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流星》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一章 祠堂门下忆往昔 她微微地挪挪身子，往暖和的毛毯里凑凑，找着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才眯起了眼睛。时间，这个磨人的东西，折腾了大家大半生，她早已上了年纪，不能再做什么了。望向青绿的屋檐一角，她惦记他惦记了大半辈子。 “铃铛嫂嫂。”一人绕过祠堂两旁的柱子，走到她身旁，生怕惊扰了她，低声唤着。“嫂嫂。” 她若有若无地点点头，算是应了。自知那人的消息早已石沉大海，不做指望了。“您托我打听的事，我打听到了。有信儿了。”这张爬满褶皱的脸重新焕发新的光芒，泪水突的兜在眼眶里打着转儿，颤巍巍道：“真的？” “真真的。您老先别激动，听我说。” “哎。”她眼巴巴地看着他，也不顾毛毯有滑落的危险，“你说。”这是名约莫三四十的男子，年轻时受过不少铃铛的恩惠，再者，铃铛膝下无儿无女，他也就尽尽责任了。“嫂子，那边的人传来的消息说是，他在47年的时候去了台湾，后来执行任务途中，牺牲了。” 她猜到了，猜到了。她就是想知道他的下落，是生是死，总得有个信儿啊！这下好了，有信儿了，她去了也就不孤单了。她安静地躺回藤椅中，泪水终于也抑制不住顺着脸上的皱纹流淌，就好像河水终于和山川汇合一样，得到了释放。男人叹息一声，“嫂嫂。”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解，要说嫂嫂当年救他也是因为这位故人，寻了他大半辈子，也不嫁人，任使旁人劝解只是徒增伤感罢了。铃铛微笑着，摆摆手，“没事，放宽心罢。” 男人只得退出去，多说无益。铃铛心里的愁绪翻转了千回百回，她不否认时间可以治愈一切，毕竟该恨的人该忘的人她一个也没记住，但这时刻被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怎么能，如何能任时间肆虐啊。 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妪泣不成声，往事一幕一幕不饶人，在她眼前，在她脑海里不断闪现。她记得，她总是穿着灰土色的宽大的长衣，一声不言语地跟着他身后，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总想喊一句：“光楣哥。”却总是开不了口。她记得，她的光楣哥来见她时，总是笑脸盈盈，一身军绿色的军装，还有一顶顶好看的帽子总会被她抢过去戴戴。她记得，他长得很干净，可是记忆里却早已模糊了他的样子，只是干净。 “小铃铛，你有没有想过未来的中国会是什么样的？” “这个嘛，没想过。光楣哥说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两人坐在冰凉如水的台阶上，谈着对未来的向往，竟也不觉着凉了。沈光楣低下头，认真地思索，道：“我希望它一定是充满着自由，平等，爱的世界。再没有像你这样的孤儿，也再没有像我这样的军人。” 沈光楣看她似懂非懂的样子，轻笑一声，怜惜地摸摸她的头。 “光楣哥，你看，这是你想要的世界。”小铃铛记得这是沈光楣的心愿，也是这一路她所遇见过的所有人的心愿。她可以讲给他们听了。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1931年的时候，家里遭了灾，那一年的粮食颗粒无收。家里好几个弟弟妹妹都眼巴巴等着张嘴吃饭，若是再摊上个赌亲，哪里就等得到好日子。能多活一天她就心存感激了。被逼得没办法，只好跟着别人上城里乞讨，有一次，实在饿得受不了，晕倒在了路边，等到她醒来，自己已经在一辆大卡车上了。 她晕沉沉地醒过来，看着眼前一群和她一样大的姑娘的时候，她脑子整个都蒙了。车里的姑娘也一个个抽抽搭搭的，抱着腿傻坐着，也不说话，更不用说知道自己将会到哪里去了。 之后，她就被卖到南京城的一个姓傅的大户人家里给人当使唤丫头了。当丫头的就不能有自己的名儿，管家替她取了个新名儿，叫铃铛，说是指望她能在爷们儿面前机灵点儿。 “铃铛，你来。”厨娘亲切地叫她，“你待会儿替小姐给城南的绣庄老板打声招呼，让他把新来的那些洋货送来试试。”铃铛点点头，欲言又止道，“余姐，我想。” 余姐赶紧打断了她的话，留心了一眼周围，道：“我说铃铛，你偷跑过好几回了。哎，我也替你求过多少次情了，你说，你就不能消停点儿吗？非要弄得鸡飞狗跳的，从小儿到现在都大了，这个念头怎么还冒啊？”瞧了一眼这丫头的可怜模样，也不好再继续指责她下去了，“得了得了，你要出去就先想好自己要怎么活下去，这年头，乱哪！”说完，余姐无奈地又进了厨房继续忙活。 铃铛知道和她一同被卖的女娃娃们属她运气还算不错，但是她走了，家里的弟弟妹妹们···铃铛叹了口气，这命，难道真是自个儿的？她双眼失神地看着这座大房子，难道人的命差距真就这么大吗？暂时是没法走了，还是先老老实实干活吧。 铃铛不识字，但看着这些达官显贵进进出出的排场就知道自己的主人很有本事。小姐最奇怪，对她们这些下人最好了，不过就是整天嚷嚷着什么“新中国”“自由”，因此和老爷闹翻个不少次，饿肚子抗议之后就会偷偷跑来厨房问她要些吃的。知道铃铛想逃出去，竟然竖起大拇指夸赞逃得好，铃铛无奈地笑笑。 铃铛很快就去城南的绣庄把事儿给办了，她也想着家里无事，不如在外面多逛逛。南京城，真热闹啊。走街串巷叫卖的，电车铃铃的声音，人力车夫来回急忙跑着载客，那些穿着时尚的女子都可以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有些文化的男子似乎都戴着一顶灰格帽子，铃铛站在十字街头，看见来回川流的人群想：如何好好活下去。 她的命是不是就栓在这里了？ 傍晚，她回到家，将自己攒的钱买的糕点一样样的分给了众人。她的月钱每次都会被管家苛刻一些，总是不剩多少，衣服，胭脂水粉哪儿有这个福分想着，但是她总想变着法儿的省些下来，她要活下去不能不靠这些人。下定决心，她偷偷溜去找小姐。 “小姐，能不能教我识字？”铃铛鼓起勇气问道，这位傅小姐刚刚开始吃惊地看了一眼铃铛，不禁打量起了她。傅小姐本想拒绝，但是转念一想，教丫鬟识字，要是告诉同学知道，肯定都会夸她跟得上新思潮的，随便教教糊弄糊弄就行了。再者，说不定以后还能用上她帮忙，就像杂志里写得一样。 铃铛不知道傅小姐心里会想这么多，只当小姐不愿意，本想就此放弃。作为丫头来说，是有些逾越本分了，小姐不罚自己就好了，还想别的作甚。 “好吧，可以。以后我放学了你就过来。”铃铛一听，心里大喜，“谢谢小姐。”铃铛高兴地就要走出房门，傅小姐又起了一个念头，“等等，不如这样，我跟爹说一声，以后你跟着我上学放学。”铃铛刚才是大喜，现在是感觉自己完全中了大奖，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小姐，“小，小姐。” 傅小姐起身一个旋转，嫩黄的裙摆也随风摇起，显得她更加古灵精怪，“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放心吧，从明天开始你就和我一起去学校，我也不戳破你的身份，你换个衣服，发型的就是。到了学校跟我进课堂，不要主动找我说话，放学门口等你一起回家。行了，去吧，本小姐累了。” 傅小姐想着，若是铃铛学会了认字，就可以替她写写作业，写写传单，她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参加社团活动了。她这社交小达人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再说，越是这样对待铃铛，在同学们中越显得自己紧跟进步的潮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二章 烈日当空初识“人”（一） 铃铛虽然已经得到了小姐老爷的允许可以随小姐一道上学，不过丫鬟始终是丫鬟。她要替老爷照看着小姐，傅小姐呢，则打算让铃铛替自己背黑锅，挡些灾难。 铃铛与余姐在厨房里商量着如何过眼下的日子，余姐年纪大了，家里丫头小子们多，却不如铃铛这丫头贴心，所以多疼了她些。听她说了这些话，心里也真真不是些滋味。“铃铛啊，这木已成舟，你想好要今后要怎么办了吗？咱这小姐好是好，心眼儿也多，毕竟是小姐，养尊处优的，怕就怕你以后少不了挨老爷的呲了。” “余姐，原本我只是想让小姐能教我，哪儿能想到小姐她居然能，我，只好硬着头皮上啦。” 两人一时无言，静坐了一会儿，“行了，你也别犯愁了。老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别让人抓着你的错处罢。”铃铛点头称是。于是，余姐起身回屋去给她准备一身干净的衣服，心里盘算着明天还有些什么别的要一同给她交代的。 第二天一大早管家就给傅小姐备好了车。照理来说铃铛是不能够和小姐一辆车的，即使傅小姐崇尚新潮流新思想，毕竟人言可畏。傅小姐心也大，不管不顾地上了车就扬尘而去，铃铛也不知道学校地址，只好转身求助关管家帮忙。 关管家睥了一眼，好不嫌恶道，“让后院的小武带你去吧。” 铃铛忙低头哈腰地道谢，又从身上摸出几文钱全孝敬了他，关管家也照单全收，“几文钱也是钱啊。”待他离去，铃铛狠命儿地盯着他，忒了一声，暗骂道：“什么东西。” 当铃铛终于来到学校，看见南京附属女子学院的几个大字的时候，仍是激动。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个荣幸啊，读书，这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铃铛挨个扒着窗户上瞧，等她找到教室的时候，第一节课已经结束了。铃铛收敛神色，眉头紧锁，不安地走到傅小姐的身边，万分抱歉地鞠着腰道：“小姐，我迟到了。”傅小姐到了学校门口才想起来还有这个小丫头，这时见到她也不生气，见众人的目光朝这边看来，只说：“快起来，学校里面提倡人人平等，你去后面找个位置坐下吧。” 等着铃铛找着位子一坐，一群人立马围到傅小姐的身边，杂言杂语地问。傅小姐也是出入大场面的人，这些人围着她她不稀罕，她要的可不是这些人的称赞。她的眼睛时不时地往门口递着，嘴上还不忘与这些人周旋，算算时间，人也该来了啊，傅小姐盘算着。 铃铛找了一个极其不显眼的位置坐下，想起昨天晚上余姐叮嘱她的话，也是像模像样地把文具都搁在了桌上，然后打量着周围的同学。她礼貌性地像四周的同学笑笑，也不主动招惹人说话，倒是旁边的人主动凑过来和她随口聊两句。 “你好，我是雷玉莲。”一个蓝衣黑裙的女学生主动伸出她的手，铃铛不知怎么回礼，怯生生地把手也伸过去，女学生见状随和地主动把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晃了两下便放下了。还说道，“这是新礼节，以后你可以跟你们家小姐试试。”铃铛涨红了脸，连忙摆手连声说着不敢。 “表哥！你来啦！”傅小姐的叫声把铃铛和雷玉莲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正好挡住了门口的光，看不太清他的模样。只见傅小姐连忙迎上去，自然而然地勾住男子的手臂，羞赧地望着男子，温柔地唤了一声，“表哥。”男子应了一声，傅小姐连忙跟邀功一般地告诉他自己做了什么好事，看见傅小姐得意的神色，还将手指向自己的方向，铃铛忙不迭地站起来鞠躬，男子只是将目光毫不在意地放她身上不过一秒钟，便和傅小姐打起趣来。等到上课铃响起，两人才走向了座位。 铃铛认识他，这是表少爷，倒不经常来傅家串门，看小姐如此用心的对待，铃铛似乎明白了什么。看铃铛还傻傻地站着，雷玉莲一把拉过她坐下，“你啊，还真是给人当丫头习惯了。” 铃铛也不在意，“谢谢雷小姐。” “行啦，我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穷学生一个，叫我玉莲就行了。”铃铛想着，这女学生就是跟一般的小姐不一样，总是这么平易近人的吗？ 雷玉莲看她一脸不适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感叹道：“果然啊，封建思想残留未尽，任重道远啊。” 这时，一个身材矮小，穿着长袍马褂的男子抱着一叠书，夹着一根教鞭，风风火火地快速走上讲台。他略微欠身，然后正色道：“同学们，现在开始上课。” 雷玉莲好心告诉铃铛，这是他们系的文科教授，马有为。听他的课不能走神，一走神就要挨鞭子，任谁也不留情面。 他们的这间教室旁边紧邻一个小花园，风吹过来映着太阳的光，那些粼粼的叶影儿便窸窸窣窣地在墙上晃动着。马教授在讲台上，一笔一划地大力写着“人”，眼迸精光，像一团火一样烧着铃铛的心，也烧着众多青年男女的心。 铃铛全身心投入地听着，感觉有个什么地方正在裂开，有团火想要挤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二章 烈日当空初识“人”（二） 这堂课听了下来，铃铛感觉整个人似乎都被清洗了一番，走着一路上都魂不守舍的，琢磨着老师说的话。一个不留神儿，便撞进人怀里了。“哎哟！”两人都哼唧了一声，铃铛连忙俯身一个劲儿地道歉，心里慌极了。 “哪个东西走路不长眼睛！眼珠子是不想要了吗？”来人气势汹汹，两只眼睛像鱼眼睛一样鼓起来盯着铃铛，他的随从推搡了铃铛一把，“哪家的丫头，这么不长眼，这是你能撞的吗？”铃铛吓得赶紧作势要跪下求饶，来人已经恶狠狠地踹了她一脚，“滚一边儿去。”铃铛闷哼一声，生怕把事情闹大了，引来旁人注意，便把这口怨气给忍了下来，况且不知那人身份，万一惹了个不能惹的人，这祸便更大发了。 那人及侍从又匆匆离开，似乎是有要事急着去办。铃铛艰难地扶着痛处起身，下手比管家还狠！她虽也挨过不少打，毕竟是女子，那人狠狠地直接一脚踹在小腹上，不痛才是怪事。不一会儿，她走着走着便已经大汗淋漓，小脸煞白煞白的，嘴里止不住骂：“都是些披着人皮的，说着人话的，肚子里一堆坏水儿！” 南京城的夏天一向热烘烘的，炙烤得她更加难受，离家还有段路程，不知怎么撑得回去。脑子里竟然不合时宜的冒出了马教授在课堂上说的话，何谓人？铃铛痛苦地甩甩头，苦笑道：“教书先生说的那些大道理如何不懂？也得有人把自己当人看啊。”她看见前面一根电线杆子，赶紧靠过去扶住，因体力不支终于晕倒在了大街上。 因着日本那边蠢蠢欲动，为了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南京政府也成立了一支空军战队，就是为了对付日本人的空军，还特意请了美国人当教官。空军选拔要求本就极高，再加上一些官家子弟也想凑个热闹，使得空军名额竞争激烈。所以能进入空军队伍的人都成了宝贝，人才培养实属不易。 正好这天，他们一行人训练得累极，放假不易，便伙同一起上街置办点东西。几人正说说笑笑的，在街上打闹，偶尔调戏一下路过的女学生。“你们差不多行了，别真成兵痞啦。”说话的这个年轻人是他们这支队伍的小队长沈光楣，为人谦逊有礼，又受过教育，待下属友善，深得大家敬服。 其他几个年轻人一听队长都发话了，也就收敛了嘻嘻哈哈的样子。沈光楣也不愿过多约束着他们。副队长孔俊义无论去哪总是保持警惕心，先观察周围的情况方能安心。所以他是最快发现晕倒在路边的铃铛的。“队长你看。”随着孔俊义手指的方向，众人齐刷刷看过去，然后不由分说就都跑过去，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也不主动搭把手，或许是害怕揽事在身。 “队长，怎么办？”孔俊义担忧地问，随后用手指去探看铃铛的鼻息，回头又说，“还有气。” “送医院。”沈光楣当机立断，几个大小伙就纷纷开道的开道，扶人的扶人，叫车的叫车。等铃铛清醒过来的时候，她人已经在医院了。 铃铛缓缓地睁开眼，医院里刺鼻的药水味儿冲进她的鼻子里，侧头看见在旁边忙活的护士小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护士小姐见她醒了，赶紧过来查看，确认她无碍之后便说，“你在路边晕倒了，几个好心人送你来医院。” “好心人？是谁？···我躺了多久？”护士小姐见她慌着要起身，便安抚她，“别急，没多久。你就是受了伤，加上本身营养不良，所以一时挨不住晕倒了。不过为了你的健康，我建议你再住几天，观察观察。” “不用了，我没钱，我还是走吧。” 护士小姐笑笑，“那几个人替你付了，你真是运气好。” “付了？”铃铛一脸惊愕，忙问道：“你知道那几个人是谁吗？我好去感谢感谢人家。”护士小姐一面替她换点滴水，一面回答道，“我也不认识，看样子是当兵的。”等她走了出去，她才想起来忘了告诉她，办理住院手续的人好像姓沈，但是又嫌着麻烦，懒得回去再说一次。 铃铛躺着，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出神，当兵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几个模糊的人影，正细细想着，“啊呀！小姐！”看窗外天快要黑了，再不回去交差，估计还要进医院。铃铛不管不顾地拔了那根儿透明的输液管，瞅着护士不在，忍着余微的痛奔命似地往家跑。 “余姐。”铃铛特意绕道后门，小声地叫着余姐，余姐转过头来见到她小脸惨白惨白的，刚才想了那么多骂她的话全咽了回去。“你怎么回事？” 铃铛快哭的样子，双手合十地求着余姐：“余姐，我被人打了送医院去了，怎么办，小姐老爷会不会骂我。” “被人打了？！好了，先别说了，你先上楼找小姐，给小姐解释解释，兴许还能过关。小姐找你好一会儿了！”铃铛连忙应着，匆匆去换回了侍女的衣服就赶紧上楼了。 “咚咚咚”铃铛小心翼翼地敲着门。听到里面的许可，她才缓缓推开门，畏手畏脚地走到傅小姐身边，“小姐。”傅小姐斜了她一眼，“怎么？让你跟着我上学，你真把自己当小姐了？竟然这么晚才回家。” “不是不是的，是我回来路上不小心撞着别人，被···打了两下，···有好心人救我去医院。小姐不信，你看。”铃铛把手扎过针眼的地方伸到傅小姐面前，傅小姐看她脸色的确不好，刚才的气也就顺了。 傅小姐也拿起小姐的架子，“哪个不长眼的家伙！连我的人都敢打，你怎么不还手？”话刚落音，傅小姐便感觉不对，还手可能这会儿连命都丢外头了吧。 “好了好了，不说这事了。明天家里要来客人，你好好替我准备准备，就不要去学校了。” “是的，小姐。”再等傅小姐无事吩咐，铃铛便回去早早躺下休息了。 冰凉的床板就像她的心一样，黑暗吞没一切的声音，她的呼吸她都觉得如此多余。如果她没被人贩子拐卖，她的弟弟妹妹今天肯定会和她一起揍那个人。可是，她的弟弟妹妹又在哪里呢？只当她这个姐姐死了吧。这样情不自禁地想着，泪水也悄无声息地滑出眼角，润湿了枕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四章 光楣守诺求亲遭拒（一） ngua=otjavaotsr=otgagapa-tprightjsot 天刚灰蒙蒙地亮起来，孔俊义还睡眼惺忪地，就看见沈光楣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镜子面前一幅惆怅的样子。他原本还不清醒的脑子突然清醒了过来，悄悄走到他身后，拍着他的肩膀，问道：“队长，有约会啊？” 沈光楣听到了有动静，也没有慌张，看其他的队友还在休息，就拉着孔俊义到了门外，直到确认没人偷听，他们方才止住脚步。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情。我，小时候我爹就给我订了一门娃娃亲，那个时候哪儿时兴什么自由恋爱，所以……” 孔俊义满满地震惊又感到好笑，“所以你今天是要去求亲？” 沈光楣羞涩地点点头，白皙的脸上冒出一团红晕，随即又眉头紧缩起来。“但你有所不知。订亲的时候我们两家还算门当户对，我家很久以前就破败了，但是女方家越发蒸蒸日上，我怕。” 孔俊义一听，也担忧了起来，“光楣，话是这么说，但你好歹也是个空军队长，上校级别。再说了，你一表人才，万一那家姑娘是个什么不能看的，那还是你吃亏了呢。”虽是玩笑话，也的确使沈光楣减少了一些忧愁。 “不如这样，你随我去吧，也好给我壮壮胆。”两人商定之后，决定同行，万一真出了岔子，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傅小姐家里里里外外都忙着自己手里的活计，铃铛一早就起来替傅小姐试衣梳妆，趁着有余暇时间，她偷偷问余姐，道：“余姐，小姐这是要见什么人吗？搞得这么隆重。” “别瞎打听，我这都快忙不过来了，你赶紧帮把手。”铃铛吐吐舌，收起好奇心，接过余姐手中的活计熟练地做起来。 “铃铛，铃铛!”听见傅小姐又在喊自己的名字，铃铛忙不迭冲出厨房，“来啦来啦!” “小姐，什么事？” 傅小姐看铃铛又是规规矩矩的，把脸低垂着，不敢看自己，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丫头刚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难道真被打怕了？“你抬起头看看我。” 铃铛这才把头抬起来，看着傅小姐恍若天仙的模样，还有她身上难以抑制的光彩，铃铛一时失神了。“小姐真美。” 听到如此真诚的夸赞，傅小姐从心底里高兴雀跃。这傅小姐全名是傅书玉，取自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意思，模样本也不差，穿上着时兴的小洋装，高高翘起的马尾辫，显得整个人更加精神焕发，容颜鲜丽。 “那我就放心了。行了，去忙你的吧，我这儿用不着你了。” 铃铛突然有些羡慕傅书玉，家境那么好，人又长得好看，集万千宠爱，而自己呢，只是想不为做别人刀俎上的鱼肉就已经比登天还难。从前逃跑了那么多次，一次又一次被抓回来，家里的丫头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为何偏偏不肯放过她。 她哪里知道，人家花了银子买了她，非物尽其用不肯丢，再者若放过了她，其他人恐怕也会生出同样的想法。 沈光楣和孔俊义商量着到百货公司买些东西，提亲，手里也得有东西撑撑场面。“光楣，你要去的那家小姐是哪户人家的？” “现在南京城里炙手可热的富商傅一铁。” “你要娶的是他家女儿？谁不知道他傅一铁发家致富靠的是洋人，你还……不对！”孔俊义平时看起来很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对一个陌生的环境而言，这是他的本能，面对自己的生死兄弟他自然不会拘谨。 沈光楣忍不住捂住他的嘴巴，“你就不能小点声儿？嚷嚷得大家伙都知道是吧。不对什么你又？” 孔俊义的脸立马变得严肃起来，语重心长地告诫他，“光楣，你听我说，这傅一铁不是什么善茬。咱都是些什么人啊？说得好听点是空军子弟兵，说得难听点，我们都是一群有今天没明天的人，她爹能把他掌上明珠交给你？” “俊义啊，人该有的盼头我也有，难道你没有吗？咱先去看看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若真是要退婚，也要女方先开口。” 孔俊义便不再多说了。 看着傅家的别墅明晃晃地矗立在那儿，傅公馆三个字被镌刻在一扇大铁门旁的小木牌上，他俩才确认没有走错。 听见门铃响，关管家赶紧让人去开门，他就回头通报傅氏父女有客临门。 傅氏父女先前在书房里嘀咕了好一会儿，听见管家来报，他们才出了房门。“就按我说的做。”傅小姐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老古董。” “傅伯伯好，我是光楣，这是我的朋友孔俊义。” “俊义，这是傅伯伯。”一番寒暄后，他们才就坐。铃铛依着吩咐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点心端出来招待客人。当铃铛依次将点心放到孔俊义和沈光楣的面前时，孔俊义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铃铛，心想，这丫头好生眼熟，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个举动被傅一铁看在眼里，品茶之际，一抹不屑的笑容挂上嘴角，不过一瞬，以他的江湖地位，面对这些不经世事的小辈，他还是能应付来的。 “侄儿啊，令尊可好？当年一别，竟无缘再见，实在令人惋惜啊。” 沈光楣谦卑得体，举止大方，谈吐不凡。“家父很好，劳伯父挂念，家父还时常提起伯父，谈起当年和伯父一起打拼的日子。” 傅一铁满意地将茶杯放在茶几之上，“不知侄儿现如今在哪里高就？可有需要伯父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又是一番寒暄客气。 傅书玉藏在暗处，偷偷观察他们的动静，“铃铛，过来。” “怎么样？有没有看见他的模样？”傅书玉急切火燎地想知道她这未来夫婿的模样。 铃铛摇摇头，傅书玉又是一个白眼，“好铃铛，你去替我瞧瞧吧。我好奇。” 铃铛愕然，笑了起来。傅书玉一见，心中暗暗赞叹，这丫头平时板着脸看着不怎么样，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快去。” 这边，傅老爷正了解到沈光楣正在xxx团任空军队长，心里原本对着小伙子还算满意，但不能让自己女儿年纪轻轻成了寡妇，这小子，当什么不好，当空军，能得善终就不错了。 “老爷。”铃铛计上心头，走到傅老爷跟前耳语几句，大意无非就是傅书玉想见见这人。 “两位先坐，我去去就来。”等到傅老爷离开，铃铛规规矩矩站到一旁，暗中用余光打量这两个人，孔俊义和沈光楣见有旁人在，也不好多说上几句话。 “这位小姐，能否替我哥俩续个茶。”孔俊义说道，铃铛连忙收回眼神，去沏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五章 光楣守诺求亲遭拒（二） ngua=otjavaotsr=otgagapa-tprightjsot “光楣，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女孩儿很眼熟？”待铃铛一走，孔俊义就忍不住找沈光楣说话。 “有吗？不记得了。”听沈光楣这么一说，孔俊义虽然还是心存疑惑，但还是强忍住了。见傅老爷去了这么久还没过来，孔俊义道：“那依你之见，这个傅老爷是什么意思？” 沈光楣一顿，他也在暗暗思索，这弯弯绕了好久也不让两个人见一见，那位傅小姐是什么意思还尚未可知。“等一等看吧。” “光楣，我们休息的时间不多，后天就要开始训练了。你这事最好不要耽搁了。我看晚饭也免了吧，那群混小子还在营里等着呢，咱们出去没打招呼，万一队里有什么事不好办啊。” 沈光楣明白他的意思，心下忧虑更甚了。两人一时沉默，铃铛又来给他们俩续茶，“两位慢用。” “请问，你们家老爷有什么急事吗？怎么这么半天还不来？”孔俊义问道。 傅一铁的确有急事，傅书玉这边扭扭捏捏的一直缠着他要想出一个妥当的办法。“爹！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傅一铁在商场上纵横一方，回到家面对这个难缠的女儿却是束手无策，这会儿被傅书玉逼得面红耳赤。“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方由这个小子，这小子人如其名，油头粉面的。” “我表哥那叫俊朗，君子润如玉。什么油头粉面的，多难听啊。我不管，反正我不喜欢那个什么沈光楣。” “你连人面都没见，你就不喜欢，不喜欢你还让铃铛过来瞎打听？还好奇？” 傅书玉瘪瘪嘴，她承认刚开始真的好奇，从背影看，他还挺高大的，但是一想到…“爹，你想想，他是空军，空军！我还不想那么年轻就，就。”这话正戳到傅一铁的痛脚，谁都知道现在外面兵荒马乱，陆军还好点，空军，真不好办。 “不如这样，你给你表哥打个电话，叫他过来。我们一起吃顿午饭，你再决定，这样好了吧？”傅书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傅一铁不再多言，下楼去陪沈光楣二人继续谈话叙旧了。 “不好意思两位，有点事儿。两位久等了，时候不早了，不如两位留下吃个午饭吧，也好和小女见见面。”沈光楣和孔俊义便也应允了，趁着空档，孔俊义借了个电话打给队里交代一声。 禁不住铃铛来回晃荡的身影，孔俊义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啊。他悄悄告诉光楣，这个女子就是那天在大街上救的那个女子，铃铛几乎没怎么抬头，所以一时想不起来。沈光楣嘱咐孔俊义不要声张，不要惹事，过去的就让事情过去。 终于熬到了晌午，待饭菜准备齐全，方由才见到了人影。他本来在学校读书，并没有请假，电话打过去，应着傅小姐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他们的管家才派人去通知方由，方由这才赶来。 当众人都各自就坐之后，这一桌“酒局”上的戏才刚刚开始。 沈光楣见傅书玉谈吐不凡，气质优雅，颇有淑女气度，傅书玉则觉沈光楣的书生气中有一番军人的器量，双方彼此满意，却又彼此直觉不是一路人。 面对这一桌子的美食，沈光楣和孔俊义心里并不很舒服，喝的是洋酒，吃的是牛排，用的是刀叉，听的是留声机里优美的音乐。不是这些东西不好，而是太好了。他们两个互相对视了一眼，熟练地用起刀叉，将鲜嫩的牛排送进嘴里，感受黑胡椒汁在口腔里的肆虐，同时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那些平常百姓家里的黄澄澄的窝窝头，随后便也只是对其他的甜点浅尝辄止。 他们极有默契，他们也无法在面对这一桌美食的时候若无其事地享用，偶尔尝一口算不得放肆。 “不知沈先生哪里高就？”方由问道。 沈光楣放下刀叉，礼貌性地回答道，“高就谈不上，一个小小的空军。” 方由标准性的微笑浮现在脸上，双手撑在桌面的大花布上，“哦？那也很不错了。起码是个铁饭碗。”眼里迸发出的光芒似是要将人逼退，转而又十分温柔似水的神色看着傅书玉，道：“表妹是素来最敬佩军人的了，是吧，表妹。” 傅书玉抬头对上方由温柔的眼神，害羞地点点头，“是啊，那会儿表哥你不也嚷嚷着要去当兵，最后还不是姨夫把你给拦了下来。” 方由温柔地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小孩子的玩笑话，做不得数。这会儿才觉得读书才是最有用的事情，最适合我的事情。” 沈光楣焉能不知方由话里话外都在针对他，他也不急着接招，甚至觉得如此再好不过了。 “再者，表妹曾经说不能逞一时之气，只有匹夫之勇。中国现在最需要的是保存人才。我只是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傅一铁听着也不阻止，反而乐观其成，这事儿成不成对他都有利无害。孔俊义虽然明面上也一脸笑意，心里都恨不得将这人一枪崩了。说些什么鬼话，没我们在前线杀敌，他能现在好吃好喝？ “是，方先生说得在理。即使中国现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危亡之际，也需要保存其根，保护其种子。每个人在自己的岗位上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来也算尽力了。”沈光楣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方由本想着让沈光楣知难而退，没想碰了个软钉子，不在意地耸耸肩，继续道，“沈先生知晓此理甚好，沈先生如此明理，那我倒要问问沈先生。” “如果我表妹嫁给了你，那她该如何？”众人都不约而同看着沈光楣，傅书玉也侧头看着他。 方由道：“我和表妹从小就玩儿得好，表妹的个性我深知，我和姨父都不愿表妹受这颠沛流离之苦，你明白吗？” 沈光楣微微一笑，道：“方先生很爽快，你们的顾虑我都懂，如果傅小姐和方先生意见一致，那我今天只当来傅家做客，和傅伯伯叙旧，再无其他。” 傅书玉为难地低下头，心里突然起了纠结，她当真要悔婚？沈光楣是，不错的。她追求新潮流，新思想，追求民主之光，但是她并不想要承担那份时刻失去沈光楣的危险，她承受不起。 此时此刻，傅书玉才明白自己有多虚伪，那些和父亲的争吵都是闹小姐脾气，她并不想真的革自己父亲的命。她最终还是点点头。毕竟，他们俩这是第一次见面，可能过几天和表哥去玩儿一趟就忘了这个人了。 随着傅小姐的点头同意，大家忽然觉得无比轻松，好像事情就应该朝这个方向发展，只是需要有人唱唱戏，敲敲锣，铺铺台面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六章 铃铛无奈退学求助玉莲 ngua=otjavaotsr=otgagapa-tprightjsot “余姐，你说老爷小姐是怎么想的，我看那沈先生就比表少爷好，他们非要退婚。”铃铛在小厨房里和余姐吃着晚饭闲聊。 余姐瞄了一眼外面，用手指使劲儿戳了一下铃铛的脑袋，“就你话多，少说多做。” 铃铛停下碗筷，道：“余姐，我已经很小心了。要不是你，我早逃了。” “逃？你想往哪儿逃？你想过吗？你这孩子怎么还有这个念头？” “余姐，我真的不想待在这里。…你看，每个人都活得那么小心谨慎，话都不敢大声说一句，余姐，你帮我想个办法吧。” 余姐无奈地叹了口气，索性也放下了碗筷，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不如我去找管家求个情，让他把你的赎身银减点儿，你赶紧想个办法凑钱，光明正大出去。还有，依我看，过不了多久，小姐多半不会再让你去学校了，小姐只是图个新鲜。你最好有个准备。” 铃铛点点头，“之前管家就说赎银要25个大洋，我上哪儿给他弄去。”一想到这些，铃铛的心里就像压了千斤重的石头，喘不上气。 “余姐，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余姐摇摇头。 之后的一段日子铃铛对上学读书异常热衷，她也察觉到了小姐的变化，晚上回来也不耽误功课，还把家里的活都干了，就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渐渐地，她和雷玉莲成为了好朋友。 “玉莲，有个事儿，你能不能帮帮我？”铃铛趁着没上课，和雷玉莲说道。 “你说。” 通过这段时日和雷玉莲的相处，铃铛何尝不知道雷玉莲也有自己的难处，但是这件事越拖越不好，她还是开口了。“玉莲，你也知道，我是傅小姐家的丫鬟。我感激小姐能让我跟她一起读书，但是我真的不想再做丫鬟了，你能不能帮帮我？借我点儿钱。” “你是想赎身？”铃铛坚定地点点头，一双眼睛里充满了希望地看着她，“成吗？我以后一定还你。” 玉莲当然很想帮她，这是好事一桩，“你需要多少钱？我看能不能帮你凑凑。” 铃铛鼓起勇气，在玉莲面前用比了个数，玉莲倒吸一口凉气，但是转过念一想，应该也能凑上。“你先别急，我帮你想想办法。” 玉莲到处东奔西走地帮铃铛想办法，所有认识的亲戚朋友都找了个遍，才凑了10个大洋，剩下的10个大洋，令两个人直呼头疼。“真是一分钱难倒两美人啊。” 铃铛疲惫地回到傅府，还要擦桌椅板凳拖地，帮着余姐打打下手，幸好小姐这些天和表少爷打得火热，没功夫搭理她。不过，关管家却来了。 “铃铛，你来。”关管家站在厨房门口，向铃铛招手道。 “管家，有什么事儿吗？” 关管家惋惜道，“铃铛啊，小姐让我来通知你，从明天开始，你就不要去上学了。你表现很好，很懂事，小姐说了不要为难你，让你做回本职。” 铃铛早就算到了这一天的到来，恭恭敬敬地弯腰道谢，还顺便用余姐教她的办法从关管家那里套话，问自己的赎身银两能不能少一些。 关管家一副为难的表情，骚骚头，弄弄耳，铃铛只好再从身上掏出仅有的首饰给关管家。这真是一只吸血虫。关管家才松口答应给20个大洋，立马放人。 谢过关管家之后，铃铛灰溜溜地跑回厨房，心里头憋足了气，“余姐，他是吸血虫变的吗？”余姐噗嗤一声笑了，补充道，“还是一只老乌龟。” “余姐，有什么事儿您先帮我看着，我去找玉莲。”说完，不等余姐回答就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玉莲，玉莲！”铃铛直接跑到雷玉莲家里去找她了，急切地敲着这扇灰土色的大门。屋里人连忙应着，“来了来了。” “有什么事儿，你这么急？” 铃铛兴奋地气喘吁吁，“你听我说，那老乌龟，不，关管家答应了。给他20大洋就行了，我就自由了！”少了5个子，对她俩而言都值得欣喜若狂。 雷玉莲高兴得抱住铃铛，“对了，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快说快说。”铃铛更加激动了，眼里泛起了泪花，似乎下一刻就是光明。 “我们系的教授每个月工资都是好几十大洋，他们时不时有什么翻译工作来不及完成的都会招学生，我们可以去报名，先借钱后还账嘛。” 铃铛不可置信地看着雷玉莲，“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翻译呢？我能看得懂那些洋文吗？” “你傻呀，你看不懂没关系，我看得懂就行了。把我抵押在那儿打工，等你出来了，你就赶紧挣钱赎我。” 铃铛一听就乐了，还有这种人，拿自己去做抵押，也亏她想得出来。不过办法似乎可信，教授们都是好人，应该会答应的，再说还可以做别的工作还债啊。于是，两人商量了之后决定速战速决，夜长梦多。明天雷玉莲负责去找教授，铃铛继续留在傅家干活，等有结果了就通知她，傅府也找不到借口不放人。 “集合！” 再说回沈光楣这边，他们一回来就被长官叫走了，说是要派他们去前线协助战斗。此刻他们几人正在办公室里商量对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七章 战场上的血肉横飞 ngua=otjavaotsr=otgagapa-tprightjsot 沈光楣他们几个自被叫到了办公室，这心就一直提着不敢落地。对于上级安排下来的任务，沈光楣感到很惊讶，他们都还算是新兵，距离正式训练的毕业期还有一段时日。传达命令的是一名航校主任教官杨庵，一直以来都是由他来负责空军的训练。 自创建航校始，已经有三期了。报名的人达到900多人，却只录取了20个成绩，体能等各个方面都异常优秀的学员分别接受初中高级三个级别阶段的训练。7人一组，沈光楣他们这组就是由他负责的。 杨庵道：“距离受训已有一段时日，上级的意思是让你们跟着一分队出去历练历练，你们不用上战场。”沈光楣与孔俊义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沈光楣道，“历练是好事，提前上战场看看也给兄弟们长长经验。只是什么时候出发？” 杨庵叼着根儿烟斗，来回踱步道，“原定是这几天的事儿，后来改了期。找你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在场的人不仅有沈光楣他们一分队，还有二分队和三分队的队长副队长都到齐了。 “我们的意思是你们三个分队的人各自训练比拼，谁最后胜出了，谁先上。你们怎么看？” 几位队长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心里开始默默想着利害关系。参加空军的人本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这死法是要计较一些的。二分队队长率先向前一步，道：“报告，教官。我们二分队同意。回来的人可以给其他各队传授经验。”杨庵满意地点点头，极为赞赏。商定之后，约定各自有一个星期的训练时间，一个星期在操场之后进行演练。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各个分队都铆足了劲儿进行训练，起飞，降落，单飞，列阵等等一系列的操练。 “队长，你想去吗？”夜里，沈光楣他们队的人都像一滩泥一样扒在床上。其中的一个队员黄兴问道。 沈光楣意外地沉默了许久，众人都以为他已经累得睡着了。良久，他才开口道，“不想。”大家惊讶地从床上跃起，纷纷看向他，问道：“为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怕，万一前线的人牺牲了。我们这些现在帮忙送物资的人会被临时顶上去。” “队长。你？”黄兴是想问他是不是怕死，却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他相信他的队长。 “我入航校之前，有一个兄弟是空军。他死的时候才岁。”一阵沉默在黑暗中流动，各自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当问题突然被提出来，他们恍惚了。 不久，疲惫袭来，他们才窸窸窣窣地钻进被窝里，嘴里心里念叨着：多活一天算一天。 这几个人在之后的训练里更加卖力，甚至可以用搏命形容。战场上，他们只能把自己的命交给这架飞机，交给身旁这群同生共死的兄弟。 毫无疑问地，沈光楣他们脱颖而出。 “今天南京的天可真蓝啊。”沈光楣他们几人已经在天上飞行了，各自通过无线电讲话告知彼此讯息。每一次的飞行，孔俊义都会习惯性地赞叹天空，不管是什么样的天气，他都会说这么一句话，“天真蓝。” “队长，这次我们可说好了，等我们安全回来，我去娶个媳妇儿。你们可得帮我。”黄兴道。 众人都大笑他没有出息，净想着娶媳妇儿，一人道，“黄兴，你可别把人女孩儿吓跑了，到时候还得怪我们。” “好，等我们这次安全回来，大家都娶个漂亮媳妇儿回家。”沈光楣爽朗地笑了。 话说回来，铃铛这边得到了学校教授的帮助，已经凑够了20个大洋。她十分利索地把钱交到关管家手里，当然，少不了一顿嘲讽，当天晚上，她就把东西打包好了，和余姐告别，连晚饭都没吃就走了。她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傅小姐为此还有些时候闷闷不乐的，幸好方由每天不厌其烦地陪她找乐子，她才释怀。一个丫头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当丢了一样破旧东西。此外，就是余姐了，余姐毕竟年纪大了，在傅府的时间又长，出去了也不好找活干，她是真心喜欢铃铛这丫头。 余姐把怀里揣着的一对青花耳环交给了铃铛，眼泪涟涟，抹着鼻涕道，“铃儿啊，在外面小心些，机灵些，不该惹的人，事，可千万千万别惹了。我，我心疼。”说完，转身就抹泪，止不住地哭，眼睛都红红的，看着余姐那几根若隐若现的白头发，铃铛也忍不住掉泪了，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地往外涌。 “余姐，您好好保重身体。等铃铛好了，一定来接您一起过。您就像我的亲妈一样。”铃铛动情地抱住余姐，在她怀里放声大哭。 两人把所有的不公，委屈，不舍都借此倾泄出来。此一别，不知何年能再见。而后，铃铛一步一回头看着余姐站在门槛处，那双看着自己孩子一般的眼睛充满了不舍和担忧。 与雷玉莲约好，铃铛先去她家暂住，再慢慢计划找活儿干。 沈光楣他们一对的人在飞行三个小时之后，到达了目的地。这是被炮弹洗刷过的痕迹，被魔鬼亲临过的人间地狱，硝烟依旧弥漫各处，活着的人在死人堆里一个一个扒开被覆盖的一具具尸体寻找熟悉的面孔。尸首分离，面目难辨，流向一旁的血，也已经干了，变得暗红，清理战场的人都麻木了。 他们这些人或年轻，或老迈，或相识，或不知，如今躺在了一处，各自安息。 “队，队长。”几个还未经战争的毛头小子，从高空俯视到眼前这一幕幕，他们的恐惧已经不属于恐惧了。 沈光楣此时却坚定地微笑着，道：“若死，便魂归蓝天，碾作尘泥依旧香如故。”几个大小伙子听闻此言，不觉眼眶湿润，异口同声道：“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眼睛里是盖不住的英雄豪情。 他们很快找到了上级组织，交托了物资。一期的空军，也就是他们的师兄，已经在这场战役中光荣牺牲了。敌人攻向不明，目前还不确定是否需要他们支援，原地等待命令。 沈光楣他们并不闲着，帮着救助伤员伤兵，也试着去了解敌方空军的战斗力，他们甚至还想做侦查兵，在高空侦查敌人部署。 不久，上级传来指令，勒令：xxx队空军一分队于3日后返回南京复命，不得有误。他们原本的命令就是以最快的速度输送物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八章 饭馆打工遇故人 ngua=otjavaotsr=otgagapa-tprightjsot 铃铛穿着一双旧布鞋，踩着淅淅沥沥的雨点子穿梭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寻找着是否有合适的工作。最终在乌衣巷的一家小饭馆里找到了一个还比较不错的栖身地。铃铛干活很勤快，也不爱说别人的闲话，她的那根大辫子在雷玉莲那间小黑屋里，自己用剪刀一把绞了，用来遮脸的刘海也被她梳到后面了，一双充满着对新生活新的期盼光芒的眼睛在脸上灵活地闪动着。铃铛爱笑了。 客人催促上菜的时候，她笑着迎上去赔不是。老板骂人的时候，她笑着在中间拉架。其他的伙计抱怨老板苛刻的时候，她笑着打圆场。就连玉莲遇到不顺心的事冲她发火的时候，她也笑着看着她，有时把玉莲笑得莫名其妙。 “铃铛，你来。”老板站在前台向她招手道。 铃铛放下手中擦桌子的抹布，小跑着过去，疑惑道，“有事吩咐吗？老板。”老板将早已搁置在一边的高粱酒递给她，“送给那边坐靠窗的客人。”顺着老板手指的方向，铃铛迅速跑过去，“您点的酒来了。”正在凝神发呆的客人顺着话回过神来，“谢谢。”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啊，是你啊。护士小姐。”铃铛惊喜地叫道。“这么巧碰见你啊，怎么自己在这儿？”这位女客人正是那次铃铛晕倒被送进医院之后，负责照料她的护士。 护士打量铃铛的脸，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淡然地笑道，“是你啊。在这里工作？”铃铛可劲儿地点点头，十分欣喜，忍不住上前抓住护士的手臂，道：“那次真是多谢你了。” “我姓赵，不用谢，那是我该做的。倒是你，后来有没有遇到你的救命恩人？” 铃铛摇摇头，“我根本连一个背影都记不住。”赵护士欲言又止，她思忖着：说不说又怎样呢？她也不记得他们的样子，若是有缘再说吧。再者，对方当时也并没有留下的打算。这么一想，她就没有主动提起了。 “在这里干活是不是挺累的？”赵护士今天只是出门随便散散心，随手选了一家还算看得过去的客栈就走进来了，并未来得及看周围的环境。现在四处打量一看，八九张桌子的地盘，四五个伙计，三三两两进出的客人，大多都是男性，一个女孩子未免会不受欺负。 “你叫？” “铃铛。” 赵护士调皮地歪着头，玩笑道：“是不是说你总是叮铃铃地响，就像打开就关不上的话匣子。”铃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自己好像并不多话。赵护士继续道，“要变天了。医院里早晚人手不够，不如你来医院学着做护士吧，万一有什么事还能自救。” “变天？”铃铛疑惑地将头探出窗外，“今天天气挺好的啊。”赵护士捂住嘴笑了，“你来是不来？” 铃铛转头看看老板正在那里拨弄算盘，为难地搓手道，“赵护士，老板人还不错。就这么走了，不厚道。” “好吧。等你哪天想来了，来找我。”铃铛响亮地答应着。 沈光楣他们刚刚训练完，七零八落地躺在草地上，汗如雨下。“光楣，听说了吗？东北沦陷了。”孔俊义一个翻身趴着地上，“嗯。” “战事蔓延地太快了。日本人已经实现了他们计划的第一步，占东北，谋华北。······山海关一过就是北平了。”几个年轻人不禁深深地陷入了担忧，日本人进军速度太快了。去年，他们还和颜悦色地和国民党政府打交道，现在是司马昭之心。 黄兴起身，拍拍泥土，叉着腰，“你们几个能不能讲点义气？说好的给兄弟我找个媳妇儿呢？” 沈光楣这时竟然来劲了，他叫着大伙都起来，“别躺了，赶紧的。抓紧时间训练完，带这小子找女学生去。都说金陵的女学生们好看，我们去瞧瞧是怎么个好看。” 孔俊义嫌弃地白了他一眼，“队长，感情每次我唱红脸你就唱白脸。”沈光楣拦过他的肩膀，亲昵地把头靠近他，“谁让你总是说这些事情。” 这不一得空，他们几个又溜出了航校，在南京城里飞奔跑着。人群突然朝一个方向纷纷跑过去，沈光楣他们也跟了过去。是一大群学生，男男女女举着抗议牌，在大街上涌动，街道两旁的人也都跟着一齐在走。 “听说了吗？这群学生好像是因为他们的老师被关起来了来游行的。” “不是，有人说是因为东北那边沦陷，他们要求作战呢。”人群一路议论纷纷，什么说法都有，沈光楣他们自然也一路听了不少，“队长，这，没事儿吧？” “他们要是闹闹算了也就没大事儿，要是···” “要是去政府门口把事儿闹大了就有事了。”孔俊义接过话头继续说道。“你要看的女学生，快看吧。”孔俊义对黄兴说道。黄兴年纪最轻，他被这群学生爆发的力量深深包围住了，差一点他都忍不住要走进去跟随人潮呐喊了。 于是，他们几个一路也跟着走，的确，走到了国民政府大门口，的确，这群学生的喊声越来越大，恨不得自己的声音震塌了眼前这栋楼，直接楼毁人亡。几人的目光被站在最前面的女学生吸引住了。那个女学生脸庞清秀，高举大旗，不停地呐喊，最是义无反顾。细看之下，那女学生可不就是雷玉莲吗。 黄兴感叹道，“真是娇小的身体里藏着巨大的能量啊！”突然，却从街道两端冲出一波手持警棍的警察，径直冲向学生，距离几米之外，他们突然停下了。黄兴的心竟然突如其来的一抖，那一瞬间，他竟然害怕了。他也不知道他害怕的是什么，是紧张那个女学生，还是紧张会打女学生的警察，他说不清楚。不仅他，沈光楣，孔俊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被震慑住了。或许，国民政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九章 学生运动伤无辜 ngua=otjavaotsr=otgagapa-tprightjsot 突如其来的一场大规模的学生抗议运动在南京街头爆发。围观的人里有铃铛所在饭馆里的伙计，他看热闹挤到了人群前面，眼尖地发现带头的女学生里有雷玉莲，他惊觉不好，赶紧溜出人群外，飞奔回去告诉铃铛。 “你确定你没看错？”铃铛紧张地问。 “她来店里找过你多少次了，我能看错吗？你赶紧去把她拉回来啊！前段时间的学生运动死了几个学生，她还站在最前面！你说危险不危险！”铃铛来不及听完，一把扯下围裙塞到他手里，扭头就跑。 正巧铃铛赶过去的时候，是一大群警察围住学生的时候，围观的人，学生，警察，水泄不通。铃铛在人群里使劲儿往前挤，往前窜，终于找到一个空隙可以看见雷玉莲的位置，她这一路心都快飞出来了，就是到了现场，这心都还悬揪揪的。她忍不住骂道：该死的雷玉莲，出什么风头！她的眼睛死盯着雷玉莲的一举一动，雷玉莲张嘴说一句话，她都想往死里骂她。平日里累积的无数脏话，这时都排上了用场。 “队长，万一等会儿真的打起来，能不能帮帮那个女学生？”黄兴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地问道。 “嗯。”沈光楣一声应允。几个人都摩拳擦掌，注意力都放在了雷玉莲身上，“你们说，空军和陆军打架，谁会赢？”一个队员道。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不错。” 学生们本来已经有些生出胆怯了，这时不知从队伍里冒出的哪几个黑衣人，竟然主动攻击警察，将手里事先准备好的白菜梆子扔向他们。 “他大爷！这是故意滋事啊！”黄兴愤怒道。沈光楣几个赶紧挤过人群，朝前奔去，人群突然就爆发了巨大的骚动。警察们也成功被这举动激怒，举起手里的警棍就一通乱打，人们互相挤踩，推搡，扭打，一片混乱。铃铛趁机朝雷玉莲的方向奋力挤过去，无意间自己手臂上，背上也挨了几下，疼得她直叫。 “玉莲，雷玉莲！”铃铛用力大喊，一边呼唤雷玉莲的名字一边挤出人群。铃铛费尽心力，一身伤痕来到雷玉莲身边，雷玉莲站在最前面，自然也是最容易挨打的。此时她已经满身伤痕躺在地上，虚弱地看着前来的铃铛，嘴角的血还在往外溢。她微抬眼皮，“铃，铃铛。”玉莲欲伸出手，却终于支撑不住晕倒了。 “玉莲。你可千万撑住啊，千万不要有事，求你。”铃铛哭喊道，使劲晃铃铛的手臂，“救命啊，救命！别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面对即将落在玉莲身上的棍子，铃铛毫不犹豫用自己整个的身子挡在玉莲的身前，接着这一棍又一棍。 突然，棍子停在空中了。黄兴此时就像一头发疯的蛮牛，眼睛红得发狠，一拳又一拳揍着这帮人。沈光楣和孔俊义一人抱着一个，由其他几位兄弟围在身旁护送他们，一步步冲出重围。 将她们送进医院里，却发现今天的医院里居然到处都是躺着的横七竖八的人，而且大多都是今天上街游行的人。已经没有多余的医生，护士可以腾得出手来看这两位姑娘了。黄兴急道，“现在怎么办？”谁知，此时铃铛艰难地睁开眼，看见眼前几个大男人，她来不及说感谢，瞥见身旁靠柱躺着的奄奄一息的玉莲，她突然冷静极了。 “找赵护士。”她坚定地看着他们道。“赵护士可以帮忙。”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留下沈光楣照顾她们，分头去找赵护士了。“你还好吧？”沈光楣蹲在铃铛旁边，关怀地问她的伤势。 铃铛觉得眼熟，眼前这张清秀干净的脸，恍然大悟道：“原来，原来是沈少爷。今天真是多谢你了。” “我们认识吗？” 铃铛点点头，注视着沈光楣的眼睛道，“少爷贵人多忘事，我曾是傅府的丫鬟，有幸见过少爷一回。”铃铛本想靠在玉莲身上，一动竟不小心碰着伤口，“哎哟”一声叫了出来。沈光楣连忙扶着她，“哦，这样。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少爷，你可以叫我沈大哥，或者光楣。”铃铛只觉感动，生死之际，能得贵人出手相救，禁不住泪雨连连。“多谢。” 赵护士听说之后赶紧让人准备两个担架，迅速去为她们包扎伤口。几人留在外面等候消息。 “护士，怎么样？” “铃铛的伤还算轻，就是背上的伤伤到了骨头，还好。至于另一个姑娘，有些严重，得赶紧住院治疗，我去想办法为她安排医生。你们安排一个人去登记一下。”铃铛觉得能下地了就缓慢拖着步子走到门口，扶着门，“赵护士，玉莲怎么样？有没有事？”铃铛焦急地问。众人闻声看向铃铛，“你怎么出来啦？”黄兴担忧地看着她。刚才他们到她身边的时候，看见她俨然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架势，把雷玉莲挡在身下，自己却闷不吭声受着棍棒之苦，这一幕使他们深受震动，对这一女子的举动都心生好感。 “我没事。玉莲待我不薄，她没事了我才能安心。”沈光楣心里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好丫头。 赵护士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没事，放心。”赵护士正待离去，觉得眼前这一幕好像在哪儿见过，回头打量这几个大男人，又瞧见铃铛单薄的身子站在一边，她叹息一声，我这眼神啊爱尚爱尚。于是，走到他们中间，笑着说，“我认为我有必要重新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孔俊义困惑地问，“什么意思？”他转眼瞧着铃铛，突的睁大眼睛，这丫头···这丫头不是····头发剪了，我就···他也摸着鼻子笑笑，“是该重新认识认识了。” 赵护士一把揽住铃铛的肩膀，道：“这几个就是当初送你来医院的人，你的救命恩人。”铃铛的表情由疑惑到惊讶，再到激动，是的激动。她忍不住掉落了泪水，深深地鞠躬道，“谢谢各位。” 几个大男人则会心一笑，也高兴地互相碰肩跳跃。纷纷上前殷勤道，“不用谢不用谢，应该的嘛。”然后和铃铛开起了玩笑，纷纷作起自我介绍，沈光楣也乐得在一旁看这几只小猴子耍宝。 回去的路上，他们禁不住感叹缘分这东西，都抢着说小铃铛是与自己有缘。“就看刚才小铃铛丫头死死护住她的朋友，那情景，反正我可真是忘不了。”一位队员赞叹道。大家都纷纷点头，“你们看，咱们刚才那么点儿距离，冲过去救人。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都打得死去活来，个个好像都要要了对方的命一样。” “战场上送命也比这强啊。”孔俊义环抱着手，望着天道。黄兴兴奋地雀跃，“我不管别的，这以后啊，我们就可以经常去找小铃铛和雷玉莲玩儿了。”众人齐刷刷地丢了一个白眼给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十章 铃铛如愿成护士 ngua=otjavaotsr=otgagapa-tprightjsot 从那件事发生以后，铃铛忽然开始重新考虑赵护士的提议。她觉得赵护士说得很有道理，如果她成了护士，那么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件，也不至于那么狼狈，那么孤立无援了。说起来，都要怪玉莲那丫头，没事瞎凑什么热闹。 铃铛把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端到玉莲身边，恶狠狠地骂，“死丫头！你瞎逞什么能！” 雷玉莲的眼眶红红的，她自醒来就看见铃铛睡在自己身边，这些天还忙前忙后地照看自己。她更记得，那天她晕倒之后，铃铛扑在她身上，对她耳语道：雷玉莲，不要放弃。活着，必须活下去。现在，还能听着铃铛教训自己，她只庆幸还能听到，但为了不让铃铛担心，她还嘴道：“叫谁死丫头呢，你才是死丫头。” “喝药。”铃铛没好气地把药碗递到玉莲手边，忽然想起她行动不便，又端回来用勺子亲手喂她。 “我说，你怎么脾气见长啊？还记得第一次见你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和现在比，完全两个人嘛。”玉莲故意拿话头刺铃铛，奈何铃铛不接招。铃铛认真一勺一勺地喂着玉莲喝药，眼睫毛扑闪扑闪地，道：“我认识的人里属你和余姐对我最好。我被人贩子拐到人家家里当丫鬟，光是逃跑就数不清多少回了。” 玉莲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她想以后自己再也不能干让铃铛担心的事了。铃铛继续说道，“我问过我自己，我的命运是不是真的就只能这样了，我没想过我可以有机会去学校，有机会认识那么好的老师，同学。不管傅小姐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这一点上，她总归是我的恩人。你也是。”玉莲紧紧握住铃铛的手，郑重道：“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活着。和你一起。” 等玉莲睡下，铃铛就跑去找到赵护士。在楼梯间口，她就遇上了赵护士，“赵姐姐，我想当护士。” 赵护士微微一笑，明白她是怎样一种心情做出这个选择。“医生更多时候负责救治生命，护士却更多负责救护病人。意思是说，我们可能没有医生那样的圣手，但是我们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安抚病人。”铃铛似懂非懂地看着赵护士，赵护士莞尔道，“不用急，慢慢来。趁玉莲在，你安排好明天就来，拿她作个练手的好了。” 虽然饭馆的老板和伙计都真的很舍不得铃铛，但强扭的瓜不甜。铃铛临走还说，“以后你们来医院，我给你们当护士。”老板敲铃铛的脑袋，“这也能乱说的。没事谁去医院。”铃铛赶紧原地呸了三下，连忙摆手，“不作数，不作数。” 铃铛记得她从家中被拐走的时候，身无长物，从傅府离开的时候有了衣服和余姐送的耳环，现在从这个饭馆离开，有了舍不得的朋友。好像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又好像她的心里已经多了些什么了。 铃铛走在去医院的路上，走得很慢很慢，她突然在想自己以后应该做些什么？还会不会换工作，会不会再换个地方继续待着，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随脚踢着路边的石子。等她到医院了，已经天黑了，星星都出来了。她照常睡在玉莲旁边，整夜整夜地趴着睡，然而今夜，玉莲还没有歇下。病房里还有一阵阵爽朗的笑声飘出来。 “怎么是你们？”铃铛推开房门，疑惑地问道，她来到玉莲身边，俯下身问：“今天有没有好点了？”玉莲点点头。 铃铛对他们几个人的到来充满了欣喜，“我们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呢。今天没有训练吗？怎么有时间？还带了这么些好吃的。”一些水果，一些糕点都整齐地摆在柜子两边。 黄兴害羞地挠头，“来看看玉莲的伤好些了没。”铃铛用无意的眼光扫过去，随口问道，“沈大哥怎么没来？” “他不能来，他是队长，队里好多事情都需要他去处理。过阵子，我们要接受检阅，检阅合格，我们就要上阵杀敌了。”黄兴一脸骄傲地说着。孔俊义看不惯他一脸嘚瑟的样子，也怕这个混小子管不住自己的嘴，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就用手捅他的肩膀，“你小子能不能长点心。” 眼见外面天黑得不行了，他们实在必须要走了。黄兴满脸都写着舍不得三个字，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他被孔俊义强硬地推出门外，路过铃铛身旁，他还顺带一把把铃铛也拖走了。门外，黄兴两只手搭在铃铛的肩膀上，认真地看着铃铛的眼睛，道：“小铃铛，你可得帮我。” “啊？”铃铛被他这么一弄，弄得晕头转向的。要到说正事的时候，黄兴又临时退缩了，他心虚地放下手，吞吞吐吐地。孔俊义看他一脸不争气的样子，一把推开他，“起开。”转而对铃铛道：“这小子，当时跑过去救玉莲，就是看玉莲一个女学生长得清清秀秀的，还那么有勇气，这才拖着我们几个一起帮忙救人。”铃铛瞥见黄兴脸上两团诡异的红晕，心下就明白了，再想想当时那个情景，玉莲确实够显眼的。 “那你们要我帮什么？” 黄兴一听乐坏了，“哈哈，小铃铛，就知道你最讲义气了。你就有事儿没事儿帮我给玉莲送个信啊，说说好话就行了。我们这次训练不比往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假期。”铃铛爽快地就答应了。“那信你要怎么给我？” 黄兴立马就蒙了，这个问题他没想到。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方法，又开始垂头丧气了。孔俊义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语重心长地说：“笨小子，就你这个样子还追女人。”黄兴激动地望着孔俊义，“你有办法？” “刚才聊天的时候，铃铛不是说了吗？她马上就要成为这家医院的护士了。我们xxx团里的军医就是从这家医院找的，去卫生院里让人帮忙捎口信不就得了。” “哇哇哇。副队，这你都能想得到！可以可以，完全可以。”黄兴激动地抱住孔俊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十一章 思念满溢托信使 ngua=otjavaotsr=otgagapa-tprightjsot 铃铛答应了黄兴的请求，帮他送信。因着医院里和团里特殊的关系，所以铃铛在学护士工作的同时，每个星期都还背负着另外的使命，就是去团里拿信。 雷玉莲自出院后，每个星期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点收到铃铛从医院里带回来的信。她刚开始并不知道是谁写的，铃铛回来太晚了，总会错过和玉莲说话的机会，玉莲现在依旧在学校里念书，因为上次学生运动的事情，玉莲明白了她自己命的重要，再也不敢一时之气了。她披上衣服，点上煤油灯，坐在桌前，缓慢地取出信纸，小心地铺在桌上，借助着昏暗的灯管一字一句地念。 不外乎是些他们训练的日常琐事。玉莲看着发笑，再笨的人也知道了这是谁的手笔。沈队长那么稳重的一个人，虽说平时也和队员玩玩闹闹，但决计不会写出这样琐碎的事情来，孔副队就更不会了，只有他，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胡闹。玉莲小心地将信纸折叠起来，却对着空屋子发起痴呆来，时不时脸上还露出微笑，她是欣喜的。想了想，还是不要回信了，任他写去，看他还能写多久。 虽说这是玉莲的怄气话，但也是她的心里话，小小的期盼就这样冒出了头。第二天她找了个空闲时间去和铃铛一同吃饭，她的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扎在饭堆里，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铃铛，你说黄兴怎么那么无聊，肯定是沈队长对他训得还不够狠。” “有吗？没有啊，我每次去的时候，他们都在场地上操练。看他们累得跟什么似的。”刚说完，铃铛就察觉到什么，狐疑地看着玉莲，“他无聊吗？你觉得他无聊？” “每次都叫你送信，还不是无聊是什么。”玉莲连忙掩饰自己的神色，慌忙地往嘴里刨两口饭。 “玉莲，他对你还真挺上心的。”铃铛说完便放下已经空空如也的饭碗，转身带上护士帽继续工作去了。医院里的病人很多，赵护士为了训练她的能力，分派了很多个病人给她负责，她每天才真的累得跟狗一样，除了吃饭，她只想睡觉。至于这两个人的感情，她是有心无力，除了帮忙送送信，别的打死她都不想再帮了。 可以说铃铛是出于好奇，也可以说她是被沈光楣身上的那股子气质所吸引，她就是想要多了解他一些，想要知道这样外表下的一个人有着怎样的内心。所以，她每次去取信，都会隐约生出一种期盼，期盼能够见到他。 “又来啦。今天的信还没送来，你坐着等会儿吧。”卫生部的人早已和铃铛熟悉，对她便生出许多客气。铃铛坐在一旁，本想找些事情做做，不过卫生部不像医院，偶尔碰见一个受伤送过来的就能让这里的医生护士忙起来。他们实际上更多是随军从医，战场更需要他们。 “铃铛来了吗？”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说得就是黄兴这小子，大家却很喜爱他这咋咋呼呼的性格，给沉闷的军营带来一丝活跃的气息。 黄兴一进门便瞧见铃铛坐在那儿，铃铛也赶紧起身，责怪道：“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慢？” “那你得问问他了。”黄兴指着随之进门的沈光楣，沈光楣闻言，毫不客气给他头上一记糖炒栗子，“我看你真是欠训。” 铃铛满心欢喜，高兴地唤道：“沈大哥。”沈光楣点点头，“我来给他们拿点止痛片，训伤了。” “我说小铃铛，你要是能来咱们部队上随军行，那就不用麻烦你来回跑那么费劲了。”黄兴随口提议道。沈光楣看向黄兴，眼神微有警告之意，铃铛则是安静地待在一旁不说话，气氛微微有些紧张，黄兴见没人回应，这才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赔好似地说，“对不起，刚刚我胡言乱语，胡言乱语了。” 铃铛摇摇头，“没关系。信呢？你还要送多久？”铃铛的语气稍显疲惫，她只觉得自己这是作孽，但是想到人家的救命之恩，也就不好意思再抱怨了。 黄兴憋憋嘴，“我也不想这样一直麻烦你，但是玉莲总是不回信，我······” “那个丫头端着呢，她平时就咋咋呼呼地对我，到你这儿就泄气了。你也别泄气，这是好兆头，指不定哪天就回信了。” 黄兴忽然露出一个近乎灿烂的大男孩般的笑容，露出整齐的白牙，那样明媚，那样满怀希望。铃铛不自觉地被感染到，也笑了，也笑得那么心满意足，那么真诚。沈光楣看着铃铛的笑，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又很快调整过来，如此这样毫不设防的笑容，真的令人心醉。 铃铛发自内心地希望黄兴能与玉莲在一起，既然如此，她就送佛送到西吧。突然，卫生院的电话铃声响起，说是找铃铛的，从医院里打来，看样子很着急。铃铛连忙去接，听见玉莲在电话那头说道，傅府家中出了事，余姐也受了牵累，希望铃铛能赶紧回去一起想个主意。 “我那边出了点事，需要马上赶回去，我先走了。”铃铛不由分说地往外跑。“队长，这····咱们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沈光楣犹豫了一会儿，摇摆不定，“你让人给俊义传个话，咱就走。”黄兴点点头，立马去办。于是，铃铛在回去的路上跑跑走走，沈光楣开着一辆军用车在后面不一会儿就赶上了她。“上车。” 于是，他们开车直接来到了玉莲的家，将车子停靠在小巷外，铃铛连忙下车急匆匆地跑进去。她一进屋就着急地问，“余姐呢？”玉莲面露焦虑，一把抓住铃铛的手，“你先别急，余姐现在在傅府，不过傅府现在出了事。她叫人来找你，我去医院找你，你不在，只好打电话通知你了。”随后，玉莲看见进来的黄兴，沈光楣两人，“你们也来了？” “来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傅府出什么事了？”铃铛问，玉莲摇摇头，表示里面的情况她也不是很清楚。 沈光楣听闻傅府二字，心中泛起了涟漪。“傅府？是傅一铁老爷府上？”玉莲点点头。铃铛灵光一闪，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担心沈光楣为难，斟酌再三开口道，“沈大哥。···我。” “噢，没事。即使没有那桩婚约在身，傅伯伯也是我的长辈，去关心关心也是应当的。我们一起去，你们到时候门外等消息就是了。” “婚婚约？什么婚约？队长。”沈光楣一把抓过他，向外走，道：“路上说。”于是，铃铛和玉莲也连忙跟过去，玉莲握着铃铛的手，安抚道：“没事，余姐人那么好，会没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十二章 傅府突变遭难 ngua=otjavaotsr=otgagapa-tprightjsot 等他们到了傅府的大门口，发现都是站岗的哨兵，整个府邸被团团围住。没人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沈光楣想想自己身份特殊，这样贸然去打听多半怕是不便。 “我们先在外面等等吧，这样贸然过去，怕是会出事。”沈光楣耐心解释道。铃铛清楚其中利害关系，也不多言，他们四人就在车里一直等着里面能出来人。 傅府外面有一片梧桐树，夏天的时候，知了就在上面各自吵闹喧嚷，此起彼伏。人身上的汗水不停地往外冒，向下流，一颗接着一颗。“黄兴，你绕过去后门向守卫打听一下。后门的守备一般不会太严，应该好突破。” 黄兴揣着大洋，信心满满地下车，绕过前门守卫的防卫，向后门穿梭。分别递给他们几个大洋，一人一支上好的烟，还给他们打上火，如此这般才开始套话。 守卫们也识趣，眼见黄兴这么懂事，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给说了。“行，谢谢两位大哥了。两位大哥辛苦。”黄兴把情况套到手，这才回到车上去，告诉他们几个里面的情况。 “情况怎么样？” “有些复杂。是这样，听说傅一铁和洋人合作在暗地里搞贩卖烟土，应该是被哪个竞争对手发现了，带着警察厅的人去码头查抄，查个正着。所以，警察厅厅长带人来傅家了，傅家大小姐因为平时的社交广泛，厅长不敢立马动手，况且就依照这个罪名如果出钱出得够多，傅家应该还能东山再起。可是现在，应该是有人想置傅家于死地。他们把守得很严，我们应该进不去。”黄兴如实相告。车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凝重，铃铛担忧地始终握着拳头。 雷玉莲抚上她的背，问黄兴道，“后门也进不去吗？传个信也行啊。”铃铛期待地盯着黄兴的眼睛。黄兴却不自然地躲开了她的眼神，“可以试试。” 沈光楣始终一言未发，他的眉头也紧锁着，“你有重要的人要救吗？” “一个厨娘，叫余姐。”铃铛急道。 “···主人犯事，下人倒还好办，少一个应该没人能察觉。你们觉得呢？只是，傅家现在的情况谁也说不好，要是他们自己能解除危机，我们也是白费力。” 这四个人只能这样束手无策地相视无言，沈光楣的担忧不无道理。余姐在傅家生活比跟着自己好。如果罪不及命，他们是可以耐心地等待傅家之后的判决下来的。沈光楣不由地倚在靠垫上，身心早已飘向了那幢华丽的小洋房里。 “听着，我们先在只能想好紧急应对方案。傅家没事最好，万一有事，一个仆人最多被贩卖出去，我们可以事先去警局打声招呼。让他们帮我们注意一下动向，要是人真的进去了，我们就拿钱赎人。现在，回去休息。”这是沈光楣目前为止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 众人深深同意，沈光楣这才发动引擎，车子从这对于傅家人来说不平静的夜里呼啸而过。沈光楣回去之后立刻找到自己在警察局里的同学，把情况告诉了他，并让他帮自己多留心注意。 夜里，铃铛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盯着漆黑的屋顶，沉重地叹息。玉莲的屋子和铃铛仅有一墙之隔，她当然听见了铃铛的动静。“铃铛，你别太担心了。沈队长不是说了吗，余姐没事。” “···我知道。我没有担心她。” “那你这还闹什么呢？” 铃铛一时语塞，她轻咬着嘴唇，支支吾吾地说道：“你，你不觉得我们···欠沈，他们，太多了吗？”玉莲恍然，“是有一些。不过，我们不是朋友了吗？对吧。”铃铛拽着被子抵在自己的下巴上，道：“欠人情的事，我干不出。”说完，她一个翻身就睡了。玉莲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接着便沉沉地睡过去了。 热闹的傅府···“爹，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您的烟土怎么会藏在船舱里，还被人发现了。”傅书玉怒道。她现在根本静不下来，家里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傅一铁突显老态，他佝偻着背，叼着烟枪缓慢地咀嚼，看似轻松地吐出烟雾。“你去睡吧。没多大事。”傅书玉看自己的父亲如此冷静，她越发火大，把门狠狠一摔就出去了。 这明显就是别人趁此机会打压他的商行，这个年头谁不想着发点烟土财，这么好赚。只是，幕后的人一直按兵不动，单凭烟土是还不能够彻底击败他傅家的。他也就毫无头绪。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传口信过来，说是傅家好几处的场子都被人挑了。傅一铁这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急忙吩咐管家去把钱取出来，他要去见厅长。备好礼，备好车，傅一铁急忙出门了，厅长临走之前吩咐过，除了傅一铁可以走动，其余人等都不能离开。他或许等的就是傅一铁主动上门找他谈判。 铃铛回到医院有些魂不守舍，赵护士见状有些无奈，见她正要给病人抽血，针管差点要下错位置。赵护士急急忙忙拦住她，“你这是做什么？”铃铛这才回过神，“对不起。” “你们医院的护士怎么这样不负责任？有给病人乱扎针的吗，出人命怎么办！”抽血的病人趁机大骂了铃铛一顿，赵护士接过手，替铃铛道歉。 之后，赵护士将铃铛拉到楼梯口，责怪道：“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铃铛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她拍了拍自己疲惫的脸颊，长吐口气。“赵姐姐，问你个事儿。我这心里一直想着怎么还沈大哥他们人情，昨天我一个亲人差点出了事，还好有他们在我身边，我才有底气。可是这样，我觉得欠人太多。” “哦？”赵护士双手插在口袋里，笑道：“你们是朋友啊。朋友之间无须讲这些。” “朋友？我不知道什么是朋友，我只知道别人对我好，我也应该对别人好。赵姐姐，你对我好，我就努力工作来报答你，玉莲对我好，我就舍命护她，余姐对我好，我就豁出命帮她。可。” 赵护士闻言颇为感动，她先前是觉得铃铛有些市侩，但也不怪她，从小生活的环境如此。不过现在，她觉得她很实在，还有一些单纯。因为别人对她好，她就要还，若是别有用心之人呢？ “我前阵子听说，沈队长他们需要订做军服，你可以去问问能不能帮上忙。” 铃铛惊喜地笑了，激动地直感谢赵护士，便当下打定主意要亲自为他们做军服。待晚间回去后，她和玉莲商量了一下，由赵护士在中间牵桥搭线，将这个活给拦了过来，于是，两个人每晚熬夜给他们七个人缝制，争取赶上队里的缝制，不耽误别人交差。 铃铛的针线很好，是余姐教她的。但她总是会有一个别出心裁的缝制办法，在收尾的地方缝制一个特殊的雨点样式，就像铃铛响起来的那个小铃模样，这个习惯一直没变。 她们会在军服上缝制他们七个人的名字，铃铛无比庆幸自己认了字，不然就会丢脸了。 这天下午，铃铛早早回去了，玉莲还在学校。刚到家，铃铛就拿出衣服继续缝制，然后听到屋外有人在大喊：“铃铛，小铃铛。” 一听是黄兴的声音，铃铛连忙慌乱地把衣服藏在被子里，又把被子抱到玉莲的屋内，才出来见他们。 “黄兴，队长，你们怎么来了？” 沈光楣上前道，“赵护士说你今天提前回来了，我们就来找你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傅老爷用钱财抵了罪，傅府没事了，但也就此势力不再。傅府要撵人出去，我们觉得你可以趁这个机会把余姐接出来。” “真的？” 二人双双点头，以示事情的真实。黄兴拉过铃铛的手，“走吧，我们开车来的。去傅府。”铃铛别扭地甩开他的手，“黄兴，你就不能注意点儿。” 黄兴愕然，随即毫不在意地大笑，“咱俩是哥们儿嘛，谁跟谁。”沈光楣早已习惯黄兴的性子，对铃铛说，“你别介意，他就这样。” “不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十三章 暂别等于诀别 ngua=otjavaotsr=otgagapa-tprightjsot 等到了傅府，外面的守卫撤了，门前似乎已经失去了他原有的繁荣。铃铛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两个人进后门找余姐。余姐正好出门丢垃圾，许久不见余姐，她两鬓略显苍老不少，铃铛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她轻唤一声，“余姐。”余姐闻声抬头看见铃铛站在自己面前，她也跟着泪水朦胧，以为自己看错了，揉揉眼，才确认真的是铃铛。 “铃铛，真的是你。”余姐手中的垃圾垂直地掉落在地，她跑上去，一把拥铃铛入怀。两人抱在一起哭了一会儿，才舍得分开。原来，余姐从关管家那里听到了一些风声，一些不好的传言。她就临时叫了一个伙计帮她去铃铛那里传个话，防着自己也受了连累。 “余姐，要不你跟着我一起走吧。我想办法赎你出来，你看这是沈大哥，黄大哥，他们肯定也能帮你。”余姐这才看见铃铛身后站着两个人，微微地点头示意，欣慰地摸上铃铛的头发，“好孩子，你有这个心，我就知足了。” “好孩子，我叫你来，是真怕这次傅家出事，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朝不保夕····就想着见见你。”余姐一边说一边抹泪，铃铛见了甚是不忍，“余姐，你就跟我走吧。我会给你养老的。”余姐固执地摇摇头，放下铃铛的手，走到沈光楣和黄兴的身边，她深深地鞠躬，“谢谢两位，麻烦你们多照顾她了。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黄兴和沈光楣不觉动容，同时向前扶起她，道，“大婶，不如跟铃铛走吧。” 余姐转过身，饱含热泪，“···她是好不容易才出去的。出去了，就别再记挂着以前的事了。你们走吧。”铃铛面临再次离开余姐的抉择，舍不得是不顶用的，人生就是一次次的相遇，一次次的送别，谁都只能往前走。余姐抹干了泪，吮吸鼻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她本就不想拖着铃铛，只是想见见她，哪怕一面，就够了。 铃铛深深地注视着余姐离去的背影，深深地朝着她离去的方向鞠了一躬，嘴唇微启：“保重。”于是，她也转身离去，终于两个人离去的背影交织成了一条直线。 车窗外闪过的景物稀疏，为了缓解沉默的气氛，黄兴一边开着车，一边从前视镜中关注铃铛的模样。“铃铛，玉莲的学校在哪儿你知道吗？”见铃铛依旧不答话，他继续说道，“过几天我们队就要上战场了。我怕我这一去回不来，想给玉莲个惊喜。”铃铛的思绪这才被拉了回来，她惊异道，“你说什么？” 沈光楣侧着身子，“本来不想告诉你们的。这小子嘴快，过几天，我们就要被派到前线去了。”铃铛一时怔住了，她不自然地搓搓手，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孤寂袭来，将她淹没。 她不知开口说什么，平安吗？说了恐怕只是为求个心安，小心吗？却如鲠在喉，说不出口。沈光楣责怪地警告了黄兴一眼，黄兴无奈地吐吐舌，“那个，铃铛，你不用太担心。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铃铛此时只觉得沉默是最好的回应，她担心自己不会说话，她担心…自此又是她和玉莲相依为命。 沈光楣心生不忍，安慰道：“告诉你是想让你心安，知道我们的去处。”铃铛的眼眶不自觉地发红，她使劲掐着自己的手，揪得发紫，就是为了不让眼泪落下来，显得那么无用。 她故作镇定，强颜欢笑，扯出一个信任的笑容，“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玉莲的。” “还有你自己。”沈光楣补充道。这五个字直接撞击到了铃铛的心底，她拼命抑制住自己就要喷薄而发的情感，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故意转移了话题，告诉黄兴玉莲的学校，玉莲的喜好等等所有关于玉莲的一切。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她不知道黄兴是否能平安归来，但她却知道，如果不这样做，日后提及起这个人才是两个人最大的遗憾。因为害怕失去而拒绝拥有，这不是懦夫又是什么。 临走，沈光楣邀请铃铛明天一起去学校，说是去看看黄兴这个傻小子怎么出糗的。铃铛点点头，保证不提前告诉玉莲这个消息，她回家就直接睡觉，不理她，说得沈光楣都笑了。 “队长，我觉得铃铛这丫头挺好的。”黄兴诡秘地笑道。 “要不是你现在在开车，我肯定一脚把你踹下去。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等他俩归队，已经夜深了。不过众人都还在等着他们回来，都舍不得躺下，心里都忍不住腹诽道：留着他们在训练，这两个人出门玩儿。 “队长，你终于回来了！你俩怎么这么晚。白天指挥官来过，说是要和你商量行军事宜，让你回来了去找他。”孔俊义忙道。 沈光楣把外套一脱，随手扔到床上，然后将台灯打开，坐在桌边端起水杯就喝。“我知道了。明天去。” 黄兴虽然也跟着奔波了一天，但是二话没说就拿起墙角旁的洗脸盆去给沈光楣打水，端着一大盆水进来，放到沈光楣面前。“队长，洗脸吧。” “黄兴，你们干嘛去了。”队员们个个兴奋地从床上裹着被子爬起，眼放精光。 “瞧你们一个个八卦的，赶紧睡吧。”黄兴又另出门再给自己重新打水。 沈光楣宠溺地摇摇头笑他还像个小孩儿一样行事，“俊义，我明天先去找指挥官，你们明天陪黄兴去玉莲的学校，我随后来。” “队长，该不会……这小子要表白吧。” “嘘嘘嘘，都小点声，吵着别人睡觉了。” 众人捂着嘴齐笑，都不约而同打趣着黄兴，却也羡慕这傻小子的运气。玉莲是个好姑娘，不过咱黄兴也不差啊。 黄兴一脸无辜地进门来，对于刚刚他们议论的毫不知情，他自顾自地吹着小曲儿上床睡觉。 铃铛回到家之后，方才想起要为他们几人缝制的军服，火急火燎地去把衣服抱出来。眼看着还有一点就要完工了，她思索着索性今晚熬夜制完，明天能把衣服给他们。但是这样处理并不妥当，本就是偷偷拿出来做的，若是张扬出去，对他们不好，她思来想去还是制完明天拿去交差。 铃铛点着灯油，待玉莲睡下之后，她才开始缝制，在昏暗的灯光下一点一点穿针引线，哈欠连天却浑然不觉，累了就趴在桌上睡一会儿，又害怕自己睡着了醒不过来，强撑着托着腮小眯一会儿才肯罢休。 天刚刚见着亮，她就起身到院子里舒展舒展，清醒清醒脑子，又回屋继续缝制。玉莲起早，见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堆着一堆衣服，惊奇又心疼，“你非得这么赶吗？不是还有些日子才交差吗？这么急干嘛？” 铃铛实在困得不行了，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回她的话，“不说了，我去睡会儿。你把剩下的做完再走，不多了，耽误不了你上课。”说完，她就去睡了，她单独为她留下了属于黄兴的那件衣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十四章 此情难恨水长流 ngua=otjavaotsr=otgagapa-tprightjsot 黄兴起得很早，翻箱倒柜地翻出自己最得体的一套衣服，穿了又脱脱了又换，始终觉得只有那套军服够庄重。他穿戴整齐，对着镜子仔细整理自己的衣结，深呼吸，在夜里他已经在脑海中各种想象自己今天应该会实现的场景，却又紧张了。 “你们看他，穿得那么庄重，平时开大会都没见这么严肃。”几位兄弟陆续醒来，懒散地打趣他道。 “好了好了，你们也快收拾收拾，今天啊，咱就帮帮他，让他啊美梦成真。” “队长，那我们以后娶媳妇儿你也要帮我们出谋划策啊，可不能偏了心。”沈光楣无奈地笑了，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家伙。 随后，他给孔俊义交代了一些事情，让他们先去，自己先去指挥官那里，等会儿来找他们。方便的话，顺便接上铃铛一块儿去，孔俊义捶他的胸口，信誓旦旦地说，“包在我身上。” 黄兴紧张到手心直冒汗，就怕玉莲当众拒绝他，那就真是脸上无光了。他得好好揣摩一下到时候怎么下台，多准备几个方案。他们一路上买鲜花，气球，风驰电掣地开着车穿过大街小巷，几个人穿上军装，戴上墨镜，一路谈笑风生，可不得招惹几个小姑娘回头多看他们几眼哪。 他们特意绕道去接铃铛，却发现无人在家，他们想着铃铛到时候应该自己会去，就直接开车去学校了。原来铃铛等玉莲都缝制完后，迅速地抱着衣服去了他们队里，想把衣服交还过去。 这边，等他们几个到了学校，望着女子中学那块牌匾却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尤其是黄兴。他攥紧了拳头，脸色懊恼，俊朗白净的小脸纠结地挤成了一团，暗骂道：黄兴，你能不能争点气！这个时候怂什么！ 其他几位兄弟看他恼怒的样子不由得开怀大笑，引起了路过的女学生们纷纷侧目。就连孔俊义平时对他们那么严肃的人都忍不住偷笑。 一位队员一把揽过黄兴的肩膀，贼笑道：“要不要打道回府啊？” 黄兴白他一眼，心里咚咚地跳个不停，反抓住他的手，“兄弟！给我勇气！” “干活吧，兄弟们！” “得嘞！”他们纷纷从车上搬下事先已经准备好的气球，用随身携带的钢笔在红色的长条字幅上唰唰写上几个大字，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各色的鲜花被堆满在车座后面，塞得连缝隙都不剩，只剩下驾驶和副驾驶的位置。 然后一个队员过去和看门的打马虎眼，掩护着其他人进门。看门的大爷不屑地往后盯了一眼，“你们这些小伙子的把戏，老头我年轻的时候见多了。去吧去吧，下不为例啊。” 队员小伙子调皮地吐舌，讨好道：“大爷，谢谢您啦。” 大爷在他走后，忍不住吐槽道：“我糟老头子眼睛再瞎，那一身身军装能看不见吗。” 沈光楣正好从指挥官室里出来，手里拿着沉甸甸的一份资料，面色很是难看。他思忖道：对手经验丰富，我们只是初出茅庐，不占优势。 他抬起眼皮，眼睑中闪过一抹熟悉的身影，是她？怎么会在这儿。 沈光楣跟着那抹身影过去，看铃铛自顾自地埋头走着，他也生起了一股捉弄之心。他故意从她身后蒙住她的双眼，也不言语，铃铛双眼一黑，吓得衣服掉落在地，“你是谁啊。” “说话啊，怎么不说话。”沈光楣依旧不说话，铃铛便去抓他的手，使劲儿往外掰，这是一双男人的手。铃铛一想，难不成是黄兴？ 她正想着，却突然见了光明。沈光楣笑道，“你怎么如此不禁吓。”见是沈光楣，铃铛好气又好笑，“沈大哥，你怎么现在和黄兴一样了。” 沈光楣歪头疑惑道，“是吗？”余光正好瞟到了地上散落的军装，他好奇地捡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铃铛急忙抢过来，遮掩着，胡乱塞到自己怀里，抱着。“没什么。” “难不成我们的军服是你做的？” 铃铛面露窘色，叹一口气，心想这是瞒不住了。“本来是想偷偷做了，没想到就这么被你发现了。”铃铛害羞地摸摸头，顺道把耳边的碎发抚到耳后，露出了晶莹略微泛红的耳朵，俨然一副小女人的姿态。沈光楣一怔，不自然地干咳一声。 “既然这样，不如我试试我那件，趁着还有时间。”他体贴地把衣服从她怀里拿过来，推着她走到团部门口，交衣服的同时自己找着自己的那一件，就去试穿了。 沈光楣穿戴好撩帘而出，铃铛看着他出来的方向，不觉看呆了。一股英挺之气萦然眉宇之间，她想着，这傅小姐怎的这么没眼光，沈大哥比那表少爷好上百倍。 “沈大哥，合适吗？” 沈光楣朗然一笑，整理衣襟道，“合适，舒服。你的手艺真不错。” 铃铛欣慰地笑了，“沈大哥满意就好了。” “我们走吧，黄兴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咱们不要错过了热闹。”沈光楣也不打算换下，给团部的人知会一声，穿着就走，看得铃铛瞠目。 沈光楣在前面走，铃铛在后面一步一步跟，看着他挺拔高大的身影，铃铛忽然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再长一些。 她正想着，谁知沈光楣突然停住脚步，铃铛迎头撞上，他的声音在头上响起。“这样走太慢了。跑吧。”说着，一把拉着铃铛就跑，两个人的微笑蔓延开来。 两个人突如其来的奔跑令得队里来回的人议论纷纷，却也羡慕不已。 “沈大哥，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面。是和黄兴呆的时间长了吧。” 沈光楣的笑声十分爽朗，充满阳光之气。偶尔放纵一回也无妨。 的确真应了沈光楣的话，学校这边被搞得热闹非常。他们将事先备好的红色条幅挂在气球上，放上天空，那大嗓门儿就算不拿扩音喇叭也闹得是人尽皆知。师生们纷纷出门看热闹。 刚开始，老师们也是十分生气，眼睁睁地看着这群孩子搅乱课堂，但是看得开的老师却以为偶尔为之不伤大雅，适可而止即可，并不打算出面阻止。 “雷玉莲，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黄兴撕扯着喉咙对着教学楼大喊。一些小女生竟然为此尖叫，到处寻着雷玉莲，就想看看谁是雷玉莲。 雷玉莲在教室里坐着，拿书挡着脸，耳根都发红了，这家伙真的好丢脸，玉莲暗骂道。 “你再不出来，我就什么都说了！” 同班的女同学怼怼玉莲的手，“要不你还是出去吧，不然他这样一直在楼下喊，多丢脸啊。”玉莲无奈之下，只好出去了，她靠在栏杆上，“你到底想干嘛。”玉莲吼道。 黄兴一脸傻笑，清清嗓子，道：“雷玉莲，你给我听好了。我，黄兴，想和你在一起！我给不了你一辈子这样的承诺，我也不能给。但是，对我来说，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将会是我想珍藏的一辈子！” 玉莲却被这样诚心的告白打动了，她深知他的使命，他肩上担负的责任，她并不害怕。她也在每个夜里问过自己是否要和他一起扛，答案是她愿意。 就在刚才这一刻，她无比笃定，她愿意给他这样的一辈子，哪怕真的只有一天。她不管不顾地奔下楼去，那一瞬间她的脑海她的心中全部被他填得满满的，看见他就在眼前，她却有些害怕了。 黄兴也愣在原地，看见她，他满心欢喜，看见此刻她距离他这么近，这么近，他更是欣喜。孔俊义从他背后推他，小声道：“去呀，愣着干嘛。”黄兴才反应过来，飞奔过去，站在离她只有咫尺的地方。“玉莲。我···” “玉莲，我不知道我这样是不是自私。···过两天，我就要上战场了，是真的战场。我，我不知道能活着回来，我···”黄兴说着说着，眼眶就不自觉红了一圈。 雷玉莲上前，抱着他。轻声说道：“我等你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十五章 最是一年春好处 ngua=otjavaotsr=otgagapa-tprightjsot 黄兴正要带着玉莲离开，刚刚来到为她准备好的车前，就看见沈光楣带着铃铛紧赶慢赶地来到校门外。“队长，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 沈光楣看见他俩十指紧扣的手，笑了，“我俩半道遇见，没成想还是来晚一步，没看到好戏。” 铃铛也会意了，走上前，欣慰地拍拍玉莲的肩膀，“去吧。”玉莲点点头，随即抱住铃铛，附耳道：“沈队长人不错。”一句话羞得铃铛耳根子都红了，忙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玉莲一眼就认出了沈光楣身上穿的衣服正是铃铛缝制的，怪不得某人熬夜也要紧赶着做出来呢，也不挑明了，拉着黄兴就上车，“咱们走吧。” 看着他俩扬尘而去，铃铛也觉无趣，错过了好戏，这下子只得回医院，改天再听这丫头吹牛了。 “沈大哥，看来我是错过了。那我还是先回医院吧。” “急什么，好不容易给你请了假，这样白白浪费了岂不可惜吗？不如趁这个机会，我们一起去玩儿一趟，等会儿送你回去就是了。”正巧，其他几位兄弟正从学校里出来就看见他们俩站在马路上说话。 “队长，你怎么才来。铃铛，这么巧，特意去接你过来你都不在。” 沈光楣道：“正好大家都在，我们一起去玩玩儿吧。”孔俊义怪道，“队长，不对呀。这不是你的风格啊，怎么回事？” “我就不能主动放你们几个一起疯一回了是吧。” “那倒不是，只是每次队长你仁慈就说明有任务，任务还不简单。”孔俊义小声嘀咕道，沈光楣装着没听到的样子特意不与他计较。 沈光楣一把拉过孔俊义，搂在身边，耳语道：“上面下发了最新任务，过两天我们要去西南地区剿匪。” “砰！”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声炸响，人群四散各自逃跑，引起了极大的恐慌。 “去看看。”沈光楣他们几个逆着人群而行，一路躲闪迎面相撞的人群，铃铛也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孔俊义向后瞟到铃铛的身影，急忙过去，抓住她的手，“回去，你来干什么！” 铃铛的瞳孔无不是担忧的神色，“我是护士，应该可以帮上忙的。” 两人僵持不下，沈光楣这时走过来，对孔俊义说道：“没关系，让她跟着一起吧。”他立马又嘱咐铃铛道：“有危险就躲在我们身后。” 他们急忙穿过人海，找到一处隐蔽之地，查看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情形。一辆行驶的电车突然其来在路中间爆炸，死伤不明，从路的两边一下子窜出来十几个打手，抢车的抢车，打人的打人，手中还有武器。 “怎么办？” “他们人多，别轻举妄动。” 谁知马路中间，人群散后留下一个几岁的小孩儿在哭喊着叫妈妈，他的哭声吸引力铃铛等人的注意力，眼看着那群人开着车就要往这边方向过来，铃铛来不及多说，一咬牙就奔过孩子的方向去。一把抱着他，滚向马路对面，身上多处擦伤，手腕不小心磕上了石子，扭伤了。 “铃铛！”等沈光楣他们反应过来，铃铛已经在马路对面了，她艰难地起身，想往里躲着点儿，奈何痛得动不了。小孩儿一下窜出她的怀抱，跑远了，铃铛拦都拦不住。 眼看着那群人逐渐逼近，沈光楣当机立断道：“你们两个快速掩护我过去，剩下的人给我藏好别出来。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说完，沈光楣带着孔俊义和另外一个队员火速冲向铃铛的方向。 “没事吧？”沈光楣问道，见她痛得受不了，干脆横抱起躲在一个大柱子后面，那群来势汹汹的人看见他们的身影，在车上直接开枪瞄准射杀。 “咻咻咻”几颗流弹快速弹过，在柱子上烙下深深的弹孔印记。幸亏他们身手敏捷，躲闪及时，才不至于受伤，果然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市民，而是别的什么人。他们只是放几颗弹就走，并不打算真的要杀了他们。 沈光楣见铃铛伤得不轻，“俊义，马上去医院。”于是，他们前后高度警戒，围绕在沈光楣中间，除了孔俊义。沈光楣负责抱着铃铛前行，铃铛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了，恍惚之中看见沈光楣的侧脸，她却想着，这下遭了，又欠下恩情了。 “医生，快，赵护士！”他们对这家医院可谓是轻车熟路了，直接找向赵护士的办公室，惹得赵护士都忍不住说道。 “找我这个护士顶什么用！”她快速领着沈光楣绕过医院里一圈圈的大柱子，终于停留在一间救护病房，“等着，我去叫医生。”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进的医院？”几个大男人靠着柱子，面面相觑，羞愧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那种情况下来不及思考，身体成了本能。 这时刚刚回来的孔俊义暗恼，脸露不悦，走到沈光楣面前说：“队长，咱还有任务，先回吧。这里交给赵护士处理。” 沈光楣迟疑不定，一面担心着铃铛的安危，一面又担心着刚才的事件。 “查到什么了？” 孔俊义当着众人的面支支吾吾，搪塞含糊道：“队长，先走再说吧。”没办法，沈光楣只好嘱咐赵护士几句再离开，临走前，他还单独对赵护士说了一句悄悄话。 见四下无人，沈光楣说，“现在可以说了？” “队长，是中统的人。他们在抓捕嫌犯。”孔俊义为难道。 沈光楣脸色暗沉，其余几位队员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你确定？抓嫌犯是这么个抓法？电车爆炸呢？” “据说电车爆炸是特务所为，中统要抓的人就在电车之上，等电车爆炸之后他们就从暗处出来，至于为何开枪。中统那边给出的理由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总之电车爆炸与他们无关。” 沈光楣这下彻底惊呆了。他暗暗心惊了好一会儿才反过神来，孔俊义在回来的路上就是这般五味杂陈。 “……我一直只是听说中统行事，没想到果真如此。”说这句话的时候，沈光楣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发抖，自己共事的人是如此歹毒狠辣，上面难道不知情吗？ “队长，我们空军素来与其他人毫无交涉，我们不知情是正常的。” 沈光楣不知该如何作答，其他几位队员也是沉默不语，他们的脊背刚刚都在发凉。 这七个人里现下只有黄兴不知情了，他们也不打算告诉他这件事，至于其他的事情……他们还想相信，相信上面的人是不知情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十六章 夜色如水 ngua=otjavaotsr=otgagapa-tprightjsot 虽说他们的确为中统的行事作风感到吃惊，但心中的疑虑也仅是一会儿就消散如烟了。孔俊义见沈光楣站在窗前默默地抽着烟发呆，他慢步走过去与他并肩站在一处，“队长，你还在想什么？担心铃铛的伤势？” 沈光楣微眯着眼，舔舔貌似已经干枯的嘴唇，把烟头扔在地上，脚尖捻熄了还在发红的烟头。“···俊义，我们其实不是去西南剿匪，西南的共匪哪里需要我们去剿。” 孔俊义当时本就对此有些许疑虑，但那个时候的爆炸来得突然，他也就没细细多想。“不是西南，那是哪里？” “东北。”沈光楣利索地吐出两个字，恰巧这时黄兴傻乐着进门来，众人对他各种打趣取笑，其乐融融的气氛与沈，孔二人这边自成一体的气氛形成鲜明的对比。孔俊义自然地闲靠在窗栏边，故作轻松道：“怎么，咱们这是要去投石问路啦？” “呵，投石问路算不上，指挥官给我的资料上显示对方是具有战斗经验丰富的老空军，装备精良，咱们···这些小喽啰，恐怕都不够给人塞牙缝的。” 孔俊义严峻地看着沈光楣的侧脸，突然笑道：“那我先去写遗书。”他伸个懒腰，对正在打闹的兄弟几个戏谑地喊道：“嗨，写遗书啦。”空气突然变得安静，他们愣了几秒，然后一个个大大咧咧地各自坐到自己的书桌边，默契地从抽屉里取出一摞纸，黄兴说道：“咱比比，看谁的遗书叠到最后。” 这是他们定的规矩，到战场上去一次，写一次遗书，没回来的由新来的人接替位置，接收遗物。沈光楣无比复杂地看着黄兴在奋笔疾书，他淡淡地说道：“你们要是有人结婚了，可以申请调离。” 他们知道这句话是针对黄兴说的，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向黄兴的方向，黄兴正在写字的手一顿。他如往常一样，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满不在乎地笑，“队长，你瞎说什么呢。我是死都要和你们在一起的。” “黄兴···”沈光楣还想再说什么，被黄兴急忙打断。 “队长，我比你们幸福好不好。我和玉莲说好了的，我回不来，她就替我收尸骨。我总算，是有着落了，哈哈哈。”孔俊义趁势说道，“那说起来，你小子命是比我们好。” “副队，你可千万别妒忌，要是你不介意，我可以让玉莲也替你收了。”孔俊义作势要揍他，黄兴连忙拿书闪躲，两个人又若无其事地打闹起来。 沈光楣自顾自地坐到自己的书桌面前，也拿出一叠纸，握着冰凉的钢笔，他不知道这遗书如何写，也不知道写给谁，更不知道如何下笔。他环顾四周，面冷心热的俊义，活泼乐观的黄兴，还有小赵···他只想把他们活着带回来。最终，他只是在开头提笔写下几个字：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们习惯在每次征战之前细细地擦洗一遍自己的战机，这个老家伙可以为他们挡去不少的子弹，机油，机翼，防护窗。孔俊义靠在机翼边，一遍一遍抚摸着，眼眸却望向深深的蓝天，闻着阳光里渗透的空气的味道，思绪飘向某个一片祥和之地。 “俊义，那天从医院离开的时候，你知道我和赵护士说了什么吗？”沈光楣来到他的身边，同他一道望着蓝空，环抱着手一时轻松无两。 “说了什么？” “我同她讲，让铃铛好生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要重新帮她取个名字。” 孔俊义诧异地看向他，惊奇道：“名字？为什么？难不成你···该不会是···”孔俊义不自觉用手指着他。沈光楣一把拨开他的手，“瞎想什么呢。我只是觉得她应该有个好名字才对。” “别指望我现在告诉你，等我回来。”沈光楣微笑道。 他们一声招呼没打，就直接飞走了。玉莲硬生生地忍住了担心，只是每次听到头顶上呼啸而过的机鸣声，她会忍不住抬头望望，是不是他。铃铛也会不由自主地望向天的那一头，她的人生里又多了几个牵挂。 在飞向东北的途中，7000米的高空，东北一向很冷，云雾缭绕。为了占据更好的视野，他们必须向下降低机身，但是却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为此他们排成队形，形成前后犄角之势，以防敌人来袭。路上的流民成群，他们都是逃难的，大车小车，大物小物的各色行囊包裹，他们饿得面黄肌瘦，只要一听到天空中有飞机的声音，他们就会四处流窜，更加不成队形。 “队长，怎么这么多的难民。”他们通过对讲机来传达讯息。 “是啊。太多了。”他们在上面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大片，一条长龙似地在地上胡乱摆尾。正在这时，前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还有熟悉的飞机的声音。 沈光楣急道：“拉升，上去！快，找云层隐蔽。”敌军数十架飞机黑哄哄地齐齐压近。他们刚刚见着影儿，就开始胡乱向下投弹，地上的那条长龙被拦腰斩尾，无数大坑显现，人群哭着喊着四处开始乱逃。 “队长，我等不了了！你快下命令吧！” 沈光楣此时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但是他必须要冷静面对，不然只会白白送上性命。“俊义，你带一分队的兄弟向前包抄，吸引敌人火力，争取时间，我们从两翼夹击。”说完，他们顿时分成两股分队，从两边分头行动，分头夹击。 一位队员在掩护孔俊义的途中，被敌军发现，一炮从空中打落。“副队，你们要好好的。”机身着火，迅速坠落，掉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爆炸了。 “李现！”孔俊义大叫他的名字，眼泪都来不及落下，又是一阵猛烈的攻势。 “撤！”沈光楣命令道，言语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他们急欲摆脱敌人的纠缠，黄兴正当要击落一架敌机，不想从后方又来一架，眼见后方的敌机瞄准了黄兴的飞机，沈光楣心下沉着，对准了它，一炮打落。“黄兴，不要再纠缠了！走！”于是，心急的黄兴这下只好作罢，他们迅速升上云层，利用云层遮挡机身，迅速撤离。途中，接连一位队员牺牲。全员七人，仅余五人。 他们的脸上满是战火的痕迹，疲惫地脱下头盔，飞机降落在东北的一架小机场，并且已经将战况报告给了指挥官。 “队长，我们刚才是不是丢下百姓逃了···”黄兴落寞地问。沈光楣无力地埋下头，随即振奋精神，鼓劲道：“他们这般打得我们措手不及，是我们的不谨慎。下面的人太多了，我们也算尽力了。” 是啊，尽力了，对方火力猛烈，为了吸引他们的炮火，等于要自己去堵住枪口眼。孔俊义想到，再想想死去的两名队员，他的痛快要让他窒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十七章 转眼皆是满尘风雨 ngua=otjavaotsr=otgagapa-tprightjsot 战争是最能让人一夜之间快速长大的事情，不是每个年代的人都能那么好运气碰上一场生与死的极速搏杀，人与兽的灵魂撕扯。可是碰上了就是避无可避，人从来无法选择自己握有的牌是什么样，但是却可以选择如何打出去。有人曾说，幸福就是存在于奋斗当中，或许是真的吧。 孔俊义在一片草坪上堆起了两个小土堆，他一点一点地挖上坑，将两人的遗书随着一起埋了进去。沈光楣带领其他兄弟在身后郑重地摘下自己的帽子，几秒钟还生龙活虎的兄弟，现在却已经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我以为，我们的尸骨还可以寻回，现在怕是我想多了。”黄兴苦笑道，沈光楣默默地走向跪着的孔俊义，那个身影在寥远的天空下拉得更长更单薄了。 孔俊义感受到沈光楣的靠近，“李现是为了救我。当时，我来不及躲闪那颗炮弹。”他已经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了，他趴在土堆上大哭，痛哭，手指紧紧地攥进土壤里，渗出一滴一滴的血来，有时候身体上的痛或许可以帮忙抵挡一下心里渗透蔓延出来的痛吧。 “可是，可是死的为什么不是我！” 沈光楣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卡着一摊血，嘴里全是血腥的滋味，他想咽咽不了，想吐吐不出，就只能硬生生地卡在那里。他不得不背对着俊义，转身离开。所有的剩下的队员们都站在夕阳的余温里，一个个看上去都那么像一只只飞散的孤雁。 如果可以，在地平线等着接收我们的那一边，能不能有个熟悉的身影，微笑着告诉我们，那里不痛。沈光楣想着，他希望他以后是那个人的时候，可以告诉他们，这边的世界不痛，他们不怕。 黄兴在营地里，听着风吹进营帐里的声音，吹得他起一个激灵儿，对面是两张空荡荡的床。他忽然想起了那封被他藏在衣缝贴里的遗书，被他捂得热热的。风又吹进来，胀得他眼睛生疼。他提笔又写下一封： 玉莲，我从没想过人的一生会有那么短暂，直到炮火响了，人粉碎了，随风飘走了。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你说，我知道我不能，写在信里。如果可能，我真希望这些信永远不要交到你手里。玉莲，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有一天也被风吹散了，我一定化在风里，永远陪着你。 他再也写不下去了。抱着这支钢笔，靠在两位英年早逝的队员床边放声痛哭。 “听着！这次行动提高警惕，各自负责自己的任务，任务完成就撤。不许逞强！” “是！”沈光楣再次带领他们飞向了蓝空，厚厚的云层之上是初出的太阳，光芒很刺眼。“一分队，从左面攻击。二分队从右面，现在散开。”他们这次的行动是向对方营地后方偷袭，不与之进行正面的进攻。这次任务完成，他们就要回南京复命，由第三大队来代替。 沈光楣深入云层绕后飞行，在确认目标之后，他一声令下：“放！”于是飞机腹部舱门开启，向下不停地投弹，“撤！必须趁敌人架起高架炮之前火速撤离。” “是！”这次的袭击来得突然，对方毫无防备，因为配合着地面的行动吸引敌方的注意力。在离开之前，他们深深地盯着来时那层陡峭的山谷，山谷里是他们的兄弟。 或许是经历过战场，经历了生死，他们回来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坚毅二字。指挥官要给他们新配两名队员，由那新来的两名队员完成老队员的遗物交接。 玉莲和铃铛日盼夜盼，盼完星星盼月亮，太阳，前几天还在做噩梦，后来都习惯了。 黄兴交接好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玉莲，一个月的时间却好像两人之间已经隔了一年。玉莲看着来人的方向，不相信地揉揉眼，人还在。她喜极而泣，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黄兴！”她冲过去紧紧抱住他，紧紧抓着他的衣裳，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裳。黄兴缓缓抚上她的肩，见到她，他觉得自己重获新生。 他不敢告诉她，有太多的不敢，那么多的话说了似乎已经没什么用了。他只说道：“我饿了。想吃你做的东西。” 玉莲抬起头，抹了泪，拉起他的手，笑道：“走。” 铃铛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回来的消息，她每天靠着工作麻痹自己。“铃铛，有人找。”铃铛答道：“来了。”她匆匆地整理衣袖和头发，跑回去，站在院子里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那个笑起来很温柔的人，他回来了。 铃铛连忙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紧张自己今天的模样，又为自己的失态无奈一笑。“沈大哥。”沈光楣向她一步步走近，拨开她凌乱的头发，“还不算太乱。” “沈大哥。你们终于回来了。” “是啊，终于到家了。看样子你的伤已经都好了。黄兴那小子一回来就去找玉莲了，我怕你担心，就来看看你。”铃铛的心里泛起了一层层的涟漪。 “我们，出去走走吧。”沈光楣提议道。铃铛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他走一步，她行一步。不知为何，见到他安然无恙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她那颗始终悬着记挂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 沈光楣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他失笑道：“这样怎么和你说话。”他停下脚步等她走到自己的身边，肩并肩的时候，他觉得这样很满意。 “铃铛，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说。”铃铛等待着他开口，“去前线发生了很多事，铃铛，你识字吗？”沈光楣突然一问，令铃铛有些措手不及，她点点头，“认识几个。” “以后，我的信寄给你吧。” “啊？” “以后，我会写很多很多信。要是没人看，感觉少了些什么，不如你就帮我看看，算是还了救命之恩，如何？”沈光楣问道。铃铛笨拙地摸摸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红。“沈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沈光楣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似是要望进她的心里去。铃铛被看得心里发慌，有些不知所措。他转而笑道：“没什么意思。你不愿意吗？” “没有没有，我愿意。”铃铛连忙答道，生怕下一秒他就收回了他的话。 “那就好。”他们继续肩并肩地走着，走到天黑，即使无话也觉得充满了很多的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十八章 歌舞厅之行 一 “光楣啊。明天下午有场宴会在天涯歌舞厅举行。你带着兄弟们去玩玩儿，放松放松吧。”宋指挥官从办公室里出来，手里抱着一堆资料，叫住沈光楣嘱咐道。 沈光楣有些不解，“我们可以去吗？”一般有大人物来临视察组织工作才会在舞厅举办宴会，没有邀请的人是没有资格出行的，更何况他们的官职低下，虽然学过，但只做平时消遣为乐。 “上头特意嘱咐让你们空军大队的人一起去的。回头我让人把请柬带给你，你带着兄弟们一起去。”宋指挥官抬腿欲走，转身又露出微妙的表情，道：“对，可以带上家属。” 沈光楣哑然失笑，那就带上两个小丫头一起去见见世面吧。回到宿舍立马告诉了黄兴，黄兴乐得直跳，“队长，我这就去告诉她们。”说完，一溜烟儿就跑了。 “什么？舞会？！我们，可以去吗？”铃铛和玉莲面面相觑，为难地看着黄兴，她们打从心里感觉自己去参加这样的宴会实在有点别扭。 黄兴俯身，弯到跟她们同一个头儿高停住了。坏笑道：“你们俩，该不会是害羞吧？” 玉莲本能地推开他，面露愠色，叉着腰道：“哼，谁害怕！我们根本就不会跳舞，何必去凑这个热闹。”一旁的铃铛倒是若有所思，从前傅书玉就很喜欢跟着方由一道去舞厅跳舞。 黄兴见玉莲满脸不高兴，他急忙上前拉着她的手，讨好道：“玉莲，你就去吧。你不会跳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啊。”黄兴百般央求玉莲去参加舞会，见玉莲还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他转而寻求另一边铃铛的帮助。 “铃铛，你去吧。你去了，她肯定去。” “啊？我···我也不是很想去。” 黄兴看犟不过这两个人，心下着急的没办法。玉莲其实有些心动，但碍于脸面也不好就此开口说去，若是铃铛去了，她是一定会去的。铃铛明白玉莲的顾虑，但她也确实有些害怕这样的场合，人太多了···都不认识，万一再碰上了傅书玉，岂不是尴尬。 “铃···铃铛。你看你···”玉莲断断续续地开口，试探性地望向铃铛，铃铛的手不自觉地来回搓动衣角，看玉莲的样子也是想去，不如答应了吧。于是，她重重地点点头，黄兴和玉莲两人击掌叫好。 “可是我们不会跳舞，去了岂不是给你们丢脸。我们丢脸倒是没什么，丢了你们的脸，我们怎么过得去。” 黄兴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们是在担心这个，“这好办啊，我们教你们。副队的舞是全队跳得最好的，我去把他找来教你们。”黄兴迫不及待地回去和孔俊义商量教她俩跳舞的事情，拔腿就往回跑。玉莲忍不住吐槽道：“他也不嫌累得慌。” “副队，你就教教她们跳舞吧，凑合凑合就行了，也不用多精湛的舞姿，能糊弄糊弄场面就行了。”黄兴整日里忙里忙外，全是为了她们的事，队里的人都忍不住叫他老妈子，操碎了心。 孔俊义油盐不进，抱着一本书靠在大树底下，认真读着，自觉屏蔽了黄兴吧啦吧啦一堆的废话。黄兴气得不行，一把抢过他的书，藏在自己身后，孔俊义瞪着他，黄兴索性起身把书高高举起，作势要撕书。“你教不教？” “你威胁我？”孔俊义微眯着眼，凶狠地看着黄兴。“翅膀硬了是吧？” 黄兴见他的眼神凶狠，心下立马怂了，恭敬地把书奉上，恳求道：“副队，算我求你。教吧。” 孔俊义接过书，这才松了语气。“行吧。你去把人接过来····”黄兴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要跑，“赵护士一块儿叫上吧。”黄兴停住半空的脚步，诡异地看着孔俊义，“副队？” 孔俊义将书一合，狠狠地敲在黄兴头上，黄兴委屈巴巴地捂住头。“乱想什么东西，人家赵护士帮了咱不少忙，一起玩玩怎么了。” 乖乖地听完孔俊义的训斥，黄兴才离开。待黄兴离开，沈光楣从树的另一边出来，环抱着手道：“你总对他那么凶干嘛？” “就喜欢欺负他啊。谁叫他年纪小，好欺负。” 远处的黄兴此时莫名地打了一个喷嚏，心里叨咕着肯定又是副队在说他坏话了。于是，黄兴不辞辛苦，又是接人又是安排练习跳舞的场所的，累得坐在地上直喘气。 铃铛在练习的过程中总是会踩着孔俊义的脚，孔俊义也总是皱皱眉头，一声不吭，只说：“没关系，专心练习。”他教铃铛把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由自己握着，他需要搂着铃铛的腰，铃铛顿时脸红心跳了好一会儿没敢说话，每出一步都小心翼翼的。 一连练习了好几个时辰，孔俊义终于忍不住脚上的疼，“光楣，你来教吧。”黄兴看在眼里，偷偷地乐，铃铛算是替他报仇了。沈光楣与赵护士只是练习了几个来回，赵护士原本就会一些，教起来熟络很多。他早就看到孔俊义的狼狈模样，也在一边忍俊不禁，听到孔俊义的求救，他也闲步走过去。 铃铛心里充满了歉疚，一瞧沈光楣来了，她整颗心就更七上八下了。“沈大哥，还是算了吧。我笨。” “没关系，看看你是不是也能把我踩得那么疼。”为了让她放松，沈光楣故意打趣道。她缓慢地扶上他宽阔的肩，他的大手也慢慢搂住了自己的腰，铃铛整个人烧得更厉害了，连忙推开沈光楣，“算了算了，我还是不要学了。跟着你们去看看，见识见识就行了。” 旁边的几个人捧腹大笑，都是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沈光楣的耳根被他们笑得发烫，无奈地摊手道：“那好吧，那就这样吧。”其实铃铛看他们这样自信地在中间翩翩起舞，心里很羡慕，但是她总有一些自卑感是深深藏在心里的，就连玉莲在和黄兴的配合下也跳得那样灵动，飘逸，就像百货店里摆着的音乐盒上的两个小人。 她顿时明白自己虽然已经出了傅府，但是心里，和这群耀眼的人站在一起，始终是不配的。她的黯然被沈光楣尽收眼底，沈光楣明白，人要重生成为一个新的人，是需要在淬火里煎熬打磨一番的，一切都急不得。他更希望有一天他真的能从铃铛身上见到一个新女性，一个真正脱胎换骨的新女性，那时，他会愿意把那个属于她的名字给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十九章 歌舞厅之行 二 众人见铃铛落寞地站在一旁的角落里，心有不忍，玉莲主动走过去，向铃铛伸出手，温柔地说：“来，我教你。”铃铛的心里充满了感动和温暖之意，却还是倔强地摇摇头，这时，赵护士也走过来，宽慰地拉起她的手道：“没关系，我也可以教你。”铃铛将目光转移到赵护士身上，见她眼中充满了关怀之意，心下犹豫了几分。 “怎么？你还要我们所有人都来邀请你一次？”玉莲撅起嘴，故意用话语刺激铃铛。铃铛惶恐地摇摇头，手心紧张地冒汗，不安地埋下头，“铃铛！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唯唯诺诺的。”玉莲见她总是这样一副模样，恨她不争气。 铃铛这么一听，不由自主将头埋得更低了，紧张地咬着下唇，她记得她原来好像不是这样的，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她好像开始变得害怕一些东西。可是回头再去看，好像她已经找不回来那个光彩熠熠的自己了。 “铃铛，你在害怕什么？”赵护士轻声问道，握住她的手，努力传递一丝丝温暖给她。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就是不敢，就是胆怯。“你去救人的时候，要是也能这么胆怯就好了。”孔俊义严峻的声音里隐藏着一丝担忧。 黄兴也走过来和他们站在一起，沈光楣自然也没有落下，黄兴道：“就是啊，你跑出去救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有现在的模样？” “那是命啊！”铃铛抬头一脸倔强地回答道，她把头撇过去，“这不一样。” “你连自己的命都能舍得下，难道这点莫须有的面子也舍不下？”沈光楣道。铃铛这下彻底地被问倒了，她暗自攥紧拳头，把心一横，坚定地注视着沈光楣，“好！我学。”于是，大家轮番上阵教铃铛基本的舞步，几个小时练下来，铃铛已经能跳基本的舞步了。 到了晚上，沈光楣把她们都送回家休息。几个小时不休息，铃铛的脚痛得不想动弹，玉莲见状去给她打了一盆热水放在她的脚下。“来，洗吧，有点儿烫啊····”玉莲怕她烫着了，好心提醒道。谁知，铃铛直接躺床上睡着了。玉莲看得一脸无奈，又担心着她这脚不好好泡泡每天怎么跳舞。 “洗完再睡。”玉莲把心一横，将铃铛的脚放进水里，铃铛被烫醒了直叫，踢得玉莲一身的水。“哈哈哈，玉莲，你怎么都是水啊。”玉莲恨得咬牙切齿，死丫头。“还不快洗！” “哦。”铃铛乖乖把脚泡进水里，谁知舒服得又睡着了。玉莲无奈，只好把这残局默默收拾了。 “玉莲，你快来看啊！沈大哥他们送来的衣服，真好看。”一大早，黄兴就把宴会上的衣服给她们置办好了送过来，铃铛拆开一看，是两套衣裙，一套是素雅的淡绿色，一套鹅黄色的还绣着雪白的茉莉花在上面。 玉莲闻声从床上跳起，匆匆地披上外套就跑了出来，“我看看。”两个人欣喜地各自换上，玉莲欣赏地看着这套衣裙道：“也不知是谁挑的，真好看，两个颜色也很适合我们。”铃铛满意地点点头，“是呀。” “铃铛，不如你穿这套鹅黄的吧，我觉得应该会很适合你。” “为什么？你穿也很好看啊。”玉莲撇撇嘴，一把推她进里屋换衣服，“别问那么多了，反正就是觉得很适合就是了嘛。” 等到下午时分，两个人也准备的差不多了。黄兴如约而至，在屋外按着喇叭提醒她们。两个人欢欢喜喜，手挽着手就出门了。黄兴顿感眼前一亮，夸赞道：“铃铛，你今天真好看。”铃铛害羞地低下头，玉莲拉着铃铛坐上车。 赵护士和沈光楣他们已经到了天涯歌舞厅外了，歌舞厅灯红酒绿，很远就从里面传出了一阵阵欢声笑语，路过的行人都不觉好奇地想要往里探探。铃铛一路低着头来到他们身边，她不太习惯这样的装束在这么多人面前，总觉得别扭极了。 “你就别扭捏了，大小姐。”玉莲拦过她的肩，耳语道：“既然都出来了，还那么扭捏干什么？昨天的舞都白练了？脚白疼了啊？那水白泼我一身啊？”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铃铛就想笑。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沈光楣来到她们面前，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个精致的发卡，递给铃铛，“送你的。跟你今天这身应该很配。”铃铛看着那枚精致的发卡，十分惊喜。没等铃铛反应过来，玉莲手快，赶紧拿过来，替铃铛道谢：“谢谢沈队长了啊。” 玉莲小心地替铃铛别上，终于把她的那点挡脸的碎刘海给别上去了，露出了光洁的额头，直挺的鼻梁，显得整个人都更大气了。沈光楣赞道：“好看。”铃铛那黑白分明的眼珠不自觉地流转着，格外灵动。 “进去吧。”玉莲这下才能放心地去找黄兴，挽着黄兴的胳膊，两个人甜蜜地相视一笑。孔俊义也带着赵护士进去了，沈光楣绅士地把胳膊往铃铛面前一伸，询问道：“嗯？” 铃铛咧嘴一笑，用手挽着沈光楣，不好意思地埋下头。舞池里都是扭动的身躯，各色男女都端着一个高架酒杯，盛着嫣红的半杯红酒，舞台前的乐团不知疲倦地演奏着，一曲又一曲，他们都是那么光鲜亮丽，优雅动人。 初次来到这样的地方，铃铛的心是又好奇又害怕，沈光楣安慰地拍拍她的手，铃铛也得到了鼓励，逐渐让自己放松去适应这样的场合。“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来这样的地方。”铃铛小声道。 沈光楣停下脚步侧过脸看着她，铃铛也停下来疑惑地注视着他，两个人的目光一刹间交汇，沈光楣尴尬地挪开眼睛，“我是想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的长官在那里，我去打个招呼，你现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回来。”沈光楣嘱咐铃铛不要随意乱走，留在原地等他，铃铛温顺地点头。恰巧这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哟，这不是我家那个小丫头吗？”傅书玉一身妖艳的衣裙露着香肩，举着红酒杯踱步来到铃铛面前，优雅一如从前，只是比从前多了一丝娇媚。她的脸红彤彤的，言语之间也有一股酒气弥漫出来。 铃铛看是傅书玉，本能地叫了一声：“小姐。” 傅书玉不屑地扬起嘴角，“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也配？！”铃铛不想给沈光楣惹事，只得忍着她言语间的侮辱，再三退让。“哼，你每次都这样不说话不说话！你就不能抬起头来看着我，好好地回答我一次吗？”傅书玉怒吼道，面目在灯光的衬托下也显得狰狞了起来。 沈光楣在和宋指挥官交谈甚欢，时不时地也注视着这边的动静，看傅书玉来者不善的模样，他难免有一些担心，宋指挥官发现他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作为他的上级，他是欣赏沈光楣出色的作战能力的。“担心就去看看吧。这小丫头还挺水灵，你小子有眼光啊。” “没有，只是朋友。”沈光楣把酒送到嘴边掩饰自己的担心。 “光楣啊，你也不能一直这么保护她。这乱世，无论是谁，都应该学会保护自己，尤其干咱们一行的。咱们娶的女人哪一个不是骨子里透着股韧劲的。”沈光楣明白，但是他依旧免不了担心。“我还是去看看吧。失陪了。” 铃铛瞧见沈光楣朝自己身边走来，心里又急又慌，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第一次抬起自己的头，充满自信地对着傅书玉笑道：“我还称你一声小姐，是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你不要也就算了。”傅书玉顿时愣住了，看着这样陌生的铃铛，她不自觉眨眨眼，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 沈光楣听见了也不由地停下了，诧异地看着铃铛的举动。黄兴他们几个也不由地把目光放在铃铛身上，赵护士深谙铃铛的脾性，道：“这丫头，要是谁不要命地想惹她在意的人，她那狼性才能出来。”孔俊义赞同地点点头，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傅小姐，麻烦您自重，喝大了就回家休息，别在这里继续丢人现眼。这，可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能做出来的事。”铃铛宛然一笑，说完，朝着沈光楣的方向走去，傅书玉愣在原地还没回过神来。 “你？” 铃铛的手心全是汗，整颗心都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妈呀，刚刚我是被附身了吧。你看我的手，全是汗。”铃铛把手摊开，沈光楣失笑地看着她这副紧张的模样，和刚刚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你可能真的被附身了。”其他人都围过来，替铃铛鼓掌叫好，玉莲开心地抱住黄兴，一脸骄傲得意的样子。“看见没有，我家铃铛。” 音乐响起，沈光楣绅士地把手向前一摊，弯腰道：“小姐赏个光？”铃铛扑哧一下，大方地把手放进他的手心。两个人终于在舞池里顺利地完成了一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二十章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铃铛在舞池里跳得很是高兴，她实在累了就先到一边休息。一块大长桌上堆满了各色的食物，摆满了果盘和酒瓶，铃铛看得眼花缭乱，学着旁人从一边站着的侍从手里拿了一张白碟和夹子，拿什么都是一小块。 “你刚才表现得很好。”孔俊义也借机过来想和铃铛说说话。“啊？”铃铛心里虽然笑开了花，但是脸上默不作声。 “要吃这个吗？”孔俊义拿起一块成熟的小牛排，询问铃铛道，“刚才端出来的，温度适合，要尝尝吗？”铃铛好奇地看着这块黑不溜秋的东西，“好！” 孔俊义见铃铛从来也没这么爽快，爽朗地将牛排放进了她的盘子里，还给她放好了刀叉，“我教你？” “好！”孔俊义诧异又惊奇，“你今天怎么？” “在傅府也只见小姐老爷吃过这玩意儿，我也想尝尝。”铃铛自顾自地说道。 孔俊义替她端着盘子，两个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孔俊义左手拿叉，右手拿刀，示范给铃铛看，“会了吗？”铃铛笨拙地学着，那小刀的锯齿在牛肉上撕扯，“嘿嘿。”铃铛感受到了一种新鲜，一种快乐，不自觉地笑出声。 孔俊义看见她这副痴样，也跟着笑了。铃铛轻尝一口肉，看着黑糊糊的，但是放进嘴里却感觉很嫩，甜辣又合适。“嗯，好吃。”铃铛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要不要尝一口红酒？”铃铛也不拒绝，她现在突然想明白了，既来之则安之。她摇晃着红酒杯，缓慢地倒进嘴里，有些辣，还有些涩，她的眉头微皱，味蕾正在尝试接受这股新鲜的味道。 “孔大哥，是不是像你们这样尝惯了这些山珍海味的人，就不会再想吃青菜豆腐了？” “倒也不是。你的视觉听觉嗅觉，你的五官如果可以将世间各种味道风景都能经历一次，体验一次，那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 铃铛似懂非懂，若有所思地再抿一口红酒。“你先吃，我去找队长。”孔俊义便离席了。 在这种场合，总是有可能会碰上一两个不长眼的醉汉。运气好的姑娘就站在一边看热闹，或者有个男人在身边，运气不好的姑娘或许就会遭殃了…… 此时，一个醉汉醉意朦胧手里还拿着酒瓶摇摇晃晃，口齿不清地嘴里还叽里嘟囔的，眼泪汪汪的胡乱走着步子。他可能也谁都没看清，一把就倒在了铃铛的桌上，桌上的食物全被打翻在地。 铃铛被这突如其来的人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呆了，她赶紧站起来绕过一边。这倒霉催的！铃铛暗骂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舞池的音乐遮盖了这边的动静，人们都沉迷在各自的幻想里，并没有注意，除了临近的几桌人。 铃铛东张西望地急忙找寻沈光楣他们的影子，想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 “别走。”这个醉汉竟还哭唧唧地抱着铃铛的腿，铃铛一看这架势就明了了，他应该是分手了。可是他还抱着她的腿，哈喇流子都快流到她身上了。 “天呐！你放开！”铃铛想杀人的心都有了，这是对我的考验吗，天啊。铃铛使劲儿想把他甩到一边，无奈他的力气太大，甩不开。 醉汉就势要起，铃铛眼里已经布满了警戒之心，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把他甩出去。可是，她现在不敢乱动，结果，撕拉一声，她的衣袖无意被这个人抓下。 铃铛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去你的！铃铛一巴掌狠狠拍过去，醉汉瞬间清醒了不少，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铃铛恶狠狠地盯着他，咬牙切齿地逼近他，用手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们这些人全不是好东西。” 铃铛气急，一脚直愣愣踢了过去，痛得男子抱脚直叫。铃铛怒火中烧，已经不想再找他们了，直接冲出门去，正好撞上了进门的沈光楣。 “你！”铃铛正想骂，一看是沈光楣，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委屈瞬间涌上脑门儿，把头撇向一边，不言语。 沈光楣看着铃铛变得狼狈不堪的模样，他心里的愤怒瞬间也涌了出来，他连忙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披在她身上，“走吧。” “你没事吧？” 铃铛不敢开口说话，她怕她一说话眼泪就会流下来，她不想让他担心。她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抑制自己的委屈。 “抱歉。不该留你一个人在那里的。”沈光楣的声音里全是歉疚。 铃铛叹口气，只好妥协道：“不是你的错，你瞎认什么。” 沈光楣歉意浓浓，他慢慢走到了铃铛的前面，铃铛拢了拢他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他的白衬衫露在外面，铃铛望着他略微弯曲的肩膀，却依旧高大的身影。 她无奈地叹口气，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想要唤他一声，想要扶上他的肩，道一声没事。 沈光楣坐到台阶上，他把头深深地埋下。铃铛乖巧地站在他旁边，担忧地看着他。明明是我有事，还要我安慰你……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这次回来有什么变化？”沈光楣闷闷的声音传到铃铛的耳朵里。 铃铛仔细地想了想，“有两个陌生的面孔。啊，对了，李现大哥和小赵大哥好像，好像…” “没回来。”沈光楣补充道。“铃铛，你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什么？” 沈光楣缓缓抬起头，眼神迷离，看着空洞的某一个不知名的远方。“我想要一个自由平等的国家，不再有战火，不再有流离失所，也不再有像你这样遭遇的人出现。” 铃铛被他话里的深情打动了，虽然她还听不太懂，但是那样的情感她能感受到，她情不自禁地喊道：“沈大哥。” “铃铛，我希望我们这群人的牺牲是值得的。希望，我们这群兄弟不会白白牺牲。” 铃铛走上前，蹲在他身边，主动伸出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沈大哥。”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怎么出声安慰。 “我没事，这下好了，我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了，就好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沈大哥，我最想要的是你们平安，平平安安。什么自由平等我不懂，你们活着最重要。”铃铛说着说着哽咽起来。“沈大哥，我的亲人早就失散了，要不是遇上你们，我早死了一百次了。所以，求求你们，好好活着。” 沈光楣温暖的大手覆盖着她颤抖的小手，也忍不住哽咽道：“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二十一章 信仰的冲突 一 “玉莲，我问你个事儿呗。”铃铛自从那次舞会以后，整日心思难安，满脑子全是和沈光楣跳舞的画面，想想她都紧张忐忑得慌。 “嗯，问。”玉莲翻着书靠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回答。 铃铛手上的小动作不停，想着怎么开口才能显得不那么刻意，自己的小心思不那么容易被发觉。“那个，我问你啊，你觉得沈大哥这个人怎么样？” 玉莲唰唰翻动书页的声音一晃而过，她的眼睛全神贯注在字上，全然没听见铃铛话外的意思，“挺好的啊。怎么啦？”铃铛见她这般漫不经心，心想问了也是白问，索性不问了，又转头继续自己的胡思乱想了。 “走，快走。”隔着一面墙从外面传来的一阵喧闹声引起了铃铛的注意，她走过去把院门打开，看见人们来来往往地走得急匆匆，她好奇地随手拦下一个青年男子，问道：“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男子回道：“听说码头那边的工人闹事了，伤了不少人呢。我们过去看看。”答完，男子又匆忙地跑了，铃铛直觉事情不好，匆匆跑到玉莲身边，抢下她的书，“别看了。码头那边的工人闹事了，听说伤了不少的人，咱也去看看，兴许能帮上忙呢。”玉莲一听，脸色甚是忧虑，拉着铃铛关上家门，也随着人潮赶往码头。 大街上一片闹哄哄，人们各怀心事，神色匆忙地掠过大街，商店铺门里的伙计也跟着关门，害怕万一发生了什么，损坏了店里的物什见儿。人们交头接耳，各自的小道消息在大街上满天飞。 “听说了吗，好像是因为政府在铁路上组织了一个员工联谊会，福利机构遍布，好像是除了小工，几乎都涨工资了，都有福利。小工们人又多，这样一来，岂不是要和政府掐起来。”行人们嘀咕道。 “就是，人人都涨工资，就他们不涨，不闹才怪。工时比谁都长，收入比谁都低，还要受气，是个人都受不了啊。” “也不知道政府怎么想的，就能漏了他们。” “谁知道呢，快走吧。去晚了，好戏就散场了。” 铃铛和玉莲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原本政府设置福利机构就是好事，好几处的物价都已经下跌了，一斤猪肉就029元，这还不算，麻油的价也在往下跌，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是好事，怎么还闹起来了。 铃铛和玉莲的脚步够快，没一会儿就跑到了码头边，人们都拥挤着看热闹。铃铛踮着脚尖，往里凑，对玉莲道：“想当初，你就是里面最显眼的那个。”玉莲听她翻出了旧账，生气地拍她脑袋瓜子。“陈年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还提。” “你瞧你瞧，还是那个警察。我认得他，当时他也是这般威风地对着你们这群学生。”玉莲也认出来了那个警察，属他打人最狠，下手最毒，玉莲想想都来气，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铃铛好像是玉莲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他那种人还指望他能怜香惜玉，得了吧。”铃铛拨开前面挡道的人的脑袋，往前窜了几步，瞥见自家医院的救护车在那边停靠着，她努力张望着赵护士的身影，寻思着自己要不要过去。她指给玉莲看赵护士的方向，玉莲分析道：“估计是政府怕闹出人命，激起了民愤，所以早早地派几辆救护车在那儿停靠着。不然咱过去也行，帮把手。” 于是她俩又绕过几个大货箱，奔着救护车的方向过去了。“赵姐姐。”铃铛眼尖，一眼就认出了赵护士，上前叫道。赵护士见是她俩，高兴道：“你俩怎么来了？” 等她们寒暄了几句，警察那边似乎和工人们的谈判没有进行和解，三两下的就动起手来了，放出一阵烟雾弹，警棍就开始在空中疯魔似的挥舞。赵护士见状赶紧上前和其他的医生护士一同抢救伤员。 铃铛和玉莲看得一阵傻眼，听着砰砰地击打声此起彼伏，她俩的眼皮跟着一阵乱跳，就跟看天上放的烟花睁不开眼也不敢睁眼一样。“这情景，看得都令人起鸡皮疙瘩。”玉莲害怕地抱住自己，感觉好像是场景再现，挨打的人是自己一般，铃铛别开眼不敢再看那些血肉模糊，阵阵哀嚎的画面。 很多人都被打散了，她俩在原地都不敢乱动，心下怕得厉害，心跳都在加速。很多受伤的工人纷纷倒在铃铛面前，尽管经历过这种相似的场面，但是此时已经非其中人了。铃铛不由自主想上前去扶，谁知那个工人的眼角被伤，睁不开，龇牙咧嘴地叫，感受有人触碰自己，警觉地像一只受伤的动物，伸手就去打。 “哎哟。”铃铛痛苦地捂住脑袋，蜷缩在一旁，玉莲看见急忙过去拖起铃铛就跑，她一脸焦急地问：“没事吧？”铃铛摇摇头。 “咱们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挨打的。赶紧去找赵姐姐，把你的护士服穿上救人。”玉莲急切道。 铃铛穿上护士服之后，和玉莲一起把被打伤的人按照伤势严重程度排在一边，等救护车来。两个姑娘累得直不起腰，玉莲忍不住抱怨道：“打打打，这些人除了打架没有道理可讲了吗？打了就算了，还要叫救护车防止出人命，脑子有病。” 铃铛深有同感。“哼，这黑心的政府可不就是这样，又想当好人又想立牌坊。”一个声音突然在她俩耳边响起。铃铛和玉莲吓了一跳，见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从一边跳了出来。玉莲本能地护住铃铛，惊问道：“你是谁？！” 男子怀抱双手，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衣衫破烂，额头有个不深的小伤疤被几缕头发遮住，眼神犀利，一双灰扑扑的布鞋踩在脚下。“我叫知恩，知恩图报的知恩，庙里和尚给取的名字，怎么样，好听吧。” 玉莲和铃铛相视一眼，打量这名小伙，眼见不过十六七的岁数，一看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玉莲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你刚才在胡说什么？” 知恩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我有说错吗？你们是没看见，金光庙里收留了好多难民。这些工人呢整日在码头扛麻袋，被监工打不说，别人都涨工资，各种福利，就他们没有，还不许人闹事啊。” 铃铛和玉莲觉得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也不想和他继续纠缠下去，互相递了个眼色准备撤走。知恩瞧出她俩的不安，连忙道：“哎，我刚才见你们俩救人，有个事儿你俩能不能帮帮忙？” “说出来听听。” “我们那儿的人都生了病，来帮我们的人带的药都用完了。你们能不能发发善心，救救他们，弄点药。”知恩讨好道。铃铛偷偷在玉莲耳边嘀咕道：“防止有诈，让他明天来此处碰面，我们叫上沈大哥和赵姐姐他们一起有个照应。” 玉莲本不想答应，但是觉着救人一命这种事宁可信其有，索性答应了下来。 “你明天再来此处，我们同你一起去。”铃铛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二十二章 信仰的冲突 二 当铃铛和玉莲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分别去找赵护士和沈光楣商量这件棘手的事情。 他们都很诧异她们俩怎么能如此冲动就答应一个陌生人的请求。铃铛尴尬地笑笑，“沈大哥，孔大哥，他看起来虽然吊儿郎当的，但是总不会这样信口胡说吧，平白无故地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黄兴站一旁听得直翻白眼，感慨道：“你俩可真是涉世未深的小家伙啊，天真。” “也不尽然啊。要是他真想怎么样，我和玉莲也不会这么顺利地回来，还和他约定明天叫着人一块儿去。”铃铛辩驳道。黄兴咂舌，也是担心她们俩的安慰嘛，关心则乱。 沈光楣和孔俊义都觉得也有些道理，鲁莽是鲁莽了些，但是情有可原。“行吧，反正新来的小鬼们都在训练，我们这群老鬼也不用整日陪着，加上托了这两个小鬼的福暂时不用去战场了。”孔俊义道，沈光楣摸摸自己的鼻尖，淡淡地赞同。 玉莲那边也搞定了，和学校里的学生们一起去药铺准备药品，浩浩荡荡地扫购各大药房。赵护士也答应，明天会想办法拉着一些有空暇的医生和护士一起去。 第二天，他们都准时到了码头。和知恩共同约定的地方。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不知情的人以为又有闹事的了，好事者伙同二三，偕同前去等着看热闹，等了半天不见响动就没劲地散了。 知恩一来，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嘴角叼着一根杂草，来了一看。好家伙，这么多人！看得他都傻眼了，“你们，你们这人也太多了吧。哟呵，还有当兵的啊。”知恩调侃道。 “我们昨天听你把情况说得那么严重，所以多找了些人帮忙。后面一大车的药品，总要有人搬下来啊。”玉莲道。 知恩点点头，“说的也对，那就走吧。余大哥他们都等着呢。” 在知恩的带领下，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城外边上的一个小村庄。小村庄很是荒凉，人们面黄肌瘦的，横七竖八躺在路边，双眼无神，衣衫褴褛，看着这群人的到来，他们眼里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放着光，却也动不了。 “余大哥，余大娘！我回来了。”知恩高声喊道。被叫余大娘，余大哥的两个人顺势出门，“回来了。”看见后面一群浩浩荡荡的人，他们又惊又喜，竟激动地不知道说啥，一个劲儿地低头。 “余大哥，你赶紧带他们去治疗乡亲们啊。”知恩提醒道。 余大哥和余大娘赶快分别带领他们这些人分配任务，搬药的搬药，做饭的做饭，都迅速忙碌起来了。铃铛和玉莲心里眼里甚是欢喜，觉着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知恩兄弟，你们这儿怎么这么多难民？”沈光楣好奇地问道。 知恩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们都是外地逃难过来的，进不了城。一进城就被赶出来了，只好在这里。但是都是难民，一身都带着伤啊，痛啊什么的。还好遇到余大哥余大娘他们这些好人，不然啊，这些人早死了。” “为什么不让他们进城？”铃铛天真地问道。 沈光楣和孔俊义知晓一些政策的人都不言语，干咳了一声，不自在地分别离开干活去了。铃铛傻傻地站在原地，怎么回事这是？她疑惑地指着他俩离去的方向。知恩神色尴尬，偷偷问了一句:“那个，你还认识当兵的啊？” “额，我就只认识他们几个。不过，他们都是很好的人。”铃铛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是感受到了知恩对他们的敌意，连忙解释道。 “好人？哦，好人。”果然，知恩面带讽刺道。 铃铛一听他的语气，看着着急又生气。白了他一眼，不想再同他说话，转身欲走。知恩一瞧她脸色变了，连忙讨好地拉着她的胳膊，道：“别生气啊，是我错了不行吗。对不起啊。” 铃铛撇开眼，拨开他的手，径直离去。知恩也落得个不自在，自己又蹦蹦跳跳地干自己的事去了。 沈光楣和孔俊义，黄兴都在用心地为这些人上药，发药，嘘寒问暖。沈光楣看他们眼里无不是感激的神色，心里万般不是滋味。“怎么会这样？”他情不自禁地问。 这个叫做余大哥的男子，站在他身后，感叹道：“都说国民政府的政策好，什么民权，民生，口号倒是喊得响亮，拦着他们不让进城又算怎么回事。” “可能是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吧。孙先生的三民主义是对的。”孔俊义坚定地回答道，他的眼里很迸发出一种对余大哥的敌意，多半都是因为他说的这样不该说的话。 余大哥一声冷笑，“我读的书不多。但是呢有一本我特别喜欢就是曹雪芹红楼梦。有一句话说的是，这个家要是破败，必是从家族的内部败起。我看啊，都是这样。” 沈光楣和孔俊义一时无言以对，竟然说不出话来。沈光楣紧皱眉头，对于这件事，他并不想多说什么，只要大局是对的，这些东西他并不想过多计较。再者，任何一个朝代都会出一些腐败人物，何况乱世。他从没见过一支队伍是清清明明的，干干净净的，他也不信。 “余大哥，也有这样的一句话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在阳光的照耀下是有黑色的影子的。”沈光楣淡淡道。 “哼，也是好笑。阳光？现在，可到处都是黑暗，何来的阳，光？”余大哥质问道。“有资格谈论阳光的，都是在迎来阳光的前提下。” “你！”孔俊义越听越来气，他的性格本就稍微冲动些，急躁些，怒指着余大哥的鼻子道。铃铛和玉莲听见这边的动静，见状不对连忙赶来，“你们怎么回事？” “没事。我们先回去了。”沈光楣淡淡地说道。铃铛觉得好生怪异，沈大哥何时这么冷淡了，她敏感地看了一眼余大哥，她觉得余大哥和那个知恩是一样的，他们好像有些怪怪的，有些和沈大哥他们不同，但是她说不出来是什么。 铃铛拦不住，也不想拦，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黄兴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看看沈光楣离去的背影，又看看玉莲，他恨恨地盯了一眼余大哥，好心好意帮忙，也不说人话！好心当作驴肝肺！ “黄兴，你走不走！”孔俊义从老远处喊道，黄兴连忙道：“走走走！”又给玉莲赔笑道，“玉莲，我先走了啊。有时间再来看你。” “哇。真的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啊。”玉莲抱手感叹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二十三章 浮雁沈鱼,终了无凭据 “你有没有觉得沈大哥今天好像有点怪怪的。”铃铛正抱着一堆线团，两支织针来回摆动着，时常若有所思地样子。玉莲偏就今日闲来无事，她凑到铃铛身边，狐疑道：“你这么关心沈大哥啊？” 铃铛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地羞得脸通红，“我哪有啊。” 玉莲一副把她看穿的样子，嘴角上扬，自信道：“你哪里都有。说吧，什么时候开始的？老实交代。”铃铛羞赧地把线团往桌上一放，飞快跑出去院子透气。 第二天清晨，铃铛去医院上班。赵护士递给她一份书信，“这是沈队长托我给你的。”铃铛惊讶地接过来，“给我？为什么这时候？沈大哥之前说去打仗的时候才会写的，难道他？”铃铛的声音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赵护士摇摇头，笑道：“不是，这是他很早之前就该做的事情了。” 铃铛更加糊涂了，更早？她拿过信揣在怀里，想象着里面会说些什么话，写些什么好看的字，越这样想，她的脚步越快，她要走到一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偷偷拆，不给别人瞧见。她小心翼翼地抠着密封处，生怕一个不小心给撕坏了，她专注而又认真地盯着，心里砰砰直跳，满怀期待。 红条白行的纸张隔着一小行一小行的小楷字体，端正而又飘逸，很是赏心悦目。铃铛逐字逐句读着：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沈鱼，终了无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晏小山词。 “晏小山？是谁啊？”整封信只有这么一首词，看得铃铛云里雾里，她虽识得几个字，但是诗词她读得甚少。想来，还得去求助赵姐姐了。铃铛略一思索就匆匆跑去找赵护士，将这首词递给她看。 “赵姐姐，这说的是什么意思啊？这晏小山又是谁啊？” 赵护士一读也觉得有些不解，沈光楣这是在表白自己的心意？也太含蓄了吧。“我只说我知道的啊。”铃铛不假思索地点点头，知道一点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晏小山，大名是晏几道。北宋的一个词人，人称有四痴。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作一新进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皆负之而不恨，己信之终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赵护士头头是道，听得铃铛一愣一愣的。她只能凭自己的直觉听个大概。 “赵姐姐，能不能通俗一些？” 赵护士哦一声，暗暗责怪自己的粗心，铃铛没读多少书，自己却在这里咬文嚼字的。她重新缕了一下思绪，道：“就是说晏几道这个人呢他一来是无论自己的前途多么曲折坎坷，也不求人，二来是他孤傲自负，以词著称，三来是他宁愿自己挨饿受饥也要倾尽家财帮助别人，四来最痴。”赵护士忽然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 “嗯？” 赵护士接着说道：“四来，无论别人怎么辜负他，欺骗他，他都不会产生恨意，而且一直选择相信别人是不会骗他的。所以最痴。”铃铛忽然感觉自己心里某个地方被触动了一下，她问：“赵姐姐，你把最后一句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人皆负之而不恨，己信之终不疑其欺己。”铃铛着了迷似地迷上了这句话，喃喃道，一遍又一遍，像是要把这句话刻在心上深深记着一样。 她拿回信，小心地藏回自己的贴身处。给赵护士道了谢，就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沈大哥这是想对我说什么呢？这首词又是什么意思呢？晏几道，沈大哥···难不成，沈大哥也想这么痴？ 另一边沈光楣正在医院大门外来回踱步地走动，要不要进去呢？他思索再三。脑海里不停地在排演这个场景，怎么样才能把话说得不会让人误会呢，想来想去，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了。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想把信写给铃铛，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想找她倾诉，为什么不想看见她受伤。 他只想再三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动了心，见到她是不是会心跳加速，更重要的是他即使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他担心···担心不会有结果。他的性格不像黄兴那样活泼，也不像俊义那样，他的性子多少是有些冷淡犹疑的。或许，我只是想找个可以倾诉的人呢，而恰巧铃铛是个很适合的人选···他这样想着。 沈光楣还是踏进了那一步，碰巧铃铛正在外面忙进忙出，两个人撞个正着。铃铛一头扎进沈光楣的怀里，她痛得揉揉头，龇牙咧嘴的，“沈大哥，怎么是你啊。” 沈光楣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是不是把你撞疼了？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 “我来，是有件事想跟你说。”待两个人稍稍平静下来，沈光楣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我替你想了个名字，就当是送给你的礼物。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铃铛瞪大了眼睛，“名字？！”铃铛做梦也不会想到沈光楣会替自己费这个心神，还取名字。她激动地不知道应该把手放哪儿。“什么名字啊？我，我还从来没想过我还能有个名字。我之前是有的，但是时间一长，我就忘了原来自己叫什么，不过肯定不怎么好听。” 沈光楣试探地问道：“那，凤生，你觉得好听吗？”沈光楣充满期待地看着她的反应，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凤生？”铃铛觉得自己就跟做梦一样，“我，我能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吗？凤生。”铃铛整个人都痴了，傻傻地笑着，很甜很甜的笑容，就像掉进了蜜罐。 “凤生，凤生。沈大哥，你是怎么想到的？那我的姓呢？” “姓？你连自己原来的姓氏都一起忘记了吗？”其实沈光楣心里是暗喜的，因为他想给她的姓氏已经藏在了那首词里。 铃铛失落地垂下头，随即又绽开笑容道：“不过没关系，我有名字了。一个真正好听的名字。沈大哥，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凤凰涅槃重生，是个好兆头。庆祝你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不再是别人的丫鬟，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开始。这样的寓意，你，你喜欢吗？” 铃铛高兴地都快蹦起来了，“喜欢，很喜欢。”她说不出来的喜欢。她抑制不住的喜欢，藏不起来的喜欢，身体的每个细胞，每个动作，眼里，心里全是喜欢。她一直飞奔在医院的长廊上，大声疾呼，分享这份幸福：“我有名字了。哈哈，沈大哥给我取名字了。”医院的人都被她这一嗓子给惊动地探出头来观看，不由自主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 赵护士从二楼阳台探出头观望道：“这丫头，医院里大吵大闹的。也不知道收一收。”嘴里是责怪的，心里是欢喜的。铃铛见状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医院，她连忙闭起嘴捂着脸，飞奔回到沈光楣的身边。 “沈大哥，你也不换个地方告诉我，害得我出糗了。” “我也不知道你能这么喜形于色啊···呵呵。” 铃铛一跺脚，“哎呀。”一声就跑得没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二十四章 少女初心萌动 铃铛自那日起，整日里傻呵呵地咧着嘴笑开怀，时不时地怕被人看见还会捂着嘴偷笑。“凤生，真的好好听，对不对玉莲？”铃铛俏皮地歪着头问。 玉莲受不了她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嘴里只好无奈地配合道：“对对对，好听，真的很好听。”玉莲在一旁收拾整理被褥，铃铛激动的声音一早从门外就飘到自己的耳朵里了。 玉莲自己嘀咕道：“沈大哥也真是的，怎么好端端的给她重新取了个名字。把个好好的丫头整得疯疯癫癫的。”玉莲一边仔细地铺着床铺，一边絮絮叨叨地嘀咕不停，难不成···沈大哥喜欢上铃铛了？玉莲停下手中的活计，端详着铃铛的模样，细细想着，一时失了神。 铃铛恰巧转过头对上玉莲的注视，疑惑道：“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玉莲回过神来，凑到铃铛身边坐下，“你说，沈大哥和你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也怪我，只顾自己，都把你的感情大事放在了一边。” 铃铛羞红了脸，一副小女儿的扭捏之态。看得玉莲一愣一愣的，“啧啧啧。原来真的是啊！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开始？没有开始啊。”这下轮到铃铛疑惑了，接着她解释道：“我是挺喜欢沈大哥的，但是沈大哥不一定会喜欢我啊。”铃铛一想到这个就开始忍不住惆怅了。 “他？肯定也喜欢你啊。不然好端端地为什么给你取个名字。”玉莲断然道。 铃铛是欢喜听到这个结论的，但是没有亲耳听到，总觉得心中隐隐难安。“不然，你直接去问问？或者，我让黄兴帮你打听打听？” “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太直接了？万一，我是说万一是误会一场，怎么办？”铃铛紧张地看着玉莲，眼里满是担忧和惶恐，却又充满了期待。 玉莲瞧着铃铛忽喜忽忧的神色，惊恐交加，百般回味的神情，她忍不住感叹黄兴的直接率真，让彼此少受了多少折磨。要是像他俩这样互相折磨，以自己的心性早就按捺不住求个明白了。 “算了，这件事你不要问。我自己想办法。”铃铛了解玉莲的心性，她很直率，不求个明白便心痒难耐，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麻烦。 玉莲只好作罢，“那名字呢？你要改吗？” “改，当然要改的。只是，姓氏呢？我忘了我原来的姓氏了，总不好姓傅吧？”两个人端端地坐在床沿，陷入了思索，透过雕花的窗户看天，又看看结实的黑乎乎的地，一时想不出这个姓氏。 玉莲随口胡诌道：“要是你真和沈大哥成了，你直接随他姓不就好了。” 铃铛听得发笑，“那我也想要有自己的姓氏啊。”玉莲撅起嘴，起身继续整理家务。铃铛转头道：“不如等我想好了姓氏再改吧。”玉莲只说：随你。 铃铛欣喜地整晚睡不着，脑海里全是沈大哥的影子，笑容。而沈光楣却整夜整夜地叹气，闭上眼就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罪恶感快要杀死自己，他都不敢闭眼，他害怕闭上眼···他心中隐隐做了一个决定。 天灰蒙蒙亮，铃铛就早早去了医院，将近正午时分刚好把一个人病人的病历表填写完整准备送往护士室登记。当她接近门口，隐约听到护士室里面传来的谈话声，她一好奇就透过门缝往里瞧：是赵护士和沈大哥在谈话。他们在说什么呢？铃铛本来不打算偷听的，但是却听见赵护士主动提起自己的名字，她忍不住把耳朵凑了过去。 “沈大哥，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赵护士的声音隐隐透着一股怒气。 “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沈光楣安抚道，“我就是怕生出许多不必要的误会，才来找你想想办法的。我不否认我对铃铛有好感，真的。她勇敢，真诚，为朋友两肋插刀，我是发自内心欣赏她。那一次去战场上，我们损失了两个兄弟，我以为我们会回不来，大家都准备好写遗书了。但是，我脑海中其实是有浮现铃铛的影子的。”沈光楣陷入了一种对自我感情模糊的状态，他内心的纠结犹豫徘徊无助真的不知道怎么表达。 沈光楣竭力平复自己的思绪，努力表达怎么样说才能说清楚：“···我们回来去参加宴会，铃铛的表现真的让我更加惊喜，我觉得她是我想要的那种女性。她似乎能听得懂我内心的声音，我忍不住靠近她，但是我也忍住了要喜欢她。赵护士，我只想要她好好的活着，我不想她经历那些痛苦。” 铃铛心里五味杂陈，她的脑子已经快要无法分辨这个世界了。她无力地靠在一旁，静静听着，也思索着自己何去何从。赵护士却是不懂沈光楣话中的意思，“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空军的太太，不是那么好当的。更何况，还是一个空军队长的太太。呵呵，说句实话，我这辈子是不打算娶妻的。”沈光楣平淡地看着赵护士眼中的惊愕，“我希望这也是我表达喜欢的一种方式。我们去前线那是战场，她们在我们背后面对的是另一种战场。指挥官说得对，当空军队长的太太，需要极大的勇气和毅力，可是这些，我并不想让她来承担。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帮我做个见证。” “什么见证？” “让铃铛做我的干妹妹。让我们成为兄妹。”此话一出，铃铛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妹妹？她本身也是自尊心极强的人，难道我需要一个哥哥吗？铃铛觉得无比的讽刺，她承认自己的心很疼，就像被人掰开了揉碎了，刚刚精心料理的一道菜被人提前接了锅。但是，她还不需要一个哥哥来护自己的周全吧。 “赵护士，这场仗迟早会打起来，南京会不会遭殃不好说，我没有办法救下全部的人，但至少我可以救铃铛。” “救铃铛？什么意思？” 沈光楣早已想好了结局，他是设想过无数次的。“空军队员是可以带走自己的家属的。”赵护士恍然大悟，她不知道这算怎么回事，她竟然有些看不懂沈光楣了。 铃铛听到此处，不能说不感动，但也不能说很感动。她不惊动里面的人缓慢抬腿离开，她的脑子里翻江倒海地转来转去，凤生凤生，难不成我铃铛非他沈光楣不嫁了？那我们至少可以各退一步，做个朋友吧？这样好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二十五章 神秘的妇人 一 铃铛离开那一处的时候跌跌撞撞，失魂落魄。孔俊义因有急事需找沈光楣商议，他就急匆匆地跑到医院来找他，谁知半路上碰到了铃铛。 看见铃铛失魂落魄的神情，孔俊义不觉诧异，他暗自思忖道：难不成是因为光楣？他悄悄地跟在铃铛的身后，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 铃铛路过一个办公室停了下来，揉揉发红的眼睛，揩干眼角的泪珠，吮吸一下进了办公室，将病历交接，也请了半天假，并嘱咐不要告诉赵护士，申称自己的姐妹有些私事需要自己帮助处理，医院准了她的假。 孔俊义躲在旁边偷听，见铃铛要出来，他赶紧站在一边，背对着铃铛，假装看风景。铃铛心情低落，自然也看不见他。孔俊义越发诧异了，这是出了什么事？ 街上车水马龙，铃铛四处张望，却又怅然若失，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她叹口气，双手插在裤兜里，漫不经心地随处挑了方向就走，对于行人议论纷纷的话语她充耳不闻，也不愿抬头多看哪处一眼，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 孔俊义着实担心地不行，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身影，生怕她就撞上了谁去。铃铛若无其事地观察周围擦身而过的行人，一个个光鲜亮丽，擦着粉抹着发油，高跟鞋噔噔地踩着作响的女人，或者又是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男人。 知恩正巧在街上晃荡，自从那次之后再也没有和铃铛他们见过面，这次铃铛突然在街上闲逛，他个眼尖儿的早已看见了，也看见跟在她身后的孔俊义。 知恩一寻思，跑过去拍孔俊义的肩膀，“嘿，老兄，真巧，又见面了。” 孔俊义斜了他一眼，鼻孔里发出声音道：“嗯。”知恩感觉自讨没趣，白了他一眼，又指着铃铛道：“那小丫头怎么了？怎么没精打采的？” “我也不知道，跟着看看吧。”于是，他俩这下倒真成了铃铛的护花使者。虽说孔俊义依然为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但是多一个人保护铃铛，他也是乐意的。 有几个地痞流氓样儿的正在四处收保护费，一路走来的方向会和铃铛相遇。孔俊义毕竟军人，警惕性通常比旁人高，对可以预防的危险他并不喜欢冒险。 “知恩，看见了吗？那几个收保护费的。” 知恩顺着孔俊义的话音四处看去，果真看见那几个人在不远处拿着棍棒东家敲西家吓的。“看见了，怎么办。那丫头不会有事吧？” “不能等出了事再补救。走，去把铃铛拉开。”两个人达成一致，迅速跑上前一边一个像保镖一样站在铃铛身边。铃铛对于这突然出现的两个人惊吓不已。 “你们俩？怎么？” 孔俊义不由分说直接拉着她走过马路对面去，知恩在一旁护着，小心看着过往车辆。“怎么啦？” “你自己看。”铃铛本来还有些怒气，看见对面有几个凶神恶煞的人走过，四处惹事，她这才不说话，默默低下头。 知恩生气地说：“你是不是该给我俩一个说法。” 铃铛的脸涨得通红，不安地乱瞟：“说什么。” “你还装？”知恩不由提高了声调，孔俊义按住他，温和的语气道：“你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可以和我们聊聊，我们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铃铛心烦意乱地绞着手指，这要怎么说，难道说沈大哥他…沈大哥，沈大哥！烦死了。铃铛没好气地撇开眼睛，“孔大哥，我想问你。” “什么？” “我想问，问…”铃铛反复斟酌着怎么开口，她急得直跺脚，看得两个人一愣一愣的，“你到底怎么啦？”知恩问道。 铃铛深吸一口气，“好吧，孔大哥。我想问，你有想过娶妻生子吗？” 孔俊义被这没由来的问题惊着了，知恩也吓了一跳，他狐疑地看着铃铛，又打量孔俊义。孔俊义被他的眼神看得发毛，“别看了。” “铃铛，你这是什么意思？” 铃铛习惯性地咬着下嘴唇，“我只是想知道，你们空军对娶妻生子有什么想法，是不是和常人不同。” 两个人竖起耳朵听完，这才舒了一口气。知恩道：“你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看上他了呢。”孔俊义一本正经赞同地点点头，铃铛不怒反笑。 铃铛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回过头看见正是一家咖啡馆摆在自己面前，“我们进去坐坐吧？”铃铛提议道。知恩一个眼神示意孔俊义，孔俊义却被刚才铃铛的问题困扰不已。 孔俊义半天没给回应，知恩推他道：“你想什么呢？” “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她的经历比我更有说服力。或许见过她，你会有答案的。” 铃铛和知恩好奇心被勾出来了，忙不迭地答应。孔俊义招手拦了两辆黄包车，铃铛和孔俊义一辆，知恩自己一辆，飞快地拉往目的地。上车前，知恩还抱怨道：哼，居然让我自己一辆。干嘛不三个人一起啊。 “孔大哥，我们这是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孔俊义只消说这一句话，便再也不肯多说一句了。 他们的车停在一个小院外，抬眼望去，小院里绿油油的竹子冒出了墙头，灰色的墙壁坑坑洼洼，牌匾也甚是素雅，上书“竹园”两字再也没有了。想来这家小院的主人应该是个很高雅的人吧。 “到了。”孔俊义付完钱，上前抓着门栓轻轻扣门，清脆的响了两三下，便听见里面来人高声道：来啦来啦！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梳着发髻的老妪开门探头出来，见到孔俊义，满是亲切的笑容道：“哟，是昀哥来了，快请进。” 知恩和铃铛疑惑地相视一眼，昀哥？孔俊义笑道：“是啊容妈，我来看姑母来了，还有两个朋友也一起。” 容妈高兴地迎着，褶皱都堆在了眼角，连忙将两扇小门一同开启，“快请进快请进。太太就在里面。” 孔俊义介绍道：“我表字子昀，平常也就容妈会这么叫我。”知恩和铃铛一进门不由得收敛心神，小肠道弯弯曲曲，不甚深，铺搭着花架，花藤儿顺着花架扭转着生长，若有阳光丝丝缕缕，便更加荡漾。 客厅陈设极为简朴，看上去也有些年月，古董架子对齐排列，却不见有些古董在上面。偌大的客厅也只有一张圆桌，几块方凳，一幅人的画像在中央挂着，一位老妇人躺在藤椅里摇摇晃晃地借着敞开的雕花窗看着书。 年轻时，她也定是一位美人。知恩和铃铛不约而同地这么认为，孔俊义唤道：姑母，子昀来了。 妇人听声缓缓放下书，见眼前站着三个年青人，甚是欢喜。优雅地起身，温柔的声音说话道：“子昀，你还带朋友来了。快请坐吧，容妈定给你们倒茶去了。” 妇人细心观察道两位年青人见到自己定是拘礼了，“不用拘礼，我也不是个很讲究礼数的人，坐吧。” 铃铛和知恩这才坐下来，仍是有些不安。铃铛忍不住暗暗赞叹，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模样吧。知恩也觉着这妇人和平常见的那些有钱人不一样，甚是慈祥。 “子昀，找我有事吗？” 孔俊义道：“姑母，其实，今日我来是希望你能讲一个故事给我这位朋友听。”孔俊义侧过身暗指铃铛，妇人何等聪明，一听就听出了孔俊义话语中的为难之意。 “呵呵，不用这么为难。过来人就应该讲些过来事，也给晚辈提个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二十六章 神秘的妇人 二 老妇人慈爱地看着眼前几个年青人，回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不禁湿了眼眶。她沉浸在自己的往事中，徐徐道来：“我年轻的时候，也似你这般大就嫁人了。” “那个时候啊，真的是意气风发，他姑父更是一个热血少年。”老妇人陷入过去的回忆里，直愣愣地看着院外种植的两棵茂密的大树。 她继续说道：“我们那时候是自由恋爱，也是门当户对。双方父母都认识的，真好。竹马绕青梅。”她那沧桑的脸上焕发出少女一样的笑容，他们不禁被她的风采折服。 或许是受了她的感染，三个人都听得入了迷，各自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专心致志听故事。 “我嫁给他的时候，大约十七八的年纪，约好了一同留洋深造，他也答应了。在国外我们生活了五六年，等他终于完成了毕业考试，我们打算回国教书。想着，这样过着挺好的，没想到他一回来，国内就不太平，北伐闹得沸沸扬扬，有志气的青年都想去投军。他也跟着弃笔从戎。”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 “我也只好依了他。那个时候刚刚开始成立空军院校，因为是新东西，敢报名的都是有一腔英勇，满腔热血的。他很好，真的很好。教练员都喜欢他，说得一口地道的英语，学起东西比谁都快。” “我起初是支持的。后来一次执行任务，他的同伴死了，尸骨无存。我陪同他同伴的妻子一起去帮着收敛遗物，我看见那个女孩儿的模样清清秀秀，哭得梨花带雨，我也跟着快心碎了。 那个时候，我意识到，我不想失去我的丈夫，我不愿意他死在别处。”妇人极力抑制住自己的哭腔，她现在想起那情景依然历历在目，不敢忘怀。 “我告诉他，不要像林觉民一样留下一封信就走了，自己大义凛然慷慨赴死，我却要在这儿忍受生死离别之苦，忍受他唯一能有的消息就是死讯。 他只是默默地听着我哭诉，默默地抱着我，我知道他的难受不下于我，可我，我忍不了。在家里一天天掰着手指数着他应该回来的日子倒也罢了，他带去的伙伴却无法完整地都带回来，他们的妻儿都会来找我。 她们在我面前哭，时间长了我也麻木了。索性闭门不见客或者是让她们都在这儿一起哭个痛快。 终于，轮到他了。我记不得他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了，盖着一层白色的薄纱，笼罩着他的面孔。我看不清，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替我特意寻来他的尸体。” 她的声音里透着绝望，回想起那一天，花儿很香，鸟儿在门前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容妈还玩笑说是喜鹊，会有好事临门，阳光也很好，暖洋洋地。 “他们说，那是他最后的心愿。把他完整地带回去。他们说飞机被打落，爆炸之前，他已经满身是血，浑身是伤了。” 说到动情之处，妇人不禁潸然泪下，哽咽不已。说者伤心，听者落泪，三个年轻的小辈早已湿了眼眶，像知恩这样没脸没皮的都沉下心来静静地听着。 孔俊义握住妇人的手，安慰道：“姑母。”妇人宽慰地拍拍他的手，“没事。只是想来依然无法释怀罢了。” “姑母，为何一直留住在这里？” 妇人叹息道：“我们俩膝下无子，母亲在那之后也派人来接过我到美国去与他们同住。可是这间屋子是我们俩亲手布置，门前那棵树都是我们亲手种下，我怕我走了，他自己在这里孤单。我，我舍不得。” “是啊，太太哪里舍得离开。”容妈一直蹲坐在堂屋外，不敢进来打扰，太太抹泪，她也跟着抹泪。听到屋里快没声了，她才敢悄悄走进来，走到一旁伺候着。 容妈替他们续上茶水，站在妇人身边，替她舒缓后背。屋子一时无声，还沉浸在妇人所讲述的故事当中，妇人觉得失态，连忙圆场。 “嗨，你们啊不必过多投入进去，情深伤身，过犹不及。”她整理了一下仪态，转向铃铛的方向，温和道：“小姑娘，恕我多嘴问一句。子昀会带你来定是关系很好，你莫不是如我这般？” 铃铛眼里几番挣扎，叹气道：“太太，我还不如你这般呢。” “姑娘家，难为情也是正常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情况，不过我还是要忠告一句。乱世之中，若真能遇见一个称心如意的人也不要错过了。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生。但如果你决定了，那你就要做好随时失去一切的准备。” 他们不再过多停留，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出了门，三人不由得深呼吸，吐出这口憋闷已久的浊气，知恩感叹道：“这一趟还真没白来。” “孔大哥。”铃铛突然道，“嗯？怎么了？” 铃铛微笑，如一缕和煦春风拂面。“以后，我能经常来看看太太吗？” “当然。我想姑母应该会很乐意的。那，你的问题，你想清楚了吗？” “嗯。或许吧。”铃铛轻轻道。“我们回去吧，耽搁时间太长了，医院里还有许多事。” 孔俊义和知恩一起送铃铛回医院，“我找队长还有事，先回队里等他好了。” “嗯，那好。孔大哥慢走。”见孔俊义离开了，知恩也觉留下无趣，他今天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他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消化一下。于是，和铃铛告别，一个人回家去了。 回到医院里，铃铛开始一心投入工作，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很多事情，她一时半会儿还想不明白。 赵护士过来找她好几趟都没见着人，“你去哪儿了？找死我了。” 铃铛胡乱扯道，“没事，那个玉莲东西落家里我去帮她拿给她送过去。有事吗？赵护士。” 赵护士竟一时语塞，“哦，刚才有事，现在没事了。没事，你忙你的吧。” 赵护士心下复杂难言，沈光楣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干嘛拉我下水，自己的事情自己不知道说。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打量了铃铛半晌才无奈地摇头离开。 铃铛当下决定，在自己没想好之前先躲着沈光楣，她还特意将其他几个想请值班假的护士的工作一齐拦了过来，等她想好了，她就把这些假一起用了。 因着工作量大，铃铛值了好几天夜班。累了就趴在桌上睡，也没回家，惹得玉莲亲自来医院找人，吓她个半死，以为铃铛出事了。 玉莲神色匆匆赶到医院，一眼就看到趴在值班室里睡觉的铃铛，她把脚步放轻，本想把她叫醒却又心生不忍，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临走前，看她睡得那么沉，就想着明天早上给她熬点鱼汤端来补补。 玉莲一早就把鱼汤端来了，放到铃铛面前，把她叫醒。“快把鱼汤喝了再睡。”铃铛睡眼惺忪地睁开眼，“你怎么来了？” “你这几天怎么回事？不回家也不跟我说一声，还一直值班。累倒了怎么办，我可不伺候你啊。” 铃铛抱歉地接过鱼汤，掀开盖子，扑面而来的浓浓鲜鱼汤味裹挟着她的味觉。“哇，好香啊！” 还冒着热气儿的鱼汤，铃铛满眼愧疚地看着玉莲，玉莲推搡她，“别不好意思了，快喝吧。我要看着你喝完，再去学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二十七章 你说的兄妹 铃铛一连值了几天的夜班，终于值完了。赵护士来看她看了好几次，每次都欲言又止，铃铛躲躲闪闪的眼神令她开始怀疑是否铃铛知道了什么。 沈光楣也一连几天没有出现在医院里，黄兴也没有出现，几个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铃铛，你休息几天吧，总是帮我们值班，你也快累倒了。”一个护士关切地看着铃铛，她的脸色很差。 铃铛犹豫几秒，也就没有拒绝了。脱下自己的白大褂放入衣橱里，神色倦怠地揉揉自己迷离的眼睛。她收拾东西往回走，出了医院，不由自主地往门口东张西望，下意识地寻找什么，却只能收回失落的眼睛。 原来对她来说，爱一个人是很不容易的，接受一个人的爱也是很不容易的。她缓慢地几乎是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心里一阵阵失落，似乎开了一个洞，怎么填都填满不了。 她也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只是觉得太过虚无，她走得很慢，走了很久，抬腿进门都嫌费力。“玉莲，我回来了。” “玉莲。”铃铛进屋寻找玉莲的身影，家里一尘不染，收拾得很干净，却不见玉莲。铃铛搬出一块小板凳坐在屋外，手拖着下巴盯着天井那处凝神出望。人心静的时候好像什么都能注意到，什么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蝉鸣，沾染了泥土的水井，还有水井周围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她突然想起了孔俊义姑母的家，这样一对比似乎自己家里缺了什么。 是少了一些生气，铃铛自言自语道：“看来家里真的需要一些花花草草。” 玉莲急切地跑回家里，气踹嘘嘘，靠在门上，“铃铛。”铃铛被这么一叫，回过神来，“玉莲，出什么事了，你跑得这么急？”玉莲冲到水井旁边，用木瓢舀起一大碗水就咕咕往嘴里灌。 “你慢点儿。”铃铛关切地说道，“出什么事儿了嘛？” 玉莲把水咽下去，她感觉嗓子里都快冒青烟了。“那个什么，黄兴在操场上和沈大哥打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啊？怎么回事儿？” 玉莲拉起铃铛的手，“边走边说吧。”两个人连忙跑去空军飞行队训练基地。到了那儿一看，一队人都围着，里面的情形都看不清楚，谁也插不上手。铃铛看见孔俊义也站在一旁，担忧地皱着眉。 “孔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孔俊义闻声回过头，松了一口气，“你终于来了。还不是为了你。” 铃铛疑惑地看着孔俊义，“什么叫为了我？黄兴？”她下意识地看向玉莲，谁知玉莲脸上并没有丝毫的醋意，“怎么回事？”铃铛看两个人扭作一团在地上打着，黄沙裹了一层，她着急地上前拨开两个人，“别打了！你们干嘛呢？”铃铛又急又恼，沈光楣和黄兴一见铃铛来了，便不好意思再打下去。两个人摊在一边，都搭拢着脑袋，不肯先说话。 “你们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知情的人就只有孔俊义，沈光楣，黄兴以及玉莲，其他人都是被这动静给惊了过来围观看热闹。铃铛来之前，他们也拉过架，不过只要有人靠近，他俩就会一致对外，丝毫不允许任何人插手。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孔俊义让队员们先自行训练，剩下他们四个人站在那儿，一时寂静无声。铃铛各自瞅了瞅，三个人似乎都不愿意先开口解释，“到底怎么回事？” 沈光楣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尘土，深深地看了铃铛一眼，那眼神里充满着不安，无可奈何和愧疚。他欲言又止，清秀的脸庞此时已经青一块紫一块的，黄兴也甚是狼狈。沈光楣始终一言不发，他转过身朝自己的座机走去，他的身影也被拉得很长很长，铃铛想说点什么，却也没有叫住他。 黄兴也蹭地一下站起来，气愤地拍了两下自己身上的灰。一张嘴就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玉莲过去挽着他的手，关心地问道：“还好吗？”黄兴忍住疼，满不在乎道：“没事儿。” “铃铛，我给你说，我这都是为了你啊。”黄兴道。铃铛怔怔地看着黄兴，孔俊义干咳了一声，“还是我来说吧。” “本来呢，这家伙是训练得好好的。我和光楣在说事，被他听到了，他性子急，就冲进来了。光楣这两天心情也不是太好，被他这么一闹，就打了一架。”孔俊义说得十分言简意赅，递了几个眼色给黄兴，黄兴心下气不过无视了他警告的眼神。 铃铛好奇道：“你们都说是为了我，我怎么没听出来是为了我？” “铃铛，是这样。我去找队长说训练的事，在门外听到他俩正在谈论关于你的事。所以我才····”黄兴正欲全盘托出，孔俊义在边上一个劲儿干咳，黄兴直言道：“哎呀，她早晚得知道。” “队长，应该是喜欢你的。但是他居然想把你嫁给别人，给你介绍个婆家。我一时冲动就想揍他，你的婚姻大事应该你自己做主，他干涉不说，明明自己喜欢，还推给别人，你说是不是欠揍。” 黄兴一股脑全给倒出来了，孔俊义死活没拦住。铃铛听得一愣一愣，她茫然地看着远处沈光楣孤独的身影，不知所措。“你们，我，我去找他单独谈谈。” 短短两三百米的距离，铃铛觉得好远，走过去的每一步都好累，她不想要这么累。沈光楣察觉到她的靠近，埋下头，尽可能掩饰住自己张皇失措的神色。“沈大哥，有些事，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谈谈？” 铃铛鼓起勇气道：“沈大哥，我之前是很喜欢你。”沈光楣的瞳孔骤然一缩，抬起头凝望着铃铛，两人四目相对，他还是躲开了她坦然地注视。 “沈大哥，不如我们做兄妹吧。反正我也是一直一直沈大哥地叫着，你觉得呢？” “···铃铛，我。”沈光楣深情地看着她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嘴角上扬起来像一轮弯弯的月亮。“铃铛，我···”沈光楣的心里堵起了一道墙，有些话到了嘴边始终开不了口。 铃铛的两边碎发散落，只需被风轻轻一吹便能飘舞。她释怀地笑道：“沈大哥，你不是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凤生吗？咱们以后是兄妹了，那我可以姓沈了，是不是？” 沈光楣一时哑口无言，他鼓起勇气用力抓住铃铛的肩膀，道：“可是我不想你只是妹妹。” 铃铛望着沈光楣，沈光楣感受到她强烈的目光，铃铛眼角一滴苦涩的泪落到嘴边。一字一句地清清楚楚传到沈光楣的耳朵里，“那是你说的兄妹。” 铃铛抚摸着这架属于沈光楣的坐机，眼里充满爱怜。冰冰凉凉的金属，大大小小凹陷的坑，那些痕迹还没有被就此抹去。“大哥，我不会是你的负担，永远也不会是。” 沈光楣攥紧了拳头，眉头紧锁，按捺住自己想要抱住她的冲动。“你，怎么会是我的负担呢？有你在，我会飞得很安心，我会找到回来的路。” 铃铛吸吸发红的鼻子，隐隐约约带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哭腔道：“可你始终是放心不下我。大哥，若是我这样做，你会安心一些，那我做就是了。可是，大哥，我是绝对不会嫁给别人的，你就死了这份心吧。”铃铛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沈光楣再也忍不住趴在飞机上失声痛哭。 他心里有个地方疼得厉害，疼得说不出话，他用力按住自己发疼的心，谁能来帮帮他！他和黄兴不一样，黄兴可以恣意潇洒，但是他肩上的担子，对父亲的责任，对队员的责任，他随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可是铃铛要怎么办。铃铛没有他，以后要怎么活。沈光楣满眼绝望地望着明净发亮的天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二十八章 战争前夕 一 近段时间以来，南京城的大街上出现了很多陌生人的身影。玉莲和铃铛每次穿街过巷都会小心谨慎，偶尔还会听到看到几个日本人借酒撒风，警察局和租界的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他们的行为。 “铃铛，最近一段时间自己走路小心些。上海那边听说已经成胶着之势，日本人随时会占领上海，然后就是南京。你看最近大街上多了那么多的日本人，可想而知了。”玉莲惴惴不安地说道。 铃铛也不安了起来，“我也听医院里的人说了，东三省已经沦陷了。日本人烧杀淫掠无恶不作，闹得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沈大哥他们也奉命即将飞往东北，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是啊，黄兴也好久没来看过我了。···不如，我们做点儿好吃的，去看望他们吧。”玉莲热切地看着铃铛道。 “好。”铃铛同意之后，随即两个人着急忙慌地去菜市场买了一些鱼肉蔬菜，还有一些水果，便高高兴兴地提回家去。小屋里烟囱的黑烟直往外冒，锅里煮沸的水也嘟嘟地开着，冒着泡。铃铛将宰杀的鱼放进锅里，再放上葱花些许在碗里，香喷喷的鱼汤味儿在屋里乱窜。 玉莲和铃铛在灶头边上轮流守着，时不时地放进干柴和，听着噼里啪啦地响声，“真香啊。”玉莲揭开一口木锅盖贪婪地闻着香味儿，“铃铛，不如咱自己先尝两口，再给他们送去。” “就你贪吃。这做的我还担心不够他们吃的呢，你还想先尝。忍忍，改天再给你做。”玉莲可爱地吐吐舌，绽开一个十分满足的笑容，“听你的。” 不一会儿，饭菜就都弄好了。她们准备一个提盒，再裹上一层大花布，细心地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捂住热气不往外冒。两人满意地相视一笑，平常十分节俭都舍不得给自己做身衣服的两个人，也叫了一个黄包车匆匆忙忙地赶往他们的训练基地。 到了大门口，几个警卫虽早已认识了她们两个，但目前局势的紧张，也按照程序把她们的名字做了登记来意做了说明，再放行。两个人直奔他们训练的场所，整片场地上摆放着十几架战机，铃铛和玉莲远远地就看见他们几个人在操场上喊着号子负重奔跑。 看着他们一个个大汗淋漓，铃铛道：“咱们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等会儿东西就要放凉了，这可怎么办？” “没事儿，咱就等会儿。实在凉了，就去厨房里给他们热热。”她们虽然也常来，不过这样的高度训练也是第一次见，两个人看得是目不转睛。他们穿着背心，露出健硕有力的肌肉，汗珠子布满脸上，皮肤也有些黝黑了。喊着响亮的口号，不知疲倦地一圈圈跑着，铃铛注意到机场棚里还有几个忙活的身影，手肘碰碰玉莲，“你看，那几个人怎么没见过？” 顺着铃铛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玉莲答道：“你看他们拿着镊子那些家伙什，应该是修理飞机的。我听黄兴提过，他们队上新配了几个机师，负责后勤的。” 冒着日头曝晒，铃铛和玉莲也有些体力不支了，玉莲舔舔枯燥的嘴唇，抬头望望太阳，刺得她睁不开眼。“铃铛，咱要不别在这儿看了，进去吧。”于是，两个人搀扶着进了机场坐在一边歇息，等着他们训练的结束。 看着他们在横杆上一圈一圈地转着，玉莲感叹道：“看得我头都晕了。” 她们两个百无聊赖地坐着看，看了一会儿就已经觉得无聊生厌了。玉莲转头看向在飞机侧翼忙活的小伙子，问道：“小王，他们这还得训到什么时候？” 小王闻声，“看一下表，也快了。玉莲姐，你别急，再坐会儿。” “我倒不急，我怕这鱼汤急着凉了。”玉莲调侃道。小王热心地说道：“玉莲姐，不如你把鱼汤给我，我拿去给他们热热就着饭菜端来。” 玉莲高兴地一拍巴掌，欢喜道：“这样好。”摸一摸手里的饭盒还剩有点儿余温，小王一个箭步从侧翼那头赶过来，双手接着。“你放心，玉莲姐，热好了就端来。” 十分钟过去了，操场上的人陆陆续续走近，都疲惫不堪，大口大口喘着气儿。黄兴眼尖，原本颓废的模样一看玉莲娇小的身影，整个人又活力四射了。大步流星地跑过来，“玉莲，玉莲。”玉莲也回应着他，快活地挥舞着手。 “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 黄兴憨憨地挠头，“哪有，看见你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铃铛看见他俩腻歪的模样，若无其事地干咳一声，黄兴这才注意到铃铛还在一旁看着，“嘿嘿，铃铛你也来了。” 沈光楣和孔俊义这时也走近了，铃铛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迎上去。“你们累了吧，赶紧吃饭吧。”沈光楣原本不知如何应对，有些失措，孔俊义夹在中间两头尴尬。听铃铛一副若无其事，淡然的样子，两个人才好一点。 “诶，我怎么闻到一股鱼汤味儿。好香啊。”小王已经将餐桌摆好，将热好的鱼汤端上桌来，黄兴兴奋地叫着，其他人纷纷眼睛放亮，涌到饭桌边，迫不及待就要伸出舌头去。 “厨房今天加餐了吗？”队员们兴奋道。 小王道：“哪里是厨房加餐，是玉莲姐和铃铛姐给你们加餐。”队员们纷纷回头感谢玉莲和铃铛，“两位嫂子真好。” 玉莲倒是毫不在意，铃铛不自然地把头转向一边，沈光楣见状赶紧圆场道：“开饭吧。” 他们五个人围坐在一桌，玉莲看着黄兴狼吞虎咽的模样，道：“我和铃铛熬了一大锅，够你们吃的。你慢着点儿，没人和你抢。”众人对她俩的厨艺赞赏不已，啧啧称好。 “谢谢你们啊。”沈光楣真心感谢道。 “你客气什么？”玉莲满不在乎地说道，“怎么样，沈队长好吃吗？”沈光楣高兴地忙不迭地点头称赞。孔俊义也竖起大拇指称赞，“你俩的手艺是真好。” “大哥，你们训练得这么辛苦，是有仗要打了吗？”铃铛关心地询问。沈光楣一听这个称呼，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哦，嗯。”铃铛看见他的反应，不觉发笑，无奈地摇摇头。 孔俊义和玉莲他们都充耳不闻，坚决不趟这淌浑水。铃铛察觉到了众人的反应，无奈地咀嚼着米饭，觉着到了嘴里的滋味有些乏味，为了缓和气氛，铃铛转头问孔俊义：“孔大哥，那你们什么时候会去呢？” 被点名的孔俊义怔怔地抬起头，想了一下，“应该快了吧，东北那边战事吃紧，需要我们支援。上级的意思是这趟去了回来就转移，南京现在也不安全。他们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块肥肉，铃铛，说起来你们也早做准备。” “有这么严重？”玉莲愕然道。 黄兴此时也放下碗筷，握着玉莲的手，玉莲收回目光，奇怪地看着黄兴，“怎么了你？” “我们结婚吧。” 玉莲反复确认他的眼神是否是玩笑话，看着他一脸的坚决，全是坚毅。玉莲知道他是认真的，“喂，你这样随随便便的求婚，我是不会答应的。”玉莲一把抽回手，“要结，也得等你回来啊。” 铃铛不由得有些担心了，她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孔俊义的姑姑，不免有些酸涩。很多爱情的开始是一时冲动，但是这个过程如何戛然而止却难免会引起不同程度的唏嘘。玉莲虽然心里美滋滋的，但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孔俊义和沈光楣也是各怀心事，面色各异，这顿饭吃得有些沉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二十九章 战争前夕 二 晚上回去围坐在小桌前，铃铛感觉手里端着这碗热腾腾的冒着热气的白米饭，心里别提有多踏实了。玉莲心神不宁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饭，还时不时地傻笑。铃铛用筷子敲着瓷碗，道：“喂喂，好好吃饭。” 玉莲撅起小嘴，“铃铛，你说，我要不要答应啊？”铃铛明知她指的是什么事情，但还是装作不知情，“你说的什么事啊。”玉莲把碗筷一撂，神情认真而又专注地看着铃铛。 “我喜欢他，我真心想嫁给他。” 这句话逼得铃铛不得不注视着玉莲的目光，“玉莲，你想好了吗？” 玉莲打量着这间屋子，黑漆漆的房梁，铺满青瓦长满青苔的房顶，“铃铛，我知道你在替我担心。你放心吧，我自己做的决定，我不会后悔的。”玉莲的斩钉截铁令铃铛有些恍然失神。 “玉莲，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陪着你。”铃铛伸手握住玉莲的手，鼓励道。两个人在彼此的目光中传递温情，传递信赖，传递鼓励，目光交汇的一刹那她们已经知道今后无论会发生状况，都会彼此紧握着共同面对承担生活的灾难。 在空军营的操场某个角落，一颗大树足够遮阴的位置下，站着两个身影。铃铛一袭素雅的旗袍，双手交叉着放在胸前，“黄兴，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问你，你昨天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黄兴站得笔直，紧抿着嘴唇，炯炯有神的目光里透露出无比的真诚。“铃铛，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是认真的。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 “那好。黄兴，我今天来找你，玉莲不知情。我是想说，你走之前，和玉莲把婚礼办了吧，可以吗？我来替你们操办。这么久，我也存了点积蓄，如果不够，我可以再向赵姐姐，沈大哥，孔大哥借一些。” 黄兴好笑地摸摸鼻子，挑眉看着铃铛道：“铃铛，我的婚礼你出钱，你觉着这合适吗？再者，让玉莲不得骂死我。” 铃铛把胸一挺，理直气壮道：“有什么不合适的，玉莲是我最好的姐妹。你也帮了我很多，如果说，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的，我不会有一丝的犹豫就会去做。” 黄兴有些触动，眯了一下眼，将手放在铃铛的肩膀上，安慰道：“铃铛，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我不会丢下玉莲一个人的，我保证。” 铃铛低下头，叹气道：“生死有命。”她深深地吐气，斜视地望向黄兴挺拔的身影，“不过，你记住你答应我的。” 和黄兴商定好之后，铃铛心里已经形成了一连串的安排计划，想要为玉莲准备一个难忘的婚礼。她先后去找沈光楣，孔俊义，赵护士，学校里和玉莲关系很好的同学，老师，甚至还有知恩他们一些人。 大家都十分配合铃铛的计划，铃铛甚至拿出自己的积蓄为玉莲置办嫁妆，想把玉莲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知恩认识的人多，为玉莲找一个大的免费的空场地，虽然在贫民区里，但是大家伙乐呵呵的心情在这样沉重压抑的环境里倒也缓和了不少。沈光楣和孔俊义则负责想办法去找上级说明情况，为黄兴的婚礼出力的出力，出车的出车，出钱的出钱。 这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并没有在玉莲面前露出任何的马脚。铃铛也静悄悄的，什么也不提，玉莲从那次之后，心里一直盼着黄兴可以再向自己求亲一次，却始终不见他的人影，不由得心里空落落的，盼望也熬成了平淡。 为了说服自己这样做是没错的。铃铛还特地去找了孔俊义的姑姑一趟。 堂屋里，铃铛不安地坐着。当老妇人听说了铃铛的来意之后，一开始她是有些忧虑的神色的，不一会儿就释怀了，仍然还是那个慈祥的妇人。 “铃铛啊，你问过你那位朋友的想法了吗？” “嗯。是的，她告诉我她想嫁。”铃铛坚定地点点头。妇人拨弄着手中的串珠，一粒一粒地仔细拨弄着，珠子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么你就帮她完成了这个愿望吧。” 老妇人随和地说道：“铃铛，这个世界充满了太多的无常，太多的生离死别。以前，我的一位很好的朋友告诉我，逆境才是常态，我觉得很有道理。不要做让自己感到后悔的事情，人生只有一次，很多事情你看起来似乎充满了选择，但是在你做了选择花上了时间和精力之后，就没有别的选择给你了。 孩子，你若觉得问心无愧，又何须管他是什么风雨加身呢？” 铃铛逐渐攥紧拳头，紧锁的眉头豁然开朗，释然地笑道：“太太，这下我是真的懂了。”出了院门的铃铛，顿觉身心轻松，就连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当一切都准备妥当，铃铛谎称自己染上风寒，有些不舒服，拜托玉莲请假陪她去医院看看。惹得玉莲一阵嘲笑，“亏你还是个护士呢，得个风寒还这么脆弱。” 停在街边上的黄包车是他们临时租赁的，车夫也是知恩找人假扮的。上了车，等她们坐稳，铃铛暗中使了个眼色，按着自己的肚子，直叫：“哎哟，肚子疼，好疼。怕不是昨晚吃坏了东西吧。”惹得玉莲分心，一直注意着铃铛的身体，只是催促车夫快些，再快些，车夫说道：“两位小姐，你们着急，不如我带你们抄近道吧。” “那还说什么，快着呀。”玉莲急促道。 于是，他们顺理成章地转变了车道，换了个方向驶去。跑了一阵儿，街上的人烟看着逐渐稀少，玉莲发觉听到的叫卖声逐渐少了，才晃过神来。狐疑地问：“你这是带我们去哪儿？不像医院的路啊。” 车夫趁势把车往路边一停，捂着肚子道：“两位小姐，在这儿等着会儿，我肚子疼，去上个厕所就来。不好意思啊，等会儿，一会儿就好。”说着，他边捂着肚子边跑。玉莲叫都叫不住。 “什么情况这是？” “玉莲，不如你下车看看吧。我在这儿等你，好吗？”铃铛提议道。玉莲没办法，只好下车，还嘱咐铃铛道：“别乱跑啊，就在这儿等着我。”铃铛乖巧地点点头，挥手道：“去吧。” 玉莲只好小心地朝前走去，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这个地方一个人都没有，鸟不拉屎的，铃铛看玉莲走远了，从车上跳下来，和车夫汇合连忙跑往下一个地方准备。 “这什么地方？不会是被坏人给拉过来了吧。”玉莲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想着往回走，留铃铛一个人在那儿不合适。正想着往回走，一个小孩儿拿着一枝花过来，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玉莲道：“姐姐，有个哥哥让我把这个送给你。” 玉莲疑惑地接过花，还想多问些问题，小孩儿转身就跑了。玉莲摸不着头脑，此时，又有一个小孩儿拿着花跑过来，递给玉莲道：“姐姐，那位哥哥说他在前面等你。” 难不成是黄兴搞得鬼？玉莲按捺不住心里怀揣着这样的期盼，但是却隐隐有些担心，害怕自己的期望落了空。她鼓起勇气还是大胆迈向前方。 越往前走，送花的小孩儿越多。玉莲都觉得自己的手都快拿不下了，把这些花束抱在怀里，又走了一会儿，终于不见花了，却是一架洁白的纸飞机。“姐姐，哥哥让我问你，你愿不愿意拥有这架飞机？”玉莲看着这架精心制作的纸飞机，脑海里浮现出黄兴灿烂的笑容，感动落泪。 “这个问题嘛，让那位哥哥出来见我，我会亲自告诉他的。”小孩儿乐呵呵的，屁颠屁颠儿地往回跑，嘴里还止不住地叫着，挥舞着手：“姐姐答应了，姐姐答应了。” 玉莲好气又好笑，老娘什么时候答应了。这时，躲在两旁的人都涌出来，把玉莲围在中间，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玉莲感动不已，看见铃铛好端端地站在自己对面，玉莲忍不住骂道：“你这骗人的丫头。” 人们为主角的登场开出一条道来，黄兴依旧还是那身军装，不过是当初玉莲亲手为他缝制的那一身。帅气的面庞挂着依旧灿烂的笑容，逐步走到玉莲面前停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三十章 不完美的婚礼 黄兴郑重地走到玉莲面前，温柔地笑着，宠溺之中带些羞怯。围观的人们脸上纷纷喜气洋洋，看起来比主角都紧张得多。看黄兴呆愣愣地半天没说话，忍不住起哄道：“快点儿呀，求婚呀。等什么呢。” 被这么一催，黄兴更心下慌张了，紧张到手心冒汗。知恩偷偷从后边绕上去，伸出手使劲儿那么一推，黄兴一下子整个人都朝前倾，抱上了玉莲。 “哈哈哈！”人群爆发出一阵欢乐的大笑，黄兴耳根都红了，暗骂道：死小子。玉莲一脸娇羞地靠在黄兴的肩膀上，听到这声暗骂，啐道：“骂谁呢。” 黄兴这才硬着头皮，推开玉莲，朝着沈光楣和孔俊义的方向道：“戒指呢？” 忙着看笑话的两个人这才回过神，忙不迭地从包里掏出戒指，戒指的尺寸都是铃铛趁着玉莲半夜睡死了，偷偷量的，再到百货洋行里好一阵挑选。素圈的银面里还特地刻上了黄兴的‘兴’字，玉莲的‘莲’，不过是一朵莲花模样。 ‘兴’字的戒指由孔俊义交到了黄兴手里，‘莲’字花纹则由沈光楣交到了玉莲手里，代表着两个人把彼此交给了对方。更加别出心裁的是，‘兴’字素圈的戒指是由沈光楣他们整个的空军队出钱特地请人打造的，代表着今后玉莲成为了他们空军一队的后勤家属，代表着大家伙认同了玉莲。而‘莲’字花纹则是黄兴和铃铛花上了自己一大半的积蓄去洋行里请人打造的，代表着玉莲娘家人和铃铛对他们的认可。 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谋划了许久，算不得仓促，但是战乱一波接着一波，玉莲的家人们只给她留下了那么一间老宅。铃铛和玉莲也相依为命，互相扶持了许久，算得是玉莲娘家人吧。 玉莲眼眶又发红了，他们细心到就连戒指都为自己谋好了，这份周到和体贴恐怕就连自己的家人都无法做到。他们定是为自己的婚礼出钱又出力，而自己却只需要安安心心地做美嫁娘，什么都不需要想，她在脑中挨个回忆这些人熟悉的面孔，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人，她心中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玉莲想好了，以后若是他们有什么用得上她的地方，定是不容推脱，也一定要去办好的。 黄兴深情款款地望向玉莲已泛起涟漪的眼波，玉莲没能忍住，一个低头一颗晶莹剔透放泪珠顺着她娇美的面容滚落。黄兴心疼地用手拭去她的泪痕，低声温柔道：“别哭。···嫁给我吧，好吗？” “嗯嗯，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玉莲激动地一连说了三个‘我愿意’，也顺势勾出了人们的眼泪，感动地看着这对新人。 孔俊义感叹道：“他们这一路还挺顺畅的，挺好。” “···那是因为，才刚刚开始。”沈光楣不应景地说出这句话，连他自己都发觉了语气里夹杂着浓浓的悲伤和无奈。铃铛接着说道：“死亡本身就是一种美，残缺美。若是因为知道终究难逃一死，那我们就都不活了吗？” “铃铛，这可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啊。”孔俊义愕然道。 铃铛一乐，甚是阳光，莞尔道：“你姑母教我的。” “我就说嘛。这种大道理就不能像你能说的。”孔俊义打趣道。 看着这两个人一来一回地接茬，沈光楣心里直犯嘀咕，姑母？俊义居然带她去见他姑母了？！这小子该不会也···沈光楣止不住地瞎猜，很不是滋味。正欲询问孔俊义什么，孔俊义便打岔道：“快看，交换戒指了。” 等他们把基本的仪式完成，往前走就是之前他们去过的村子里。他们簇拥着新人往前走去，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里早已经冒起了烟，阵阵饭香扑鼻而来，村子里的人们探出头来观望，看着他们的身影，大声叫嚷道：“回来了回来了！准备开饭啦！” “你连酒席都备上了？”黄兴牵着玉莲的手，心里甚是得意。“那当然，不止是酒席，我还给知恩打了个招呼，帮我在村子里留一间空屋，给咱俩做新房。余大娘还给咱做了一床新被子呢。” “那···他们一定费了不少的心吧。”玉莲的话里藏着些许不安和歉意。 黄兴察觉到了，安慰道：“没事，之前你给余大哥，余大娘他们送药送食物的。我和他们一说，他们都十分乐意，正愁着人情没法还呢。其余的人呢，像队长和副队，还有其他兄弟们巴不得队里添上些喜庆事情，算咱们赶上了。铃铛和赵护士，更不用说了，巴不得你早些嫁给我呢。” 玉莲仔细听着，这才宽慰了不少。想起铃铛，她又急道：“不行不行，我倒是嫁给你了，留铃铛一个人孤零零的住着，我不放心啊。” “···这事儿，等咱把今天过了再想，行吗？”黄兴委屈道。玉莲看他可怜巴巴的样，活像一只没人爱的小狗，煞是可爱。她松了口答应道：“好吧。” 这个村子并不是每家每户都住满了人的，为了办这件喜事，他们特地将村子重新收拾整理干净，拔了杂草，腾出空地，四处借桌子板凳，唉，临了临了才感叹：哪里平故冒出这么多人来。多出来的人倒也不计较不在乎有座没座，站着吃也是很高兴的，图个喜气。 饭桌上好不热闹，碰杯的声音，划拳的吆喝，祝福的声音，放着鞭炮的响动此起彼伏，络绎不绝。这一块地方好像落下了一块屏障，与各地的狼烟四起截然不同。人们尽情喝醉，痛快胡说，借着酒劲儿痛哭流涕的抱怨生活不易的都有。 难得沈光楣和孔俊义，村子里那位余大哥都保持着清醒。空军队的队员们也谨记着原则，劝酒不喝酒，鼓动别人喝得起劲儿不着调也是种乐趣，难为大家都体谅他们，自己也落个喝得痛快。 到了傍晚时分，桌前桌后都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大片儿，一个个醉得不省人事。沈，孔，余三人坐在一张板凳上，感受微风拂面，鸟叫蛙鸣。“余大哥，我们知道你是什么人，要查你很容易。” 余大哥是个顶天立地不怕事的汉子，他眼里时时刻刻迸发出的精光足以震慑一般人的心神，他自信地昂头道：“哦？那怎么不抓了我去？” 沈，孔二人默契地相视一笑，沈光楣漫不经心地捻熄烟头，孔俊义道：“我们的确信仰不同，但是目标一致。我们并不认为信仰相悖的人不能做朋友。何况我和队长从来不信各为其主的那一套，我们信的是这个国家。” 余大哥脸上露出赞赏的目光，“好汉子！”三人相谈甚欢。 此时，从远处露出一点光亮，是手电筒的光束照射了进来，七零八落地晃了他们的眼。沈光楣和孔俊义几人立刻警惕了起来，“你们先躲躲，我们去看看前面是什么情况。”说完，沈光楣就拉着孔俊义一起弯着身子猫着腰向两侧绕过去。 等他们慢慢靠近了有光亮的地方，沈光楣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待人影走近，沈光楣出声叫道：“宋指挥官！”宋指挥官闻声停止了前进的方向，沈光楣和孔俊义从两旁走出，惊讶地看着他们的到来。 “你们怎么来了？” “光楣，我们就是来找你们的。”宋指挥官凝重的表情被淹没在黑暗里，沈光楣依然可以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他的沉重。“怎么了？” 一声叹息在无边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沉重，“光楣啊，前线战事吃紧，你们最好连夜就走。” “连夜？这么急吗？”孔俊义问道。他不安地望向那处灯火热烈之地，今夜可是黄兴的新婚之夜啊···沈光楣同样也露出了许多的不安，但毕竟是队长，沉得住气：“我知道了。劳烦您还亲自来一趟，真是对不住。” 宋指挥官连连摆手道：“没什么，战事突然吃紧，谁都预料不到的。” “那···指挥官，黄兴这次可不可以不去？”沈光楣意图替黄兴说情，孔俊义也巴巴地看着指挥官。指挥官神色有些为难，“你们队本身人手就不够，黄兴在侦查方面的本事，你们队还真少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三十一章 遗憾 宋指挥官惋惜地拍拍沈光楣的肩膀，“走吧，咱一起去看看黄兴。”沈光楣只得给他们带路，孔俊义也只能默默地跟在一旁。而另一边呢，不知情的黄兴早已带着玉莲去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花前月下了。 两个人躺在草堆里，闲适地枕着手哼着曲儿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夜空。两个人的左手和右手紧紧握在一起，玉莲靠在黄兴的身上，嘴角一直都是上扬着的，十分愉悦。 “黄兴，这样真好。”玉莲满足地说。 黄兴的眼里却不知不觉盛满了忧愁，掩盖了娇妻在怀的喜悦。“玉莲，若是我不在，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的过日子，知道吗？”说着，似乎他想起了什么，从贴身衣物里掏出了一个银色小铁牌，上面刻着黄兴两个字，还有他的职务。 “替我收好。”黄兴把这块小牌子递到玉莲的手里，玉莲的手感知着它略微冰凉的温度，“这是什么？”玉莲摸着上面刻画的痕迹，一笔一划地感受着。 黄兴答道：“我的命。”随后，覆上了她的唇，深深地留下自己的痕迹。“记着，我的命交给你了。”黄兴埋进她的颈项，冰凉的泪滚落进她白皙的皮肤，灼伤了她的心。 玉莲其实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她选择紧紧抱住他。辽阔的天啊，你可知道这两个相爱的年轻人心里有多苦呢？玉莲神色迷蒙，喃喃道：“黄兴，我是不会等你的。”黄兴的身躯一顿，哭得更厉害了。 玉莲没有笑话他像个孩子，反而笑得哭了，“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我最喜欢你毫不掩饰地表达你喜欢我，喜欢你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喜欢你···像孩子一样赤诚坦率。黄兴，我爱你。” 大概是个预警吧。两个人此刻心里的恐慌，不舍涛涛汹涌而来，席卷着整个快要濒临破碎的灵魂。他紧紧地相拥着她，她亦紧紧地相拥着他。 “黄兴！黄兴！”这一声声地不合时宜的叫喊在两个人心里就像一颗已经安放多时的定时炸弹，终于爆炸了。玉莲已是泪流满面，他们无言地注视着，誓要将对方的面容烙在自己的心里，灵魂里。她的眉眼，他的笑容，逐步融在自己的骨血里。许是默契，他们选择留给对方自己最美的笑容。 此后，他们十指相扣，出现在众人面前，温馨地说着笑着打闹着，仿佛一对已经结婚十年的老夫老妻，画面融洽到让人不敢主动打扰。 临别之际，黄兴转身一把抱住玉莲，在她的耳边依依不舍道：“玉莲，你还欠我一个孩子。” “好，好。”黄兴得意地笑了，这次是真的离开了。铃铛担心地看着玉莲隐忍的模样，玉莲拼命忍着崩落的泪水，看见黄兴离去的背影，她转过身，却止不住地颤抖。逐渐拉开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至两个人都感受不到彼此存在的痕迹。 等走远了，黄兴哭得十分难看，眼泪鼻涕都混在了一起，嚎道：“队长，我要活着回来！” “一定！”沈光楣眼神坚定道。沈光楣也回头想再看一眼他挂念的身影，刚才趁着他们寻人之际，他一把拉过铃铛走到一边。 “我有话说。”也许是害怕铃铛生气，不愿意听他说，他就先下手为强。铃铛刚才见他们一群人过来，有平时军营里见到过的熟悉的身影，她心下已经凉了半截。 所以此刻沈光楣拉她走，她也顺从地没有反抗。只是乖乖地站着，听他说。“铃铛，我们走了你好好照看着玉莲。你之前答应我的，会收了我的信，现在还算数不算数？”他的声音近乎恳切。 “嗯！”铃铛重重地点头答应着，认真地看着他，期待着从他嘴里能听到自己想听的话。“还有就是，上次我提过的，你就叫凤生好不好？” 铃铛也一并应下了。沈光楣又道：“还有，姓氏。我给了你了。上次的那首词，浮雁沈鱼，鱼就是姓。” 铃铛惊讶地睁大了眼，“鱼凤生？浮雁沈鱼？” “对！就是浮雁沈鱼。你，可不可以等我回来？”沈光楣真诚地看着她，期盼着她的回答，紧紧地锁定她的嘴唇，好像只要她说不，他就会崩溃的模样。 铃铛确实犹豫了，她的睫毛低垂，眼眸闪烁不定，她有些害怕面对他的眼睛了。“沈大哥，可不可以等你回来再说？”铃铛也近乎恳切地望着他。轮到沈光楣不安了，他松开了抓住她的手，温柔地笑道：“好。” 等沈光楣一起帮着去找人的间隙，孔俊义也跑过来找铃铛。“铃铛，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孔大哥你说，能帮的我一定不会推辞。” “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要是有时间帮我去照看照看姑母，她老人家挺喜欢你的，带上玉莲，赵护士都行，人多热闹嘛。” 铃铛大方地笑道：“这没问题，我也很喜欢她老人家，我答应你。” 夜色渐沉，昏睡的人们依然昏睡，玉莲和铃铛坐在台阶上，肩靠着肩。“玉莲，没有给你穿上红嫁衣，有没有遗憾？”铃铛问道。 泪痕依稀可见的玉莲，面色苍白，但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淡淡道：“没有。” “他会平安回来的，对吧？”玉莲无助地望着铃铛，一头瀑布似的长发散落在胸前，此时的她更增添了一份风情。铃铛温柔地将她的碎发整理到耳后，靠在她的肩膀上，道：“他们都会平安的。” “玉莲，你会等黄兴吗？” “那你呢？会等沈光楣吗？”两个孤独无助的女人试图从彼此身上找寻那一抹似乎已经快要逝去的温暖，彼此的牵挂，属于蓝天的苍鹰将不会只是属于她们。 飞机的轰鸣声响彻···对讲机里传来他们的交谈声，“队长，我们这次的任务目标是什么？” “绕过对方前营，深入敌后，毁了他们的粮草。一旦粮草被毁，就撤退掩护我军的行动，对方战斗机装备精良，我们必须高度警惕。” “黄兴，你没事吧？可以完成自己的任务吧？”沈光楣严肃地问，语气里是不容置疑。 黄兴紧握操纵杆，眉头紧锁，“是的队长！保证完成任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三十二章 鱼凤生 沈光楣他们一行人已经去了半月有余，南京这边也闹哄哄的，前线撤下来的伤员大多送到了这里的医院。铃铛和赵护士每天都忙到不能歇息。此外，铃铛还提心吊胆地看着每日从各地送来的不同的伤员，生怕这堆人里会出现熟悉的面孔。 稍有空闲，铃铛便瘫坐在医院的栏杆上，端着一杯热水，身心放空似的，双眼失神，完全不想说话，听着救护架滚轮不停响彻在走廊上的声音，自己的脑子都跟着嗡嗡作响。 “累坏了吧？”赵护士也一脸疲倦地坐到铃铛身边，扶上她的肩。 “嗯。是有些累。”铃铛回以疲倦的笑容，看得赵护士满是心疼，“医院的工作就是这样，忙起来就没日没夜的。忙完这段时间给自己放个假吧。” 一阵凉风吹过，铃铛不禁打了个寒颤，“天都凉了。紫金山上的枫叶也快红了吧。” 医院这边的树也掉落了不少的叶子，赵护士把手插进口袋里，道：“等他回来了，你们可以一起去看看。”铃铛并没有接话，心里也并没有多大的波澜。 她只是淡淡道：“下个周，我想去公安局把名字改了。” “哦？想好了？”赵护士惊讶道。 “鱼凤生。”铃铛云淡风轻的模样，轻飘飘而又坚决的口吻。赵护士听到‘凤生’二字突然记起沈光楣那时节给她说的话，顿时了然于胸。“这样也好。”赵护士的心间莫名夹杂起了一阵失落和羡慕。她拍拍尘土，离开了那个位置。 她不仅羡慕铃铛，哦，不，凤生。她还羡慕玉莲和黄兴。原来，她也是个有人疼有人爱的，现在却孑然一身，除了身上这件白衣，别的再也没有了。现在的她，也只想好好做穿着这件白衣应该做的事，别的，再也不去想了。 铃铛深深呼气，好吧，加油做吧！铃铛不断给自己打气，心想着晚上得好好睡一觉。 另一边，沈光楣他们裹着厚厚的大衣，帐篷里一阵一阵的寒风刮得呼呼作响。每个人都紧紧地抱着自己，不停地搓着手取暖。“这天真冷。” “是啊，南京那边的天应该也快变凉了。”孔俊义感叹道，“这仗不太好打啊，队长。” 沈光楣还在研究作战路线，听到孔俊义突然提到自己，就放下手中勾画的笔，伸个懒腰道：“是不太好打。前一分队去了十个人，只回来了两个。下次再去就是我们这队了，所以都打起精神来吧。” “队长，我去找他们要一些资料回来，取取经，他们的作战经验和敌方的常用战术什么的。”黄兴提议道。 沈光楣赞同地点点头，“这个想法很好，那就由你去吧。要是需要做个笔录什么的，你就再叫个人去帮你的忙。”黄兴欣然接受，拉着前些日子入队的两个新人一起去了。一来是为了做笔记，二来是为了和各队打好关系。 新来的两个队员很喜欢和黄兴待在一起，他们年龄相仿不说，黄兴又为人随和，风趣，爱开玩笑，很容易就能打成一片。一个叫王楠，另一个叫周季。两个人瘦瘦高高的，在他们的训练下，现在技术也是算得过硬了，分别顶替了两名前队员的位置和作战的战略位置。 出了帐篷，三个人嘻嘻哈哈地往其他撤下来的队的帐篷里走去。王楠说：“兴哥，我和周季都想好了，就是死，也要让你安安全全地回去和嫂子团圆。” 气得黄兴当场停下来一人赏了一拳，“胡说什么呢！” “我们没胡说，兴哥，我们是认真的。”周季还嫌黄兴的火气不够旺，满脸认真地看着黄兴，黄兴直翻白眼，“你们真有出息！国家在你们身上花了那么多时间精力金钱，你们为我去死啊？小兔崽子，我打仗的时候，你们还在军校里读书呢！” 王楠和周季愧疚地低下头，一言不发，可是这的确是他们的心里话。黄兴豪气地一手拦住一个肩膀往自己怀里拉，“行啦！两个傻小子，以后这种话别让其他人听了去，还以为我拉帮结派呢。真到要命的时候，自己能跑就跑，不用管我，听到没有！” 两个人乖乖地点头，黄兴这才满意地带着他们继续前行，一步一步走得却甚是艰难。 铃铛得了个空，去医院开了个工作证明，回家拿上自己的赎身契。看着这张泛黄的赎身契，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铃铛突地哽咽了。她将这两样东西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起，细心梳妆打扮，特意穿上那件鹅黄色的旗袍，将家里的门关好，自信地走向公安局。 这是证明她身份合法的东西，两样缺一不可。再者铃铛本是被贩卖来的，找不着她的档案也是情理之中，有赎身契和医院开的工作证明担保，可以证明她的身份合法，改个名字因是查不着原本的档案，也懒得去查。收了钱，自然好办事，不过一个名字，改了也就改了。不过这次的改名就是实实在在记册在案了，以后就都有迹可寻了。 铃铛开心地拿起公安局开的证明，虽然家属一栏写的还是孤儿，但这并不能影响她的心情，她所想要的似乎已经在懵懵懂懂之间实现着。鱼凤生三个鲜红的字赫然在头一列，看得铃铛欣喜若狂，越念越觉得动听不已。从今以后，她和沈大哥的命就绑在一起了。 鱼凤生一路小跑，扬起的笑容就没淡过，那是新生的喜悦。路过飘香的糕点店，她特地停下买了一些给医院的同事带去，就连水果也买了一些。她先是嘱咐同事们分了，便连忙跑去主任的办公室，希望主任把她的工作档案给重新完善了，并且工作牌上刻上她的姓名，她如此的郑重其事，小心翼翼，让主任也不得不为她这事上点心。 等工作牌终于到了她的手里，她欣喜地别在衣间胸口处，自信满满，青春昂扬地走在医院各处。同事们知晓她的快乐所在，也亲切地喊上一声：凤生，凤生妹妹。鱼凤生也高兴答应着。 “凤生！恭喜你啊。”赵护士由衷地笑道，伸出手去拥抱她。 “谢谢。”鱼凤生激动地泛起泪花。 赵护士道：“你是不是得给他也写一封信，告诉他这个喜讯呢？对了，玉莲是不是还不知道？”鱼凤生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本来是想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告诉他们的。只是沈大哥那边，前方战事那么紧张，我的信也不知道能不能寄到他那里去。还是算了吧。” “你说得也是。那好吧，我先去忙了。”再嘱咐鱼凤生几句，赵护士便离去了。凤生下意识地抬头望望天空，丝毫没有他的痕迹···连只鸟都没有飞过。 晚上回到家，鱼凤生特意煮了一桌子好菜，还把自己的工作牌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为的就是玉莲能一眼就看到。玉莲学校的课早已经停了，现在在一家报刊杂志工作，每天光鲜亮丽地去，疲惫不堪地回。即使是这样，凤生的事情，她也格外上心。 “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啊！哟，瞧这是什么？”玉莲故意打趣道，还大声念着：“鱼，凤，生。哟，这是谁啊？怎么没听说过。”鱼凤生撒娇似地翻了她两个大白眼，“不给你吃了，坏东西。”说着，将离她近的饭菜挪到自己这边。 “别别别啊。开个玩笑嘛。”玉莲坐下，大口大口地吃着，“好吃啊！真香哪。”两个人开心地笑着。吃到一半，玉莲突然说道：“铃铛，哦不，凤生。上海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沦陷了，到时候南京也岌岌可危了。你早做准备吧，现在买船票还来得及，过些时候就买不到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就别管了。早些买吧，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替你弄一张，能走就走，别耽搁。” “那你呢？” “我要等他。”······凤生不再答话，她也感觉到形势的严峻了，只是没想到这么严峻罢了。“那我陪你等他，我哪儿也不去。” 玉莲一把放下碗筷，“听我的，你要活着。” “那我要看着你死？我不管？玉莲，你告诉我，他们会不会回来？”凤生倔强地问。 玉莲叹息道：“他们是一定会回来的，而且应该快了，他们要带自己的上级领导撤退。与其去前线做无用的牺牲，不如撤回来掩护上级逃跑。” “那就行了。那我和你一起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上帝与我们同在 前线的炮火不断，沈光楣他们眼看着已经损失了一位又一位战友，死亡的恐惧萦绕在心头。但这，都不是令人最恐惧的，因为军人是不能害怕死亡的，军人的天职不允许他们后退一步。 他们所处的位置躺满了伤员，敌人的攻势猛烈，他们轮番上阵，搞车轮战。大后方的粮草还没有运过来，再这样下去，都得死在这儿。沈光楣他们的身上也不可避免受了些轻伤，战机上也布满了弹孔眼。 “队长，再这样下去就是等死了啊！”孔俊义焦急不已，“能不能想个办法？” 沈光楣的脸早已被灰尘掩盖，他忙着在伤员营里照顾自己的同胞兄弟。前不久，因为他的判断失误，导致三分队损伤惨重，折了几位队员，为此已经交出了作战权。 沈光楣认真地清理伤员的伤口，挑出坏掉的腐肉，正在认真清洗。队里的队医忙不过来，他以前学过一些急救知识，这下派上了用场，他正在全神贯注地完成最后一步，用针线缝合。“好了，你来吧。”沈光楣对身旁的护士道，恍然间，他就觉得好像是凤生在自己身边，不知道这算不算情感的寄托。 “好了，俊义，我去找上级谈谈。”沈光楣脱下消毒衣和防毒口罩，鼓励地看着沈光楣一笑道：“放心吧。对了，信寄出去了吗？” “嗯，托人带回去了。”孔俊义看沈光楣仍然是沉着冷静的样子，心生佩服，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就是这样了吧。大战在即，沈光楣并没有一丝的惊慌焦虑。 沈光楣出了帐篷松了口气，好像很久都没有能抽上一口烟了，他叹口气又踩着坚定的步伐朝着上级的帐篷走去。“报告！” 里面的人听到声音，威严地命令道：“进来！”两旁守卫的士兵为沈光楣掀开帐篷一角，沈光楣停顿了几秒，才走了进去。“指挥官。” 宋指挥官刚开始眼皮都没想抬一下，正在忙着俯看作战地图，一听是自己得意门生沈光楣的声音才抬头，用眼神询问道。沈光楣站得笔直，“指挥官，我来是想请示一下您，下一步要怎么部署。兄弟们都有些着急了。” “哦。”宋指挥和平时截然不同，说话语气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样光楣啊，咱要撤回南京了。” 沈光楣着实吃了一惊，但也不露声色，他知道上级不愿意说，自己不能多问。宋指挥放下地图，走到桌前，沉沉地往凳子上一坐，提起水壶给沈光楣倒了杯水，“来，喝点水吧。” 沈光楣迟疑地走过去，端起水迟迟不敢饮用。“指挥，我能不能多问一句？”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电报里传来消息，12月15日左右，日本人要大举进攻南京。委员长已经撤到重庆了，我们在这里死守，只会损失更多的兄弟，委员长下了指令，必须撤退。再说，我们也扛不住了，若不是友军的帮忙，我们恐怕也支撑不了这么多时日啊。” “可是这么多人，我们怎么撤？敌人进攻太猛烈，在外围形成了包围圈，伤员太多，冲不出去。” “光楣，咱辛辛苦苦攒下的老本可不能丢啊。你们剩下的这群人必须活着，没几个空军了，你们活着，还能移到大后方去培养更多空军，咱在天上就还有话语权。要是你们都搭了进去，这本儿就捞不回来了。” 沈光楣如五雷轰顶，不可相信地睁大双眼看着宋指挥。“难道···难道您是要我们···独自撤离？丢下那么多兄弟不管？！委员长难道也是这么打算的？”沈光楣不敢也不愿相信上面只保他们，丢兵弃卒。 沈光楣气得双眼充血，“这算什么道理？！” “光楣！这是命令！”宋指挥反感沈光楣这样不听话的举动，皱着眉怒斥道，“我是要你们先回南京，我们剩下走不了的这群人我会和友军兄弟商量的。” “商量？指挥，老师。我就想问您一句，委员长是不是只用对他还有用的人？那些伤员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说好的共存亡，凭什么我们就要先走？” 宋指挥用力拍桌怒吼道：“光楣！越说越放肆了！回南京有什么不好？回南京一样打鬼子，你们不回南京，谁掩护百姓逃跑，你要看着他们在天上狂轰乱炸吗？到时候死的人更多！不止你们，其他能调动的空军都要回去！进军南京的兵力实在太多了。你知不知道！” “有你们在天上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百姓的伤亡至少要少些！整个南京城被毁，你就高兴了？南京里没有你的亲人吗？” 沈光楣颤巍巍地扶着椅子坐下，他本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他本是想和这群兄弟共进退，现在要抛下他们苟且偷生！外围的包围圈紧密难破，如果不是东北的抗日分子不计前嫌帮忙，他们真的支撑不了这么久。沈光楣有些犹豫不断。宋指挥叹口气，沉重道：“走吧。悄悄离开，不要惊动他们。我会为你们沿途安排一些必要的火力掩护，以防鬼子们发现，不然谁也走不了。” 沈光楣不再言语，他觉得太沉重了。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走，在他看来伤员们伤势未好，敌人随时可能生扑上来，他们留下的确只是白白送死，但是不留他们会死得更快。这么一大群人啊！这么一大群人都得留下！至少，他们走了，还有一线生机啊。 沈光楣秘密地召集各分队剩下的空军，都占不满一个帐篷的人数，还有些的伤都没好利索，绷带都贴实地绑在身上。沈光楣如实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们，帐篷里回应的是阵阵沉默，没有人能理解战场上的感情，这是陌生人对陌生人生命的交付。他们在一起呆了将近两个月，仗是越打越多，人是留下的越来越少。 “走吧。上你们的战机，走吧。”沈光楣的声音里透出阵阵无奈和心酸。有些士兵已经不争气地落下了泪水，黝黑黝黑的脸满是眼泪。 趁着夜黑，还有不少的士兵乔装了自己的模样，躲在他们飞机离开的道上那边的树林里。他们轻车熟路地摸到了自己的战机位置，对自己的战机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亲切的存在，他们临别之际转身对着树林两边躲着的士兵郑重地敬了个军礼。许是天地也愿他们一息共存，看见他们停滞的黑影，有些趴在那里的士兵心酸地留下眼泪，胡七乱八地一通乱抹，鼻涕和泪水交替混合在一起。而有的别扭地转过脸，是对命运的妥协。 如此时代，携裹着他们的命交织着滚滚向前流淌，越挣扎陷得越深，就像泥潭，一个人拉另一个人再拉上另一个人一起滚落进去，不管愿不愿意，也不管痛苦不痛苦，明月依然明得发亮。 “光楣，上帝与我们同在。”孔俊义轻声道。 他们上了飞机，为了不惊动敌人，约定直至进入大气层才开照明灯，仅凭着对讲机通讯。“不要辜负他们。”沈光楣对着对讲机道。对讲机这头的各队队员眼眶湿润，难过而又坚决道：“是！” 南京这边的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出来走动了，医院里大部分的伤员已经转移到了大后方。人们还抱着一种心理，认为即使鬼子打进城也不会造成多大伤害，毕竟人要是死光了，他们统治谁去。只是，留下的人不知道在即将到来的12月15日将成为他们这辈子最大的噩梦。 “凤生，你也走吧。南京现在不能再待下去了。”赵护士语重心长地说，“你看医院现在也没有多少病人了，有些医生都要跟着转移到大后方去了。你可以跟着走的。” 鱼凤生固执地摇摇头，态度坚决道：“我不走！我要等他们回来。” “活着就还能再见，你没听说那些鬼子进了城干的些都是见不得的勾当吗？” “···那你呢？赵姐姐。”鱼凤生反问道，“你不也是要留下来吗？我怎么走？”凤生不由得哽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三十四章 回南京 鱼凤生不知沈光楣他们已经在回南京的路上了，只当他们还在前线抗战。医院里大部分的医生和护士已经要随着部队南下了，只留下少数的医生和护士救助。玉莲的报社早已经被查封贴条了，她为了等黄兴回来，拒绝了一所大学任教的要求，为此，也断了自己可以逃走的后路。最糟糕的是，可以离开的船票已经所剩无几了，船票被炒得越来越高，玉莲和鱼凤生的钱加在一起也不够半张船票的。 “家里的米也不多了。”玉莲神色惨淡，愁云密布，平时喜欢穿的艳色旗袍也换下了。她心疼地抚摸首饰匣子里仅有的几件首饰，这些首饰有些是她极喜爱的，也能值些钱，但是久久地被放在这里面就像失去了自己应有的光泽。而只有她手上戴着的戒指仍然焕发出光泽，越戴越亮。 鱼凤生早已把那件鹅黄色的旗袍拿去当了，换上了从前的旧衣裳，她正在忙着在锅炤前煮粥。听到玉莲在里屋说的话，凤生大声安慰道：“没关系，煮些粥还是可以再撑一些时日的。” 玉莲从里屋又抱出一堆小玩意儿放在桌上，“这些你说还能当吗？” 凤生抽空瞥了一眼，继续舀着锅里的粥：“当铺都快不开了，再说，你这么多小东西到底从哪儿弄来的？”玉莲笑笑，“黄兴送的，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她反复把玩着，仔细看着，从众多小玩意里拿出一架飞机。兴高采烈地递给凤生看，欢喜道：“瞧，这是黄兴的飞机。” “哟，这个你也翻出来了？”凤生腾出手，在围裙上擦拭干净，“让我瞧瞧。”玉莲递给她，凤生也爱不释手地看着这架小飞机，“真好，黄兴也是有心了。留着吧。” “若是我有什么意外，你就替我保管它，我不想它丢了。哦对，还有这枚戒指。”玉莲嘱咐道。 “说什么傻话呢？”凤生嗔怪她，“行了，快去喝粥，吃点东西。”玉莲呼气，抻个懒腰，“好的！” 凌晨夜晚的南京很安静，在一座隐蔽的机场里停下了数架飞机。沈光楣感受着熟悉的空气，感受着在这熟悉的蓝天下熟悉的气息，终于回来了，他们终于回来了，沈光楣紧紧握着操纵杆不敢放松，直到真正停在了这里，踏踏实实踏上了这片土地。 他缓缓拿起对讲机，“兄弟们，我们到家了。”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天上敌人布置的层层侦查闪光灯，好不容易才能歇口气，把兄弟们完整无缺地带了回来。而他们每个人心里所惦记着的那个亲人也在这里。 “我们先找一个地方歇脚，人多扎眼。等联系上了上级，我们再做进一步的打算。天一亮，俊义和我一起去找领导，黄兴你先带剩下的兄弟，我们没回来，不要轻举妄动，毕竟城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沈光楣忧心忡忡地，感觉四周危机四伏。 他们在机场附近的草垛里安稳地睡着了，依然还是轮流守夜，以防万一。沈光楣不敢睡太死，时刻警醒着，天灰蒙蒙亮点，他就偷偷叫起孔俊义，两个人带上武器轻装前行，悄悄摸进城里。 “俊义，你先去营里看看，我去找李一江，宋指挥的上级领导。临走，宋指挥告诉我，他会在南京等我，给我最新指示。” “好。哪儿见面？” 沈光楣沉吟片刻，“南京附属医院吧。”孔俊义惊讶地看着他，“难道你还想去见见铃铛？” “没有，从地图上看，折中的地方就是那儿。行了，马上去吧。”孔俊义这才放心离开了，一路上他们俩身手敏捷，躲过了许多的探子和间谍，南京场虽还没有被攻破，但是危险不比其他地方明刀明枪的少。 沈光楣迅速找到了李一江的家，发现周围有许多生面孔，他不敢轻易进去，沈光楣咬着下唇，寻思着从后院墙角翻进去。 李一江的家里灯火通明，窗户上映射一个人影在来回踱步，沈光楣离那儿还有段距离，他跳不过去。左右为难之际，他还是放弃了，准备另找时机，于是他从原路返回。 “怎么样？光楣。” 沈光楣无奈地摇摇头，把自己遇到的情况如实说了一遍，然后问道：“你那边呢？” “营里留下的人说大多数上级已经第一时间撤到重庆了，我们还需要护送一些重要的知识分子和机要人员一起去重庆。” “他们要攻打南京的消息已经证实了吗？呵呵，俊义，你说这算不算弃城？” 孔俊义怔住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城中的百姓也没剩多少了。”这句话或许是安慰，但是他们希望如此。只是他们忘记了，即使是战争，也有不需要上战场的人，比如老弱病残妇孺这些走不动的人，还有一些对敌人抱有幻想的人。 “行了，走吧。我们一起去营里，李一江那边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说。”于是他们撤回机场，和兄弟们汇合，连夜回到营里。 他们全部重新睡在一个连上，互相有个照应，按照战时紧急情况处理。先一个士兵翻身趴在床上，悄悄地对旁边的人说：“真没想到，咱还能回到这里睡一觉。” 另一个士兵也没睡着，“是啊，做梦都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睡在这张床上。” 大家感慨不已，竟然都舍不得睡。默默留下眼泪，一个士兵抹着泪说，“俺都舍不得睡。俺怕。” 沈光楣，孔俊义和黄兴这几兄弟也是百感交集，黄兴接话道：“俺都想不到俺还能见着自己媳妇儿。”说完，大家哄笑一团。 “幸亏还有你这个家伙，不然大家真的无趣了好多。” “队长，反正我是不要脸的，这话就当你夸我了。”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孔俊义忍不住接他的茬。“刚才去营里，一个朋友告诉我，你媳妇儿还在南京，和铃铛一起。听说，铃铛还改名了，叫鱼凤生。” 黄兴捶胸恼道：“她们怎么还在南京！” “她们，应该是在等我们吧。”沈光楣黯然道，从别人嘴里听到她的消息很不真实，他满足地一笑，只要她还活着，就好。只要她还活着，他就要她一直活着。 沈光楣一大早就去营里找李一江，其他人等候命令。办公室里，沈光楣站在李一江的对面，“指挥官。” “监管我的一举一动的人很多，我留下就是为了牵制多方势力。你们的任务就是护送国家重要知识分子离开这里，去重庆和蒋委员长汇合。即日出发吧，他们都在等你们。” 沈光楣踌躇几许，慢慢说道：“指挥官，我还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我。” “你先说。” “我想带我妻子一起走，可以吗？”李一江喝水的动作一顿，“你妻子？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沈光楣答不上话。 “你们可以带你们的直系家属一起走，这是蒋委员长对你们最好的地方。可得，我并没有听说你有妻子。”李一江犀利地盯着沈光楣。 沈光楣郑重地敬礼，“报告！我认定了她是！”见李一江不肯松口，沈光楣恳求地看着他，九十度鞠躬道：“求您。” 李一江叹口气，拿起桌面资料，慢慢走出办公室，“只能带一个。”沈光楣欣喜若狂，疯狂鞠躬感谢，“谢谢！” 他安心地回队里，孔俊义正在等他，“他答应你了。”看沈光楣眼睛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孔俊义肯定道。 孔俊义仰着头靠在墙边，四十五度，晶莹闪烁的泪花刚刚可以倒流回去，无不是羡慕的语气。“真好。可以去见她了？”虽是疑问，却是充满肯定。他想起了他那个一心守着园子的形单影只的姑母。 “子昀，若是我不在了。替我好好照顾她。”沈光楣拍着孔俊义的肩膀，认真严肃地说道，“拜托你了。”这四个字里包含了他所有的不舍和不忍，他甚至都没发觉他在说话的时候语气里的颤抖。 然而，孔俊义发现了，“要是舍不得，就自己照顾。” “答应我。”沈光楣抓住即将要离去的他的手，“答应我！”孔俊义难过地垂下头，一字一句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都不能想象没有你，你觉得她能想象没有你吗？”说完，推开他的手，逐步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三十五章 结草携环 沈光楣把带回来的兄弟都安置好了，大家回来的情绪都很高涨，将那些天在外受冻挨饿的阴暗情绪一扫而过。沈光楣打从心眼里高兴，或许他自己就是个悲伤主义者，他总能察觉到自己笑容背后的苍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抽上了烟，动作娴熟，干净利落。摸摸自己胡子拉碴的下巴，刺得手疼，头发也是疯狂生长，现在都能被风吹得飘起来了。 孔俊义边走边扯下手套，“嘿，我们准备好了。” 沈光楣搓搓烟头，直至捻熄扔在一旁。“我去办点事儿。”这么多年的默契使孔俊义明白他想去做什么，沈光楣看见飞机场周围的杂草都已经长高了很多，他弯下身子，精心挑选了一根最好看的最结实的，使劲儿一拔，整根都被他扯起来了。“你下手轻点儿，等会李叔得骂人了。”孔俊义远远道。 沈光楣会心一笑，“就扯他一根杂草，他还那么小气不成。下次，我不给他带机油了。”沈光楣往自己的手指上缠绕，自己做了一个简单朴素的戒指，心想，应该可以吧？ “嘿！就你这个戒指就想骗个媳妇儿回家啊，还真是个傻媳妇儿啊。”孔俊义视力极好，他将沈光楣的举动尽收眼底，趁机嘲笑他这般粗制滥造的手工艺。 沈光楣也不理会，得意洋洋地背朝着空中挥手，心满意足地大步往前走。爱也好，自私也好，依赖也罢，他就想这辈子缠着她了。 鱼凤生此刻还坐在小屋的门槛上，不知为何，她就是喜欢这门槛，坐在这儿很踏实。黄兴回来并没有第一时间找玉莲，队里的事情太忙，他不能在没有确定之前给玉莲希望。所以，玉莲也乖乖地待在家，看着书，陪着凤生，时不时地看她两眼，人还在那儿坐着，就是让人感觉踏实的。 “咚咚！”不停地敲门声打破了两个人的平静，凤生和玉莲并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消息，向往常一样开门。推开门的一瞬间，凤生呆住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是活的？” 沈光楣失笑道：“那我还能是死的？” “啊！”凤生高兴地跳到沈光楣的怀里，沈光楣也紧紧地抱住她，这是比坐在门槛上更踏实的事情。他有力的臂膀告诉她，他活着回来了，真真地出现在她面前，平安无事。玉莲听见声儿，赶紧放下书往外奔，看见两个人相拥的情景，她也感动落泪。想问黄兴的消息，也只好忍住不开口。 玉莲拢拢自己的头发，不安地四处乱看。等两个人平复了心情，光楣才道：“不用担心，等队里的事忙完了，他就会来找你。”说完，沈光楣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毕竟是他把事情都推给了黄，孔二人，自己来处理私事。玉莲懂事地进里屋为他准备茶水，留下他俩独处。 “咳咳。”鱼凤生又露出了小女儿姿态，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如何放置，故意咳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沈光楣也在脑海里疯狂寻索着如何开口，他把头别过一边，却一手递给她自己编织的戒指，“这个送你。”凤生又是激动又是欣喜，期待地看着他害羞的样子，“我的？”沈光楣重重地点头确认。 鱼凤生缓缓接过戒指，触到他发烫的指尖，就像触电般一股热流窜过，虽然她在心里承认刚刚她是真的想抓他的手来着。心有灵犀般，沈光楣迅速从她手上拿回戒指，抬起她的手道：“我给你戴上。” 是无名指！鱼凤生惊奇地看着他给自己戴戒指的地方是无名指，“这？” “听着，我要带你走，带你离开南京，以我太太的身份。”沈光楣坚定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她黑白分明的眼珠难掩激动，“我···我···真的可以吗？”凤生喜极而泣。 “你确定要我做你的妻子吗？”鱼凤生反复确认他的答案，“可是，你不是说···” “对不起，是我太傻了。我以为，我可以不爱你。我可能给不了你一个像样的婚礼，可能给不了你一个安稳的家，可能尽不了我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凤生一个劲儿地摇头，“没关系没关系。这都不重要，只要你活着好吗？我只要你活着，无论你在哪儿，只要你活着，我这一辈子都是你的。”凤生的心情是一样心爱的东西失而复得，她一头猛扎进他的怀里，她这一辈子的孤独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强烈过。明明是拥有，但怎么都不踏实。 光楣喝着玉莲替他煮的白粥，碗里尽是水，颗粒少得可怜，他什么话都没说，一个劲儿地喝着，香喷喷的啊。可他心里在落泪，她们俩应该在家受了不少苦。刚进屋的时候，他就发现少了很多东西，家里没剩什么了。两个姑娘瘦了一大圈，原本饱满的身躯穿着漂亮的旗袍尽显风情万种，然而现在，旗袍空了不少··· 光楣给她们俩讲述战场上的趣事，讲黄兴闹出的笑话，逗得她俩直笑。其实并不是他讲得有多生动，也不是笑话有多好笑，而是他们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他们活着回来了，就值得笑。 凤生看着他略显沧桑的眼神，那眼神是见过大风大浪后的平静，是藏着破碎不堪的山河，再也不是当初见他的温柔如溪流了，多添了一份成熟。她反倒希望他讲些他们遇到的困难，他遇到的不好的事情，她想替他分担一些。可是他不会说，她也不会问。 “你们等会儿把东西收收，我们一起去队里。过两天，一起离开南京。”沈光楣正色道。 “我们也可以跟着你们走吗？” “当然，你们是家属啊。空军家属有这个待遇。”沈光楣道。空军家属？鱼凤生察觉到光楣话外的意思，她忽然想问问他，是因为真的爱她而娶她还是因为想救她，这二者之间毕竟有本质的区别。沈光楣也察觉到凤生的异样，他自觉刚才说错了话，他关切地看着凤生的脸色。 凤生明媚地笑笑，光楣这才释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三十六章 患难见真情 沈光楣迅速带着凤生和玉莲去队里和黄兴他们汇合。黄兴看见玉莲憔悴的样子，心疼不已。 他怜惜地拨弄她的发梢，充满歉意道：“对不起玉莲，让你受苦了。” 玉莲摇摇头，宽慰他道：“没事，这不还有铃铛陪着我吗？”黄兴向凤生投去感激地一眼，“你呀，怎么还叫人家铃铛。” 玉莲俏皮道：“我的铃铛，我乐意叫。我爱怎么叫怎么叫。”惹得黄兴无奈，玉莲又道：“对了。沈大哥和玉莲的事情，你们知道了吗……” “什么事啊？”孔俊义不识相地问道。 孔俊义疑惑地望向余凤生和沈光楣，发现二人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凤生的眼神顾盼生辉，涟漪涟涟，沈光楣较之前多了一份心满意足。他明白了。 “光楣，你既然已经回来了赶紧去接受任务吧。”孔俊义嘱咐道。光楣点点头，嘱咐凤生和玉莲去准备准备，好随时跟着出发。 “指挥官！”沈光楣军装周正，笔直挺拔地敬礼。 指挥官正在屋里背着手来回踱步，神情严峻。听见沈光楣的声音，转过身热情地招呼道：“光楣，快进来，等你有一会儿了。” 沈光楣依旧笑容明朗，战事将近，他的笑容却越来越多，很是明朗，缓和了不少沉重的气氛。看着这样的沈光楣，指挥官的心里舒服了不少。 “光楣，事情很紧急，你必须马上安排下去。带着兄弟们撤，这里面是各个重要人物的相关资料，你们分别保护撤退。今天到明天早上必须全部撤离南京。” “那你呢？指挥官！”沈光楣一听事态竟然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神情严肃地问。 指挥官叹口气，“我，你就不用管了，快去执行命令吧。今日之后，你不用再来了。你们空军队的事情由你全权负责。” 沈光楣缓缓举起右手，郑重地执行军人之礼。哽咽道：“您多保重。” 沈光楣带着资料火速回到营里，布置任务。“兄弟们！各自行动。” 正在干活的各位兄弟听见沈光楣这一振臂一呼，停下手中的活计。“是！” “都准备好了吧？”沈光楣问孔俊义道。 “放心吧。随时可以出发。”两个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各兄弟纷纷上飞机准备。有两辆战机可以带上玉莲和凤生，凤生临走知道孔俊义放心不下，特意找到他，告诉他，他的姑母一切都好。孔俊义这才放心下来。 于是，他们带着各自的任务飞向目标地点。 “一队二队，金陵大学陈教授和王副主任。”就这样，沈光楣通过对讲机逐步把任务分发下去。“…你们带上各自目标人物直接飞往重庆机场，不用汇合了。” “是！” 凤生坐在后面听见沈光楣这么吩咐，内心忽然忐忑不安。再也不回南京了，这意味着什么，她很想问沈光楣，他们也会去重庆吗？可是她不敢。 这个时候，她只能乖乖坐着，不给他找麻烦，就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好的事情。凤生不自觉地看向离地面越来越远的城市，这是她一次坐他开的飞机，她甜蜜地这样想着。 凤生觉着此生足矣，刚才进舱门的时候，她偷偷摸了一下这冰凉凉的机身，心里却暖暖的。她知道这一路前途未卜，生死未知，但是这一程他是带上了她的，她就坐在他后面，比起下方看不见的苍凉的景致，她心里很美。 同样地一边，玉莲的心情和凤生差不多。黄兴一心一意执行任务，玉莲也不敢打扰，规规矩矩地执行任务。 沈光楣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带凤生和玉莲一起离开这里，她们俩的撤离是要跟着大部队的。可是她们因为等我们回来，错过了最佳撤离时机。现在要空出两个地方，无论如何，不能为了私事这么做。 挣扎之中，沈光楣再次打开对讲机，“成功完成任务的，打个报告。我和黄兴会负责支援，以防出现突发情况。”说完，黄兴的神情也紧张了，手心里不知不觉渗出汗水。 “沈大哥。”凤生小心翼翼地说，“我们，会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带上她们很麻烦。 沈光楣没有回应，表情凝固，他抓紧操纵杆，他们的安排是没有问题的，这一点他必须相信自己要做到。 凤生也不再多问。这时，前方出现敌机侦查机的身影，糟糕！沈光楣暗呼。“赶紧隐藏，能躲就躲。我们的飞机上载的都是重要人物，不许逞能！”沈光楣想都没想，一把抓住对讲机。 对讲机后面的兄弟，早已分散。听到这个消息，孔俊义他们不由心惊，都小心地躲藏着，尽量不被敌机发现。 “如果有必要，我和黄兴可以引开他们。”沈光楣补充了这么一句。 他们知道，他这么做意味着牺牲。四个人，两对夫妻，为了其他人的安全，选择牺牲。 黄兴心下更加沉重，面色越发深沉。避开对讲机，他喊玉莲的名字：“玉莲。” “什么？”对讲机外的玉莲什么都不知道。 “没什么，就想听听你的名字。叫一叫，安心些。” 面对敌机的步步紧逼，沈光楣藏在云层里，小心变换飞行方向。现在从他的视野看去，自己人的飞机一架都看不见，敌人也不可能看见，只要熬过这一阵。 大家手心里都浸着汗，忽然下方传来猛烈地阵阵枪炮声。敌机被吸引了火力，对方迅速转移到下方开始轰炸。 “趁这个时间，马上撤！”沈光楣迅速命令道。 于是，大伙都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迅速离开，转变方向，飞往重庆。 沈光楣也松了口气，“没事了。”他暖声安慰凤生道，他比谁都紧张，他没想过会拉着凤生。不行，必须赶紧撤离。下方炮火越来越猛烈，敌方应该开始攻击夺城了。 “你们情况怎么样？” “队长，都接到人了。放心，现在可以直接撤退到重庆。”各分队报告情况道。 而没有顺利接到人的，都永远停留在了南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三十七章 殉职 一 各分队的人已经陆续撤离到了南京，南京的炮火越发紧密。黄兴和沈光楣各自把玉莲和凤生安顿好。 “凤生，你好生照顾玉莲。你们俩在这里好好待着，哪儿都别去，这里很安全。”沈光楣说道。凤生紧张地看着他，抓着他的衣角，“你们要去哪儿？” “我们得走了。你们能留在这里，我们不能。”沈光楣的眼神温暖，温柔地抚摸凤生的头发。孔俊义上前，“走吧。” 谁知沈光楣却转头说道：“不，你留下。我已经给上级打过报告了。”孔俊义惊讶地看着他，眼神慢慢愤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上级能同意吗？” “上级不会同意，所以报告里说的是你受伤了，不能再驾飞机。”沈光楣说得越发面无表情。孔俊义攥紧拳头，愤怒而不解，“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想说什么？” 沈光楣激动地揪着他的衣领，“我想说什么？我是队长我不能留下照顾她们，黄兴也不能留下，他一旦留下就会落人口实，被骂逃兵！只有你，只有你可以留下！你懂不懂？” “可是我是一个军人，要死我也要死在战场上！和你们在一块儿！你又懂不懂！”孔俊义像只发怒的狮子，脸上青筋暴起，怒吼道。 沈光楣软了下来，松开他的衣襟，眼眶湿润地看着他。“那就算我求你好不好，让我自私一回好不好？我不想她们俩无有事。万一日本人真的打进来···你让她们怎么办？” 黄兴只是沉默地待在一旁，握着玉莲的手一言不发，两眼无神的模样。他叹口气，走过去握住孔俊义的手，“兄弟，我也不想把我老婆交给你。可是，拜托你了。” “拜托你了”这四个字的重量狠狠砸在孔俊义的头顶上，压得他快要窒息。“你们···”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觉得所有的话都成了废话，空话，不说也罢。 他只能回答一个“好”字。沈光楣和黄兴拍拍孔俊义的肩膀，一左一右，他却觉得似千斤重。目送两人离去的身影，他们三个人的心头沉甸甸的。凤生和玉莲分别注视着自己的爱人离开··· “黄兴，你会不会怪我？”沈光楣轻声问道。 黄兴笑道：“怪啊，当然怪。至少也得让我洞房花烛了吧。哈哈哈。”虽然黄兴说得满不在乎，但是沈光楣始终心中有愧，“兄弟放心，我死了也不能让你死。” “没事儿。只要副队能帮我照顾好玉莲，我就知足了。”说到玉莲，他的心头涌上一阵心酸。自从新婚那天之后就见得匆忙，走得匆忙，一句话也没能好好说上。还有那些信，都没来得及交给她··· 重庆的战火还没有南京那么厉害，但是敌机也三番两次在重庆上空轰炸。凤生这是想起了自己走得匆忙，知恩，余大娘他们都还没告别，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孔大哥，你知不知道知恩他们怎么样了？现在南京的状况怎么样了？”凤生担忧地问，“沈大哥他们这次要去哪儿？你知道吗？” 凤生一连串的问题把孔俊义问懵了，孔俊义苦笑道：“我被撤职了都是刚刚知道，他们我又怎么会知道。不过，他们应该是去前线支援了，至于是不是去南京，真的不好说。” “那我们呢？我们现下怎么办？”玉莲问。 “我这里有些钱，去找个能常住的地方，我会每天去问问他们的消息，你们放心吧。一有风吹草动，我立马告诉你们。生死有命。”孔俊义最后四个字也是咬牙说出的。玉莲和凤生知晓其中的厉害关系，并没有再多问，一人提着一个包袱跟着孔俊义走。 重庆很多小商铺都还开着门，因为日军时不时的轰炸，他们建立起了防空洞，只要有警报，大家都会躲到防空洞里暂避一段时间。伤亡很小，只是看警报拉响及不及时了。 孔俊义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谁也不认识。二来，沈光楣已经向上级打了报告，他也不可能去找组织帮忙，万一漏出风声，恐怕会连累玉莲和凤生二人，既然答应了他们俩要好好照顾她们，就绝不能轻易拿着命去冒险。他小心谨慎地观察周围情形，一定要选一个好逃跑的地方。 “孔大哥，我们怎么办？”玉莲问，“要不我去这里的报社工作，还能挣些钱。”玉莲建议道。当地的报社还在正常运转，暂时可以工作一段时间。 “别急，先别担心。我们先找个可以住的地方，再分头去找工作。”孔俊义的回答令二人安心不少。凤生也挽着玉莲的胳膊，安慰她没事。 终于在找了许久之后，他们选在了离码头很近的一条小街道上，这里的小商铺很多，各个路口都十分狭小畅通，离码头也近。在选定之后，他们准备在这里先住下，一次性交付了两个月的租金。 “我会去想办法打探他们的消息，这一点你们不用担心。”孔俊义说道。 “孔大哥，你在外小心一些。”凤生嘱咐道。孔俊义会心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三十八章 殉职 二 孔俊义带着凤生和玉莲二人在重庆安心地住了下来。玉莲依旧去报社找了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为抗日宣传摇旗呐喊，凤生则去医院找了一份护工工作。医院有时会派大量医生和护士前往前线支援战士，凤生工作经验丰富，护士长也愿意带上她，不过凤生都拒绝了。 孔俊义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不得不去码头扛麻袋。每天来回扛麻袋，扛一袋五文钱，孔俊义本就细皮嫩肉的，平时的训练归训练，也不会被磨破皮，就连走路也趔趔趄趄。玉莲和凤生看着也心疼，他早已没有当初初见他时，公子哥的模样。 “俊义，连累你了。”他们住在一起，俊义睡在外屋守夜，玉莲和凤生一起睡在里屋。玉莲忙完就赶紧跑回来给他俩做饭，她的工作算是最轻松的一个了。每次看见孔俊义疲惫不堪地进门来，还把每日的工钱都如数放在桌上，玉莲心里都不是滋味。 孔俊义无力扯出一个笑，“没事的，现在也找不着什么体面的工作。能在码头混一口饭吃也不错。”他疲惫地坐在凳子上，闻着饭香，大口大口地刨着饭，“不是还有你们养家吗？” 玉莲闻言心中一酸，这些钱除了交房租，吃饭，补贴家用，还要留点钱给俊义去打点上面的人，打探他们的消息。据说南京已经沦陷了，日本人竟然还残忍的展开了震惊中外的大屠杀。玉莲和凤生都担心赵护士，知恩，余大娘他们，也不知道他们逃了没有···想到这里，他们就感觉自己犯了罪。他们凭什么就可以逃脱呢？ “玉莲，俊义，我回来了！”凤生喘着气趴在门边，孔俊义和玉莲连忙赶过去扶住她，“怎么了？这么急急忙忙的，是不是有他们的消息了？”玉莲期待地问。 凤生叹口气，“差不多吧。” “那你快说啊，什么消息？”玉莲期待地抓着凤生的衣袖，凤生进屋给自己赶忙灌进一口水，然后坐下。“今天医院里送来了两个兵。他们队伍里有空军，但是队伍被打得七零八碎，隐约记得队伍的编号，是他们的分队支队，不是他们。” “哦。”玉莲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高兴，没有消息或许就是好消息，她看了一眼桌上留的饭菜，“你也赶紧吃吧，累一天了。”凤生眼见玉莲眼里藏不住的阵阵失落，也不好再劝。和孔俊义坐下，两个人吃起饭来，屋子里一阵沉默。 每次都是如此，只要一提到他们，屋子里能有的就只是沉默。玉莲总会拿着黄兴留给她的飞机不停地看，一看就是一晚，凤生也总会从医院里带回报纸给孔俊义看，孔俊义也是一言不发地去外屋点着煤油灯看时事新闻，凤生就收拾家务。她连气都不敢叹，身也不敢翻，生怕自己给玉莲带来沉重的压力负担，只好都藏在自己心里。 山城的天气时不时飘几粒细细阴雨，灰蒙蒙，沉甸甸地压在他们的心头。凤生没事就会坐在门槛上，修补衣服，看着来往行人发呆出神，不知想些什么。她觉得自己心头千斤重的时候，总会站起身眺望远方更重更深的云雾，仿佛这样以毒攻毒，心里会轻松许多。 孔俊义会挑好时候带上银子，带上帽子，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去机场周围猫着守着。看守的人早已知晓他是常客，问他没事来做什么，孔俊义就打着哈哈说，他家亲戚在里面，替他家的娘俩儿来打探打探他们的生死。并且每次来都会自觉地递上一吊钱，给人打上香烟，看守的人也会给他找个位置，让他待在这里。 “我说兄弟，你在我这儿很难得到什么确切消息，还是别白费功夫了。”看守的人好心劝诫他道。 “没事儿，您总比我消息确切，您帮我多细心照看着就行。感谢您嘞。”孔俊义说道。看守的人心满意足地踩着烟头，无奈地摇摇头，又回到自己的岗位，替他打探消息去了。 看守的人进去转了一圈又背着枪埋着头出来。“你说，你兄弟的队伍是几分队？” “xxx团第一大队。”孔俊义忙不迭说道。看守的人从怀里掏出钱递还给孔俊义的手上，神情复杂，“这个钱你还是拿回去吧。这个消息我还真探不到。” 孔俊义一下就慌神了，“别呀，求求你，求求你。” “我给你交个实底吧。第一大队的飞机就没有飞回来过，也不可能飞回来了。我，从我兄弟那儿打听过了。现在和前线的消息基本上都断了，活着回来的兄弟说，第一大队的副队长殉职了。其余人又跟着去别的地方了。”孔俊义的心顿时沉到了冰凉的湖底。 看守的人推他出去，“你以后别再来了。要想知道死活，自个儿去找吧。” 宛如晴天霹雳，自个儿找？怎么找？副队长···我离任了，队里还有资格胜任副队的人不就是······孔俊义不敢再往下想。他连走的时候都是颤抖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绝不会死的。这不可能！孔俊义越想这个念头，这个念头就死死缠着他，死死包裹着他的大脑，束缚他的手脚。他一步都迈不开了，蹲在地上深呼吸，却感觉大脑缺氧，怎么呼吸都踹不上气。他难受地捂着心口，他拼命想挤出几滴眼泪，眼睛眨疼了也不见眼泪。 他颤颤巍巍地走回家，一路上失魂落魄。仿佛与世隔绝，听不见汽车鸣叫声，听不见喧哗声，听不见别人叫他躲开的声音，他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不想听！他捂住耳朵拼命地逃，拼命地跑。 “没长眼睛啊！”别人骂他的声音此起彼伏，“疯子！”“神经病！”他充耳不闻，满脑子都是黄兴的微笑，逗弄他的笑声，满脑子都是黄兴叮嘱他照顾玉莲的声音，满脑子都是黄兴两个字。 他的心越来越难受，就像被人撕扯着，被数万蝼蚁咬着，他蹲在大街上“哇”地一声放声大哭。“啊！”就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哭得声嘶力竭，人们不知一个男人为何哭得不成样子，驻足围观的人竟也被他的凄切哭声震动，平常纷纷爱说闲话的人也住了嘴，涌上心头一阵心酸。 他就是想让大家都知道，让大家都记住，他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朋友为了他们死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对啊！死不见尸···可能他没死，可能第一大队不是这个第一大队！不可能的。我的黄兴，我的兄弟。 他不能告诉玉莲，这个消息未必确切。可是要得到确切的消息，除非他暴露身份，去报到！可是不行，孔俊义内心的挣扎从未如此撕裂。一边是兄弟的生死，一边是对兄弟的承诺···“你们俩，真够义气。你们去同生共死，留下我自己煎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边的流星》正文 第三十九章 独钓寒江雪 孔俊义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家？对，他把这个暂时的栖身之所称为“家”。他偷偷地躲在一个可以看见自己家的小角落里。他看见玉莲忙前忙后，一无所知，他的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他的思绪翻腾，脑中一片混沌。他偷偷地对着墙角练习微笑，没有镜子，凭着感觉尽力扯出一个笑容。一次，两次，三次。“轰轰轰”天上敌机轰鸣的声音盘旋，人们又开始跑警报了，他呆呆地看着天空中盘旋的飞机，没有动。别人忙着在跑，他不动，别人倒在血泊里，他也不动。因为那一刻，他自私地想倒在血泊里的那个人怎么不是他··· 警报又停了，大街上一片狼藉，跑掉的人在哭没有跑掉的人。哭过又是一阵收拾，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他终于鼓起勇气进了屋，屋里的东西碎了一地，玉莲撞在桌角上，磕出伤，昏迷不醒。孔俊义这才回过神，摇动玉莲的肩膀，着急喊着：“玉莲，玉莲，你醒醒，醒醒。”他火速抱起玉莲送往医院。 在急救室外，他无法安心地坐下等待，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满是懊悔的神色。他恨不得打自己两个耳光，凤生听说了消息，也急忙赶来，“怎么回事？” 孔俊义摇摇头，颓废地坐在凳上。凤生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无声安慰他。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孔俊义痛哭流涕。他的坚强仿佛就是顷刻之间被摧毁的，他无法从那里走出来，但是又必须强迫自己走出来。凤生细心，按道理孔俊义不会因为这点意外伤心成这样，除非是别的什么。 “子昀，你告诉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孔俊义差一点就要告诉她真相，话到嘴边硬生生吞了回去。“凤生，我问你。如果，我说如果，队长死了，你会怎么做？黄兴出事了，玉莲会怎么做？” 凤生犹豫半晌，轻咬嘴唇，还是没说出孔俊义想要的答案。“他们，出事了吗？” “啊，没有没有。只是那里的人说，不让去了。”孔俊义连忙否认道。 过了一会儿，医生出来了，玉莲的伤没有大碍，两个人放下心来。孔俊义却始终藏着心事，闷闷不乐。另一边···沈光楣满脸倦色地颓坐在指挥室里。他已经独自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总是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默默消化自己的难受。黄兴留下一堆信就走了。 对讲机留下最后一句话是：“队长，你要活着回去。”接着传来后方，他的飞机爆炸的声音。轰隆一声，沈光楣的耳朵耳鸣了，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在这个封闭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的呼吸声告诉他，你兄弟为了保护你死了。多么讽刺，多么可笑！可是他还得继续往前飞，继续逃离敌人的包围圈，留下他的兄弟一个人落在这冰天雪地里！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很想问问老天爷，这种煎熬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咽口水都觉得卡在自己的喉咙里，如鲠在喉，快要掐死自己了。 那个寝室里曾经有的欢声笑语在他耳边时时刻刻提醒他，你的兄弟全死了，只有你活着。凭什么你要活着，你活着干什么？沈光楣真的快要疯了···他真想破口大骂，谁留下的一堆烂摊子，要我们搭上性命去给你收拾！可是，就这样，还看不见头儿··· 他深深地吐出胸中的闷气，任风吹散黄兴留下的书信，他真的不想留下，更不想看见墨水清晰地写着“玉莲”两个字。“你要我怎么去见玉莲？”可是信纸落了一地，他却失魂落魄地去一张张捡回来，像宝贝一样叠好藏在怀里。时不时摸两下，这心才能定。 “队长，走了。”他的新队员换了一批又一批。他只是随手翻看他们的小牌子，作为队长他不想记住他们的名字。但是他却又倒回去专门问他们的名字，心满意足地笑了，别人问他为什么。 他说：“黄兴一定会这么做。” 对着某个不知名的远方，他会在起飞前乐观地大喊道：“啊呀！子昀啊，你可要活得长长久久啊！”随后，安心上飞机。 凤生和玉莲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可是说不出为什么。孔俊义一天比一天沉默，凤生实在看不下去了。那一晚热了两壶酒放在两个人面前。 “俊义，玉莲，你们觉得这日子苦吗？”凤生一人倒了一杯热酒各自放在两个人面前。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不说话。 凤生见他俩不说话，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的热气氲了她的眼，“起初我也觉得这日子真的苦，快苦死了。可是后来，我一想我们三个还活着坐在这里，还有酒喝，还有钱挣，就是每天跟着大家跑跑警报好像也还挺有趣的。时间长了，竟然不觉得苦了。”凤生动情的话说得他俩眼睛发酸。 “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不懂政治，不懂战争，也懂不了那么多。光是活着就够累了，所以你们不要在够累的基础上再加点不开心，加点难过，加点什么各自乱七八糟的一锅炖。”孔俊义和玉莲不由得笑了起来，凤生拍手道：“会笑就好了嘛！” “我承认他们的死活真的会让我们跟着哭，跟着笑。可是眼下他们不在这里，没有消息，我们的日子还得照常过不是？退一万步说，即使真的不好了，也要完成死者的愿望···”他们碰杯喝酒，在酒中饮进忧愁。 这时，外面哄闹起来。像是在抓什么人似的，两位姑娘紧张起来，孔俊义道，“别管。坐着。”他们静心听了一会儿外面闹出的动静，等着没事了。悬起来的心才稍稍放下。 这个晚上，他们放肆地喝酒，说笑。孔俊义给她俩讲一些航校里他的兄弟闹的糗事，逗得两个姑娘哈哈大笑，他们笑中带泪，笑得十分难看。玉莲自知自己的心情影响了大家，很是愧疚，给孔俊义道歉，孔俊义说自己没放在心上。事后，他都佩服自己，当时怎么在酒杯中还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