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星》 正文 1.chapter1 牧羊洲 这是我读初三那年的故事，当时由于父亲工作的原因，我转学到了牧羊洲，这个地方位置偏僻，是一个湖泊上半天然形成半人工垦殖出的沙洲。由于连年洪灾，越来越多的人搬离了这片地方，整片乡镇只剩下几百户人，山上一所中小学合并的九年制学校统共六十余人。我来到这里还有一个原因或许是由于在原本的学校过于顽劣，因此父亲决定把我抓来“劳动改造”一番，我也不知道他的这个决定是否英明，但是在这里的一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们在夏季的末尾来到了这里，临走之前我的朋友们想要给我开个欢送会，但是我一想到将要去的地方就心烦意乱，根本就不想出门，看着群里他们讨论着趁着初三到来之前暑假里最后的狂欢，我有一种即将被原有生活抛弃的感觉。 走的那天起了个大早，我妈天蒙蒙亮就把我推醒了，想到马上就要跟她道别，我也只好忍着不发火，一家人低气压的吃完了早饭。去的路途我困的要命，根本无心顾及沿途风景，下车时还要帮我爸搬他一大堆观测仪器。 搬完这些东西我才有功夫来打量我接下来要生活的新环境。爸爸工作的保护站是一栋两层的小房子，外面贴着看起来有些廉价的红瓷砖。在保护站的对面，隔着一个新修的简陋篮球场还有另一栋楼，上面挂的钢制小牌子写着“九江市永修县吴城镇牧羊洲管理处”。正在我打量这栋房子的时候，一个光头胖子从楼里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刚刚睡醒，趿拉着一双中年人常穿的棕色牛皮拖鞋，夹着一根刚点着的烟。看见我们他立马扯起了洪亮的嗓子：“高站长？” 爸爸放下手里的箱子穿过篮球场去同那光头握手寒暄，他们肯定一时半会说不完，我便百无聊赖的溜达进了保护站，这里的全称是“鄱阳湖牧羊洲候鸟保护站”，全站只有我爸一个光杆司令，不知道这里前一任站长是谁，为什么要突然调走，看我爸的意思，他交接的也有些猝不及防。 从一楼逛到二楼，我试着去推门，却发现房门都是锁上的，而且奇怪的是，门把手上积灰很厚，好像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想必这个前任站长和对面那个光头一个德行，都是在这浑水摸鱼过日子，兴许一个星期都不来上两次班。 吃完饭我拿到了钥匙，我的卧室在二楼的走廊尽头，窗子外面是河湾和湖水，不知是谁走时没关窗，房间里堆积起拇指厚的虫子尸体，窗户槽里也被虫尸塞得满满当当根本没法关上，一看厕所里积年尿垢，我掉头就想回家。可是我一出门就看见老爸也蹲在门口闷着头抽烟，火气实在没处好撒，人到中年调来邻市这么个鬼地方，也算是一种造化了，他勤勤恳恳大半辈子想必没料到有这么一出。看着他有些落拓的身影，我便无话可说了，只好出门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驱虫水灭蚊灯可买。 走出政府院子顺坡走下去看见两排平房，大多门户紧闭，生锈的插销上挂着沉重的大锁。正午的阳光晒得人眼前发昏，这里却一片死寂，连风声虫鸣都听不到。我有一种进了鬼镇的感觉，走了百步开外就想回去了，一掉头突然看见一个人正站在我身后。 我吓了一大跳，满头大汗的退了两步，才发现这个人我见过。 中午在机关食堂吃饭时，这个带着眼镜的小个子就坐在我后面一桌。他看起来年纪很小，说话时总是低着头显得有些畏畏缩缩，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和我一样是跟着自己父母过来的，后来那个光头介绍，才知道这个“小左”也是管理处的科员。 他好像丝毫没有发现我被他吓一跳，冲我笑笑：“你爸说你去买东西，我怕你找不到，就带你过去。” 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发现他带我去的地方不过就是这条路往前再走个三四十步。这个小店里坐着三四个人，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伛偻着弓身坐在油腻腻的小竹椅上，抽着烟在聊天，这些老太婆都穿着看起来灰扑扑的纺绸褂子，瘦骨伶仃的脚腕下露出青筋盘虬的脚背，她们见我进来都不说话了，用了无生机的浑浊瞳仁看着我，看的我浑身发毛。 左哥用方言和坐在柜台里的中年妇女交谈了两句告诉我只有蚊香盘，问我要不要，我赶紧点头，又买了几个脸盆水桶鞋刷之类的东西，匆匆回了家。 后来爸爸告诉我，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迁入的，一半是成分不好所以放到这里来开垦荒地，另外一半则是家里一穷二白响应国家号召过来安家落户，剩下的就是一直在这里靠打鱼为生的原住民。近年来，鄱阳湖汛期涨水愈发严重，为了保护湿地又封洲禁牧断了牧民不少收入，当初迁进来的人们手头宽裕的都搬去了附近的县城，所以整个牧羊洲人烟稀少，仿佛荒村。当时的我，实在没有想到，这样一件看似合理的事情背后，隐藏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惊天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chapter2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两件卧室收拾出来，我们左等右等没有人招呼我们吃晚饭，才知道机关食堂只包一餐午饭，晚饭？对不起，处长也得自己解决。 我们只得又去找站里的厨房，发现一楼不少房间门锁都锈死了根本打不开，还好厨房锁老化脱落了，我们推门开灯一看灰扑扑的厨房里到处乱爬的蟑螂，顿时倒了胃口，回宿舍吃泡面了事。 埋头吃面时我发现爸爸在偷偷看我，想必想要说些什么来宽慰我。说实在的我倒希望他现在什么都别说，谁宽慰谁还说不定呢，他心里说不定比我还不好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成了一个普通的要命的中年男人，那种“我爸无所不能”的童年错觉让我有点觉得心酸。 最终他还是开口了：“我去跟你新学校的罗校长打过招呼了，明天你就去初三报道。” 我有点惊讶：“你不是让我复读初二吗？” 他故作轻松的笑笑：“校长说他们这里进度慢，跟你以前学校不太一样，让你先跟班试试，要是跟不上再说。” 进度再慢我也跟不上，我心说，但也懒得跟他顶嘴，我实在不是读书这块料，这件事我早就知道。 把泡面盒子扔完回来，我们用冷水冲个澡就准备睡了。听到走廊尽头他的房门啪的关上，我坐了起来从书包里拿出藏进去的手机，来这之前他们就把我的手机缴走了，美其名曰让我专心学习，死党习洋听我说了这事，就把他之前换下来的给了我。开机一看，也没人找我，群里静悄悄的，应该是组了个局在外面玩。 我的沮丧感更重了，把手机扔到一边，百无聊赖之下翻出了老爸的观鸟镜，想坐在床上看看星星。夏季这儿的潮水还未退却，天上的繁星璀璨，用肉眼都能够看到清晰的星河。我手上的是一只笨重的普罗镜，只能看到一些较亮的星座，但这对我来说足够了，因为我对于星座的了解仅限于小学时的一些科普读物。四年级时我对这个很感兴趣，当时爸爸给我带回来一只望远镜并兴致勃勃的要带我出去观星，我去了两次被虫子咬了两腿包就对这件事完全失去了热情，说什么也不去了，我想我的半途而废和一事无成或许是天性使然吧，从这些小事情里面就很能体现了。 我趴在窗台上，把蚊香盘移到自己的手肘边，抬起普罗镜望向南面的天空，仰角40°看见了橘红色的心宿二，她的前面四颗小星连成一条线，身后七八颗星星弯成鱼钩的形状，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如此清晰而明亮的天蝎座了，她的旁边闪烁着四边星蓝白色冰冷的光芒，最亮的那一颗就是天秤座a。 一阵困意袭来，手机突然响了，我吓了一跳连忙把声音关掉，以为是习洋打来了电话，却发现是一个闹钟。 为什么要这个点设闹钟，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把手机扔到一边之后重新拿起了普罗镜，却发现天空发生了匪夷所思的变化。原本应该是天秤座的位置，四颗星星却消失了。 如果是云的遮盖，那么我也不会如此吃惊，可问题是，在应该亮着双星天秤座a的地方，出现了一颗璀璨异常的蓝星，它的光芒像钻石一样闪耀，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颗属于冬夜的天狼星就这样突兀的出现在夏季的星空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chapter3 学校 当我把这个发现告诉爸爸时，他只是冲我笑笑：“闻远，你有多久没有看过星星啦？能重新捡起来这个爱好很好，下次爸爸和你一起去外面找个空旷的地方看。” 我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根本就不相信我看到的是天狼星，可是在之后的许多天里，我无数次重新仰望天空，在那片发生过奇迹的地方，却永远都只有温柔单调的天秤座。 很快我就迎来了我的初三，带着对新环境的期待，说实话我不是那么抗拒开学。当然更多的原因是，我的朋友们已经上了几天课，除了习洋偶尔和我互通消息，吐槽吐槽一进入初三就开启变态模式的班主任以外，其他人似乎都销声匿迹了。我虽然不是很想承认对于和同龄人交往的渴望，但是到了开学那天，我还是破天荒早起收拾了书包，换上新款球鞋和白衬衣，在镜子前面磨蹭了半天。 学校离保护站不远，之前左哥带我出门溜达时指给我看过，沿着缓坡往上走个七八分钟就能看见一道低矮的围墙。站到校门口时我发现这围墙有一段没一段，间或有一两个半米高的大洞，既不能围合，又不能分割，也好意思叫围墙。校门口有一棵高大的枫杨，上面结满了成串成串像绿色飞虫一样的果实，靠近地面的树枝都被捋的干干净净，只剩下光秃秃的青色长枝。 教室在田径场的那边，说是田径场，跑道看起来周长只有两百米，中间的足球场更是袖珍，经过一个暑假的疯长场上的草可以没过我的膝盖，一群八九岁的小孩在里面捉蝴蝶，我的足球鞋看来是白带了。走进教室时看到稀稀拉拉的几张桌子，基本都坐满了，讲台上还站着一个男生在分发课本，可能是这个班的班长。 我看到教室最后有两个位置空着，便在中间那个坐下。一进教室我便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哪怕是那两个看起来有些羞涩的女孩子，也在用余光瞟我。这一刻我感觉有点飘，怎么说呢，应该没有人会不喜欢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吧，尤其是听到二人窃窃私语：“有点帅啊。”的时候，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时站在讲台上那个一双笑眼稚气温柔的男生看了看我，低头问第一排的另一个男生：“那个位子上个学期时彭灿坐的吧？” 第一排的男生点点头。 “那他这个学期还来吗？” “他说这两天家里有事，应该晚点报到。” 听完这话，讲台上的男生抬头叫我：“高闻远？” 我点点头。 “那个位置是另一个同学的，你坐到靠窗的那边吧。” 我看着他弯弯笑眼一脸好说话的样子，觉得这人看起来真是让人想欺负，便慢条斯理的反问：“凭什么啊？我先来的，同学。” 顿时教室里便爆发出一阵大笑，他也无奈的笑了笑：“那好吧，等彭灿来了你们再自己协调。” 我不知道他们笑什么，难道我装逼装的不到位？正当我反思自己哪个细节做的不够好时，他已经转身写了几个大字“开学第一课”。 “同学们，初三如期而至，风雨征程我们一起努力。”看着他笑出的两颗尖尖虎牙，我觉得有些郁闷。 这就是我的班主任，教物理的蔡思明。 最终我还是没挪窝，除却那个还没来报道的，教室里还有六个同学，两个女生看起来乏善可陈，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其余男生一下课就勾肩搭背出去了，看起来似乎不打算把我纳入他们的小集体。 开学第一课结束之后，就立马开始紧锣密鼓的上课了，除了教地理的老头和像初中低年级生的班主任有点意思之外，其他课程无聊的叫人打瞌睡。 换个环境就能让人脱胎换骨的想法也太可笑了，我百无聊赖的蹲在废弃宿舍楼楼顶抽着烟，顺着栏杆缝看向远处，夏汛期的湖水淹没了临湖的几栋房子，也不知道那里本来有没有人住，寥寥几只黑羽白斑的八哥从高空俯冲而下，落在歪斜的刺柏上。这边的围墙同样是破败的，从一道裂开的窄墙缝里可以看见湖中被淹没了一半的亭子。 这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窄缝中，我瞪大了眼睛，抖抖烟灰直起身子，发现是一个穿着校服的胖子。这只胖子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像是八年级或者七年级的，他警觉的往两边看看，发现没人注意他，便艰难地挤了进来，那道缝隙太窄，他挤过来那瞬间像是被压缩了一样，让我不由自主想到朱自清《背影》里买橘子的画面。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灵活的从缝隙里跳出来，拍拍身上的墙灰扬长而去。 这小胖子一走，我立马三两步下楼去，凑到那个窄缝前往外看，这小子刚才该不会是也躲在这里抽烟吧。然而让我彻底懵逼的画面出现了，窄缝外一行脚印由浅而深，由湿漉漉的沙地一直延续到不远处的水中，消失不见。这行脚印只有来的，却没有去的。 我心中开始骂娘，操他妈的这胖子难道是美人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chapter4 美人鱼 才来两天，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让我有点脑子发胀。升旗时我特地注意了一下，果然发现那只小胖子站在八年级的队伍里，他旁边站着的那个女生皮肤很白，刘海向两边自然的卷曲，看起来挺可爱的。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回过头冲我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有些暧昧的微笑，让我觉得有点脸红。我的注意力被她吸引过去了，竟然把那只胖子忘得干干净净。 晚上吃完饭和左哥打球，还没打一刻钟他就累了累了要回去看电视剧，我一个人投了一会篮，便也觉得无聊，只好早早回去睡觉。 打开手机发现习洋给我发了语音，我心里很高兴，赶紧锁了门给他回电话。他正被他妈逼着去上补习班，甜言蜜语的跟那个帮他补英语的女大学生请了半个钟头假跑出来接我电话。他抱怨了半天初三生活，告诉我他和女朋友一开学就被双双请了家长，妹子顶不住就跟他分了，当时哭的稀里哗啦第二天就剪了个短发回来说要跟他一起考一中。 电话那头习洋止不住的叹气：“你说当初喜欢她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她这傻逼样？还考一中？我他妈的能考一中还跟她谈鸡毛。” 我乐不可支，添油加醋的跟他说了这几天发生的事，习洋表示很羡慕：“要是我妈让我跟你一起转学就好了，那个卷毛妹是我的，你别想跟我抢。” 两人聊着聊着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手机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电关机的。 来了这里，我的睡眠质量出奇的好，有时候吃着鸡都能睡着，想来是这个空气质量很好，闻到湖风中湿润的麦草香气，就让人止不住的打瞌睡。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又看见了那颗天狼星，它沉默着在南方天空上烧灼，把暗沉的天幕烫出了一个烟头。冰冷燃烧的星之下，我看见了一个背影，那个背影离我很远，站在遥远苍茫的地平线上，我不太确定那是一个人，因为他始终一动不动，无论我怎样呼喊，都没有回头。潮水渐渐涨起，我看着他慢慢被水吞没，心里没来由的觉得很着急，便从水中走去想要拉他一把，水温度很低，冷的像在冰中行走，我打了个寒噤，察觉到膝盖的一阵刺痛。我不断的往前走，直到水淹没到我的胸口，他仍然离我很远，一个浪潮涌来，把我拍的不知东南西北，我坠入了水中，看到寒冷黑暗的水底突然亮起莹莹绿光，一道身影向我游来，我能够看见粼粼闪光的银色鱼尾，和来人海藻一样柔软缱绻的长发。我被她抱在怀里，她的双手冰冷光滑，胸口有一丝微弱却让人安心的温暖。 我抬头看她，眼前突然出现了胖子戴着眼镜的大脸。 “兄弟，你来寻死的吗？” 我大惊失色的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那只胖头鱼的怀里才稍稍安定，心里暗想一定要把这事搞个清楚，这家伙为什么会从水里走出来？我始终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这时晨光熹微，我把窗户打开，吹了吹窗隙上成堆的绿色蚊蚋，望向远方，晨风中有渔民摇着橹驾船驶出河湾。一只白鹭从芦苇丛中振翼而起，她的脖颈修长，含蓄温柔的低着头，两翼舒展若云霞寂寂飞过。等我拿出望远镜的时候，她已经不见踪影。我倒也不觉得可惜，背上书包准备去学校跑两圈锻炼锻炼。 到学校时也才五点半，我长这么大是第一次这么早上学。整个校园静悄悄的，跑了大概三公里一个穿着灰色卫衣短裙的女孩出现在了跑道上，她把书包放在一旁的草地上跟上了我，我才发现她就是昨天那个可爱的八年级女生。 她今天扎着一个马尾，用几个发圈绑成几节，跑起来一晃一晃。我这个人平时虽然满嘴跑火车，在漂亮女生面前却总是有些愣，此时此刻竟然没想到去问问她叫什么名字，满脑子都是昨晚上梦里那头胖头鱼，一张口就没头没脑的问道：“那个胖子，是你们班的？” 她完全没想到我一开口问的竟然是这个，也怔住了，半天才回答：“你说做操站我旁边的那个？那是汤圆。” 这个名字还蛮贴切的，我心想，一时两个人都没话说了，沉默着一前一后又跑了三公里，直到学校陆陆续续来了人，我们便一言不发的分道扬镳了。 回教室的时候我有点后悔，又不好回头再去问那个汤圆到底是什么底细，和女孩子说话，我实在是不擅长。 从那之后我没事就往旧宿舍楼上蹲着，连续两周一无所获之后，终于在一天放学之后重新看到了那个贼眉鼠目的身影。 看见他出现，我连忙躲到了一堆长满青苔的瓦砾后，从一个视觉上的死角偷偷的看向他，果不其然，在打量了一番四周之后，他再次钻进了那道缝隙。 我蹲在瓦砾后紧紧盯着那道裂缝，过了许久，他都没有再出现。傍晚的学校空无一人，嘶哑的虫鸣似乎都沉默了，我心中莫名的紧张起来，踩灭了手中的烟，靠近围墙的窄缝。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安慰自己，不过是个初中生，他还能翻天吗？ 然后缝后的情景让我绝望。 一道脚印清晰的向前蜿蜒，没入夕潮中。 他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chapter5 船 我疯狂的往校门口奔去，不知道应该找谁。 跟我爸说？他又觉得我不想上学在发疯。跟警察说？我记得机关到学校的反方向三四公里的地方有个破旧的派出所，屋顶都塌了不知道还有没有警察。 正当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迎面撞上了班主任蔡思明。他是本地人，就住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在这个人毛都没有一根的地方，我看见他简直是喜极而泣，赶紧如此这般的跟他说了一通，他皱着眉头听我说完，一边跟着我往回赶，一边给汤圆家打电话。不巧这汤圆似乎是个留守儿童，电话那边应该是他半聋的奶奶，两人鸡同鸭讲半天，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时我们终于跑到了汤圆消失的地方，然而湖面上涨，水一冲什么也没了，我们又只好马不停蹄撤回校门口准备开车去他家看看。 蔡思明看起来很担忧，一张稚气十足的脸都严肃起来了：“你真的看见了他往水里走？” 我都快无语了：“这还有假！我当时就在那道缝对面的楼上抽烟，看得清清楚楚。” 他没吭声，一脚油门踩下去开的飞快，几分钟就到了。 夜色下我看见路碑上写着三个红字“莲花墩”，蔡思明带着我左拐右拐走到一个装着铁皮隔热层的平房前，老旧的木门缝隙中透出几缕黄光，他用力敲了半天门，里面才响起一个苍老的应门声，不多时一个瘦小的老太婆拔开插销把门拉开，她似乎是我第一天来这里时在小卖部看到的那几个老人家之一，但我也记不清楚了，因为我总觉得人一老，五官缩成橘皮，面部特征就失去了大部分区分意义。 蔡思明说了半天，这老太婆也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我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这时客厅里的另一扇小门突然吱呀响起，我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热气腾腾的汤圆穿着一条裤衩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谁呀？” 后面发生的事情乏善可陈，这死胖子一口咬定自己一放学就回了家，认真的在家做作业。我一点证据也没有，脚印被水冲了，他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自己家。蔡思明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我：“你把你的烟拿出来。” 我才意识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自认晦气的掏出了裤兜里的烟盒，默默跟着蔡思明回家。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发誓我绝对看见那个胖子露出了一个微妙的嘲讽微笑，把我气个半死。 到家之后，爸爸还没回来，我用站里座机打过去，才知道他去更远的蚌湖拍鸟了，要晚一点回来。一个人实在不想做饭，就到对面左哥那里蹭了桶泡面，跟他一起看创造101，看时我心不在焉，完全无法被满屏白晃晃的大长腿吸引注意力，不由自主的就问出了口：“人鱼里也有戴眼镜的胖子吗？” 他像看智障一样看我：“你有病吧小高。” 我只好老老实实把傍晚所见告诉了他，并赌咒发誓：“我绝对看见他的脚印了，骗你倒立拉稀。” 他那种看智障的眼神更加明显了：“小朋友，你没见过船吗？” 我顿时就想扇自己两耳刮子，这么简单一件事我怎么就想不通呢？只要水里有一艘船，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我在楼顶上等待的功夫，足够他划船跑出我的视野范围。至于第一次为什么没有看见他停在岸边的船，要么是他把船藏在了附近的芦苇丛中，要么就是还有一个人在船上，又把船给划走了。 然而解决这个问题并没有让我心中的疑问消解，既然是划船回家，为什么面对蔡思明时他不肯承认呢？而且两次他都看起来鬼鬼祟祟的生怕被别人发现，他到底不想让别人知道什么？ 我从左哥桌上顺了两支苏烟回家，暗暗决定明天直接去找胖头鱼问个明白。走时看见机关会议室灯亮着，凑近一看，发现是那个光头书记和一个盘亮条顺的大姐坐在里边，他们说的是方言，我不太听的明白，但是看他笑的红光满面，就自然而然把他们往那方面想了。我还想听点有料的，身后却响起了脚步声，只好打道回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chapter6 天网 第二天做操时我一直紧盯着胖头鱼，他好像不知道我在看他，一会做操一会臊眉耷眼的和旁边的女生打打闹闹，看起来忙的有滋有味。 做操一结束，还没等我去逮他，他就一溜烟跑了，把我气的七窍生烟。 已经开学三个星期了，课上得飞快，我却啥都没听懂，除了英语一枝独秀考的还行，别的全都惨不忍睹。 旁边那个空位还是没人来，我听女生说这人可能出去打工了，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听她们的语气，这种情况在乡下应该是常事。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我一个箭步冲出门去，却被蔡思明一把拎住抓了回来：“你来看看你的物理试卷。” “明天看不行吗？”我绝望的看着他。 “不行。” 等他抓着我讲完试卷，学校里都没人了。 我左耳进右耳出的听他跟我絮絮叨叨，无非就是那么几句，“你很有潜质就是不够努力”“你要有一些目标，别辜负老师的期望”“每节课有所收获，就会有很大进步”。 我听得烦不胜烦，看试卷讲完了就硬邦邦的问他：“我现在能回家了吗？” 他猝不及防被我这么一问，看起来有点受伤，愣了片刻只好挥挥手：“你走吧。” 我看他颓丧的样子莫名想到了我爸，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背上书包就走了。 走出校门时我回头看，看见他还站在办公室门口望着我。 那么一点愧疚转瞬即逝，我加快步伐绕到学校的另一面，想再去昨天的犯罪现场看看。 我顺着围墙一路狂奔，没有看到一个人，围墙边有的沙地还是湿的，丛生的芦苇稀稀拉拉。 跑到昨天那道围墙外时，水还没有完全漫上来，今天他似乎没有来，沙地上只有几行细细的鸟行痕迹。 我逡巡一圈，在围墙的左边看到了一丛茂盛的苇草，他的船或许当时就停在这里，我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过去，果然在草中看到了用来固定的木桩。 等着我下次把你逮个正着吧，我踌躇满志的准备回家，一艘船突然悄无声息的缓缓驶出来。 这只渔船从观鹤亭的方向出现，船尾坐着一个老艄公，压着沉沉夜色往湖中心划去。 为什么要这个点出航？我心中十分困惑，蹲在围墙边看着渔船渐行渐远。 正当我打算打道回府时，又一只船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这只船很小，只能容纳两个人，类似于那种皮筏艇。 我看到胖头鱼时，心脏都快兴奋地跳出来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天堂有路你不走。 当即我脑子一热，就想扑进水里，走了两步才想起自己根本就是只旱鸭子。令我喜极而泣的是，胖头鱼并没有跟上那只渔船，而是低着头往裂缝这边划来了。 我赶紧重新从裂缝里钻进去，趴在一堆瓦砾后面屏气凝神，不多时果然听见他悉悉索索进来的声音。 他直奔废弃的宿舍楼，背出了一个破皮包，又贼眉鼠目的四处看看钻了出去。 我赶忙窜起来跟着他钻过去，一把抓住了他。他动作很快，已经解开了船，我摁着他坐在船上：“你到底搞什么鬼？” 他显得很错愕，怔了几秒，突然直勾勾的盯着我：“你是谁？” 夜幕下除了晚风只有湖水暗潮涌动的声音，这人一脸的“我没见过你”，我被他凝重的表情吓出一身白毛汗。 然而他微微耸动的眉毛和肩头出卖了他，我松下一口气一巴掌拍了过去：“行了别装了！你昨天干嘛不承认，躲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他挣脱了我的手，一屁股坐到船里，小船周身一荡险些把我荡出去：“你这人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我划我家船去哪关你卵事？” 我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看着他下巴一抬示意我快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你绝对没去干什么好事吧胖头鱼？” 他推推眼镜：“有何证据？” 我上了船就无论如何不可能会走，逡巡四周一把抓起了他那只破皮包：“这就是证据！” 说实话我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是我看见了他眼睛里的一丝慌乱，立马得意洋洋的两边一拽把包倒翻了过来。 里面的东西“咚”的一声掉在了船底，两个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一把白森森的小斧头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当时就疯了：“你别说你是去杀人的吧？” 他把斧头一把塞回包里：“行了行了，就没有见过你这么麻烦的人，不就是想看看我去哪吗？我带你去就是了。” “真的？” 他不耐烦的点点头：“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小白脸，待会不管看到什么，你都给我闭紧你的鸟嘴，不然我俩都完蛋了，懂吗？” 我点头如捣蒜，觉得这头胖头鱼的形象突然伟岸了起来。 他熟门熟路的划着船，不一会就看到远处亮起了几点火光，凑近一点我发现是几只渔船，其中一只上挂着褪色的彩旗，正是我傍晚看到的那只。 我低声问他：“我们要跟着他们吗？” 他神色凝重的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放缓动作从一旁慢慢的绕过去。 我扳着船沿大气不敢出，伏低了身子，心中一百个问题想问他：这些人到底是来干嘛的？我们为什么要偷偷跟着他们？ 正在此刻，一艘渔船上惨白的探照灯从我们头顶划过，胖头鱼也吓出了一头汗，压着短桨趴在船上一动不动。 我抖得厉害，目光不自觉的追着探照灯的白光投向了不远处，一幅令人瞠目结舌的画面出现在我眼前。 一张巨大的网在灯光的投照下反射着银光，网高于水面数米，大约有两层楼高，从这群渔船里伸出一根长长的竹篙将它撑起来，而其长更不知所止，一直蔓延到黑暗的湖心深处。 当灯光照射到网上一团黑影时，渔船忽然骚动起来，更多的光集中到黑影上，把它照的清清楚楚。 一只白鹭以扭曲的姿势悬挂在上面，羽翼杂乱看上去像是在挣扎中折断了许多，她长长的脖颈了无生气垂在巨网上，已经断气多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chapter7中华秋沙鸭 胖头鱼发觉无人注意我们，加快了动作向黑暗中划去。我呆呆地望着那只死去的白鹭，一时间愤怒充满了胸腔，我压低声音问：“他们怎么能这样？？” 胖头鱼见怪不怪：“这还算是规模小的，大的天网随随便便都是几十公里。你爸不是保护站的吗？你这都不知道？” 我话都快说不清了：“可是我爸爸跟我说，偷猎这几年查得严，打鸟的都已经没有了，还有直升机巡航···” “你知道这湖多大吗？3960万平方公里兄弟，四个保护站，一站一俩人，我们这儿这么大一块地，就你爸一个人骑个摩托车守着，你觉得有用？” 我完全懵了：“那我们现在去干嘛？去把网拆了？” 他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你还可以再天真一点，一只黑货五六百，一只白货上千，你去断人财路，他们分分钟活拆了你。” 我最近快被这种看智障的表情折磨疯了：“那我们就这么看着？？” 胖头鱼摇摇头：“我在这儿蹲了有一段时间了，他们撒网收网时间没一定，如果不是非来不可，我也不想和他们碰上。” 他手上划桨动作不停，很快我们就进入了一片彻底漆黑的水域，他不时抬头望向远处的灯塔调整方向，看起来有些焦急。 大概划了有半个小时，我们耳边听到一阵微弱的叫声。他环视左右，看渔船离我们还远，才小心翼翼的打开手机上的电筒，把光源包在衣服里，投向叫声响起的地方。 一只肥肥的小鸭子卡在网中动弹不得，它比那只白鹭状况要好，不是在飞行过程中被网缠住，看上去像是在水里觅食时一头撞了上去。 它的左翼断了，光滑的羽翼折向一边，露出湿漉漉的绒毛，绒毛暗黑看上去流了不少血。 胖头鱼抽出斧子靠过去，在他动手时我才发现这只鸭子卡的地方比较特殊，正是竹篙插进水里的边缘地带。 坚韧的天网比别的地方密集了好几倍，许多银线纠结着缠绕在竹篙上，要毫发无伤的把这只鸭子放出来，我们必须把竹篙给砍断。 经了水的竹子滑不留手，胖子在船上根本不好发力，我们只好把锚挂在网上，用船顶住竹篙，我留在船上固定，他跳进水里，双脚卡在水里的网眼上动手砍。 还好斧子够快，一阵钝响竹子便吱呀作响。我们都很紧张，怕 声音太大引来那些人，我紧紧的抱住竹子不让它掉下来摔倒水面上。 可是两层楼长的竹竿太重，胖头鱼又在不断的砍，我感觉到架在我肩上的竹节剧烈的晃动摩擦，隔着t恤把我肩膀磨破了。 一声裂响竹篙终于断了，我再也抱不住，跟着它一起栽下了水面，胖头鱼正在理网没功夫管我，我紧紧趴在船沿上，扑腾着想要爬上去。 这边水声太大，远处已有探照灯照过来，他手也被磨出了血，大汗淋漓的想把网割开。 那只肥鸭子好死不死的叫个不停，场面一片混乱，我连喝了几口水，终于爬上了船，从他手里接过鸭子。 他精疲力竭的上了船，从破包里翻出一卷胶带，把鸭子的嘴缠上：“我求求你了呆鸡，爸爸千里迢迢来救你，你总不能把我害死在这儿。” 我看他还有心思开玩笑，就没那么慌了。他抬头问我：“会划船吗？” 见我茫然的摇摇头，他只好擦擦手上的血，咬牙开始摇桨：“那你把呆鸡揣着，别让它乱动。” 我不是很懂为什么要叫这只鸭子呆鸡，它一看到探照灯的光就瑟瑟发抖竭力想挣扎着逃窜到水里去。 我一直有点害怕这些颈部羽毛密集的禽类，觉得触觉让我浑身不自在，但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然而这只肥鸭力气贼大，我不得不紧紧搂住它摁在我怀里，感受到它温热的翅膀正蹭着我的肚子，□□处还传来一种湿热的微妙感觉，我怀疑它在我身上排泄了，但是我根本不敢低头看，只能头皮发麻的继续搂着它。 我们屏息凝神的从另一条水路往回逃窜，远远地看到竹篙倒下的地方有船聚集起来。 而且就在我们的正前方，就有一艘中等体型的渔船飞快驶来，胖头鱼很熟悉这片水域，一直沿着水中一片浅滩前进。 见有船来，他立马示意我压低身子，飞快的躲藏到浅滩边的苇草里。 当船驶过时我们吓出了一身冷汗，它离我们实在是太近了，我们都能清晰的看到船上的每一个人。 他们站在昏黄的渔灯下，除却在操作船尾的马达的，另外几个人聚在船头抽烟。 我太过紧张，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坐在中间的那个女人却让我脑袋发蒙。 她打扮入时，一头又硬又亮的卷发扎成马尾，夹着烟看起来风情万种，单看外表绝对比她真实年龄小很多。 胖头鱼见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有些促狭的笑了笑，用口型问我：“喜欢阿姨？” 我也无声的回了他一句：“去你妈的。” 此刻渔灯忽的一转从我们头顶射过，我们立马吓得浑身一僵，我觉得自己呼吸都暂停了。还好他们并没有发现我们，很快就从我们身边驶过了。 高度紧张过后我觉得浑身脱力，然而此刻我们不能休息，我用残存的意识紧紧压住鸭子：“胖头鱼，刚才那个女的，我见过！” 我本以为他会大吃一惊，没想到他一脸的见怪不怪：“你就住在乡政府，没见过她才奇怪呢，鲁光头的姘头嘛，大家都知道。” 我的三观又被刷新了：“这他妈的不是官官相···官商勾结？” 他嘿嘿一笑：“不然你以为？” “我们觉得我们应该告到市里去。” 他看着我严肃的脸，也不笑了：“怎么告？小白脸，这牧羊洲没两个人没赚过这个钱，就是现在湾里队上也有几个人就在那船上，上面带着人来抓了，他们这些惯在水里钻的会被抓到？抓到了又怎样，他们天天湖上打鱼你有什么证据说网是他们撒的？那个大姨手有多黑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么告诉你，你把光头告倒了也整不到她头上。” 我沉默了没再说话，上岸时我们都精疲力竭，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胖头鱼把小船拖上岸，藏在苇草中，低声对我说：“你赶紧回家，把鸭子给我。” 我从怀里捧出那只鸭子，它看上去已经晕过去了，一动不动。胖头鱼吓了一大跳：“你他妈的把呆鸡闷死了？？” 我冤枉的要命：“热乎着呢！” 他伸手探到了鸭子的砰砰有力的心跳，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借着手机电筒光，我才看清肥鸭子的样子。 它长得非常特别，背部黑色，腹部斑白，两翼下方夹杂着鳞片状的黑羽，而且头上竟然长着一盏凤冠。 这一天我受的惊吓太多，本以为自己遇到什么都不会奇怪，可是当我看清这只肥鸭子时还是瞪大了眼睛，这是一只和中华鲟一样珍稀而濒危的中华秋沙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chapter8 将军庙 爸爸的房间里贴了很多中华秋沙鸭的图片，还有不少是他手绘的。 他很想亲眼看到一次这种生物，然而他无数次深入沼泽和湖泊，却从没拍到过，我现在却这样莫名其妙的碰上了，还差点把它闷死。 和胖头鱼分手，我一看手表已经将近九点。平时偶尔学校会安排晚自习，爸爸应该不会想到要去找我。 我心中惊悸未定，到家时却发现爸爸还没回来，我着急想告诉他今天的事，这一切已经超出我的理解范畴了。 一边按着座机，我一边想，告诉了爸爸之后我们准备怎么办呢？ 他这个人一向耿直板正，肯定会向上级举报这个玩忽职守的书记，最好把那个女人一起抓起来。或许我们立了大功一件，爸爸就不用再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然而电话一直没有人接。 我等了几分钟又打了两个电话，那边都是忙音。 档案室里成堆的蚊子，我实在呆不下去，只好上去洗澡。 等我洗完澡回来时，看见爸爸的摩托车停在外面，他已经回来了。 我赶紧三两步冲下楼去，看见他的背影进了对面乡政府，我一声“爸爸”还没叫出口，眼前一个窈窕的背影让我瞳孔一缩。 那个光头的姘头款款从一辆溅满泥水的大切上下来，跟上了爸爸，甚至还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背。 看到这一幕，我其实猜到了些什么，但是我心中却不愿意承认。 我的后背生凉全是汗水，却还是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会议室灯很亮，人也很多，我站在窗边透着玻璃什么也听不清，只能看见那个女人坐在爸爸旁边，笑容满面的跟他说着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躺在床上时觉得天旋地转。 直到第二天上学我都没有和爸爸说一句话，闷着头早饭也没吃就走了。到了学校又觉得很饿，前排女生接济了我半盒饼干。 我一边吃饼干一边跟她聊天：“程旭怎么没来？” 程旭就是我们班唯二的那个女生，为人低调不爱说话，我上完早读课才发现她没在。 “她爷爷死了，就回老家奔丧了。” 我之前听爸爸说过，这里的人大多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迁入，故乡都在别处，因此丧事大节总是要回老家去。 想到爸爸我又心情低落起来，赶紧转换话题：“那你老家在哪啊？” 左思琪颇有些自得的回答：“我老家就在这儿。” “可是这里的人难道不都是几十年前来垦荒的吗？” 她讳莫如深的摇摇头：“当然不是，我放学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我知道这个妹子对我颇有好感，平时下课没事就凑过来问我英语作业。 我做试卷全凭语感，自然教不了她什么，但是她依然乐此不疲。因此我摇摇头：“放学蔡思明可能会把我留学。” “那我就等你。”上课铃响了，她冲我眨眨眼睛，转身坐好。 我一直不太会拒绝女生，她说到这份上我也只好点点头。 她带我去的地方离学校不远，校门左拐几百米，竹林掩隐之间，出现了一栋白屋红墙的庙宇。我大为惊异，想不通为什么我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上学，却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庙。 走进竹林之后我才发现，这些竹子的种法十分巧妙，甚至有些严谨地过头了，它们有序的穿插，将庙宇一层一层的裹藏起来，只要隔了稍远的距离，在任何角度都看不到一点边边角角。 “我们都在这里祭祖。”她向我解释。 我本以为这是一个祖厅，就像每个村落都有的那样，可是走近庙宇的围墙才发现，这竟然真的是一座庙。 红色低矮的围墙上凹陷下去一部分，里面嵌着铭牌“围墙粉刷资助人江苏省扬州人士吴城户籍罗某某”。左思琪推开铁门，右面就是将军庙，庙门口低矮影壁上镌刻着将军庙史。 庙史上写着将军庙起源于西汉时期，至今两千多年，世事变迁，具体记载不详，只有民间出纳说，经采集口述记载如下： 原牧羊洲居住上千户人家，有徐c淦c彭多姓在此以渔为业，此地乃是得天独厚的鱼米之乡。原有汉高祖爱将王伦在此得道封神，人们修建将军庙来拜祭他。 千百年来，将军神灵有许多美好的传说，据说，只要拜求将军神，就会鱼满仓，在夜间行船有一个火球在水面引航，船快火球也快，船慢火球也慢，乃是将军神在为渔民保驾护航，因此人人对将军神十分虔诚，庙宇香火十分兴旺。 据传说在很早以前，有一位罗奇师徒夏季行至此地，向村妇讨茶解渴，连续讨了很多家都没给，最后一户彭姓人家给了两碗茶师徒解渴。 先生喝完茶，望望此地风景虽好，人心却败坏，就说道：“远望一堆沙，近看千罢家。从我经过后，一家都不家。”徒弟听到师傅说的太绝了，就劝解说：“这家不是给茶我们喝了。”罗奇先生随即改口：“那就剩这一家。”于是这里人口逐渐减少，只剩了彭姓一家。 这个故事没头没尾，中间连接也显得有些突兀。 “既然你们这里受将军庇护，为什么会被诅咒呢？”我觉得故事缺乏逻辑。 她似乎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半天没说话：“神话故事而已，你较什么真。” “那真的会有火球在湖面上导航吗？” 她以为我是在跟她开玩笑：“哈哈，有啊有啊，所以我们都不用点灯的。” 我觉得这个神话故事很奇怪，因为一般我所看到的庙宇上铭刻的多是神灵护佑，某某人家无病无灾久病初愈化险为夷这样的例子。 像这样明明白白的写出这样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太奇怪了，传说一定是有一定的事实作为基础的，也就是说千百年前，这里肯定有人在湖面上看到了类似火球，还会飞行的东西，那么它到底是什么呢？ 而且，在一个祭祀祖宗的地方，不说自己先祖功绩，而说这里曾经遭过诅咒，显然是不太正常的。 我有预感这里面肯定又有什么我无法理解的事情，但是又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进去探访一番的脚步。 跟着左思琪进了庙堂，眼前几个蒲团都是由不成套的破布做成的，看起来还比较整洁干净。 而墙壁上则挂满了灰扑扑的匾牌和锦旗，有写着“喜得贵子”“佛光普照”的，也有写着不太合时宜的“生意兴隆”的，甚至有一幅颜色发黑的十字绣，依稀能看清“秀女求学喜登第，佛祖保佑普大恩”的字样。 庙里的墙壁被熏得发黑，神像下面摆着他们的族谱。 不知道为什么，同样都是寺庙，那些香火旺盛，香客如织的地方，看着神像总觉得慈眉善目安宁祥和。而寥寥无人的地方，却总给我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敬鬼神而远之敬鬼神而远之，我从左思琪手里接过几段细香，对着那个拿着一把短得出奇宝剑，看起里有些滑稽的王伦将军拜了几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chapter 9 彭灿 和左匆匆分手后，我又掉头去了胖头鱼家。 这回我走的是后门，看见他在厨房里打转，我就径直推开门走进去了。他一哆嗦把手里的东西往怀里一揣，见是我，才松了口气。 “你这人，我跟你有那么熟吗？”他没好气的把呆鸡放下，转身去拌一碗黏糊糊的东西。 我已经自认为两个人也算是共患难，不管胖头鱼怎么说，他都是我在这最信任的人：“你这拌的是啥？” “蛋黄，豆粉。” “什么蛋？” “。。鸭蛋” 呆鸡几不可闻的哆嗦了一下。 胖头鱼看我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估计也看出了什么，只同情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行了小高站长，这世道就这么回事，很多人都是没办法的。” 其实我根本不是个什么理想主义者，也没有多么强烈的正义感，我只是觉得事情不该是我看到的那样。 我看着呆鸡闷坐了半天：“你打算拿它怎么办？” “先这么养着呗，还能怎么样，”胖头鱼叹了口气，“这家伙蠢得翱翔，丢湖里分分钟就gg，你叫我怎么办？” “那别的鸟怎么办，冬天就快来了，那些天鹅大雁什么的。” 他嗤笑了一声：“你还真是圣母，你想想那天晚上我们把呆鸡带回来都差点被逮住，还天鹅大雁，你当自己fbi啊？窜船上证件一亮：‘对不起我是警察’？” 我被他怼的没话说，垂头丧气的把那团黏黏糊糊的蛋糊揉成团喂呆鸡。 胖头鱼怕我心思没断，语气变得很认真：“你们班姓彭的那个他爸爸就是因为多管闲事，家里一塘鱼一晚上全翻上来了，后来去湖里打鱼就再没回来。你可千万别不自量力去管这个，人把你闷晕了水里一扔，死的悄没声息的你家里都不知道上哪说理去。” 我内心震惊的无可复加，已经21世纪了，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会发生。 以前我的世界，大家需要操心的好像永远只有哪个班新来的转学生妹子，新球鞋和新手机，期末排名不要太难看，去哪个补习班，高中升学要去什么学校。 可是在这个看上去很美的地方，到处都隐藏着真实的杀机。 胖头鱼看我好像被吓到了，赶紧拍拍我的背宽慰我：“行了，只要咱们不去招惹这些人这些事，安安分分读我们的书，谁闲着没事干要来找我们麻烦啊？”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躺在床上，眼泪一直不争气的流。操，这都是些什么事啊，真想回家。 后来的学校生活乏善可陈，我发现数学物理越来越难学，就算认真去听也听不懂。蔡思明发现我上课不再趴在桌上打瞌睡，大为欣慰以为我终于开了学习的窍，三天两头拉着我给我补课。 其实我自己也知道，我只是想逃避些什么，逃避那些我无法解决掉的难题。所以只好做这些以前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来让自己产生一种我在积极生活的错觉。 真正去做，其实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很快之前惨不忍睹的各科竟然都能拿到接近及格的分数。 妈妈高兴的要命：“照这样下去宝宝你说不定可以上一中啊！” 我不由得想起了习洋的那个前女友，不由得感慨女人都是一样的天真。 这样平静的生活一直维持到了一个初冬的早晨。 我现在依然能想起那天早上的情形，当时我正在跟前面的左思琪背课文，背的是《岳阳楼记》。正在我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那句“日星隐曜，山岳潜形”时，教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男孩子站在门口。 他个子很高，看起来很瘦，穿着一件过于宽大的明黄色薄款冲锋衣。他提着一只破旧的登山包，逆着光看不清脸。 教室里静默片刻爆发出一阵欢腾：“彭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chapter10 吃面 他看到自己的位置被我坐了，一声不吭就坐在了我的旁边。 英语课上，我假装不经意的偷偷看他。发现如果胖头鱼长他这个样子，我会更加深信不疑他是条美人鱼。 他的长相很难描述，不是那种主流审美里的俊美长相，有种刀削斧砍浑然天成的疏离感。 他发现我在看他，下意识的转过脸来，定定的看着我。 我从没被这样冷淡专注的注视过，登时有些手足无措。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很快他又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看黑板了。 老师们发现他回来都很高兴，上课也会抽他回答一些问题，他漏了太多课，很多都答不上来。 但他看起来也并不着急，不紧不慢的上着课，下课则一直沉默着坐在位置上补练习。 他的到来，打乱了很多东西，尤其是我最想忘记的那部分记忆，被他毫不留情的全部带回来了。 我想起胖子告诉我的关于他父亲的事情，他的父亲因为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白白送掉了性命。 而我的父亲却抛弃了自己的职责。 难道我也希望自己的爸爸去送死吗？我不愿意。可是对于彭灿，我却不知不觉中有了一种无法摆脱的嫉妒。 他对我这些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专心致志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我很想和他说上一两句话，但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 直到傍晚值日，我拖着扫把扫过他身边时，才跟他说上了一句：“你让开。” 我发觉自己的语气硬邦邦的，心里后悔的要命，赶紧补充了一句：“让开一下。” 更糟糕了。 我对自己已经无语了，索性闭嘴站在一边等他把椅子搬开。 他利索的站起来等我扫完，把椅子放好后他突然开口了：“高闻远你等一下。”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就停了手看着他。 他坐下来，用铅笔圈出了试卷上一个完形填空：“这里为什么填‘affected’？”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题目，但他的态度看起来很认真。不知不觉两人一起做到了八点多钟，我发现他虽然英语稀烂，但是数学物理的理解能力强的可怕，比起我之前待的市立高中的尖子生也不遑多让。 他自学能力很强，解题思路清晰，默默的坐在那翻了半天书，就能做出数学试卷的最后一大题。 等他教我做完整张试卷，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但是不得不承认，两个人在一起，哪怕不讨论，我的效率也高多了。以往爸爸晚回来，我也会一个人待在学校把练习写完，但难免控制不住自己想追追新番吃两把鸡。然而彭灿坐在我旁边，我觉得时间都静止了。 回家路上我们一前一后走着，其实他话确实不多，整晚除了讲题，我们也没聊什么别的。 长长的马路上只有一个路灯，亮在乡政府的路口。 他突然开了口：“去吃点东西吧。” 这种鬼地方晚上□□点哪里还有吃的？我跟着他拐进杂草丛生的小巷子里，觉得鬼都能把我们捉走。 没走几分钟，他停住了脚步，推开一页低矮的柴扉，敲了敲门。 开门的妇女很眼熟，跟着彭灿走进去，我才发现原来这就是来这里第一天时左哥带我来过的小店，只是因为当时是白天，走的是前面的正门，所以我才觉得陌生。 店里有人在打麻将，打扑克牌，也有人坐在旁边下注，密密匝匝围了有十几号人。 彭灿熟门熟路的带我绕过这群人，在货架上拿了两桶泡面。逼仄的店里人人盯着牌桌，无人注意我们，他去提了开水瓶过来，我们两个用垒起来的矿泉水箱子当桌子，悉悉索索吃起面来。 两人吃出了一脑门汗，我从没觉得这儿的泡面有这么好吃，看来是饿得实在厉害：“你常来这儿？” “嗯。” “你回家晚了你妈不说你？” “不说。” 我感觉天都被我聊死了，他却开口解释起来：“有时候我去打渔，地方远了，回来的就晚。” 联想到他缺课的这两个月，我简直后悔死了自己为什么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平时我觉得自己还算是唠嗑小能手，可是跟他说话就没说对过两句。 他看起来却并不是很介意这个，吃完面又去拿了两瓶美年达。 我吃饭慢，怪不好意思的，赶紧把烟递给他。 他低头看一眼，很自然的点起来，一边抽烟一边等我。他抽烟的时候一直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想问问他在想什么，一开口他却背着那群人几不可察的对我摇摇头，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他在听那群人说话。 我放缓了吃面的动作，努力的学着他支起耳朵只听那帮赌徒在说什么。 可是我白费半天力气，始终一句话也听不明白。江南地区就是这样，一山一区域，我家离这里只有一市之隔，但是我们说的是北方江淮官话，这里人说的却是地地道道的赣方言。 但听了半天也不是全无收获，我发现这一大群人的口音也有明显的区别，一种是我在学校常听的本地土话，另一种却大为不同。 但是他们就这样也能正常交流，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些异乡人和我不一样，他们和这里的原住民极为熟悉，应该已经认识了许多年。 我内心已经有了猜测，只能假装漫不经心的抬起头。我有点近视，吊灯昏黄烟雾缭绕，我从缝隙里看过去，只能看见他们桌上堆着叫人心惊肉跳的一叠叠红票子。 “他们···” 彭灿摇摇头，示意我别说话，径直走到老板娘那里结了账，领着我出去了。 一出门，呼吸到夜晚清甜的空气，我连忙压低声音对他说：“彭灿，我觉得他们是来。。”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却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在这里，你得少说少看。我们回家吧。” 他和我一起走到乡政府路口，两人便分手了。 我躺在床上打开百词斩背了几组单词，还是睡不着觉，只好翻个身呆呆的看向窗外，这夜无月也无星，我想起彭灿的背影。路灯下他的肩膀又宽又瘦，没入竹影婆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chapter 11 打渔 有了彭灿这个朋友，学校生活多了许多乐趣。每晚一起上自习，都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我也试探着问过彭灿升学要去哪个高中，但他没有回答过我。我心里希望他和我一起考回市里去，可是自己成绩还是不太拿得出手叫人汗颜，也不好意思提这茬。 每到周末，学校的男生大多会去隔壁县的一个小镇上去上网，那里太远，骑车都要四十分钟，网速慢机器卡，我去了一次就不想去了。 我很想知道彭灿周末去干什么，就递了个纸条过去。 他拆开看了一眼，没回我，下课时才轻声说：“我要去做事。” “带上我吧，我去帮你。” 他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那你会游泳吗？” 见我摇摇头，他拿起笔填地图册：“你得带上件救生衣。” 我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大喜过望，回家就问左哥借了救生衣，他知道我是和同学去出航，又借了一身防汛服给我，再三叮嘱我不要随便下水：“这里血吸虫闹的很厉害，你去玩可以，一定要注意。” 第二天一大早我背上零食和爸爸的鱼竿跑去观鹤亭，彭灿早就到了，在装渔网。 他看我带着遮阳镜和帽子，扛着鱼竿，一身严严实实的防汛服，：“你去度假吗高闻远？” 我有点不好意思，赶紧上前去帮他解开岸边的绳子。他一抬下巴示意我别越帮越忙赶紧上船，我只好抱着渔网先上了船。 上了船发现这船和胖头鱼那只不一样，虽然远看很小，但实际比那种袖珍皮划艇大得多，船的内侧用白漆和蓝漆标着船的渔政编号。 初冬的天，湖水退的很远，我们从一条浅浅的河湾出发，船行了一段时间才入湖。 湖面看起来寂寥无比，天色苍茫，朝霞千里。 朝阳光芒最盛之处的云霞宛如巨鲸，从水中奋力跃出，抟扶摇而上，它的尾翼卓丽壮美，击起堆堆白雪。 彭灿也在看着那头巨鲸：“要下大雨了。” 他的工作实际上很枯燥，我们划了很久，接近中午，才到他上次放网的地方。 这片水域荒无人烟，中央位置却杵着一棵树。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靠近那棵树才发现树已经死去多年了，彭灿也说不出为什么它还不沉没，或许是这个区域比较浅，这颗树又扎得太深的缘故。 树上系着新新旧旧的红丝带，靠近看到大多写着一些护佑水上航行平安的字样，看来是往来的渔民系上的，我也把自己的帽绳系了上去。 彭灿找到系网的地方，带上胶皮手套，顺着撒网的木桩往水里摸索。 他力气很大，等他把渔网完全拖上来时，我才发现这一网鱼就有百余斤。这样的网他撒了三四处，几乎弹无虚发，只有一网例外。 这只网被咬的惨不忍睹，最坚韧的接口处都碎成了絮状。 “这是什么东西？？鳄鱼？？” 彭灿拎起破碎的空网仔细观察了一下，摇摇头：“是鱼。” 我想起上次和胖头鱼锯网的那一幕，为了把网割开，他还特地回去拿了斧子，这头鱼的牙齿难道比斧头还要锋利吗？ 彭灿只是见怪不怪的把网回收回来，又重新扔了一只新网下去：“这湖里很多鱼都很大。” 我实在想不出所谓的“很大”是多大，正当我要再问时，一阵剧烈的晃动差点把我抛出船去。 彭灿紧紧的抓住我的领口，把我压倒在床舱里，我的脸一下子埋进成堆的鱼中，刺鼻的鱼腥味冲的我眼泪都用力出来了。 舱里的鱼被这么一吓，都疯狂的闹腾起来，一只鲫鱼用力的甩动尾巴给了我一耳光，打得我不知道东南西北。 很快，船又疯狂的晃动起来，我紧紧的扳住船舷，匍匐着不敢动弹：“彭灿！这什么！” 他半跪在船尾，从背后抽出一把柴刀，双眼紧紧盯着水面，没有回答我。 不用他回答，我很快就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了。 一声巨响我撞到船板，震得我头昏眼花，我感觉自己头盖骨都要裂了，泪眼朦胧的看着一道巨大的黑色影子从旁边一跃而出。 这道黑影于我如此之近，我甚至能看见一双漆亮的眼睛正冷冷盯着我。 它浑身黑的发亮，没有一片鳞片，只有像蛇一样的花色斑纹。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鱼。 我已经完全懵了，看着这头小艇一样大的鱼，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我高闻远还是个处男，从来没有抱过漂亮的小姐姐，今天就在这里欢声笑语gg了。 船晃得越来越厉害，彭灿居然站起来了。 他把一条腿用桨卡住，拎着柴刀稳稳的站在船头。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全神贯注的盯着水面。随着一声破水声哗然响起，他几乎是同步挥出了手里的刀，重重的砍在跃出水面想要扑到船上的鱼头上。 大黑鱼被震得发蒙，跌落回去，彭灿虎口也裂开了，血不住的往下流。 那一下似乎没有对鱼造成什么致命伤，很快我又察觉到水流的变化，它果然再次用力的冲撞过来，船险些被它撞翻，我有了准备，没再被撞到船板上。 彭灿丝毫没有在意流血的虎口，他紧紧地攥着刀，望着那道黑影，等待一击必杀的机会。 水底下的大鱼也学乖了，不再贸贸然就跳出来找揍，而是围着船转圈，时不时用尾巴用力的拍一下船身。 不多时，彭灿望向远处，低声说道：“不好。”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无数黑影由远及近，密密麻麻叫人头皮发麻。 他跳下船舱，飞快的用渔网把我和船下的横木绑在一起。 我差点哭出来：“彭灿，你要把我献祭吗？” 他微微一笑，把船桨塞进我手里：“高闻远，快划。” 话毕，他转身一跃，跳入激荡的湖水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chapter 12 大鱼 我下意识的想去拉他，却发现自己被绑的紧紧的，两条腿根本无法动弹。 那一大片黑影越来越近，我看着水底找不到彭灿，只有那头凶猛的黑鱼还在时不时的撞击船底。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我只能在这等着，我不会游泳，下去了只是给彭灿徒增负担。不管彭灿想做什么，我一定要待在一个他随时可以找到的位置。 呼吸平缓过后，我开始试着划桨。这头黑鱼太狡猾了，时不时的撞击让人根本无法离开它的控制范围，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彭灿下去之后，它的行动放缓了许多，两次撞击之间的间隔也变大了。 于是等到它再一次撞击之后，我马上用力将船向另一个方向划动了一段距离。果然，它要重新找到我，就花了更长的时间。 我不知道水底情况是怎么样的，只能划划停停，吸引大鱼的注意力。天色越来越暗了，我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 初冬的天，夜晚总是来的很早。天上的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集结，漆黑的云压在不远处那棵孤零零的树上，无数红丝带随风飘荡，卷上层云，大雨随时就要到来，这时我终于看见了彭灿的身影。 他一出水面，就被紧随其后的大黑鱼一口咬住了肩头。我看着他痛的浑身颤栗，但是几乎是同时的，他手上的柴刀干净利落的插进了鱼头下的缝隙。 大鱼立即松了口，一得手，他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翻上了鱼背，他紧紧攥着刀把，抬脚踏了下去，大鱼的头就这样断了一半。 酝酿已久的雨浇灌下来，大雨中我看着这一幕，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hp里差点没头的尼克。 彭灿喘着气爬上来，他的肩膀被咬的鲜血淋漓，仔细看大腿处也有伤，但是隔着深色的裤子看不出来伤得多重。 我拼命往前划，再回头看时，那一群黑影已经汇集在被彭灿一刀砍断了头的大鱼边，雨幕中我看不清它们是如何撕咬，只有咬牙继续往回划。 彭灿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便盘腿坐起来，在雨中艰难的辨认着方向。大雨顺着他麦色的脊梁往下滑，他抬着头，坐在茫茫天地间，看上去在思考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划了多久，只觉得天越来越暗。远处的灯塔时隐时现，彭灿早已睡死过去，风声雨声中我甚至没有时间去感觉孤单和恐惧。 最后我们是被在近岸的渔船拖回去的。 原来雨一下大，左哥就赶紧把我和同学出去的事情告诉了爸爸，鲁光头去叫了几只船出来找我们，但是雨实在太大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岸边逡巡，等上面出警。 我眼前最后的景象就是一片灯火通明中穿着防汛服的爸爸，雨水顺着他的帽沿滴到我的脸上，又被他迅速擦掉。他抱着我，眼睛红红的：“闻远。” 我已经彻底脱力了，两条胳膊软绵绵的搭在两边，我都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此刻我看着爸爸，想跟他说一句我没事，但是我什么也没说出口，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妈妈坐在旁边玩开心消消乐。我看着她，脑子一下子短路了。就像是睡了一个过长的午觉，醒来不知道是早上还是晚上一样。 那一刻我心里感到了莫大的宽慰和失落，这一切都是一个梦吧。我怎么可能会去那么奇怪的地方？认识那些那么奇怪的人呢？ 现在我一定还在我自己家，明天就是新学期的第一天，习洋就在我家楼下等我。 我头昏脑涨的想起来收拾书包，却发现两条胳膊酸胀得根本抬不起来。我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坐起身来，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绿洲，眼前也看不到我的书桌和书架。 我有些发怔，重新倒回了床上，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 妈妈见我醒了，赶紧把手机放下摸摸我的头：“小远，怎么样？还难受吗？” 我摇摇头，只觉得胳膊有些酸。等我回过神来，第一反应是彭灿：“彭···” 开口才发现我的嗓子似乎被滞住了，接过水喝了两口，才说得出话来：“妈，彭灿呢？” “那个和你一起出去的男孩子？” 我点点头。 妈妈神色有些不安：“他···他还在卫生院。” 我心里一咯噔，想起他被咬的血肉模糊的肩膀和腿，轱辘窜下床，套上外套就往外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chapter13 卫生院 卫生院就在学校的旁边，我气喘吁吁的跑到那儿时，蔡医生正在修剪校门口那棵高大的枫杨。 昨晚雨太大，把树的纸条打弯了压下来，挡住了卫生院的大门。 说是卫生院，其实整栋楼只有蔡医生和他老婆两个人，连个护士也没有。住的远点的两个自然村，人们都去附近的镇子看病，这山上人口不过几十户，一年到头也没有两个人来这。 两层红砖小楼，二楼有不少窗子都是破的，蔡医生也没有那个功夫去修缮，一天到晚就是牵着自己的小孙孙在学校里散步，或者在学校后面给菜地浇浇水除除草，再没有比他更轻松的医生了。 一进去看见我的班主任蔡思明正抱着他儿子坐在院子里认字，我也是上次打篮球崴了脚过来上药才知道原来蔡医生就是我班主任的爸爸，而且这个看起来像个初中生的小年轻竟然已经当了爹。 蔡思明看见我，就把手里的儿子放下：“去找爷爷去。” 他儿子长得黑不溜秋虎头虎脑的，被学校女孩子抱着，老是亲得她们一脸湿答答的。看见我，有点害羞的往他爸爸怀里钻。 蔡思明只好继续抱着他：“你来看彭灿？” 我点点头。 他便把我带到里面的医务室里，里面空调开着，因为设备太老吭哧吭哧响声贼大。彭灿躺在一张小床上，紧紧闭着双眼。他的肩膀已经打好了绷带，裤腿沿着大腿根被剪开，也缠着厚厚的纱布。 “上面缝了12针，下面8针，”蔡思明连连摇头，“他都没吭一声。” 我拉了张小椅子坐在他旁边：“他现在没事吧？” “伤口都缝好了，没有伤到骨头，也就是看着吓人，没什么大事。就是他在水里泡久了，上来之后晚上就开始发烧，现在时醒时睡的，估计还要住几天。” 听他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那明天他是不是上不了课了？” 蔡思明点点头：“你放了学把发的试卷帮他收拾收拾，做点笔记，他要是醒了，就带过来给他做。” 他儿子老是想爬下来去挠彭灿的脸，蔡思明只好把他抱了出去。 只剩下我的彭灿两个，我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们两个本来说的话也不多，他大多时候沉默寡言，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现在回忆起来，似乎他跳水的那一刻，是他惟一一次对我露出笑容。 我想起在将军庙外面看到过的那个故事，像索多玛和蛾摩拉一样，那户姓彭的人家是诅咒中唯一的幸存者。到现在未知，我所知道的姓彭的人，只有彭灿一个。 他就是那个神话故事里主人公的后代吗？我胡思乱想了很久，彭灿始终没有醒过来。 妈妈提了饭盒过来看彭灿，我和她出去把煮好的鸡汤放到隔壁蔡师母的厨房，托蔡师母等他醒了再给他热一热。 蔡师母满口答应，又低声对妈妈感慨：“小孩子真是可怜，爸爸死得不明不白，妈妈又跟人跑了···” 我妈妈最听不得这个，当时眼泪就下来了：“是啊，年纪小小就要出去做那么辛苦的事情。我家小远到现在碗都没有让他洗过。本来来的时候我气的要命，说一定要跟那个小孩爸爸妈妈好好讲道理，怎么能把小远带去那么远的地方，结果一来这里听到他家这样子的情况···” 关于他妈妈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震惊之余更多的是难过。他需要考虑的事情，需要做的事情，都比我多的多。没有人可以帮助他，也没有人能够在任何一个人生节点为他提建议拿主意。 但是认识到现在，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一次自己的家庭。他始终平静忙碌的过着自己的每一天，既不怨天尤人，也不自暴自弃。 院子里蔡思明陪他儿子开车，两个人挤在一辆小小的卡通车上，小崽子乐的见眉不见眼，看起来和他爸爸长得一模一样。 “最喜欢谁？” “喜欢爸爸！” “嘿嘿，爸爸开车喽！” “你把你儿子带到学校操场上去开！！把我的花都压完了！！”蔡医生一声怒吼让笑声戛然而止。 晚上吃了饭，我忍不住跑过来看彭灿。他还在睡着，蔡师母说他已经醒过来了一次，喝了点汤又睡过去了。 我在他旁边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拿了一本化学练习册做了半截，还是大把不会的，简直做的我头秃。只好把手机掏出来吃鸡。 习洋正好也在线，看见我赶紧踢了个人出去拉我入队：“老高你这段日子干嘛去了？” 我本想说说这次遇险，但不知怎么地，看着床上躺着的彭灿，怎么也没法把这件事当作谈资去说，只好打着哈哈混过去：“嗨呀，没办法，山区这信号，连上能追个番都难。” 队里另外两个都是班里以前玩的不错的同学，听闻纷纷表示不信：“什么年代了，还有那种山区？老高肯定是偷偷发奋图强蒙我们呢，洋洋你就别听他哔哔。” “得了得了，”习洋开始帮我说话，“你们不知道，他那还真就这么困难，我开学以后找他，十二点以后就没有打通过他电话。” 这下大家都没话说了，开始真心真意的同情我，开始七嘴八舌的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我一边回答他们，一边却陷入了疑惑。 我从来没有关过机，为什么没有看到过习洋的电话？ 打完游戏退出来，我拉了习洋的微信小窗：“你什么时候打的我电话？” “我忘了诶。” “那你赶紧找找。” 习洋听我语气严肃，一会儿就把截图发过来了。九月比较密集，每周都有一个，十月十一月加起来就三个。 有一两个我接到过，都是周末白天的。而晚上十二点后的则无一例外都是无人接听。 “你没接我电话，微信也不怎么回。我以为你爸管得严，就找的少了，怕又把你手机缴了。” 我陷入了极大的困惑之中：“你的手机会自动关机吗？” “怎么可能，我从没设置过。你自己再去看看咯。” 我仔细检查了设置，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那为什么我从来接不到电话呢？”我喃喃自语。 习洋没有听清我说什么，大声问：“你说啥？” 我正准备再说一遍时，放在床边的手突然被人抓住了。 躺在床上的彭灿仍然紧紧闭着双眼，此刻却对我轻轻摇摇头。 我知道他这个动作的意思，是叫我闭嘴。虽然心里百思不得其解，我还是顾左右而言他的回了习洋一句：“没啥，我手机没电了。” 我很想问问彭灿为什么要叫我闭嘴，可是当我低下头时，却看见了床头柜上一个小小的镜子。这个镜子是从电动车上扳下来的，上面沾满油垢和灰尘，只能勉强照见人影。 而此刻，我就在镜子里，看见了一个穿裙子的女人。她站在门缝里，露出了小半张脸，一动不动，我不知道她来了多久，但是我的背后没有传来过一点声音。 那条裙子我认识，是蔡师母。 我的后背全是冷汗，这里的人，都他妈的不正常。 那边习洋絮絮叨叨啥我都听不明白了，脑子里嗡嗡嗡的，只想快点离开这：“我这同学还不醒，我妈估计都得来找我了，我还是回家算了。” 说完我略显夸张的抻了抻胳膊站起身来，果然，等我再抬头时，镜子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我俯身去给彭灿盖被子时，他贴着我的耳朵轻声说：“我有事，你少来。” 离开卫生院时，蔡师母给了我两大棵萝卜说是下午刚从地里□□的，很水嫩，拿回去让妈妈炖羊肉吃。 我强作镇定的接过萝卜，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出我的异样。 回家之后，爸爸妈妈刚从罗校长家回来，她看起来对我这段时间的表现还算满意，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又哭过：“小远长大了。” 我的内心已经崩溃的差不多了，这么多逼事儿，我能不长大吗？ 但这些事情也没法跟妈妈说，她医院忙，爸爸连夜就要把她送回去。我拎着萝卜被妈妈摸了又摸，再三保证自己每餐都会再盛一大碗饭，再也不去什么危险的地方了，她才含着泪上了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chapter14 追踪 当晚我就和习洋约好让他十二点一过就打我电话，结果我全身酸痛，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往床上一躺就睡的死猪一样。 第二天打开手机一看，什么电话也没有。 于是我和习洋反复试验，结果发现了一件十分让人不安的事情。 一到十二点后就开始休眠的，不只是手机，还有我。 为防止自己接不到电话，我设置了三个闹钟，十一点四十五一个，十二点一刻一个，十二点半一个。 但是我只听到了十一点四十五的闹钟，醒来之后我就坐在床边等着，然而每次我都会莫名其妙的睡过头去。 于是我们商量好从十一点就开始打电话，但是我总会越聊越困，然后就这样睡过去。 习洋和我聊天时已经开始显得有些奇怪，并追问我为什么，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并不想把习洋也牵扯进这些诡异的事情钟来，所以只有搪塞他：“估计是这里的网到了一定的时候就会断掉，待会我去政府里问问。” 吃饭时我试探着问了左哥：“你晚上几点睡啊哥？” 没想到他的回答和我搪塞习洋的说法一样：“我睡的早哇，不早没办法，这里的无线局域网一到晚上十二点就不行了，不能玩游戏难道我干坐着。” 至于为什么晚上网不行，他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 后来的一周里，彭灿还是在卫生院装睡，我也只好时不时带个作业过去配合他演出。 也去看过一次呆鸡，胖头鱼发愁的要命，说它声音越来越大了，不拿绳子拴紧就爱到处瞎溜达，迟早要被别人抓去吃掉。 呆鸡完全没有一点危机意识，磕磕绊绊的拖着绳子在厨房里转悠，出了那个以绳子为半径的圆圈也不知道要停下，总是一头栽倒在地上，再蹭地竖起来甩甩毛。 胖头鱼养着他都沧桑了好多：“我怀疑这家伙脑子有问题，智商不足你懂吗小高站长？” “随爹吧。” 胖头鱼连声叫我滚蛋。我一出门没多远却遇上了熊悦，卷毛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短裙，垂着头往前走，两条笔直的腿踢踢踏踏，不知道在踢什么。 我不太敢跟她说话，因为她说话的时候老是一幅很认真的样子看着我，时不时还甜甜的冲我笑一下，我就是吃不消这个。 没想到没等我溜走，她先发现了我：“高闻远！” 我只好老老实实的停住。 等她走过来时，我才发现一段时间没仔细看，她比开学时瘦多了，也没那时候好看，看起来一幅很没精神的样子。 这话我可不敢告诉她，没想到她一张口，却问了我一句让我一激灵的话。她直勾勾的看着我，四下望了一眼，压低声音：“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很奇怪吗？” 我眼泪都快出来，差点没一把搂住她喊同志。在这里我都快待成神经病了，一大群偷猎者，水里会吃人的鱼，诡异的晚上，阴森的卫生院。彭灿一直在睡觉，胖子除了一幅见怪不怪的表情压根不给我别的脸色。 但是我也不敢轻举妄动，经历蔡师母那件事后，我对生活中每一个人都有了提防之心。于是我试探着套她的话，等她把她所谓的“奇怪”说完，我才发现，原来她知道的事情，只有晚上没有信号和莫名其妙睡着这两件事。 熊悦和我一样，都是这个学期转学过来的，她说她之前在浙江读书，因为父母离异，所以暂时住到牧羊洲的姑姑家来。 她早就发现了这件事，因为她每天晚上都要和男朋友打电话。但是来了这里之后，每天晚上，她都会很早就睡着。而她男朋友打过来的电话，这里永远都没有显示。 他们试了很多种办法，但是无一成功。尝试的结果和我所做的没什么两样。 我们俩交流完彼此的信息后，发现依然一无所获。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所有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件事，但是他们完全没有对此产生过任何质疑，似乎这一切都是合乎常理的。 希望从他们嘴里撬出点什么是不大可能了，但是我有了熊悦这个盟友，觉得一切又都不是那么的没有希望。 当晚我一个人在学校做作业，蔡思明看到学校灯亮着，来给我讲了一套物理题。讲完题目已经将近十点，卫生院已经熄了灯，我便没再去找彭灿，一个人溜达到小店想要吃完面。 刚走近后门，便听见一大群人闹闹嚷嚷走出来，我对这群人一直很是忌惮。见状赶紧猫着身子躲到一边的矮竹丛下面，他们以往常常通宵的打牌，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走的这么早。 我一时鬼迷心窍，竟然不知不觉跟了上去。 一行人走到马路上，立刻安静下来，一个个步履飞快。我躲在一旁矮房子的阴影中，提心吊胆怕被他们发现。 不多时我就发现，他们的目的地是观鹤亭。 以往寂寥无人只有寒蝉鸣泣的草洲上，此刻出现了一个庞大的阴影。 为首的人打亮了手电，三辆大型卡车出现在我的眼前。 早有人等在车边，两方为首的人一番寒暄之后，不远处亮起渔灯。几艘渔船靠岸，岸上的人来来往往，一片沉默之中井然有序，一只只笼子被运上货车。 我趴在一个界碑下大气不敢出，拿出手机想要报警。可是好死不死手机放在了教室，当时蔡思明进来的时候胖头鱼在跟我聊天，说就洗个澡的功夫，呆鸡就没了影，正在打着手电找呢。 我还想着去跟他一块找找，抬头就看见班主任，情急之下把手机往彭灿课桌里一塞，后来就给忘了。 现在我真是急出了一脑门汗，趴在原地彻底没了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chapter15 货 正当我不知所措之际，那帮搬运笼子的人却纷纷停下了手中动作。 一辆大切停在草洲上，那个卷发大姨下了车，几个人围在一起不知道说了写什么。很快，一只只笼子被搬回了船上，几辆重卡就那么空着车走了。 莫非已经有了报了警他们不敢贸然行动？我心中一喜，看着他们收拾着东西像是要走，觉着总算是有了撤离的机会。 正在这档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这人鬼鬼祟祟的从一旁黑暗的草丛里钻出来，淌着水扒上了最大的那艘船。 他妈的死胖子！我暗骂，天天拽儿八万教训我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轻举妄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却连扒人家船这种事儿都做出来了。 我心中骂着，一面朝他那边爬了过去。 人群都集中在岸边的船上装货，这艘大船上只有一个老头子坐在舷板上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我趁着岸边的喧闹摸上了船，却找不到进入船舱的入口。 那老头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动静，竟然往我这边来了。我四下一望腿有点软，就想跳回水里去。 这是一个人一把捂住我的嘴把我往角落里一带，我跟着他晕头转向的走了一段，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发现他已经把我带进了船舱。 胖头鱼咬牙低声骂道：“你跟着老子干嘛？” 我很是不服气：“你自己叫我不要多管闲事，自己却跑进来？” “我的事你管得着吗？” “那我也没跟着你，我的事你也别管。” 胖头鱼被我一句话呛得火大，但又不好发作。这时候暴露了，我们俩都完了。 我想起晚自习他给我打的电话：“接你电话时蔡思明抓着我讲试卷，你跑上来该不是因为呆鸡又被逮住了？” 倘是他再不想理我，这时候也只有无奈的点点头：“我他妈的把它栓的好好的，邹康那□□崽子不知道在哪听到我有只神鸟，趁老子洗澡的时候爬进来把呆鸡摸走了。” 邹康是学校里五年级出了名的泼皮玩意，我老是看见他上课的时候坐在学校的栏杆上，摆着快乐风男的姿势，感觉随时都能浪的起飞。 后面的事情不用胖头鱼说我都知道了，他低啐了一口：“老子把他打得叫妈，才交代把呆鸡卖给了斜眼。” 斜眼这人我也有印象，是卷发大姨身边的马仔，难怪胖头鱼直奔这儿来。 “我远远一看见这里有大车就赶紧报了警，现在估计他们得往湖上窜去打游击了。” “你报的警？” “那不废话，我不报难道是你报的？”胖头鱼按亮了手机荧幕照向四周，“不过报了也没用，这些老油条，警察一来就往湖里钻，跟泥鳅一样。” 我顺着胖头鱼微弱的手机光望向四周，这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部分空笼子和几只木箱子。 他轻手轻脚的走到一排木箱子旁，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最后我们两个蜷缩着躲进了角落里一只半人高的箱子里，箱子还挺宽敞的，就是有一股刺鼻的禽类膻味儿。 胖头鱼看我皱着眉一脸难受，吭哧吭哧笑了起来：“小高站长，现在你就是想走都来不及了。你猜怎么着，我们接下来几天都得在这箱子里过了。” 我大惊失色：“你他妈的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难道不明显吗？我报了警，就是为了上来找呆鸡。这帮人最起码三四天不敢靠岸了，所以我们吃喝拉撒都得在这方圆五米之内了，懂吗朋友？” 他从随身挂着的腰包里掏出一个馒头：“你饿不饿，我这还有。” 我们在逼仄的箱子里待了没多久，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c低声说话的声音，几次有人就从我们的箱子旁走过，我隔着箱子的木缝，都能看见他们的套鞋。 不多时外面就堆满了笼子，我能看见笼子里蔫蔫的鸟，一只只都紧闭着眼睛伏在笼底。 但是缝隙毕竟太窄，我们把脸贴在上面凑着看，也没找到呆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chapter16 重逢 待在箱子里的滋味儿不是特别好受，尤其是有人的时候我们不能说话。 胖头鱼不管做什么样奇怪的事情都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在箱子里时就只管闷头睡觉。等外边人都上去吃饭或者睡觉的时候，他就招呼上我出去找个船窗解决三急。 这傻逼老是尿不准，搞的船窗那儿一股子尿臊味。两个看船舱的人闻着味儿互相怀疑吵起来，他就在里边闷着脑袋笑，差点害得我们被发现。 我们经过两晚的摸排，确定呆鸡不在这船上，但是现在也不好妄自行动，只能继续猫在原地，等待时机。 我已经束手束脚待习惯了，外面有人的时候就坐在里面发呆。我想起《安妮日记》，虽然不知道里边写了些什么东西，但是我想，她和我一样被关在一个狭窄阴暗的地方，却一直没有发疯，大概是个漂亮可爱想象力丰富的女孩子吧。 这么一想我又想到了熊悦，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可惜。 我头昏脑胀的睡着了，直到胖头鱼捂着我的嘴把我摇醒。 他满头大汗，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惊恐。 我浑身发凉，立马清醒过来，压低声音问他：“怎么了” 当下我心里真是想好了一万种可能，可是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胖头鱼把我从箱子里拽出来，拖着我连滚带爬的出了船舱。 外面灯火通明，许多大船围着圈儿排在一起，照亮了整片湖面。我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把眼睛完全打开。 但是比一堆凶神恶煞的人围着我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周围一片寂静，一个人影也没有。 我和胖子面面相觑，他的脸色很难看，我知道自己肯定也差不多。 “到底怎么回事？” “我他妈的怎么知道。” 胖头鱼告诉我，他一醒来，就发现周围不太对劲。尿尿的时候透着窗子往外看，发现附近船上一个人也看不见。他壮着胆子摸出去，就发现外面已经这样了。 “我差点吓尿了，”他愁眉苦脸的看着我，“我想，要是我一下去，发现你也不见了，我立马就跳下湖去。这也太他妈的渗人了！” 我们举目四望，周围都是湖水茫茫，根本无处躲藏。这些人能去哪呢？ 胖头鱼站在我身后，幽幽的往我脖子里吹气：“小高站长~~” 我快被这个毫无危机意识的家伙气死了，一巴掌拍过去：“你知道现在是个啥状况吗？还在这装神弄鬼。” 不说别的，他的心态真的是好到爆炸。把我喊醒了发现我慌得一批之后，他反而立马镇定下来了：“啥状况？人没了就没了，反正也不是些什么好东西。现在我们正好可以去把呆鸡找回来，然后我就开着船带你回家。” “你还会开这船？” 他嘿嘿一笑：“这世上有我不会开的东西吗？” 此刻我对他简直顶礼膜拜想叫一声大佬。 可是当我们把这一圈船转完一遍后，别说呆鸡，连鸟毛都没见到一根。 他也开始严肃起来：“小高站长，我觉得这地方不太对劲。” 我真是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到底有谱没谱？这地方不对劲还用你说？？” “看来我们不能再等呆鸡同志了，再等它我们也得栽在这儿，走走走我们去上面驾驶室。” 胖头鱼捣鼓了一会发动机，却迟迟没有动静。 我本来被他派到船顶去接收手机信号，接了十分钟，信号也没有，船也没发动，就又爬下来看他到底在干嘛。 我下到驾驶室，就看见他一个屁股露在外边，整个人钻进了驾驶盘地下，不知道到底在捣鼓啥。 “你到底行不行啊？”这胖子关键时刻掉链子我们可都gg了。 他探出头，满脸黑乎乎的机油：“小高站长，不是我不会开啊，这船它发动不了。” 我现在真是没脾气了，两个人只好又去其他船上再试试，但是所有船无一例外的打不发。 一圈下来两个人都累了，只好倒在甲板上抽烟。我递了一根给胖头鱼，没想到他连连摇头：“别了，我奶奶得打断我的腿。” 我真没想到这家伙的人设是个乖宝宝：“得了，正好我还省一根。” 我们在船上找到了一些吃的，有半盘冷鱼和几只黄桃罐头，我们就着馒头吃鱼，两个人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我真觉得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和罐头。 吃饱了我们也不知道该干什么能干什么，只能继续躺着，一时间两人都没话说了。只有躺在灯火通明的甲板上看星星。 晚风吹过来，天空上闪烁着耀眼的天狼星，孤独，寒冷。我在那一刻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脑海里只剩下一个人的身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chapter17 水底 胖头鱼看起来也很是唏嘘：“这星星真他妈亮。” 2008年的流星雨我也看了，当时躺在家里的席上面对开在北边窗子从睡梦中突然醒了，旁边是我熟睡的妈妈，刚开始天空划过一道光，真的好惊喜！后来稀稀落落陆续多了起来，当时我5岁，梦想是当天文学家，现在我十五岁，只知道漫威宇宙，怎么讲，生命真是一场奇遇。 “我们会死的吧？” “你不要乱讲，我妈马上就要回家了，她说给我买了笔记本，以后我就不用骑车去镇上上网了，我一定得回去。” 这个理由一点也不适合这种严肃的场合，不过我已经实在没精力去在意这个了。 在我的印象里只有胖头鱼那个干巴巴的奶奶，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自己的妈妈。 “你妈在哪啊？” “在外面打工。” “她是干嘛的？” “挖矿。” 我联想到黑黢黢的矿洞底下戴着安全帽的那些人，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躺了一会儿，我们觉得没那么累了，体力上线之后又开始想办法自救。 “这么多人都不见了，肯定不是意外。”胖头鱼笃定地说。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他们很有可能是由于什么原因集体去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很大可能是他们藏赃物的地方。 但是这个地方在哪里，我们却没有一点头绪，这里四面环水，他们总不可能为了藏点鸟挖掘一个水下堡垒，这也太奢侈了，成本太高，不是这群鸟贩子能做到的。 讨论来讨论去没什么更好的办法，我们失踪几天也还没有丝毫搜救队的信号，无奈之下，我们只有找了一艘小艇，准备划回岸边去。 胖头鱼显得有些紧张：“不知道这里是湖的什么位置，这么一艘小船说翻就翻了，小高站长你怕不怕？” 经过上次和彭灿的那件事之后，我对这种小船简直是避之不及，但是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硬着头皮上了船。 刚准备出发，胖头鱼突然眉头一皱，一把把我按到在船底。 “又怎么了？”我的神经已经绷到最紧了，一点风吹草动都让我心惊肉跳。 随着他的目光往远处望去，一点光芒由远及近。 有船来了。 一时间我们都很紧张忐忑，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来的船上只有一个人，由于隔得很远，我们没能看清他的样子。但是他跳上栓成环形的大船之后，四处观察一番后，一头钻进其中的一条，然后就再每次出来。 我们等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期间胖头鱼不停地看表，但是那边安安静静，我们都开始怀疑刚开始看到人是我们两个出现了幻觉。 胖头鱼一咬牙：“管他是人是鬼我们跟上去看看。” 我现在胖首是瞻，虽然觉得贸贸然跟上去不太保险，但是我一个人待着更危险，就赶紧跟上了他的脚步。 这艘船我们之前来过，发动机也完全罢工了，我们上上下下的找了一遍，没有看到半个人影。找的我们满头大汗,真他妈的见了鬼了。 胖头鱼有些魔症了，连船员的鱼篓子都翻开看了，也没找到一根人毛。 这片湖水暗沉，阴恻恻的注视着我们，好似会把一切吞没。 我站在船舷边打了个寒颤，一阵风吹来，什么东西突然从我眼前一闪而过。 我连忙抓住胖子：“你看见没？” 他努力瞪着眼睛往黑暗中瞅：“啥玩意？” 从我眼前飞过的东西我太熟悉了，但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胖头鱼在船舱里找了一只强光手电筒，正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晃，晃得我脑仁一抽一抽的疼，我刚想开口叫他别晃了，他就发出一声惊呼：“小高站长，你快他妈的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我赶紧连滚带爬跑过去。 他正站在船舱一个舷窗前啧啧称奇：“这帮傻逼玩意儿在这里种了一棵树。”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知道刚才看见的是什么了。我来过这个鬼地方。 这就是彭灿打渔的地方，这棵挂满了红布条的树，我几天前才见过。 我赶紧把上次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胖头鱼，他跃跃欲试的想下水：“要是真有个秘密基地啥的，肯定就在这底下，你等着我下去探探路。” 我赶紧阻止他：“上回我们就是在这里遇到了一大堆乌鳢，只只都有你这么大，我跟彭灿差点就英勇就义了，我看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回去。” 胖头鱼却不乐意了：“我这都到门口了，你总不能让我随随便便就回去，再说了，我们两个对这儿都不熟悉，也未必就能回去。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这就上他们老巢探探究竟。” 说罢他外套鞋子一脱，摸着树干就下了水。 我不会游泳，只能在岸上干看着。 他动作敏捷，三两下就爬到了树底。我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头钻进了水中。 等待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我每隔五秒就要看一次表，等到过了三分钟时我有点慌神，五分钟时我就开始崩溃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半个小时的，反正水下没有一个人再上来。水底有人是可以肯定的了，空间一定还挺大。 比起冒险下水，待在原地等死其实更让人恐惧。 我找了一根麻绳，紧紧绑在自己腰上，另一头系在船的桅杆上，又在鞋帮里塞上一把刀子，脑子一片空白的蹬着树干往下滑。 水下一片漆黑，我什么也看不见，又要战胜不会游泳的恐惧，第一次下水完全是无功而返。 第二次我戴上了强光防水手电筒，慢慢的把自己潜下去，终于看清了水下的情形。 这棵树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在水下的部分是水上的数十倍大。树的根系非常发达，绵延向下扎入水底。难怪水面部分一直屹立不倒。 我没有护目镜，看不清水底下究竟有什么东西，只能勉强看见一大团黑影聚在树的根部。 这时候我已经喘不过来气了，只有舒展身体拽着绳子让自己浮上去。 在岸上缓了半天，我开始仔细的回忆水下的情景，整棵树虽然根系发达，但是看起来像是入口的地方却只有树底的黑影处，我盘算再三，觉得还是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于是又一次返回了水底。 这一次为了能够沉到水底，我在船舱里找了一个很重的工具箱抱在手上，让自己沉下去。 然而我还是太嫩，完全没有常识，做什么事都太过于理想主义。抱着箱子一跳下去，我就心叫糟糕，这他吗也沉得太快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口鼻就进了大量的水，把我呛得脑子发晕，我赶紧撒手把箱子扔了，却发现这片水域说深也不深，我已经到了水底。 眼前最后的景象让我惊出一身冷汗，假设我现在还有冷汗的话。 无数只巨大的黑鱼被开膛破肚，被一只巨大的网挂在树的根部。 水里已经没有血腥气，它们已经死去多时了。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找洞口了，眼睛也睁不开。虽然身体好像在往上浮，但是呼吸不过来，好像马上就要窒息了。 最后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chapter18 牢 我是被一个人拍醒的。 这个人的手很软很滑，有一种奇妙的香气和腥气，让人闻着很不舒服。 “小同学，醒醒了。” 我睁开眼，就看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她对我温柔的笑笑：“饿吗？” 我错愕的看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饿吗？”她又问。脸上浮现出更加柔软的笑容。 我呆滞的摇摇头，终于回过神来。我这是得救了？被这个动物贩子救的？ 我赶紧四下打量，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很陌生的地方。这个房间看起来很旧，墙壁都是银色的金属。除了我睡的床和旁边的柜子，其他一切都显得灰扑扑的。而且令人感到不舒服的是，这里的陈设竟然和牧羊洲卫生院看起来十分相似。 我说的相似并非那种东西的摆设，而是这些物件本身。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同一批生产的产品。甚至这里的开水瓶，都是卫生院那种很罕见的银色老式，上面的五位数字编号不太清晰。 她的手还放在我脸上，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看着她摩挲着我的脸颊：“我见过你。” 我不知道她在哪见过我，她似乎也并不指望我能说什么，而是继续自顾自的说话：“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虽然她看起来很温柔，但是我始终记得胖头鱼的话，这家伙在我眼里就是一条十足的美女蛇。她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却明知故问，我想我最好还是不要说谎去惹她，于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这是水底。” “你和那只傻胖子一样，是来盯我们的梢吗？” 这我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只能瞎扯：“我们出来打渔···” 她艳丽的脸突然冷了下来。 “说谎。” 我向来没有说瞎话的习惯，更何况是对着一个明显路数不知道比我高到哪里去的漂亮女人。 看着我手足无措的样子，她突然又绽开了笑容：“我知道你是谁，小朋友。千万别用那种眼神看姐姐，姐姐做生意，犯一点点小法，又不杀人越货。” 说着她靠过来，把我的头揽到她胸上，用手指慢慢梳着我的头发：“姐姐来你这儿，就是想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一问彻底把我问蒙了：“不是你救的我吗？” 她的笑容渐渐没有了，又换上那种冷冰冰的眼神，把我抵在墙壁上：“你是说，你到了水底，除了那群死鱼什么也没看到？” 我茫然的点点头。 她一把攥住我的衣领，把我拎起来重重地往地下一掼，摔得我眼冒金星，我真的不知道一个女人的力气能这么大，还没缓过来就听见她扬声喊道： “来个人把他拖下去！” 进来的男人就是那个斜眼，近距离的看他眼并不斜，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病症，脸上的肌肉有一大块都是僵硬的，看起来很不舒服。 他一把把我拖起来，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卷发大姨：“平姐？” 平姐坐在我刚才躺着的床上，舒舒服服的往后面一靠，交叠起两条腿，点起烟眯着眼看过来：“带去下面。” 说罢她促狭恶毒的看了我一眼：“储备粮食。” 斜眼拖着我下了几层楼梯，最终把我扔进了一个上锁的小房间里。 让我大喜过望的是胖子也在这里。 他看见我也很激动，赶紧扑过来，问了和平姐一样的问题。 虽然他不能和那个老女人一样再把我关进什么地下室，但看得出来他很失望，问完之后就双眼呆滞的喃喃自语：“你也是这样。” 我还没搞清楚状况，看他神神叨叨的有点炸毛：“你别顾着自己啊，到底这现在什么情况？那个大姨会不会杀了我们？” 他嘲讽的一笑：“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她杀不杀我们根本不重要，而且她现在没工夫想着杀我们。” 他顿了一顿：“因为我们都得死。” 他在这里似乎有一段时间了，听到了不少消息，据外头那些马仔的说法，这里是他们前两年发现的一个仓库，一直用来藏这些违法售卖的动物，一直以来用的好好的，但是这一次大家进来之后，却发现来时的入口不见了。 “不见了？”我困惑的问，“塌了？还是？” 他脸色发白的摇摇头：“就是字面意思，不见了。” 两个人被关在这里也没有事情可做，胖头鱼挨着门缝看了看没有人，就开始小声的告诉我他在这里发现的情况。 他比我早进来不过一会儿，但是经历的事情却比我多得多。从他的描述里我发现自己被水呛晕已经整整两天了。 他和我不一样，并不是一醒来就被这帮人抓住了。 据他的描述，他潜到水底，看到了那一群死鱼之后，就立刻想返回。他从小在水边长大，水性很好，这么点深度他不用换气都能打几个来回，但是正当他准备往上浮时，大树的根部突然亮起了莹莹的光。 如果看见光的人是我，我肯定分分钟往回跑了，但是胖头鱼这个人属于看着电线露出来一截都要摸一下的类型，不可能就这么转头回去了。 他稍作犹豫：我想看那是什么吗？ 想。 我上去了待会还会来看那是什么吗？ 会。 早看晚看都一样，他当即就往亮光处游去了。 水下的距离不大好测，实际比看上去远的多。大树根系又十分复杂，他游了半天，终于看见光亮近在眼前了，裤子却被树根勾住了。 他只好停下来解，可是缺氧让他心里慌得不行，怎么都解不开。 “我当时就想了一件事儿，”胖头鱼感慨，“要是我妈知道我是被一条裤子害死了，她得多害臊啊。” “然后呢？”我赶紧问。 “然后我一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玻璃房子里。” “什么玻璃房子？” 胖头鱼挠挠头：“说不清。那间房子和外面其他房子都不一样，也不一定是玻璃吧，但是摸起来的感觉像，里面一片漆黑，啥也看不清。” “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往外跑呗，”胖头鱼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不过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间房子，有点邪门儿。” “得了，我刚认识你还觉得你邪门呢，你们老师怎么教的，什么时代这么封建迷信。” 他苦笑着摇摇头：“要是我也只是‘听到’入口不见了，你觉得我会信吗？” 他压低声音看着我：“我看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chapter19黏膜 我最烦这只混球吓唬我，一把把他摁到椅子上：“你他妈的倒是快说你看见啥了啊！” 他嘿嘿一笑：“我这不是酝酿酝酿良好的氛围。” “你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吗？”我真想把他胸给剖开看看这家伙心怎么长的。 正在这时，门突然开了，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脸男人进来了，他不耐烦的开口：“嚷嚷嚷，嚷什么嚷！”话罢一脚踹翻了椅子，把我踢到地上，我被他踢中了肋骨，登时脸就白了。 但是他并不是进来教训我们的，踢完我之后就没再看我们一眼，而是火急火燎的撬那只床头柜。 柜子虽然很旧，但是质量却好的惊人。他折腾半天也没把柜子打开，反而被柜子锋利的边缘划拉一下，顿时血如泉涌。 胖子立马看了我一眼，我领会了他的意思，不管不顾的往前一扑压到了黑脸身上。胖子也赶紧窜上来，紧紧捂住了他的嘴。 他干这事儿看起来还挺有经验的，我们两个毫发无损的把这家伙来了个五花大绑。 逃出了那间牢房过后，我们也不敢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胖子手机没电了，我的手表上指南针时不时就疯狂的转动几周，看来是泡在水里泡坏了，亏得它卖那么贵还信誓旦旦说防水。。 没有办法，我们只能凭着记忆尽量离这伙人远一点，最后躲在一个阴暗的楼梯下，勉强将这里暂时作为我们驻扎的营地。 说实话，我看的出来胖头鱼和我一样紧张，我们已经没有食物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们可能会死在这里。所以我们也不敢离那些人太远，他们人比我们多，出去的可能性也比我们大，我们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跟在他们后面出去。 然而那帮草包一直没什么动静，只是偶尔会传来大声的争吵声和械斗声。躺了一天我已经动不了了，之前在水里待着让我开始发烧。 胖子很担心，只能铤而走险去那边偷食物。我怕他出什么事，他只是白着脸宽慰的对我笑笑：“好啦，他们总不能把我杀了吧？揍死也比饿死强啊小高站长。” 我心里其实觉得那边情况可能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但是此时此刻，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不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他走后我陷入了昏睡，断断续续做了很多噩梦，做到一半，还梦见了有人喂我喝水。这个人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轻声的跟我说着什么，可是我什么都听不清。 当我急着想睁开眼睛去看看他的时候，我的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这是一个柜子。 我就在柜子里。 这一刻我知道了胖头鱼所谓的玻璃房子是什么样的。 因为我就在这里面。 准确的说玻璃房子就在我的下面，我在它的上空浮游。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因为我置身于一片液体中。我睁大眼睛看着我的双手，这是我的双手，我没有死。我把手抬起来捂住了我的口鼻，又慢慢的放下来。 如果我没有死的话，为什么我没有呼吸？ 我觉得一切从我进入水底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控了，我完全不能理解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是谁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他想对我做什么？ 我试着在液体里游动，发现阻力很大，我想这种液体的密度可能比水要大，不过我的物理还处于比一塌糊涂稍微好一点点的程度，这方面的推理可以暂且无视。 费了好大劲才游到玻璃房子的上面，我趴在盖子上仔细的看着它的内部，发现正如胖头鱼所说，这里根本就没有门，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而我身处的柜子，我也说不好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因为我只能看到下方的玻璃房子，其他面都是黑黢黢的，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 但是最起码我现在既不饿也不渴，我安慰自己，这液体给人的感觉很难形容，如果一定要找个形容词的话，我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于羊水中，有一种回归母体的奇异感觉。 我看着眼前的黑暗，鼓起勇气摸索过去，我想看看这个“柜子”是否是封闭的，如果我一直往前游，是否就能找到出口呢？ 但是结果让我大失所望。黑暗的尽头什么也没有，或者说我根本游不过去。往前前进了很有限的一段距离，充斥在我身边的液体阻力就变得越来越大，其实或许并不需要什么实体的墙，这些液体就已经组成了坚不可摧的围墙。 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下面的玻璃房子的外壁，或许也就是这些液体的另一种凝聚形态。 我摸索了很久无果之后，只好回落到玻璃房子的顶部。 这时我发现，房子里多了几个人。 他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底下，不知是死是活。我仔细的再看看，发现就是平姐那一伙人。她是最早醒过来的人，我看着她有些惶惑的坐起来，接着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磕磕绊绊的爬行着。 在她之后也有两个人醒了过来，我听不见声音，但是看得出来，他们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之后，开始有规律的沿着墙壁找门。我一开始很害怕他们会看到我，但是慢慢的我发现，下面应该是一片漆黑，我看的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我。 这座密室根本就没有门，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但是他们这样的找法根本就出不去。 就在这时，我发现自己趴着的地方，开始融化了。 这一变化并没有威胁到我，因为是从密室那一边的顶部开始融化的，大滴大滴透明的液体开始往下落，一滴就有一只西瓜那么大。 液体下落的没有什么规律，但是当其中一滴砸中下面一个昏迷的人时，他的身体突然大幅度的抬了起来，随即痛苦的蜷缩起来。那滴液体变成了一张巨大的黏膜，将他包裹了起来，我看着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是可以看到他的脸上的皮肉已经消解殆尽，露出了白森森的头骨。 其他醒来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一脸惊骇的停止了动作。但是液体还在不断的下坠，我的身下就像是一个修罗场。 平姐这个女人很聪明，她似乎根据声音隐约知道了些什么，她摸索着把其他死去的人拖到了一起，甚至有那么两次她还通过一些声音避开了两滴融下来的液体。做好这一切之后，她就坐在尸堆里，我也看不见她了，但能够确定她应该还没死。 虽然不知道那些可怕的液体以什么原理去杀人，但是我们都发现它只会包裹住自己遇到的第一个物体，在她头顶那些骨架没被消化完之前，她还是安全的。 但是这间房子却等不及了，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往内部坍缩。它是有意识的，时雨平想。四周一片漆黑，她却能感到死亡正在向自己逼近。杀死我的竟然不是子弹，而是一间房子。她觉得很滑稽。 在临近死亡的时候，她反而不那么害怕了。有小块的肉从中空的尸堆上掉下来，砸在她的脸上。这他妈的是谁？她厌倦的拂开，给自己点了支烟。 这下我可全完了，时雨平想。我的鸟，我的钱，我的伙计，全都没了。辛辛苦苦一辈子，什么都没剩下。她抬起手，舔了舔食指上的鸽子蛋，又冷又硬，又叫人喜欢。等她死了之后，有人找到她，或许第一件事就是把它撸下来据为己有。 她疲倦的躺下来，望向天花板。天花板已经融化剥落了许多层，透出了盈盈的光。就在这时，她终于看见了高闻远。她仔细的观察着他，不用说，这个男孩子是杀不了她的，光是进入水底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他和彭灿那种闷声不响要人命的疯狗是不一样的。 她关键时刻从来都很镇定，哪个十四岁的少女能坦然从容杀掉攥着头发骑在自己身上的成年男人呢？更不用说那些男人的强壮c野蛮，叫人窒息的体味。 想到这里时雨平厌恶地皱起了眉头。和她遥遥相望的少年当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皱眉，顶壁越来越薄，她都能清晰的看到他双眼盈满的泪水。 他在可怜我？ 时雨平好奇的看着他，目光里甚至有一种类似少女的追慕。她并不喜欢高闻远，只是他呈现出来的样子恰恰是她迷恋的。 年轻c漂亮，待着从那种温馨优渥家庭走出来的知书达理和优柔寡断。 她是多么希望少女时期的自己能够是这副样子。可是那时候等着她的每一个黎明，都意味着做不完的繁重劳务。哪怕是得了很严重的血吸虫和妇科病，也只有偶尔才有一些消炎药吃。夜晚充斥着沉闷喘息声的船舱时至今日仍然折磨着她，她常常无法入睡，只有通宵打牌。 直到今天我都没有走出令我厌恶的生活，时雨平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把过去对她施以欺凌的人杀掉了，然后呢？她根本就没有逃出这只笼子，而是照着过去他们生活的方式继续下去。 她终于痛哭流涕起来，继而被房子沉默无声的吞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