,便面露犹豫之色。时怀池见他迟疑,又拉着他往外一指,“我夫人就在那边九曲回廊中心的亭子里等林公公,只短短几句话,与公公说过了,就完了。” 林景顺着时怀池的力道往一侧走了几步,透过院门遥遥往那边亭子瞧过去,便见着了一身红衣比火媚,比花娇,站在八角木亭正中心的阮绫。 “皇上待会见苏姑娘时,我就跟令夫人见一面便是。”林景稍显迟疑,终究还是答应了。 时怀池又劝他:“皇上与岳父要事相商,需时久,见一见那苏姑娘却是未必。”这才把林景成功请到了阮绫等他的小亭子里。时怀池自己也没有旁听,离开了。 阮绫开门见山便将来意与林景说明,“正是这样,若是林公公肯助我一臂之力,来日林公公但有要求,我也一定助公公一臂之力,绝无虚言。”说着,便示意元扇奉上一盒金。 林景没有去接金子,沉吟了一会,也没有立刻回话。他心里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样的事,会找上自己呢?按理来说,他一个刚调进御书房的小太监,是不太够格给秀女定生死的。虽然找他也有操作空间,到底不如直接找他头顶上的大太监来得方便。 那么时夫人为什么要找自己呢? 林景觉得这件事很蹊跷,时怀池是皇上的心腹,他没道理阻止皇上选谁的秀啊,而且这个秀女还是时夫人她亲爹举荐的,占用了他们阮氏族中的自有名额,按理来说,就算不亲近,也不可能去结仇啊。 再一联想到皇上今天突然拒了他的随身小太监,特叫了自己陪同,林景心里仿佛是豁然明朗了:皇上这是在考验自己对他的忠诚度啊! 这多半便是一场戏了。 哪怕不是,他也不打算在自己即将成为心腹的关键时刻,给皇帝掉链子,留下人生污点。 想到这,林景不再犹豫,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阮绫:“时夫人,您要是说别的事,我能帮一定帮。但这皇上选秀之事,我如何能有什么办法呢?皇上喜欢谁,看上谁,又不是我一个小小太监能左右得了的?这事儿啊,我真是有心无力,帮不了。”林景连连做俩揖,似乎就要拔腿跑去。 阮绫心里有些恼,却也知道林景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正想着,那边就有丫鬟来找林景,那丫鬟有些慌急,“林公公,皇上要走了,正找您呢。” 林景哪儿还有犹豫的?拔腿就走,路上且还问:“皇上没见苏姑娘?” “没呢。” 话音渐渐消失在风里。 邵曜居然没见苏榴?阮绫心中也颇为奇怪。不过他为什么不见,也不重要了。没见才好操作,若是见了呵呵。只有启动乙方案中的乙计划了。 她也不止备了林景这一个方案,不至于林景拒了,她就没别的法子了。 因是提示乳扇乙方案启动,趁着一个忠心仆妇来找自己时问她苏榴那边是怎么回事,那仆妇笑得厉害,一边将一包药粉递给阮绫,一边告诉阮绫,“哎哟,苏姑娘可真是想做帝王妃想疯了,皇上本来叫她等着,后来和老爷谈完事,他不知怎么的改了主意,说不在选秀前见个别秀女,喝杯茶这就要走了。她还不死心,买通了刘大娘将她放进去,想要摆个搔首弄姿的姿势给皇上看,结果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阮绫立刻问。 “皇上他早就提前离开了,没在那屋里。” “那可真是不赶巧。”阮绫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心道,这点小挫折对苏榴来说算什么,她今日不用邪法见邵曜,是因为还够不上必须用邪法的时机。 思及此,她只觉愈发的心烦意乱。起身准备找时怀池一起回家,好好想一番对策。 出了亭子没走几步,不想阮绫就在回廊上遇上了邵曜。阮绫也懒得看他,行了礼,便带着元扇让到一边,给邵曜让道。邵曜知道她还没有认出自己,暂时也没打算与阮绫相认,只是问阮绫,“嫁给时怀池开心吗。” 阮绫莫名其妙看了邵曜一眼,轻描淡写回他:“自然。” 邵曜又问,“我能不能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这怕是不好。我夫君已经在等着我了。”阮绫面带一股客气的虚假笑容,便往边侧绕了一下,带着她的丫鬟出门去了。像一阵红色的风,路过了邵曜的颊边脸侧。 她看到时怀池出现在回廊的尽头,便小跑了两步过去,故意挽住了时怀池的手,让时怀池大感意外之余,也让邵曜心中重重一痛。 莫非阮绫从前也是如此看待自己和苏榴的么? 若是阮绫知道他有这种想法,一定是要呵呵一笑:你真是想多了。 多情每是空余恨。她是天底下最无情无义之人,怎会伤心呢? 阮绫同时怀池一起上了马车,时怀池虽然帮了阮绫,面上端着没表现出来,心中究底是郁郁不乐,他拿过迎枕下意识要揣进怀里,看到阮绫已经从善如流揣了一个,便莫名愈发气闷。时怀池把迎枕推到了一边去。 阮绫转头仔细瞅了瞅时怀池,心道,时怀池怎又闹情绪了? 今日用过了一回时怀池,阮绫觉得他不跟自己针锋作对的时候还是很好用的,难怪上辈子邵曜把什么事都交待给他,还让他做了丞相。本着哪里都能不稳,唯有后方不能不稳的谨慎精神,阮绫转了转眼珠,便忽然问他:“你是属什么的?” “问这干什么?”时怀池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 “我是属蛇的,听说蛇是十二肖里最冷血无情的,你相信吗?” “我不信。”时怀池不以为意。 阮绫微微笑了笑,眼中露出得逞的光。“我是信的。”她朝时怀池身旁挪了挪,坐到了时怀池身边,附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时怀池立刻瞪大了眼。她说话的气息是温热的,说出来的内容却让人凉嗖嗖的。她说出了邵曜与苏妃多年无子的秘密。 阮绫抿唇笑了笑,好像世上最甜最绵最蓬松的棉花糖,偏偏眼里的光又最是冷酷无情,“邵曜是属兔子的。” 阮绫离他远了些,拿手撑着了下巴,手肘支在迎枕上,语气挑衅,眼光散漫地问时怀池,“你是属什么的?”好似漫不经心。 时怀池瞅了瞅阮绫,她是最散漫的神色,偏偏眼里透着狡黠,好似在打着什么坏算盘,时怀池面色仍旧清凉凉的,只眼里包满了笑意,回道:“我属龙。” 阮绫有点意外,她挑了挑眉,不发表一词。现在不能拿太后身份仗势欺人了,她本意是要吓时怀池一吓,也好借着生肖之威继续骑在时怀池头上作威作福,现在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种一不小心吃了个暗亏的感觉。 不太爽。 时怀池却好像意会到什么一样,一下子拉住了阮绫的手腕,靠近她来,抿了笑意问:“听说属蛇的人手脚都易冷,你冷不冷?” 这可是危险距离! 邵曜赶紧后退数步,差点被院中的盆栽树给绊到。他的身形晃了晃,扶着小矮树的树枝站稳了,就四顾查看地形。 这天井院中多盆栽,一人高,比人高的都不少,但是邵曜与苏榴交手多年,深知能阻挡她的从来不是障碍物,只有和她保持二十尺开外的距离才会是安全的。 而且他早就练就了眼量距离的技能! 邵曜往旁边看去,这酒楼倒是有一扇月亮门通向后院,就是不知道后院有没有后门。 不过这会儿邵曜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苏榴所站得廊道就是通往酒楼大厅和正门的唯一途径,他总不能挤过去,那不是羊入虎口么? 底下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阮绫。阮绫看了一眼,便转头朝元扇喊:“快把方才用了的桌布都拿出来。” 元扇不明所以,反身又去柜子里把房中还残存的两块桌布抱了出来,“姑娘,只剩两块了。”其他几块都在方才您和皇上的对拉中,阵亡到楼下了。元扇眼带控诉地看着她,都不知道待会要怎么跟酒店老板解释了。 ——姑爷的朋友邵公子(皇上)兴致大发非要爬窗,所以那几块桌布掉下去了? 怎么解释都觉得哪里不太对啊! 阮绫可没看懂元扇什么意思,“两块就够了!”她抱着那两块布又走到了窗边,往下望去。苏榴站在廊下,还没出来,她还看不到,但从邵曜的视线对面推测,苏榴就站在自己这边。 阮绫展开了桌布铺满一整个窗台,蓄势待发。 苏榴见邵曜一个人站在中庭,身上还有脏灰,心中便是一喜。皇上显见是不知为何摔了,这可不正是她关心一下皇上的好时机嘛。 她想要向皇帝慢慢靠近,好表现一下自己的关切之情,顺便对他把仅剩的那个新手技能包给用了。 但回廊都有栏杆,她要走到庭院中,还得顺着长长的回廊步履婀娜地走一段,才能出得去。 邵曜假装淡定地朝月亮门走去,仿佛没有看到她,也不知道她喊的是自己。他准备从后门走了,免得给苏榴近了身。 苏榴又要顾及形象,不可能直接提着裙子跨栏而过,那样等新手包的时辰效用过去,就不好解释了。可她又要追上皇帝十尺之内,才能对皇帝施放技能,她只好在后面又喊了邵曜一声:“邵公子,好巧啊!” 邵曜心里就更乐了,还是假装没听懂她在喊自己,一边往月亮门方向竞走,一边抬头瞧了瞧阮绫。 他还朝阮绫眨了眨眼。 阮绫瞥他一眼,见着了苏榴的脑袋从廊下冒出来,立刻把手里的桌布往下一抛! 白布从天上漫漫飘落,像一个白色帛网,突然就盖在了苏榴头上。 苏榴猝不及防,被白布罩住后,扯了好半天才把自己从这从天而降的白布里捞出来。她抬头望向月亮门,邵曜已经不见了踪影,又抬头望向楼上,楼上的窗户或关或开,但都没有哪个窗户旁站着人。 苏榴只好一把丢掉了手里的白布。 做完坏事的阮绫已经拍拍手,回到桌边,重新端起了饭碗,她朝时怀池扬扬眉,“快吃,吃完了去燃灯。” 只有元扇还眼带怨念地看着她:我家姑娘这都做了些什么? 苏榴追过了月亮门,但见这边只有一条曲折的小径,哪儿还有皇帝的身影?她想到皇帝一年到头兴许都只有这天会出宫,不禁心急如焚。 只好站在院子里问系统:“能不能有什么方法一直追踪邵曜的位置?” 系统迟疑了一下,回复道:“有是有,但是” “但是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苏榴着急地问。 “但是gps定位这个技能要使用的能量更大,需要拿来跟它兑换的属性更重要,更高级。” “都是些什么属性?” “我看看,需要颜值,或幸运值” 颜值?幸运值? 都是什么玩意? 苏榴催着系统弄清这两样属性都表示什么以后,就陷入了沉思。样貌如此重要,做什么不需要看脸?怎能轻易兑换呢? 运气这种东西 倒是想得到摸不着的 考虑半天,她终究还是咬咬牙,跟系统说:“就用幸运值来换!” “好!技能兑换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此长彼消兑真章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 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怎么,你还能管起本宫要做什么了?”阮绫也皱了下眉, 虽说她已然与邵曜决裂到天荒地老了, 可她也不喜欢时怀池这么同自己说话,这么明白的对她的感情生活评头论足。阮绫也是毫不客气地c回敬一般瞥了时怀池一眼, “本宫去找林景, 是本宫的事,希望你不要妄加干涉。” 时怀池闻言, 就皱了眉, 他低头将阮绫明着疏离淡漠, 暗藏戒备的样子看了看,几乎是负气地问,“我就是要干涉呢?” 这倒把阮绫问笑了,她的嘴角翘起来,嘴唇自带淡淡的蜜色, 阮绫抬头将时怀池瞥了瞥, 不怀好意地问他:“你要怎么干涉?”她的眼角还微微上挑,挑衅之中,更显挑衅。“你难道想把本宫关在你家里?”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时怀池浅浅吸了一口气,才没有被阮绫的歪理胡言绕跑,他按住阮绫的肩膀,“现在这里也是你家了。” 阮绫仍然满含微笑, 她不说话, 既不承认, 也不否认。 一种客套性的笑容,时怀池一看阮绫这么笑,就知道她心里不知在腹诽些什么。 他也知道阮绫是外软内坚,冷心冷肺,软硬不吃之人,但再怎么知道,时怀池还得努力让她吃吃看。便劝她说:“你可好好想想,你一时冲动,去找了皇上,是不是对我们三家都不好?是不是对整个大齐都不大好?” 她阮绫的那点情情爱爱,哪里能与大齐国运比肩呢。阮绫便是又笑了一声,闷在了喉咙里,不响,不清透,又极短促,是嘲还是纯笑,叫人一时分辨不出来了。阮绫这才同时怀池解释:“我真的只是去找林景帮忙,拜托他在初选关头给苏榴不过,我不是去找邵曜的。”不知为何,她也不自称本宫了。 时怀池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既然不要苏榴去选秀,在你家中时为何不一口回绝?” 真是好问题。 阮绫还是那样小小地歪着头,还是那样满含客套的微笑,“如果我说是因为我拒绝不了呢?” “你在开什么玩笑?”时怀池又皱起了眉,根本不相信。 时怀池这种反应,阮绫大抵是早有心理准备,真是一点也不意外。今天之前,如果有人跟她说,自己因为某种奇怪的邪法做了和意愿完全相背的事,她也只会当这个人是自作聪明企图糊弄自己。 所以阮绫也只是又笑得更厉害了些,看着时怀池说:“本来就是开玩笑。”她拉了拉自己身上的云纱红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开得盛的桂花,和挂满树的小梨子,“万一我在家中阻止了苏榴,她以后还是进了宫,且做了皇后呢?我得做得让她挑不出理来。” 这倒是合情合理的理由了,时怀池似乎也没有了再阻止阮绫的缘由,只是心里仍旧不得劲。 他想来想去,也走到了窗边,顺着阮绫的视线落到外面去,“这样吧,你要找林景可以,不过要由我出面找他。” 阮绫一双眼瞪得比兔眼还圆溜,语带诧异:“为什么?” 时怀池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因为正好我在御书房当班,跟林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方便一些。你什么时候去,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合着他是想做这个中间介绍人,好阻挡自己以后随便地找林景打探消息吗,阮绫心里有点意外,不过她也没打算拒绝。 现在时家得算是阮绫的大本营了,将来免不了阮绫要在这里慢慢放置心腹和有用的人,她也不希望跟时怀池闹起矛盾来,导致后方不稳。阮绫就点了点头,转过头来眉眼弯弯地同时怀池说:“我想吃蜂蜜桂花炖奶了,你吃吗?” “肚子饿了?我让厨房给你热着菜的。” “不想吃饭,就想吃炖奶。” 阮绫坚持,时怀池也就没有太大异议,便依了阮绫。阮绫就叫人去做了两人份的炖奶和一些咸口甜口不同的糕饼。桂花是树上现摘的,撒到炖奶上,便特别香甜一些,还带一股植物特有的清新之气。阮绫舀了两口滑溜香甜的炖奶吃下,精神终于微微地提振了。 苏榴爱喝牛乳。 每天至少要用八百升,七百八十五升用来沐浴,十升用来洗脸,还有五升用来吃喝,用不完就当天倒掉。 她受宠最厉害的时候,御膳房那群捧高猜低的,连只拿来吃喝的新鲜牛乳都不供给自己。所以阮绫当年袖手熬死邵曜后第一件事,就是断了苏榴的牛乳供应,一滴也不给她。 她吃着这碗炖奶,就是要提醒自己,自己虽然最后败在了她那招起死回生上,怎么说也还是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赢过苏榴一阵子,这就说明苏榴虽然邪性,可她不是不可战胜的。 阮绫这么想着,没几下就吃了大半的炖奶。好似甚是怀念一样。 时怀池偏头看着她这只比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优雅一点点的吃相,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苏妃每天至少要用八百升牛乳的奢侈作风来。时怀池也是见惯宅院内斗之人,看阮绫如此吃相,免不了便要多想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刑场遭遇技能出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 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看完四周, 感觉一切都很虚幻的邵曜又低头查看自己的其他奏折日期,每一个都没有错, 显示是丙午年辛酉月庚戌日。邵曜是个不积压奏折的敬业好皇帝, 凡京内呈上来的奏折, 落款必定是昨天的无疑。 那么今日就是辛酉月辛亥日, 八月初七。 这一年, 阮绫已经嫁给了邵曜。这一天,邵曜甚至也记得很清楚, 这一天是他认识阮绫的第二年。他本来答应阮绫,至到晚间要跟她一起出宫玩。 但是临到下午,突然来了一批堵在路上的奏折,这批奏折因是河水上涨被堵在路上的,积了很久,邵曜担心里头有汛情洪涝, 就黄了跟阮绫的约,先看了一通宵奏折。 但实际上只是虚惊一场, 没什么大事。 所以重来一回, 邵曜准备提前交待一下时怀池, 让他加个班,先预处理一下晚上才加急送到的奏折,自己就明天再来处理了。 心中主意打定, 邵曜又随便看了两眼其他奏折, 便站了起来, 背着手优哉游哉往门外去。路过到门边的时候,邵曜还特地看了两眼林景。 一想到林景后来当上总管之后,便对阮绫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心里就忍不住冷哼一声。上辈子那时候,实在是邵曜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无力回天,觉得有个林景留在宫里也不错,才放任自流。 这辈子 哼哼。 邵曜心中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 回头就找个借口叫林景去涮马桶。 林景才调来御书房不久,只觉后背忽然一凉,仿佛是来自皇帝的凝视,他心中又惊又疑,却不敢贸然抬头回看一眼,只好僵着背脊硬挺着等皇帝走过去。 邵曜出了御书房内间,目光落在自己爱卿时怀池身上,心情便瞬间愉悦了许多。 还是爱卿好啊,一直为大齐兢兢业业,尽忠职守,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未曾背叛他,为大齐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上辈子给绫绫砍了,太可惜了。 没关系,这辈子,朕一定好好补偿你。 至于今天,先帮朕顶个班呗。 邵曜背着手走到了时怀池桌案边,清咳一声,说道:“朕听说晚些时候还有一批新奏折要上,你先给看看,朕明早过来处理。” 时怀池心想,这不就是要加班了? 他面色平静地将手里的笔放下,起身同邵曜说:“皇上,臣已经同内子约好,晚上陪她看夜市,臣这前几日刚成亲,没休假便罢了,若是还加班”他露出为难的神色,语带微微的控诉。 邵曜心里那叫一个诧异啊! 什么? 这个工作狂,万年单身狗,他成亲了? 但他还不能表现出来,因为理论上来说,自己肯定是知道时怀池成亲了的呀。 邵曜这么多年来,演技已经得到了突飞猛进的质的变化,于是他面带微笑地听时怀池讲完了,心里便直骂年轻时候的自己不厚道,时爱卿成亲,居然不给他放假。这像什么话? 算了,回头随便找个理由多赏些布料首饰给他妻子,当做给爱卿的补偿好了。 至于今日邵曜咬咬后槽牙,罢了,反正也不是十分重要内容的奏折,就给自己和爱卿都一起放假好了。 邵曜心情愉悦地如此想到。 主意打定,邵曜就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轻松愉悦地同时怀池说,他处理完了桌上这些,可以早些走,与他妻子好好逛逛街,享受享受新婚的美好时光。时怀池毫无异色,一直是点头恭听的状态。 邵曜亲切和蔼地嘱咐完了,然后他自己迈着皇帝八字步,轻松愉快地回了里间。 他记得今日晚饭时分,阮绫便要等不住,来守着叫他快些一起出宫了。 她惯是如此,要做一件事,便十分性急,风风火火不拖沓。 虽然后来同自己决裂也是毫不拖沓。 邵曜摇摇头,提醒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距离苏妃出现还有两年,一切都还来得及。想到这,邵曜就心情愉悦地坐回了自己的御座上,边看奏折边等着阮绫饭点来找自己。 晚饭时间到了,眼看着御膳房已经上了菜,还是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邵曜慢吞吞的,菜上了,王福顺来请他上座,他借着看奏折多等了一会,都没有等到记忆中的阮绫。 不应该啊,绫绫今日怎的没过来? 邵曜实在是等不住了,偏头问一旁恭候着的王福顺:“你去看看皇后吃了没?若是没有,便请她来一起吃。” 王福顺讶异地看了看邵曜,也不知道这顷刻间他想到了什么,面上不掩负责地回话:“皇上,您还没有皇后呢。”他以为邵曜是选秀临近,迷糊了,又说道,“选秀已经近了,六天后就开始。” 选秀? 好端端的他选什么秀? 真要敢选 ,绫绫不得气得再不要理他了? 邵曜顿时五雷轰顶,好在他的表演功底十分强劲,强忍着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惊讶疑惑。邵曜且还保有几分理智在,也知道自己不能直接问阮绫有没有在选秀名单上,便平静如常地吩咐王福顺:“把名单给朕拿来。” 王福顺笑眯眯的,躬身退到门口,同林景说:“你去把选秀名单拿过来,皇上要过目。” 林景近来已然成功拜了王福顺为师,也就是太监间俗称的干爹干儿子,将来林景要给王福顺捧牌位上香的。林景闻言便有些诧异,小声问:“皇上先前不是不乐意看选秀单的吗?” 王福顺算是邵曜的奶爹,伺候小时候的邵曜长大的,仍旧是一脸褶子笑,“说不准是时秉笔新婚恩爱,叫皇上眼热了。这才想看看名单,”他更压低了声,教导林景,“顺带把秀女们的画册都抱过来,皇上待会指不定还要看的。” 林景答应了一声,也噙着笑,转身小跑出去了。他心里暗暗祈祷,希望皇上看了秀女名单和画册能心情好些,忘了先时看自己的那点莫名不顺眼。 邵曜这顿饭吃得也寡淡无味,内心已然十分焦虑,偏偏还要装作如常的样子,佯装镇定地吃饭。他一筷子杵到了一盘水晶虾仁里,犹豫了片刻,才动了动筷子,夹起来,送进嘴里。 味如嚼蜡。 邵曜皱了皱眉,放下了筷子。 御膳房的太监顿时紧张了,上前来小心翼翼问邵曜,是不是菜做得不符合皇上的口味? 邵曜看看他那克制不住的一脸犯了错的丧样,只好又拿起了筷子,继续嚼蜡一般地夹了几口。那御膳房的太监才没那么紧张了。好不容易消灭一碗饭,邵曜终于能站起来,让人把饭菜撤了。 外间已经候着一小会的林景接到提示,赶紧抱了名单和画册进来。邵曜也顾不得看他不顺眼了,立时便亲手拿过了名册。就挥挥手,把看着就烦的林景赶了出去。 邵曜低头翻翻翻,除了翻到了让他眼睛脑仁一齐痛的苏榴,压根上头就没有阮绫的名字。 邵曜心里顿时是着急上火了,想来想去,邵曜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被动等下去了,阮绫从小就是阮氏的皇后预备役,若非有什么变故,她怎么可能不参加选秀? 他轻轻合上了名册,随手放到一边,连借口都想好了,准备今晚就走一趟阮府,立刻,马上。他招招手,招呼王福顺跟上,迈脚往外间走去。还没走出御书房,就听到了时怀池的说话声。 这个时间了,时怀池还没走? 不是要陪他妻子去逛夜市吗。 邵曜倒是没有偷听的打算,继续往屋外走,只是—— 林景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真是孤陋寡闻,竟不知这草饼是什么?” 时怀池的声音比平时更柔和一些,透着愉快轻软的笑意,“其实我也不知道,内子说想吃的,到时还要她领我去。” 邵曜整个人都木了。 因着靠楼梯里面,从他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什么了,时怀池一无所获,便站直了身子。 一旁的阮绫跟邵曜肩并肩,头挤头还往下看。 他俩都手肘叠挂在栏杆上,连弯腰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他突然有一种人家才是一对夫妻的荒唐感。 时怀池往后退了半步,站在一顶花好月圆红灯笼下,静静看着,没有说话。 过得片刻,阮绫看完了,就抬起头来,见时怀池颇显落寞地站在一边,她略一想,如何猜不到时怀池在想什么? 这可是把他从邵曜那边挖过来的好机会。 这么想着,阮绫便背着手朝时怀池走了过去。 她在时怀池面前站定,仰起头来,笑意盈盈的,眼里的光也极盛,问时怀池:“你不舒服呀?那晚上还去燃灯吗?” 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问时怀池要不要休息呀,好似更在意的是晚上能不能一起燃灯。 这倒不是阮绫不想直接关怀一下他,好表现一下自己的关心之情,能直球,谁喜欢绕来弯去的呀?实在是她知道时怀池面上不显,心里想法多得很,她若是太直接了,时怀池怕是反要疑心她是不是有目的。 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真有目的,那当然要迂回一下啦。 时怀池果然觉得这样的阮绫很正常,又想到她终归还是惦记燃灯,既要与自己一起燃灯,那便没皇帝什么事了,他欣然便应了下来:“自然要看。” 邵曜这时候也不甘心地从楼梯口上站直了身子,踱到他们两个身边来,沉着声打断了他们两个:“朕怕是得躲一躲。” 阮绫心想,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往邵曜的包间方向一指,“躲你自己房间去吧?” “朕的房间不安全,你们房间是哪个?” 阮绫到底也不想邵曜被苏榴制住,便往走廊尽头,拐角内的那个房间指了指:“六福地。” 邵曜伸手就拉起阮绫往楼道里跑。 时怀池见阮绫根本没有拒绝邵曜,心里便是一滞,脚步更是跟生了根似的,一步也挪不动了。 阮绫被邵曜拉着跑了好几步,忽然发现时怀池还跟个木桩子似的站在那里没有动,她又挣脱了邵曜的手,跑回来拉了拉时怀池,“你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时怀池:“” 莫名心情就好些了是怎么回事? 邵曜见状,也跑回来,拉住了阮绫另一只手,催促他俩:“快走。” 时怀池:“”又不高兴了。 时怀池根本想不通他们两个怎么听到苏榴的名字就这么大反应,沉着脸被阮绫半拉着进了房间,才问:“皇上不是已经让苏妃落选了?用得着躲猫一样?”他觉得自己憋了这么久才质问邵曜,已经算很给他面子了。 阮绫见时怀池也不关门,自己又过去关上了门,才转过身来无奈地嘿嘿一笑,“还真是猫抓老鼠。” 邵曜有点气,在一旁反驳:“什么猫抓老鼠,朕是老鼠吗?” 阮绫瞥他一眼:“你比老鼠可怜。老鼠躲洞就没事了,你还要担心待会不要有人把你五花大绑送出去。” 邵曜:“”一时竟无话可说。 阮绫把门栓从里面拉上了,就转头来指示邵曜:“把饭桌推过来,说不定能抵挡一阵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系统临世争端起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 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邵曜便是如此想的, 自打发现阮绫是回到过去的之后,他就觉着这是阮绫报复自己的一种方式。 邵曜凝视阮绫的挑衅样半晌, 忽然伸了手过来,去摸阮绫的耳侧, 阮绫被他吓一跳, 兔子一样急往后蹦, 踮起脚呲牙问他:“你干什么?”她睁圆了眼,警惕得像四面都环绕了看不见的敌人。 邵曜又被她逗笑了,往前追过来一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的流苏缠一块了, 我只是想帮你理一理。” “我自己会理。” 阮绫反驳着,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流苏,但邵曜已经又伸了手过来, 像一只猎食的鹰之爪,先阮绫一步把她发簪上吊着的那两只红宝石胡萝卜攥在了掌心里。 这就像命脉突然握在了别人手里似的。 阮绫不敢再往后靠了,紧张地瞥向邵曜的手,生怕他一个使劲, 揪断了。 她紧张地瞥了好几眼,但邵曜好似只是真的想帮她理流苏而已,他又摊开了手掌来,仔仔细细地把阮绫缠一块的流苏一根一根分解了开, 像对待一块已经碎成碎碎的珍稀宝贝。 邵曜第一眼看到阮绫头上的发簪, 不可否认, 当时是很想给她掐了。这不是她上辈子有的发簪,那就一定是时怀池送的。但他稍后又想到,她明知今日要来见自己,还要戴这么一根发簪,一定是故意气自己的。她就是这么充满小心机,无时无刻不想着气死自己。 才不会上她的当呢。 邵曜这么想着,总算是克制住了自己想要破坏发簪的欲望,还好心地帮时怀池理了理。 阮绫往边上侧了两下,想躲开,没有躲得成,只好忍着气等了一会。偏偏邵曜慢条斯理地,像抓着了绒线球玩耍的狐狸,翻来覆去地分理她的流苏,就是半天没有好。 阮绫可不想陪他在这白耗时间,她还想早点回去,免得时怀池以为她掉进茅坑里了去找她。阮绫强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见他慢吞吞的,老也不提正事,忍不住自己提起了话头,问他:“你不是要告诉我怎么让苏榴落选的吗?” 邵曜便又笑了,他摸着阮绫的流苏,语带宠溺地说:“先吃饭,吃完了,晚上与我一起看看天灯,到时我便一一告诉你。” 阮绫这时才往房中看了看,只见桌上已摆好了一桌的菜,除了中秋必备的月饼,依稀都是阮绫爱吃的,远远看去,冒着袅袅的热气。大约邵曜以为阮绫今日来了,会跟他一起吃个饭。 但是阮绫不管是这辈子也好,还是上辈子也好,最恶心的就是中秋节见到邵曜,若非是他用苏榴作饵,阮绫根本想也不想想起邵曜。这就像一种生理惯性,哪怕她已经意识到苏榴是个大毒瘤,也不能缓解她在这个日子,见到邵曜的那种不适劲。 阮绫瞥着他冷笑了一下,“得寸进尺!我老实告诉你,我是跟时怀池一起来的,待会就回去跟他吃饭,晚上还要跟他一起燃灯,你要么现在就告诉我,要么我就走了。” 邵曜抓着流苏的手一紧,阮绫冷冷地斜着眼角瞥他,大有“有种你就扯断了试试看”的意思在。 邵曜抓着那两棵小胡萝卜,一会儿松,一会儿紧,每每好像真的要扯掉了,他又松了手来。阮绫也毫不服软,并不肯往桌边挪动一步。他俩互相僵持了小半天,一如上辈子,总是见面嘲,见面嘲,一见面就嘲,阮绫不肯与他好好说几句话。就连自己身边都不完好安全,邵曜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信鬼力乱神之说,更不知道她身边是不是已经被妖魅侵占,什么也不能多说。 好半天,邵曜才克制住了自己,转而浅笑吟吟地问阮绫:“你不问我到底是谁吗?” “还用问?”阮绫显得有点不耐烦。她并不想跟邵曜回忆什么过去,只想要正确解决苏榴的方式方法。 阮绫如此绝情,邵曜也终于意识到,跟她来太软的,哪怕送到了嘴边,她也就是不吃。邵曜强撑起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他仍旧不放开那两棵胡萝卜,几乎是负气一般同阮绫说:“如果你不跟我一起去看灯,我就不告诉你对付苏榴的方法。” 阮绫没好气斜了邵曜一眼,才不受他胁迫,当即便冷笑一声,“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自己去试?上辈子那是我根本不知道她会妖法,才败在她手里。”阮绫今日冒险来见邵曜,主要意在弄清邵曜到底是哪个邵曜,现在已经弄清了。二也就是想走点捷径而已,若是没有邵曜,她难道就不想办法对付苏榴了?至多不过是多走些弯路而已。 邵曜闻言,却也哈了一声,他几乎也是毫不客气地反问阮绫:“你怎么试?靠观音像佛像,还是请一堆神棍去阮府做法?” 阮绫淡淡瞥他一眼,不说话。 邵曜又冷笑一声,他捏紧了小胡萝卜,微微弯了腰,扶在阮绫肩膀上,盯着她清凌凌乌黑黑的眼睛说:“你以为你被苏榴一招打飞的时候是观音救的你?不,是我。” “你?不可能!”阮绫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瞪着他。她不想信邵曜的胡言乱语,可邵曜却能说出她被苏榴打飞过,一语中的,又由不得她不信。 阮绫心里有些乱。 “是我救了你。”邵曜低着头,面上带着一种堪称温和的笑容,声音低沉又温柔地,又重复了一声。像是遥远梦境处来的最柔软的问候。 阮绫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退到了门板上。邵曜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她逼到了角落里,俯视她,试探性地靠近她,又轻声呢喃:“是藏在观音像里的我救了你,不是观音。”他的声音比水还温柔一些,流水款款,“这世上并没有观音神佛。” 阮绫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怒气滔天,推了邵曜一把,仰头质问他:“你藏在观音像里,你怎么会藏在观音像里!你仗着自己是鬼偷窥本宫?” 邵曜:“”他勉强克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才没有露出心虚的神色,顾左右而言他,“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救你的人是我。是这个。” 阮绫毫不客气地踩了他脚背一脚,骂他:“变态!” 邵曜被踩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痛——! 阮绫再也不想跟邵曜说话了,推开他就要转身往外去开门,邵曜也顾不得自己金尊玉贵的脚背了,连忙伸手一按门背,把那扇已经被阮绫打开一条缝的门又给咔哒关上了。 阮绫又转头来踩了邵曜两脚,邵曜实在受不住痛,只好金鸡独立抱着脚委屈地辩解,“我真没有看奇怪的场景,我最多只有你在观音面前跟你奶娘牌位聊天的时候会坐旁边听听!” 什么? 阮绫更愤怒了! 他居然偷听自己跟奶娘讲心里话!变态! 她抬手就给了邵曜一巴掌。 邵曜完全没料到呀,他猝不及防,下意识就放开了摁在门上的手。阮绫怒火滔天地打开门,尚未跨出房门两步,就看到了正往这边走,离房门只有四五步之遥的时怀池。 三个人都愣了愣,全部停下了脚步。邵曜伸出的手都停在了半空,没抓住阮绫。 时怀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俩。 中秋的酒楼,墙上挂着的灯笼都绘着花好月圆的图象。酒楼的正中央,房梁下,还挂着喜迎中秋的横幅。喜迎四字正落在时怀池视线的边角,和花好月圆灯笼们疏疏落落挂在那儿,好似一群高高挂起的围观者,全然对他是讽刺和嘲笑。 他以为阮绫是真心跟自己示好的,结果她只是又找自己打掩护的? 阮绫愣过之后,突然哇地一声,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三个箭步冲到了时怀池怀里,头上的两棵胡萝卜坠带着一束儿流苏先后次第砸到时怀池心口上,啪,啪。撞得他倒退了半步。时怀池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阮绫已经抱着他软绵绵哭诉起来:“夫君!皇上他轻薄我——” 苏榴又担心起自己是否冲撞了贵人,想着以后得找个机会,把这姑娘的好感涨回来。 她本是有些惶惶不安,到了皇帝面前,却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 无他,只因皇帝并不让人感到紧张。 皇帝邵曜飞眉入鬓,生得一双细长凤眸,他不像苏榴想象中那样是十分有威仪的人,嘴角挂着浅浅笑,手支着下巴半斜靠在明黄雕飞龙的御座上,透着闲散。 人说偷得浮生半日闲,平日总是忙的,闲也就闲得不成闲样。他却仿佛是一闲就闲成了散仙,七分慵懒三分愉,叫人生不出敬畏之心来。 闲散似仙的皇帝目光微微一转,越过前面四个秀女,单单落到了苏榴面上。 苏榴俏脸微红,这可比她上世的那个夫君好看多了。 而邵曜也仿佛是一眼就只看到了苏榴,他抬起了自己金贵的皇帝玉手,往前一指:“那位姑娘,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在旁边宫人的提醒下,苏榴才紧张地上前一步,缓缓地扬起头来:正是粉面含腮,杏眼微湿,含羞带怯的一个俏佳人。 邵曜面色上的懒意尽去,定定凝视她半晌,仿佛是看呆了。 好半晌邵曜才赞道:“不愧是阮爱卿放弃自家名额,极力推荐的姑娘,果然是绝世美女啊。”他又很不屑地瞥了其他四人一眼,淡淡道,“与苏姑娘一比,其他人可都成了庸脂俗粉了。” 那四个姑娘虽然面上没有表现什么,心里可不是记恨上苏榴了? 哪怕不拼家世,能来选秀大家都是差不多水平的长相,甚至比她更漂亮的,皇上竟然说苏榴最美,岂不是眼瘸? 可邵曜偏偏就好像真的只看中了苏榴。他不但问了苏榴的家庭,还问了苏榴的年龄,甚至问苏榴昨日在宫中住的习不习惯。最后他还低头写下了明显是苏榴的名字。 系统这时提醒苏榴:“宿主,好时机,快对皇上用这个新手包啊!” 苏榴想想自己离着皇上至少得有二十尺,而且手里这已经是最后一个新手包了,她的习惯便发作了,有点舍不得,“看皇上的样子,分明是要让我中选的,我还现在对他用,不是浪费吗?等以后如果我不小心惹恼了皇上,再对他使用吧。” 一有机会,苏榴就想捂紧自己的技能包。 系统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虽然皇帝现在的好感显示只有很勉强的1点,可皇帝不是还很嫌弃另外四个吗?说不定皇帝就是那么难涨好感呢。自己毕竟不是人类,不懂得人类的心思,就没有再说话。 苏榴在被问了一通话后,顶着另外四个姑娘晦暗的目光,脸红红地出去了。又等了许久,秀女们像一茬一茬稻子,进去了又出来,苏榴看着不少人都摇头,唉声叹气的,心里越发高兴。 已经有会看眼色的小太监,来给她换了香茗,殷勤地问她冷不冷,累不累了。还有想卖好的小宫女,悄悄告诉她,除了符姑娘,皇上全程只问过她一个人名字,其他人都是看一眼,随便聊几句家常就挥手让出来了。 苏榴连忙问,那符姑娘是谁? 小宫女一张红扑扑的苹果脸,小心地往那“家世差”姑娘指了指,“就是符大人家符姑娘呀。”为了向苏榴卖更多好,她又小声道,“据说皇上生母淑妃生前与符姑娘的母亲是挚交,当年弥留之际还曾要求皇上将来娶符姑娘呢。” 苏榴心中一个咯噔,除却知道自己必定中选以外,便是将符姑娘视作劲敌了。如此情敌,天然便要较劲,哪儿还会想费那力气,去把她的好感涨回来? 她只卯足了劲,翘首以盼,等着皇上钦点自己的名分。 皇后?一开始就是皇后好像不太可能。 妃子?这好像也不行。若是个贵人,就既不出挑,又够显眼,那就最好了。贵人 苏榴一边想着,噙着笑,沉进了思绪里。 终于日暮西沉,所有的秀女都见完了。皇上的车架缓缓行起,离开了。大家都屏息等着结果,见那颁旨太监出来,苏榴脸都激动红了,结果那个颁旨太监平平静静地宣布:“本届选秀,无人雀屏中选。” 什么? 苏榴只觉脑子嗡地一声,好像什么也听不清了。 “哎呀,苏姑娘晕倒了,快把她送回阮府去!” 邵曜回到宫中,便屏退众人,扶着椅子扶手笑了小半刻钟。心想,王伴伴你那样肯定中招,只有朕这样玩,才能让她倏忽大意,错失良机! 上辈子他与苏榴交手多年,也骗了她好几年,于此间造诣早已登峰造极,虽然越到后来,苏榴越难对付,但现在用这招来糊弄糊弄尚且经验不足的苏榴,还是绰绰有余的。 笑毕了,邵曜看着自己好似满当当,实际又空荡荡冰凉凉的内殿,忽然想起阮绫已经嫁给了时怀池,还很不乐意见自己,又是五内俱焚,酸楚不已,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按着椅背的手掌渐渐收紧。 无论如何,也要让阮绫回心转意才行。 今日打了一个胜仗,邵曜思来想去,便亲手写了一张邀请函,着暗卫走特殊通道向阮绫发了出去,邀请她来一起好好谈谈。 阮绫摩挲着这张连低调都不会的烫金邀请函,看着上面那一句龙飞凤舞的“想知道我怎么拒绝了苏榴吗?想知道,就中秋酉时第一楼四春园见。”,陷入了一种能让自己慌乱的猜测之中。 中秋? 邵曜一定是故意的! “姑娘,姑爷回来了。”门边望风的元扇轻轻说。 阮绫心中一惊,赶紧把邀请函塞进了梳妆盒里,盖上了盒子。时怀池已经一脚跨进门来,见她手里端着梳妆盒,便问:“你要出门?” 阮绫抱着梳妆盒的双手就是一紧。 柳姑姑如此真心实意地说话,王福顺心中却是狠狠一拧!因为柳姑姑她素来十分严厉,绝不可能如此夸张地为一个人说好话! 王福顺从来只听说过这世上有妖怪躲在山野荒僻处,专门以魅惑术摄人魂魄,改人意志,却从未听说过妖怪还能往天子真龙身边跑的,不想今日竟在这煌煌白日,巍巍宫墙之内见了只活的妖怪! 不行,果然得按时夫人说的法子去对付!王福顺豁地站起来,吩咐:“天晚了,先令秀女们歇息着,明日选第二场和最后一场。” 中秋将至,时夫人把中秋那天代表一家人切月饼的活交待给了阮绫。以此来向大家昭示对阮绫的认可。 这个月饼可不是平日里吃的小月饼,须是一块大饼,阮绫要按家中人头切成等份,一份也不能多,一份也不能少,才能算完美完成任务。 时家主枝长房加上时老爷那一辈一共是十九口人,阮绫得在一张饼上切十九个等份。这很考验她的九章算术功底和动手能力啊,所以阮绫已经让人提前做了二十个与那日的月饼一般大模一样的月饼,拿了把大小也差不多的刀在院子里练习起来了。 听到院门开的声音,阮绫心念一动,一刀就切歪了。 好好的十九份,顿时残成了十八份。 她泄气地放下刀,偏头看向门口。时怀池全失了素日的清冷气,扶着门框,眼里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好似多走几步,就要破功笑出来了,“这还用练?随便切切不就行了。” “你以为我想练?谁让你家那么多人。”阮绫又指使元扇把这些月饼收到一旁的盘子里,自己拉过另一个完整的月饼,竖起了刀柄,吸气,呼气。 时怀池走到了她身边来,捡了一块三角,似要往嘴里送,看清里面的馅料后,又默默放了回去。 阮绫瞥了一眼,没说话。时怀池的半个身子倾到阮绫身侧来,看着她蹙眉的侧脸,看了一会,见阮绫只专注切月饼,忽问:“你不问我今天苏榴中没中?” “肯定中了吧。”阮绫想也不想,又一刀下去。 时怀池倒是有点意外了,他又看了看阮绫平静的侧脸,“我还以为你初选就要刷下她。” 阮绫手底下的刀停顿了一下,又干脆利落地切起来,刀尖挨到砧板上便发出咚c咚c咚的声音。 她也不说话,憋着一口气似的,直到把十九份基本等份的月饼都切了出来,才轻吁一口气,放下了刀柄,盯着自己十九等份的杰作,欣喜地同时怀池说:“人心不齐,怎能成事?等二选看看是什么结果再说吧。” 阮绫想着,自己死之前,被苏榴的金光打中,给观音像拦过一回,兴许神佛道能阻一阻苏榴的妖法。但到底能不能,还是要看王福顺那边的收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曾经山川花月色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 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杀啊——” “杀——!” “抓住她们!胆敢违抗者不留活口!” 一阵一阵的喊杀声又穿越一道又一道红瓦林立c坚如磐石的宫墙, 穿越风中萧萧瑟瑟的树叶枝蔓, 余音缭绕地冲进了长乐宫。 阮绫双手抄在一个黢黑金凤纹花的袖笼里, 斜斜地靠了一点在宫墙之上。她暗红殷殷的太后衣装,正像往墙上抹的一怵血。涂得她满身都是,涂得这满京城的百姓人家,浑身都是。 透过这一面墙, 她仿佛感觉到大地在震颤, 烈马在嘶鸣,铁蹄在怒吼, 像雷雨c像暴风, 顷刻间能把这一面又一面宫墙都捣碎了。 曾经有很多年,阮绫心里都觉得,是这一道道林立的厚实宫墙困住了她, 但是到了此时此刻,外面大军逼宫,里面人心惶惶,她忽然意识到, 这些年困住她的,也许从来就不是宫墙。 太监总管林景手里捧着一件银黑的斗篷,他走到阮绫身侧, 微微躬身道:“太后, 苏妃不肯喝下毒酒。” 阮绫漆黑且飘忽的眼神幽幽地飘了回来, 似人之回魂, 魄之归体。她冷淡且轻蔑地嗤了一声:“随她去吧,兴许她还立志要做兀惕的宠妃呢?” 林景将她的神色深深看了一眼,便微垂了头,将手里的斗篷展开来,递到阮绫面前,神色关怀地道:”太后,我给您披上吧。” “我自己来。”阮绫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要把手从绣笼里抽出来,林景忽地按住了她的手腕,阻挡了她抽手的动作。他又进了一步,目光深深地,透着一种专注的光,“您不方便,我帮您系上吧。” 阮绫停住了抽手的动作,抬眼也将林景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居然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林景虽然不到三十就做了太监大总管,但阮绫以前就是皇后,后来又做了太后,林景面对她时,总是隔着数步远,微微弓着身,带一点谦和的风姿。阮绫从来也不知道,他原来站直了,离近了,竟然比自己高这么多。 阮绫微微阖了一下眼睑,心中生出一丝几乎是灵魂深处c身体本能投射出的抗拒来。但是念及自己与他都将是不久于人世之人,而且合作多年,若是运气好,赶得巧,兴许还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一起喝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孟婆汤。 许是这种种由由,阮绫最后也没有把自己的双手从绣笼里抽出来,只是略站直了。林景虽然在高位多年,昔日也是从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太监做起,察言观色本事本就炉火纯青,当下见了,便也不多话,伸手仔仔细细帮她拍了拍被宫墙蹭上灰的衣袖。这就一展斗篷,给阮绫披上了。连带的,也帮她系好了带子。这条洒金的凤带子,被折叠弯曲,系成两个宽宽扁扁长长的不规则圆,轻柔地垂下了。他浅浅的呼吸,便落在阮绫额头鬓发上。 阮绫心中又更抗拒了,但她还是方才一般站着,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话也没说。她分明长得清秀端丽,可爱怡人,只消笑一笑,便是冬雪也要消融,春花也要烂漫,她偏不笑得,清凌凌的目光落到不远不近的空中,隐约生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来。 林景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宫门忽然砰地一声,被人粗暴地推开了。 阮绫转头看去,什么都还没有看清,就看着林景急切地换了身形站姿,侧过来一挡。她面上就是一热。然后她才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从脸旁传到鼻尖里。然后她才看到,林景就这么睁着双眼,焦点永留在自己身上一般,急促地倒在了她面前,轰然倒地,再无二响。他甚至没来得及告诉阮绫,他到底想说什么。 阮绫眼睁睁看着他倒下了,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伸手去拉一把。她平静的表情上,既无害怕,也无恐惧,甚而,连惊讶悲伤也不曾有得。她的情绪不知是本就没有,还是掩在了平静的表情之后。 夷王兀惕手里握着一把落血长刀,滴落在毡毛靴边,他踏c踏c踏,踏到阮绫面前。他身裹皮腰带,着精钢甲胄,披貂毛披风,不伦不类。可是就这么一个不伦不类c连基础审美都没有的夷族蛮人,他确实又战胜了庞大且富饶的大齐。 更且,与他庞大威武的身躯一比,太后阮绫便柔弱得像是寒风中一朵小白花一般了。还是不幸长在了悬崖边的,被悬崖的风吹得颤颤巍巍,偏要挺着神魄凌人的风姿。并不叫人害怕,只教人觉着可爱。 “阮太后果真一点没变,还是这么无情无义啊。”兀惕轻蔑地拿刀剑又戳了戳林景的背,在他背上戳出两个新鲜的血窟窿,见他真的还是一动不动,死透了,才百无聊赖地举起了刀,将刀背刀尖上的血漫不经心地蹭到总管大太监的衣服上。做着这些,他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阮绫一眼,阮绫还是面无表情,仿佛并没有看到兀惕对林景尸体的侮辱,也好似完全不受影响。 他一脚踢开林景的尸体,拖着长刀弯腰,凑得离阮绫只有二三寸远。兀惕忽地爽朗地笑了:“可惜了阮太后,分明是个美人,何苦要做祸国殃民的亡国妲己呢?” 阮绫面上便露出了些微的微笑,透点讽刺和意味不明,但她并未说任何话。 兀惕进犯京城,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这个要被清除的对象,自然是把持朝政的阮太后了。 “阮太后怎么嘴唇都冻青了?还是随本王去屋里暖和暖和吧。”说着话,他便来拽阮绫的胳膊。阮绫仍拽着自己的袖笼,她本能地有些往后仰,想要站住此地,但又抵不过兀惕的大力,给他几乎是连拖带拉地拽进了屋中。 阮绫听到后边兀惕带来的那几十名夷族士兵发出喈喈的笑声,像是闷在喉咙里的偷笑,又像是天上乌鸦无情且难听的嘲笑。 屋中已然没有烧炭了。 京城被围困三月之久,已经弹尽粮绝。 兀惕拉着阮绫就往最近的榻上去,阮绫忽地硬是站住了,问他:“你不关门的?” 兀惕便露出笑来:“好,我去。” 他走到门边来,关了门,便回头看阮绫笑。阮绫也轻轻笑了一笑,似乎已经认命了。笑着里,分明清淡,仍旧有了难掩的春花烂漫,秋月皎洁之感。她是温室里养出的花朵,乍一看烂漫无邪得很,偏偏骨子里生就了凛凛风姿,与兀惕他从小所见的草原上c高山里的女子们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兀惕本也不是好色之人,只不过阮太后是他清君侧的战利品,更兼之当年阮绫未嫁时,他作为建硫来使,甚至还求娶过阮绫,如此种种加到一块,他心里的底线便天然地就低一些。再加上,他观阮绫无所动作,心中便觉阮绫这般生于室内,长于院内,成于宫内的,而今落得国破家亡,无所庇护,再是如何骄傲,也唯有寻求自己垂怜了。 兀惕便往阮绫又走近了几句,临得极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了阮绫。 他且还自信心爆棚,阮绫心中已是厌极,她原该再忍一忍的,但终究是这二十多年都随心所欲惯了,委屈不得自己。兀惕方进了她面前方寸之间,阮绫已经不由自主地去抽自己的袖笼。她一动作,兀惕的目光便放到了她的袖笼上。阮绫便不动了,她神色轻松地笑了笑。阮绫本就生得娃娃脸,她真真切切笑起来,就像一个毫无心机的妹妹,能让人不由自主就松了警惕。阮绫道:“你不会以为本宫在袖笼里藏刀吧?本宫不会做这么傻的事。不信你可以摸摸。” 兀惕便又走近来两步,果真隔着袖笼,捏了捏阮绫的手,只捏到两段柔软之中的柔荑,此外别无他物。“你就是在袖笼里藏了血滴子,本王也不怕。”他哈哈笑着,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的大胆和不设防,在没有握刀的情况下,一下子便扯掉了阮绫暖手的袖笼。却见袖笼下,是两只乌青乌青的手,青到皮开肉也绽,肉里的血似乎也变成了青色的。 兀惕咦了一声,“你的手” 他本能地想要离远一些,奈何方才耍流氓离得太近了,阮绫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然后紧紧地捏住了他裸一露在外的两只手。 兀惕如何能不反应过来手有问题?呵斥一声,便也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重重将阮绫甩到了一旁的地板上。阮绫有片刻没有动静。片刻之后,她方才慢慢地爬了起来,动作有些迟缓,身形有些摇晃,嘴唇青得越发像一个死去的冷尸了。她反身过去瞧向兀惕,黑色的斗篷滑落地上,只余暗红的外裳,无风凛凛动。 兀惕的手上c脖子上都开始出现跟阮绫手上一样的青色,他既怒且惊,睁大了本就铜铃一样的眼:“你往自己手上涂了什么!” “泡了一个时辰的毒汁。”阮绫看着他,轻轻笑了。“你要清君侧,本宫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你!毒妇!”兀惕立刻冲出屋外,“来人,快打水来给本王洗毒液!” 阮绫也不拦着,也不出去,她站不住了,就慢慢坐到了地上。地面冰凉凉的。她忍不住想,地府也会是冰凉凉的吗?大约是的。 她这一生,总被人骂无情无义,祸国殃民。手底下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就连夷族侵略,都要起个名头说是为了将她清离君侧。到了地府,能不进十八层地狱,去个冷窟窟的无间冥狱,也许都是她幸运了。 外面传来了泼水的声音。 阮绫的笑容更大了。 不片刻,浑身湿漉漉的兀惕又冲了进来,他的脸和脖子都已经有一块块的青斑,手上也长满了青斑,而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深c更加可怖。兀惕几乎是颤抖着,指着她问:“你往井水里放了什么?” 阮绫呵呵笑了,她分明笑得得意,偏偏仍透出一股直观上的山花烂漫天真之感,此时此刻看在兀惕眼中,既可爱可怜,俏俏如水仙幽昙,又残酷邪妄得渗人:“当然是放了能让你身上的毒素扩散得更厉害的催命符。不用水,你当时就斩断双手或许还有救,用了水,毒素就能在几个眨眼的工夫内进入你的血脉,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了你了。” 兀惕脸色泛青,他双目圆睁,拿起了自己的长刀,狼犬一般,狂叫着,就要对着自己的手砍下! 才挥到一半,他手里斩过不知多少人头的长刀忽然啷当落地,毒发痉挛而亡。阮绫静静坐在冰凉的地上看着,看着他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跌到地上,掉进他自己的长刀锋里,跟方才的林景一般,被戳出一块深深的血窟窿。想吐,恶心,又快意。 撑到现在,阮绫也觉得自己大限到了。唉,王太医的药剂,还是那么的准时准点,若有来生,一定给他一块国手匾,赐他他念想了许久的太医院医正之职。 一命换一命,阮绫并不后悔。夷族权力架构分散,全靠兀惕一己之力才能拢成现今这般一股绳,他一死,夷族必然内斗成一盘散沙。心不齐,大好形势也迟早给他们自己斗到化为乌有。 呵,这就是让她背战争锅c实施侵略的代价。 她面带一如既往祸国殃民的微笑,慢慢地往后倒去,往后倒去,静静倒在了这冷冰冰的长乐宫地板上。 阮绫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低头,却看到了自己的尸体仰倒在大殿里。离着兀惕那丑陋的尸体一丈远。 夷族士兵已经冲了进来,有抱着兀惕哭的,也有拿刀往祸国殃民的她身上戳窟窿泄愤的,场面乱成一团。 阮绫看得很满意,也不在乎自己尸体被剁成五花肉还是排骨了。他们越乱,就表明自己这一命,丢得越值得。 阮绫嫌弃地瞥了一眼这些麻麻喳喳的粗人,想要控制自己的灵体像传说那样悠悠飘高,含笑九泉去。忽然听到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你们快让我进去,我能救活你们的兀惕大王!” 阮绫一下子睁大了眼。 时怀池娶走了阮绫? 他们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 窗缝里透进来的微风,吹动邵曜皇冠下的发鬓微微拂动。 而他呆若木鸡,比桩硬,比冰僵。 好片刻,直到身后的王福顺也跟上来,邵曜才勉强催动自己挪动了第一步。一小步,虚浮无力,又一脚嵌进了地砖上似得,重愈千斤。 邵曜纠结之后,就迈动双腿走到了外面,门外是时怀池跟林景在站着说话。邵曜目光落到时怀池面上,时怀池薄薄的唇抿着冷淡的嘴角。站得比御花园的竹子还正直。 邵曜心中已然带着了一种审视的目光看他,偏偏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同苏榴周旋多年,他的演技已经快要达到登峰造极的水平,心中再是如何崩塌,邵曜还是面带微笑地朝他走了过去,问时怀池:“爱卿你没离宫,怎么也不讲一声,朕好同你一起吃个饭啊。” “臣突然想起有事请教林公公,这才留了下来。不敢打扰皇上用膳。”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邵曜笑了一声,便说,“朕记得你妻子还在宫外等着吧?宫外近处也没吃的,不如就请她进宫来,朕让御膳房给你们夫妻俩重新做一顿。至于你妻子想吃的那个什么草饼,也可以问问御膳房,看做不做的出来么。” 时怀池心中顿时有些警惕,他立刻拱了拱手跟邵曜回话:“这就不必了。我们已经订好了位次,不去也要浪费。” 邵曜闻言,便不劝了,他见时怀池带点狐疑地瞅着自己,忽地就哈然一笑,说道:“不在宫里吃就不在宫里吃吧。正好朕也要出宫,爱卿我们一起走好了。” 不叫阮绫进宫,时怀池心里的警惕倒是松了一些,不过他还是不想阮绫跟皇帝有太多不必要的接触,便婉拒道:“皇上,您出宫可不是小事,怎么能说走就走?您最好还是先安排妥当,过几日再行出宫。” 邵曜毫不在意地回他:“哪要那么麻烦?朕换身衣裳不就成了?这有什么。” 时怀池还是想阻止他,便带一点开玩笑的语气说:“皇上怎地秀女名册都不看了,突然要往宫外去?” “问得好!”邵曜笑呵呵地抬起一根食指,“朕忽然想起有一批军备上的问题要赶紧问问阮爱卿,这么晚了,不好急召他入宫,倒不如自己去一趟,顺便散散步。” 如此正经事,时怀池不好拒绝了,他本来已经约好了林景,只等邵曜回殿内休息,林景就会跟他去一趟宫门口。现在皇帝执意要跟他一起走,他难道还能避开皇帝的眼睛做小动作? 时怀池心中极不乐意,又不能真的阻挠邵曜跟他一起走,只好看了一眼林景,邵曜一直在暗暗观察他,见他这顷刻间已经看了林景两次,本能地就有一种直觉,时怀池今日与林景说话是带目的的。 至于是什么目的,就看带着目标能不能看出来了。 思及此,邵曜挥挥手,挥开了要把御辇抬过来的太监,便拉起了时怀池的手,特别亲热一些地说:“你就干脆跟朕一起往外走吧,朕可不想积了食。” 时怀池自然不能拒绝。邵曜看事情说定了,立刻就去里间换了身常服,他的贴身小太监李德本来就要跟上来,邵曜也拒了,他特指了林景,叫他跟上。这便出了屋,跟时怀池一道往宫外走。 邵曜这一路走,便一路叹气。 时怀池瞥了瞥皇帝,心道:有古怪。 他便目不斜视往前走,只当没见着。 邵曜看他不理自己,只好做得更明显一些,又当着他的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摆明了是要引时怀池好奇相询的。这下不好视而不见了,时怀池心中很不乐意,但作为一个臣子,他也只好关心地问:“皇上为何叹气?” 邵曜便偏头看着他,语气无奈:“朕今日看秀女名册上那么多名字,真是眼也看花了,却不知选谁家的好。” 时怀池听了,就无比认真地回他:“皇上选看着喜欢的就好。” 邵曜心中冷笑:朕喜欢的皇后莫名其妙给你娶回去了! 面上仍是认真倾听的和煦笑容:“爱卿又为什么要娶阮氏女呢?” 邵曜好似不过随意一问,时怀池心中已然警惕起来了。时怀池当然不可能跟皇帝说是为了避免再被砍一次头。他偏头将邵曜看了看,便露了一丝浅浅淡的笑意出来:“因为臣喜欢。” 朕的皇后也是你喜欢的吗! 邵曜心中只想把他再一次送去抄家砍头!! 他强行微笑了半天,努力想象自己身旁站着的是苏榴不是时怀池,才勉强克制住了,没有让自己就此露出狰狞的笑容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红绫又归大梦中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 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一阵一阵的喊杀声又穿越一道又一道红瓦林立c坚如磐石的宫墙,穿越风中萧萧瑟瑟的树叶枝蔓,余音缭绕地冲进了长乐宫。 阮绫双手抄在一个黢黑金凤纹花的袖笼里,斜斜地靠了一点在宫墙之上。她暗红殷殷的太后衣装,正像往墙上抹的一怵血。涂得她满身都是, 涂得这满京城的百姓人家,浑身都是。 透过这一面墙, 她仿佛感觉到大地在震颤, 烈马在嘶鸣,铁蹄在怒吼, 像雷雨c像暴风,顷刻间能把这一面又一面宫墙都捣碎了。 曾经有很多年,阮绫心里都觉得, 是这一道道林立的厚实宫墙困住了她, 但是到了此时此刻,外面大军逼宫, 里面人心惶惶, 她忽然意识到,这些年困住她的,也许从来就不是宫墙。 太监总管林景手里捧着一件银黑的斗篷,他走到阮绫身侧, 微微躬身道:“太后, 苏妃不肯喝下毒酒。” 阮绫漆黑且飘忽的眼神幽幽地飘了回来, 似人之回魂, 魄之归体。她冷淡且轻蔑地嗤了一声:“随她去吧,兴许她还立志要做兀惕的宠妃呢?” 林景将她的神色深深看了一眼,便微垂了头,将手里的斗篷展开来,递到阮绫面前,神色关怀地道:”太后,我给您披上吧。” “我自己来。”阮绫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要把手从绣笼里抽出来,林景忽地按住了她的手腕,阻挡了她抽手的动作。他又进了一步,目光深深地,透着一种专注的光,“您不方便,我帮您系上吧。” 阮绫停住了抽手的动作,抬眼也将林景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居然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林景虽然不到三十就做了太监大总管,但阮绫以前就是皇后,后来又做了太后,林景面对她时,总是隔着数步远,微微弓着身,带一点谦和的风姿。阮绫从来也不知道,他原来站直了,离近了,竟然比自己高这么多。 阮绫微微阖了一下眼睑,心中生出一丝几乎是灵魂深处c身体本能投射出的抗拒来。但是念及自己与他都将是不久于人世之人,而且合作多年,若是运气好,赶得巧,兴许还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一起喝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孟婆汤。 许是这种种由由,阮绫最后也没有把自己的双手从绣笼里抽出来,只是略站直了。林景虽然在高位多年,昔日也是从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太监做起,察言观色本事本就炉火纯青,当下见了,便也不多话,伸手仔仔细细帮她拍了拍被宫墙蹭上灰的衣袖。这就一展斗篷,给阮绫披上了。连带的,也帮她系好了带子。这条洒金的凤带子,被折叠弯曲,系成两个宽宽扁扁长长的不规则圆,轻柔地垂下了。他浅浅的呼吸,便落在阮绫额头鬓发上。 阮绫心中又更抗拒了,但她还是方才一般站着,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话也没说。她分明长得清秀端丽,可爱怡人,只消笑一笑,便是冬雪也要消融,春花也要烂漫,她偏不笑得,清凌凌的目光落到不远不近的空中,隐约生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来。 林景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宫门忽然砰地一声,被人粗暴地推开了。 阮绫转头看去,什么都还没有看清,就看着林景急切地换了身形站姿,侧过来一挡。她面上就是一热。然后她才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从脸旁传到鼻尖里。然后她才看到,林景就这么睁着双眼,焦点永留在自己身上一般,急促地倒在了她面前,轰然倒地,再无二响。他甚至没来得及告诉阮绫,他到底想说什么。 阮绫眼睁睁看着他倒下了,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伸手去拉一把。她平静的表情上,既无害怕,也无恐惧,甚而,连惊讶悲伤也不曾有得。她的情绪不知是本就没有,还是掩在了平静的表情之后。 夷王兀惕手里握着一把落血长刀,滴落在毡毛靴边,他踏c踏c踏,踏到阮绫面前。他身裹皮腰带,着精钢甲胄,披貂毛披风,不伦不类。可是就这么一个不伦不类c连基础审美都没有的夷族蛮人,他确实又战胜了庞大且富饶的大齐。 更且,与他庞大威武的身躯一比,太后阮绫便柔弱得像是寒风中一朵小白花一般了。还是不幸长在了悬崖边的,被悬崖的风吹得颤颤巍巍,偏要挺着神魄凌人的风姿。并不叫人害怕,只教人觉着可爱。 “阮太后果真一点没变,还是这么无情无义啊。”兀惕轻蔑地拿刀剑又戳了戳林景的背,在他背上戳出两个新鲜的血窟窿,见他真的还是一动不动,死透了,才百无聊赖地举起了刀,将刀背刀尖上的血漫不经心地蹭到总管大太监的衣服上。做着这些,他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阮绫一眼,阮绫还是面无表情,仿佛并没有看到兀惕对林景尸体的侮辱,也好似完全不受影响。 他一脚踢开林景的尸体,拖着长刀弯腰,凑得离阮绫只有二三寸远。兀惕忽地爽朗地笑了:“可惜了阮太后,分明是个美人,何苦要做祸国殃民的亡国妲己呢?” 阮绫面上便露出了些微的微笑,透点讽刺和意味不明,但她并未说任何话。 兀惕进犯京城,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这个要被清除的对象,自然是把持朝政的阮太后了。 “阮太后怎么嘴唇都冻青了?还是随本王去屋里暖和暖和吧。”说着话,他便来拽阮绫的胳膊。阮绫仍拽着自己的袖笼,她本能地有些往后仰,想要站住此地,但又抵不过兀惕的大力,给他几乎是连拖带拉地拽进了屋中。 阮绫听到后边兀惕带来的那几十名夷族士兵发出喈喈的笑声,像是闷在喉咙里的偷笑,又像是天上乌鸦无情且难听的嘲笑。 屋中已然没有烧炭了。 京城被围困三月之久,已经弹尽粮绝。 兀惕拉着阮绫就往最近的榻上去,阮绫忽地硬是站住了,问他:“你不关门的?” 兀惕便露出笑来:“好,我去。” 他走到门边来,关了门,便回头看阮绫笑。阮绫也轻轻笑了一笑,似乎已经认命了。笑着里,分明清淡,仍旧有了难掩的春花烂漫,秋月皎洁之感。她是温室里养出的花朵,乍一看烂漫无邪得很,偏偏骨子里生就了凛凛风姿,与兀惕他从小所见的草原上c高山里的女子们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兀惕本也不是好色之人,只不过阮太后是他清君侧的战利品,更兼之当年阮绫未嫁时,他作为建硫来使,甚至还求娶过阮绫,如此种种加到一块,他心里的底线便天然地就低一些。再加上,他观阮绫无所动作,心中便觉阮绫这般生于室内,长于院内,成于宫内的,而今落得国破家亡,无所庇护,再是如何骄傲,也唯有寻求自己垂怜了。 兀惕便往阮绫又走近了几句,临得极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了阮绫。 他且还自信心爆棚,阮绫心中已是厌极,她原该再忍一忍的,但终究是这二十多年都随心所欲惯了,委屈不得自己。兀惕方进了她面前方寸之间,阮绫已经不由自主地去抽自己的袖笼。她一动作,兀惕的目光便放到了她的袖笼上。阮绫便不动了,她神色轻松地笑了笑。阮绫本就生得娃娃脸,她真真切切笑起来,就像一个毫无心机的妹妹,能让人不由自主就松了警惕。阮绫道:“你不会以为本宫在袖笼里藏刀吧?本宫不会做这么傻的事。不信你可以摸摸。” 兀惕便又走近来两步,果真隔着袖笼,捏了捏阮绫的手,只捏到两段柔软之中的柔荑,此外别无他物。“你就是在袖笼里藏了血滴子,本王也不怕。”他哈哈笑着,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的大胆和不设防,在没有握刀的情况下,一下子便扯掉了阮绫暖手的袖笼。却见袖笼下,是两只乌青乌青的手,青到皮开肉也绽,肉里的血似乎也变成了青色的。 兀惕咦了一声,“你的手” 他本能地想要离远一些,奈何方才耍流氓离得太近了,阮绫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然后紧紧地捏住了他裸一露在外的两只手。 兀惕如何能不反应过来手有问题?呵斥一声,便也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重重将阮绫甩到了一旁的地板上。阮绫有片刻没有动静。片刻之后,她方才慢慢地爬了起来,动作有些迟缓,身形有些摇晃,嘴唇青得越发像一个死去的冷尸了。她反身过去瞧向兀惕,黑色的斗篷滑落地上,只余暗红的外裳,无风凛凛动。 兀惕的手上c脖子上都开始出现跟阮绫手上一样的青色,他既怒且惊,睁大了本就铜铃一样的眼:“你往自己手上涂了什么!” “泡了一个时辰的毒汁。”阮绫看着他,轻轻笑了。“你要清君侧,本宫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你!毒妇!”兀惕立刻冲出屋外,“来人,快打水来给本王洗毒液!” 阮绫也不拦着,也不出去,她站不住了,就慢慢坐到了地上。地面冰凉凉的。她忍不住想,地府也会是冰凉凉的吗?大约是的。 她这一生,总被人骂无情无义,祸国殃民。手底下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就连夷族侵略,都要起个名头说是为了将她清离君侧。到了地府,能不进十八层地狱,去个冷窟窟的无间冥狱,也许都是她幸运了。 外面传来了泼水的声音。 阮绫的笑容更大了。 不片刻,浑身湿漉漉的兀惕又冲了进来,他的脸和脖子都已经有一块块的青斑,手上也长满了青斑,而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深c更加可怖。兀惕几乎是颤抖着,指着她问:“你往井水里放了什么?” 阮绫呵呵笑了,她分明笑得得意,偏偏仍透出一股直观上的山花烂漫天真之感,此时此刻看在兀惕眼中,既可爱可怜,俏俏如水仙幽昙,又残酷邪妄得渗人:“当然是放了能让你身上的毒素扩散得更厉害的催命符。不用水,你当时就斩断双手或许还有救,用了水,毒素就能在几个眨眼的工夫内进入你的血脉,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了你了。” 兀惕脸色泛青,他双目圆睁,拿起了自己的长刀,狼犬一般,狂叫着,就要对着自己的手砍下! 才挥到一半,他手里斩过不知多少人头的长刀忽然啷当落地,毒发痉挛而亡。阮绫静静坐在冰凉的地上看着,看着他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跌到地上,掉进他自己的长刀锋里,跟方才的林景一般,被戳出一块深深的血窟窿。想吐,恶心,又快意。 撑到现在,阮绫也觉得自己大限到了。唉,王太医的药剂,还是那么的准时准点,若有来生,一定给他一块国手匾,赐他他念想了许久的太医院医正之职。 一命换一命,阮绫并不后悔。夷族权力架构分散,全靠兀惕一己之力才能拢成现今这般一股绳,他一死,夷族必然内斗成一盘散沙。心不齐,大好形势也迟早给他们自己斗到化为乌有。 呵,这就是让她背战争锅c实施侵略的代价。 她面带一如既往祸国殃民的微笑,慢慢地往后倒去,往后倒去,静静倒在了这冷冰冰的长乐宫地板上。 阮绫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低头,却看到了自己的尸体仰倒在大殿里。离着兀惕那丑陋的尸体一丈远。 夷族士兵已经冲了进来,有抱着兀惕哭的,也有拿刀往祸国殃民的她身上戳窟窿泄愤的,场面乱成一团。 阮绫看得很满意,也不在乎自己尸体被剁成五花肉还是排骨了。他们越乱,就表明自己这一命,丢得越值得。 阮绫嫌弃地瞥了一眼这些麻麻喳喳的粗人,想要控制自己的灵体像传说那样悠悠飘高,含笑九泉去。忽然听到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你们快让我进去,我能救活你们的兀惕大王!” 阮绫一下子睁大了眼。 时怀池看着酒杯里的自己,仰脖一口气喝完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桂花酒不醉人,但喝得多了,总也有些飘忽。阮绫却一点也不碰,另叫元扇给她倒了清新的绿茶来。中秋理应月饼配桂花酿,举杯望明月。方成雅事。 便是小孩子,也不过是月饼配牛乳,她这个月饼配绿茶,委实是标新立异了,总归打眼。 时怀池有点奇怪,问她:“你不是挺爱喝桂花酒的吗?” 他说的很爱,还是上辈子的皇家中秋宴,在阮绫失宠的第二个年头,苏妃开始尝试宣告自己的地位。堂堂中秋宴,坐了阮绫的主位。把阮绫挤到了下首妃位上。 偏偏她亲爹阮喻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有,还第一个举杯向苏妃祝词。 即便时怀池是皇帝心腹宠臣,也觉得有些没眼看。 那时候阮绫就噙着笑,神光散漫地扫视着包括时怀池在内的殿中诸人,一杯一杯地喝她面前几案上的桂花酒,好像喝光了,又叫人添了一壶。 时怀池看了她好几回,每每总觉得她已经喝醉了,偏偏也不见她脸红上头,也不见她醉态发作,仍旧是噙着笑,若有人与她说话,也总能第一时间回答上来。 总是犀利的多。 因为毕竟,第二个年头,她开始在朝中争权,而皇家宴会,都是皇帝亲信,还是找她茬的多些。 时怀池以为这中秋宴于她委实凌虐,她该要早早起身借故告辞的,她偏偏坐到了最后。 到了最后,仿佛皇帝也醉熏熏的了,时怀池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端着酒杯,走到了皇后阮绫面前。 走近了,才发现她眼底都已是薄红,粉煞煞地落在眼角,像盛开了的小桃花,白里透了粉。 又像一只竖起了耳朵的警惕小兔子,眼是红的,面是白的,粉得让人心疼。 时怀池不知怎么的,与她说:“皇后,你喝多了。” 他本意并非挑衅,阮绫却以为他在挑衅,轻笑一声:“怎么,本宫喝本宫最爱的桂花酿,也碍着你了?” 她所指的,大约是前些日子,她想往户部安人,被时怀池标注了重点,并向邵曜建议不能给的事。 她嘟囔着‘真是煞风景’,一边提着她的酒壶子站了起来。她身旁的大宫女元扇要接过她手里的酒壶帮她拿着。她一把推开元扇的手,宝贝一样把桂花酒抱在怀里,“这瓶还没喝完,不要浪费了。你再叫太监给你拿瓶满的来,我们带回宫里去。” 时怀池端着他的小酒杯站在几案对面,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眼睁睁看着她们主仆俩,又管侍酒太监要了一瓶中秋宴特供桂花酒,堂而皇之一人捧了个酒壶回去。 那侍酒太监递完酒,回过头来还尴尬地朝时怀池笑了笑。他不知何故,还解释起来:“皇后宫里现在大印都不好使了” 他就是当时被发配出御书房的林景。 时怀池料不到自己不过是参加一个中秋宴,竟致失眠。三更天从床上爬起来,点起蜡烛,伏在桌案上给皇帝写劝谏奏折,写完觉得不够有说服力,又花了好些天翻看多种刑案书籍,举了一堆宠妾灭妻的惨案作例子,劝他端正一国之君该有的态度和轻重。 奏折还没誊写好递上去,宫中就传来了皇后复宠的消息。 时怀池拿着那本奏折,也不知道自己是失落多一些,还是欣慰多一些。 虽然两个月后皇后又失宠了,而且是自此永恒地失宠,但她也没人敢欺负了。因为仅仅她复宠的两个月,她就把司膳司尚膳c司衣御侍和司计司掌计都杀了,连理由都不找。 皇帝也越发不讲理,都由着她。 这显见是有命扣无命多享的买卖,此后哪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 时怀池的那本奏折终究再没有用武之地,给他锁进了方盒里,一锁也是永恒。因为时怀池不知道哪一年,把钥匙也弄丢了。 时怀池收回思绪,面前的阮绫嘴角笑意微冷,“喝酒误事,我早就不喝了。” 时怀池只当她是想着今晚的燃灯事宜,担心她喝了酒被夜风一吹就头痛,便也不再劝。 吃完这块三角月饼,就算是象征性地表达了一家人和和美美团团圆圆的期望,十九口人坐在一起说了些三姑六婆八大姨们热爱交流的话题,然后阮绫跟时怀池就跑路了! 看着他俩手牵手离开,身影消失在院门后,时夫人还欣慰地同她妯娌时二夫人笑言:“阿池从小就像个小大人,娶了媳妇,反倒活泼了。” “就是。这样多好,看他可比以前开心多了。”时二夫人也应和着,望向门外的碧蓝苍天。 阮绫跟时怀池两个跑路的时候,外面天色还早,远没有到吃晚饭的时候。天光里透着烈阳白,阮绫跟时怀池一起吃了些碳烤小食,看了街边的杂耍,观光了闹哄哄的花花世界,眼看着时辰差不多,阮绫就拉着时怀池去了第一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蝴蝶翅中显乾坤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 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邵曜便是如此想的,自打发现阮绫是回到过去的之后, 他就觉着这是阮绫报复自己的一种方式。 邵曜凝视阮绫的挑衅样半晌, 忽然伸了手过来,去摸阮绫的耳侧,阮绫被他吓一跳, 兔子一样急往后蹦, 踮起脚呲牙问他:“你干什么?”她睁圆了眼, 警惕得像四面都环绕了看不见的敌人。 邵曜又被她逗笑了,往前追过来一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你的流苏缠一块了, 我只是想帮你理一理。” “我自己会理。” 阮绫反驳着,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流苏, 但邵曜已经又伸了手过来, 像一只猎食的鹰之爪,先阮绫一步把她发簪上吊着的那两只红宝石胡萝卜攥在了掌心里。 这就像命脉突然握在了别人手里似的。 阮绫不敢再往后靠了, 紧张地瞥向邵曜的手,生怕他一个使劲,揪断了。 她紧张地瞥了好几眼, 但邵曜好似只是真的想帮她理流苏而已,他又摊开了手掌来,仔仔细细地把阮绫缠一块的流苏一根一根分解了开, 像对待一块已经碎成碎碎的珍稀宝贝。 邵曜第一眼看到阮绫头上的发簪, 不可否认, 当时是很想给她掐了。这不是她上辈子有的发簪,那就一定是时怀池送的。但他稍后又想到,她明知今日要来见自己,还要戴这么一根发簪,一定是故意气自己的。她就是这么充满小心机,无时无刻不想着气死自己。 才不会上她的当呢。 邵曜这么想着,总算是克制住了自己想要破坏发簪的欲望,还好心地帮时怀池理了理。 阮绫往边上侧了两下,想躲开,没有躲得成,只好忍着气等了一会。偏偏邵曜慢条斯理地,像抓着了绒线球玩耍的狐狸,翻来覆去地分理她的流苏,就是半天没有好。 阮绫可不想陪他在这白耗时间,她还想早点回去,免得时怀池以为她掉进茅坑里了去找她。阮绫强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见他慢吞吞的,老也不提正事,忍不住自己提起了话头,问他:“你不是要告诉我怎么让苏榴落选的吗?” 邵曜便又笑了,他摸着阮绫的流苏,语带宠溺地说:“先吃饭,吃完了,晚上与我一起看看天灯,到时我便一一告诉你。” 阮绫这时才往房中看了看,只见桌上已摆好了一桌的菜,除了中秋必备的月饼,依稀都是阮绫爱吃的,远远看去,冒着袅袅的热气。大约邵曜以为阮绫今日来了,会跟他一起吃个饭。 但是阮绫不管是这辈子也好,还是上辈子也好,最恶心的就是中秋节见到邵曜,若非是他用苏榴作饵,阮绫根本想也不想想起邵曜。这就像一种生理惯性,哪怕她已经意识到苏榴是个大毒瘤,也不能缓解她在这个日子,见到邵曜的那种不适劲。 阮绫瞥着他冷笑了一下,“得寸进尺!我老实告诉你,我是跟时怀池一起来的,待会就回去跟他吃饭,晚上还要跟他一起燃灯,你要么现在就告诉我,要么我就走了。” 邵曜抓着流苏的手一紧,阮绫冷冷地斜着眼角瞥他,大有“有种你就扯断了试试看”的意思在。 邵曜抓着那两棵小胡萝卜,一会儿松,一会儿紧,每每好像真的要扯掉了,他又松了手来。阮绫也毫不服软,并不肯往桌边挪动一步。他俩互相僵持了小半天,一如上辈子,总是见面嘲,见面嘲,一见面就嘲,阮绫不肯与他好好说几句话。就连自己身边都不完好安全,邵曜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信鬼力乱神之说,更不知道她身边是不是已经被妖魅侵占,什么也不能多说。 好半天,邵曜才克制住了自己,转而浅笑吟吟地问阮绫:“你不问我到底是谁吗?” “还用问?”阮绫显得有点不耐烦。她并不想跟邵曜回忆什么过去,只想要正确解决苏榴的方式方法。 阮绫如此绝情,邵曜也终于意识到,跟她来太软的,哪怕送到了嘴边,她也就是不吃。邵曜强撑起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他仍旧不放开那两棵胡萝卜,几乎是负气一般同阮绫说:“如果你不跟我一起去看灯,我就不告诉你对付苏榴的方法。” 阮绫没好气斜了邵曜一眼,才不受他胁迫,当即便冷笑一声,“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会自己去试?上辈子那是我根本不知道她会妖法,才败在她手里。”阮绫今日冒险来见邵曜,主要意在弄清邵曜到底是哪个邵曜,现在已经弄清了。二也就是想走点捷径而已,若是没有邵曜,她难道就不想办法对付苏榴了?至多不过是多走些弯路而已。 邵曜闻言,却也哈了一声,他几乎也是毫不客气地反问阮绫:“你怎么试?靠观音像佛像,还是请一堆神棍去阮府做法?” 阮绫淡淡瞥他一眼,不说话。 邵曜又冷笑一声,他捏紧了小胡萝卜,微微弯了腰,扶在阮绫肩膀上,盯着她清凌凌乌黑黑的眼睛说:“你以为你被苏榴一招打飞的时候是观音救的你?不,是我。” “你?不可能!”阮绫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瞪着他。她不想信邵曜的胡言乱语,可邵曜却能说出她被苏榴打飞过,一语中的,又由不得她不信。 阮绫心里有些乱。 “是我救了你。”邵曜低着头,面上带着一种堪称温和的笑容,声音低沉又温柔地,又重复了一声。像是遥远梦境处来的最柔软的问候。 阮绫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退到了门板上。邵曜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她逼到了角落里,俯视她,试探性地靠近她,又轻声呢喃:“是藏在观音像里的我救了你,不是观音。”他的声音比水还温柔一些,流水款款,“这世上并没有观音神佛。” 阮绫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怒气滔天,推了邵曜一把,仰头质问他:“你藏在观音像里,你怎么会藏在观音像里!你仗着自己是鬼偷窥本宫?” 邵曜:“”他勉强克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才没有露出心虚的神色,顾左右而言他,“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救你的人是我。是这个。” 阮绫毫不客气地踩了他脚背一脚,骂他:“变态!” 邵曜被踩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痛——! 阮绫再也不想跟邵曜说话了,推开他就要转身往外去开门,邵曜也顾不得自己金尊玉贵的脚背了,连忙伸手一按门背,把那扇已经被阮绫打开一条缝的门又给咔哒关上了。 阮绫又转头来踩了邵曜两脚,邵曜实在受不住痛,只好金鸡独立抱着脚委屈地辩解,“我真没有看奇怪的场景,我最多只有你在观音面前跟你奶娘牌位聊天的时候会坐旁边听听!” 什么? 阮绫更愤怒了! 他居然偷听自己跟奶娘讲心里话!变态! 她抬手就给了邵曜一巴掌。 邵曜完全没料到呀,他猝不及防,下意识就放开了摁在门上的手。阮绫怒火滔天地打开门,尚未跨出房门两步,就看到了正往这边走,离房门只有四五步之遥的时怀池。 三个人都愣了愣,全部停下了脚步。邵曜伸出的手都停在了半空,没抓住阮绫。 时怀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俩。 中秋的酒楼,墙上挂着的灯笼都绘着花好月圆的图象。酒楼的正中央,房梁下,还挂着喜迎中秋的横幅。喜迎四字正落在时怀池视线的边角,和花好月圆灯笼们疏疏落落挂在那儿,好似一群高高挂起的围观者,全然对他是讽刺和嘲笑。 他以为阮绫是真心跟自己示好的,结果她只是又找自己打掩护的? 阮绫愣过之后,突然哇地一声,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三个箭步冲到了时怀池怀里,头上的两棵胡萝卜坠带着一束儿流苏先后次第砸到时怀池心口上,啪,啪。撞得他倒退了半步。时怀池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阮绫已经抱着他软绵绵哭诉起来:“夫君!皇上他轻薄我——” 今晚这罗净宇正带着自己的小表妹,跟她买同心灯呢,忽然被人扯了一下。那一瞬间,仿佛亿万星空节节败退,千顷海浪齐齐呼啸,世界磅礴又无声,他就这么看到了隔着茫茫人海中的苏榴。 罗净宇浑身如遭电击,一下子像被劈麻了一样,天啊,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让人心动之人! 他直愣愣地盯着苏榴,但见她生得一双风流摄魄眼,美目盼盼兮,只一个眼神过来,便叫人心砰砰直跳,恨不能立时就把她娶回去! 她若是不肯从,哪怕用强硬手段,也要让她从了! 罗净宇本是家中庶子,平日里可没这个天下唯我独尊,敢大街上抢良家妇女的气魄,今晚大约是中秋的月亮太皎洁,太明亮,以至于他竟生了平日里没有的气概,直想把这个姑娘抢回宫去! 咦,他为什么会说宫? 不不,应该是要把这姑娘抢回家去! 罗净宇一想到自己方才竟生了大逆不道的心思,哪怕没有人知道,也是后背一阵发凉,暗呼好险。 继而他想到方才不知道是谁拉了自己一把,心中颇恼,本公子也是你能随便拉的? 罗净宇怒目圆睁回过头去,然后 发现是时怀池下了黑手! 罗净宇立刻满脸笑容,“我说是谁跟我打招呼呢,原来是时大人啊!好巧啊!”他瞅瞅时怀池身后,正站着一名年轻女子,“这就是嫂夫人吧,幸会,幸会!” 阮绫也跟他打了招呼,罗净宇心中惦记着身后的天仙,已经按捺不住了,他轻咳了一声,告了个罪,就立刻转身,抛开自己的小表妹就硬往苏榴那边儿挤。 邵曜发现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就想站起来,时怀池仍旧按着他,“别起,人还没走。” 时怀池脑袋动也不动,他直直地盯着罗净宇的后背,目光专注极了。 罗净宇艰难地拨开人群,甚至都不顾自己的小表妹被咸猪手揩油尖叫,他浑身充满了力气,仿佛如有神助,前面的大胖子?被他一伸手就推开了。拦路的老大爷?被他一抬脚就扫开了。甚至是挡道的丑女?也被他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一抬手就隔开了。 为了前面那个天仙一般的美人儿,就算这一路上充满荆棘与碍事者,就算这些不懂得他一见钟情真谛的家伙怨声载道,呼喝怒斥遍耳,都没有关系! 为了天仙姑娘,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就是为她而生! 埃?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文艺了? 罗净宇心里只迟疑了一瞬,就将之抛到了脑后,立刻又朝苏榴绽开了一个自认完美的笑容:“不知姑娘贵姓?” 苏榴根本不理他,只当没有听到罗净宇是在与自己说话。她也像罗净宇挥开别人一样,朝罗净宇挥挥手:“麻烦让一让。” 苏榴已经兑换了这么多属性,怎么能败在这最后一次机会上呢! 哪怕新手技能包已经用了,不是还有初级催眠术能用吗! 只要能让皇上开了尊口,那自己入宫的事也就基本上定下来了。 苏榴说完之后,就不再看罗净宇,硬是又往邵曜那边挤。 她本就生得柔柔弱弱的,扶风弱柳一般,被人群一挤,便更如雨打风吹的菟丝花,东倒西歪更惹人怜爱了。 罗净宇如何招架得住,更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开她,让她与自己错肩而过了。 罗净宇又伸手拦住了苏榴,几乎是毫不顾忌礼仪廉耻地将她半圈在自己怀里,又追着问了一句:“不知姑娘贵姓,家住何处,小生对姑娘一见倾心,意欲请媒人上门提亲!” 苏榴脸都绿了。 一点都不想重蹈上辈子的覆辙好吗! 苏榴要推开他,好挤到邵曜近旁准确地对他使用催眠术,罗净宇却像一个无赖,苏榴往左,他也往左,苏榴往右,他也往右,他还张着双手,像一个等待拥抱的大流氓,硬是堵住了苏榴的去路。 二人僵持之间,邵曜也慢慢站起来了,他扒在时怀池背后,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来,朝苏榴的方向望了望,只看得到罗净宇的后脑勺,便问:“那个人是谁啊?” 苏榴隔着花花绿绿的人群一眼望过来,邵曜又假装淡定地从时怀池肩上抽回手,往地上猛虎落地式一蹲。唉,这怕是千年的老妖精了,找大和尚念经c茅山道士做法都没用,何时是个头啊。 时怀池紧紧盯着苏榴,也不回头,轻轻回了邵曜一句:“是罗易天的四儿子。” 邵曜没听说过罗易天的四儿子是何许人,但他知道罗易天,罗氏这十几年已经开始落魄了,他们倒是想回到权力中心来的,但是一直没什么机会,就只能越来越落魄,想一个被掏空了的老葫芦,外强中干而已。 邵曜记起罗易天这个人,心里有了概数之后,就不发表意见了。 从他这儿一抬头,就能看到时怀池紧紧牵着阮绫的手,特别刺眼。他又偏过头去,看向了不知道是谁的袍角。 时怀池抬起脚背,轻轻踢了踢邵曜的小腿,“趁现在,你往那边走,我跟阮绫殿后。” 他仍旧紧紧攥着阮绫的手掌,邵曜又看了一眼,也只好听时怀池的,小站起来,弓着身挤过去。身后时怀池跟阮绫紧紧跟着他。 三人好不容易挤出这一片,勉强到了个人少些的地方,遥遥往那边一望,苏榴的身影根本没有出来,应该还被罗净宇纠缠着。 时怀池忽然问邵曜:“既然皇上早知这妖女包藏祸心,何不早早将她杀了?” 邵曜就有点诡异地笑了一下,“你以为朕没有试过吗?” “杀不了?”时怀池皱了皱眉。 邵曜又笑了一下,“朕以绫绫的名义训练出来的死士,凡是去了的都倒戈了。” 阮绫本来就竖着耳朵听着,这下子就跟被捅了马蜂窝一样,立刻暴起,不可置信地问邵曜:“你派人杀苏榴,你让我替你背黑锅?” 邵曜有点心虚,也不敢看阮绫,盯着地面,弱弱地回她:“要不然怎么办,要是被她发现是我要杀她,我还能保留我的主见那么多年吗?除了你也没别人有动机啊。” 阮绫一脸被雷劈的龟裂表情。 时怀池心中一乐,叫你作死。他心情愉悦,但面上一本正经且严肃地又握了握阮绫的手,当着邵曜的面与阮绫说:“你若要杀苏榴,尽可以以我的名义训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绫整个身子都僵在了一块,心内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来打去,一忽是这个占了上风,一忽是那个领了头处,至到最后,就连阮绫自己心里都乱七八糟,毫无头绪,愈发糊涂了。 时怀池看阮绫如此懵色,又道:“皇上宠幸苏妃五年,苏妃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致使国基不稳,皇上与她在一块,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阮绫一听,心里的小人也不打架了,神色却是更不好。 阮绫幽幽瞥了时怀池一眼,慢慢往车壁上一靠,将脑袋和身子贴在了车壁上,心里冷笑,对不住了,邵曜他绝后,是本宫整的。 想到这,阮绫心中更觉混乱,不应该啊,自己不应该对苏榴动恻隐之心啊。 时怀池看阮绫皱起了眉,仍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别扭,又给她找到了理由:其实她也不总是无情无义。不顾着她爹,总还顾着她族人。 念及此,时怀池心口便是不可自抑地一热,他隔着袖口抓住了阮绫的手腕,言语铮铮,似是发下一段誓言:“我必不与皇上一般。” 阮绫意外地将他看了看。 看到时怀池眼里的点点微光,闪闪的,带着专注。 阮绫心道:爱卿,本宫没打算和你发展一段感情,你就别想多了。 阮绫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腕,对着时怀池稍稍背转了身,并没有回话。这便是无声的拒绝了。 这么多年来,阮绫已经只相信自己。 天下男人皆薄幸,时怀池这些话,听过也就罢了,她也不会当真,更不会往心里去。 时怀池专注的眼眸微微黯了黯,不过阮绫明显的不乐意听,他也就没有再拉着阮绫说这一种言语了。 马车有规律地朝前奔着,轻轻晃着,发出轻微的咔哒咔哒声,阮绫脑子昏沉沉的,靠在车壁上慢慢睡着了。她手里抱着的一个迎枕滑落下来,落到时怀池腿边。时怀池拿过抱枕推到一旁去,看阮绫空歪着头,睡着的姿势看着就让人难受,轻轻地拉着她往自己怀里倒过来,一言不发地抱住了。 她睡着了,眼睛闭上,呼吸均匀,眼底不再有那种乍一看随意仔细一琢磨是警惕戒备的光,看起来就愈发的天然无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这个日常难为情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 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时怀池也不说话, 搁下笔便扭头问阮绫,“觉得闷了?” 闷了? 没有啊。 阮绫心里装了不少事,事情都还没解决, 哪有空闲会给她觉得闷了? 她便笑眯眯地单手按在了书桌沿边, 说道:“我来是找你有事的。” “你说。”时怀池随意地拍了拍手,拿过墨迹递来的手帕擦。特别专注一些的目光落在阮绫面上。 “你知道皇上选秀是怎么回事吗?”阮绫还担心时怀池懂不起自己要的是可靠内部消息,还朝他眨了眨眼,暗示他将自己的小厮丫鬟都屏退出去。 时怀池擦手的动作停住了。他移开了目光, 落到那幅写坏了的字上,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拒绝了阮绫:“皇上选秀,与你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 不不不,他不知道, 这关系大发了。十年后大家伙的生死存亡,兴许都由这一场选秀决定。 不过阮绫没料到,时怀池会拒绝自己。她只好朝身旁站着的丫鬟小厮们都挥挥手,将他们赶出门去,自己就近坐到了椅子上。她直盯着元扇亲手关上了门, 就转头来同时怀池说:“你知道邵曜的事,不会与我无关。” 时怀池听了,就低下头去, 又拿帕子的一角, 反复擦了擦自己本就不染尘灰的手指。说出话来, 偏偏依然是拒绝的, “我要为皇上保密。” 阮绫不以为意,心想,得了吧,选秀有什么好保密的。她也不知道这么个不大不小的消息,说要紧也不怎么要紧的事,时怀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自己。莫非他还以为自己会使坏不成? 阮绫感觉自己找到了真相。 好吧,虽然,她确实是打算使坏的。 阮绫想了想,便毫不在乎地同时怀池说:“不说就不说喽,我又不是不能去找别人问。”阮绫从椅子上站起来,稍微提了下裙摆,让它自然展开,转身就要往外走。 时怀池皱了皱眉,隔着那张碍事的椅子问她:“你找谁问去?”他似乎是要走过来,被这张椅子挡住了去路,只好先往旁边绕去。 阮绫回头不怀好意地朝时怀池呲牙一笑,“找林景或者元天佑问问吧,他们总不会连这点消息都不肯分享给我。”阮绫同样也记得,林景这时候已经调进御书房当差了,至于元天佑呢,他一向是时怀池的对头。 阮绫要找人买消息,自然优先是选林景,如果没猜错,他正是根基不稳,需要大量用钱的时候,阮绫提出元天佑,不过是拿他顺嘴气气这么小气的时怀池。 时怀池看着面无变化,神色还是那么清冷疏疏,竹节凛凛,唯呼吸沉重了一丢丢。他倒是不在意元天佑,只不过忽然想起,邵曜病重那两年,宫中有阮绫跟林景的流言蜚语传出宫外来不论真假,她定是要优先去找林景,与他搭上线的。 阮绫衣袖拂动,裙摆飘飘,头上发簪坠的石榴花流苏也晃得人眼微花,心微乱。 然而她是那么无情,只要结果,不在意过程,说走就走,已经快能挨到门边了。 时怀池终于绕过了那张椅子,快走两步过来,拉住了阮绫,“行了,一个消息,何须兴师动众的,我告诉你便是。你想知道什么?” 阮绫便笑嘻嘻转过头来,歪了歪头,眉毛和眼睛都弯成了弯弯的弧,俏皮可爱得像是真正的十六岁少女,“我想知道的很简单,苏榴她到底在不在选秀名单上?” 果然她还是最在乎苏妃如何。 时怀池心中便是一沉:头顶绿帽大抵便是这种感觉了他闷闷不乐地想。告诉阮绫:“在。”顿了顿,几乎是报复性地又告诉她,“你爹亲自保荐添名的。” 阮绫听闻此事,虽然心中早就有所准备,她笑嘻嘻的模样终究还是被阻了一阻,变淡了一些。 时怀池也算是报复一时爽,他看到阮绫眼神黯淡了一些,心里又有点细微的后悔。他将手中的帕子叠了两叠,没有再说第二句话。 阮绫其实也没有太伤心,该伤心的,上辈子早伤心过了。都说三千情丝三千恼,她爹为她继母恼的样子她已经见识过,邵曜为苏榴恼的诸多模样她也见识过,既然他们都要做天下至情至性之人,就由得他们做好了。 她就做那个无情无义之人又如何? 也免了被这三千烦恼丝绊住了自己快活开心的步伐。 既然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她就还有很多事要做,回门那天,也有一场硬仗要打。所以阮绫便对时怀池和颜悦色地笑了笑:“谢谢你了,”她小小地偏过身子来,低头看看书桌上那副写坏的字,也不挪揄他了,自觉颇为善解人意地说,“你继续写字吧,我不打扰你了。” 时怀池也没有挽留她。 阮绫毫不留恋地离开时怀池的书房之后,时怀池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对着那幅被挪揄过的字看了半天,勉强添了半个字,终于还是搁了笔,将这张宣纸揉成了一团,丢到脚旁的纸篓里。 他这种闷闷不乐,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人是种很奇怪的生物,平时不觉得睡觉有多重要,可要是有哪一天不睡了,睡得少了,便会有种天也要塌下来的感觉。时怀池一边咳,一边坐到了床边来。阮绫偏头瞅瞅他的病弱样,有点儿心虚,提议道:“你让人拿条厚被子来吧,这条被子也太薄了点。” 时怀池摇摇头,“会被怀疑的,不好解释。”时下入秋不久,天气刚刚转凉,完全没有冷到要盖两条厚被子的程度。事出反常即为妖,时怀池成亲前只用盖一条厚被,阮绫成亲前也只用盖一条,若是成亲后双双都需要盖两条厚被,如何瞒得过下人们? 下人瞒不住了,父母亲人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没心没肺的阮绫闻听此言,多少还是有了点愧疚。时怀池今日虽然不大乐意,好歹还是给她提供了最有用的信息,让阮绫少花许多时间去调查清楚。阮绫想了想便道:“你病了病情不能再加重了,今晚本宫来盖薄被子,你来盖厚被子吧?” 时怀池听了,不知想到什么,脸就是一黑,他有点孩子气地拉过了自己昨日盖的那条夏日薄被,语带倔气:“不用了,我拿衣服盖上面。”他说着,就开始脱自己的外裳,脱下来,一边展开衣裳往被子上铺,一边打喷嚏,一边咳嗽。 秋天的衣裳能有多厚? 阮绫有点看不下去了。 心中别扭了一番,阮绫还是决定趁早把今天这个人情债给还了,便推开衣裳,仰头又跟他提议道:“那要不这样,本宫盖你这条薄被子,你再把厚被子分本宫一半,本宫盖两床,你盖一床,这应该可以了?” “你不热?” “本宫只怕冷,不怕热。”阮绫无所谓地拍了拍被子,“就这么说定了。本宫不嫌弃你的被子,已经是你的荣幸,你就不要犹豫了。”时怀池听了,有点好笑地手一松,就给阮绫抱过了那床被子。 阮绫抱着被子扑到了里床,仍像昨天晚上一样,把自己拱成了一个蚕蛹。她就基本动不了了,时怀池抱着了那床大红的成亲用鸳鸯戏水厚被子,神态清冷柔和地铺到了阮绫的被面上。他弓着身,抱着被子掖了掖阮绫的被角,便大半个身子虚压在了阮绫身上,阮绫乌黑的眼直溜溜瞅着他。 时怀池不知为何,今日发散的郁气尽数消融,化作了绵绵春雨,好似星星绵绵洒洒点点,都落在了这两条被面上。 阮绫给他这模样看得有点不自在,往被窝里缩了缩脑袋,将嘴巴鼻子都遮住了,只留了一对乌溜溜的眼在外面,也没有去看时怀池。 时怀池伸出一只手来,将阮绫的那层冰蚕丝被子掀下来一些,露出她整张脸出来。他也不说话,只定定地看了半天,就在阮绫将要憋不住开口询问的时候,他忽然浅浅地笑了一笑,就翻身躺回了床上,拉过被子,高高地盖过了自己的肩膀。闭上了眼,终于肯安生睡觉了。 阮绫偏头看了看他,心里有些疑问,但她最后也是什么也没问。她盯着头顶的床板发呆,雕刻的阴影深深浅浅落在眼里,夜太深了,以至于看不清雕花的全貌。好像有一些石榴些葡萄,一些福云纹,总归是多子多福的祝福寓意。 如阮绫一般,这个时候的苏榴,也还盯着头顶平实的黄花梨床板发呆。 重生已经半个月了,摸着身下丝滑的缎子,而不是破败的棉絮,看着头顶平整的床顶壁,而不是斑驳的屋顶,苏榴现在仍有不真实的恍惚之感。 “系统?睡了没?” “晋江皇后养成系统00213十二时辰不歇业,随时随地竭诚为您服务。请问宿主您有什么事吗?” 那个自称系统的妖魔神怪瞬间回答的话语,让苏榴摇摆入浮萍的心又安定了下来。 她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想确认一下,自己是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又是真的,得到了一个奇怪的系统。 而且这个系统还告诉她,她命中注定,是要做皇后的。 这太不可思议了。 阮绫的那个皇后之位,真的本该是自己的? 有阮绫交待在前,王福顺都有点相信这是什么邪法了。 他也不好骂柳姑姑什么,只好拍拍额头,叹了口气:“算了,事已至此,只好在第二场把苏榴除名了。” “还要给她除名?”柳姑姑皱了皱眉,“还是别了吧,多水灵一个小姑娘,模样好,性子也如水一般,兴许皇上看了会很喜欢呢?” 柳姑姑如此真心实意地说话,王福顺心中却是狠狠一拧!因为柳姑姑她素来十分严厉,绝不可能如此夸张地为一个人说好话! 王福顺从来只听说过这世上有妖怪躲在山野荒僻处,专门以魅惑术摄人魂魄,改人意志,却从未听说过妖怪还能往天子真龙身边跑的,不想今日竟在这煌煌白日,巍巍宫墙之内见了只活的妖怪! 不行,果然得按时夫人说的法子去对付!王福顺豁地站起来,吩咐:“天晚了,先令秀女们歇息着,明日选第二场和最后一场。” 中秋将至,时夫人把中秋那天代表一家人切月饼的活交待给了阮绫。以此来向大家昭示对阮绫的认可。 这个月饼可不是平日里吃的小月饼,须是一块大饼,阮绫要按家中人头切成等份,一份也不能多,一份也不能少,才能算完美完成任务。 时家主枝长房加上时老爷那一辈一共是十九口人,阮绫得在一张饼上切十九个等份。这很考验她的九章算术功底和动手能力啊,所以阮绫已经让人提前做了二十个与那日的月饼一般大模一样的月饼,拿了把大小也差不多的刀在院子里练习起来了。 听到院门开的声音,阮绫心念一动,一刀就切歪了。 好好的十九份,顿时残成了十八份。 她泄气地放下刀,偏头看向门口。时怀池全失了素日的清冷气,扶着门框,眼里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好似多走几步,就要破功笑出来了,“这还用练?随便切切不就行了。” “你以为我想练?谁让你家那么多人。”阮绫又指使元扇把这些月饼收到一旁的盘子里,自己拉过另一个完整的月饼,竖起了刀柄,吸气,呼气。 时怀池走到了她身边来,捡了一块三角,似要往嘴里送,看清里面的馅料后,又默默放了回去。 阮绫瞥了一眼,没说话。时怀池的半个身子倾到阮绫身侧来,看着她蹙眉的侧脸,看了一会,见阮绫只专注切月饼,忽问:“你不问我今天苏榴中没中?” “肯定中了吧。”阮绫想也不想,又一刀下去。 时怀池倒是有点意外了,他又看了看阮绫平静的侧脸,“我还以为你初选就要刷下她。” 阮绫手底下的刀停顿了一下,又干脆利落地切起来,刀尖挨到砧板上便发出咚c咚c咚的声音。 她也不说话,憋着一口气似的,直到把十九份基本等份的月饼都切了出来,才轻吁一口气,放下了刀柄,盯着自己十九等份的杰作,欣喜地同时怀池说:“人心不齐,怎能成事?等二选看看是什么结果再说吧。” 阮绫想着,自己死之前,被苏榴的金光打中,给观音像拦过一回,兴许神佛道能阻一阻苏榴的妖法。但到底能不能,还是要看王福顺那边的收场。 一个能行起死回生之术的妖孽,必然道行深厚,等闲难治。 她也就没把话说满了。 时怀池盯着她眉眼弯弯的样子,面色愈发清风拂月,声音也比平时更沉了一些:“夫人若愿与我齐心,我必也与夫人齐心。” 阮绫:“” 从来不知道时爱卿这么能随时随地逮着机会就说情话的。 他这么能说会道,上辈子怎么打光棍了呢? 阮绫并不接话,拿帕子垫着捧起一块三角月饼递到他面前,“吃吗?” 时怀池又瞥了一眼,迟疑地伸手接了过来,嘴里嘟囔,“怎么是五仁的?” “因为中秋那天要吃的也是五仁的。我可是在同一家买的,大小c硬度c厚度c味道都一样。”阮绫面露得意,隐约还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中秋也要吃五仁? 时怀池盯着手里的那块三角月饼,五种仁密密麻麻压在一块迟疑半晌,他清咳一声,喊来墨迹,“你一下午没吃东西,饿了吧,来,吃块月饼。” 墨迹心道:他也不喜欢吃五仁啊。 但少爷发话,又不能不听,只好难掩纠结地接过了那块月饼。 时怀池如释重负,只给月饼,不给阮绫的帕子,然后拿那张帕子擦了擦手,也不还给阮绫,就一本正经地边走边说:“我还不饿,去书房看看书,晚点吃饭叫我。” 阮绫靠在刀柄旁,抱臂冷眼旁观:装,你就装~ 选秀第二场,仍旧是看不到皇帝的。是三名宫中的姑姑来考验这些姑娘的才艺技能,有才艺技能的便高一等,无才艺技能的便划进次一等里。苏榴就是无才艺技能的,理应被划到次一等里,但这于她就是万万不妙了。系统就提议苏榴把她的新手优惠全部使用了,不要心疼,她就这一次机会,只有一鼓作气拼上去才能笑到最后! 王福顺怕被苏榴妖法波及,在隔着整整两条宫道的房间里等着。他今日的装备非常齐全,脖子上戴着一个法华寺主持焚香沐浴注灵七七四十九天的开光平安符,手腕上戴了一串玄音大师圆寂时同陪的一百零八苦度众生的念佛,胸前还挂着一面正一道上贡的降妖伏魔八卦镜。 旁边还叫个小太监捧了一整碗黑狗血,就怕太温和的防御手段制不住那妖精。 当然那三个审查姑姑他也一应都让她们戴了主持的开光平安符,好防着苏榴再使妖法的。 这自然是阮绫交待的法子,妖法就要用佛法道法克制嘛。 不过阮绫也只说人家道行高深,兴许有用。 王福顺坐在那里,等茶自凉了也没想起来喝一口,一径让人随时关注前方战果。 过了一会,负责报信的心腹小太监回报说:“林姑姑判苏姑娘过了。” “什么?!” 王福顺蹭地一下站起来,踱了几步,又叫那小太监再去探,“要是杨姑姑也判过了,你就来叫我!” 过不片刻,那小太监又跑得气喘吁吁地来报:“公公,过了,过了!” 王福顺再也坐不住了,自己端起那碗黑狗血就往外走。此等邪术之人,怎么能让她近皇上的身! 咱家今日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坏了她的妖法! 他走到了选秀殿门口,隔着大老远朝那三个审查姑姑喊话:“你们眼睛都长瘸了?苏榴此女长得也不过如此,无才无德,不要叫她过了!” 王福顺吼完,还抓了抓自己胸前的八卦镜。 好像没有被攻击的感觉嘛。 看来是因为这三位姑姑身上的法器不如自己身上的厉害,才着了道! 正给自己竖了一点信心,王福顺又端着黑狗血往苏榴走去,准备往她头上泼一泼,灭一灭她的妖气。方近十尺之内,忽觉一阵微风拂过,仿佛有什么洗涤了他的心。 他迟滞之后,忽然幡然醒悟过来,把手里的黑狗血往边上一搁,就迈着大步杀到了苏榴近前。他拿出皇帝邵曜赏赐给自己的金镶玉老花镜,仔仔细细比着面含微笑的苏榴看了一番,忽然一拍大腿,说道:“咱家错了!眼瘸的是咱家啊,这位姑娘横看成像侧成画,远看似仙近如花,如此绝世佳人,若不能过,咱家岂不是愧对皇上?”王福顺说着,还翘着妖娆的兰花指,揩了揩眼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宫门前拦宫内阻 上辈子阮绫也遭了不止一次的暗杀, 有好几次都险象环生的,不过宫里的暗卫尽职尽责,每到关键时候, 总是有暗卫跑出来保护自己。时机巧的,阮绫简直都要怀疑是不是邵曜特地派人暗中保护自己的了。 但是她每每有这种疑心, 试探着去接近邵曜的时候, 总是遇上邵曜对自己不理不睬, 那这种疑虑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那时候当然一股脑都叫苏榴背锅,不过这个黑衣人让她心里很疑惑, 按理说,苏榴这个时候应该是不大可能培养得出死士的。 阮绫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半歪着头, 仔细看了看这个黑衣人, 同他说:“把你的面罩拿下来?” 这黑衣人没有动静,他虽然被阮绫使用了技能, 陷入了糊涂状态, 但是阮绫没有对他使用第二个技能, 他自然就不会听阮绫的话。 阮绫就瞥了瞥时怀池, 对他扬了扬眉,示意他去掀这黑衣人的面罩。 时怀池拿过一旁的烛台, 吹熄了拉住,就端着烛台朝这黑衣人走去, 姑且就当烛台是武器好了。他这么想着, 一边防备着黑衣人手上的武器, 一边走过去,趁他心里还在左右拉锯,就一把掀开了他的面罩。 阮绫果然就认出了这个黑衣人。 当着是上辈子袭击她的某个死士,不过当时他刺杀自己的时候,已经是现在的几年后了。阮绫能怀疑是他,也是因为他头上那个特殊的c特别有个性的斜分刘海。他的刘海是梯形的,阮绫总觉得普天之下不会再有第二个这样的死士了 果然。 阮绫就皱了皱眉,问:“是谁养你的?” 黑衣人立刻又后退一步,捂着额头更痛苦了。他一边摇头,也不回话。 阮绫毫不客气地打开了系统界面,又对他使用催眠指令:交待你心里真正的主人。 这个时候,系统忽然发出了滴滴的警报声,着急地告诉阮绫:“别呀。你不能下达这种指令。” “为什么?”阮绫微微皱了皱眉,目光落到时怀池手中那个空烛台上,看着烛台面上凝结的蜡霜,又问了。 “你不能让别人交待他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只能交待他做什么。” “为什么?下指令还有这种限制?” “我可是催眠系统,要是连对方到底在想什么都能套出来,那不是天下无敌了吗?这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啊。” 阮绫又听到了能量守恒这个关键词,不过她这次没有像第一回那样,拉着系统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只是看了看自己的技能盘,点点头:“好,我懂了。” 她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就转头看向那黑衣人,对他下达指令:“那你回去把今天派你来的人杀了。” 这黑衣人果然又迟疑了一瞬,弯腰捡起被时怀池掀下来的面罩,这就转身飞走了。 时怀池直到黑衣人消失不见,都半天没有说话,问阮绫:“就这么放过他?” 阮绫心想,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如果他回去杀要杀的人而没有回来,那就说明很可能不是苏榴派来的,如果他回来了,那就说明就是苏榴利用了别人的刺客。 阮绫不觉得苏榴现在能养得出这种刺客。总要试探一把,心里才能确定下来。 她心里也隐隐有点怀疑了,但是现在也没有任何根据,便什么也没说。 打发走这个刺客之后,阮绫又回头看了看时怀池,她问时怀池:“你怎么看?” “你都让他转身走了,我还能怎么看?”时怀池摇摇头,还是跟阮绫说,“今天起多叫两个人守着。” 这倒是最要紧的。阮绫也点了点头,两个人就一起出去,叫了几个护卫,今天晚上在窗户门前临时值班排排站。 过了一会,她就跟时怀池说:“只怕光是今天一晚,没有那么容易摆脱这个杀手。”她倒是想起来了,这个杀手可是很厉害的。上辈子也是来宫里刺杀了好几回,才被宫里的暗卫就地正法,闹得阮绫好长一阵子都心惶惶的。 这也是阮绫对人家印象深刻的主要原因了。 时怀池也点了点头,“明天我让人把布防弄得更仔细一点。” 出了这种事,阮绫也做不下去日常了,看了看自己的日常进度条,内心充满了忧伤。 至到第二天夜里,那黑衣人果然又杀了回来,因着早有防备,院中也布下了天罗地网,这次阮绫就让人把他捉了,关起来。又防着他自杀,想要等他清醒了再审。 过了些日子,就到了万众期待的选秀日子了,阮绫也到了宫门外等着。这次她攒了不少能量了,只等苏榴近前,她忽然就对苏榴发了难,当着众人的面问她:“苏榴,你好像怀着孕吧?现在怀孕也能选秀了?” 因为苏榴用了一叶障目技能,所以现在整个宫殿范围,只要不是对她无限负好感的人,都会中招。 所以阮绫这么提出来,大家都很诧异,纷纷看向苏榴的肚子,一些人觉得诧异,自己之前怎么没注意到这么重要的细节,一些人则是无所谓的态度,觉得苏榴只是长胖了。 他们的脑子好像被什么网住了,明明听到了阮绫的质问和声音,自己却有好一阵子不说话,也无法对此展开思考。一叶障目,障掉的何止是目,还有心啊。 苏榴的肚子是凸出来了。这个是遮掩不了的。 阮绫看向她的肚子,别人也都看向她的肚子,仿佛在等她给出一个答案。 但苏榴很自然的反问:“这很重要吗?” 大家都面面相觑,苏榴又暗暗地对宫门检查秀女参选资格的太监使用了一个技能,那太监眼前一晃,就高声说:“不重要。” 阮绫也要对那太监释放技能,系统忽然出声说,“宿主,这个人中的是高级催眠术,你的初级催眠术对他使用也无效。” 阮绫心里只想问系统一句:要你何用? 关键时刻还得靠自己。 阮绫咬了咬牙,便站到了苏榴和太监中间说:“我从来没听说过普天之下有这样的事,这位公公,你不如去找皇上问问?也免得你自作主张,违了圣意。” 这个公公被高级催眠术催眠,一心只想带苏榴进去,哪儿还会在意阮绫的说辞,立刻就回说,“时夫人多虑了,只要在名册上,咱家就要尽职尽责地把人送进宫去。”他昂着下巴,眼里都是淡淡的骄傲。 阮绫心里也是淡淡一歪,身子都跟着偏了一偏,心想:你有什么好骄傲的,你只是个检查身份有无冒牌顶替的好吧。尽职尽责倒是尽职尽责了,不过到底是尽的苏榴的责还是皇帝的责啊。 眼看着太监走了过来,又要领苏榴进去,阮绫又上前两步,挡在了他们俩面前,说道:“公公你还是进去通报一声吧,不然我担心你职务不保。” 尽管如此,她还是劝不住这个公公。 被高级催眠术催眠了的人就好像脑子进水了一样,他只想带苏榴进宫去,其余一点都不要多想。 阮绫就知道靠普通地对付他是没有用的了。就转过身来,趁苏榴不备,手虚虚一滑,对苏榴使用了技能。阮绫本来是打算把这一招留着关键时刻用,但现在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苏榴的高级技能比想象中还厉害,阮绫只好先下手为强,趁她还没想起自己,先对她用技能了。 苏榴自上回中过阮绫的招之后,也一直在想对付阮绫对自己使用技能的方式。总不能任阮绫鱼肉吧? 她保护自己的方法就是给自己施加了个一叶障目,好保护自己,最好能让阮绫想不起来对自己用技能最好。 但是这也只是个偏方而已,能不能起效,苏榴自己也不知道。就连系统也不知道。 因为系统并没有真正的防卫技能,谁能想到在一个世界里会有两个人同时拥有同一个系统呢?两个都是矛,没有盾,那当然只能互相伤害,比拼谁的手速快,谁的本领强了。 阮绫直接就对苏榴下达了指示:回家去,不参加今天的选秀。 苏榴只觉微风一阵拂面,她心里的主意就改了:还是回家去吧,不选秀了。 苏榴在心里暗道一声不好,知道这是一叶障目也没能挡得住阮绫的攻击,但是再想如何已经来不及了。那个太监想要领苏榴进宫,但苏榴就倒退一步,说:“我还是不进宫了,我要回家去。” 太监身上还有苏榴技能的强烈影响,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带苏榴进宫啊,“苏娘子怎么回事,哪有来了,又回去的道理?这样叫我如何应对?还是进宫去选秀吧” 苏榴就说:“可是我怀着孕也不能真的进宫啊,还是让我回家吧。” “不行,你一定得跟我进宫。” 苏榴就委屈了,眼中微微含泪:“可是我想回家。” 她又往后退去数步,阮绫看够了热闹,也上前来挡在了那个太监面前,“既然苏娘子想回家去,还是就让她回去吧,我看公公你也不必拦着她了。” “这怎么行?”这个太监也是很执着,特地还走到道路中间拦住了苏榴的去路,将她拦在路上。“只要是登记在册的名字,我们都得把人好好地领进宫去。” 阮绫是觉得现在邵曜应该还没有中招的,仍然是提议他:“要不你还是回宫去禀报一声皇帝?” 阮绫觉得这是相当中肯的建议了。但这太监就是不闻不问一根筋似的,还是不肯,阮绫只好故意挡在他俩中间,拦住了太监,示意苏榴先离开。 苏榴本来是要走了,但她身体里现在是两个灵魂啊,她往回走了几步,也可能是好几步,另一个苏榴,也就是不能用系统的本体苏榴就抢回了身体的使用权。她抢回来之后,就转过身来,又朝阮绫和那太监走来,也就是往宫门的方向走来。 阮绫看了看她,心里相当意外,苏榴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又往回走了? 那太监也看到苏榴走过来了,面露喜色,“苏娘子,你还是跟我一起回宫去吧。” 苏榴便回他:“我也是这么想的,刚才真是脑子一抽,竟然想回家去。”说着话,她也没有看阮绫,但是余光瞥到了阮绫,看到阮绫的目光是震惊的。 苏榴心中还有点得意,想不到她身体里是两个灵魂吧。 苏榴念在阮绫上回救过一次自己的份上,就对阮绫说:“你也不要再阻挠我进宫了,我们俩什么情况,你也心知肚明,你阻挠不了我的。” 当然,苏榴也是诓阮绫。现在这个苏榴用不了自己身体里的系统,另外那个前世苏榴的灵魂又已经被阮绫催眠了,苏榴也就是骗骗她。希望她不要再给自己制造麻烦了。 阮绫心中想了想,却有些不信,她就反应过来,苏榴的话有问题了。明明苏榴身上背着的技能,能分分钟对自己使用。阮绫已经问过系统了,就算自己对苏榴好感负无限,她用高级技能还是能对付自己的。但他为什么没有用高级技能,反而开口来劝自己呢? 这里头怕是有些问题。 阮绫狐疑地看着苏榴。 苏榴只管定定的站着,一点都不心虚的样子。她看起来,甚至还有点盛气凌人的张扬劲。 但她心里是真的虚,就怕阮绫看出破绽来。 阮绫又往中间走了走,跟那个太监说:“真是对不住,苏榴我是一定要拦下的。”阮绫她又退了一步,转身就虎视眈眈地盯着苏榴了。 苏榴意外的看看阮绫,自己又要往宫里走。阮绫一伸手就拉住了她。 阮绫已经在上个技能使用中背了个肚子痛的负面状态了。现在拉着苏榴也很痛苦,但是没有办法,她还必须得拉着苏榴。更何况,肚子痛已经是比较好的负面状态了,要是像上回一样碰到那个幸运e的负面状态,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所以阮绫也只是皱了皱眉,就是拉着苏榴,不给她往皇宫方向走去。苏榴没有办法,进宫是她跟前世苏榴早就计划好的很关键的一步,必须得做到才行。于是苏榴就推了阮绫一把,阮绫没有防备,一下子被她给推开了,跌到了地上。 阮绫眼前便是天地一阵旋转,整个人都重重地一痛。 然后负面状态也加剧袭来,肚子又痛,屁股也痛,一瞬间,整个人都有点懵。阮绫看了看苏榴,心里简直万马奔腾,她也不客气了,打开了技能界面,就对着苏榴发了个新的指令:“回家去不参加选秀了。” 同一个指令发射两次,阮绫不信没有叠加效果。又过了一会儿,苏榴果然在场中停住了,她像成了柱子一样,有好一会儿没有动静,比雕塑还雕塑。阮绫半坐在地上,仰头看苏榴的反应,心里有点紧张,自己到底能不能成功蛊惑苏榴? 过了一会儿,苏榴终于动了,她还是中招了,就像阮绫希望的那样,动了动手指,就还是跟那个太监说:“我还是不进宫了,这就回家去吧。” 阮绫心里暗松一口气,苏榴这就往回走了,上了马车。阮绫都看到马车开始动了,突然宫里跑出来一个人,大声喊着:“慢着!” 阮绫一怔,心里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回过头一看,这不是王福顺是谁? 王福顺几乎是小跑着出来,还有点气喘吁吁呢,他直接跑到了苏榴的马车前,拦住了马车,说道:“苏娘子,请你务必进宫选秀去,这场选秀,不能没有你啊。” 他说话还是自带一股煽情味。 阮绫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张大的嘴巴,心里很震惊啊,王福顺这是怎么回事,他现在应该是在御书房的吧,为什么能从宫里跑出来拦苏榴? 阮绫就直勾勾的看着王福顺,皱起了眉头。苏榴这时候也掀开了马车帘子,意外的将王福顺打量了一番,问道:“王公公,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咱家是特特来请你进宫选秀的呀。”王福顺理所当然的回道。 你道他为什么会急匆匆的赶出来? 那是因为前世苏榴早就预见到自己有可能会被阮绫施展技能,所以趁着王福顺回外宅的时候,就对他下了暗示。好让他在今天这种出现意外的时候,赶出宫来救援的。 王福顺是邵曜身边的大伴,他开口说话,就连阮绫都拿他没办法。 阮绫震惊过后,也不在乎王福顺到底是为什么要帮书流了,反正最重要的只有结果,她立刻咳嗽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就走到他俩中间,问他:“王公公做这个决定,知会过皇上了吗?” 王福顺眼睛滴溜溜一转,落到阮绫面上。 他摇了摇头,笑道:“些许小事,不用跟皇上说了。” 阮绫就轻笑了一声,低了一下头,又抬起头来:“那么我建议,王公公还是先进宫去问一问皇上,看皇上愿不愿意让一个孕妇来选秀吧?” 到了这时候了,阮绫也猜到王福顺是为什么会出现了。自从她第一回找过王福顺帮忙之后,王福顺就把苏榴当成了邪魔妖怪,根本是不可能主动让苏榴近身的,更别提还要帮苏榴进宫,那就只能是不慎中招了。 只要是中招就还没那么麻烦,王福顺心里还是对邵曜很忠心的,阮绫让他去找邵曜,他还真的迟疑了一会儿。但也没有多久,他就能跟阮绫说:“既然苏娘子在选秀名单上,就有她在选秀名单上的道理,时夫人还是不要多管了。” 阮绫也不是参加选秀的,也不是管选秀的,按理是不能管的。不过该拦还得拦,阮绫又伸手拉住了苏榴,跟王福顺说:今天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了,苏榴是一定不能让她进宫的,王公公,我可是会打晕皇上的人,您总不希望也被我打晕一次吧?” 王福顺根本不怕阮绫,没好气的说:“时夫人也管得太宽了吧,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要把人打晕吗?说出去像什么话?” 阮绫就低头轻笑了一声,反问王福顺:“选秀是小事吗?选秀关乎一国之体,出了事故,是要成笑话的吧。” 王福顺被她噎了一下,他到底还是关心邵曜,胜过被苏榴的技能影响,迟疑了一段时间之后,王福顺就说,“好,咱家回去问一下皇上。” 阮绫以为邵曜肯定会拒绝的,但是苏榴的一叶障目技能,是对着整个皇宫范围发射的,别人都中了这个技能,邵曜怎么可能会没有中呢? 当时他听到王福顺回禀此事,邵曜当场就表示了:“怀孕有什么关系?朕就不能娶一个怀孕的人吗?” 外面的时怀池听到这句话,一点都不紧张,他还悄悄地给皇帝比了个大拇指。心里有点佩服他。 然后他就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邵曜跟王和顺在里间讲完话之后,王福顺就躬着身要出来,去吧苏榴领进宫里来了。但他还没有出得门帘,时怀池就已经起身闯了进去。他手里还拿着一样东西,背在身后,邵曜又看不清是什么,又时怀池是一脸的严肃,那看起来就有点让人紧张了。 邵曜微微往后仰去,问时怀池:“爱卿,你怎么进来了?” 时怀池就劝邵曜:“皇上,你这样做的话,明天就能收到雪花一样的弹劾奏折了。” 邵曜有点没好气:“那又怎么样?朕的亲事朕还不能自己做主吗?” 时怀池就轻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办法啦,把自己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到了身前来。邵曜看着这个东西就倒退了两三步,问他:“时怀池,你要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草稿勿看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 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但要付出一定代价,这个代价就是,她用一次, 就将有一个时辰会被随机的身体不适症状所笼罩。 若非不得已,苏榴就不想用。 这个呢, 系统也表示它没有办法, 本来它们系统的技能是不需要拿身体开玩笑的, 但是这不是没有皇后养成系统的能源来源嘛。宿主又不肯练跳舞唱歌来刷日常经验,只有每天练两幅字画几笔画能刷得出一点能量, 这才几天,全用来解锁这个技能了,现在它是一点能量供给都没有, 只能用宿主自身的能量来兑换。 本来当然是不用最好, 可谁让时怀池如此咄咄逼人呢?苏榴还是决定用一个时辰的不适来换取这一次意志扭转。 时怀池站在楼梯口上端, 面无二色地往下看。忽觉一阵不知哪儿起头的微风吹了过来, 他眼前的世界仿佛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他的心里忽然生了一个新念头出来。他想侧开身子, 将道路给苏榴让出来。他甚至想要亲自带着苏榴一起去找皇帝,甚至想告诉她, 皇帝不在四春园,在六福地。 时怀池笔直笔直站在楼梯口上方, 甚至差点就说出来了。 然后他意识到:这太不对劲了。 他此来不就是来测试苏妃会不会惑人心神的么? 怎会毫无缘由c无缘无故就生出这般给苏妃开路的念头来。 时怀池虽然一直是不语怪力乱神者, 此刻也是心中震动, 诧异极了。他面上不显,仔细看了看殊无异样的苏榴,还是决定再试她一试,以免误伤。时怀池便扶着了栏杆,盯着苏榴的眼睛缓缓说道:“皇上包间重地,等闲人去不得,苏妃不若与我夫人一道喝喝茶,吃吃饼?” 苏榴忽然捂着帕子咳嗽起来,她一边扶着栏杆咳,心中觉得很奇怪,赶紧问系统:“我明明下达了明确的指令,他为什么没有说带我去看皇帝,反而要我去陪阮绫?” 量能对冲过体,身娇体弱的晋江子系统00213有一瞬间的宕机,片刻才回答苏榴:“宿主的技能才1级,可能是技能等级太低了,对他的效用不够,宿主可以再对他使用试试,有一定几率叠加效果。” 这又要换她一个时辰的身体不适了! 苏榴虽然心中不满,可眼下到了这地步,也只有按捺下心神,又对时怀池使用了技能。 苏榴才咳完,还没站直了身子,又觉得腹部一阵文火之痛漫向四肢百骸,她只好又扶住了楼梯上的栏杆,柔弱地瞥向楼梯上的时怀池。 时怀池只觉又一道无名清风拂过,心里忽然强烈地想要告诉苏榴,皇帝现在就跟阮绫在一起,自己可以带她过去。 这也太不对劲了! 时怀池跟个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心里的念头强烈地想要指挥身体行动,但他是一个克制力极强之人,愣是定定地站在楼梯口上,像一尊雕塑一样,没有动作。 带苏榴去见皇帝,这样的念头本来就不是他该有的。 想想吧,这根本不合理。自己是为了证明苏妃根本没有所谓的特殊妖法,才会出来,站在楼梯口这儿堵她。为的就是把苏妃拦住之后,回去跟皇帝要说法的,他怎么会突然改主意呢?改主意不就说明自己会输掉自己的论点?! 如此想了一番,时怀池就非常清楚地知道了,苏妃会改人意志,原来是真的! 而且在这一波试探中,他还弄清了两个问题。 一是苏妃的妖法并非万能,她只能驱使自己去做什么事,并不能探知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二是风有古怪。 弄清这两点,时怀池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一些,不会强烈地想要弯下腰,走下楼梯去,扶起好似忽然虚弱了的苏榴,并将她带到皇帝面前了。 僵硬半晌,时怀池忽然抿了抿嘴角,告诉苏榴:“你来晚了,皇上其实已经走了。” 走了? 苏榴大感意外,但是时怀池突然改口,她觉得必定是技能起了作用,他讲的一定是真话了。“皇上是去哪了呢?”苏榴柔柔地问。 “他吃完饭,就回宫了。”时怀池盯着她的眼睛,又是如此说道。 他在观察苏榴的时候,苏榴也在观察他。确信时怀池说的像是真话后,苏榴便谢过了时怀池,转身边咳边带着姨妈痛往楼下小碎步走去。她不知道,她这一转身,又更让时怀池弄清了一件事:确实不是皇帝邀她来的,是她自己来的。 若是邵曜邀她来的,必定要告诉她谁会在外面等着她,哪怕她没见着,错过了,又何须如此着急地下楼,看着像是去追皇帝的? 眼看着苏榴粉色的身姿消失在楼梯拐口,时怀池心里便沉甸甸的了,都说国之将亡,妖孽必出,他死前,大齐就已经风雨飘摇了。若非是皇帝邵曜死得早,也不至于如此。这么一想再一想到邵曜那诡异的死法,他心里更是疑心。 在楼道口站了好片刻,时怀池才返身回去。打开了门来,就看到阮绫端着饭碗在吃饭,她手里的木筷子上,还夹着一小团米饭,没有送到嘴里。她偏过头来,看了看时怀池,又看了看时怀池身后,没有看到苏榴。阮绫眼中便露出了诧异,问道:“你怎么没带苏榴回来?” “我把她骗走了。”时怀池说着,便走了进来。 “骗走了?”阮绫端着碗,都忘了吃饭,呆呆地看着他。 她问:“你怎么做到的?”简直要对时怀池刮目相看了。 “不太光彩。”一句话说完,时怀池便闭口不言了。 阮绫放下饭碗,拿帕子擦了擦嘴,便循循善诱起来:“这有什么呀,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乐呵乐呵,探讨探讨嘛。” 时怀池就看了看她,阮绫手里的帕子展开了一小角来,她坐在飘摇着光的烛火旁,面色也被烛光映得带点红。时怀池心念一动,他走到了阮绫身旁,微微弯腰扶在了阮绫的椅子靠背上,低头问她:“我告诉你了,有奖励没有?” 阮绫心道:这也是个得寸进尺的。 她一面想,一面笑得眼弯弯地问他:“你要什么奖励?” 阮绫有一双带卧蚕的大眼睛,清凌凌地变弯了,便格外地让人觉得亲近起来。时怀池盯着她的眼睛,一挪也没有挪,喃喃地提议:“今晚我们燃一盏同心灯吧?” 同心灯这种灯可是要两个人一起同时点两根引绳,才能成功飞上天的。默契不够,飞不上去呀。点同心灯的人,也许不一定是现在的夫妻,但一定是心意相通,总有一天要做夫妻的人。 阮绫别扭了一下,但没有迟疑太久。她心道:你以为我是那么有节操的人吗? 燃个灯而已,就能换取对付苏榴的方式方法,有什么不可以的?阮绫便点头同意了,“好,今晚我们就燃同心灯。”时怀池面露笑意,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也还没吃饭,阮绫就示意元扇给时怀池递了一碗饭。 二人其乐融融地才吃了几口饭,阮绫忽然听到楼下天井中庭方向传来了一声:“邵公子!” 这不是苏榴的声音吗? 阮绫惊得霍然就站了起来。她放下手里的碗,几乎是跑着冲向了窗边,打开了窗户。 “怎么,你还能管起本宫要做什么了?”阮绫也皱了下眉,虽说她已然与邵曜决裂到天荒地老了,可她也不喜欢时怀池这么同自己说话,这么明白的对她的感情生活评头论足。阮绫也是毫不客气地c回敬一般瞥了时怀池一眼,“本宫去找林景,是本宫的事,希望你不要妄加干涉。” 时怀池闻言,就皱了眉,他低头将阮绫明着疏离淡漠,暗藏戒备的样子看了看,几乎是负气地问,“我就是要干涉呢?” 这倒把阮绫问笑了,她的嘴角翘起来,嘴唇自带淡淡的蜜色,阮绫抬头将时怀池瞥了瞥,不怀好意地问他:“你要怎么干涉?”她的眼角还微微上挑,挑衅之中,更显挑衅。“你难道想把本宫关在你家里?”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时怀池浅浅吸了一口气,才没有被阮绫的歪理胡言绕跑,他按住阮绫的肩膀,“现在这里也是你家了。” 阮绫仍然满含微笑,她不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一种客套性的笑容,时怀池一看阮绫这么笑,就知道她心里不知在腹诽些什么。 他也知道阮绫是外软内坚,冷心冷肺,软硬不吃之人,但再怎么知道,时怀池还得努力让她吃吃看。便劝她说:“你可好好想想,你一时冲动,去找了皇上,是不是对我们三家都不好?是不是对整个大齐都不大好?” 她阮绫的那点情情爱爱,哪里能与大齐国运比肩呢。阮绫便是又笑了一声,闷在了喉咙里,不响,不清透,又极短促,是嘲还是纯笑,叫人一时分辨不出来了。阮绫这才同时怀池解释:“我真的只是去找林景帮忙,拜托他在初选关头给苏榴不过,我不是去找邵曜的。”不知为何,她也不自称本宫了。 时怀池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既然不要苏榴去选秀,在你家中时为何不一口回绝?” 真是好问题。 阮绫还是那样小小地歪着头,还是那样满含客套的微笑,“如果我说是因为我拒绝不了呢?” “你在开什么玩笑?”时怀池又皱起了眉,根本不相信。 时怀池这种反应,阮绫大抵是早有心理准备,真是一点也不意外。今天之前,如果有人跟她说,自己因为某种奇怪的邪法做了和意愿完全相背的事,她也只会当这个人是自作聪明企图糊弄自己。 所以阮绫也只是又笑得更厉害了些,看着时怀池说:“本来就是开玩笑。”她拉了拉自己身上的云纱红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开得盛的桂花,和挂满树的小梨子,“万一我在家中阻止了苏榴,她以后还是进了宫,且做了皇后呢?我得做得让她挑不出理来。” 这倒是合情合理的理由了,时怀池似乎也没有了再阻止阮绫的缘由,只是心里仍旧不得劲。 他想来想去,也走到了窗边,顺着阮绫的视线落到外面去,“这样吧,你要找林景可以,不过要由我出面找他。” 阮绫一双眼瞪得比兔眼还圆溜,语带诧异:“为什么?” 时怀池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因为正好我在御书房当班,跟林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方便一些。你什么时候去,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合着他是想做这个中间介绍人,好阻挡自己以后随便地找林景打探消息吗,阮绫心里有点意外,不过她也没打算拒绝。 现在时家得算是阮绫的大本营了,将来免不了阮绫要在这里慢慢放置心腹和有用的人,她也不希望跟时怀池闹起矛盾来,导致后方不稳。阮绫就点了点头,转过头来眉眼弯弯地同时怀池说:“我想吃蜂蜜桂花炖奶了,你吃吗?” “肚子饿了?我让厨房给你热着菜的。” “不想吃饭,就想吃炖奶。” 阮绫坚持,时怀池也就没有太大异议,便依了阮绫。阮绫就叫人去做了两人份的炖奶和一些咸口甜口不同的糕饼。桂花是树上现摘的,撒到炖奶上,便特别香甜一些,还带一股植物特有的清新之气。阮绫舀了两口滑溜香甜的炖奶吃下,精神终于微微地提振了。 苏榴爱喝牛乳。 每天至少要用八百升,七百八十五升用来沐浴,十升用来洗脸,还有五升用来吃喝,用不完就当天倒掉。 她受宠最厉害的时候,御膳房那群捧高猜低的,连只拿来吃喝的新鲜牛乳都不供给自己。所以阮绫当年袖手熬死邵曜后第一件事,就是断了苏榴的牛乳供应,一滴也不给她。 她吃着这碗炖奶,就是要提醒自己,自己虽然最后败在了她那招起死回生上,怎么说也还是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赢过苏榴一阵子,这就说明苏榴虽然邪性,可她不是不可战胜的。 阮绫这么想着,没几下就吃了大半的炖奶。好似甚是怀念一样。 时怀池偏头看着她这只比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优雅一点点的吃相,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苏妃每天至少要用八百升牛乳的奢侈作风来。时怀池也是见惯宅院内斗之人,看阮绫如此吃相,免不了便要多想一些。 他心道:阮绫本就心眼不大,焉知那些年受过苏妃多少欺负?积仇多重?罢了,既然她要跟苏妃死磕到底,自己便见机帮一帮她好了。 念及此,时怀池看向阮绫的眼神便更怜爱了一些,他把自己面前还冒着热气的紫薯饼往阮绫面前推了推,“你晚饭也没吃,多吃一点,免得睡到一半饿了。炖奶凉了,吃多了胃冷,吃点饼也好中和一下。” 阮绫抿掉一勺的炖奶,转头瞥了瞥时怀池,便捡起了筷子,也夹了一个紫薯饼过来。热乎乎的一口下去,胃也热乎了,四肢似也更暖和了一些。阮绫便朝时怀池笑了笑,低头又拿调羹刨炖奶。一口奶,一口饼。 时怀池面上不笑,眼神里已然透了浅浅的笑意出来。他一眼不错地看着阮绫慢条斯理地把紫薯饼全吃进了肚子里。 二人既然达成了苏榴选秀的共识,这一晚同床异被便睡得异常和谐,阮绫也没有半夜惊醒了,一夜好梦到天亮,第二天醒来,就看到时怀池隔着被子拿自己当抱枕使,面是玉色,眉朗疏疏。睡着了都有一脸柔和的正气,简直与她的无情无义两相背驰。 阮绫移开了眼,目光落在了头顶的床板上,白天就能看得清上面的雕花了。先时未曾细看,现在仔细一看,头顶竟只有葡萄红枣和祥云,压根就没有石榴说起来,这床不是应该是自家做的么,怎么没有石榴呢。阮绫记得自己上辈子嫁进皇宫,邵曜为示爱重,她还是带床进宫的呢。自家做的床上的雕花,自然百福齐聚,石榴也是有的。后来阮绫就让人把床也烧了,重新造了一床不带石榴的,晚上才睡得舒坦了。 这床怎么没有石榴呢? 阮绫心中既是疑惑,又隐约好似能猜到一些缘由。她不自在地拉高了被沿,把大半张脸都缩进去,心想:今晚还该跟时怀池商议一下这个距离问题才行。 等时怀池起床后,二人便商议好,等傍晚时怀池出宫前,将林景引来与阮绫认识商议。因此时怀池便照常入宫去御书房当班了。他照常坐到了御书房的外间将太监们粗览后分类好的奏折拿来仔细看一遍画重点,御书房里间的皇帝邵曜也照常喝几口提神的龙井。然后打开了面前一本已经画好重点的奏折。忽然,他感到眼前一黑 不过眨眼之间,眼前一黑的邵曜就重新抬起了头,以至于一旁随侍的太监以为邵曜只不过是往前小倾了一下脑袋,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而皇帝邵曜看着自己手里捏着的那片奏折,以及奏折上丙午年辛酉月庚戌日的落尾,瞪大了他那双细长凤眼。 她作为关键当事人,已经发现了这一点,但他们双方都没发现这一点。 既是如此,阮绫就要推一把了,不能让他们两个今日互相发现之后,还有解释推锅的机会。 若是他们俩和好了,君臣把酒言欢,谁知道会不会像上辈子那样,合力抽自己脚底的薪。最好的情况,当然是时怀池变成她的人,让邵曜做孤家寡人去。 若是如此,上辈子时怀池一天到晚给邵曜出主意跟自己作对的过节,阮绫便可当它是过去了。 所以一看到这几乎要捅破窗户纸的苗头,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扑向了时怀池。 就不信时怀池能忍? 他要真能忍,阮绫都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阮绫扑在时怀池怀里,抓着他的衣襟抽泣,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其实阮绫那一声浮夸的夫君,时怀池就已经明白过来,阮绫恐怕也不是清白无辜的。至少没有她表现得那么清白无辜。不过这和皇帝公然勾搭他妻子比起来,已经不算什么了。 时怀池低头看看发鬓散乱,玉兔簪上乱糟糟倒插着一棵胡萝卜的阮绫,再抬眼看看捂着脸的皇帝,心里的无明业火渐渐不可抑制。 时怀池自认也算兢兢业业,虽然没有上辈子给皇帝卖力的时间长,怎么说,自己现在也依然是他的正牌心腹,铁杆支持者。他居然都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心情,想撬他老婆,就撬他老婆? 这谁能忍得了? 时怀池抬头冷淡地看了看皇帝。问他:“皇上如此侮辱臣妻,还有什么别的话说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将计就计耐我何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抓住她们!胆敢违抗者不留活口!” 一阵一阵的喊杀声又穿越一道又一道红瓦林立c坚如磐石的宫墙, 穿越风中萧萧瑟瑟的树叶枝蔓, 余音缭绕地冲进了长乐宫。 阮绫双手抄在一个黢黑金凤纹花的袖笼里,斜斜地靠了一点在宫墙之上。她暗红殷殷的太后衣装, 正像往墙上抹的一怵血。涂得她满身都是,涂得这满京城的百姓人家,浑身都是。 透过这一面墙,她仿佛感觉到大地在震颤, 烈马在嘶鸣,铁蹄在怒吼, 像雷雨c像暴风,顷刻间能把这一面又一面宫墙都捣碎了。 曾经有很多年,阮绫心里都觉得, 是这一道道林立的厚实宫墙困住了她,但是到了此时此刻,外面大军逼宫, 里面人心惶惶,她忽然意识到,这些年困住她的, 也许从来就不是宫墙。 太监总管林景手里捧着一件银黑的斗篷, 他走到阮绫身侧,微微躬身道:“太后, 苏妃不肯喝下毒酒。” 阮绫漆黑且飘忽的眼神幽幽地飘了回来, 似人之回魂, 魄之归体。她冷淡且轻蔑地嗤了一声:“随她去吧,兴许她还立志要做兀惕的宠妃呢?” 林景将她的神色深深看了一眼,便微垂了头,将手里的斗篷展开来,递到阮绫面前,神色关怀地道:”太后,我给您披上吧。” “我自己来。”阮绫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要把手从绣笼里抽出来,林景忽地按住了她的手腕,阻挡了她抽手的动作。他又进了一步,目光深深地,透着一种专注的光,“您不方便,我帮您系上吧。” 阮绫停住了抽手的动作,抬眼也将林景看了看,才发现自己居然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林景虽然不到三十就做了太监大总管,但阮绫以前就是皇后,后来又做了太后,林景面对她时,总是隔着数步远,微微弓着身,带一点谦和的风姿。阮绫从来也不知道,他原来站直了,离近了,竟然比自己高这么多。 阮绫微微阖了一下眼睑,心中生出一丝几乎是灵魂深处c身体本能投射出的抗拒来。但是念及自己与他都将是不久于人世之人,而且合作多年,若是运气好,赶得巧,兴许还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一起喝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孟婆汤。 许是这种种由由,阮绫最后也没有把自己的双手从绣笼里抽出来,只是略站直了。林景虽然在高位多年,昔日也是从一个被人呼来喝去的小太监做起,察言观色本事本就炉火纯青,当下见了,便也不多话,伸手仔仔细细帮她拍了拍被宫墙蹭上灰的衣袖。这就一展斗篷,给阮绫披上了。连带的,也帮她系好了带子。这条洒金的凤带子,被折叠弯曲,系成两个宽宽扁扁长长的不规则圆,轻柔地垂下了。他浅浅的呼吸,便落在阮绫额头鬓发上。 阮绫心中又更抗拒了,但她还是方才一般站着,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话也没说。她分明长得清秀端丽,可爱怡人,只消笑一笑,便是冬雪也要消融,春花也要烂漫,她偏不笑得,清凌凌的目光落到不远不近的空中,隐约生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来。 林景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宫门忽然砰地一声,被人粗暴地推开了。 阮绫转头看去,什么都还没有看清,就看着林景急切地换了身形站姿,侧过来一挡。她面上就是一热。然后她才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从脸旁传到鼻尖里。然后她才看到,林景就这么睁着双眼,焦点永留在自己身上一般,急促地倒在了她面前,轰然倒地,再无二响。他甚至没来得及告诉阮绫,他到底想说什么。 阮绫眼睁睁看着他倒下了,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伸手去拉一把。她平静的表情上,既无害怕,也无恐惧,甚而,连惊讶悲伤也不曾有得。她的情绪不知是本就没有,还是掩在了平静的表情之后。 夷王兀惕手里握着一把落血长刀,滴落在毡毛靴边,他踏c踏c踏,踏到阮绫面前。他身裹皮腰带,着精钢甲胄,披貂毛披风,不伦不类。可是就这么一个不伦不类c连基础审美都没有的夷族蛮人,他确实又战胜了庞大且富饶的大齐。 更且,与他庞大威武的身躯一比,太后阮绫便柔弱得像是寒风中一朵小白花一般了。还是不幸长在了悬崖边的,被悬崖的风吹得颤颤巍巍,偏要挺着神魄凌人的风姿。并不叫人害怕,只教人觉着可爱。 “阮太后果真一点没变,还是这么无情无义啊。”兀惕轻蔑地拿刀剑又戳了戳林景的背,在他背上戳出两个新鲜的血窟窿,见他真的还是一动不动,死透了,才百无聊赖地举起了刀,将刀背刀尖上的血漫不经心地蹭到总管大太监的衣服上。做着这些,他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阮绫一眼,阮绫还是面无表情,仿佛并没有看到兀惕对林景尸体的侮辱,也好似完全不受影响。 他一脚踢开林景的尸体,拖着长刀弯腰,凑得离阮绫只有二三寸远。兀惕忽地爽朗地笑了:“可惜了阮太后,分明是个美人,何苦要做祸国殃民的亡国妲己呢?” 阮绫面上便露出了些微的微笑,透点讽刺和意味不明,但她并未说任何话。 兀惕进犯京城,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这个要被清除的对象,自然是把持朝政的阮太后了。 “阮太后怎么嘴唇都冻青了?还是随本王去屋里暖和暖和吧。”说着话,他便来拽阮绫的胳膊。阮绫仍拽着自己的袖笼,她本能地有些往后仰,想要站住此地,但又抵不过兀惕的大力,给他几乎是连拖带拉地拽进了屋中。 阮绫听到后边兀惕带来的那几十名夷族士兵发出喈喈的笑声,像是闷在喉咙里的偷笑,又像是天上乌鸦无情且难听的嘲笑。 屋中已然没有烧炭了。 京城被围困三月之久,已经弹尽粮绝。 兀惕拉着阮绫就往最近的榻上去,阮绫忽地硬是站住了,问他:“你不关门的?” 兀惕便露出笑来:“好,我去。” 他走到门边来,关了门,便回头看阮绫笑。阮绫也轻轻笑了一笑,似乎已经认命了。笑着里,分明清淡,仍旧有了难掩的春花烂漫,秋月皎洁之感。她是温室里养出的花朵,乍一看烂漫无邪得很,偏偏骨子里生就了凛凛风姿,与兀惕他从小所见的草原上c高山里的女子们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兀惕本也不是好色之人,只不过阮太后是他清君侧的战利品,更兼之当年阮绫未嫁时,他作为建硫来使,甚至还求娶过阮绫,如此种种加到一块,他心里的底线便天然地就低一些。再加上,他观阮绫无所动作,心中便觉阮绫这般生于室内,长于院内,成于宫内的,而今落得国破家亡,无所庇护,再是如何骄傲,也唯有寻求自己垂怜了。 兀惕便往阮绫又走近了几句,临得极近,居高临下地看着了阮绫。 他且还自信心爆棚,阮绫心中已是厌极,她原该再忍一忍的,但终究是这二十多年都随心所欲惯了,委屈不得自己。兀惕方进了她面前方寸之间,阮绫已经不由自主地去抽自己的袖笼。她一动作,兀惕的目光便放到了她的袖笼上。阮绫便不动了,她神色轻松地笑了笑。阮绫本就生得娃娃脸,她真真切切笑起来,就像一个毫无心机的妹妹,能让人不由自主就松了警惕。阮绫道:“你不会以为本宫在袖笼里藏刀吧?本宫不会做这么傻的事。不信你可以摸摸。” 兀惕便又走近来两步,果真隔着袖笼,捏了捏阮绫的手,只捏到两段柔软之中的柔荑,此外别无他物。“你就是在袖笼里藏了血滴子,本王也不怕。”他哈哈笑着,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的大胆和不设防,在没有握刀的情况下,一下子便扯掉了阮绫暖手的袖笼。却见袖笼下,是两只乌青乌青的手,青到皮开肉也绽,肉里的血似乎也变成了青色的。 兀惕咦了一声,“你的手” 他本能地想要离远一些,奈何方才耍流氓离得太近了,阮绫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然后紧紧地捏住了他裸一露在外的两只手。 兀惕如何能不反应过来手有问题?呵斥一声,便也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重重将阮绫甩到了一旁的地板上。阮绫有片刻没有动静。片刻之后,她方才慢慢地爬了起来,动作有些迟缓,身形有些摇晃,嘴唇青得越发像一个死去的冷尸了。她反身过去瞧向兀惕,黑色的斗篷滑落地上,只余暗红的外裳,无风凛凛动。 兀惕的手上c脖子上都开始出现跟阮绫手上一样的青色,他既怒且惊,睁大了本就铜铃一样的眼:“你往自己手上涂了什么!” “泡了一个时辰的毒汁。”阮绫看着他,轻轻笑了。“你要清君侧,本宫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你!毒妇!”兀惕立刻冲出屋外,“来人,快打水来给本王洗毒液!” 阮绫也不拦着,也不出去,她站不住了,就慢慢坐到了地上。地面冰凉凉的。她忍不住想,地府也会是冰凉凉的吗?大约是的。 她这一生,总被人骂无情无义,祸国殃民。手底下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就连夷族侵略,都要起个名头说是为了将她清离君侧。到了地府,能不进十八层地狱,去个冷窟窟的无间冥狱,也许都是她幸运了。 外面传来了泼水的声音。 阮绫的笑容更大了。 不片刻,浑身湿漉漉的兀惕又冲了进来,他的脸和脖子都已经有一块块的青斑,手上也长满了青斑,而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深c更加可怖。兀惕几乎是颤抖着,指着她问:“你往井水里放了什么?” 阮绫呵呵笑了,她分明笑得得意,偏偏仍透出一股直观上的山花烂漫天真之感,此时此刻看在兀惕眼中,既可爱可怜,俏俏如水仙幽昙,又残酷邪妄得渗人:“当然是放了能让你身上的毒素扩散得更厉害的催命符。不用水,你当时就斩断双手或许还有救,用了水,毒素就能在几个眨眼的工夫内进入你的血脉,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了你了。” 兀惕脸色泛青,他双目圆睁,拿起了自己的长刀,狼犬一般,狂叫着,就要对着自己的手砍下! 才挥到一半,他手里斩过不知多少人头的长刀忽然啷当落地,毒发痉挛而亡。阮绫静静坐在冰凉的地上看着,看着他从一个活生生的人,跌到地上,掉进他自己的长刀锋里,跟方才的林景一般,被戳出一块深深的血窟窿。想吐,恶心,又快意。 撑到现在,阮绫也觉得自己大限到了。唉,王太医的药剂,还是那么的准时准点,若有来生,一定给他一块国手匾,赐他他念想了许久的太医院医正之职。 一命换一命,阮绫并不后悔。夷族权力架构分散,全靠兀惕一己之力才能拢成现今这般一股绳,他一死,夷族必然内斗成一盘散沙。心不齐,大好形势也迟早给他们自己斗到化为乌有。 呵,这就是让她背战争锅c实施侵略的代价。 她面带一如既往祸国殃民的微笑,慢慢地往后倒去,往后倒去,静静倒在了这冷冰冰的长乐宫地板上。 阮绫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低头,却看到了自己的尸体仰倒在大殿里。离着兀惕那丑陋的尸体一丈远。 夷族士兵已经冲了进来,有抱着兀惕哭的,也有拿刀往祸国殃民的她身上戳窟窿泄愤的,场面乱成一团。 阮绫看得很满意,也不在乎自己尸体被剁成五花肉还是排骨了。他们越乱,就表明自己这一命,丢得越值得。 阮绫嫌弃地瞥了一眼这些麻麻喳喳的粗人,想要控制自己的灵体像传说那样悠悠飘高,含笑九泉去。忽然听到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你们快让我进去,我能救活你们的兀惕大王!” 阮绫一下子睁大了眼。 时怀池往后退了半步,站在一顶花好月圆红灯笼下,静静看着,没有说话。 过得片刻,阮绫看完了,就抬起头来,见时怀池颇显落寞地站在一边,她略一想,如何猜不到时怀池在想什么? 这可是把他从邵曜那边挖过来的好机会。 这么想着,阮绫便背着手朝时怀池走了过去。 她在时怀池面前站定,仰起头来,笑意盈盈的,眼里的光也极盛,问时怀池:“你不舒服呀?那晚上还去燃灯吗?” 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问时怀池要不要休息呀,好似更在意的是晚上能不能一起燃灯。 这倒不是阮绫不想直接关怀一下他,好表现一下自己的关心之情,能直球,谁喜欢绕来弯去的呀?实在是她知道时怀池面上不显,心里想法多得很,她若是太直接了,时怀池怕是反要疑心她是不是有目的。 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真有目的,那当然要迂回一下啦。 时怀池果然觉得这样的阮绫很正常,又想到她终归还是惦记燃灯,既要与自己一起燃灯,那便没皇帝什么事了,他欣然便应了下来:“自然要看。” 邵曜这时候也不甘心地从楼梯口上站直了身子,踱到他们两个身边来,沉着声打断了他们两个:“朕怕是得躲一躲。” 阮绫心想,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往邵曜的包间方向一指,“躲你自己房间去吧?” “朕的房间不安全,你们房间是哪个?” 阮绫到底也不想邵曜被苏榴制住,便往走廊尽头,拐角内的那个房间指了指:“六福地。” 邵曜伸手就拉起阮绫往楼道里跑。 时怀池见阮绫根本没有拒绝邵曜,心里便是一滞,脚步更是跟生了根似的,一步也挪不动了。 阮绫被邵曜拉着跑了好几步,忽然发现时怀池还跟个木桩子似的站在那里没有动,她又挣脱了邵曜的手,跑回来拉了拉时怀池,“你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时怀池:“” 莫名心情就好些了是怎么回事? 邵曜见状,也跑回来,拉住了阮绫另一只手,催促他俩:“快走。” 时怀池:“”又不高兴了。 时怀池根本想不通他们两个怎么听到苏榴的名字就这么大反应,沉着脸被阮绫半拉着进了房间,才问:“皇上不是已经让苏妃落选了?用得着躲猫一样?”他觉得自己憋了这么久才质问邵曜,已经算很给他面子了。 阮绫见时怀池也不关门,自己又过去关上了门,才转过身来无奈地嘿嘿一笑,“还真是猫抓老鼠。” 邵曜有点气,在一旁反驳:“什么猫抓老鼠,朕是老鼠吗?” 阮绫瞥他一眼:“你比老鼠可怜。老鼠躲洞就没事了,你还要担心待会不要有人把你五花大绑送出去。” 邵曜:“”一时竟无话可说。 阮绫把门栓从里面拉上了,就转头来指示邵曜:“把饭桌推过来,说不定能抵挡一阵子。” 邵曜乖乖走到了桌边,这是实木桌子,还很大一张,四只腿牢牢地抓在地板上。他卯足了劲推了两下,就推动了一小段距离。 邵曜感觉有点丢脸,又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推了两下,又只推动了一段距离。阮绫简直看不下去了,没好气问他:“你的暗卫和随侍呢?” 邵曜更觉丢脸了,他心虚地飘了下眼神,“为了跟你好好聊天,被我支开了。” 阮绫:“” 还好好聊天,你咋不干脆上天呢? 她只好把目光看向冷眼旁观都不给邵曜帮把手的时怀池,提议:“我们三个一起把这桌子推到门边去?” 时怀池这下有反应了,却是往椅子上竹凛笙笙地一坐,狐疑地来回看他们俩,总觉得他们这默契的样子有些古怪,不合常理到像是故意匆忙作戏给自己看的:“苏榴有这么可怕?” “不管你信不信,她是妖非人。能控制别人改变别人的主意。”有邵曜一个权威大活人搁这给自己作证,阮绫终于能一吐为快了。 时怀池当然不信了,他甚至有点生气:“开什么玩笑?”时怀池站起来,单手指着桌面,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就算c就算你们想重新在一起,正正常常告诉我就行,我受得住。现在是怎么回事?诬赖苏妃能控制人?好证明皇上是无辜的吗?不要拿这种话糊弄我。” 阮绫也不觉得邵曜无辜,可这会时间紧迫,还是让时怀池相信确有其事更重要,她一只手扶在了椅背上,小踮了脚尖,着急地说:“是真的。” 邵曜也跟着说:“真的是真的。” 时怀池呵了一声:“我不信。” 邵曜也一脸认真,阮绫也一脸认真。时怀池又将他们俩来回看了看,想到这道门一堵,阮绫岂不是又不能跟自己一起去燃灯了。莫非他俩是合力欺骗自己的?想到这,哪怕自己都觉得不太合理,时怀池还是不可抑制地感到了难过,他坐回了桌边,盯着地面问,“用得着这么骗我吗?” 阮绫和邵曜面面相觑,阮绫思考了片刻,忽道:“你可以自己去试试。” “试什么?”时怀池落寞地盯着地面,也没有抬头。忽然觉得耳旁忽热,一阵的桂花香扑了过来。阮绫半蹲着趴到了他耳边来,对着他耳语了一番。 她说得也太匪夷所思了,时怀池心里更是有些生气。但他也知道,再不信,自己也须得有证据,有事实依据,届时才有话好说。 时怀池迟疑半晌,终于是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拢了拢袖子,准备去会会苏妃。 什么惑人心神,改人意志? 简直是搞笑! 等他出去之后,阮绫便对邵曜挥了挥手,往窗口一指:“你还不快跑?” “跑什么?” 阮绫冷笑:“难不成等着时怀池出卖你,把苏榴带过来?” 邵曜果然无语了,他还真的往窗边走了走,朝下看去,又缩回头来:“这里可是三楼。” 阮绫在一旁凉凉地抱胸:“不下去,就把苏榴接进宫,二选一。” “”真不是报复他吗? 邵曜没有办法,只好同意。还是元扇有本事,从这包间的柜子里就找出了七八块桌边拼绑到一起。邵曜把桌布拼接绳的这一头系在腰上,阮绫就把另一头绑到了柱子上。她系牢了,就袖手旁观样靠在柱子边,似乎是等着邵曜自己下去。 邵曜把桌布绳放出去,看看下面,这个房间的窗子对着的是酒楼的内庭,庭院是个小小的天井,院子里种着两棵不高的树,和许多矮小的盆栽景观树。树枝叶儿都茂密展开,不过没有哪一棵树能长到三楼附近,也没有哪一棵树承得起一个人掉下去的力道,还是只有靠桌布。 邵曜握着桌布绳坐到了窗台上,一只脚还没有跨得出去,忽然转头来看了看阮绫。阮绫靠在柱子边,半个身子罩在雾黄的灯光下,朦胧得不像话。神色更是没有神色的。 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邵曜抓紧了桌布绳,问她:“你不来送送我吗?” 阮绫瞥他一眼,没有理会。 邵曜抓着绳子往窗棂上一靠,很有几分无赖:“你不过来送我,我没有力气下去。” 这总难免要叫她想起一些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的往事。 比如,她以前与邵曜撒娇,与邵曜一起逛御花园,一起走宫廊,大抵也是如此,娇软软地挂靠在邵曜身上,当他的挂件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阮绫就站直了身子,想要与时怀池拉开一些微小的距离。两个人挨得这么近,她一有点小动作,时怀池自然就感觉到了。他低头将阮绫瞧了瞧,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阮绫怎好说实话? 只好回说:“没什么。”她不着痕迹地踢了一脚地面的镂空砖,便又重新挽好了时怀池,只不过将手挽得尽量松了许多。时怀池低头将她看了看,他目光里似乎是看明了阮绫,又似乎并没有,黑漆漆的眼珠,带着星子一样的光落在阮绫面上。 有点儿不知哪来的压迫感,阮绫想要捕捉,抬眼回望过去,却又无法在时怀池眼中找见了。 二人一路无话地到了时怀池爹娘面前。时老爷和时夫人都穿了凑对的暗红色万福纹外裳,已经板正正坐在太师椅上等着了。阮绫对时怀池他娘也算不生疏了,那些命妇进宫朝拜的流程且不提,上辈子她因为怕被时怀池金蝉脱壳,亲自监斩时怀池的时候,他娘就在边上足足骂了自己两个时辰,还一句话都不带重样的。自那时起,阮绫就深刻认识到了这老太太的才华。 虽然上辈子有杀子之仇被骂得狠,这辈子阮绫与这口才三甲等的时夫人无冤无仇的,她一见了阮绫,面上便笑开了花。阮绫浦一照规矩行完了礼,直起身来,时夫人就一径亲切地拉了她的手,再一次展示了她口才上的才华,一句话都不带重样地将阮绫好好夸了一顿,从模样到性格,从身高到体重,从学识到涵养,三百六十度无纰漏,直夸得阮绫这听惯了奉承话的人,都有些飘飘然起来。她心中是越发佩服这老太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草稿草稿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 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时怀池回到院子里一看,院里只有几个原来阮府的丫鬟仆妇还在说笑,阮绫跟她丫头元扇已经不在了。这还能有什么想法?定是阮绫自己找去了! 时怀池转身拔腿就往阮喻议事的书房跑, 所幸阮绫大约是准备也花了些时候,时怀池跑到离阮喻书房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 就看到了带着元扇的阮绫不疾不徐走在前方, 还没进去。时怀池那颗绷着的心, 顿时就跟着一松,立刻喊了一声:“夫人!” 阮绫正与元扇说话, 不意听到这一声喊,本能地觉得像是喊自己的,又有点迟疑。她犹豫着转过身来, 尚未看得清明细,就觉眼前劲风一扫, 一个人影朝自己撞了过来。 阮绫哎呀一声, 就要往后跌倒, 时怀池立刻伸手扶住了她。他微微气喘,忙不迭地就说:“我帮你去说,你回去等着, 好吧?” 阮绫撇撇嘴,赶紧从时怀池身上爬起来,人还没站稳, 就已经不甚领情地瞥他一眼:“我自己都快走到了, 还用你帮?” “你去说哪有我说方便?”时怀池怕她摔了, 又虚扶了阮绫一把,往边上一指,“你就在那边亭子里等着,等我。”时怀池见着阮绫点了头,这才又匀了匀气息,往里跑去。皇帝和阮喻谈军事,闲杂人等早已退避,院门口是忠实老仆把守,书房门口则是阮喻的贴身随从把守,林景居然在书房里面。 哪怕时怀池是女婿,也只能进院门,进不了书房。 时怀池一看了这个架构,就暗呼一声好险。若是自己不来,岂不是白白地给皇上做了嫁衣? 他过去跟阮喻的贴身随从说话,请他把林景请出来,没想到那随从却摇了摇手,“姑爷,老爷特地吩咐,不传唤,不让小的进去打搅皇上啊。”随从显得很为难。 时怀池说:“我不找皇上,我就找一下林公公,也不行?” 随从还是点头哈腰的,一副很为难的折寿表情。 时怀池淡淡瞥他一眼,正要再说话,门口忽然传来了响动,他转头一看,就见苏妃苏榴袅袅娜娜地带着个干豆芽似的小丫头进来了,峨眉淡扫,腮红点晕,正是最娇俏的模样。只见苏妃腼腆地朝那随从笑了笑:“阮大哥,大姐夫叫我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说罢了,她还含羞带怯地看了时怀池一眼,好像因为插队说了话,不好意思似的。 “老爷请您过来的?”随从很意外,立刻道,“我进去帮你问问!” 时怀池立刻咳嗽了一声,那随从也不好意思继续作为难脸了,尴尬地同时怀池说,“姑爷,我也帮您通传一声,一起,一起。”他一叠声的,生怕时怀池记仇一样。 随从进去通传,心里想着时怀池找林景而不是皇帝,肯定不是什么重要事,即便重要,估摸也不想给邵曜知道,于是很明智地没有在邵曜面前提起,只说苏榴来了。阮喻便期待地望向邵曜,邵曜沉吟了一会,便笑着答复了阮喻。邵曜还怕这随从招架不住苏榴,想着林景总比旁人谨慎一些,只出去这一小会,阮绫应当也不会钻着空子,便特指了林景出门应对。 因此倒省了随从还暗示林景出门。 林景出来后,目不斜视地,很是恭谨客气地同苏榴说:“苏姑娘,皇上请您去隔壁花厅等着,书房重地,不好见秀女。” 苏榴顿时面色薄红,声如蚊呐,几乎是用耳语嘀咕了一句:“那我去花厅等着。”时怀池回头看了她一眼,觉得这时候的苏妃跟自己记忆里的不大一样。 林景见着时怀池也在,便走到了时怀池身旁来,问:“时大人可是找皇上有事?” “不,我找林公公有事。”时怀池一副要找他商量公事的正经语气。 林景也被他带得忍不住严肃了一些,问道:“是什么事?” “我夫人想见您一面,有要事相商。”时怀池的语气还是非常正经。 林景心想,什么事,要时夫人来说?他十分谨慎,觉得有点奇怪,便面露犹豫之色。时怀池见他迟疑,又拉着他往外一指,“我夫人就在那边九曲回廊中心的亭子里等林公公,只短短几句话,与公公说过了,就完了。” 林景顺着时怀池的力道往一侧走了几步,透过院门遥遥往那边亭子瞧过去,便见着了一身红衣比火媚,比花娇,站在八角木亭正中心的阮绫。 “皇上待会见苏姑娘时,我就跟令夫人见一面便是。”林景稍显迟疑,终究还是答应了。 时怀池又劝他:“皇上与岳父要事相商,需时久,见一见那苏姑娘却是未必。”这才把林景成功请到了阮绫等他的小亭子里。时怀池自己也没有旁听,离开了。 阮绫开门见山便将来意与林景说明,“正是这样,若是林公公肯助我一臂之力,来日林公公但有要求,我也一定助公公一臂之力,绝无虚言。”说着,便示意元扇奉上一盒金。 林景没有去接金子,沉吟了一会,也没有立刻回话。他心里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样的事,会找上自己呢?按理来说,他一个刚调进御书房的小太监,是不太够格给秀女定生死的。虽然找他也有操作空间,到底不如直接找他头顶上的大太监来得方便。 那么时夫人为什么要找自己呢? 林景觉得这件事很蹊跷,时怀池是皇上的心腹,他没道理阻止皇上选谁的秀啊,而且这个秀女还是时夫人她亲爹举荐的,占用了他们阮氏族中的自有名额,按理来说,就算不亲近,也不可能去结仇啊。 再一联想到皇上今天突然拒了他的随身小太监,特叫了自己陪同,林景心里仿佛是豁然明朗了:皇上这是在考验自己对他的忠诚度啊! 这多半便是一场戏了。 哪怕不是,他也不打算在自己即将成为心腹的关键时刻,给皇帝掉链子,留下人生污点。 想到这,林景不再犹豫,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阮绫:“时夫人,您要是说别的事,我能帮一定帮。但这皇上选秀之事,我如何能有什么办法呢?皇上喜欢谁,看上谁,又不是我一个小小太监能左右得了的?这事儿啊,我真是有心无力,帮不了。”林景连连做俩揖,似乎就要拔腿跑去。 阮绫心里有些恼,却也知道林景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正想着,那边就有丫鬟来找林景,那丫鬟有些慌急,“林公公,皇上要走了,正找您呢。” 林景哪儿还有犹豫的?拔腿就走,路上且还问:“皇上没见苏姑娘?” “没呢。” 话音渐渐消失在风里。 邵曜居然没见苏榴?阮绫心中也颇为奇怪。不过他为什么不见,也不重要了。没见才好操作,若是见了呵呵。只有启动乙方案中的乙计划了。 她也不止备了林景这一个方案,不至于林景拒了,她就没别的法子了。 因是提示乳扇乙方案启动,趁着一个忠心仆妇来找自己时问她苏榴那边是怎么回事,那仆妇笑得厉害,一边将一包药粉递给阮绫,一边告诉阮绫,“哎哟,苏姑娘可真是想做帝王妃想疯了,皇上本来叫她等着,后来和老爷谈完事,他不知怎么的改了主意,说不在选秀前见个别秀女,喝杯茶这就要走了。她还不死心,买通了刘大娘将她放进去,想要摆个搔首弄姿的姿势给皇上看,结果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阮绫立刻问。 “皇上他早就提前离开了,没在那屋里。” “那可真是不赶巧。”阮绫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心道,这点小挫折对苏榴来说算什么,她今日不用邪法见邵曜,是因为还够不上必须用邪法的时机。 思及此,她只觉愈发的心烦意乱。起身准备找时怀池一起回家,好好想一番对策。 出了亭子没走几步,不想阮绫就在回廊上遇上了邵曜。阮绫也懒得看他,行了礼,便带着元扇让到一边,给邵曜让道。邵曜知道她还没有认出自己,暂时也没打算与阮绫相认,只是问阮绫,“嫁给时怀池开心吗。” 阮绫莫名其妙看了邵曜一眼,轻描淡写回他:“自然。” 邵曜又问,“我能不能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这怕是不好。我夫君已经在等着我了。”阮绫面带一股客气的虚假笑容,便往边侧绕了一下,带着她的丫鬟出门去了。像一阵红色的风,路过了邵曜的颊边脸侧。 她看到时怀池出现在回廊的尽头,便小跑了两步过去,故意挽住了时怀池的手,让时怀池大感意外之余,也让邵曜心中重重一痛。 莫非阮绫从前也是如此看待自己和苏榴的么? 若是阮绫知道他有这种想法,一定是要呵呵一笑:你真是想多了。 多情每是空余恨。她是天底下最无情无义之人,怎会伤心呢? 阮绫同时怀池一起上了马车,时怀池虽然帮了阮绫,面上端着没表现出来,心中究底是郁郁不乐,他拿过迎枕下意识要揣进怀里,看到阮绫已经从善如流揣了一个,便莫名愈发气闷。时怀池把迎枕推到了一边去。 阮绫转头仔细瞅了瞅时怀池,心道,时怀池怎又闹情绪了? 今日用过了一回时怀池,阮绫觉得他不跟自己针锋作对的时候还是很好用的,难怪上辈子邵曜把什么事都交待给他,还让他做了丞相。本着哪里都能不稳,唯有后方不能不稳的谨慎精神,阮绫转了转眼珠,便忽然问他:“你是属什么的?” “问这干什么?”时怀池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 “我是属蛇的,听说蛇是十二肖里最冷血无情的,你相信吗?” “我不信。”时怀池不以为意。 阮绫微微笑了笑,眼中露出得逞的光。“我是信的。”她朝时怀池身旁挪了挪,坐到了时怀池身边,附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时怀池立刻瞪大了眼。她说话的气息是温热的,说出来的内容却让人凉嗖嗖的。她说出了邵曜与苏妃多年无子的秘密。 阮绫抿唇笑了笑,好像世上最甜最绵最蓬松的棉花糖,偏偏眼里的光又最是冷酷无情,“邵曜是属兔子的。” 阮绫离他远了些,拿手撑着了下巴,手肘支在迎枕上,语气挑衅,眼光散漫地问时怀池,“你是属什么的?”好似漫不经心。 时怀池瞅了瞅阮绫,她是最散漫的神色,偏偏眼里透着狡黠,好似在打着什么坏算盘,时怀池面色仍旧清凉凉的,只眼里包满了笑意,回道:“我属龙。” 阮绫有点意外,她挑了挑眉,不发表一词。现在不能拿太后身份仗势欺人了,她本意是要吓时怀池一吓,也好借着生肖之威继续骑在时怀池头上作威作福,现在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种一不小心吃了个暗亏的感觉。 不太爽。 时怀池却好像意会到什么一样,一下子拉住了阮绫的手腕,靠近她来,抿了笑意问:“听说属蛇的人手脚都易冷,你冷不冷?” 没变,还是没变。 真的没变。 周围环境也很稳定,没变化。 邵曜心中的焦虑一扫而空,只剩了狂喜。他不着痕迹地抬起头来,暗暗观察四周,自己身旁站着的是王福顺,他人过中年,面白无须,自带一股娘气,但还是比自己记忆里年轻了许多,娘得风韵犹存的。 而邵曜以后的大总管林景现在站在门边当差,还是个面貌清俊的小太监。隔着门望出去,他的爱卿时怀池现在也是年轻了好几年的样子,正坐在桌案边给奏折划线,这也确实是他做丞相前的工作。 看完四周,感觉一切都很虚幻的邵曜又低头查看自己的其他奏折日期,每一个都没有错,显示是丙午年辛酉月庚戌日。邵曜是个不积压奏折的敬业好皇帝,凡京内呈上来的奏折,落款必定是昨天的无疑。 那么今日就是辛酉月辛亥日,八月初七。 这一年,阮绫已经嫁给了邵曜。这一天,邵曜甚至也记得很清楚,这一天是他认识阮绫的第二年。他本来答应阮绫,至到晚间要跟她一起出宫玩。 但是临到下午,突然来了一批堵在路上的奏折,这批奏折因是河水上涨被堵在路上的,积了很久,邵曜担心里头有汛情洪涝,就黄了跟阮绫的约,先看了一通宵奏折。 但实际上只是虚惊一场,没什么大事。 所以重来一回,邵曜准备提前交待一下时怀池,让他加个班,先预处理一下晚上才加急送到的奏折,自己就明天再来处理了。 心中主意打定,邵曜又随便看了两眼其他奏折,便站了起来,背着手优哉游哉往门外去。路过到门边的时候,邵曜还特地看了两眼林景。 一想到林景后来当上总管之后,便对阮绫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心里就忍不住冷哼一声。上辈子那时候,实在是邵曜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无力回天,觉得有个林景留在宫里也不错,才放任自流。 这辈子 哼哼。 邵曜心中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 回头就找个借口叫林景去涮马桶。 林景才调来御书房不久,只觉后背忽然一凉,仿佛是来自皇帝的凝视,他心中又惊又疑,却不敢贸然抬头回看一眼,只好僵着背脊硬挺着等皇帝走过去。 邵曜出了御书房内间,目光落在自己爱卿时怀池身上,心情便瞬间愉悦了许多。 还是爱卿好啊,一直为大齐兢兢业业,尽忠职守,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未曾背叛他,为大齐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上辈子给绫绫砍了,太可惜了。 没关系,这辈子,朕一定好好补偿你。 至于今天,先帮朕顶个班呗。 邵曜背着手走到了时怀池桌案边,清咳一声,说道:“朕听说晚些时候还有一批新奏折要上,你先给看看,朕明早过来处理。” 时怀池心想,这不就是要加班了? 他面色平静地将手里的笔放下,起身同邵曜说:“皇上,臣已经同内子约好,晚上陪她看夜市,臣这前几日刚成亲,没休假便罢了,若是还加班”他露出为难的神色,语带微微的控诉。 邵曜心里那叫一个诧异啊! 什么? 这个工作狂,万年单身狗,他成亲了? 但他还不能表现出来,因为理论上来说,自己肯定是知道时怀池成亲了的呀。 邵曜这么多年来,演技已经得到了突飞猛进的质的变化,于是他面带微笑地听时怀池讲完了,心里便直骂年轻时候的自己不厚道,时爱卿成亲,居然不给他放假。这像什么话? 算了,回头随便找个理由多赏些布料首饰给他妻子,当做给爱卿的补偿好了。 至于今日邵曜咬咬后槽牙,罢了,反正也不是十分重要内容的奏折,就给自己和爱卿都一起放假好了。 邵曜心情愉悦地如此想到。 主意打定,邵曜就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轻松愉悦地同时怀池说,他处理完了桌上这些,可以早些走,与他妻子好好逛逛街,享受享受新婚的美好时光。时怀池毫无异色,一直是点头恭听的状态。 邵曜亲切和蔼地嘱咐完了,然后他自己迈着皇帝八字步,轻松愉快地回了里间。 他记得今日晚饭时分,阮绫便要等不住,来守着叫他快些一起出宫了。 她惯是如此,要做一件事,便十分性急,风风火火不拖沓。 虽然后来同自己决裂也是毫不拖沓。 邵曜摇摇头,提醒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距离苏妃出现还有两年,一切都还来得及。想到这,邵曜就心情愉悦地坐回了自己的御座上,边看奏折边等着阮绫饭点来找自己。 晚饭时间到了,眼看着御膳房已经上了菜,还是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邵曜慢吞吞的,菜上了,王福顺来请他上座,他借着看奏折多等了一会,都没有等到记忆中的阮绫。 不应该啊,绫绫今日怎的没过来? 邵曜实在是等不住了,偏头问一旁恭候着的王福顺:“你去看看皇后吃了没?若是没有,便请她来一起吃。” 王福顺讶异地看了看邵曜,也不知道这顷刻间他想到了什么,面上不掩负责地回话:“皇上,您还没有皇后呢。”他以为邵曜是选秀临近,迷糊了,又说道,“选秀已经近了,六天后就开始。” 选秀? 好端端的他选什么秀? 真要敢选 ,绫绫不得气得再不要理他了? 邵曜顿时五雷轰顶,好在他的表演功底十分强劲,强忍着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惊讶疑惑。邵曜且还保有几分理智在,也知道自己不能直接问阮绫有没有在选秀名单上,便平静如常地吩咐王福顺:“把名单给朕拿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终将情意冷成霜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可邵曜还在世的那几年还真的有好几回出过有人暗杀苏榴的事被捉住的人无一例外不是供述是阮绫派人杀她!哪怕没有案发现场表明苏榴被袭击的也老有传言出来说她又暗杀苏榴了! 阮绫还以为是苏榴为了把自己拉下皇后之位故意搞出来的事呢原来是邵曜让她背锅! 他倒是好算盘,她们俩互相不对付,叫他收了渔翁之利虽然最后把他自己收死了。 那也算他活该! 阮绫瞥着邵曜阴阴地笑了两下,便朝时怀池看去她只略一转眼珠便回时怀池:“真的?我要是说这个月内我就想组建人才呢?你也给我利用?” “自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时怀池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把邵曜郁闷的,只差没有在一旁种头顶蘑菇了。 阮绫又问:“要是被人抓包了,你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借口还不好找?她得罪了你,我替你出气吓吓她而已。” 能被人抓包,自然总是失败居多,即便有成也可用一不小心真杀死了来说 阮绫一想到时怀池上辈子就是如此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挠自己插手朝堂之事便有些二重心塞,她又瞥了瞥时怀池,没有说话了。 时怀池原还等着阮绫感动一把什么的,结果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且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阮绫不爱听? 邵曜也没说话心中想你们以为苏榴是那么好杀的呀。死士最可怕的叛变不是他该死的时候不去死而是他不但不死,还转头来反杀主人好吗! 上辈子他一批死士培养出来,邵曜也很谨慎的,先派了几个做炮灰的过去试探刺杀苏榴,这几个人毫无例外全部倒戈成了苏榴的人。之后他有准备了,又派了最厉害c最爱钻牛角尖认死理的那个死士去,结果人家消失了两天,第三天回来把所有已经转移阵地的其他死士找到都杀光了。之后这死士还失踪了。 弄得邵曜元气大伤不说,邵曜还隐隐怀疑这死士偷摸摸进了宫,做了苏榴的暗卫或刺客。两年内他都只能派暗卫去暗中保护阮绫,大半夜的椒房殿遭遇战都不知道战了多少回。那个死士太厉害,以至于邵曜的暗卫都死了好些个,暗卫们纷纷表示那个死士刺客有邪性。要不是后来邵曜的暗卫里也发掘出了个天赋吉运得有点邪性的暗卫,把他派去专职蹲阮绫房顶,阮绫早就进皇陵了,还能等到做太后那天? 邵曜越想,心中越忧伤。 阮绫与时怀池说着话,不经意地瞥了瞥邵曜,神光是有些散漫的,比平日里要狡黠一些,慵懒一些。眼中清凌凌的光,都涣成了碎星。她正要再说什么,忽然感到附近有了骚动和声响。阮绫抬眼望去,就看到了罗净宇和苏榴正纠缠着朝这边走过来。 罗净宇还抓着苏榴的手腕,苏榴身上已经有四个减益状态了。她刚才为了摆脱罗净宇,已经对他施展了一次,获得了体虚乏力状态,现在走路都比平时更艰难了。她本来希望罗净宇能不再纠缠自己,便下达了这个指令,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指令和之前新手包的技能指令相冲突,又因为新手包的技能更高级c更强大一些,这个技能的效用居然没有管多久,罗净宇又缠了上来! 她不能再对罗净宇使用技能,最后一次,或最后两次技能只能对皇帝使用了! 务必要一击即中,一锤定音! 苏榴猛地使力,朝罗净宇推去。罗净宇的身子往后晃了晃,他心中可不甘心了,自己可不是普通公子哥儿,姑娘居然对他不假辞色!这怕是欲擒故纵吧,自己长得也不差啊,小表妹还天天说他长得好呢。他根本不把苏榴的拒绝当回事,一径只抓着她说:“姑娘,你跑什么,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你拉着我干什么?”苏榴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明明她在很严肃地叫罗净宇不要纠缠自己,罗净宇却像以为自己在跟她开玩笑一样! 不管不顾,纠缠不休! “因为我真的想娶你啊!”罗净宇抓着她的肩膀,几乎是咆哮式的,恨不能有把尖刀,让自己把心剖出来给她看啊! 苏榴给他晃得差点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她在这晃动中,转头瞥见了远处邵曜的影子,她一下子振作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忽地一把推开了青筋都吼得爆出来的罗净宇,把他推倒在地上!罗净宇一脑袋磕在地板上,白眼一翻,晕了。 苏榴气息微喘,略一匀,便转身朝着邵曜阮绫等人这边亦步亦趋地跑了过来。 阮绫三人找的这个人烟少一些的地方正是一个死角位置,而苏榴是朝死角的正对方向跑过来的,他们若不尽快离开,必然会被苏榴近身二十尺,还无法拉远距离。 邵曜心中一凛,他就知道苏榴还能追上来!忙说:“我们快走。”说着,他自己率先就往边上靠。 阮绫眼中的碎星都乌黑乌黑的,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跑什么跑,不是还能把你打晕吗?”她站着不动。 邵曜眼睛都睁大了,他又无奈,又着急:“别呀。我还有救!” 说话间苏榴已经又跑近了几尺,眼看着已经快接近邵曜所说的安全距离二十尺了。 时怀池也拉着阮绫走了几步,还不忘叮嘱邵曜:“皇上,你要稳住。你不能给她发现你在有意地躲着她。”说完转头一看,苏榴明显已经近了二十尺了,他咬咬牙,又对旁边着急的邵曜和已经冷酷无情地开始做手刀劈脖练习动作的阮绫说,“方才那个罗净宇替我们挡了一下,可见苏榴的妖法是有可能打歪的,等她跑过来,皇上你就蹲下找蚂蚁,我来挡一下。” “找蚂蚁?”邵曜简直怀疑时怀池是不是故意的?他这么大个人了,找蚂蚁? 阮绫凌空劈手刀的动作一停,倒是笑了。不知是给时怀池的一本正经给逗笑的,还是给听了这话一脸懵的邵曜给逗笑的。她抽了怀间的帕子出来,慢悠悠地说:“还是我来挡吧。她总不能要我娶她?” 说话间苏榴已经跑进了十尺之内,时怀池一直盯着苏榴的,看到她忽然放缓了脚步,他立刻将邵曜往身后更偏的角落里轻轻一推,嘴上说:“皇上,您看地上有个蚂蚁群!” 邵曜低头一看,立刻就蹲下了。只这瞬息之间,阮绫就忽然迈了一大步,站到了苏榴的正前方,两个人彻底挡住了苏榴的视线。 技能使用失败:目标人物消失在视线范围,偏离目标人物好感负无限,无法被有效催眠。宿主获得负面减益状态风寒2小时 警告,警告,宿主已经叠加5个负面减益状态,再叠加一个负面状态,身体将无法忍受,进入沉默状态,请宿主好好珍惜最后一次使用技能的机会。 不提苏榴这强撑着的一口气都要被气晕,只说阮绫明明感觉到了时怀池提过的那一阵微风,却完全没有被蛊惑的感觉,依然还是那么地想就地了结苏榴。她心里就有点奇怪,莫非她的术法也有使用失败的时候? 时怀池好似有点失落,他摇摇头,自己给自己又斟满了一杯。酒杯里的清色粼光摇曳晃动,映出他那张端华清隽的脸。 时怀池看着酒杯里的自己,仰脖一口气喝完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桂花酒不醉人,但喝得多了,总也有些飘忽。阮绫却一点也不碰,另叫元扇给她倒了清新的绿茶来。中秋理应月饼配桂花酿,举杯望明月。方成雅事。 便是小孩子,也不过是月饼配牛乳,她这个月饼配绿茶,委实是标新立异了,总归打眼。 时怀池有点奇怪,问她:“你不是挺爱喝桂花酒的吗?” 他说的很爱,还是上辈子的皇家中秋宴,在阮绫失宠的第二个年头,苏妃开始尝试宣告自己的地位。堂堂中秋宴,坐了阮绫的主位。把阮绫挤到了下首妃位上。 偏偏她亲爹阮喻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有,还第一个举杯向苏妃祝词。 即便时怀池是皇帝心腹宠臣,也觉得有些没眼看。 那时候阮绫就噙着笑,神光散漫地扫视着包括时怀池在内的殿中诸人,一杯一杯地喝她面前几案上的桂花酒,好像喝光了,又叫人添了一壶。 时怀池看了她好几回,每每总觉得她已经喝醉了,偏偏也不见她脸红上头,也不见她醉态发作,仍旧是噙着笑,若有人与她说话,也总能第一时间回答上来。 总是犀利的多。 因为毕竟,第二个年头,她开始在朝中争权,而皇家宴会,都是皇帝亲信,还是找她茬的多些。 时怀池以为这中秋宴于她委实凌虐,她该要早早起身借故告辞的,她偏偏坐到了最后。 到了最后,仿佛皇帝也醉熏熏的了,时怀池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端着酒杯,走到了皇后阮绫面前。 走近了,才发现她眼底都已是薄红,粉煞煞地落在眼角,像盛开了的小桃花,白里透了粉。 又像一只竖起了耳朵的警惕小兔子,眼是红的,面是白的,粉得让人心疼。 时怀池不知怎么的,与她说:“皇后,你喝多了。” 他本意并非挑衅,阮绫却以为他在挑衅,轻笑一声:“怎么,本宫喝本宫最爱的桂花酿,也碍着你了?” 她所指的,大约是前些日子,她想往户部安人,被时怀池标注了重点,并向邵曜建议不能给的事。 她嘟囔着真是煞风景,一边提着她的酒壶子站了起来。她身旁的大宫女元扇要接过她手里的酒壶帮她拿着。她一把推开元扇的手,宝贝一样把桂花酒抱在怀里,“这瓶还没喝完,不要浪费了。你再叫太监给你拿瓶满的来,我们带回宫里去。” 时怀池端着他的小酒杯站在几案对面,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眼睁睁看着她们主仆俩,又管侍酒太监要了一瓶中秋宴特供桂花酒,堂而皇之一人捧了个酒壶回去。 那侍酒太监递完酒,回过头来还尴尬地朝时怀池笑了笑。他不知何故,还解释起来:“皇后宫里现在大印都不好使了” 他就是当时被发配出御书房的林景。 时怀池料不到自己不过是参加一个中秋宴,竟致失眠。三更天从床上爬起来,点起蜡烛,伏在桌案上给皇帝写劝谏奏折,写完觉得不够有说服力,又花了好些天翻看多种刑案书籍,举了一堆宠妾灭妻的惨案作例子,劝他端正一国之君该有的态度和轻重。 奏折还没誊写好递上去,宫中就传来了皇后复宠的消息。 时怀池拿着那本奏折,也不知道自己是失落多一些,还是欣慰多一些。 虽然两个月后皇后又失宠了,而且是自此永恒地失宠,但她也没人敢欺负了。因为仅仅她复宠的两个月,她就把司膳司尚膳c司衣御侍和司计司掌计都杀了,连理由都不找。 皇帝也越发不讲理,都由着她。 这显见是有命扣无命多享的买卖,此后哪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她? 时怀池的那本奏折终究再没有用武之地,给他锁进了方盒里,一锁也是永恒。因为时怀池不知道哪一年,把钥匙也弄丢了。 时怀池收回思绪,面前的阮绫嘴角笑意微冷,“喝酒误事,我早就不喝了。” 时怀池只当她是想着今晚的燃灯事宜,担心她喝了酒被夜风一吹就头痛,便也不再劝。 吃完这块三角月饼,就算是象征性地表达了一家人和和美美团团圆圆的期望,十九口人坐在一起说了些三姑六婆八大姨们热爱交流的话题,然后阮绫跟时怀池就跑路了! 看着他俩手牵手离开,身影消失在院门后,时夫人还欣慰地同她妯娌时二夫人笑言:“阿池从小就像个小大人,娶了媳妇,反倒活泼了。” “就是。这样多好,看他可比以前开心多了。”时二夫人也应和着,望向门外的碧蓝苍天。 阮绫跟时怀池两个跑路的时候,外面天色还早,远没有到吃晚饭的时候。天光里透着烈阳白,阮绫跟时怀池一起吃了些碳烤小食,看了街边的杂耍,观光了闹哄哄的花花世界,眼看着时辰差不多,阮绫就拉着时怀池去了第一楼。 为着迎接喜庆中秋,第一楼里也装点起应景的花好月圆红灯笼,每一层都装点了个遍,只差没有明说望每位来宾都把酒楼当家了。 四春园在第一楼的第三层,阮绫跟时怀池也去了第三层的六福地。跟四春园只隔着一个房间,地理方位上是隔着一个拐角。六福地更在里面一些,四春园离楼梯相对更近一些。 进去坐定,点完菜后,阮绫就要尿遁了,她咳了一声,站起来说:“我去一趟茅厕,要是待会菜先上了,你先吃,不用等我。” 说完了,她也不带元扇,便出了门,走到隔壁的隔壁四春园,看看四下里没有熟人,镇定地抬手敲了敲门。 几乎没多久,门就开了,还是邵曜亲自来开的门。 他的凤眸都几乎弯了,拉开了门。阮绫闪身进去,第一件事就是反身推着房门关上了。 邵曜笑意盈盈地,半个身子往门背上一靠,轻飘飘地问阮绫:“怎么,你怕被人看到吗?” 可邵曜还在世的那几年,还真的有好几回出过有人暗杀苏榴的事,被捉住的人无一例外不是供述是阮绫派人杀她!哪怕没有案发现场表明苏榴被袭击的,也老有传言出来说她又暗杀苏榴了! 阮绫还以为是苏榴为了把自己拉下皇后之位故意搞出来的事呢,原来是邵曜让她背锅! 他倒是好算盘,她们俩互相不对付,叫他收了渔翁之利虽然最后把他自己收死了。 那也算他活该! 阮绫瞥着邵曜阴阴地笑了两下,便朝时怀池看去,她只略一转眼珠,便回时怀池:“真的?我要是说这个月内我就想组建人才呢?你也给我利用?” “自然是真的,这还能有假?”时怀池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把邵曜郁闷的,只差没有在一旁种头顶蘑菇了。 阮绫又问:“要是被人抓包了,你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 “借口还不好找?她得罪了你,我替你出气,吓吓她而已。” 能被人抓包,自然总是失败居多,即便有成,也可用一不小心真杀死了来说 阮绫一想到时怀池上辈子就是如此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挠自己插手朝堂之事,便有些二重心塞,她又瞥了瞥时怀池,没有说话了。 时怀池原还等着阮绫感动一把什么的,结果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且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阮绫不爱听? 邵曜也没说话,心中想,你们以为苏榴是那么好杀的呀。死士最可怕的叛变不是他该死的时候不去死,而是他不但不死,还转头来反杀主人好吗! 上辈子他一批死士培养出来,邵曜也很谨慎的,先派了几个做炮灰的过去试探刺杀苏榴,这几个人毫无例外全部倒戈成了苏榴的人。之后他有准备了,又派了最厉害c最爱钻牛角尖认死理的那个死士去,结果人家消失了两天,第三天回来把所有已经转移阵地的其他死士找到都杀光了。之后这死士还失踪了。 弄得邵曜元气大伤不说,邵曜还隐隐怀疑这死士偷摸摸进了宫,做了苏榴的暗卫或刺客。两年内他都只能派暗卫去暗中保护阮绫,大半夜的椒房殿遭遇战都不知道战了多少回。那个死士太厉害,以至于邵曜的暗卫都死了好些个,暗卫们纷纷表示那个死士刺客有邪性。要不是后来邵曜的暗卫里也发掘出了个天赋吉运得有点邪性的暗卫,把他派去专职蹲阮绫房顶,阮绫早就进皇陵了,还能等到做太后那天? 邵曜越想,心中越忧伤。 阮绫与时怀池说着话,不经意地瞥了瞥邵曜,神光是有些散漫的,比平日里要狡黠一些,慵懒一些。眼中清凌凌的光,都涣成了碎星。她正要再说什么,忽然感到附近有了骚动和声响。阮绫抬眼望去,就看到了罗净宇和苏榴正纠缠着朝这边走过来。 罗净宇还抓着苏榴的手腕,苏榴身上已经有四个减益状态了。她刚才为了摆脱罗净宇,已经对他施展了一次,获得了体虚乏力状态,现在走路都比平时更艰难了。她本来希望罗净宇能不再纠缠自己,便下达了这个指令,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指令和之前新手包的技能指令相冲突,又因为新手包的技能更高级c更强大一些,这个技能的效用居然没有管多久,罗净宇又缠了上来! 她不能再对罗净宇使用技能,最后一次,或最后两次技能只能对皇帝使用了! 务必要一击即中,一锤定音! 苏榴猛地使力,朝罗净宇推去。罗净宇的身子往后晃了晃,他心中可不甘心了,自己可不是普通公子哥儿,姑娘居然对他不假辞色!这怕是欲擒故纵吧,自己长得也不差啊,小表妹还天天说他长得好呢。他根本不把苏榴的拒绝当回事,一径只抓着她说:“姑娘,你跑什么,我对你没有别的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绿水无忧因风皱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这可是危险距离! 邵曜赶紧后退数步, 差点被院中的盆栽树给绊到。他的身形晃了晃, 扶着小矮树的树枝站稳了,就四顾查看地形。 这天井院中多盆栽, 一人高,比人高的都不少, 但是邵曜与苏榴交手多年, 深知能阻挡她的从来不是障碍物,只有和她保持二十尺开外的距离才会是安全的。 而且他早就练就了眼量距离的技能! 邵曜往旁边看去, 这酒楼倒是有一扇月亮门通向后院,就是不知道后院有没有后门。 不过这会儿邵曜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苏榴所站得廊道就是通往酒楼大厅和正门的唯一途径, 他总不能挤过去, 那不是羊入虎口么? 底下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阮绫。阮绫看了一眼, 便转头朝元扇喊:“快把方才用了的桌布都拿出来。” 元扇不明所以, 反身又去柜子里把房中还残存的两块桌布抱了出来,“姑娘, 只剩两块了。”其他几块都在方才您和皇上的对拉中, 阵亡到楼下了。元扇眼带控诉地看着她,都不知道待会要怎么跟酒店老板解释了。 ——姑爷的朋友邵公子(皇上)兴致大发非要爬窗, 所以那几块桌布掉下去了? 怎么解释都觉得哪里不太对啊! 阮绫可没看懂元扇什么意思, “两块就够了!”她抱着那两块布又走到了窗边, 往下望去。苏榴站在廊下, 还没出来, 她还看不到,但从邵曜的视线对面推测,苏榴就站在自己这边。 阮绫展开了桌布铺满一整个窗台,蓄势待发。 苏榴见邵曜一个人站在中庭,身上还有脏灰,心中便是一喜。皇上显见是不知为何摔了,这可不正是她关心一下皇上的好时机嘛。 她想要向皇帝慢慢靠近,好表现一下自己的关切之情,顺便对他把仅剩的那个新手技能包给用了。 但回廊都有栏杆,她要走到庭院中,还得顺着长长的回廊步履婀娜地走一段,才能出得去。 邵曜假装淡定地朝月亮门走去,仿佛没有看到她,也不知道她喊的是自己。他准备从后门走了,免得给苏榴近了身。 苏榴又要顾及形象,不可能直接提着裙子跨栏而过,那样等新手包的时辰效用过去,就不好解释了。可她又要追上皇帝十尺之内,才能对皇帝施放技能,她只好在后面又喊了邵曜一声:“邵公子,好巧啊!” 邵曜心里就更乐了,还是假装没听懂她在喊自己,一边往月亮门方向竞走,一边抬头瞧了瞧阮绫。 他还朝阮绫眨了眨眼。 阮绫瞥他一眼,见着了苏榴的脑袋从廊下冒出来,立刻把手里的桌布往下一抛! 白布从天上漫漫飘落,像一个白色帛网,突然就盖在了苏榴头上。 苏榴猝不及防,被白布罩住后,扯了好半天才把自己从这从天而降的白布里捞出来。她抬头望向月亮门,邵曜已经不见了踪影,又抬头望向楼上,楼上的窗户或关或开,但都没有哪个窗户旁站着人。 苏榴只好一把丢掉了手里的白布。 做完坏事的阮绫已经拍拍手,回到桌边,重新端起了饭碗,她朝时怀池扬扬眉,“快吃,吃完了去燃灯。” 只有元扇还眼带怨念地看着她:我家姑娘这都做了些什么? 苏榴追过了月亮门,但见这边只有一条曲折的小径,哪儿还有皇帝的身影?她想到皇帝一年到头兴许都只有这天会出宫,不禁心急如焚。 只好站在院子里问系统:“能不能有什么方法一直追踪邵曜的位置?” 系统迟疑了一下,回复道:“有是有,但是” “但是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苏榴着急地问。 “但是gps定位这个技能要使用的能量更大,需要拿来跟它兑换的属性更重要,更高级。” “都是些什么属性?” “我看看,需要颜值,或幸运值” 颜值?幸运值? 都是什么玩意? 苏榴催着系统弄清这两样属性都表示什么以后,就陷入了沉思。样貌如此重要,做什么不需要看脸?怎能轻易兑换呢? 运气这种东西 倒是想得到摸不着的 考虑半天,她终究还是咬咬牙,跟系统说:“就用幸运值来换!” “好!技能兑换中” 苏榴一听,心里就一阵激动,幸运衣?是说运气会特别好的意思吗! 她看着系统给她展现的邵曜闪烁小红点,立刻朝月亮门外小跑了出去。刚到门口,就踩到了一汪水坑,把她仙气飘飘的裙子打湿了。看起来就像一只落毛鸡。 苏榴:“” 这个幸运衣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邵曜从客栈后门跑了出去,以为自己躲过一劫。但是很奇怪,无论他躲到哪个茶馆酒楼里,苏榴总能尾随而至。邵曜心里当然很惊恐啊,上辈子苏榴一直在宫里,他都没发现人家居然还有这种长线追踪能力! 可是这里离宫中也远,邵曜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燃灯大会那边人多一些,好摆脱苏榴。于是他抹了一把脸,就朝燃灯会方向跑了过去。 总之,皇帝当到这份上,也是很衰了。 阮绫跟时怀池都以为邵曜成功跑脱了,这会儿吃完饭,便也一起去了人山人海的燃灯会。燃灯会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携全家老小的,小夫妻同来的,还有抱着兔子走马灯满世界跑的。 花好月明时,树上都挂了红红的灯笼,还有小贩摆着摊给人猜灯谜的。时怀池说是怕阮绫走散了,非要牵着她的手,才肯挤这人山人海。还说这年头人贩多,大晚上的走散了有可能被一麻袋套走。 阮绫心道:大齐治下已经这么乱了?连京城脚下都不放过? 她将信将疑,到底还是叫时怀池牵了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去做同心灯的老匠人那里买了一盏同心灯。这灯四四方方的,外形与孔明灯没太大不一样,只不过灯壁纸是红色的,薄透亮。下面有一左一右两根引绳。 时怀池抓着阮绫的手,“这里人太多了,我们找个高点的地方放飞。” 话音方落,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怀迟!绫绫!你们在这啊!快救救我!” 时怀池跟阮绫抬头望去,邵曜已经挤过人群独自过来了,他小喘着气,“我被苏榴追了!” “你怎么又给苏榴追上了?” “我是根本没甩脱过!” 邵曜郁闷地回了一句,立刻又道,“快,帮我打下掩护,不能让她离我进二十尺!” “要是进了呢?”阮绫淡淡地问。 “那就打晕我!”邵曜咬着牙恨恨地说。 “哦,那她进了。”阮绫努努嘴,时怀池就看到了不远处也挤着人群过来的苏榴。她已经离着邵曜只有十五尺左右了。 可这会儿人山人海,这里又是同心灯卖得最好的一家,就连挤都很难挤,更遑论把邵曜送出去二十尺开外了。 眼看着苏榴已经又进了二尺,时怀池忽然伸手按到邵曜肩膀上:“蹲下!” 邵曜本能地就艰难地蹲了下去。时怀池定定地看着苏榴,直到看到她又进了三尺,朝自己这边看过来,扬起了一个柔柔弱弱的笑容。 他突然拉过身前一个买同心灯的公子哥儿,让他挡在了自己和苏榴中间。 苏榴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前世夫君,手一抖! bg! 苏榴双眼往上一翻,几欲晕厥。 这到底是什么幸运衣! 阮绫一下就想抽回手来,反被时怀池顺势攥住了手掌。他看起来仍旧清冷正直,眉目间疏朗朗的,说话的语气也无比认真,只道:“果然有些冷。” 时怀池捂着阮绫约略有些凉的柔软手掌,不给她抽出去,这仿佛是一场拔河赛,阮绫想把手拔回来,时怀池偏不给她拔。二人互相争了片刻,时怀池依然是稳稳地攥着。阮绫便有些生气。 她才要骂时怀池,时怀池忽道:“我一定不纳妾。” “你爱纳几个纳几个,与我何干?”阮绫并不当回事,强行抽回了手。 时怀池沉默了一会,过一会,他忽然又固执地把阮绫的手掌拉回来,攥到手心里,攥到怀里,语气依然是无比认真,“现在没有干系,以后就有了。” “”阮绫抽了抽手,没抽动,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时怀池的话。若是反驳,那也只有日后和离这一条出路,但阮绫自己都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要想安心收拾苏榴,还是不与时怀池和离最便利,路最好走所以耿直的阮绫说不出话来了。 时怀池得寸进尺,攥着阮绫的手掌,又往阮绫身旁挪了半寸。目光明净专注。阮绫往旁边撇了头,看着迎枕的一角。 二人一路无言地回府。 至洗漱完毕,阮绫终于收拾好了心情,能平心静气地跟时怀池好好谈谈正事了。阮绫方道:“林景以后不能找了。” 时怀池还以为阮绫终于想通,明白了做恶人没有前途,不由得便是神色一松,“这不是挺好吗?” 他这种高兴,却让阮绫更不爽利。她原先以为林景根基还不稳,所以想跟他搭上线,现在看来,林景已经迅速成为邵曜的心腹之一,在御书房站稳了脚跟,他不但不会帮自己,很可能还会出卖她。素来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阮绫也不会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我准备去找王福顺了。” “王福顺?”时怀池心中吃惊,难免带些诧异出来。归根究底,他还是不太希望阮绫来做这个恶人,“要不,就还是算了吧。” 阮绫几乎是固执地说:“不行,一定要阻止苏榴选秀。” 时怀池把手放在被面上,偏过身来,盯着阮绫的眼睛问她:“你是不是还期待有一天回去做皇后?太后?对,你做不成皇后,做太后总是没问题。” 阮绫偏头看他一眼,笑得有些轻蔑,“你想太多,本宫不是爱吃回头草的人。” 时怀池盯着她这轻蔑的神色看了一会。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推开了被子一角,往里挪了挪。“晚了,还是睡吧。” “正事都没说完,睡什么觉?”阮绫一把拉住他袖子。心道,你以为随便就能糊弄过去? “什么正事?”时怀池果然一副想糊弄的样子。 阮绫说:“我要找王福顺。你得给我打掩护。” 时怀池便有些赌气的样子,一口回绝:“不打。” “你不打,我只有自己出去,递自己的名帖了。相信王福顺还是会见我的。” “你怎么知道他会见你?” 阮绫拂了拂额前的刘海,翻身躺到床上,“因为他关心邵曜。苏榴要是给邵曜做妃子,会害死邵曜呢?” “不要胡编乱造。”时怀池皱了皱眉,立刻又不干了。 “我要是说我没有胡编乱造呢?” “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怀池这样子,摆明了是不会相信阮绫的胡言乱语。 阮绫也只是偏头笑了笑,“因为苏妃给邵曜用药,导致他身体不好。” “用药?”时怀池不可置信地皱了皱眉,“不能吧。” “千真万确。” “为什么要用药?” “因为邵曜纵欲过度,不行了啊。”阮绫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当然事实没那么夸张,阮绫就知道苏榴给邵曜用过五回药,这五回的药应该不是导致邵曜最后药石罔救的真正原因,不过既然时怀池不信邪术之说,那当然要给他找个能让他信服的理由了。 马上风就很不错,阮绫很不厚道的,趁机再给邵曜脸上抹点黑。 时怀池狐疑地看她,“太医都没发现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你又不是宫里的人,你怎么知道太医没发现?”阮绫嗤笑一声,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个苏榴的心腹,是我的人。” “谁?” 阮绫好笑地瞥了时怀池一眼,“不告诉你。”她拍了拍时怀池的胳膊,朝他眨眨眼,“帮我找王公公吗?”时怀池沉默了一会,在他心里,邵曜的身体自然是坏得莫名其妙的,正值壮年就走了,最后也没确诊出到底是什么毛病。 这么一想,那倒真有可能是坏在不好说的事情上 时怀池终究心里也有些将信将疑,心里骂了一通皇帝瞎折腾,不爱惜自己,到底是没二话了。 阮绫又成功往邵曜脸上抹了一层黑。 找王福顺比林景顺利多了,因为林景没有外宅,只在宫内居住,而王福顺是有外宅的。王福顺和时怀池都是邵曜心腹,他俩见个面也不必太避讳。 阮绫抵达王福顺的宅子,就被入目所及一片的深深浅浅迷幻紫给晃瞎了眼。依稀可见园子里种的是紫叶李c紫荆树以及一种海外来的叫作蓝花楹的高大树木。 就连屋子墙面都被王福顺漆成了迷幻妖冶的淡紫色,阮绫心中抖三抖,王福顺的品味还是这么的别具一格啊。品味清奇便罢了,据说他在家中时,也喜欢穿一身迷幻紫,看起来特别的娘,风韵独显。 邵曜在位的时候,这满园紫倒没什么。后来新帝邵映上位后,就以“欲夺皇家朱紫,图谋不轨”为由,抄了王福顺的家,斩了他的脑袋。 他这些紫色,其实都比帝王家所说的紫红色要淡一些,偏紫一些,避过了要害部分。不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邵曜在时,自然随他折腾,他便是真涂成紫红色,邵曜也未必会对他怎么样,说不定还要弄个钦赐给他。邵映上位,他自然沾紫便是错了。 阮绫也知道其实现阶段找王福顺会比找林景方便快捷许多,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不是别的,是因为上辈子,王福顺被斩的时候,阮绫没有救他。王福顺上辈子其实没做什么对不住阮绫的事,他也就是人婆婆妈妈了点,像个老妈子一样,既劝阮绫跟邵曜生个孩子,又劝苏妃努力跟邵曜生个孩子。 他纯然是邵曜的人,阮绫自然不会救他。 不过到底是没救,这辈子反倒要来求王福顺办事,虽然王福顺什么也不知道,阮绫还是感觉有点拉不下脸,有点不好意思。若非万不得已,她就不想走这一趟。 带着有些纷乱的思绪,阮绫到了王福顺面前。果见他穿得一身迷幻妖冶紫,搭一条银白的腰带,越发像他身后园子里生出来的不男不女妖精了。王福顺躺在一张深紫色檀木躺椅上,手里拈着一只美人望雾月青花瓷小茶杯。眼睛上似乎还抹了暗紫色的眼影一般,眼风扫过来,自成一派的妖娆。 阮绫上辈子只是听说王福顺在家里喜欢如此,还真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心中又是抖了三抖。她勉强克制脸上出现奇怪的表情,尽量自然地行了礼。 阮绫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就把自己的目的与王福顺讲了讲。王福顺听罢了,手中妩媚地拈着那只杯子,语重心长劝阮绫:“时夫人,你们女人家的心思,咱家都懂。这苏姑娘虽然是你继母的妹妹,可她既是你爹举荐的,以后自然会同你们阮氏站到一边去,咱家劝你还是与苏姑娘讲和的好。今日这些话,咱家只当没有听过,你回去吧。” 阮绫也不在意。王福顺不是贿赂能贿得动的,只能晓之以理。阮绫便将袖中自己家仆从苏榴那抹来的一小包药粉递给了王福顺。向他说道:“这是我的心腹从秀女苏榴屋中搜出来的药粉,这种药给皇上吃了总是不好。” 王福顺捏着妖娆的兰花指接过了药粉,他早年跟着邵曜,护他长大,多少也懂一点药理,只闻了闻,面色便有些难看。 他当然不会只听阮绫一面之辞,就真的相信这是阮绫从苏榴房中搜出来的,但阮绫与苏榴这个毫无根基的秀女针锋相对他却是看出来了,孰轻孰重,都在他的选择衡量之间。 王福顺在心里衡量着,手里揣着药粉包还没有表态。 阮绫又道:“我们族中也有一个主枝庶女,生得明艳美丽,品格端方,只是年纪小了,来年参选更合适些。”这个庶女自然就是阮绫跟她爹推荐过的那个庶女,此女早些年过得是差,但品性很不错,阮绫知道她,还是因为她上辈子是嫁给了一个小孝廉,后来跟着那孝廉去北边任知县,殉国了。 既然是重来一回,阮绫就不介意助她扶摇直上。 王福顺听到她还有个中意的本枝候选人,立刻就笑了。他收起了药粉包,就对阮绫笑道:“夫人的忠君之心,咱家感受到了。此女心术不正,咱家就不能让她走到皇上面前去迷惑皇上。” 阮绫轻轻一笑,抛出了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王公公,此女不但心术不正,还会妖法。” 王福顺看了她一眼,便娘唧唧地放下了美人杯,蹙眉斥道:“胡言乱语!时夫人就算不想让苏榴中选,也不必如此污蔑人家!” 阮绫并不惧王福顺,她知道王福顺跟时怀池不一样,时怀池是真不信邪术,王福顺其实特别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阮绫上辈子就听说他的房间里不但虔诚地摆着佛龛,就连他的那啥都请和尚开了光虔诚地放置在佛龛附近,每天受香火气 心中又抖三抖的阮绫摆出一脸神棍表情:“是不是真有妖法,王公公不必现在就断言,只消选秀当日,试一试苏榴便知” 时怀池清浅又罕见的笑意便顿了顿,抿回了嘴角,复归了他的高冷模样。阮绫是世家贵女,他又何尝不是世家贵子。阮绫骄傲,他又何尝不骄傲?时怀池本就生得朗眉星目,面如白玉,观之神仪明秀,行动间更有青竹凛节一般的风姿,自打他上了十四岁,便已是京城上至世家贵女c下至小家碧玉偷偷爱慕的绝佳对象,阮绫坐惯高位,他也是人中龙凤,阮绫这几乎等同于赤果果的嫌弃,他也不能装作没发现。 时怀池已经从地上爬起来,静默地低头拍了拍袖子和衣摆,将红衣上沾的少许灰尘拍落了。 阮绫委屈归委屈,她脑子转速向来也不慢,压下那股子郁闷后,便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狼子野心。” 时怀池倒还涵养好,闻言只往脚踏上走了两步,一屁一股坐到了床沿边。他侧过身,往里头阮绫的方向倾身过来,按了一只手在阮绫裹了被子也仍旧有些瘦弱不胜握的肩膀上,黑漆漆的目光直望进阮绫眼底,“我要是狼子野心,你也会受牵连。” “本宫明天就能和离。”阮绫并不在乎,跟邵曜离不了便罢了,跟时怀池还怕离不了? 时怀池捏着阮绫肩膀的那只手暗暗地紧了紧,他盯着阮绫的眼睛,似乎是换上了较为软和的劝人语气,“你想清楚,你就是跟我和离了,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让你以皇后身份入玉蝶了。顶多就是一个妃子,等将来邵曜遇到了苏妃,到时你何去何从?” “”阮绫虽然不可能再去找邵曜了,听了这一番好似肺腑之言一样的话,一时也无话可说。 时怀池眼里的光仿佛柔软了一些,他那堪称没有表情的表情似也隐约跟着柔和了一些。“还有一晚上,你好好想想。”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又开口,“刚成亲就和离,对你对我都不好。” 他劝人的语气实在是太柔软了。柔软得阮绫几乎怀疑前方是不是有什么陷阱等着自己。她警惕而小心地,将时怀池打量了打量。就像一只兔子,竖着耳朵,睁着眼,小心翼翼,敏感谨慎,却不知自己这个模样,一点太后威仪都找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刺客突来惊四方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 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这总难免要叫她想起一些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的往事。 比如,她以前与邵曜撒娇, 与邵曜一起逛御花园,一起走宫廊,大抵也是如此,娇软软地挂靠在邵曜身上, 当他的挂件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阮绫就站直了身子, 想要与时怀池拉开一些微小的距离。两个人挨得这么近, 她一有点小动作, 时怀池自然就感觉到了。他低头将阮绫瞧了瞧, 问她:“怎么了?不舒服?” 阮绫怎好说实话? 只好回说:“没什么。”她不着痕迹地踢了一脚地面的镂空砖,便又重新挽好了时怀池,只不过将手挽得尽量松了许多。时怀池低头将她看了看, 他目光里似乎是看明了阮绫,又似乎并没有, 黑漆漆的眼珠, 带着星子一样的光落在阮绫面上。 有点儿不知哪来的压迫感,阮绫想要捕捉,抬眼回望过去,却又无法在时怀池眼中找见了。 二人一路无话地到了时怀池爹娘面前。时老爷和时夫人都穿了凑对的暗红色万福纹外裳, 已经板正正坐在太师椅上等着了。阮绫对时怀池他娘也算不生疏了, 那些命妇进宫朝拜的流程且不提, 上辈子她因为怕被时怀池金蝉脱壳, 亲自监斩时怀池的时候,他娘就在边上足足骂了自己两个时辰,还一句话都不带重样的。自那时起,阮绫就深刻认识到了这老太太的才华。 虽然上辈子有杀子之仇被骂得狠,这辈子阮绫与这口才三甲等的时夫人无冤无仇的,她一见了阮绫,面上便笑开了花。阮绫浦一照规矩行完了礼,直起身来,时夫人就一径亲切地拉了她的手,再一次展示了她口才上的才华,一句话都不带重样地将阮绫好好夸了一顿,从模样到性格,从身高到体重,从学识到涵养,三百六十度无纰漏,直夸得阮绫这听惯了奉承话的人,都有些飘飘然起来。她心中是越发佩服这老太太了。 夸完了以后,时夫人就给了她一只名为传家宝的玉镯子,最后又拉着她的手,笑眯眯地说,“当年我与你娘也算是闺阁姐妹,你又跟你娘长得像,我一听怀池说想娶你,我呀,当时心里就开心了,我就跟怀池说,再难娶,也得全力以赴,把你给娶进家门来。这不,费尽千辛万苦,可算有志者事竟成,把你这丫头给娶回来了?” 阮绫心道:果然是经了一些什么事的。 不过现下她却不好表现出来不晓得是什么事,只好假作羞涩,低下了头去。 时怀池就站在一旁,神色隐晦地瞥了瞥阮绫。 时夫人虽与阮绫说着话,她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见着了时怀池素日里不会显出来的隐晦亲近神态,心中也很是满意,又笑着同阮绫说:“我就盼着你跟怀池早些生个大胖小子了!” 这怕是有些艰难。 阮绫一边心中腹诽,一边暗暗与时怀池对了个眼色,示意他该走了。时怀池果真懂她意思,这就亲昵地拉了阮绫的手,与他父母道了别。出得长辈院门,走出去老远,也没有放开阮绫的手。阮绫:“”觑了他一眼,又觑了他一眼,暗暗把手往自己方向拽了拽。 时怀池还是紧紧拉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这么多人面前,阮绫也不好说什么露陷的话,只好给他抓着手,回了院中。一进了院中,她就立刻使劲抽回了手,猫披虎皮地瞪了时怀池一眼。也不管时怀池是什么反应,便转头将奶娘支去给自己叫糕点,然后她叫了自己的大丫鬟元扇进梳妆间,说要换根簪子。实则阮绫是要跟她套话的。 外头时怀池就这么被阮绫抛下,心里约莫有点失落,不过他冷淡惯了,也没有表现出来,就进了书房。他的小厮看时怀池新婚之日,居然没有跟少夫人腻歪在一块,而是进书房收拾起了笔墨,心里难免觉得自家少爷不懂情趣了一些。他看着时怀池亲自洗完笔,准备要写字了,感觉实在看不下去了,便上前半步,与时怀池进言:“少爷,少夫人这初来乍到的,除了您谁也不熟,你不去陪陪她,同她一起出去玩玩?” 时怀池闻言,转头看了看自家的小厮墨迹,想了想,他就放下了笔,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来,“走。” 阮绫的大丫鬟元扇,是个能跟随她在后宫沉沉浮浮的人物,也是人精一般的。阮绫也不敢随口就直接问她前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会嫁给时怀池,怕要惹出一堆不必要的麻烦来。因此她让元扇给自己比划了一会儿簪子之后,就状似随意地开腔:“我能嫁给时怀池,总是不容易,还要多备些礼答谢该答谢的人。” 元扇将簪子插一进阮绫发髻中,蹙眉正了正,一边专心致志比划着将簪子插成最好的角度,一边随意笑着回话:“正是呢,奴婢怕自己浑忘了,已经事先列好了名单,回头就给姑娘拿过来。不过依奴婢看,舅老爷那儿的礼该是最重的,姑娘觉着送什么好呢?” 阮绫便知道了,原来这桩婚事是她舅舅从中出了大力促成的。元扇还是这么贴心,思虑也还是这么周全,她便更舒心了,也笑道:“我听说琉璃厂出了一种新式鼻烟壶,装的料里没有烟草,专门是要教人戒烟瘾的,就送这个给舅舅。”这一贯是阮绫作弄人的作风,调皮又亲近,一准是没问题了。更何况,阮绫想到她舅舅后来是给鼻烟吸出了病症来,给整得面黄肌瘦精力不济的,也不愿他再受一次这等苦处。烟草这种东西,能戒还是戒了吧。 元扇立时便应下了。 阮绫又小心翼翼旁敲侧击了一些旁的问题,这才将时怀池如何娶到自己的弄了个小半明白。阮绫轻轻吁了一口气,便想到了邵曜。自己嫁给了时怀池,也不知道邵曜会娶谁? 她便斟酌着问元扇:“皇上什么时候大婚的?” 门外时怀池要扣门的手悬住了。 他站得像一个雕塑。还是木质轻量的,风一吹,身体便似跟着衣摆轻轻晃了。 这主仆二人走路只带风,不带声,屋内的人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元扇颇感讶异,她回话道:“姑娘,皇上十天后才开始选秀呢。”言下之意,您可不是睡糊涂了,还没清醒吧? 邵曜竟要选秀? 阮绫心中诧异,继而,她很快就找到了理由,心道,果然还是她们阮氏太霸道了,看看,就连邵曜这水性杨花之人娶了她,上辈子连给自己选个秀的机会都没得了。 兴许她与邵曜本就该像这一世这样,各过各的,才能两厢相安无事,各自都快活吧。 门外时怀池的手悬停了半天,到底还是收回了手,转身离开了。 他身后的小厮墨迹相当诧异,心道怎么突然就走了?皇上要选秀,少夫人还感兴趣,这多好的一个谈资啊,少爷您可是要在御前当班的,随便拿个内幕消息出来讲与少夫人听,那不都是妥妥地能把牛逼吹上天了吗? 结果少爷他连个机会都不给自己,转身就走了! 墨迹他是恨铁不成钢啊。可他已经进过一次言了,再进便有逾矩之嫌,只好咬咬牙,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时怀池又回了他的书房,又重新亲自洗了笔,心烦意乱地写起了他的字。 这时候,阮绫已经想到,邵曜要选秀的话,苏榴会不会找机会借她们阮家光明正大去参选? 她觉得这是很有可能的。 见识过苏榴那一番起死回生,以及自己和时怀池莫名回到十年前之后,哪怕阮绫再不信邪,她都不得不承认,这世上到底还是有自己未曾涉猎过的奇怪领域存在。这个领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现在还不清楚,但是她有一种直觉,觉得这个秘密兴许能在苏榴身上解开。更何况,这世上无论是正道也好,邪法也罢,总归是要得到什么,也要失去一些什么,效果越大,风险便也越大。阮绫不厚道地暗自揣测,苏榴最后能救兀惕一命,说不定就与邵曜身体莫名一年比一年差,最后重病不起有些因果关系? 若不然,她苏榴为什么不救邵曜,继续做她的盛世宠妃,反而偏要去救一个侵略的夷人? 虽然上辈子阮绫对邵曜短命是乐见其成的,但有了邵映这个一肚子诗词歌舞,于治国上却满脑子豆腐花的人做对比,她觉得给邵曜多活几年,情况总不会比上辈子更差。 思来想去,阮绫就觉得,她不但要阻止苏榴入宫,如果有机会,她还想趁早杀了苏榴,看看她能不能让她自己也来个起死回生。 任她是怎样的邪性术法,使多了,便难免要给人看出端倪,露出破绽。 打定主意,阮绫脑中转了转,便忽然想起,十年前的时怀池好像是在邵曜跟前当班御书房笔录的。 阮绫那时候是极欢喜邵曜的,恨不能十二个时辰做他的随身挂件,经常也就能跟时怀池打几个照面。 既是如此,时怀池该有不少选秀的内一幕消息了,再有十天,邵曜的第一批选秀名单就要对外公布了,那么现在应该就已经基本定下。阮绫想到这,便觉时间紧迫,随手扶了扶元扇插好的簪子,便站了起来,“走,去看看你家姑爷在做什么。” 想归想,他什么也没说,就撩袍子慢悠悠坐回了阮绫身旁,自己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杯尚还温热的绿茶,盯着飘起的白烟老神在在。好似事不关己,隐形人一般。 苏榴心知自己只能依靠阮家才能去参加选秀,当下也不再舍不得了,立刻在心里问:“系统,这个新手礼包怎么换?” 说起这个来,00213就来劲了,它立刻解释道:“新手包特别优惠,宿主可以选择一个人选取少量好感进行置换。不过被置换的人好感会永久消失。” “这还能算新手优待吗?能不能再给我优惠一点?”苏榴讨价还价的本能立刻出来了。 “这当然算是新手优待了,这个好感清零技能可是神技之一!等宿主过了新手期,没有大量积分点,根本无法使用。置换和积分点的使用都是因为能量守恒定律的存在,这是宇宙间不可动摇的法则,不是我想给宿主优惠,就能给宿主优惠的。” 00213侃侃而谈,不过心里也有点虚,正常情况下,这个新手优惠包不需要拿其他人的好感置换,可以使用它自身的能量给予宿主优惠。不过现在它没有能量了,没有办法,只能选择这个备用续航方案了。 “那我能选谁置换?” “所有十尺内正好感的人都可以。”00213机智又贴心地给苏榴列出名单,“现在离宿主最近的几个人,阮喻好感50点,时怀池好感10点,二丫好感20点,宿主需要10点好感来置换一个时辰阮绫的负无限。” 苏榴心道:阮喻的好感不能减,丫鬟只有20点好感,再减就要对自己不忠了,也不能减,那就只能减未来丞相的了,将来若有需要,再想办法涨回来就是。不过自己与丞相素未谋面,丞相居然能对自己有好感,苏榴心中十分意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只盯着一杯茶水发呆的时丞相。 虽然选取时丞相对她的10点好感,换阮绫一个时辰。这种有去无回的置换让苏榴想起自己上辈子拆东墙补西墙的悲惨境地来,拆掉的东墙总是永远拆掉了,西墙却也晃悠悠的随时能再塌下来 苏榴打了个冷战,这辈子不能再过这种日子了! 一想到这,苏榴就咬咬牙,跟系统兑换来了这个好感清零新手包!“我准备好了,你用吧。”晋江系统00213答应了一声。一时万籁俱寂,天地间只有碧澄的蓝天,飘忽的白云,贴在树上尚未撕下的囍字,和秋天里枫红的落叶。 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系统就已经对苏榴说道:“好了,宿主,你快趁这一个时辰把名额保留下来吧。” 苏榴什么也没看到,心中颇为迟疑,“真的好了?你做了什么?” “真的好了。宿主,我已经对阮绫施加了为期一个时辰的好感清零术,你快一点,别拖拖拉拉的,耽误了终身大事。” 好感清零术,其实在系统所在世界来说,本质上就是一种心灵催眠术,只不过新手催眠低级一些,又几率被被施术者察觉,中级不易察觉,但也有时间限制,高级催眠术最厉害,是真正的神技,一经催眠,终身不逆。不过越逆天的技能,要付出的能量和代价就越多,几乎没有宿主能兑换到这个神技就是了。 苏榴虽然不知道阮绫是如何劝服阮喻取消了自己的名额,但也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阮绫说的话,得让她自己吞回去,她才有可能保得住这个名额。 念及此,苏榴便上前几步来,也不问究底,只是委屈地红了眼眶,“先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将来我若是能入主后宫,必当竭尽全力回报,若有半点虚言,定遭天打雷劈。”说着话,便盈盈幽幽的目光落到了阮绫面上。 阮绫坐在微风之中,秋风将她的刘海发鬓弯弯吹起,偏了一缕在她面颊上,平添几许俏皮里的飘逸。但人不可貌相,阮绫心里正想着如何一锤定音,彻底把苏榴的路给堵死。 只是听了这番话,她不知为何,忽然心中产生了一丝迟疑和迷惑。阮绫看着苏榴这尽力想要讨好自己的委屈隐忍模样,竟忍不住想到:自己为什么要对苏榴这么赶尽杀绝呢? 其实仔细想想,士农工商,商户本就已是最矮人一等的末流,苏榴她又从小出身就是庶女,本就矮人两大截。时人极重出身,出身之外,男子唯有举孝廉上进,女子唯有做妾方可晋身。 若说阮绫是生来的凤凰巢里凤凰命,苏榴她就是土鸡窝里土鸡身。苏榴这个人既是这般出身,她除了自己杀进宫去,她哪里还有别的青云路可走呢? 念及此,阮绫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她就不是很想取消苏榴的名字了。 阮绫皱了皱眉,心里很奇怪自己居然会对苏榴起恻隐之心,可她将苏榴又看了看,那种感觉便更强烈了。 苏榴已经又上前半步来,半屈了膝盖,这是相当谦卑的姿态了,态若丫鬟。她隐忍且又关心地说道:“今日本是姑娘回门之日,却要累得姑娘为我的事忧心,本就是我的罪过了。就算最后真的不荐我,我也没有怨言。” 你这样子,看起来可不像是没怨言啊。 论起辈分来,苏榴该算阮绫的小姨,现在却一口一个姑娘,可见是把自己摆到了极低微的位置。 阮绫一边腹诽,面上也还是没有说什么,只听得苏榴收拾了一下心情,拿帕子隐晦地擦了擦眼角,眼眶薄红地问:“阮妹妹,你这几日可过得开心?” 开心?那自然是开心的。除了你苏榴和邵曜,这世上谁还能给她不开心? 阮绫心中又是矛盾非常地拉锯片刻,终究还是恻隐之心占了一点点上风。她点了点头。 时怀池将苏榴的模样看了看,微微半偏过身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他收起了老神在在的神色,看起来竟然有点严肃了。 苏榴眼眶更红,神色更为凄婉,她惶惶然之色问道,“姑娘你是明月星辰,胸怀瀚海,而我只是沧海一叶,浮若飘萍。若姑娘能将你的些许开心稍稍分我一些,于我便是十足要飞上天一般的开心了。我年纪已经大了,这还没有定下亲事来,可不就是我爹希望能进宫去吗?若是进不去,我我我不知将会是什么命运了”苏榴掩了帕,神色更为凄婉。 阮绫一听,心里莫名其妙地又觉她更是可怜了一些。 虽然她心中奇怪,终究是随心所欲之人,心里转了几转,还是转头跟阮喻说:“爹,这世上什么话都能乱说得,唯有誓言不可乱发得。苏榴一片赤诚之心,我们不若就相信她这一回?” “那你先前说的那族妹呢?” “族妹年纪还小,等下一轮选秀,也等得住,还是把机会让给苏榴吧。” 苏榴如此言语,阮喻早已心都化了,现下阮绫也松了口,他便再无异议,立刻拍板赞成,“我就说呀,这名字都递上去了,再改总是不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时怀池端着茶杯半天没有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阮绫,好像今天才重新认识她一样。不多久,他这惊讶的神色,就变成了一种迷之怜爱的眼神。 阮绫将此事定下,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太得劲的感觉,想回去了。便转头去看时怀池,被他这奇怪的眼神撞了满眼。 阮绫:“” 总觉得他似乎误会了什么。 时怀池还记得,上辈子阮绫失宠最厉害的时候,据说先帝还给过她一巴掌,即便如此,那时阮绫也没有给过苏榴好脸色,三伏天还要罚她跪宫门,逼得先帝给苏榴一口气从小贵人提成了跟皇后能别脸色的贵妃。 现在阮绫居然能为了家族的前途,忍下这口积年恶气,给她一次再入主后宫的机会,怎不叫时怀池大感意外? 意外之余,便是心疼了。 时怀池接收到阮绫无精打采的眼神,她翘翘的睫羽,都几乎在眼下投出一片青影来,比之来时岂止差了一星半点的精神?心中愈发怜爱,便站了起来,同阮喻告辞。二人出得阮府,回到了马车上。马车叮叮当当地行驶起来,时怀池看阮绫也谈不上高兴,心中多少还是有一点奇怪,问她:“你怎么放过了苏榴?” 他已经做好了阮绫若是跟自己诉苦,便好好安慰她的准备。 阮绫迷迷糊糊的,心中也十分糊涂。她总觉得自己跟苏榴该是有血海深仇的,不应该如此轻易就放过了她,可事实就是自己的恻隐之心就是动得厉害,她愈想,便愈糊涂,如何又能与时怀池说得清? 阮绫一时只好沉默以对。 时怀池愈发觉得自己猜对了,开口道:“我倒是觉得你这一步走得不好。苏妃入主后宫不是好事。” 阮绫抬起头,“为什么?” “贱时过卑者,贵时愈倨。来日苏妃真当了皇后,你们阮氏的日子怕是会不好过。” 这个呢,系统也表示它没有办法,本来它们系统的技能是不需要拿身体开玩笑的,但是这不是没有皇后养成系统的能源来源嘛。宿主又不肯练跳舞唱歌来刷日常经验,只有每天练两幅字画几笔画能刷得出一点能量,这才几天,全用来解锁这个技能了,现在它是一点能量供给都没有,只能用宿主自身的能量来兑换。 本来当然是不用最好,可谁让时怀池如此咄咄逼人呢?苏榴还是决定用一个时辰的不适来换取这一次意志扭转。 时怀池站在楼梯口上端,面无二色地往下看。忽觉一阵不知哪儿起头的微风吹了过来,他眼前的世界仿佛并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的心里忽然生了一个新念头出来。他想侧开身子,将道路给苏榴让出来。他甚至想要亲自带着苏榴一起去找皇帝,甚至想告诉她,皇帝不在四春园,在六福地。 时怀池笔直笔直站在楼梯口上方,甚至差点就说出来了。 然后他意识到:这太不对劲了。 他此来不就是来测试苏妃会不会惑人心神的么? 怎会毫无缘由c无缘无故就生出这般给苏妃开路的念头来。 时怀池虽然一直是不语怪力乱神者,此刻也是心中震动,诧异极了。他面上不显,仔细看了看殊无异样的苏榴,还是决定再试她一试,以免误伤。时怀池便扶着了栏杆,盯着苏榴的眼睛缓缓说道:“皇上包间重地,等闲人去不得,苏妃不若与我夫人一道喝喝茶,吃吃饼?” 苏榴忽然捂着帕子咳嗽起来,她一边扶着栏杆咳,心中觉得很奇怪,赶紧问系统:“我明明下达了明确的指令,他为什么没有说带我去看皇帝,反而要我去陪阮绫?” 量能对冲过体,身娇体弱的晋江子系统00213有一瞬间的宕机,片刻才回答苏榴:“宿主的技能才1级,可能是技能等级太低了,对他的效用不够,宿主可以再对他使用试试,有一定几率叠加效果。” 这又要换她一个时辰的身体不适了! 苏榴虽然心中不满,可眼下到了这地步,也只有按捺下心神,又对时怀池使用了技能。 苏榴才咳完,还没站直了身子,又觉得腹部一阵文火之痛漫向四肢百骸,她只好又扶住了楼梯上的栏杆,柔弱地瞥向楼梯上的时怀池。 时怀池只觉又一道无名清风拂过,心里忽然强烈地想要告诉苏榴,皇帝现在就跟阮绫在一起,自己可以带她过去。 这也太不对劲了! 时怀池跟个木桩子似的一动不动,心里的念头强烈地想要指挥身体行动,但他是一个克制力极强之人,愣是定定地站在楼梯口上,像一尊雕塑一样,没有动作。 带苏榴去见皇帝,这样的念头本来就不是他该有的。 想想吧,这根本不合理。自己是为了证明苏妃根本没有所谓的特殊妖法,才会出来,站在楼梯口这儿堵她。为的就是把苏妃拦住之后,回去跟皇帝要说法的,他怎么会突然改主意呢?改主意不就说明自己会输掉自己的论点?! 如此想了一番,时怀池就非常清楚地知道了,苏妃会改人意志,原来是真的! 而且在这一波试探中,他还弄清了两个问题。 一是苏妃的妖法并非万能,她只能驱使自己去做什么事,并不能探知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二是风有古怪。 弄清这两点,时怀池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一些,不会强烈地想要弯下腰,走下楼梯去,扶起好似忽然虚弱了的苏榴,并将她带到皇帝面前了。 僵硬半晌,时怀池忽然抿了抿嘴角,告诉苏榴:“你来晚了,皇上其实已经走了。” 走了? 苏榴大感意外,但是时怀池突然改口,她觉得必定是技能起了作用,他讲的一定是真话了。“皇上是去哪了呢?”苏榴柔柔地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地下接头达和议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 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因此先头他还不表态, 阮绫一说有名正言顺的适龄秀女,而且阮绫也愿意扶持,王福顺立刻就答应了。阮绫现在是时怀池的妻子, 她的意思, 不就相当于泰半阮氏一族加泰半时氏一族的意思吗? 王福顺可不希望自家皇上将来遭遇根基动摇c心腹插刀之类的事情。 阮绫与王福顺商议完毕,便使人去庙里求了几张平安符,高高兴兴地等着了选秀那天的到来。 这天是个未落雨的阴天,天上乌云密布,将落未落, 好似宫殿中比往日多了许多的人一样, 密密麻麻的, 乌压压的,憋得人有些心慌。 苏榴穿着系统给她选的粉灵色百蝶穿纱裙, 进了宫来,但见满目都是娇俏可人穿红着绿的莺莺燕燕,她心中又有些退缩自疑了。第一百零一遍不确定地问系统:“我真的能选上吗?” “宿主放心, 你一定能选上。”系统也是第一百零一遍不厌其烦地给苏榴打气。为了让效果更逼真一些,系统还举起例子来, “宿主你看, 你左边那个黑得像炭沟里捞出来的,都笑得这么灿烂来选秀, 你浑身上下肤如凝脂, 肌白光鉴, 哪点不比她好?” 苏榴顺着系统给出的虚拟绿色闪光箭头看向了那个秀女,见果真是个生得黑黑的姑娘,脸上的颜色都快赶得上她头发的颜色了,再一想自己确实比她貌美许多,又在系统这信誓旦旦的语气指引下,她倒是也生出了一股我果然比她好许多的气概来。 为了让苏榴更自信些,看起来更有气度些,这时系统又提示:“待会排队前,你就站在这个黑炭秀女身旁,保管能被她衬得仙气飘飘,傲视群雄。” 苏榴立刻记在心里,不着痕迹地往这黑乎乎的秀女身旁站了站。 那黑炭秀女的朋友似乎来了,三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话。苏榴偷听了她们聊天,才知道这黑炭秀女竟是镇北大将军之女,此次来选秀,都当玩儿一般,根本不当回事。她攥了攥帕子,心虚地问系统:“她们的身份都这么高,我这身份真的能中选吗?” “选秀又不光看身份。宿主难道忘了你是阮尚书荐来的了吗?”系统又笃定地给苏榴打气,“你的底气也很足。”它扫描了一遍整个大厅,忽然又戳了一个箭头出来,“宿主看看这个人,来选秀都穿的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裳,肯定家里又穷,身份又差,你看看她,都坐得端端正正的喝茶,自信心爆棚,你有什么好自卑的?” 苏榴一看了那个绿色箭头下的姑娘,迟疑地说:“可她头上戴着金簪啊。” “这支金簪是你们这个世界二十年前的款式,一定是她娘的嫁妆,是她最体面的东西了。”系统看着自己的分析界面如此说道。 那姑娘端着茶杯慢慢地拿杯盖刮着杯面上飘着的浮沫,似乎只是在闻香,不是在喝茶一般。 她虽然长得颇为清丽,戴的簪子却不是十分搭发式,这支簪子是一支凤头簪,凤头上翘,凤嘴圆扁略尖,和现在流行的细长高傲凤嘴全然不同。这样的款式苏榴她母亲也有一支,早几百年就压箱底了。果然是从前的老款式。 可人家也坐得端端正正的,好像有一股气度,为什么她就不可以呢? 苏榴一个深深的呼吸,便跟系统说:“你说得没错,我有你的帮助,怎么可能会不成功?” 在系统的循循善诱之下,苏榴终于露出了自信的微笑,随着唱名,站到了那端着一张拉长严肃脸的初审姑姑面前。岂料这姑姑不过是轻轻瞥了她一眼,就毫无感情地说道:“不过。” 苏榴的微笑僵在了脸上。眼前一阵的黑白星星闪烁。 不过? 不过? 不过! “系统,你不是说我一定过吗!”她心里几乎是带着哭腔了,天空也好似电闪雷鸣,几欲崩塌了。 “宿主别着急,我有办法!” 系统劝慰她之后,立刻在自己的系统空间里翻翻翻,向苏榴展示了她先前用过的新手优惠包,“宿主,你还能用六次新手好感置换术!方法和上一次一样,你能选一个离你十尺内的正好感之人进行好感置换,让初审姑姑改变主意。” 因着丫鬟不带进宫,苏榴只好朝周围人群扫描了一圈,愈发带哭腔了,身体也轻轻颤抖,“系统,没有对我正好感的人啊。” 那初审姑姑见她要哭不哭,赖着不离开,微皱了皱眉。 系统又在自己的随身资料库里翻翻翻,两秒之后语带激动地说:“宿主!我这里还有一个临时好感提高术技能,时效一分钟。宿主可以先用这个技能对旁边的人催眠,让她对你产生假好感,再用好感置换术把她的好感置换过来,这样做能绕过我身上的系统法则了!不过有一点要提醒宿主的是,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被你置换好感的人,时效结束之后会扣除相应的真实好感点数。” 也就是说被她选择的人在事情过后会对她产生恶感了? 苏榴看看离她最近的两个人,家世差穷姑娘和黑炭姑娘。她心想,黑炭姑娘爹是大将军,得罪不得,几乎没有怎么犹豫,苏榴就选择了那个家世差又穷的姑娘。 确认兑换之后,整个大殿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这满脸严肃的初审姑姑原本皱着眉,似要开口斥责苏榴,叫她退位。忽然面上显出一瞬的迷糊状态,她皱了皱眉,看看委屈得好像盛世粉莲的苏榴,立刻就阻止了那个要给苏榴划名的小太监,说道:“我一时糊涂,看错了。这位姑娘不错,过了。你把她的名字重新写上去。” 那抱着名册的小太监稍有迟疑,但不敢质疑,听话地添上了名字。 苏榴面上荡开了激动的笑容,连连道谢着,退了下去。 初审姑姑面色慈蔼地目送苏榴下去,进入入选队列,才又端回了一张严肃无比的脸,看向她面前新上来的凤头簪姑娘。看到那支簪,她微皱了眉,定睛一看,忽地又松开,“过了。” 苏榴不可置信,为什么她家世那么差都能过? 实际上,她刚刚除却要求这审查姑姑让自己过外,也顺带小小地要求了一下让尽量多的人不过。 她本来以为,这戴老式凤头簪的姑娘应该妥妥过不了的。 “系统?她哪点比我好?” “宿主,她哪点都不比你好。” “那她为什么被判过了,我却没有?” “大概是这审查姑姑眼瘸了吧。宿主不要灰心,有我在,以后皇上一定只看得到你。不会有任何凡夫俗子能成为你的威胁。” “真的?” “真的!” 繁忙的选秀初选活动终于赶在夜幕来临前结束了。 王福顺就在御书房外间等着,看到端上来的盘子里仍有苏榴的名字,眉毛一抖。想起那日阮绫说的话来:“会不会妖法,王公公只消那日令人叫苏榴不过,看看最后呈上来的结果过没过,便知道了。” 王福顺虽然嘴里说阮绫胡言乱语,心里总归是有些狐疑。所以这次选秀,最要紧的几个地方,审查姑姑c登记太监c拿牌太监等,全是他的铁杆心腹,不可能出现有人被别人收买的情况! 这份二选名册是用金线绣出来的丝帛金册,不可能专为了消掉苏榴的名字再改换了。王福顺只有把名册呈了上去,但他心里头一次在邵曜登基后生出了不安。 他立刻找来那送名册的太监细细问了当时的情况,查出是审查姑姑身上出了纰漏之后,王福顺立刻把那个审查姑姑叫了过来,问她:“我不是交待过这个苏榴不要过吗?” 倒不是阮绫还想再做一次皇后,当一次太后,她曾经无数次想过,若是上天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她一定宁可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也好,待时机成熟揭竿而起也罢,总归都不要再与邵曜有瓜葛了。许是想得多了,便早已在心里,给自己描绘了一幅绝好的图景。是以一醒来,又有了回到十年前的机缘,却连选择机会都没得,就已经嫁了,她心中难免便愈发委屈。 阮绫一向是肆意妄为,随心而至,随意而往的。哪怕当年邵曜宾天,她心里不觉如何悲伤,也未曾惺惺作态假意哭过。对比苏榴日日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还哭晕过去了又醒过来继续哭,她自然又叫人很是非议了一番冷血无情。 现下阮绫心中憋屈,面上便难免带出一些来。 时怀池清浅又罕见的笑意便顿了顿,抿回了嘴角,复归了他的高冷模样。阮绫是世家贵女,他又何尝不是世家贵子。阮绫骄傲,他又何尝不骄傲?时怀池本就生得朗眉星目,面如白玉,观之神仪明秀,行动间更有青竹凛节一般的风姿,自打他上了十四岁,便已是京城上至世家贵女c下至小家碧玉偷偷爱慕的绝佳对象,阮绫坐惯高位,他也是人中龙凤,阮绫这几乎等同于赤果果的嫌弃,他也不能装作没发现。 时怀池已经从地上爬起来,静默地低头拍了拍袖子和衣摆,将红衣上沾的少许灰尘拍落了。 阮绫委屈归委屈,她脑子转速向来也不慢,压下那股子郁闷后,便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狼子野心。” 时怀池倒还涵养好,闻言只往脚踏上走了两步,一屁一股坐到了床沿边。他侧过身,往里头阮绫的方向倾身过来,按了一只手在阮绫裹了被子也仍旧有些瘦弱不胜握的肩膀上,黑漆漆的目光直望进阮绫眼底,“我要是狼子野心,你也会受牵连。” “本宫明天就能和离。”阮绫并不在乎,跟邵曜离不了便罢了,跟时怀池还怕离不了? 时怀池捏着阮绫肩膀的那只手暗暗地紧了紧,他盯着阮绫的眼睛,似乎是换上了较为软和的劝人语气,“你想清楚,你就是跟我和离了,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让你以皇后身份入玉蝶了。顶多就是一个妃子,等将来邵曜遇到了苏妃,到时你何去何从?” “”阮绫虽然不可能再去找邵曜了,听了这一番好似肺腑之言一样的话,一时也无话可说。 时怀池眼里的光仿佛柔软了一些,他那堪称没有表情的表情似也隐约跟着柔和了一些。“还有一晚上,你好好想想。”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又开口,“刚成亲就和离,对你对我都不好。” 他劝人的语气实在是太柔软了。柔软得阮绫几乎怀疑前方是不是有什么陷阱等着自己。她警惕而小心地,将时怀池打量了打量。就像一只兔子,竖着耳朵,睁着眼,小心翼翼,敏感谨慎,却不知自己这个模样,一点太后威仪都找不见。 许是她看起来过于无害了些,时怀池便低头咳了两声,揉了揉方才被阮绫一脚踢到的心口。看着像是伤到了,可他还是静静坐着,似乎也没去外面找人给他看看伤的意思。 阮绫的下巴,搁到了软软的被子上。她想起来,大齐最后走向灭亡,大抵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自己杀了太多世家大族之人,导致国内新势力刚开始成长,旧势力不是脆了就是包好了隐形衣将自己藏起来,各方面都很虚弱疲乏。如果她以后要用到这部分力量,留在时怀池家里可以说是最优选择了。 “不和离了。”阮绫没有思考犹豫太久。时怀池惊讶地转过头,阮绫便朝他扬了扬柳眉,“暂时的。” “哦。”时怀池竟然又笑了。 他今晚笑得次数仿佛有点多。阮绫微微侧目,只看了两眼,又将目光落到了别处。时怀池的笑容再好看,在她心里大抵也不过是吉光片羽落平湖,须臾,便不留痕迹了。 时怀池又克制不住地咳了两声,便问:“你怎么也回来了?” “跟你一样,死了。”阮绫只得这一句话,除此之外,也不想说那些国破家亡之事。她这会儿,裹着被子还觉得有些冷,便往外瞧了瞧。整个房间的窗子全部都关上了,只有烛光照耀到的区域特是明亮一些,然而烛光只要点亮了,四季都是如此,晃着澄澄的光,落进人的眼里,扩散着小小的温暖,驱使人走到它近前。因此阮绫也没瞧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季节。 她跟邵曜是春夏交接的季节里成的亲,那时候牡丹不好看,是铃兰开得最好看的时节,邵曜说她最像铃兰,娇俏可爱,因此是叫人在窗户上c院子里栽了许多铃兰,窗框上还叫人挂了铃兰和红铃铛做的风铃,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响。 可是铃兰虽可爱,味道也甜,却是有毒的。 邵曜在阮府里遇上苏榴的头两天,那时候阮绫和邵曜还在宫里,院子里种的铃兰叫一只她甚为欢喜的鹦鹉啄了,当场便毒死了那只鹦鹉。阮绫也还记得,那只鹦鹉是邵曜送给她的,她便教了那只鹦鹉天天说些“阿曜,你皇冠掉了。”“阿曜,你玉佩不见了。”“哎呀,阿曜,你的宝印钥匙怎么掉出来了?”之语专用来捉弄邵曜。 鹦鹉还没养上两个月,便被铃兰毒死了。阮绫很伤心,抱着鹦鹉尸体掉了一串泪,揪掉了两串铃兰给它陪葬,埋在附近御花园的土壤里。邵曜便劝她说,这只鹦鹉太不机灵了,乱吃东西,回头他俩微服私访出宫去,陪她挑一只更机灵的鹦鹉,顺便也看看她爹和她奶娘。 这便有了改变一生的阮府之行。 后来鹦鹉邵曜也忘了买。阮绫也把铃兰铲光了。 阮绫一时有些出神,等她回过神来,就看见时怀池不知道已经从哪里拿来了一把小刀,他还拿着小刀往自己手指上比划。 阮绫给他震惊了一下,不着痕迹悄悄裹紧了自己的两层被子,心道:上辈子怎么没发现丞相有自残倾向? 阮绫也曾听闻,这世上就是有一种怪人,有被虐喜好。莫非他就是那个有特殊癖好的? 难道这才是他这辈子会娶自己的真相? 阮绫惊疑不定,想来想去,还是问道:“你要干什么?” 时怀池头也没抬,“弄点血出来,明天应付我爹娘。” 阮绫:“” 她懵了一下,眼看着时怀池一皱眉,一闭眼,就要手起刀落,连忙扑过去,按住了他胳膊,“你这法子太容易被看出来了,我应该有准备。” “你有准备?”时怀池不知想到什么,大吃一惊。“你为什么要准备?” 阮绫没好气翻了个白眼,“谁家姑娘出嫁,都会有准备,你姐妹出嫁,你娘也会给准备的。”说着,她就转身往枕头底下摸了摸,果然给她摸到了一个瓶子。阮绫一拢手,就把这个红釉瓷的圆口扁肚子小瓶抓了出来。拿到手里一看,果然还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阮绫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小瓶子,“瓶里有鸡血,你不用自残了。” 时怀池还在领悟阮绫那句“包括你姐妹”的意思中。 很快他就想起一件事:“你娘早走了。” 阮绫冷笑了一声,“我还有奶娘呢。” 跟时怀池杠完,阮绫又有些发怔了。阮绫娘是被扶正的妾室气死的,她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前世她嫁给邵曜前,她奶娘也给她悄悄塞了这个瓶子,说要是邵曜不行,就得用鸡血冒充一下了。她也是像这样,放到了枕头底下。虽然最后像大多数姑娘一样,也没用得上,但也跟今天的时怀池一般,刷新了三观和认知。 阮绫看着他这个被雷劈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她最后还是没有笑。 入宫只能带丫鬟,她奶娘便没有随她进宫,留在了家中。第三年,她掉到家中的小湖里淹死了。那天正是端午要喝雄黄酒,说是酒后醉了,看不清路,跌进去了,便没有再上得来。 阮绫一向是奶娘把她拉扯大的。多少个日夜,阮绫午夜梦回,都会想到,她奶娘是如何掉进湖里去的呢?她是不是当时完全没意识到危险的临近,嘴里还哼着最爱哼给自己听的催眠童谣,抑或者,她兴许是在嘴里念着,最近的某某布料又涨价了。更或者,是唠叨她的小孙子也到了能入学的年纪了。 出事之后,阮绫人虽然在宫中,如何肯善罢甘休?查来查去,查到是她继母嫌奶娘素日里在府中碍事,将她除了。 那不过是个爱唠叨的普通大娘而已。 那个时候,苏榴刚入宫不久,阮绫已经跟邵曜决裂了。约莫是她太决绝,邵曜对苏榴的态度便有些反复无常。一会儿好,一会儿差,倒叫阮绫在一边看了不少笑话。那时候邵曜还不死心,要来找她,每来找一次,就被阮绫嘲一顿,他们三个人,就像三只八哥盘旋在宫廷的上空,麻麻喳喳,正是最闹剧最可笑的时候。 就传来了她奶娘的死讯。 时间太巧了,巧到阮绫不得不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但是这世上,有些陷阱可以规避,有些陷阱,是你哪怕明知它是陷阱,也要闭着眼睛跳进去的。 阮绫趁着夏天赏荷宴,邀了她继母入宫游玩。请她喝了点小酒,让人把她推进了御花园的人工湖里。她继母没有死成,给苏榴救了下来。苏榴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还让阮绫一个心腹反水供出了自己。 外人便说,是她拿苏榴没办法,竟将气撒到她继母身上去了。 因是得了个无情无义的名头。 无情无义又如何?若非苏榴从中作梗,阮绫定是要叫她继母一命偿一命的。 当然,她企图谋害继母,就是十分的大逆不道了。她亲爹就扬言不再认她这个女儿,要改为扶持苏榴。那时候,周围的丫头都劝阮绫去服个软,道个歉,阮绫却不肯弯腰,不肯道歉,她也不信这个邪。她召集了族中的族老们,问他们,是想要皇帝生下阮氏血脉的继承人,还是生下姓苏的血脉继承人,为他人作嫁衣裳? 如此,族中便有相当一大部分人她爹使唤不动了,不但使唤不动,这些人还都觉得她爹脑子长包,好好的亲生女儿正牌皇后不扶持,却要拐着弯去扶持老婆的妹妹,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家族里出来的妃子? 这些人便都改与阮绫达成了合作联盟,成为了阮绫脱离她爹c自主迈向朝堂的第一步。 没有人怀疑过阮绫劝说他们的说辞。他们觉得阮绫嫁了邵曜,哪怕失宠了,努力争取生一个太子出来,自然是想也不用想的正经事。可实际上,阮绫就是拿话哄他们的。从邵曜纳妃那一刻起,她就不可能跟邵曜生下什么太子了。因着自己不会去生,她当然也不会再让苏榴有生下孩子,让自己到老反要给她让出太后之位c受她欺负的可能。 所以,其实从邵曜确定要纳妃那一刻起,他从此绝后的命运就注定了。她有时候自己想一想,也觉得别人骂得没有错,她就是无情无义。两年恩爱夫妻,说让他绝后,就让他绝后了。 阮绫握着这小瓶鸡血发了阵子呆,约莫是悲伤的神色露了些出来。就连时怀池都隐约想起来,她那个奶娘似乎是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就没了。 时怀池便同阮绫道,“你奶娘就在外面候着的,你若是要见她,将她唤进来便是。” 阮绫猛地握紧了瓷瓶,怔怔又看向时怀池。是了,她如今又不是嫁进宫里,她奶娘自然能够跟过来的。 时怀池沉默了一会,过一会,他忽然又固执地把阮绫的手掌拉回来,攥到手心里,攥到怀里,语气依然是无比认真,“现在没有干系,以后就有了。” “”阮绫抽了抽手,没抽动,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时怀池的话。若是反驳,那也只有日后和离这一条出路,但阮绫自己都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要想安心收拾苏榴,还是不与时怀池和离最便利,路最好走所以耿直的阮绫说不出话来了。 时怀池得寸进尺,攥着阮绫的手掌,又往阮绫身旁挪了半寸。目光明净专注。阮绫往旁边撇了头,看着迎枕的一角。 二人一路无言地回府。 至洗漱完毕,阮绫终于收拾好了心情,能平心静气地跟时怀池好好谈谈正事了。阮绫方道:“林景以后不能找了。” 时怀池还以为阮绫终于想通,明白了做恶人没有前途,不由得便是神色一松,“这不是挺好吗?” 他这种高兴,却让阮绫更不爽利。她原先以为林景根基还不稳,所以想跟他搭上线,现在看来,林景已经迅速成为邵曜的心腹之一,在御书房站稳了脚跟,他不但不会帮自己,很可能还会出卖她。素来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阮绫也不会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我准备去找王福顺了。” “王福顺?”时怀池心中吃惊,难免带些诧异出来。归根究底,他还是不太希望阮绫来做这个恶人,“要不,就还是算了吧。” 阮绫几乎是固执地说:“不行,一定要阻止苏榴选秀。” 时怀池把手放在被面上,偏过身来,盯着阮绫的眼睛问她:“你是不是还期待有一天回去做皇后?太后?对,你做不成皇后,做太后总是没问题。” 阮绫偏头看他一眼,笑得有些轻蔑,“你想太多,本宫不是爱吃回头草的人。” 时怀池盯着她这轻蔑的神色看了一会。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推开了被子一角,往里挪了挪。“晚了,还是睡吧。” “正事都没说完,睡什么觉?”阮绫一把拉住他袖子。心道,你以为随便就能糊弄过去? “什么正事?”时怀池果然一副想糊弄的样子。 阮绫说:“我要找王福顺。你得给我打掩护。” 时怀池便有些赌气的样子,一口回绝:“不打。” “你不打,我只有自己出去,递自己的名帖了。相信王福顺还是会见我的。” “你怎么知道他会见你?” 阮绫拂了拂额前的刘海,翻身躺到床上,“因为他关心邵曜。苏榴要是给邵曜做妃子,会害死邵曜呢?” “不要胡编乱造。”时怀池皱了皱眉,立刻又不干了。 “我要是说我没有胡编乱造呢?” “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怀池这样子,摆明了是不会相信阮绫的胡言乱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我有条件换不换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 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时怀池娶了阮绫! 邵曜瞳孔骤然一缩! 时怀池娶走了阮绫? 他们在一起了? 在一起了? 窗缝里透进来的微风,吹动邵曜皇冠下的发鬓微微拂动。 而他呆若木鸡, 比桩硬, 比冰僵。 好片刻, 直到身后的王福顺也跟上来,邵曜才勉强催动自己挪动了第一步。一小步, 虚浮无力, 又一脚嵌进了地砖上似得, 重愈千斤。 邵曜纠结之后, 就迈动双腿走到了外面,门外是时怀池跟林景在站着说话。邵曜目光落到时怀池面上, 时怀池薄薄的唇抿着冷淡的嘴角。站得比御花园的竹子还正直。 邵曜心中已然带着了一种审视的目光看他, 偏偏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同苏榴周旋多年, 他的演技已经快要达到登峰造极的水平,心中再是如何崩塌,邵曜还是面带微笑地朝他走了过去, 问时怀池:“爱卿你没离宫, 怎么也不讲一声, 朕好同你一起吃个饭啊。” “臣突然想起有事请教林公公,这才留了下来。不敢打扰皇上用膳。”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邵曜笑了一声,便说, “朕记得你妻子还在宫外等着吧?宫外近处也没吃的, 不如就请她进宫来, 朕让御膳房给你们夫妻俩重新做一顿。至于你妻子想吃的那个什么草饼, 也可以问问御膳房,看做不做的出来么。” 时怀池心中顿时有些警惕,他立刻拱了拱手跟邵曜回话:“这就不必了。我们已经订好了位次,不去也要浪费。” 邵曜闻言,便不劝了,他见时怀池带点狐疑地瞅着自己,忽地就哈然一笑,说道:“不在宫里吃就不在宫里吃吧。正好朕也要出宫,爱卿我们一起走好了。” 不叫阮绫进宫,时怀池心里的警惕倒是松了一些,不过他还是不想阮绫跟皇帝有太多不必要的接触,便婉拒道:“皇上,您出宫可不是小事,怎么能说走就走?您最好还是先安排妥当,过几日再行出宫。” 邵曜毫不在意地回他:“哪要那么麻烦?朕换身衣裳不就成了?这有什么。” 时怀池还是想阻止他,便带一点开玩笑的语气说:“皇上怎地秀女名册都不看了,突然要往宫外去?” “问得好!”邵曜笑呵呵地抬起一根食指,“朕忽然想起有一批军备上的问题要赶紧问问阮爱卿,这么晚了,不好急召他入宫,倒不如自己去一趟,顺便散散步。” 如此正经事,时怀池不好拒绝了,他本来已经约好了林景,只等邵曜回殿内休息,林景就会跟他去一趟宫门口。现在皇帝执意要跟他一起走,他难道还能避开皇帝的眼睛做小动作? 时怀池心中极不乐意,又不能真的阻挠邵曜跟他一起走,只好看了一眼林景,邵曜一直在暗暗观察他,见他这顷刻间已经看了林景两次,本能地就有一种直觉,时怀池今日与林景说话是带目的的。 至于是什么目的,就看带着目标能不能看出来了。 思及此,邵曜挥挥手,挥开了要把御辇抬过来的太监,便拉起了时怀池的手,特别亲热一些地说:“你就干脆跟朕一起往外走吧,朕可不想积了食。” 时怀池自然不能拒绝。邵曜看事情说定了,立刻就去里间换了身常服,他的贴身小太监李德本来就要跟上来,邵曜也拒了,他特指了林景,叫他跟上。这便出了屋,跟时怀池一道往宫外走。 邵曜这一路走,便一路叹气。 时怀池瞥了瞥皇帝,心道:有古怪。 他便目不斜视往前走,只当没见着。 邵曜看他不理自己,只好做得更明显一些,又当着他的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摆明了是要引时怀池好奇相询的。这下不好视而不见了,时怀池心中很不乐意,但作为一个臣子,他也只好关心地问:“皇上为何叹气?” 邵曜便偏头看着他,语气无奈:“朕今日看秀女名册上那么多名字,真是眼也看花了,却不知选谁家的好。” 时怀池听了,就无比认真地回他:“皇上选看着喜欢的就好。” 邵曜心中冷笑:朕喜欢的皇后莫名其妙给你娶回去了! 面上仍是认真倾听的和煦笑容:“爱卿又为什么要娶阮氏女呢?” 邵曜好似不过随意一问,时怀池心中已然警惕起来了。时怀池当然不可能跟皇帝说是为了避免再被砍一次头。他偏头将邵曜看了看,便露了一丝浅浅淡的笑意出来:“因为臣喜欢。” 朕的皇后也是你喜欢的吗! 邵曜心中只想把他再一次送去抄家砍头!! 他强行微笑了半天,努力想象自己身旁站着的是苏榴不是时怀池,才勉强克制住了,没有让自己就此露出狰狞的笑容来。 二人一时无言地,拖着身后几条尾巴走到了宫门口。 好巧不巧,阮绫并没有坐在马车里等,她披了条纱红的小坎肩,一头乌发落了几缕在坎肩上,口脂正红,显得特是明艳俏皮一些。 阮绫正半仰着头,看不出什么神色地打量她面前的那面红色宫墙。 那面宫墙新近才着了漆,翻修过的,阮绫想起来上辈子,翻新宫墙是为了她和邵曜大婚。可惜上辈子成亲了,阮绫就没什么机会到外面来,从外面看看全新的宫墙了。 后来临到死之前,也没有机会仔细看看宫外面的宫墙,看起来是什么样的。有没有已经旧了。 这辈子,翻新大抵是为了迎接秀女之故 至到宫门,邵曜忽然比时怀池快走了两步,先站定到了阮绫身旁。“姑娘,这宫墙是新翻修的。”这约莫是十分糟糕的搭讪之语了,但邵曜只想与阮绫搭搭话。 快一点,越过时怀池,说几句平和落镜湖,微澜淡波的话。 阮绫尚还沉于旧思,闻言下意识转过了头来,望向邵曜,目中清幽幽沁人,凌冰冰扎心。 只这一眼,邵曜就认出了这是那个见也不乐意见他的阮绫。 他心里的某种不可名状的期待仿佛跟着轰然倒塌了。 原来她宁愿嫁给时怀池,也不愿嫁给自己了? 时怀池愣了一下,也抢上前来,强行站到了他们两个中间,他几乎是很明显地把阮绫往身后方向拉了拉,认认真真地跟邵曜宣告:“皇上,这就是内子。” 阮绫哎呀一声,就要往后跌倒,时怀池立刻伸手扶住了她。他微微气喘,忙不迭地就说:“我帮你去说,你回去等着,好吧?” 阮绫撇撇嘴,赶紧从时怀池身上爬起来,人还没站稳,就已经不甚领情地瞥他一眼:“我自己都快走到了,还用你帮?” “你去说哪有我说方便?”时怀池怕她摔了,又虚扶了阮绫一把,往边上一指,“你就在那边亭子里等着,等我。”时怀池见着阮绫点了头,这才又匀了匀气息,往里跑去。皇帝和阮喻谈军事,闲杂人等早已退避,院门口是忠实老仆把守,书房门口则是阮喻的贴身随从把守,林景居然在书房里面。 哪怕时怀池是女婿,也只能进院门,进不了书房。 时怀池一看了这个架构,就暗呼一声好险。若是自己不来,岂不是白白地给皇上做了嫁衣? 他过去跟阮喻的贴身随从说话,请他把林景请出来,没想到那随从却摇了摇手,“姑爷,老爷特地吩咐,不传唤,不让小的进去打搅皇上啊。”随从显得很为难。 时怀池说:“我不找皇上,我就找一下林公公,也不行?” 随从还是点头哈腰的,一副很为难的折寿表情。 时怀池淡淡瞥他一眼,正要再说话,门口忽然传来了响动,他转头一看,就见苏妃苏榴袅袅娜娜地带着个干豆芽似的小丫头进来了,峨眉淡扫,腮红点晕,正是最娇俏的模样。只见苏妃腼腆地朝那随从笑了笑:“阮大哥,大姐夫叫我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说罢了,她还含羞带怯地看了时怀池一眼,好像因为插队说了话,不好意思似的。 “老爷请您过来的?”随从很意外,立刻道,“我进去帮你问问!” 时怀池立刻咳嗽了一声,那随从也不好意思继续作为难脸了,尴尬地同时怀池说,“姑爷,我也帮您通传一声,一起,一起。”他一叠声的,生怕时怀池记仇一样。 随从进去通传,心里想着时怀池找林景而不是皇帝,肯定不是什么重要事,即便重要,估摸也不想给邵曜知道,于是很明智地没有在邵曜面前提起,只说苏榴来了。阮喻便期待地望向邵曜,邵曜沉吟了一会,便笑着答复了阮喻。邵曜还怕这随从招架不住苏榴,想着林景总比旁人谨慎一些,只出去这一小会,阮绫应当也不会钻着空子,便特指了林景出门应对。 因此倒省了随从还暗示林景出门。 林景出来后,目不斜视地,很是恭谨客气地同苏榴说:“苏姑娘,皇上请您去隔壁花厅等着,书房重地,不好见秀女。” 苏榴顿时面色薄红,声如蚊呐,几乎是用耳语嘀咕了一句:“那我去花厅等着。”时怀池回头看了她一眼,觉得这时候的苏妃跟自己记忆里的不大一样。 林景见着时怀池也在,便走到了时怀池身旁来,问:“时大人可是找皇上有事?” “不,我找林公公有事。”时怀池一副要找他商量公事的正经语气。 林景也被他带得忍不住严肃了一些,问道:“是什么事?” “我夫人想见您一面,有要事相商。”时怀池的语气还是非常正经。 林景心想,什么事,要时夫人来说?他十分谨慎,觉得有点奇怪,便面露犹豫之色。时怀池见他迟疑,又拉着他往外一指,“我夫人就在那边九曲回廊中心的亭子里等林公公,只短短几句话,与公公说过了,就完了。” 林景顺着时怀池的力道往一侧走了几步,透过院门遥遥往那边亭子瞧过去,便见着了一身红衣比火媚,比花娇,站在八角木亭正中心的阮绫。 “皇上待会见苏姑娘时,我就跟令夫人见一面便是。”林景稍显迟疑,终究还是答应了。 时怀池又劝他:“皇上与岳父要事相商,需时久,见一见那苏姑娘却是未必。”这才把林景成功请到了阮绫等他的小亭子里。时怀池自己也没有旁听,离开了。 阮绫开门见山便将来意与林景说明,“正是这样,若是林公公肯助我一臂之力,来日林公公但有要求,我也一定助公公一臂之力,绝无虚言。”说着,便示意元扇奉上一盒金。 林景没有去接金子,沉吟了一会,也没有立刻回话。他心里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样的事,会找上自己呢?按理来说,他一个刚调进御书房的小太监,是不太够格给秀女定生死的。虽然找他也有操作空间,到底不如直接找他头顶上的大太监来得方便。 那么时夫人为什么要找自己呢? 林景觉得这件事很蹊跷,时怀池是皇上的心腹,他没道理阻止皇上选谁的秀啊,而且这个秀女还是时夫人她亲爹举荐的,占用了他们阮氏族中的自有名额,按理来说,就算不亲近,也不可能去结仇啊。 再一联想到皇上今天突然拒了他的随身小太监,特叫了自己陪同,林景心里仿佛是豁然明朗了:皇上这是在考验自己对他的忠诚度啊! 这多半便是一场戏了。 哪怕不是,他也不打算在自己即将成为心腹的关键时刻,给皇帝掉链子,留下人生污点。 想到这,林景不再犹豫,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阮绫:“时夫人,您要是说别的事,我能帮一定帮。但这皇上选秀之事,我如何能有什么办法呢?皇上喜欢谁,看上谁,又不是我一个小小太监能左右得了的?这事儿啊,我真是有心无力,帮不了。”林景连连做俩揖,似乎就要拔腿跑去。 阮绫心里有些恼,却也知道林景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正想着,那边就有丫鬟来找林景,那丫鬟有些慌急,“林公公,皇上要走了,正找您呢。” 林景哪儿还有犹豫的?拔腿就走,路上且还问:“皇上没见苏姑娘?” “没呢。” 话音渐渐消失在风里。 邵曜居然没见苏榴?阮绫心中也颇为奇怪。不过他为什么不见,也不重要了。没见才好操作,若是见了呵呵。只有启动乙方案中的乙计划了。 她也不止备了林景这一个方案,不至于林景拒了,她就没别的法子了。 因是提示乳扇乙方案启动,趁着一个忠心仆妇来找自己时问她苏榴那边是怎么回事,那仆妇笑得厉害,一边将一包药粉递给阮绫,一边告诉阮绫,“哎哟,苏姑娘可真是想做帝王妃想疯了,皇上本来叫她等着,后来和老爷谈完事,他不知怎么的改了主意,说不在选秀前见个别秀女,喝杯茶这就要走了。她还不死心,买通了刘大娘将她放进去,想要摆个搔首弄姿的姿势给皇上看,结果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阮绫立刻问。 “皇上他早就提前离开了,没在那屋里。” “那可真是不赶巧。”阮绫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心道,这点小挫折对苏榴来说算什么,她今日不用邪法见邵曜,是因为还够不上必须用邪法的时机。 思及此,她只觉愈发的心烦意乱。起身准备找时怀池一起回家,好好想一番对策。 出了亭子没走几步,不想阮绫就在回廊上遇上了邵曜。阮绫也懒得看他,行了礼,便带着元扇让到一边,给邵曜让道。邵曜知道她还没有认出自己,暂时也没打算与阮绫相认,只是问阮绫,“嫁给时怀池开心吗。” 阮绫莫名其妙看了邵曜一眼,轻描淡写回他:“自然。” 邵曜又问,“我能不能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这怕是不好。我夫君已经在等着我了。”阮绫面带一股客气的虚假笑容,便往边侧绕了一下,带着她的丫鬟出门去了。像一阵红色的风,路过了邵曜的颊边脸侧。 她看到时怀池出现在回廊的尽头,便小跑了两步过去,故意挽住了时怀池的手,让时怀池大感意外之余,也让邵曜心中重重一痛。 莫非阮绫从前也是如此看待自己和苏榴的么? 若是阮绫知道他有这种想法,一定是要呵呵一笑:你真是想多了。 多情每是空余恨。她是天底下最无情无义之人,怎会伤心呢? 阮绫同时怀池一起上了马车,时怀池虽然帮了阮绫,面上端着没表现出来,心中究底是郁郁不乐,他拿过迎枕下意识要揣进怀里,看到阮绫已经从善如流揣了一个,便莫名愈发气闷。时怀池把迎枕推到了一边去。 阮绫转头仔细瞅了瞅时怀池,心道,时怀池怎又闹情绪了? 今日用过了一回时怀池,阮绫觉得他不跟自己针锋作对的时候还是很好用的,难怪上辈子邵曜把什么事都交待给他,还让他做了丞相。本着哪里都能不稳,唯有后方不能不稳的谨慎精神,阮绫转了转眼珠,便忽然问他:“你是属什么的?” “问这干什么?”时怀池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 “我是属蛇的,听说蛇是十二肖里最冷血无情的,你相信吗?” “我不信。”时怀池不以为意。 阮绫微微笑了笑,眼中露出得逞的光。“我是信的。”她朝时怀池身旁挪了挪,坐到了时怀池身边,附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时怀池立刻瞪大了眼。她说话的气息是温热的,说出来的内容却让人凉嗖嗖的。她说出了邵曜与苏妃多年无子的秘密。 阮绫抿唇笑了笑,好像世上最甜最绵最蓬松的棉花糖,偏偏眼里的光又最是冷酷无情,“邵曜是属兔子的。” 阮绫离他远了些,拿手撑着了下巴,手肘支在迎枕上,语气挑衅,眼光散漫地问时怀池,“你是属什么的?”好似漫不经心。 时怀池瞅了瞅阮绫,她是最散漫的神色,偏偏眼里透着狡黠,好似在打着什么坏算盘,时怀池面色仍旧清凉凉的,只眼里包满了笑意,回道:“我属龙。” 阮绫有点意外,她挑了挑眉,不发表一词。现在不能拿太后身份仗势欺人了,她本意是要吓时怀池一吓,也好借着生肖之威继续骑在时怀池头上作威作福,现在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种一不小心吃了个暗亏的感觉。 不太爽。 时怀池却好像意会到什么一样,一下子拉住了阮绫的手腕,靠近她来,抿了笑意问:“听说属蛇的人手脚都易冷,你冷不冷?” 这天井院中多盆栽,一人高,比人高的都不少,但是邵曜与苏榴交手多年,深知能阻挡她的从来不是障碍物,只有和她保持二十尺开外的距离才会是安全的。 而且他早就练就了眼量距离的技能! 邵曜往旁边看去,这酒楼倒是有一扇月亮门通向后院,就是不知道后院有没有后门。 不过这会儿邵曜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苏榴所站得廊道就是通往酒楼大厅和正门的唯一途径,他总不能挤过去,那不是羊入虎口么? 底下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阮绫。阮绫看了一眼,便转头朝元扇喊:“快把方才用了的桌布都拿出来。” 元扇不明所以,反身又去柜子里把房中还残存的两块桌布抱了出来,“姑娘,只剩两块了。”其他几块都在方才您和皇上的对拉中,阵亡到楼下了。元扇眼带控诉地看着她,都不知道待会要怎么跟酒店老板解释了。 ——姑爷的朋友邵公子(皇上)兴致大发非要爬窗,所以那几块桌布掉下去了? 怎么解释都觉得哪里不太对啊! 阮绫可没看懂元扇什么意思,“两块就够了!”她抱着那两块布又走到了窗边,往下望去。苏榴站在廊下,还没出来,她还看不到,但从邵曜的视线对面推测,苏榴就站在自己这边。 阮绫展开了桌布铺满一整个窗台,蓄势待发。 苏榴见邵曜一个人站在中庭,身上还有脏灰,心中便是一喜。皇上显见是不知为何摔了,这可不正是她关心一下皇上的好时机嘛。 她想要向皇帝慢慢靠近,好表现一下自己的关切之情,顺便对他把仅剩的那个新手技能包给用了。 但回廊都有栏杆,她要走到庭院中,还得顺着长长的回廊步履婀娜地走一段,才能出得去。 邵曜假装淡定地朝月亮门走去,仿佛没有看到她,也不知道她喊的是自己。他准备从后门走了,免得给苏榴近了身。 苏榴又要顾及形象,不可能直接提着裙子跨栏而过,那样等新手包的时辰效用过去,就不好解释了。可她又要追上皇帝十尺之内,才能对皇帝施放技能,她只好在后面又喊了邵曜一声:“邵公子,好巧啊!” 邵曜心里就更乐了,还是假装没听懂她在喊自己,一边往月亮门方向竞走,一边抬头瞧了瞧阮绫。 他还朝阮绫眨了眨眼。 阮绫瞥他一眼,见着了苏榴的脑袋从廊下冒出来,立刻把手里的桌布往下一抛! 白布从天上漫漫飘落,像一个白色帛网,突然就盖在了苏榴头上。 苏榴猝不及防,被白布罩住后,扯了好半天才把自己从这从天而降的白布里捞出来。她抬头望向月亮门,邵曜已经不见了踪影,又抬头望向楼上,楼上的窗户或关或开,但都没有哪个窗户旁站着人。 苏榴只好一把丢掉了手里的白布。 做完坏事的阮绫已经拍拍手,回到桌边,重新端起了饭碗,她朝时怀池扬扬眉,“快吃,吃完了去燃灯。” 只有元扇还眼带怨念地看着她:我家姑娘这都做了些什么? 苏榴追过了月亮门,但见这边只有一条曲折的小径,哪儿还有皇帝的身影?她想到皇帝一年到头兴许都只有这天会出宫,不禁心急如焚。 只好站在院子里问系统:“能不能有什么方法一直追踪邵曜的位置?” 系统迟疑了一下,回复道:“有是有,但是” “但是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苏榴着急地问。 “但是gps定位这个技能要使用的能量更大,需要拿来跟它兑换的属性更重要,更高级。” “都是些什么属性?” “我看看,需要颜值,或幸运值” 颜值?幸运值? 都是什么玩意? 苏榴催着系统弄清这两样属性都表示什么以后,就陷入了沉思。样貌如此重要,做什么不需要看脸?怎能轻易兑换呢? 运气这种东西 倒是想得到摸不着的 考虑半天,她终究还是咬咬牙,跟系统说:“就用幸运值来换!” “好!技能兑换中” 苏榴一听,心里就一阵激动,幸运衣?是说运气会特别好的意思吗! 她看着系统给她展现的邵曜闪烁小红点,立刻朝月亮门外小跑了出去。刚到门口,就踩到了一汪水坑,把她仙气飘飘的裙子打湿了。看起来就像一只落毛鸡。 苏榴:“” 这个幸运衣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邵曜从客栈后门跑了出去,以为自己躲过一劫。但是很奇怪,无论他躲到哪个茶馆酒楼里,苏榴总能尾随而至。邵曜心里当然很惊恐啊,上辈子苏榴一直在宫里,他都没发现人家居然还有这种长线追踪能力! 可是这里离宫中也远,邵曜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燃灯大会那边人多一些,好摆脱苏榴。于是他抹了一把脸,就朝燃灯会方向跑了过去。 总之,皇帝当到这份上,也是很衰了。 阮绫跟时怀池都以为邵曜成功跑脱了,这会儿吃完饭,便也一起去了人山人海的燃灯会。燃灯会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携全家老小的,小夫妻同来的,还有抱着兔子走马灯满世界跑的。 花好月明时,树上都挂了红红的灯笼,还有小贩摆着摊给人猜灯谜的。时怀池说是怕阮绫走散了,非要牵着她的手,才肯挤这人山人海。还说这年头人贩多,大晚上的走散了有可能被一麻袋套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若是香囊未送到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邵曜心中哑巴吃黄连似的, 哪怕他现在压根就没有暴露身份, 阮绫也正眼不给他一下。这便像有一团小火, 在他心口底部慢慢烘烤c炆炖一样,欲灭不得,欲毁不得,欲扑无形, 难以忍耐,又只能忍耐。 阮绫最在意还是林景有没有找来, 转头一看,居然看到林景当起了邵曜的小尾巴。 阮绫心里相当意外, 她记得上辈子林景是经历了一段挫折期的,并没有那么快就成为邵曜的心腹。所以阮绫才想找他, 跟林景搭条线,做一做他微末时的伯乐 现在看来不知道哪儿出了变故,不过阮绫也没有放弃,便拿眼神去问时怀池:你带来的皇帝你自己支开? 时怀池心里也郁闷, 邵曜今日这态度明显不对劲, 莫非这就是皇帝不放自己婚假的真正原因? 但他还不能明显表现出来自己的怀疑,时怀池神色自若地挡在了邵曜和阮绫中间, 他穿的一身天青色洗烟雨直裰, 像一支平地生长c夹在雾里的毛竹, 凛节晟晟, 他只朝皇帝做了个手势, “皇上,马车在那边,臣送您过去吧。” 邵曜哪儿肯那么容易就走?他还想跟阮绫单独说说话,便不认可地瞥了瞥他:“她想看宫墙,我们就在这看看就是,那么着急是要做什么?”他又对阮绫亲切地笑了笑。 阮绫往后退半步,一点不客气:“我不过是无聊在这站一会,并不是看墙。” 邵曜给噎了一下,心中不恼,反要生出一丝窃喜来,终究还是清白身份好,她至少还肯跟自己呛声。若是换作了前世,她连一句话也不乐意搭理自己。 甚而,连一个眼神都是欠奉的。 邵曜还待说话,时怀池已经小小地拉了一下阮绫,他给阮绫使了个眼色,阮绫就什么也不多说了,勉强朝邵曜福了福身,就转身去上了她自己那辆红色的马车。时怀池也转过头来跟邵曜说:“皇上,臣陪您去一趟岳父家吧。”虽然邵曜只说和他一起走到宫门,时怀池却不能就这么放心大胆地走了,邵曜就一辆马车,随从十数个,真要出点什么事,就是时怀池担责。 阮绫身子微微一偏,竖起了耳朵。 要去她家? 看来是去看苏榴的了。 阮绫心中如此想到,立时便有了主意,也笑着转过身来跟话,“你要回家一趟?那倒正好,我也想回家看看。” 你前两天不是才回过家吗? 包括太监在内的所有人都如此想。 阮绫分明是与时怀池说话的,邵曜已经回道:“那正好,就都一起走吧。”军备本就是一个借口,他正不想独自去阮府,这下子也可算是遂了心愿。去了阮府,总比现在有更多机会单找阮绫说说话。 阮绫却不接邵曜的话茬,她转身钻进了马车里,暗红色的车帘立时挂了下来,挡住了明媚的身影,也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时怀池状似冷静地看着这一切,眼神里大约有些失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他掩了下去,很快就送邵曜去上了宫里备的马车,叫自己的车夫把马车直接往家里送,他自己则上了阮绫那辆整个儿飘荡着红红红的马车。 阮绫微微瞪大了眼,“你不是有吗?” “我们若是不一起坐,多不像话?”时怀池在阮绫身旁坐了下来,看看她手里抱着的迎枕,梅红梅红的,心情不知怎的倒是好了一些。 他坐得笔直笔直的,阮绫瞥瞥他,很是有些看不过去了,拿起另一个迎枕丢到他怀里,“坐得像个老学究,看着都累。” 时怀池顺手接住了迎枕,清冷冷的面上,透出一丝无辜的眼神来。坐还能怎么坐?真不是找茬? 阮绫却已嘀咕了一句,“这还差不多。”说罢她便抱着迎枕侧了个身,轻松惬意地问起邵曜出宫的缘故来。 时怀池随口回着话,一边拿那个抱枕来回转了转角度,心里嘀咕:难怪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还不是真夫妻呢,她竟连你怎么坐都要管了。 至于孤零零坐了一路马车的邵曜 正咬牙切齿地想着:时怀池居然没来陪朕! 这么没眼色,以后还想做丞相? 马车仍旧是踏踏前行,终于到了目的地。 阮绫想着,到了阮府就该有机会跟林景单独接触一下了,没想到真到了阮府,邵曜也一直随身带着林景。不让他有机会跟时怀池或阮绫单独接触。发现阮绫的真实身份后,邵曜在马车上已经完全明白过来,是同样回到过去的阮绫要找林景,而不是时怀池要找林景。 以阮绫的脾气,若是给她找不到林景,说不得她就得来找自己了。 邵曜盘算好了此事,便是跟阮喻谈起军备之事,邵曜都担心给阮绫钻了空子,也要带着林景旁听。 这可把今天下午还被皇帝审判之眼凝视到冷汗直冒的林景给激动坏了,皇上这是正式认可他了吗? 阮绫也和时怀池在阮绫出嫁前的小院歇了歇脚,把饭吃了。说好的草饼自然没了踪影,只有等下回了。从阮绫闺房的窗边望出去,正好能看到两棵桂树,本该是桂花茂盛的时节,这两棵桂树上的桂花却稀稀拉拉的,不知是给人打落了,还是给人摘去了。二人歇息着,听说邵曜还在与阮喻讨论军国大事,阮绫便意有所指地跟时怀池说:“邵曜鲜少做不能一箭双雕之事。他今日到阮府来,必还有别的目的。” “他今日看了选秀名册。” 阮绫便是嗤笑一声,“那便是了。现在苏榴正住在阮府,邵曜说不定就是去看苏榴的,待会我要找机会单独跟林景说说话,你帮我制造一下机会。”阮绫与林景合作多年,知道他警惕心很强,等闲人若想叫他,是叫不动的。 时怀池一想到阮绫心心念念找林景,是为了阻止苏榴选秀,心情就不通透。她就不能完全放下过去吗?偏要搅到皇宫这浑水窝里,看不出皇上现在对她似乎也有意思?时怀池摇摇头,“我不能帮你制造机会。” 阮绫皱皱眉,“为什么?” “依你所言,皇上都要亲自跑来看苏榴了,你为什么还要拆散人家?就算你想拆,你也拆不掉。”时怀池克制着自己,没有说出更直白的话来。 阮绫听了,好似无动于衷,她只反问了一句:“我就是要拆呢?” 他们俩坐得并不远,都在榻上,只不过一个占据了榻的这头,一个在榻的那头。时怀池忽然打破了这一段距离,坐到了阮绫身旁来,他像一杆青竹,往阮绫身侧倒来,自带一股竹叶气息。阮绫的手掌被握住了,她挣了一下,被时怀池握得更紧,时怀池清冷的面色里,带一点诚恳,“你已经嫁给我了,往后就是不捧苏妃的臭脚,她也不能给你脸色看,你何必非要做那个恶人?” 阮绫好似仍无动容,仍旧只问:“我就是要拆,就是要做那个恶人呢?你到底帮不帮?” 时怀池攥了她半天手,竟只得了这么一句,他放开了阮绫摸着几乎是柔弱的手掌,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到外面。 阮绫也不叫他回来。 时怀池也不带丫鬟,也不带小厮,只管往院外走。他对阮府不太熟悉,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一个带月亮门的小杂院。这院子以前是做什么的看不出来,现在是有些破落了,不像有人住的。时怀池心情不好,就喜欢往没人的地方钻,他见了这杂院,于此时此境,可算是如鱼得水了,抬脚就要往里走。 里面忽然就传来了说话声,一个听着像是少女的声音说:“你知道吗,苏姑娘要选秀,听说备的嫁妆比我们大姑娘出嫁的还多?” 另一个少女声紧接着就说:“可不是吗,老爷的心眼不知道偏到哪儿去了,一个非亲非故来寄居的姑娘参选,竟比他正经闺女出嫁还了不得。我可听说了,大姑娘出嫁囫囵带走的只有先夫人当年嫁进来的嫁妆。夫人扣下了好些原先该给大姑娘的嫁妆,留着给她自个妹妹添妆呢。” “可别胡说了,给别人听到如何是好?”先前起了话头的丫鬟立刻打住了后头那丫鬟的话头,二人渐渐就岔开话去,聊起了别的。 时怀池自然没有进去了,在这杂院外站了须臾,便转身往回走。 “你去说哪有我说方便?”时怀池怕她摔了,又虚扶了阮绫一把,往边上一指,“你就在那边亭子里等着,等我。”时怀池见着阮绫点了头,这才又匀了匀气息,往里跑去。皇帝和阮喻谈军事,闲杂人等早已退避,院门口是忠实老仆把守,书房门口则是阮喻的贴身随从把守,林景居然在书房里面。 哪怕时怀池是女婿,也只能进院门,进不了书房。 时怀池一看了这个架构,就暗呼一声好险。若是自己不来,岂不是白白地给皇上做了嫁衣? 他过去跟阮喻的贴身随从说话,请他把林景请出来,没想到那随从却摇了摇手,“姑爷,老爷特地吩咐,不传唤,不让小的进去打搅皇上啊。”随从显得很为难。 时怀池说:“我不找皇上,我就找一下林公公,也不行?” 随从还是点头哈腰的,一副很为难的折寿表情。 时怀池淡淡瞥他一眼,正要再说话,门口忽然传来了响动,他转头一看,就见苏妃苏榴袅袅娜娜地带着个干豆芽似的小丫头进来了,峨眉淡扫,腮红点晕,正是最娇俏的模样。只见苏妃腼腆地朝那随从笑了笑:“阮大哥,大姐夫叫我过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说罢了,她还含羞带怯地看了时怀池一眼,好像因为插队说了话,不好意思似的。 “老爷请您过来的?”随从很意外,立刻道,“我进去帮你问问!” 时怀池立刻咳嗽了一声,那随从也不好意思继续作为难脸了,尴尬地同时怀池说,“姑爷,我也帮您通传一声,一起,一起。”他一叠声的,生怕时怀池记仇一样。 随从进去通传,心里想着时怀池找林景而不是皇帝,肯定不是什么重要事,即便重要,估摸也不想给邵曜知道,于是很明智地没有在邵曜面前提起,只说苏榴来了。阮喻便期待地望向邵曜,邵曜沉吟了一会,便笑着答复了阮喻。邵曜还怕这随从招架不住苏榴,想着林景总比旁人谨慎一些,只出去这一小会,阮绫应当也不会钻着空子,便特指了林景出门应对。 因此倒省了随从还暗示林景出门。 林景出来后,目不斜视地,很是恭谨客气地同苏榴说:“苏姑娘,皇上请您去隔壁花厅等着,书房重地,不好见秀女。” 苏榴顿时面色薄红,声如蚊呐,几乎是用耳语嘀咕了一句:“那我去花厅等着。”时怀池回头看了她一眼,觉得这时候的苏妃跟自己记忆里的不大一样。 林景见着时怀池也在,便走到了时怀池身旁来,问:“时大人可是找皇上有事?” “不,我找林公公有事。”时怀池一副要找他商量公事的正经语气。 林景也被他带得忍不住严肃了一些,问道:“是什么事?” “我夫人想见您一面,有要事相商。”时怀池的语气还是非常正经。 林景心想,什么事,要时夫人来说?他十分谨慎,觉得有点奇怪,便面露犹豫之色。时怀池见他迟疑,又拉着他往外一指,“我夫人就在那边九曲回廊中心的亭子里等林公公,只短短几句话,与公公说过了,就完了。” 林景顺着时怀池的力道往一侧走了几步,透过院门遥遥往那边亭子瞧过去,便见着了一身红衣比火媚,比花娇,站在八角木亭正中心的阮绫。 “皇上待会见苏姑娘时,我就跟令夫人见一面便是。”林景稍显迟疑,终究还是答应了。 时怀池又劝他:“皇上与岳父要事相商,需时久,见一见那苏姑娘却是未必。”这才把林景成功请到了阮绫等他的小亭子里。时怀池自己也没有旁听,离开了。 阮绫开门见山便将来意与林景说明,“正是这样,若是林公公肯助我一臂之力,来日林公公但有要求,我也一定助公公一臂之力,绝无虚言。”说着,便示意元扇奉上一盒金。 林景没有去接金子,沉吟了一会,也没有立刻回话。他心里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样的事,会找上自己呢?按理来说,他一个刚调进御书房的小太监,是不太够格给秀女定生死的。虽然找他也有操作空间,到底不如直接找他头顶上的大太监来得方便。 那么时夫人为什么要找自己呢? 林景觉得这件事很蹊跷,时怀池是皇上的心腹,他没道理阻止皇上选谁的秀啊,而且这个秀女还是时夫人她亲爹举荐的,占用了他们阮氏族中的自有名额,按理来说,就算不亲近,也不可能去结仇啊。 再一联想到皇上今天突然拒了他的随身小太监,特叫了自己陪同,林景心里仿佛是豁然明朗了:皇上这是在考验自己对他的忠诚度啊! 这多半便是一场戏了。 哪怕不是,他也不打算在自己即将成为心腹的关键时刻,给皇帝掉链子,留下人生污点。 想到这,林景不再犹豫,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阮绫:“时夫人,您要是说别的事,我能帮一定帮。但这皇上选秀之事,我如何能有什么办法呢?皇上喜欢谁,看上谁,又不是我一个小小太监能左右得了的?这事儿啊,我真是有心无力,帮不了。”林景连连做俩揖,似乎就要拔腿跑去。 阮绫心里有些恼,却也知道林景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正想着,那边就有丫鬟来找林景,那丫鬟有些慌急,“林公公,皇上要走了,正找您呢。” 林景哪儿还有犹豫的?拔腿就走,路上且还问:“皇上没见苏姑娘?” “没呢。” 话音渐渐消失在风里。 邵曜居然没见苏榴?阮绫心中也颇为奇怪。不过他为什么不见,也不重要了。没见才好操作,若是见了呵呵。只有启动乙方案中的乙计划了。 她也不止备了林景这一个方案,不至于林景拒了,她就没别的法子了。 因是提示乳扇乙方案启动,趁着一个忠心仆妇来找自己时问她苏榴那边是怎么回事,那仆妇笑得厉害,一边将一包药粉递给阮绫,一边告诉阮绫,“哎哟,苏姑娘可真是想做帝王妃想疯了,皇上本来叫她等着,后来和老爷谈完事,他不知怎么的改了主意,说不在选秀前见个别秀女,喝杯茶这就要走了。她还不死心,买通了刘大娘将她放进去,想要摆个搔首弄姿的姿势给皇上看,结果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阮绫立刻问。 “皇上他早就提前离开了,没在那屋里。” “那可真是不赶巧。”阮绫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心道,这点小挫折对苏榴来说算什么,她今日不用邪法见邵曜,是因为还够不上必须用邪法的时机。 思及此,她只觉愈发的心烦意乱。起身准备找时怀池一起回家,好好想一番对策。 出了亭子没走几步,不想阮绫就在回廊上遇上了邵曜。阮绫也懒得看他,行了礼,便带着元扇让到一边,给邵曜让道。邵曜知道她还没有认出自己,暂时也没打算与阮绫相认,只是问阮绫,“嫁给时怀池开心吗。” 阮绫莫名其妙看了邵曜一眼,轻描淡写回他:“自然。” 邵曜又问,“我能不能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这怕是不好。我夫君已经在等着我了。”阮绫面带一股客气的虚假笑容,便往边侧绕了一下,带着她的丫鬟出门去了。像一阵红色的风,路过了邵曜的颊边脸侧。 她看到时怀池出现在回廊的尽头,便小跑了两步过去,故意挽住了时怀池的手,让时怀池大感意外之余,也让邵曜心中重重一痛。 莫非阮绫从前也是如此看待自己和苏榴的么? 若是阮绫知道他有这种想法,一定是要呵呵一笑:你真是想多了。 多情每是空余恨。她是天底下最无情无义之人,怎会伤心呢? 阮绫同时怀池一起上了马车,时怀池虽然帮了阮绫,面上端着没表现出来,心中究底是郁郁不乐,他拿过迎枕下意识要揣进怀里,看到阮绫已经从善如流揣了一个,便莫名愈发气闷。时怀池把迎枕推到了一边去。 阮绫转头仔细瞅了瞅时怀池,心道,时怀池怎又闹情绪了? 今日用过了一回时怀池,阮绫觉得他不跟自己针锋作对的时候还是很好用的,难怪上辈子邵曜把什么事都交待给他,还让他做了丞相。本着哪里都能不稳,唯有后方不能不稳的谨慎精神,阮绫转了转眼珠,便忽然问他:“你是属什么的?” “问这干什么?”时怀池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 “我是属蛇的,听说蛇是十二肖里最冷血无情的,你相信吗?” “我不信。”时怀池不以为意。 阮绫微微笑了笑,眼中露出得逞的光。“我是信的。”她朝时怀池身旁挪了挪,坐到了时怀池身边,附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时怀池立刻瞪大了眼。她说话的气息是温热的,说出来的内容却让人凉嗖嗖的。她说出了邵曜与苏妃多年无子的秘密。 阮绫抿唇笑了笑,好像世上最甜最绵最蓬松的棉花糖,偏偏眼里的光又最是冷酷无情,“邵曜是属兔子的。” 阮绫离他远了些,拿手撑着了下巴,手肘支在迎枕上,语气挑衅,眼光散漫地问时怀池,“你是属什么的?”好似漫不经心。 时怀池瞅了瞅阮绫,她是最散漫的神色,偏偏眼里透着狡黠,好似在打着什么坏算盘,时怀池面色仍旧清凉凉的,只眼里包满了笑意,回道:“我属龙。” 阮绫有点意外,她挑了挑眉,不发表一词。现在不能拿太后身份仗势欺人了,她本意是要吓时怀池一吓,也好借着生肖之威继续骑在时怀池头上作威作福,现在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种一不小心吃了个暗亏的感觉。 不太爽。 时怀池却好像意会到什么一样,一下子拉住了阮绫的手腕,靠近她来,抿了笑意问:“听说属蛇的人手脚都易冷,你冷不冷?” 没变,还是没变。 真的没变。 周围环境也很稳定,没变化。 邵曜心中的焦虑一扫而空,只剩了狂喜。他不着痕迹地抬起头来,暗暗观察四周,自己身旁站着的是王福顺,他人过中年,面白无须,自带一股娘气,但还是比自己记忆里年轻了许多,娘得风韵犹存的。 而邵曜以后的大总管林景现在站在门边当差,还是个面貌清俊的小太监。隔着门望出去,他的爱卿时怀池现在也是年轻了好几年的样子,正坐在桌案边给奏折划线,这也确实是他做丞相前的工作。 看完四周,感觉一切都很虚幻的邵曜又低头查看自己的其他奏折日期,每一个都没有错,显示是丙午年辛酉月庚戌日。邵曜是个不积压奏折的敬业好皇帝,凡京内呈上来的奏折,落款必定是昨天的无疑。 那么今日就是辛酉月辛亥日,八月初七。 这一年,阮绫已经嫁给了邵曜。这一天,邵曜甚至也记得很清楚,这一天是他认识阮绫的第二年。他本来答应阮绫,至到晚间要跟她一起出宫玩。 但是临到下午,突然来了一批堵在路上的奏折,这批奏折因是河水上涨被堵在路上的,积了很久,邵曜担心里头有汛情洪涝,就黄了跟阮绫的约,先看了一通宵奏折。 但实际上只是虚惊一场,没什么大事。 所以重来一回,邵曜准备提前交待一下时怀池,让他加个班,先预处理一下晚上才加急送到的奏折,自己就明天再来处理了。 心中主意打定,邵曜又随便看了两眼其他奏折,便站了起来,背着手优哉游哉往门外去。路过到门边的时候,邵曜还特地看了两眼林景。 一想到林景后来当上总管之后,便对阮绫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心里就忍不住冷哼一声。上辈子那时候,实在是邵曜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无力回天,觉得有个林景留在宫里也不错,才放任自流。 这辈子 哼哼。 邵曜心中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 回头就找个借口叫林景去涮马桶。 林景才调来御书房不久,只觉后背忽然一凉,仿佛是来自皇帝的凝视,他心中又惊又疑,却不敢贸然抬头回看一眼,只好僵着背脊硬挺着等皇帝走过去。 邵曜出了御书房内间,目光落在自己爱卿时怀池身上,心情便瞬间愉悦了许多。 还是爱卿好啊,一直为大齐兢兢业业,尽忠职守,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未曾背叛他,为大齐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上辈子给绫绫砍了,太可惜了。 没关系,这辈子,朕一定好好补偿你。 至于今天,先帮朕顶个班呗。 邵曜背着手走到了时怀池桌案边,清咳一声,说道:“朕听说晚些时候还有一批新奏折要上,你先给看看,朕明早过来处理。” 时怀池心想,这不就是要加班了? 他面色平静地将手里的笔放下,起身同邵曜说:“皇上,臣已经同内子约好,晚上陪她看夜市,臣这前几日刚成亲,没休假便罢了,若是还加班”他露出为难的神色,语带微微的控诉。 邵曜心里那叫一个诧异啊! 什么? 这个工作狂,万年单身狗,他成亲了? 但他还不能表现出来,因为理论上来说,自己肯定是知道时怀池成亲了的呀。 邵曜这么多年来,演技已经得到了突飞猛进的质的变化,于是他面带微笑地听时怀池讲完了,心里便直骂年轻时候的自己不厚道,时爱卿成亲,居然不给他放假。这像什么话? 算了,回头随便找个理由多赏些布料首饰给他妻子,当做给爱卿的补偿好了。 至于今日邵曜咬咬后槽牙,罢了,反正也不是十分重要内容的奏折,就给自己和爱卿都一起放假好了。 邵曜心情愉悦地如此想到。 主意打定,邵曜就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轻松愉悦地同时怀池说,他处理完了桌上这些,可以早些走,与他妻子好好逛逛街,享受享受新婚的美好时光。时怀池毫无异色,一直是点头恭听的状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宛如濛水宛如雾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 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阮绫什么都还没看清, 就看到笼着水雾金光的苏榴冲到了兀惕的尸体旁, 蹲了下去。阮绫就看到本来就朦胧的苏榴身上,不知从哪儿放出一道金光来。这道金光徐徐地落到了兀惕身上,将兀惕罩住了。 然后阮绫,就眼睁睁看着兀惕身上的青斑潮水退潮一样渐渐消去。又眼睁睁看着他睁开了眼睛! 阮绫不可置信地飘到了房梁之上, 居高临下地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可换了个角度,还是只能看到一片金光。阮绫当即从房梁上飞下,想要凑得看得更近一些, 未至近前,却又被那道虚虚的光芒稳稳地推开了。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 在阻挠阮绫接近。 这一层一层漫射出来的金光, 也逼得阮绫无法看清苏榴到底是如何操作的, 等这光芒变弱一些,阮绫就看到兀惕身上的青紫已然尽褪, 恢复了正常的肤色,身体看着比先前更健硕了。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兀惕自己拔开了身上的剑,坐了起来。 若非亲眼所见,便是有人告知阮绫, 她也不可能相信天底下还有这种事! 阮绫从来是不信邪, 只信自己的人。 苏榴是阮绫继母的小妹妹。当年邵曜见了苏榴之后, 跟中邪了似的, 也不顾辈分差了,也不顾人伦了,也不要皇室的颜面了,非要纳她为妃,爱得死去活来的,所有人都劝阮绫走上争宠道路,还有人悄悄劝阮绫驱个邪的时候,阮绫就不信邪。最后邵曜病死了,她还是稳稳当当做了太后,把自己想扶上位的人扶成了皇帝。 现在她也还是不信邪。首先,她不觉得苏榴这是什么仙法或妖法,她觉得苏榴能救活兀惕,一定是有什么缘故。哪怕是自己现在死了,还能像个鬼一样飘着,也一定是有什么缘故。若不然,这满宫里今日死了这么多人,外头还有个林景躺着,为何不见他们,只有自己? 所以阮绫觉得自己应该也是有些特殊的。 这个缘故,总要自己碰一碰,接触一下,才有可能探得到。阮绫瞧着兀惕身上没金光了,便拼着一股蛮劲冲向了兀惕。特殊对特殊,她得试试自己还能不能再一次弄死兀惕,不然心有不甘。 兀惕身子一晃,感觉浑身一股劲冷穿过,不自觉地抖了抖,阮绫穿体过魄,灵体已不复方才灵活,有些难受了。她回头看兀惕除了被冷了一下,似乎还好好的,自然不甘心,她拿命换来的,她们宫里那么多人,拿命换来的,如何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宣告失败? 那头兀惕说话了,他转头看了看,朦胧中似乎有光圈的苏榴,“我这是遇到了仙女吗?” 阮绫在一旁几乎喷笑:对不住了,你遇到的不是仙女,是邵曜的宠妃苏榴。 苏榴是那种五官组合到一起,看着似乎哪儿都好,可总让人感觉有点不太和谐c不太对劲的长相,眼睛细长,是明显得过头的凤眼,鼻子极高,看起来像是有番邦血统,嘴唇厚润引人注目,可偏偏嘴唇下的下巴又很尖很尖,单个拆开看都挺好,放在一起看,便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每次阮绫一看到她,再一想到邵曜居然喜欢她这个模样的,心里难免总要默默鄙视一番他的审美。 苏榴一个低头笑,含羞带怯地露出了她锥子一般尖的下巴,“大王,妾并非仙女,妾只是恰好有解毒一药丸。” 解毒一药丸?! 这怎么可能! 这毒一药是王太医亲手调配的毒剂,由二十一种相生相克,循环互制,单一解药能互相引诱其他毒性发作的毒一药制成,就连王太医自己都说,神仙都制不出解药,她怎么可能有对症解药?! 阮绫根本不信,她一忽儿跑到苏榴身旁,照着她的侧腰狠狠踢了过去,“你撒谎!” 你撒谎! 撒谎!—— 阮绫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这个人挤人的屋子里,但是那些活人们,毫无所觉。而她自己也被苏榴身上那道朦胧的金光一个反弹射,打到了墙角的神龛上,她的魂体靠在观世音菩萨的神龛前,似乎也被一道淡淡的光,给挡住了飞出墙外的去路。阮绫以为灵体无血,不想自己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兀惕毫无所觉,他已从地上坐了起来,转头问苏榴,为什么要救自己。苏妃面上仍是含羞带怯,“妾身仰慕大王已久,不愿看大王命丧太后之手,是以偷了解毒一药丸出来。” 骗子! 阮绫挣扎着,从神龛边落了下来。她近乎透明的灵体,像一团聚成一团的水汽,被砸得有了分解消散的趋势。浑身上下痛得像要散架,阮绫本以为,鬼魂是不会有痛觉的,现在这个认知又被颠覆了。这种痛,仿佛是深入灵魂的痛,她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兀惕活了过来更让她痛,还是跌倒在地更痛了。 兀惕和苏榴还在说着些什么,阮绫懵懵的,大脑一片糊涂,一时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想不到。 而苏榴一边含羞带怯地与兀惕说话,一边在脑海中,又与另一个被称为“系统”的东西对话。她问:“阮绫的灵体当真冲撞了本宫?” “根据成影系统绘制的肖像图轮廓推断,95是太后阮绫的灵体。宿主,她又不死心冲过来了!建硫王兀惕身体尚虚,灵体和身体黏合度还在修复中,修复值64,再被冲撞一下,可能会灵魂出窍减十年阳寿。” 苏榴长捷轻扇,嘴角微勾,露出最为诱惑的模样,阖下的眼中却透着外人难以看见的锋利。在脑海中对着系统道,“呵,死了还想坏我后半辈子的好事。系统,使用我前天兑换来的阿姆斯特朗回旋炮打她,黑白无常没来,就直接送她魂飞魄散大礼包。” “是,宿主。” 阮绫虽然不满自己撞一下效果不大,可也意识到兀惕并不是不会被自己影响。她现在别无她法,只想再把兀惕拉下黄泉,不要功亏一篑,便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再度撞向兀惕。 她离着兀惕只有二尺远了,只要再近一些,再近一些,就能穿过他的身体,达到一次对冲。可就是这二尺的距离上,她忽然又觉一道飞旋像暴风的金光平地而起,撕裂了空气中的尘埃和气流,朝自己旋转了过来。阮绫闪避不及,被这一道金光漫漫的旋风席卷遍身,灵魂被旋风融合,似乎顷刻间就分解碎裂了 只剩二尺 二尺 阮绫最后想着,灵魂上的红衣也片片碎裂,化成了光沫碎星。 她死不瞑目地失去了最后的知觉。 打完一发魂体消散阿姆斯特朗回旋炮的系统忽然咦了一声,未及重新计算,它的宿主又询问起来:“兀惕对我的好感度涨了吗?” 系统暂时放下那堆已经成为无用垃圾堆的数据,尽职尽责地侦测了一遍兀惕的数值,回道:“恭喜宿主,涨了二十点好感度。” 苏榴听了,却抱怨了一句:“可算来了个容易涨好感的了。”她又愈发含羞带怯地对兀惕笑了。 阮绫浦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正躺在大红雕花盘莲纹床上,脸颊脖子上挂了一绺黑发,看不清主人是谁。阮绫心里悚然一惊,心道:难道自己死了以后,跌落地府,就这么不幸跟邵曜躺到了一张鬼床上? 外人都道阮绫自苏榴进宫后,就陷入了长达五年的失宠状态,他们倒是不想想,以阮氏之势大,若非是阮绫自己不肯搭理先帝邵曜,邵曜又怎么会真的让她“失宠”呢?实情就是自邵曜纳妃之后,阮绫就再不肯多看他一眼了,素日里懒怠搭理他,十天半月不见他一回且不说,哪怕是祖制初一十五皇帝必须宿在皇后宫里,也一定是同床异被,绝不肯与邵曜虚以委蛇。 现下此番情景,阮绫也只能想到是邵曜死了也不安生,企图占自己便宜。 他倒是想得美,别以为死了就能一笔勾销前尘尽弃! 阮绫抬手就去推这人,手里滑过他的一头青丝,阮绫本能地就觉得不大对劲。邵曜的头发是细软细软的,还有点自然弯,这个人的头发摸起来却是硬直硬直的,还是粗发,手感纹理不对劲啊!这么想着,阮绫再仔细定睛一看,心中更悚然。这特么居然真不是邵曜,而是已经被她抄了家斩了首的前丞相时怀池啊! 阮绫顿时如遭雷劈,抬起一脚就毫不客气地踢开了朝自己露出浅浅笑,还要来掀自己肚兜的前丞相大人。直将他踢下床铺,滚落床榻,阮绫才翻身坐起,拉过一旁的被子就包住了自己。她柳眉倒数,杏眼圆睁,“时怀池,你好大的狗胆!本宫的便宜也是你占的?这里是地府?邵曜呢?他住哪?本宫要见他!” 她只道自己已经死了,又被那金光打灭了,灵魂却还没真的死成,这地方看起来又与阳世那么的相像,那么的逼真,必是自己与其他已死的人一般,进了地府了,自然要问个清楚。她这一串问题连珠炮一样打出来,时怀池已经变了脸色,他本是清冷无表情之人,现下却顾不得面瘫了,他后退小半步,打量了阮绫一番。阮绫当皇后七年,太后三年,五年掌内宫,五年握外朝,与十年前的少女阮绫自然不同,便是现下狼狈地抱着被子,生起气来,也自有她的一股威压气势。时怀池端详之后,面色更是变黑了。“这里不是地府。” 阮绫微微张着嘴,没说话。 时怀池一身绸红衣,红色的发带潇潇洒洒落在颈侧,他本青竹一般的人物,此刻竟抿起了嘴角,漆黑点星的眼落在阮绫薄红笼雾c掐一下能出水似的面上,“欢迎来到十年前,阮绫。” 阮绫又怔了一怔,仔细看去,便才将发现,龙凤烛火光下映照着的c被红光衬染得比以往她印象中柔和许多的时怀池果然是年轻了十岁的少年人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阮绫拿过一旁的被子裹在身上,披风一样包了两层,把自己包得像座软绵绵红彤彤的小山一样。只露出一个乌溜溜的脑袋来,正做了白里透红c乌丝如瀑的圆丘小山顶。什么威势给这么一裹,都消了个一干二净,她自己且还尚未意识到,只用自觉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时怀池给她解惑。 她这么样,全无素日里的太后仪仗武装自己,反倒不像语气咄咄,居高临下,倒像是在朝时怀池撒娇一样了。 长得太软太可爱,大抵便是这点不好,稍有不慎,便摆不出她堂堂太后的架子来了。 她自己尚未意识到,冷清的时怀池已然露出了平时不易见的笑意来,“为防你再抄我一次家,斩我一次首,我已经先下手为强,把你娶了。今晚便是新婚之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绫整个身子都僵在了一块,心内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来打去,一忽是这个占了上风,一忽是那个领了头处,至到最后,就连阮绫自己心里都乱七八糟,毫无头绪,愈发糊涂了。 时怀池看阮绫如此懵色,又道:“皇上宠幸苏妃五年,苏妃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致使国基不稳,皇上与她在一块,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阮绫一听,心里的小人也不打架了,神色却是更不好。 阮绫幽幽瞥了时怀池一眼,慢慢往车壁上一靠,将脑袋和身子贴在了车壁上,心里冷笑,对不住了,邵曜他绝后,是本宫整的。 想到这,阮绫心中更觉混乱,不应该啊,自己不应该对苏榴动恻隐之心啊。 时怀池看阮绫皱起了眉,仍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别扭,又给她找到了理由:其实她也不总是无情无义。不顾着她爹,总还顾着她族人。 念及此,时怀池心口便是不可自抑地一热,他隔着袖口抓住了阮绫的手腕,言语铮铮,似是发下一段誓言:“我必不与皇上一般。” 阮绫意外地将他看了看。 看到时怀池眼里的点点微光,闪闪的,带着专注。 阮绫心道:爱卿,本宫没打算和你发展一段感情,你就别想多了。 阮绫缓缓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腕,对着时怀池稍稍背转了身,并没有回话。这便是无声的拒绝了。 这么多年来,阮绫已经只相信自己。 天下男人皆薄幸,时怀池这些话,听过也就罢了,她也不会当真,更不会往心里去。 时怀池专注的眼眸微微黯了黯,不过阮绫明显的不乐意听,他也就没有再拉着阮绫说这一种言语了。 马车有规律地朝前奔着,轻轻晃着,发出轻微的咔哒咔哒声,阮绫脑子昏沉沉的,靠在车壁上慢慢睡着了。她手里抱着的一个迎枕滑落下来,落到时怀池腿边。时怀池拿过抱枕推到一旁去,看阮绫空歪着头,睡着的姿势看着就让人难受,轻轻地拉着她往自己怀里倒过来,一言不发地抱住了。 她睡着了,眼睛闭上,呼吸均匀,眼底不再有那种乍一看随意仔细一琢磨是警惕戒备的光,看起来就愈发的天然无辜。 时怀池轻轻地给她撩开了贴近眼睑的两根发丝,坐直了身子,看向对面的车壁。 阮绫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没有了那种半梦半醒的感觉,而自己就在时怀池怀里。她偏头望去,窗外有一丛桂树的枝叶遮蔽了大半个窗子外的空间。 到家了? 阮绫一下子挺坐起来。 她想起自己居然错过了唯一能阻止苏榴的机会,竟然就这么放过了她! 这怎么像是鬼迷了心窍一样?! 阮绫神色阴晴不定,更多的是难看。时怀池便在一旁问她:“你怎么了?” 阮绫没有理他。 她撑坐在榻边,看着自己的绯红霞云裙摆发呆。 今日自己在阮府的行为由不得阮绫不多想。 她从不是会临阵变卦的人,也从不是会因为一点恻隐之心,就能改变主意的人! 要不然,也不会被人骂无情无义那么多年了。 阮绫越想,面色越是煞白。 因为她忽然想起了,苏榴刚入宫那一年,邵曜对苏榴和自己那反复无常的变化 “你怎么了?”时怀池在一旁问阮绫。 阮绫双手紧紧握着榻沿,手背两根蜿蜒的青筋清晰可见。她的头往前低垂着,身子微微往前冲着,没有言语。 阮绫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实际上,她还记得。 她便想起来,苏榴入宫头半年,邵曜那些反复无常的行端来。 邵曜对苏榴好时,他一个从不打女人的人,居然还打了自己一巴掌。那时候阮绫做了什么?她不过是发现自己每日要折来插瓶的红梅园那天给苏榴抢先折了一枝最迎风招展最好看的红梅去。还是阮绫头一天就看中的。阮绫很生气,心想,你这个贱人,抢我男人就算了,居然连我的一枝插瓶花都要抢? 真以为自己进了宫,受了宠就能上天了? 阮绫便叫她抱着红梅枝,就着皑皑白雪,膝盖枕着比搓衣板更崎岖的红梅枝,跪到了红梅园口。 明明白白告诉她,红梅她可以折,但是自己也可以叫她跪就跪,叫她用什么姿势跪,她就得用什么姿势跪。 邵曜就为这事,打了阮绫一巴掌。 他打了自己,阮绫还可能原谅他吗? 一辈子都不可能了。 偏偏邵曜的态度又很反复,前几天才打了自己,过几天,又要跑到门口来喊话道歉。那一天正好下了鹅毛雨加雪,邵曜居然还想跟自己卖惨,不打伞喊话。他也不想想,他若是因为自己生了病,满朝文武当然不会全部上奏劝诫他,反倒要说自己这个皇后小性不识大体。 这等暗亏阮绫如何肯吃的? 阮绫便叫元扇立刻去给邵曜打伞,又着人去把御花园里那只埋下的鹦鹉尸体又挖出来,递到他面前。 阮绫也没见过那只鹦鹉尸体变成什么样了,据说是尸和泥混在一块,烂成了一团黑乎乎臭烘烘。 她是不知道邵曜当时看了是什么反应,他后来又站了大半个时辰,方才走了。阮绫听说苏榴梨花带雨请他看大夫,他都不让看。 那时候,阮绫无情无义的天赋已经开始暴露,心中并无任何怜惜,只是嘲他:做什么样子给本宫看呢? 没过两天,他果然又与苏榴恩恩爱爱去了。 雨夹雪的势头也跟着这场闹剧的收尾变小了些,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雪化了一些,冻了一些,路中央扫的再干净,也难免黑乎乎亮晶晶地积了一些在路旁夹角里。 明明是新尘覆路,却好似积年的旧灰顽垢一样使人头疼。 阮绫就坐在窗里边,看着外面被鹅毛雨夹雪打得焉了吧唧的青草地发呆。 自从她铲了铃兰,院子里就没有种过任何花了。原先是棕黑的土壤坑坑洼洼翻在面上,宫里人觉得不好看,又看她不想种新花,就建议她种上一批草,阮绫同意了。于是那一片坑洼洼就变成了平整的草地。雨水打在草叶上,又顺着叶子落进棕黑的泥地里。 这样一幅静谧的雨落草叶图景,她看了许久,到底有多久,阮绫也记不清了。 阮绫脸色愈发白。 时怀池以为她病了,摇了摇她肩膀,把阮绫摇回神,问她:“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阮绫恍恍惚惚地,无神的目光盯着地板,喃喃回时怀池:“邵曜。” 时怀池按着她肩膀的动作都跟着停了一下,他原本有些忧心的目光,现在变得有点揪心,时怀池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你想他做什么?” 阮绫也没有去看时怀池变化了的面色,仍旧盯着地板,神思不属,魂灵漂移,“想他那时是不是其实还喜欢我。” “他是苏妃的。”时怀池也顺着阮绫的目光看了看地面,除了青白的砖,别的什么也没有。他又跟阮绫重复了一遍,“他是苏妃的。” 他是苏妃的。 阮绫终于回过了魂,她眼前淅沥沥的雨色变成了青白青白的地砖,就连地砖上的万福纹都清晰可见。 这句话又提醒了阮绫。 是了,她想。 纵然邵曜头一年有些反复,那大抵是他以为自己还有回心转意的可能,做做样子,想哄自己。后来发现自己实在哄不回去,不就专心致志喜欢苏榴去了? 她刚才到底在想什么啊。 阮绫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她真是想多了,似苏榴这种邪法,似乎管的时间也不算特别长,怎么可能一直用呢? 阮绫摇摇头,想来想去,自家里回去再要求把苏榴除名也是不可能了。惟今之计,还得去找林景。 她就转头跟时怀池说:“我要去找林景。” 时怀池面色微变,想也不想就回她:“不行。” 阮绫些微有点囧,晃了晃瓶子,瓶中还是滴血不出,她只好对着瓶口往里一看,便只能看见黑黢黢红暗暗的一团,已经凝住了 “怎么回事?”时怀池又问话了。 阮绫颇为尴尬,呵呵笑了两声,“这个,好像冻住了。”她眨巴眨巴眼睛,更显得又无辜了好几分。 时怀池拿过她的瓶子,也跟她似的,探了一只眼睛往里看了看,就起身去了桌边,拿过交杯酒的酒壶往这鸡血里倒了一点,晃晃瓶子,融了里头的血块。又端着小瓷瓶回来,往帕子上倒了一点血,问阮绫:“够了?” “应该,够了吧?”阮绫也不是很确定,十年前晃过一眼的东西,如何能记得那么清楚?时怀池想了想,又往上头多倒了好些鸡血,直将这瓶子几乎清空了。才把瓷瓶递还给阮绫。时怀池做好了假,自己一拢元帕,拿着它丢到了外边的小榻上。 阮绫摸了摸鼻子,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拿被子把自己包得更紧了。 时怀池又折返回来,清凉怡人的专注目光盯着一人占用所有被子的阮绫默默看,好似意有所指,偏偏又一句话也不讲。阮绫已经带着小山一样的被子靠到了里头的床壁上,被这么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也不好一直无视。只好开口问他:“你怎么回来了?你可以睡那边的榻上。”她小心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遥遥往榻一指。 结果时怀池居然头也没回,就毫不犹豫地回她:“不行,这张床我要睡一半。”他见阮绫立时拿警惕的眼神看自己,顿了一顿,只好又道,“榻太短了,不好睡。” 这上头,时怀池仿佛很是挑剔。他说着话,也不管阮绫答不答应,就和衣躺到了床外侧,果然不多不少,正占了一半的宽度。若说他不迁就人,他又偏偏好似有些君子风度,说一半,就一半,半寸也不多占,同时的,半寸也未让给阮绫。 阮绫便有些气,她被被子压得像个负重累累的葫芦娃,拖着被子艰难地挪了挪,小山般挪到时怀池身侧,居高临下地望他:“时爱卿,本宫明天就让人去做长榻,今天,能不能委屈你,暂时屈尊睡一下你自家的短榻呢?”她故意加重了自家这个词,好提醒时怀池,是他自己没做好相宜的家具,与她无关。 时怀池还是面无表情,清冷淡漠地转回头来,专注地将她呲牙的模样看了看。阮绫露了对白白小尖的小虎牙出来,似要竭力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 时怀池专注地看了一阵,阮绫以为他已经内心松动了,不想这个铁石心肠,最后居然冷酷地闭上了眼,“不行。” 阮绫不死心地隔着被子拿手推了推他。时怀池老僧入定一样,毫无反应。 他如此无赖,阮绫也实在有点拿他没办法,只好问:“本宫衣裳呢?” 时怀池果然装睡,眨了眨眼,就睁开了。他看了看阮绫,侧身过去,在外面摸索一阵,就把阮绫的里衣找到,递给了她。 阮绫小心伸出一只光溜溜细瘦的皓腕,刨食的仓鼠一般,曲起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刨刨刨,把里衣扒到了自己身边来。刨完了,发现时怀池一直也没把眼睛闭回去,她只好又说:“爱卿,你能不能去那边角落里回避一下呢?” 时怀池躺着没动,他盯着阮绫半晌不吱声,忽道:“每次你叫我爱卿,我就想起赴刑场那天。” 阮绫:“”你自己阴影大,怪本宫咯? 阮绫正要推卸责任,时怀池又说:“你要是改口叫夫君,我就去角落里回避片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酒楼战后解混令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 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时怀池沉默了一会,过一会, 他忽然又固执地把阮绫的手掌拉回来, 攥到手心里, 攥到怀里, 语气依然是无比认真, “现在没有干系, 以后就有了。” “”阮绫抽了抽手,没抽动, 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时怀池的话。若是反驳,那也只有日后和离这一条出路, 但阮绫自己都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要想安心收拾苏榴, 还是不与时怀池和离最便利,路最好走所以耿直的阮绫说不出话来了。 时怀池得寸进尺,攥着阮绫的手掌,又往阮绫身旁挪了半寸。目光明净专注。阮绫往旁边撇了头,看着迎枕的一角。 二人一路无言地回府。 至洗漱完毕,阮绫终于收拾好了心情,能平心静气地跟时怀池好好谈谈正事了。阮绫方道:“林景以后不能找了。” 时怀池还以为阮绫终于想通,明白了做恶人没有前途,不由得便是神色一松, “这不是挺好吗?” 他这种高兴, 却让阮绫更不爽利。她原先以为林景根基还不稳, 所以想跟他搭上线,现在看来,林景已经迅速成为邵曜的心腹之一,在御书房站稳了脚跟,他不但不会帮自己,很可能还会出卖她。素来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阮绫也不会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我准备去找王福顺了。” “王福顺?”时怀池心中吃惊,难免带些诧异出来。归根究底,他还是不太希望阮绫来做这个恶人,“要不,就还是算了吧。” 阮绫几乎是固执地说:“不行,一定要阻止苏榴选秀。” 时怀池把手放在被面上,偏过身来,盯着阮绫的眼睛问她:“你是不是还期待有一天回去做皇后?太后?对,你做不成皇后,做太后总是没问题。” 阮绫偏头看他一眼,笑得有些轻蔑,“你想太多,本宫不是爱吃回头草的人。” 时怀池盯着她这轻蔑的神色看了一会。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推开了被子一角,往里挪了挪。“晚了,还是睡吧。” “正事都没说完,睡什么觉?”阮绫一把拉住他袖子。心道,你以为随便就能糊弄过去? “什么正事?”时怀池果然一副想糊弄的样子。 阮绫说:“我要找王福顺。你得给我打掩护。” 时怀池便有些赌气的样子,一口回绝:“不打。” “你不打,我只有自己出去,递自己的名帖了。相信王福顺还是会见我的。” “你怎么知道他会见你?” 阮绫拂了拂额前的刘海,翻身躺到床上,“因为他关心邵曜。苏榴要是给邵曜做妃子,会害死邵曜呢?” “不要胡编乱造。”时怀池皱了皱眉,立刻又不干了。 “我要是说我没有胡编乱造呢?” “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怀池这样子,摆明了是不会相信阮绫的胡言乱语。 阮绫也只是偏头笑了笑,“因为苏妃给邵曜用药,导致他身体不好。” “用药?”时怀池不可置信地皱了皱眉,“不能吧。” “千真万确。” “为什么要用药?” “因为邵曜纵欲过度,不行了啊。”阮绫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当然事实没那么夸张,阮绫就知道苏榴给邵曜用过五回药,这五回的药应该不是导致邵曜最后药石罔救的真正原因,不过既然时怀池不信邪术之说,那当然要给他找个能让他信服的理由了。 马上风就很不错,阮绫很不厚道的,趁机再给邵曜脸上抹点黑。 时怀池狐疑地看她,“太医都没发现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你又不是宫里的人,你怎么知道太医没发现?”阮绫嗤笑一声,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个苏榴的心腹,是我的人。” “谁?” 阮绫好笑地瞥了时怀池一眼,“不告诉你。”她拍了拍时怀池的胳膊,朝他眨眨眼,“帮我找王公公吗?”时怀池沉默了一会,在他心里,邵曜的身体自然是坏得莫名其妙的,正值壮年就走了,最后也没确诊出到底是什么毛病。 这么一想,那倒真有可能是坏在不好说的事情上 时怀池终究心里也有些将信将疑,心里骂了一通皇帝瞎折腾,不爱惜自己,到底是没二话了。 阮绫又成功往邵曜脸上抹了一层黑。 找王福顺比林景顺利多了,因为林景没有外宅,只在宫内居住,而王福顺是有外宅的。王福顺和时怀池都是邵曜心腹,他俩见个面也不必太避讳。 阮绫抵达王福顺的宅子,就被入目所及一片的深深浅浅迷幻紫给晃瞎了眼。依稀可见园子里种的是紫叶李c紫荆树以及一种海外来的叫作蓝花楹的高大树木。 就连屋子墙面都被王福顺漆成了迷幻妖冶的淡紫色,阮绫心中抖三抖,王福顺的品味还是这么的别具一格啊。品味清奇便罢了,据说他在家中时,也喜欢穿一身迷幻紫,看起来特别的娘,风韵独显。 邵曜在位的时候,这满园紫倒没什么。后来新帝邵映上位后,就以“欲夺皇家朱紫,图谋不轨”为由,抄了王福顺的家,斩了他的脑袋。 他这些紫色,其实都比帝王家所说的紫红色要淡一些,偏紫一些,避过了要害部分。不过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邵曜在时,自然随他折腾,他便是真涂成紫红色,邵曜也未必会对他怎么样,说不定还要弄个钦赐给他。邵映上位,他自然沾紫便是错了。 阮绫也知道其实现阶段找王福顺会比找林景方便快捷许多,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来找他,不是别的,是因为上辈子,王福顺被斩的时候,阮绫没有救他。王福顺上辈子其实没做什么对不住阮绫的事,他也就是人婆婆妈妈了点,像个老妈子一样,既劝阮绫跟邵曜生个孩子,又劝苏妃努力跟邵曜生个孩子。 他纯然是邵曜的人,阮绫自然不会救他。 不过到底是没救,这辈子反倒要来求王福顺办事,虽然王福顺什么也不知道,阮绫还是感觉有点拉不下脸,有点不好意思。若非万不得已,她就不想走这一趟。 带着有些纷乱的思绪,阮绫到了王福顺面前。果见他穿得一身迷幻妖冶紫,搭一条银白的腰带,越发像他身后园子里生出来的不男不女妖精了。王福顺躺在一张深紫色檀木躺椅上,手里拈着一只美人望雾月青花瓷小茶杯。眼睛上似乎还抹了暗紫色的眼影一般,眼风扫过来,自成一派的妖娆。 阮绫上辈子只是听说王福顺在家里喜欢如此,还真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心中又是抖了三抖。她勉强克制脸上出现奇怪的表情,尽量自然地行了礼。 阮绫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就把自己的目的与王福顺讲了讲。王福顺听罢了,手中妩媚地拈着那只杯子,语重心长劝阮绫:“时夫人,你们女人家的心思,咱家都懂。这苏姑娘虽然是你继母的妹妹,可她既是你爹举荐的,以后自然会同你们阮氏站到一边去,咱家劝你还是与苏姑娘讲和的好。今日这些话,咱家只当没有听过,你回去吧。” 阮绫也不在意。王福顺不是贿赂能贿得动的,只能晓之以理。阮绫便将袖中自己家仆从苏榴那抹来的一小包药粉递给了王福顺。向他说道:“这是我的心腹从秀女苏榴屋中搜出来的药粉,这种药给皇上吃了总是不好。” 王福顺捏着妖娆的兰花指接过了药粉,他早年跟着邵曜,护他长大,多少也懂一点药理,只闻了闻,面色便有些难看。 他当然不会只听阮绫一面之辞,就真的相信这是阮绫从苏榴房中搜出来的,但阮绫与苏榴这个毫无根基的秀女针锋相对他却是看出来了,孰轻孰重,都在他的选择衡量之间。 王福顺在心里衡量着,手里揣着药粉包还没有表态。 阮绫又道:“我们族中也有一个主枝庶女,生得明艳美丽,品格端方,只是年纪小了,来年参选更合适些。”这个庶女自然就是阮绫跟她爹推荐过的那个庶女,此女早些年过得是差,但品性很不错,阮绫知道她,还是因为她上辈子是嫁给了一个小孝廉,后来跟着那孝廉去北边任知县,殉国了。 既然是重来一回,阮绫就不介意助她扶摇直上。 王福顺听到她还有个中意的本枝候选人,立刻就笑了。他收起了药粉包,就对阮绫笑道:“夫人的忠君之心,咱家感受到了。此女心术不正,咱家就不能让她走到皇上面前去迷惑皇上。” 阮绫轻轻一笑,抛出了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王公公,此女不但心术不正,还会妖法。” 王福顺看了她一眼,便娘唧唧地放下了美人杯,蹙眉斥道:“胡言乱语!时夫人就算不想让苏榴中选,也不必如此污蔑人家!” 阮绫并不惧王福顺,她知道王福顺跟时怀池不一样,时怀池是真不信邪术,王福顺其实特别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阮绫上辈子就听说他的房间里不但虔诚地摆着佛龛,就连他的那啥都请和尚开了光虔诚地放置在佛龛附近,每天受香火气 心中又抖三抖的阮绫摆出一脸神棍表情:“是不是真有妖法,王公公不必现在就断言,只消选秀当日,试一试苏榴便知” 邵曜心中的焦虑一扫而空,只剩了狂喜。他不着痕迹地抬起头来,暗暗观察四周,自己身旁站着的是王福顺,他人过中年,面白无须,自带一股娘气,但还是比自己记忆里年轻了许多,娘得风韵犹存的。 而邵曜以后的大总管林景现在站在门边当差,还是个面貌清俊的小太监。隔着门望出去,他的爱卿时怀池现在也是年轻了好几年的样子,正坐在桌案边给奏折划线,这也确实是他做丞相前的工作。 看完四周,感觉一切都很虚幻的邵曜又低头查看自己的其他奏折日期,每一个都没有错,显示是丙午年辛酉月庚戌日。邵曜是个不积压奏折的敬业好皇帝,凡京内呈上来的奏折,落款必定是昨天的无疑。 那么今日就是辛酉月辛亥日,八月初七。 这一年,阮绫已经嫁给了邵曜。这一天,邵曜甚至也记得很清楚,这一天是他认识阮绫的第二年。他本来答应阮绫,至到晚间要跟她一起出宫玩。 但是临到下午,突然来了一批堵在路上的奏折,这批奏折因是河水上涨被堵在路上的,积了很久,邵曜担心里头有汛情洪涝,就黄了跟阮绫的约,先看了一通宵奏折。 但实际上只是虚惊一场,没什么大事。 所以重来一回,邵曜准备提前交待一下时怀池,让他加个班,先预处理一下晚上才加急送到的奏折,自己就明天再来处理了。 心中主意打定,邵曜又随便看了两眼其他奏折,便站了起来,背着手优哉游哉往门外去。路过到门边的时候,邵曜还特地看了两眼林景。 一想到林景后来当上总管之后,便对阮绫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心里就忍不住冷哼一声。上辈子那时候,实在是邵曜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无力回天,觉得有个林景留在宫里也不错,才放任自流。 这辈子 哼哼。 邵曜心中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 回头就找个借口叫林景去涮马桶。 林景才调来御书房不久,只觉后背忽然一凉,仿佛是来自皇帝的凝视,他心中又惊又疑,却不敢贸然抬头回看一眼,只好僵着背脊硬挺着等皇帝走过去。 邵曜出了御书房内间,目光落在自己爱卿时怀池身上,心情便瞬间愉悦了许多。 还是爱卿好啊,一直为大齐兢兢业业,尽忠职守,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未曾背叛他,为大齐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上辈子给绫绫砍了,太可惜了。 没关系,这辈子,朕一定好好补偿你。 至于今天,先帮朕顶个班呗。 邵曜背着手走到了时怀池桌案边,清咳一声,说道:“朕听说晚些时候还有一批新奏折要上,你先给看看,朕明早过来处理。” 时怀池心想,这不就是要加班了? 他面色平静地将手里的笔放下,起身同邵曜说:“皇上,臣已经同内子约好,晚上陪她看夜市,臣这前几日刚成亲,没休假便罢了,若是还加班”他露出为难的神色,语带微微的控诉。 邵曜心里那叫一个诧异啊! 什么? 这个工作狂,万年单身狗,他成亲了? 但他还不能表现出来,因为理论上来说,自己肯定是知道时怀池成亲了的呀。 邵曜这么多年来,演技已经得到了突飞猛进的质的变化,于是他面带微笑地听时怀池讲完了,心里便直骂年轻时候的自己不厚道,时爱卿成亲,居然不给他放假。这像什么话? 算了,回头随便找个理由多赏些布料首饰给他妻子,当做给爱卿的补偿好了。 至于今日邵曜咬咬后槽牙,罢了,反正也不是十分重要内容的奏折,就给自己和爱卿都一起放假好了。 邵曜心情愉悦地如此想到。 主意打定,邵曜就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轻松愉悦地同时怀池说,他处理完了桌上这些,可以早些走,与他妻子好好逛逛街,享受享受新婚的美好时光。时怀池毫无异色,一直是点头恭听的状态。 邵曜亲切和蔼地嘱咐完了,然后他自己迈着皇帝八字步,轻松愉快地回了里间。 他记得今日晚饭时分,阮绫便要等不住,来守着叫他快些一起出宫了。 她惯是如此,要做一件事,便十分性急,风风火火不拖沓。 虽然后来同自己决裂也是毫不拖沓。 邵曜摇摇头,提醒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距离苏妃出现还有两年,一切都还来得及。想到这,邵曜就心情愉悦地坐回了自己的御座上,边看奏折边等着阮绫饭点来找自己。 晚饭时间到了,眼看着御膳房已经上了菜,还是只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邵曜慢吞吞的,菜上了,王福顺来请他上座,他借着看奏折多等了一会,都没有等到记忆中的阮绫。 不应该啊,绫绫今日怎的没过来? 邵曜实在是等不住了,偏头问一旁恭候着的王福顺:“你去看看皇后吃了没?若是没有,便请她来一起吃。” 王福顺讶异地看了看邵曜,也不知道这顷刻间他想到了什么,面上不掩负责地回话:“皇上,您还没有皇后呢。”他以为邵曜是选秀临近,迷糊了,又说道,“选秀已经近了,六天后就开始。” 选秀? 好端端的他选什么秀? 真要敢选 ,绫绫不得气得再不要理他了? 邵曜顿时五雷轰顶,好在他的表演功底十分强劲,强忍着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惊讶疑惑。邵曜且还保有几分理智在,也知道自己不能直接问阮绫有没有在选秀名单上,便平静如常地吩咐王福顺:“把名单给朕拿来。” 王福顺笑眯眯的,躬身退到门口,同林景说:“你去把选秀名单拿过来,皇上要过目。” 林景近来已然成功拜了王福顺为师,也就是太监间俗称的干爹干儿子,将来林景要给王福顺捧牌位上香的。林景闻言便有些诧异,小声问:“皇上先前不是不乐意看选秀单的吗?” 王福顺算是邵曜的奶爹,伺候小时候的邵曜长大的,仍旧是一脸褶子笑,“说不准是时秉笔新婚恩爱,叫皇上眼热了。这才想看看名单,”他更压低了声,教导林景,“顺带把秀女们的画册都抱过来,皇上待会指不定还要看的。” 林景答应了一声,也噙着笑,转身小跑出去了。他心里暗暗祈祷,希望皇上看了秀女名单和画册能心情好些,忘了先时看自己的那点莫名不顺眼。 邵曜这顿饭吃得也寡淡无味,内心已然十分焦虑,偏偏还要装作如常的样子,佯装镇定地吃饭。他一筷子杵到了一盘水晶虾仁里,犹豫了片刻,才动了动筷子,夹起来,送进嘴里。 味如嚼蜡。 邵曜皱了皱眉,放下了筷子。 御膳房的太监顿时紧张了,上前来小心翼翼问邵曜,是不是菜做得不符合皇上的口味? 邵曜看看他那克制不住的一脸犯了错的丧样,只好又拿起了筷子,继续嚼蜡一般地夹了几口。那御膳房的太监才没那么紧张了。好不容易消灭一碗饭,邵曜终于能站起来,让人把饭菜撤了。 外间已经候着一小会的林景接到提示,赶紧抱了名单和画册进来。邵曜也顾不得看他不顺眼了,立时便亲手拿过了名册。就挥挥手,把看着就烦的林景赶了出去。 邵曜低头翻翻翻,除了翻到了让他眼睛脑仁一齐痛的苏榴,压根上头就没有阮绫的名字。 邵曜心里顿时是着急上火了,想来想去,邵曜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被动等下去了,阮绫从小就是阮氏的皇后预备役,若非有什么变故,她怎么可能不参加选秀? 他轻轻合上了名册,随手放到一边,连借口都想好了,准备今晚就走一趟阮府,立刻,马上。他招招手,招呼王福顺跟上,迈脚往外间走去。还没走出御书房,就听到了时怀池的说话声。 这个时间了,时怀池还没走? 不是要陪他妻子去逛夜市吗。 邵曜倒是没有偷听的打算,继续往屋外走,只是—— 林景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真是孤陋寡闻,竟不知这草饼是什么?” 时怀池的声音比平时更柔和一些,透着愉快轻软的笑意,“其实我也不知道,内子说想吃的,到时还要她领我去。” 邵曜整个人都木了。 邵曜也挤过来往下看了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挤开了时怀池,挨着阮绫往下看。时怀池微微一皱眉,不过没有说什么,他也跟着弯腰往下看了看。 因着靠楼梯里面,从他这个角度已经看不到什么了,时怀池一无所获,便站直了身子。 一旁的阮绫跟邵曜肩并肩,头挤头还往下看。 他俩都手肘叠挂在栏杆上,连弯腰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他突然有一种人家才是一对夫妻的荒唐感。 时怀池往后退了半步,站在一顶花好月圆红灯笼下,静静看着,没有说话。 过得片刻,阮绫看完了,就抬起头来,见时怀池颇显落寞地站在一边,她略一想,如何猜不到时怀池在想什么? 这可是把他从邵曜那边挖过来的好机会。 这么想着,阮绫便背着手朝时怀池走了过去。 她在时怀池面前站定,仰起头来,笑意盈盈的,眼里的光也极盛,问时怀池:“你不舒服呀?那晚上还去燃灯吗?” 她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问时怀池要不要休息呀,好似更在意的是晚上能不能一起燃灯。 这倒不是阮绫不想直接关怀一下他,好表现一下自己的关心之情,能直球,谁喜欢绕来弯去的呀?实在是她知道时怀池面上不显,心里想法多得很,她若是太直接了,时怀池怕是反要疑心她是不是有目的。 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真有目的,那当然要迂回一下啦。 时怀池果然觉得这样的阮绫很正常,又想到她终归还是惦记燃灯,既要与自己一起燃灯,那便没皇帝什么事了,他欣然便应了下来:“自然要看。” 邵曜这时候也不甘心地从楼梯口上站直了身子,踱到他们两个身边来,沉着声打断了他们两个:“朕怕是得躲一躲。” 阮绫心想,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往邵曜的包间方向一指,“躲你自己房间去吧?” “朕的房间不安全,你们房间是哪个?” 阮绫到底也不想邵曜被苏榴制住,便往走廊尽头,拐角内的那个房间指了指:“六福地。” 邵曜伸手就拉起阮绫往楼道里跑。 时怀池见阮绫根本没有拒绝邵曜,心里便是一滞,脚步更是跟生了根似的,一步也挪不动了。 阮绫被邵曜拉着跑了好几步,忽然发现时怀池还跟个木桩子似的站在那里没有动,她又挣脱了邵曜的手,跑回来拉了拉时怀池,“你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时怀池:“” 莫名心情就好些了是怎么回事? 邵曜见状,也跑回来,拉住了阮绫另一只手,催促他俩:“快走。” 时怀池:“”又不高兴了。 时怀池根本想不通他们两个怎么听到苏榴的名字就这么大反应,沉着脸被阮绫半拉着进了房间,才问:“皇上不是已经让苏妃落选了?用得着躲猫一样?”他觉得自己憋了这么久才质问邵曜,已经算很给他面子了。 阮绫见时怀池也不关门,自己又过去关上了门,才转过身来无奈地嘿嘿一笑,“还真是猫抓老鼠。” 邵曜有点气,在一旁反驳:“什么猫抓老鼠,朕是老鼠吗?” 阮绫瞥他一眼:“你比老鼠可怜。老鼠躲洞就没事了,你还要担心待会不要有人把你五花大绑送出去。” 邵曜:“”一时竟无话可说。 阮绫把门栓从里面拉上了,就转头来指示邵曜:“把饭桌推过来,说不定能抵挡一阵子。” 邵曜乖乖走到了桌边,这是实木桌子,还很大一张,四只腿牢牢地抓在地板上。他卯足了劲推了两下,就推动了一小段距离。 邵曜感觉有点丢脸,又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推了两下,又只推动了一段距离。阮绫简直看不下去了,没好气问他:“你的暗卫和随侍呢?” 邵曜更觉丢脸了,他心虚地飘了下眼神,“为了跟你好好聊天,被我支开了。” 阮绫:“” 还好好聊天,你咋不干脆上天呢? 她只好把目光看向冷眼旁观都不给邵曜帮把手的时怀池,提议:“我们三个一起把这桌子推到门边去?” 时怀池这下有反应了,却是往椅子上竹凛笙笙地一坐,狐疑地来回看他们俩,总觉得他们这默契的样子有些古怪,不合常理到像是故意匆忙作戏给自己看的:“苏榴有这么可怕?” “不管你信不信,她是妖非人。能控制别人改变别人的主意。”有邵曜一个权威大活人搁这给自己作证,阮绫终于能一吐为快了。 时怀池当然不信了,他甚至有点生气:“开什么玩笑?”时怀池站起来,单手指着桌面,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就算c就算你们想重新在一起,正正常常告诉我就行,我受得住。现在是怎么回事?诬赖苏妃能控制人?好证明皇上是无辜的吗?不要拿这种话糊弄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效果阻挠需费心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 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阮绫紧紧握着瓷瓶,压得拇指和食指指腹都有了痛感, 也尚未自觉到。她竟有了近乡情怯之感, 思虑再三,究底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洞房突然叫奶娘进来说话,多不成样子?”时怀池也就没有再提议什么, 只是将她看了看。 阮绫偏过头去, 心中想, 他大约又对我的无情程度, 有了更深的认识。 她便低头,打开了这鸡血的瓶塞, 摸过那张元帕,倾倒了瓶口。 半天没有鸡血流出来。 阮绫些微有点囧,晃了晃瓶子, 瓶中还是滴血不出,她只好对着瓶口往里一看,便只能看见黑黢黢红暗暗的一团, 已经凝住了 “怎么回事?”时怀池又问话了。 阮绫颇为尴尬, 呵呵笑了两声, “这个, 好像冻住了。”她眨巴眨巴眼睛, 更显得又无辜了好几分。 时怀池拿过她的瓶子, 也跟她似的, 探了一只眼睛往里看了看,就起身去了桌边,拿过交杯酒的酒壶往这鸡血里倒了一点,晃晃瓶子,融了里头的血块。又端着小瓷瓶回来,往帕子上倒了一点血,问阮绫:“够了?” “应该,够了吧?”阮绫也不是很确定,十年前晃过一眼的东西,如何能记得那么清楚?时怀池想了想,又往上头多倒了好些鸡血,直将这瓶子几乎清空了。才把瓷瓶递还给阮绫。时怀池做好了假,自己一拢元帕,拿着它丢到了外边的小榻上。 阮绫摸了摸鼻子,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拿被子把自己包得更紧了。 时怀池又折返回来,清凉怡人的专注目光盯着一人占用所有被子的阮绫默默看,好似意有所指,偏偏又一句话也不讲。阮绫已经带着小山一样的被子靠到了里头的床壁上,被这么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也不好一直无视。只好开口问他:“你怎么回来了?你可以睡那边的榻上。”她小心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遥遥往榻一指。 结果时怀池居然头也没回,就毫不犹豫地回她:“不行,这张床我要睡一半。”他见阮绫立时拿警惕的眼神看自己,顿了一顿,只好又道,“榻太短了,不好睡。” 这上头,时怀池仿佛很是挑剔。他说着话,也不管阮绫答不答应,就和衣躺到了床外侧,果然不多不少,正占了一半的宽度。若说他不迁就人,他又偏偏好似有些君子风度,说一半,就一半,半寸也不多占,同时的,半寸也未让给阮绫。 阮绫便有些气,她被被子压得像个负重累累的葫芦娃,拖着被子艰难地挪了挪,小山般挪到时怀池身侧,居高临下地望他:“时爱卿,本宫明天就让人去做长榻,今天,能不能委屈你,暂时屈尊睡一下你自家的短榻呢?”她故意加重了自家这个词,好提醒时怀池,是他自己没做好相宜的家具,与她无关。 时怀池还是面无表情,清冷淡漠地转回头来,专注地将她呲牙的模样看了看。阮绫露了对白白小尖的小虎牙出来,似要竭力做出一副凶恶的样子。 时怀池专注地看了一阵,阮绫以为他已经内心松动了,不想这个铁石心肠,最后居然冷酷地闭上了眼,“不行。” 阮绫不死心地隔着被子拿手推了推他。时怀池老僧入定一样,毫无反应。 他如此无赖,阮绫也实在有点拿他没办法,只好问:“本宫衣裳呢?” 时怀池果然装睡,眨了眨眼,就睁开了。他看了看阮绫,侧身过去,在外面摸索一阵,就把阮绫的里衣找到,递给了她。 阮绫小心伸出一只光溜溜细瘦的皓腕,刨食的仓鼠一般,曲起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刨刨刨,把里衣扒到了自己身边来。刨完了,发现时怀池一直也没把眼睛闭回去,她只好又说:“爱卿,你能不能去那边角落里回避一下呢?” 时怀池躺着没动,他盯着阮绫半晌不吱声,忽道:“每次你叫我爱卿,我就想起赴刑场那天。” 阮绫:“”你自己阴影大,怪本宫咯? 阮绫正要推卸责任,时怀池又说:“你要是改口叫夫君,我就去角落里回避片刻。” 夫君?想得倒美,本宫的便宜也是你能轻易占的? 阮绫没好气瞥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小小地退了一步,“怀池,这总可以吧?外人面前,也不容易露陷。”为免时怀池还要斤斤计较,阮绫难得还耐心与他解释了一番,“本宫以前也没有叫过邵曜夫君,都是直呼其名的。” 时怀池又定定看了阮绫片刻,似乎是在翻新自己的认知,片刻之后,他终于翻身坐了起来,阮绫心情便好了一丢丢,时怀池却突然又回身同她说了一句:“看来,这就是你被苏妃撬了墙脚的一大缘由了。”说罢了,他就恨铁不成钢一样摇摇头,起身去了墙角面壁。站得跟段接地竹子似的。 阮绫:“” 可恶,好想就此霸占一整张床! 阮绫愤愤地穿好了该穿的里衣,裹着被子将自己圈成蚕蛹一样,只露出一颗脑袋,便往里一滚,将将霸占住了二分之一多一片的位置,才扬声跟时怀池说:“我好了。” 时怀池转过头来,看清了阮绫的样子,脚底下就是一顿。他面色淡然地走了过来,目光在被子上逡巡一圈,又将阮绫小霸道的占床面积瞅了瞅,问道:“我盖什么?” “床给你一半,被子就是本宫的了。你自己想办法。”阮绫也是不容商量的语气,说罢,便像方才时怀池装死人一样,闭上了眼,一动不动。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听到时怀池约莫是静立片刻,便转身走了开去,过了一阵子,他才又走回来,阮绫听到被子落床面的声音,料想定是时怀池自己从柜子里搬了条被子出来,便不再去在意了,转了个身,面朝里头,沉沉地睡了过去。 明日还要了解情况,现在她不想想那么多。 这一晚居然睡得挺沉,至了天明,阮绫才被丫鬟们吵醒,窗外有不知名的鸟在啾啾地鸣叫,活泼得似乎是在试图叫她起床。阮绫偏头一看,时怀池也还没醒。明明没有开得窗,盛烈的阳光已经从纸窗里漏了进来,他乌黑的头发柔软地散在大红鸳鸯枕上,还有一些落在他红色的里衣上,安谧又浓烈,好看又无害,像是画里跑出来的。和阮绫印象里,那个每常与她政见相左,总是针锋相对c咄咄逼人的时怀池难免不大一样。 阮绫也不叫醒时怀池,悄悄地起身穿好衣裳,越过他爬出了床外。看到榻上那张元帕,她有些嫌弃地拈起一角,很没良心地拿着它丢到了时怀池那张被子下,塞塞塞,塞进去。因着碰到了他的被子,阮绫才发觉这条被子比自己那条薄了许多,像是夏天最热的时候盖的冰蚕丝薄被。她的被子触手暖和和,时怀池的挨着就凉嗖嗖。 阮绫:“” 倒是想不到,他昨晚也没叫人给他拿被子,也没同自己讲一声。 时怀池感觉到动静,也醒了过来。他扶了扶额头,就朝阮绫看了过来。阮绫立刻收回手,心虚地朝他嘿嘿笑了一声,“你醒了啊。” 时怀池往自己被子下瞥了瞥,什么话也没说,就坐了起来。阮绫便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地,转了个身,迈着轻盈的小步伐走到门边,清了清喉咙,若无其事地扬声叫丫鬟们进来。阮绫去了隔壁屋里洗漱梳妆,至梳洗完了,她记忆中那个爱叨叨的奶娘忽然鬼鬼祟祟地进来,将这些丫头都退了出去,小声问道:“姑娘,你的鸡血怎么用了?是哪儿出了问题?” 阮绫方才就看到奶娘先进了卧室,还不知道她是去做什么,现在一听,顿时囧了。 这个锅可不能她来背,得时怀池来背。念及此,阮绫便清了清喉咙,特别一本正经地告诉奶娘:“时怀池不行。” “什么?!”奶娘大吃一惊,立刻攥了阮绫的手问,“可是当真?他如何不行?” 阮绫待要胡诌一番,转念一想,自己这会儿可是十六岁的少女,如何能说得出来,她便假作说不出话了,攥了攥帕子,将头低了下去。奶娘付氏更着急了,乃至将阮绫攥得更痛了,可阮绫却任她拉着,没有皱一下眉,也没有想着就推开她。有一个人,能在这种时候,焦急地忧心她的终身大事,本也是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的事。 奶娘见阮绫不说话,心里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不片刻,就咬了咬牙,说:“这不行!姑娘,若果真是姑爷不行,咱不能吃这个亏,得跟他离了!” 阮绫作出犹豫不决的样子,“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等到回门那日,可一定得把情况跟老爷讲清楚!” 阮绫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住了,此事她定然不可能亲口跟自己爹讲,要讲,也得通过她继母 阮绫的继母,便是那个扶正的妾室了。她虽然不是奴籍,原来也只是一个卖豆腐的人家里出来的,给她爹做小妾前,还有个市井诨号,叫作豆腐西施的。阮绫听说是她娘怀她的时候爱吃豆腐,她爹每下了朝便特意绕远路路过这家买豆腐,时日久了,一来二去的,不知道怎么勾搭上了,就纳到了府中来作良妾。后来阮绫她娘就给气得病死了,这豆腐西施也就理所当然升作了正室。 一个原先卖豆腐,后来靠着阮氏改行开酒楼的人家,自然谈不上什么家族不家族。甚至论起出身来,也是市井九流,算不得皇室眼中的“良户”,选宫女都不会优先考虑的。所以她继母这个小妹妹苏榴,原来也不可能与邵曜能有瓜葛。她们阮家,倒成了跳板了。 阮绫便做了个委屈的模样,攥着帕子说,“我不会与继母说此事的,奶娘,你也不许去说。”她又换了个纠结的神色,“时怀池虽然那什么,可他人挺好的,就这样吧。” 奶娘更着急了,痛心疾首地劝阮绫:“姑娘,图什么,也不能图人家人好啊!” “那我该图什么呢?”阮绫轻轻问了她一句,又好像是在问自己,“图个我爹那样,人人都说好,就是能把老婆气死的?”抑或者,图个邵曜那样,三年就见异思迁的?她实在也不知道,图这样的人,究竟有什么意思。 大约是阮绫问这话时,语气太过落寞了些,奶娘想要再劝的话,也都给她堵在了喉咙里。她觉得自家姑娘给她爹娘的事影响得太厉害了,变得有些偏激,可这偏激里又不是全无道理,一时竟想不出能反驳c能劝她想通的说辞来。 阮绫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最后对着铜镜照了照自己的乖巧可爱的模样,便站起了身,“这样就好。”她亲手推开了窗户。 院子里种着两棵桂树,一棵梨树。梨树上结了小小的果,尚未成熟。桂树的花,开得旺盛,隔着老远,桂花的香味就已扑散进来。阮绫便晓得了,原来现在是秋季。 她对桂树是极其熟悉的,她成长的那个闺房院子里,也有两棵桂树。是她五岁上的时候她爹命人种上的,阮绫还被叫着,去亲手铲了第一铲子土。 桂者,贵也。 那时候阮绫还不知道,自己那一生都要在宫廷里过了。 时怀池居然能娶了自己,阮绫其实觉得很不可思议。她本来注定是要做皇后的。 正想着,时怀池已经掀了散珠和铃铛挂出的门帘,走了过来。他似要跟阮绫说什么,话未出口,却先打了个喷嚏。时怀池只好拿帕子捂了捂鼻子,又要说话,又未开口,一抬眼,便看到阮绫的奶娘面色变得黑极了,用一种极其嫌弃的眼神看着自己。时怀池往阮绫走着的脚步便顿了一顿。 阮绫一向是肆意妄为,随心而至,随意而往的。哪怕当年邵曜宾天,她心里不觉如何悲伤,也未曾惺惺作态假意哭过。对比苏榴日日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还哭晕过去了又醒过来继续哭,她自然又叫人很是非议了一番冷血无情。 现下阮绫心中憋屈,面上便难免带出一些来。 时怀池清浅又罕见的笑意便顿了顿,抿回了嘴角,复归了他的高冷模样。阮绫是世家贵女,他又何尝不是世家贵子。阮绫骄傲,他又何尝不骄傲?时怀池本就生得朗眉星目,面如白玉,观之神仪明秀,行动间更有青竹凛节一般的风姿,自打他上了十四岁,便已是京城上至世家贵女c下至小家碧玉偷偷爱慕的绝佳对象,阮绫坐惯高位,他也是人中龙凤,阮绫这几乎等同于赤果果的嫌弃,他也不能装作没发现。 时怀池已经从地上爬起来,静默地低头拍了拍袖子和衣摆,将红衣上沾的少许灰尘拍落了。 阮绫委屈归委屈,她脑子转速向来也不慢,压下那股子郁闷后,便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狼子野心。” 时怀池倒还涵养好,闻言只往脚踏上走了两步,一屁一股坐到了床沿边。他侧过身,往里头阮绫的方向倾身过来,按了一只手在阮绫裹了被子也仍旧有些瘦弱不胜握的肩膀上,黑漆漆的目光直望进阮绫眼底,“我要是狼子野心,你也会受牵连。” “本宫明天就能和离。”阮绫并不在乎,跟邵曜离不了便罢了,跟时怀池还怕离不了? 时怀池捏着阮绫肩膀的那只手暗暗地紧了紧,他盯着阮绫的眼睛,似乎是换上了较为软和的劝人语气,“你想清楚,你就是跟我和离了,满朝文武也不会同意让你以皇后身份入玉蝶了。顶多就是一个妃子,等将来邵曜遇到了苏妃,到时你何去何从?” “”阮绫虽然不可能再去找邵曜了,听了这一番好似肺腑之言一样的话,一时也无话可说。 时怀池眼里的光仿佛柔软了一些,他那堪称没有表情的表情似也隐约跟着柔和了一些。“还有一晚上,你好好想想。”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又开口,“刚成亲就和离,对你对我都不好。” 他劝人的语气实在是太柔软了。柔软得阮绫几乎怀疑前方是不是有什么陷阱等着自己。她警惕而小心地,将时怀池打量了打量。就像一只兔子,竖着耳朵,睁着眼,小心翼翼,敏感谨慎,却不知自己这个模样,一点太后威仪都找不见。 许是她看起来过于无害了些,时怀池便低头咳了两声,揉了揉方才被阮绫一脚踢到的心口。看着像是伤到了,可他还是静静坐着,似乎也没去外面找人给他看看伤的意思。 阮绫的下巴,搁到了软软的被子上。她想起来,大齐最后走向灭亡,大抵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自己杀了太多世家大族之人,导致国内新势力刚开始成长,旧势力不是脆了就是包好了隐形衣将自己藏起来,各方面都很虚弱疲乏。如果她以后要用到这部分力量,留在时怀池家里可以说是最优选择了。 “不和离了。”阮绫没有思考犹豫太久。时怀池惊讶地转过头,阮绫便朝他扬了扬柳眉,“暂时的。” “哦。”时怀池竟然又笑了。 他今晚笑得次数仿佛有点多。阮绫微微侧目,只看了两眼,又将目光落到了别处。时怀池的笑容再好看,在她心里大抵也不过是吉光片羽落平湖,须臾,便不留痕迹了。 时怀池又克制不住地咳了两声,便问:“你怎么也回来了?” “跟你一样,死了。”阮绫只得这一句话,除此之外,也不想说那些国破家亡之事。她这会儿,裹着被子还觉得有些冷,便往外瞧了瞧。整个房间的窗子全部都关上了,只有烛光照耀到的区域特是明亮一些,然而烛光只要点亮了,四季都是如此,晃着澄澄的光,落进人的眼里,扩散着小小的温暖,驱使人走到它近前。因此阮绫也没瞧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季节。 她跟邵曜是春夏交接的季节里成的亲,那时候牡丹不好看,是铃兰开得最好看的时节,邵曜说她最像铃兰,娇俏可爱,因此是叫人在窗户上c院子里栽了许多铃兰,窗框上还叫人挂了铃兰和红铃铛做的风铃,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响。 可是铃兰虽可爱,味道也甜,却是有毒的。 邵曜在阮府里遇上苏榴的头两天,那时候阮绫和邵曜还在宫里,院子里种的铃兰叫一只她甚为欢喜的鹦鹉啄了,当场便毒死了那只鹦鹉。阮绫也还记得,那只鹦鹉是邵曜送给她的,她便教了那只鹦鹉天天说些“阿曜,你皇冠掉了。”“阿曜,你玉佩不见了。”“哎呀,阿曜,你的宝印钥匙怎么掉出来了?”之语专用来捉弄邵曜。 鹦鹉还没养上两个月,便被铃兰毒死了。阮绫很伤心,抱着鹦鹉尸体掉了一串泪,揪掉了两串铃兰给它陪葬,埋在附近御花园的土壤里。邵曜便劝她说,这只鹦鹉太不机灵了,乱吃东西,回头他俩微服私访出宫去,陪她挑一只更机灵的鹦鹉,顺便也看看她爹和她奶娘。 这便有了改变一生的阮府之行。 后来鹦鹉邵曜也忘了买。阮绫也把铃兰铲光了。 阮绫一时有些出神,等她回过神来,就看见时怀池不知道已经从哪里拿来了一把小刀,他还拿着小刀往自己手指上比划。 阮绫给他震惊了一下,不着痕迹悄悄裹紧了自己的两层被子,心道:上辈子怎么没发现丞相有自残倾向? 阮绫也曾听闻,这世上就是有一种怪人,有被虐喜好。莫非他就是那个有特殊癖好的? 难道这才是他这辈子会娶自己的真相? 阮绫惊疑不定,想来想去,还是问道:“你要干什么?” 时怀池头也没抬,“弄点血出来,明天应付我爹娘。” 阮绫:“” 她懵了一下,眼看着时怀池一皱眉,一闭眼,就要手起刀落,连忙扑过去,按住了他胳膊,“你这法子太容易被看出来了,我应该有准备。” “你有准备?”时怀池不知想到什么,大吃一惊。“你为什么要准备?” 阮绫没好气翻了个白眼,“谁家姑娘出嫁,都会有准备,你姐妹出嫁,你娘也会给准备的。”说着,她就转身往枕头底下摸了摸,果然给她摸到了一个瓶子。阮绫一拢手,就把这个红釉瓷的圆口扁肚子小瓶抓了出来。拿到手里一看,果然还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阮绫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小瓶子,“瓶里有鸡血,你不用自残了。” 时怀池还在领悟阮绫那句“包括你姐妹”的意思中。 很快他就想起一件事:“你娘早走了。” 阮绫冷笑了一声,“我还有奶娘呢。” 跟时怀池杠完,阮绫又有些发怔了。阮绫娘是被扶正的妾室气死的,她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前世她嫁给邵曜前,她奶娘也给她悄悄塞了这个瓶子,说要是邵曜不行,就得用鸡血冒充一下了。她也是像这样,放到了枕头底下。虽然最后像大多数姑娘一样,也没用得上,但也跟今天的时怀池一般,刷新了三观和认知。 阮绫看着他这个被雷劈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她最后还是没有笑。 入宫只能带丫鬟,她奶娘便没有随她进宫,留在了家中。第三年,她掉到家中的小湖里淹死了。那天正是端午要喝雄黄酒,说是酒后醉了,看不清路,跌进去了,便没有再上得来。 阮绫一向是奶娘把她拉扯大的。多少个日夜,阮绫午夜梦回,都会想到,她奶娘是如何掉进湖里去的呢?她是不是当时完全没意识到危险的临近,嘴里还哼着最爱哼给自己听的催眠童谣,抑或者,她兴许是在嘴里念着,最近的某某布料又涨价了。更或者,是唠叨她的小孙子也到了能入学的年纪了。 出事之后,阮绫人虽然在宫中,如何肯善罢甘休?查来查去,查到是她继母嫌奶娘素日里在府中碍事,将她除了。 那不过是个爱唠叨的普通大娘而已。 那个时候,苏榴刚入宫不久,阮绫已经跟邵曜决裂了。约莫是她太决绝,邵曜对苏榴的态度便有些反复无常。一会儿好,一会儿差,倒叫阮绫在一边看了不少笑话。那时候邵曜还不死心,要来找她,每来找一次,就被阮绫嘲一顿,他们三个人,就像三只八哥盘旋在宫廷的上空,麻麻喳喳,正是最闹剧最可笑的时候。 就传来了她奶娘的死讯。 时间太巧了,巧到阮绫不得不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但是这世上,有些陷阱可以规避,有些陷阱,是你哪怕明知它是陷阱,也要闭着眼睛跳进去的。 阮绫趁着夏天赏荷宴,邀了她继母入宫游玩。请她喝了点小酒,让人把她推进了御花园的人工湖里。她继母没有死成,给苏榴救了下来。苏榴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还让阮绫一个心腹反水供出了自己。 外人便说,是她拿苏榴没办法,竟将气撒到她继母身上去了。 因是得了个无情无义的名头。 无情无义又如何?若非苏榴从中作梗,阮绫定是要叫她继母一命偿一命的。 当然,她企图谋害继母,就是十分的大逆不道了。她亲爹就扬言不再认她这个女儿,要改为扶持苏榴。那时候,周围的丫头都劝阮绫去服个软,道个歉,阮绫却不肯弯腰,不肯道歉,她也不信这个邪。她召集了族中的族老们,问他们,是想要皇帝生下阮氏血脉的继承人,还是生下姓苏的血脉继承人,为他人作嫁衣裳? 如此,族中便有相当一大部分人她爹使唤不动了,不但使唤不动,这些人还都觉得她爹脑子长包,好好的亲生女儿正牌皇后不扶持,却要拐着弯去扶持老婆的妹妹,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家族里出来的妃子? 这些人便都改与阮绫达成了合作联盟,成为了阮绫脱离她爹c自主迈向朝堂的第一步。 没有人怀疑过阮绫劝说他们的说辞。他们觉得阮绫嫁了邵曜,哪怕失宠了,努力争取生一个太子出来,自然是想也不用想的正经事。可实际上,阮绫就是拿话哄他们的。从邵曜纳妃那一刻起,她就不可能跟邵曜生下什么太子了。因着自己不会去生,她当然也不会再让苏榴有生下孩子,让自己到老反要给她让出太后之位c受她欺负的可能。 所以,其实从邵曜确定要纳妃那一刻起,他从此绝后的命运就注定了。她有时候自己想一想,也觉得别人骂得没有错,她就是无情无义。两年恩爱夫妻,说让他绝后,就让他绝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指令相反意如何 晋江时空维发生混乱, 小天使可以多购买几章助力程序猿修复噢~ 这摆明了是看不上皇帝,不乐意送族中女子进宫的意思啊。 皇上都为此不高兴了。 因此先头他还不表态, 阮绫一说有名正言顺的适龄秀女,而且阮绫也愿意扶持, 王福顺立刻就答应了。阮绫现在是时怀池的妻子,她的意思, 不就相当于泰半阮氏一族加泰半时氏一族的意思吗? 王福顺可不希望自家皇上将来遭遇根基动摇c心腹插刀之类的事情。 阮绫与王福顺商议完毕,便使人去庙里求了几张平安符, 高高兴兴地等着了选秀那天的到来。 这天是个未落雨的阴天,天上乌云密布,将落未落, 好似宫殿中比往日多了许多的人一样, 密密麻麻的,乌压压的,憋得人有些心慌。 苏榴穿着系统给她选的粉灵色百蝶穿纱裙,进了宫来,但见满目都是娇俏可人穿红着绿的莺莺燕燕,她心中又有些退缩自疑了。第一百零一遍不确定地问系统:“我真的能选上吗?” “宿主放心, 你一定能选上。”系统也是第一百零一遍不厌其烦地给苏榴打气。为了让效果更逼真一些, 系统还举起例子来,“宿主你看,你左边那个黑得像炭沟里捞出来的, 都笑得这么灿烂来选秀, 你浑身上下肤如凝脂, 肌白光鉴,哪点不比她好?” 苏榴顺着系统给出的虚拟绿色闪光箭头看向了那个秀女,见果真是个生得黑黑的姑娘,脸上的颜色都快赶得上她头发的颜色了,再一想自己确实比她貌美许多,又在系统这信誓旦旦的语气指引下,她倒是也生出了一股我果然比她好许多的气概来。 为了让苏榴更自信些,看起来更有气度些,这时系统又提示:“待会排队前,你就站在这个黑炭秀女身旁,保管能被她衬得仙气飘飘,傲视群雄。” 苏榴立刻记在心里,不着痕迹地往这黑乎乎的秀女身旁站了站。 那黑炭秀女的朋友似乎来了,三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话。苏榴偷听了她们聊天,才知道这黑炭秀女竟是镇北大将军之女,此次来选秀,都当玩儿一般,根本不当回事。她攥了攥帕子,心虚地问系统:“她们的身份都这么高,我这身份真的能中选吗?” “选秀又不光看身份。宿主难道忘了你是阮尚书荐来的了吗?”系统又笃定地给苏榴打气,“你的底气也很足。”它扫描了一遍整个大厅,忽然又戳了一个箭头出来,“宿主看看这个人,来选秀都穿的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裳,肯定家里又穷,身份又差,你看看她,都坐得端端正正的喝茶,自信心爆棚,你有什么好自卑的?” 苏榴一看了那个绿色箭头下的姑娘,迟疑地说:“可她头上戴着金簪啊。” “这支金簪是你们这个世界二十年前的款式,一定是她娘的嫁妆,是她最体面的东西了。”系统看着自己的分析界面如此说道。 那姑娘端着茶杯慢慢地拿杯盖刮着杯面上飘着的浮沫,似乎只是在闻香,不是在喝茶一般。 她虽然长得颇为清丽,戴的簪子却不是十分搭发式,这支簪子是一支凤头簪,凤头上翘,凤嘴圆扁略尖,和现在流行的细长高傲凤嘴全然不同。这样的款式苏榴她母亲也有一支,早几百年就压箱底了。果然是从前的老款式。 可人家也坐得端端正正的,好像有一股气度,为什么她就不可以呢? 苏榴一个深深的呼吸,便跟系统说:“你说得没错,我有你的帮助,怎么可能会不成功?” 在系统的循循善诱之下,苏榴终于露出了自信的微笑,随着唱名,站到了那端着一张拉长严肃脸的初审姑姑面前。岂料这姑姑不过是轻轻瞥了她一眼,就毫无感情地说道:“不过。” 苏榴的微笑僵在了脸上。眼前一阵的黑白星星闪烁。 不过? 不过? 不过! “系统,你不是说我一定过吗!”她心里几乎是带着哭腔了,天空也好似电闪雷鸣,几欲崩塌了。 “宿主别着急,我有办法!” 系统劝慰她之后,立刻在自己的系统空间里翻翻翻,向苏榴展示了她先前用过的新手优惠包,“宿主,你还能用六次新手好感置换术!方法和上一次一样,你能选一个离你十尺内的正好感之人进行好感置换,让初审姑姑改变主意。” 因着丫鬟不带进宫,苏榴只好朝周围人群扫描了一圈,愈发带哭腔了,身体也轻轻颤抖,“系统,没有对我正好感的人啊。” 那初审姑姑见她要哭不哭,赖着不离开,微皱了皱眉。 系统又在自己的随身资料库里翻翻翻,两秒之后语带激动地说:“宿主!我这里还有一个临时好感提高术技能,时效一分钟。宿主可以先用这个技能对旁边的人催眠,让她对你产生假好感,再用好感置换术把她的好感置换过来,这样做能绕过我身上的系统法则了!不过有一点要提醒宿主的是,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被你置换好感的人,时效结束之后会扣除相应的真实好感点数。” 也就是说被她选择的人在事情过后会对她产生恶感了? 苏榴看看离她最近的两个人,家世差穷姑娘和黑炭姑娘。她心想,黑炭姑娘爹是大将军,得罪不得,几乎没有怎么犹豫,苏榴就选择了那个家世差又穷的姑娘。 确认兑换之后,整个大殿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这满脸严肃的初审姑姑原本皱着眉,似要开口斥责苏榴,叫她退位。忽然面上显出一瞬的迷糊状态,她皱了皱眉,看看委屈得好像盛世粉莲的苏榴,立刻就阻止了那个要给苏榴划名的小太监,说道:“我一时糊涂,看错了。这位姑娘不错,过了。你把她的名字重新写上去。” 那抱着名册的小太监稍有迟疑,但不敢质疑,听话地添上了名字。 苏榴面上荡开了激动的笑容,连连道谢着,退了下去。 初审姑姑面色慈蔼地目送苏榴下去,进入入选队列,才又端回了一张严肃无比的脸,看向她面前新上来的凤头簪姑娘。看到那支簪,她微皱了眉,定睛一看,忽地又松开,“过了。” 苏榴不可置信,为什么她家世那么差都能过? 实际上,她刚刚除却要求这审查姑姑让自己过外,也顺带小小地要求了一下让尽量多的人不过。 她本来以为,这戴老式凤头簪的姑娘应该妥妥过不了的。 “系统?她哪点比我好?” “宿主,她哪点都不比你好。” “那她为什么被判过了,我却没有?” “大概是这审查姑姑眼瘸了吧。宿主不要灰心,有我在,以后皇上一定只看得到你。不会有任何凡夫俗子能成为你的威胁。” “真的?” “真的!” 繁忙的选秀初选活动终于赶在夜幕来临前结束了。 王福顺就在御书房外间等着,看到端上来的盘子里仍有苏榴的名字,眉毛一抖。想起那日阮绫说的话来:“会不会妖法,王公公只消那日令人叫苏榴不过,看看最后呈上来的结果过没过,便知道了。” 王福顺虽然嘴里说阮绫胡言乱语,心里总归是有些狐疑。所以这次选秀,最要紧的几个地方,审查姑姑c登记太监c拿牌太监等,全是他的铁杆心腹,不可能出现有人被别人收买的情况! 这份二选名册是用金线绣出来的丝帛金册,不可能专为了消掉苏榴的名字再改换了。王福顺只有把名册呈了上去,但他心里头一次在邵曜登基后生出了不安。 他立刻找来那送名册的太监细细问了当时的情况,查出是审查姑姑身上出了纰漏之后,王福顺立刻把那个审查姑姑叫了过来,问她:“我不是交待过这个苏榴不要过吗?” “你爱纳几个纳几个,与我何干?”阮绫并不当回事,强行抽回了手。 时怀池沉默了一会,过一会,他忽然又固执地把阮绫的手掌拉回来,攥到手心里,攥到怀里,语气依然是无比认真,“现在没有干系,以后就有了。” “”阮绫抽了抽手,没抽动,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时怀池的话。若是反驳,那也只有日后和离这一条出路,但阮绫自己都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要想安心收拾苏榴,还是不与时怀池和离最便利,路最好走所以耿直的阮绫说不出话来了。 时怀池得寸进尺,攥着阮绫的手掌,又往阮绫身旁挪了半寸。目光明净专注。阮绫往旁边撇了头,看着迎枕的一角。 二人一路无言地回府。 至洗漱完毕,阮绫终于收拾好了心情,能平心静气地跟时怀池好好谈谈正事了。阮绫方道:“林景以后不能找了。” 时怀池还以为阮绫终于想通,明白了做恶人没有前途,不由得便是神色一松,“这不是挺好吗?” 他这种高兴,却让阮绫更不爽利。她原先以为林景根基还不稳,所以想跟他搭上线,现在看来,林景已经迅速成为邵曜的心腹之一,在御书房站稳了脚跟,他不但不会帮自己,很可能还会出卖她。素来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阮绫也不会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我准备去找王福顺了。” “王福顺?”时怀池心中吃惊,难免带些诧异出来。归根究底,他还是不太希望阮绫来做这个恶人,“要不,就还是算了吧。” 阮绫几乎是固执地说:“不行,一定要阻止苏榴选秀。” 时怀池把手放在被面上,偏过身来,盯着阮绫的眼睛问她:“你是不是还期待有一天回去做皇后?太后?对,你做不成皇后,做太后总是没问题。” 阮绫偏头看他一眼,笑得有些轻蔑,“你想太多,本宫不是爱吃回头草的人。” 时怀池盯着她这轻蔑的神色看了一会。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推开了被子一角,往里挪了挪。“晚了,还是睡吧。” “正事都没说完,睡什么觉?”阮绫一把拉住他袖子。心道,你以为随便就能糊弄过去? “什么正事?”时怀池果然一副想糊弄的样子。 阮绫说:“我要找王福顺。你得给我打掩护。” 时怀池便有些赌气的样子,一口回绝:“不打。” “你不打,我只有自己出去,递自己的名帖了。相信王福顺还是会见我的。” “你怎么知道他会见你?” 阮绫拂了拂额前的刘海,翻身躺到床上,“因为他关心邵曜。苏榴要是给邵曜做妃子,会害死邵曜呢?” “不要胡编乱造。”时怀池皱了皱眉,立刻又不干了。 “我要是说我没有胡编乱造呢?” “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时怀池这样子,摆明了是不会相信阮绫的胡言乱语。 阮绫也只是偏头笑了笑,“因为苏妃给邵曜用药,导致他身体不好。” “用药?”时怀池不可置信地皱了皱眉,“不能吧。” “千真万确。” “为什么要用药?” “因为邵曜纵欲过度,不行了啊。”阮绫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当然事实没那么夸张,阮绫就知道苏榴给邵曜用过五回药,这五回的药应该不是导致邵曜最后药石罔救的真正原因,不过既然时怀池不信邪术之说,那当然要给他找个能让他信服的理由了。 马上风就很不错,阮绫很不厚道的,趁机再给邵曜脸上抹点黑。 时怀池狐疑地看她,“太医都没发现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你又不是宫里的人,你怎么知道太医没发现?”阮绫嗤笑一声,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个苏榴的心腹,是我的人。” “谁?” 阮绫好笑地瞥了时怀池一眼,“不告诉你。”她拍了拍时怀池的胳膊,朝他眨眨眼,“帮我找王公公吗?”时怀池沉默了一会,在他心里,邵曜的身体自然是坏得莫名其妙的,正值壮年就走了,最后也没确诊出到底是什么毛病。 这么一想,那倒真有可能是坏在不好说的事情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