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侯》 第一章 玄武 “玄关告急！”</p> 苍茫大地，黑色深渊，深渊之前跪着的士卒身披残甲，浑身鲜血，像是刚刚从地狱中爬出来。</p> “明关出现大批妖族，明关十里，阵纹磨灭过半，请将军速援！”</p> 在他们的身后，有一只巨大的黑色手爪，被人斩断，笔直竖在地上，如一座高山插入云霄，黑烟滚滚，吞吐缭绕其中。</p> “钜留法文崩溃，朱雀营悉数战死，请将军支援！”</p> 地面上包裹着那黑色深渊的巨大法阵再一次爆发出耀眼的光芒，然后建造在法阵上方的城池又有无数崩碎，最后只余下十三座勉力支撑。</p> “将军，来不及了！是走是留，给个话啊！”</p> 有人忍不住上前进言，高台上端坐着的那位老将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扫视着高台之下的兵将。</p> 人人惶惶不安，眼中透露出惧怕，恨不能立刻逃离这个地方，这个正在有恶魔往外爬的地方。</p> 他没有说话，百里之外突然有一道剑光笔直刺向天空，有人声嘶力竭吼道：“世人谓大德大威青龙，大凶大煞白虎，而今只见白虎探爪，不见青龙现形！白虎自我始死绝，青龙有何面目存世！”</p> 话语声悲愤，随着剑芒在天空爆碎成四道，分送四方天地，声音逐渐消失，最终只留下那座深渊。</p> 老将目光疲倦，“青龙依旧没有消息么。”</p> “全无消息。”</p> 他把目光看向眼前的十三个人，轻声叹气道：“起来吧。”</p> 他一个一个看了过去，目光像是刀子一样要把他们的容貌刻进自己的心中，“朱雀亡，白虎绝，青龙藏，三千玄武也只剩下我们十四个了。”</p> “浮池之渊是决计守不住了，你们走吧。”</p> “将军！”众人惊呼一声，拜伏在地，涕泪四下，一个都不曾动弹。</p> 老将闭上眼睛，“将军百战死，我早料到有这一天。我能战死沙场，为守护人妖两届通道而死，死得其所，死得好！此生再无遗憾，你们带上我的幼子，赶紧走吧。”</p> 在台下距离老将最近的那位突然笑了，他大咧咧站起身来，回头吩咐道：“我乃玄武营右都尉！将军赴死，我岂有苟且偷生的道理，你们保护好将军幼子，我留下。”</p> 此言一出，惶惑，惊恐，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坦然赴死的勇气。</p> 又有人笑道，“我虽然不才，也领一个百夫长的称号，手下无兵，愧对这名头，不如跟着一起死算了。”</p> “茂才年纪最轻，天赋最好，不应当死在这里，让他带着未济走吧，我们这些老骨头，即便走了又能去哪里。”</p> “玄武禁绝封以我等十三人的性命献祭还差不多，就凭将军一人，只怕远远不够啊。”</p> 老将没有推脱，洒脱大笑，“百年大唐，千载玄武，我玄武今日当灭，诸兄赴死从容！愿以我等遗骨，再为大唐争取二十年岁月。”</p> “愿以我等遗骨，再为我大唐争取二十年岁月！”</p> 他们齐声吼着，面容肃穆，看向最后一人。那人眉眼稚嫩，却已满脸风霜。</p> 他并没有推辞，甚至连推辞的念头都不曾有过，他只是郑重行礼道：“诸兄走好，茂才必不辱命！”</p> 剩余十三人，包括将军在内，郑重还礼，“茂才珍重，玄武遗脉便交给你了！”</p> 茂才抹了把脸，离去背影决绝，不曾回头。</p> 只是在出了玄武营的时候拜了三拜，一拜朱雀玉石俱焚，人人面朝深渊而死，背后无伤；二拜白虎死守国门，寸土不让，死前杀大妖三十八头，举世无双；三拜玄武三千袍泽兄弟除他之外无一人生还，三千人黄泉道上长歌而行，潇洒恣意，不曾抱怨半句。</p> 只当自己已经死了罢！</p> 他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最后抱紧怀中躺在残甲之内昏睡的三岁小儿，看了一眼全无动静的青龙营，狠狠吐了口唾沫，扭身便走。</p> 在他身后，十三人的血脉之力显现，化作十三具棺椁，悬浮在浮池之渊上方，镇压！</p> 生命气息在这片禁地上面消逝，茂才脚步加快，像是要逃离这里。</p> 有的时候，活着要比死去需要的勇气更多。</p> 时天元二年，妖界大举进攻，浮池之渊崩碎。</p> 不久之后，有消息传出：镇守浮池之渊的四大营中，玄武逢战不出，畏畏缩缩，以至贻误战机，让妖族攻破通道。朱雀白虎才不配位，与妖界交战半柱香便溃败而逃，全营死绝。幸得天佑大唐，青龙一营力挽狂澜，斩大妖三十八头，后铸造十三具石棺镇压其上，为我大唐续命二十年。</p> 这是宝贵的二十年，可以让人族做好充足的准备。</p> 这个消息传出之后，青龙营名声大噪，守营大将弘光封镇国大将军，名垂青史，为万民敬仰。</p> 玄武一脉获封“龟奴”之名，遗臭万年。</p> ……</p> 素雪落雨，冷月孤星暖河汉。</p> 淡烟昏草，破庙寒灯请朔风。</p> 这是一间建在半山腰的破庙，庙中间的武圣老爷的泥胎塑像已经塌了一半，金漆不知道被哪个胆大包天的破落户囫囵刮走了，剩下一堆藏在光鲜外表下的丑陋泥团。</p> 北地苦寒，庙外大雪纷飞，银装千里。</p> 冬夜里的破庙门关得严实，纵然风雪使劲敲门，也被死死挡在了外面。</p> 破庙正中间的位置生着一堆火，柴禾快要烧完了，只剩下零星的火点在烧红的木炭上翩翩起舞。</p> 光暗明灭不定，武圣老爷的影子便在墙上不断被拉长缩小。</p> 寂寂的破庙之中，这诡异的景象一直持续着，那火堆就像是永远燃烧不完，跃动的火苗也永远不会停息。</p> 这一切直到某一个诡异景象的出现方才被打断。</p> 那武圣老爷没了头的影子突然间便有了脑袋，不仅有脑袋，还是带着胡子的侧面。</p> 在火苗起舞的瞬间破庙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出来。</p> 那人穿着一身薄薄的青衫，一双袖子被挽到手肘处，露出一双黑红如火熔岩的臂膀，狰狞可怖。</p> 火炭上跳舞的火苗像是突然僵住，紧跟着似乎一缩脖子，矮了半寸，从火堆上连滚带爬地跳走，钻进了破庙某一个角落。</p> 于是破庙内便只剩下火炭暗红色的光芒，光芒正对面，无声息出现的那人开始说话了。</p>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含着一枚烧红的炭，一个字一个字吐字含糊，“青城柳，百枚金，己亥，乙亥，癸卯，寅时，柳二公子拜了道。”</p> 这般没头没尾的话语若是落到了寻常人的耳中，只怕会以为这人是白痴，然而若是落到了懂行的人耳朵里，只怕瞬时间就要吓得面无人色。</p> 这是大唐最古老的杀手行话，又称“鬼切”、“切口”、“隐语”，只是近年很少有人用了，只有杀手之中那最尊贵神秘的一等人才会用这种切口说话。</p> 方才那人说的话意思就是说青城柳家答应的百两黄金已经到手了，己亥年十一月一日凌晨三点柳老太爷已经死了，但柳二公子找上门来了，是怎么回事。</p> 他说完了之后，破庙里面依旧寂寂，除了火炭偶尔碰着了旁边湿润的柴草发出的“噼啪”声，再无一点声音。</p> 这就很尴尬了，然而那人却像是丝毫未曾察觉，或者说他真就是一块石头，只是一动不动站在那边，耐心极好。</p> 空无一人的破庙里面终于有了动静。</p> 武圣老爷的身后钻出一颗跃动的火苗，火苗散出的火光投射到墙上的侧面多了一个影子。</p> 那影子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在火苗的投射下便似乎要把这破庙撞破。</p> 他说话都是懒洋洋的，声音却极年轻，“拜了道的不上道，青山绿水走一遭，官府衙门打个滚，幽冥地府点柱香，心点心，面碰面，折了腿再拜苍天。”(找上门来的这家伙做事不地道，我甩开他们一次，送他们去衙门一次，最后没办法杀了几个人，他们知道怕了，才磕头求饶滚了回去。)</p> 双臂黑红如岩浆的那人却丝毫不惊讶，似是早知道他在这里，继续生硬说道：“砸了碗，撞了墙，鬼打鬼，魂转圈，三星两点雨水。”（你这么做容易砸饭碗，等到你碰着硬茬子我也救不了你，到时候哭都来不及。）</p> 武圣老爷身后的那道影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魂转圈，头点地，睁眼还看天，青山依旧笑沧海，任谁跺不动脚，放不了屁。”(我死了也不怕，有你在谁敢动我，他们动不了，最多也就过过嘴瘾。)</p> 那双臂赤红的人影便突然安静下来，不说话了。</p> 武圣老爷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只听那道年轻声音换成了正常说话方式，不慌不忙地说道：“茂叔，等我一下啊，我穿个衣服，你知道，这天气一热，我就喜欢光着身子睡觉的。”</p> 这年轻人说话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外面大雪纷飞，庙外檐角冰棱子挂了一串，他居然还嫌弃热！</p> 然而事实似乎便是如此，年轻人很快便穿好了衣服，从武圣老爷的泥胎后面钻了出来，头上顶着方才跳舞的火苗，满头大汗，红光满面，敞着怀，像是喝醉了酒。</p> 黑红臂膀的中年人古井不波的眼神一个恍惚，有了些忧伤，但他很快便醒过神来，再次恢复成了冰山一般的冷硬。</p> 面前的年轻人今年十八，十五年前他才三岁。</p> 十五年前发生了很多事情，十五年也足够改变很多事情，比如把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稚童精心雕琢成了一柄杀人利器。</p> 那年轻人撩起衣摆扇着风，看着中年人傻笑，眼中暖意正浓。</p> 到这时才看清他的模样，面容普通，但一双眼睛极亮，就像是两颗乌溜溜的黑珍珠，倒是那眉毛本是剑眉的形状，偏偏在尾端往下弯了弯，那股子锐利的感觉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油然而生的亲近。</p> 任谁看见他也不会想到他便是大名鼎鼎的杀神“枕边人”，传闻中他之所以有了这么个称号，是因为那些死去的目标临死前都能感受到他轻轻喷在脖子上的呼吸。</p> 细思极恐。</p> 那中年人很满意地看着他，盘腿坐下，絮絮叨叨说道：“方寸山上的水墨云台下压了三寸，周遭可能有妖族出没，你需要多注意。”</p> “嗯。”</p> “南宗佛子放出话要找你谈谈佛经，我看他想要借此杀你倒是真的，别放在心上。”</p> “六根不净，还号称佛子，我看是佛门弃子还差不多，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放心，我不会理他的。”</p> “雪里山后天又有一场儆尤会。”</p> 唐未济正掀起袖子扇风，听到这里，动作便突然僵住了。</p> 杀鸡儆猴，以儆效尤，是为儆尤会，暗地里又被人促狭叫做鞭尸大会，鞭的自然是十五年以来人族最大的罪徒玄武。</p> 他沉默半晌，最终苦涩道：“与我说做什么，儆尤会年年都有，你从来都没有允许我去过，那些灵龟血脉的人，就活该去死！谁让咱们玄武一脉是灵龟血脉的祖宗，谁让我们见不得人呢。”</p> “往日你去了也是无济于事，每届儆尤会背后都有人坐镇，你去了救了不人不说，怕是要白白送死。”</p> 唐未济听到这里，眼睛却是一亮，他听出了其中三味，激动之余又有些忐忑不安，“茂叔，你的意思是？”</p> “对，这次儆尤会有所不同，你可以去。”茂叔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主持这次儆尤会的是方寸山的一名内门弟子，境界不高，口气大得很，说是只要有人能打败他，这次儆尤会便就此作罢。”</p> “我听着怎么像是请君入瓮呢。”唐未济冷笑道：“还是方寸山对此人抱有极大信心，这是要杀鸡儆猴？”</p> “两者都有，方寸山派出的那人是宗门雪藏的天才，境界不高，但实力不小，我打听到消息，很可能是专门冲着你来的，有人猜到了你的血脉之力了。”茂叔看着他，轻声道：“我建议你不要去。”</p> 唐未济陷入了沉思。</p> 夜雪无声，银月隐辉，暗渡星汉的几颗大星紧跟着晦了光亮。</p> 天放白，通红的火炭上多了一层薄薄的白灰，也没再那么亮堂。</p> 一直到雄鸡高唱，日出金光，早霞染红万里，天地大放光明。</p> 唐未济终于抬起头，一双眼睛不知不觉布满血丝。</p> 他看着对面一直看着他的茂叔，狠狠点了点头，果断而急促地说道：“去！岂能不去！我玄武为小人所害，陷足泥坑，玄武正统只剩余我一人，父辈荣光不该由此湮灭，我必将洗刷他们所受到的冤屈，以平诸叔伯在天之灵！”</p> “十五年了！五千多个日日夜夜，茂叔你知道我是怎么度过的么？我没有一天不在想着复仇！我的脑子里就像是有人在凄厉惨嚎！”</p> 他忍不住站起身来，双目赤红，面颊烧得火热。</p> 他一把扯掉了身上刚刚披上的衣服，露出满是伤痕的上半身，用力推开破庙的大门，面朝着北风，面朝着雪地，面朝着这片冰冷的世界，模仿着脑子里的叫声，声嘶力竭地嘶吼，向着天地宣泄。</p> “报仇！报仇！报仇！”</p> </p> 第二章 不过如此 风雪稍息，茂才不知去向，唐未济穿好衣服，学着茂才的模样卷起袖子，那朵叫做“小火”的火苗坐在他的脑袋上，他看起来像是一支人形的蜡烛。</p> 雪里山距离这边有点远，如果不立刻出发的话可能会赶不上后天的儆尤会。</p> 他系紧了袖口，关好破庙的门，看了一眼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心里想着可真是个好天气。</p> ……</p> 方寸山是龙州府出了名的血修圣地，门内高手众多，传闻有一位九长老，更是有“神龙”之称，这也确定了方寸山在龙州府的问鼎资格。</p> 而今方寸山放出风来要选内门弟子亲自开设儆尤会，这可是一件大事，山下山上都忙开了。</p> 邱天志得意满，站在雪里山山顶，打量着这个师门长辈给他定下的专为出名打造的道场，嘴角轻轻上扬。</p> 他捏紧了袖中的某样硬物，心想即便真是那个“枕边人”来了，有这件东西在，都不需要长辈出手，自己就能一巴掌拍死他。</p> 他看了一眼头顶苍白天空，心想诸事如意，也就这天气不尽如人意，冷了点。</p> ……</p> 热气腾腾的红油羊杂汤不值钱，红油是自家做的，羊下水更是没什么人吃，但这家做出来的味道是真的好，撒上一星半点的碧绿葱花，香气扑鼻，麻辣酸爽，尤其是在这么冷的天气，吃上一碗这个，称得上人间至美。</p> 唐未济吃得满头大汗，他本就容易出汗，一吃辣的更是汗如浆涌，但胜在爽快，何况每次出行之前他都要吃一碗这个，就怕什么时候自己回不来了。</p> 羊杂汤虽然不值钱，但也比硬馒头好吃多了，价格也贵了三个大子，这对唐未济来说是少见的大餐。</p> 他摸着鼓鼓的肚子，满足地叹了口气，心想什么时候帮玄武平反了，自己也不当刺客了，开一家羊杂汤店倒也挺好。</p> ……</p> 送去内府的盘子已经被摔碎了七八个，到处都是白如细雪的碎瓷片，门外站着的小厮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p> 闻言而来的大师傅围裙都没来得及脱，手上抄着长柄大勺，用家乡话问道：“作莫鬼啊？”</p> 一旁小厮瑟瑟哀求道：“大师傅，快去看看吧，刚做好的菜又被扔出来了，说不满意啊。”</p> 大师傅匆匆进去，没几个呼吸便被人扔了出来，头破血流，昏迷不醒。</p> 邱天发泄完了依旧有些不满意，这些个普通人，俗不可耐，要不是师父派过来的人，他都不想让他们伺候自己，按邱天自己的想法，如他这般的天才，难道洗衣做饭，不一样得用血修才行？</p> 想他是什么身份，居然给他做小羊羔肉？那些东西是人吃的？那么多妖族的肉他不香么？还是觉得自己吃不起？</p> 什么东西！还敢拿宗门威胁自己，没打死都算是看在师父的面子上了！呸！</p> 他看着门外，高声嚷嚷道：“重新换一盘！”</p> ……</p> 入雪里山的必经之路有一座小镇子，唐未济紧赶慢赶，终于在儆尤会当天赶到了这里。</p> 路旁有卖姜茶的，路边积雪三尺厚，这么冷的天，能有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是谁也不会拒绝的事情。</p> “我听说，那个邱天可是方寸山邱长老的独子，邱长老老来得子，自然疼爱，怪不得邱天行事百无顾忌。”</p> “哎，你这就不知道了，这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个邱天天赋极高，我听朋友说他身怀地阶血脉，修行速度一日千里，不是你我可以比拟的，方寸山山主都对他青眼有加啊。”</p> “嘘，你们都小点声。”这边有人压低了声音，鬼祟道：“你们可知道为何让邱天来主持今次的儆尤会么？”</p> “哦？难道还有什么讲究？”之前说话那人好奇问道。</p> “这是自然，我听说是冲着杀手榜上的‘枕边人’去的，你们还记得去年方寸山有个弟子死在枕边人手里的事情么？方寸山怀疑枕边人是龟奴一脉的人，要设个套让他钻进来，以报当日之仇。”</p> “恕在下直言，这事儿连兄台你都知道了，你觉得枕边人会过来么？”</p> “会不会不好说，我就是这么一说，图个乐，大家伙别介意。”说话那人知道自己说的有些不靠谱，顿时讪讪。</p> 坐在一旁的唐未济不动声色放下瓷碗，看着碗里仅剩的一点鹅黄姜汤，心里想着这可怎么好呢，人家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到最后还要让他们失望，是不是不太厚道？</p> ……</p> 邱天在儆尤会当天又去了一趟黑狱，黑狱是方寸山关押重犯的地方，非罪大恶极之人不可入，被查出有灵龟血脉的那两人便被关在这里。</p> 至于你说他们之前是某宗某派弟子，潜心修炼，不曾作恶？</p> 呵呵，不好意思，当他们身怀灵龟血脉的时候，便是世间第一等恶人！</p> 想那童谣如何唱来着？</p> “朱雀翘，白虎跳，青龙敲门春来到；龟驼碑，碑吃灰，玄武就是大乌龟……”</p> 玄武畏战之名传遍天下，若不是青龙力挽狂澜，只怕大唐早已沦陷过半，百姓生灵涂炭，他们是整个人族的罪人！</p> 邱天因为某些原因，水火相厌，对身怀灵龟血脉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好感，进黑狱自然也不会是探望。</p> 黑狱一百零八种刑罚，类似剥皮，抽筋，碎骨只是入门基础，其后还有梳洗，灌铅，请澡之类的恶刑。</p> 所谓梳洗，是指以热水浇在罪犯皮肤之上，再以铁刷子用力刷溃烂皮肤，一直刷到肉成细丝，白骨尽露。</p> 所谓灌铅，是指将烧融铅块如水饮下，烫穿五脏，铅水受人体温影响，在腹中再次化作金属块。</p> 所谓请澡，是在大瓮中放入冷水，扔进罪犯，固定四肢，水面露头，同时将毒蛇扔入，瓮下烧火，随着温度越高，蛇难忍，自然找寻更冷的地方，便自人口鼻耳下体之类的地方钻入，让人不寒而栗。</p> 方寸山对受刑之人无比小心，自有丹药供给，就怕没注意给弄死了，所以进了黑狱，真可谓是求死不能。</p> 邱天这次帮那两人一人挑了梳洗，一人挑了请澡，刑室之中很快便传来阵阵惨嚎。</p> 他手捧黄玉一般的茶汤，小心呷了口茶，优雅如贵公子。他心想这声音真是美妙至极，待到那枕边人过来，也得让他一样样尝尝看。</p> ……</p> 终于到了！</p> 时候到了，人也到了。</p> 刑台高十丈，那两个被折腾得奄奄一息的灵龟血脉弟子便被绑缚其上，邱天站在二人前面，看着台下黑压压一片人头，颇为志得意满，他开始背宗门为他准备的讲稿。</p> 他背到“玄武逆贼，身负希望，怯懦无用，是为人奸，人人得而诛之。”的时候，台下传来一阵阵的欢呼，那黑色的人头摆动如同浪潮，连绵自天边；有人高声大骂，“什么狗屁玄武，不过是缩头乌龟。”</p> 他背到“我方寸山人微言轻，势单力薄，却也愿意为大唐肃清这些人渣。”的时候，有人高声呼唤“方寸邱天，果然不愧是真君子，真天才！”</p> 下面一片赞扬声，让他更加飘飘欲仙。</p> 他背到“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方寸山并非滥杀无辜之辈，愿意给在场众人一个机会，若是能当着诸位豪杰的面打败了我，这两人的处置便可拱手相让。”的时候，台下又有人赞道“邱公子果然不愧仁义之名，让人敬仰”。</p> 谁也不是傻子，且不说邱天实力到底如何，就说万一有人真能胜过他，还真敢出手不成？能被方寸山看重雪藏的弟子，天赋有多可怕不是他们能想象到的，更何况身后还有方寸山这个庞然大物。</p> 邱天对眼前的情形很满意，却又有些不满意，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岂不是白来了一趟？就如宗门安排，毫无生趣。</p> 风头出了，但没大出风头，他就很不满意了。要等到枕边人出现，然后再败在自己的手下，那才算是圆满了。</p> 于是他再次高声嚷嚷道：“在下不过区区养气境，血修第一境，如此低的实力，难道都没人出手帮一帮这两个灵龟血脉弟子么？难道玄武真这么不得人心？”</p> 下面有人嗤笑了一声，似乎察觉到不妥，便连忙高声应道：“邱公子天才之名谁人不知，在场众人哪个敢出手啊。”</p> 笑声一片，似是冲淡了一些严肃气氛，又有人道：“玄武一脉罪大恶极，死不足惜，我们便等着这两人被凌迟处死，谁失心疯去救他们，只怕注定要让邱公子失望了啊。”</p> “就是，我之前还曾仰慕玄武一脉，谁承想他们竟然当了缩头乌龟，大好局势毁于一旦，我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即便这里有人想出手，怕不是也不敢，得和他们老祖宗一样当缩头乌龟吧。”</p> “兄台何不把这人说得更清楚一些，枕边人不过是蝇营狗苟之辈，如何敢出现在这等正大光明的地方，说此人为龟做奴，简直就是在夸他，分明就是一只绿头王八嘛！”</p> “我看诸位也是太过苛求了，邱公子在这里站着，他如何敢出来，怕不是早就远远躲开了吧，学他那乌龟祖宗，不死就是赢。”</p> 顿时一片哄堂大笑。</p> 又有人阴阳怪气嘲讽道：“毕竟防守无敌玄武龟嘛，玄武牛逼，我等佩服！”</p> 邱天的嘴角随着越来越多声音的出现翘得越发厉害了，这其中自然有方寸山安排的人，但更多的是只图一时嘴快的蠢人。</p> 蠢人还是聪明人，他都无所谓，只要效果达到要求就好了，甚至他希望这些蠢人更多一些才好。</p> 看样子那个枕边人是不会出现了，不过无所谓，按照方寸山的安排，接下来自然会有人上来挑战他，而且挑战他的人必然小有名气，而后被他摧枯拉朽拿到胜利，这场风头便算是出了，名气也算是打出去了。</p> 实际上有关这场儆尤会所有的一切消息都是方寸山自己放出去的，不管是说他是冲着枕边人来还是什么，都只是方寸山放出去的噱头而已。</p> 枕边人实力不高，名气却极大，是最好的垫脚石。他身为杀手，行走在黑暗之中，怎么会敢来这种地方，这些东西方寸山早有算计，至于让他带着那件东西，也不过是以防万一。</p> 那么，最后要做的便只有一件事了。</p> 邱天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灼灼，向前一步踏出，朗声道：“枕边人何在，方寸山邱天在此，可敢一战！”</p> 天地寂寂，左右相视，无人敢应声。</p> 别看他们说的时候起劲，真到了争锋相对的时候，没一个人敢吭声。</p> 邱天再进一步，厉声喝道：“枕边人何在，方寸山邱天在此，但求一战！”</p> 依旧无人应声，满场死寂，众人的心弦却渐渐松开，果真如他们所料，那枕边人不敢来这种地方。</p> 邱天又踏出最后一步，意气风发，“枕边人何在，方寸山邱天但求一败！”</p> 有人脸上已经溢出谄媚笑容，跟着应声，“鼠辈枕边人何在，可敢应战！”</p> 声音从一开始的稀疏杂乱变得宏大而整齐，最终化作滔天声浪，轰然拍打四周，如惊涛骇浪扑面而来，让人道心难守。</p> “鼠辈枕边人何在，可敢应战！”</p> 一连三声，声声震天，直冲云霄，气吞山河。</p> 三声过后，偌大的雪里山便只剩下遥远的回音，再无一人敢放声。</p> 邱天很是满意，嘴角笑意越发浓厚，他静静站着，叹了口气，演绎出绝对的失望，“玄武遗脉，不过如此。”</p> 接下来便应该是方寸山安排的那人出现了吧，他心里想着，已经做好赢的准备了，却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说话。</p> “吵死了。”</p> 邱天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p> 谁！是谁？是方寸山安排的那人？不对啊，不是说好在台下等着，期间还要发表一段演讲再上台的么？是谁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来到自己身后？</p> 邱天猛地转过头，身形僵硬。</p> 身后有个头顶火苗的少年，挽着袖子撑着脑袋盘坐在地，脸上写满了不耐烦。</p> 他风尘仆仆，衣衫不整，发丝散乱，敞胸露怀，像极了倦游的侠客。</p> 他眼睛很亮，眉毛很直，却偏偏在尾部向下弯了弯，便显得很和气。</p> 他坐着，邱天站着。</p> 邱天却要抬头看他，只觉得他在居高临下。</p> 和气的少年看着邱天，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来来，早打完早收工，别废话了。”</p> 邱天死死盯着他，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接话。</p> 唐未济站起身来，天地便随之大亮。</p> 眼前少年，行走黑暗，心处光明，行立坐卧，皆有正气风堂堂。</p> 玄武遗脉，不过如此？</p> 不过，如此！</p> </p> 第三章 火凤血脉 此人是谁？从哪里来的？</p> 邱天握紧了双手，手心里面不知不觉已经爬满了冷汗，他的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少年极度危险，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这一点。</p> 他如临大敌，心中有一道声音在不断告诉他，千万不能和眼前少年动手。</p> 他这么想了，便这么做了。</p> 台下有人高声嚷嚷，“你谁啊，有什么资格上台？”</p> 邱天回头冷喝道：“闭嘴！”</p> 他转过脸来，看着唐未济，满脸笑容，“兄台误会了，我想战的是玄武余孽，并非谁都能上来的。”</p> 他这话说的有些意思，看似客客气气，普普通通的话里面实则暗藏杀机。</p> 若是唐未济执意要与他一战的话，便自然而然先要背上玄武余孽的名头，这名头可不是谁都能背上的，毫不客气的说，这世上任你修为通天，怕也不愿意背上这个名头。</p> 没看南海那位三仙境的大能在浮池之渊的那件事情发生之后都不怎么行走人间了么，连带着整个蓬莱岛的人近些年都无比低调。（三气，三元，三仙，养气境为三气第一境）</p> 说到这里便有人要说了，难道就不能说自己不是玄武一脉，只求一战么？</p> 这自然是万万不成的，你若是如此说了，那便是名不正，属于胡搅蛮缠，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p> 想在方寸山的儆尤会上闹事？真当方寸山的那些个宗门长老是吃干饭的不成。</p> 这番话可谓是连消带打，在邱天的心里，这个诡异出现的少年若是眉眼通透的话，最好的结果便是自己下场，若是不识时务，自然有人来收拾他。</p> 所以这件事，从他出口的时候便算是结了。</p> 然而这世界之所以精彩，便在于事事不顺于人心。</p> 面前这少年，注定要让他失望。</p> 唐未济说的话很简单，简单到仅仅只是几个字，便让成竹在胸的邱天心中“咯噔”一下，让这片高台所在的区域周围一片哗然。</p> 他说：“我就是枕边人，你不是在找我么。”</p> 邱天的脑子一瞬间空白一片，就像是浆糊一样怎么也搞不明白。</p> 他说什么？他在说什么？他说他自己是枕边人？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东西么？他怎么敢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不怕死的么？他难道不知道这话说出去的后果是什么么？</p>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p> 邱天又惊又怒，难以置信。</p> 周围早已经炸开了锅，这个消息如风一般向着四周飞速散开。</p> 有无数道悲愤声音已经自四面八方响起，“枕边人，你杀我至亲，今日我与你不死不休！”</p> “呜呼，兄长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今日我必取此獠首级以祭兄长在天之灵。”</p> “师兄，师兄，你可看见，便是此人，便是此人啊！师兄你且看好，师妹今日便帮你报仇。”</p> 邱天有些意外，但紧跟着又是一阵惊喜。</p> 他知道这些人绝对不是方寸山安排的，他没想到因为方寸山放出去的一个假的风声，竟然真的把枕边人的那些仇家吸引了过来。其实想想也是正常，枕边人行走黑暗，寻常人苦寻不到，如今听说在这里有可能见到他，更有可能杀死他，岂会错过这次大好时机。</p> 他粗略看去，怕不是足有百人群情激奋，邱天一颗心顿时定了下来，他倒要看看，面前这个少年在这么多想要杀死他的人面前，还敢承认自己是枕边人么？</p> 哪怕是真的枕边人也不敢再吱声了吧，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p> 他面带淡笑扭过头去看唐未济，然后在看见唐未济脸上表情的时候心里又是“咯噔”一下，紧跟着心绪起伏难定，忍不住暗骂了一句“卧槽”。</p> 看他这样子？难道……有这么愣头青的么？</p> 唐未济很认真地看着他，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对周围的呼叫声充耳不闻，很认真地说道：“我真的是枕边人。”</p> 果然！妈的，脑子有泡吧！</p> 邱天无比悲愤地看着他，就为了和自己打一场至于这么拼么，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p> 欺人太甚！</p> 下面突然有人叫道：“邱公子别上当，他不是真的枕边人，枕边人何其狡诈，怎么可能把自己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岂不是自寻死路，我看此人是借此名头沽名钓誉而已。”</p> 正头疼的邱天眼睛一亮。对啊，这么一想有道理啊，这么一想才是最合理的解释啊！</p> 真正的枕边人怎么敢出现，反正没人知道枕边人长什么样，随随便便叫一声，到时候大不了再认错，受些苦，名头却也打出去了，真是好算计啊！</p> 邱天啧啧称奇，再次信心满满，确定自己的推论绝对不会出错，如果面前这人真是枕边人，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人有病。</p> 唐未济真的有病，所以他很无奈地看着邱天，心想你这么激动做什么？</p> 他再次重申，“我真的是枕边人。”</p> 邱天皱眉，颇有大派弟子风范，“你不是枕边人，有何资格与我一战，我劝你一句，有些话是不能说的，我看你年少，还是自己下去吧，免得到时候平白丢了性命。”</p> “邱公子仁义啊，有古侠义之风，果然不愧是方寸山高徒！”</p> “小子，邱公子仁至义尽，你还是乖乖下来吧，枕边人的名头可不是谁都能用的啊。”</p> “你是哪家小子，敢来这里捣乱，日后家中长辈被方寸山问责，岂不是白生事端，你怎的如此不懂事！”</p> 下面响起一连串的声音，有义正辞严的劝解，有冷嘲热讽的讥笑，有阿谀逢迎的谄语。</p> 带着那些准备报仇的人都开始冷静下来想这是不是一个骗局。</p> 他们打量着台上的唐未济，越打量越觉得不像，在场众人若是要追溯的话，只怕十五年前便有至亲死去，面前这少年十五年前是否出生都不知道，如何能杀人。</p> 邱天着实是不想和面前这少年动手，那种若有若无的危机感从未离去，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枕边人，邱天都不准备动手，要把大派弟子的风度发挥到极致。</p> 他再次挥了挥手，“快走吧，再不走可就迟了。”</p> 唐未济已经懒得再多说话了，事不过三，他已经说了三次了，这第四次自然便没有出声的必要。</p> 于是他重重跺在地上，下一秒钟已经不见了踪影。</p> 何谓枕边人？</p> 意思便是在你睡觉的时候躺在你身后都不能察觉，这其中便突出一点——身法。</p> 唐未济的身法自然是拿得出手的，不然的话也不会有了“枕边人”这么个称号。</p> 所以当邱天再次发现他的踪影的时候，唐未济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p> 到了这时候，哪怕是不动手也不行了。</p> 邱天面色骤然一变，双掌中钻出一只火鸟，绕过脑袋向着唐未济的眼珠子啄过去。与此同时，他肩头一矮，双手往背后环过去。</p> 这个姿势很奇怪，看上去就像是老母鸡要舒展翅膀，又像是邱天要把唐未济在自己背上反抱住。</p> 有人低呼出声，“这是凤凰涅槃，邱天果真有凤凰血脉在身！”</p> 这自然不会是正统的凤凰血脉，只是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残脉而已，但即便是残脉，那也是凤凰血脉，足以排进地阶。</p> 凤凰者，雄者为凤，雌者为凰，于烈焰中重生，八百年一次，生生不息，永生不死，是为涅槃。</p> 能让神鸟凤凰重生，那么涅槃之火又该拥有怎样的无上威能？其中太过复杂高深的奥妙且不去说，但若是想让一个人死，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哪怕仅仅只是残脉。</p> 唐未济自然不会让他抱到，但奇怪的是他也不曾闪躲。面对邱天的攻势，唐未济只做了个很简单的动作——他一脚踹了出去。</p> 于是邱天便很是狼狈地摔了个狗吃屎，那缕火焰伴随着火鸟消散在半空中。</p> 摔了个跟头，这种算不上肉体伤害，但对于精神上的打击是绝对充足的，雪里山聚集了方圆百里无数血修，他邱天此次是为了打响名头的，不是为了当别人的垫脚石的。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比面子更重要的？</p> 邱天的脸涨得通红，他从地上飞起，莽牛一般撞出。</p> 高台之上碎石飞溅，邱天起身的地方被激荡出的气息炸出一个大坑，蛛网一般的痕迹延伸足有方圆三丈。</p> 如果说唐未济方才的身形很诡异，那么邱天现在的身形便是绝对的极速！</p> 天空飞过的那只老鹰有些恍惚，怎么自己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地上那个人已经从这边到了那边？</p> 绝对的速度带来的是绝对的爆发力，邱天一拳轰出！</p> 轰！</p> 只听一声巨响，热浪炸开，一个比方才更大的巨坑出现在了高台之上。</p> 烟尘四起，下面众人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p> 如果说之前对唐未济的身份还有怀疑，那么在他踹了邱天一个狗吃屎之后，便没有人再对他的身份有所异议，即便他不是枕边人，也绝对是一个天才。</p> 那么面对邱天的这一击，如他这样的天才会选择怎样的应对方式？会以之前的身法躲避么？</p> 烟尘散去，一道道低呼便随之出现。</p> 每一个看清眼前景象的人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p> </p> 第四章 九长老 唐未济半步未退，他只是用一只手便抵住了邱天的搏命一击。</p> “这不可能！”</p> 有人惊呼出声，在场众人都不是瞎子，台上两人的修为在他们眼中清清楚楚，两人都是养气境巅峰，邱天更是地阶血脉，唐未济凭什么能用一只手挡下邱天的倾力一击？</p> 于是便有人想到了唐未济之前说的话：我是枕边人。</p> 枕边人是玄武血脉，玄武血脉是天阶血脉，以防御无敌于天下，那么一切便都有了答案。</p> 台下杀机四起！</p> 邱天看着近在咫尺的唐未济，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笑容，“现在你想走都来不及了。”</p> 唐未济依旧是懒洋洋的模样，“我何时想过要走，即便要走，也得带着那两人一起走才是，想来方寸山家大业大，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与我这么个小辈反悔吧。”</p> 邱天嘴角的讥讽如空中的热浪越发浓烈，“你当你自己赢了么？”</p> 唐未济看着他不说话，眼神冷淡。</p> 邱天感受着那抹以惊人速度增加的热度，终于忍不住放肆大笑起来。</p> 他挣脱开唐未济的手掌，仿佛是见了鬼一样朝着后面退去。</p> 唐未济抬起手，放在眼前看。</p> 一缕赤红色的火焰在他的掌心悠悠燃烧，透过那朵火焰，仿佛能看见这个世界的诞生于毁灭。于是唐未济便瞬间明白了手心这缕火焰的来历。</p> 只是他有些奇怪的是，以邱天的血脉浓度，如何能把这真正的涅槃之火从虚空中牵引出来，并且控制着落在自己的身上？</p> 他并没有尝试去扑灭这缕火焰，只是静静看着它在烧。</p> 谁都知道，天底下如果有一种火焰是扑不灭的话，那便是凤凰的涅槃之火。</p> 这种火焰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其中蕴藏的充沛的生命力，它们就像凤凰一样，足以存活万世，哪怕在可怕的虚空中都能静静燃烧，这是真正的永恒之火。</p> 不管从哪方面去看，唐未济都将必死无疑。就连台下他的那些真正的仇人看着他双目中都戴上了些许怜悯。</p> 谁都知道烧死的滋味最不好受，被一寸寸烧成灰的滋味更不好受。</p> 唐未济的手心如蜡烛一样开始融化，血肉与皮肤像是融化的蜡油往下滴落，露出森森白骨。</p> 以玄武的绝对防御都不能够阻挡这种火焰么？</p> 邱天终于放下心来，这是很不正常的事情，交给他玉瓶的人很确定地说过，没有人能挡住涅槃之火，但唐未济给他带来的惊讶太多，尘埃未定之前，他不敢抱有丝毫侥幸。</p> “我说过，你不早走，便走不了了。”他带着专属于胜利者的自矜，扬起头，居高临下看着唐未济说道。</p> “我何时说过要走。”唐未济翻掌捏拳，把右拳缩回手心。</p> 邱天便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差点没笑出声来，指着唐未济惊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捏起拳头它便不会再烧了么？脑子有病，果然脑子有病！”</p> 唐未济感受着手心的那股热量，一颗心渐渐稳了下来。</p> 他一步踏出，便好似缩地成寸，瞬间出现在了邱天的面前。</p> 他一拳轰出，在邱天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便一拳轰碎了他的胸膛。</p> “咔嚓咔嚓。”</p> 邱天耳朵里似乎都听见了自己肋骨与脊椎断裂的声音，然后紧跟着是血管崩裂，最后是心脏炸碎的声音。</p> “哗啦哗啦。”</p> 他能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鲜血从胸口涌出的欢畅感，他至死都没想通唐未济如何还有能力打死他。</p> 他不相信自己的感受，所以生生扭过脖子，瞪大了眼睛去看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到了自己身后的那只右手。</p> “咔嚓！”</p> 脖子也断了，邱天双目中流下血泪来，眼中满是惊骇，死不瞑目！</p> 他到底看见了什么？</p> 没人知道他到底看见了什么，也没人在乎这些，因为死人没有任何价值，不管对谁来说，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p> 有人掠出，大声吼道：“恶贼敢杀我方寸山弟子，留下命来！”</p> 有人在地上奔走，遥相呼应，化作一张巨网往唐未济罩过来，“枕边人恶贯满盈，早该去死，今日我等必将报了血海深仇。”</p> 更有人跪伏在地，哭天抢地，“邱公子，你待我恩重如山，怎么就这么死了？你若是死了，我日后可该如何去活啊。”</p> 一片混乱之中，唯有台上那两个被捆着的灵龟血脉的弟子朝着邱天的尸体吐了两口唾沫。</p> 是非黑白重要么？</p> 挺重要。</p> 有自身利益重要么？</p> 当然没有。</p> 这便是答案，便是众生百态直指内心的答案。</p> 他们的动作极快，唐未济的动作更快。</p> 几乎就在他打死邱天之后的瞬间，已经来到了那两人面前。</p> 当方寸山那位长老掠起的时候，他已经解开了其中一人的铁链。</p> 当下面乱做一团的时候，他已经把两人一左一右搀扶住。</p> 左右两人声音虚弱，低头感激道：“多谢公子相救。”</p> 唐未济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却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人扼住。</p> 他定眼去看，左右两人早已飞速退开，一道星光一般的锁链自虚空中生出，锁住了唐未济的手腕，把他牢牢锁在原地，哪怕是再精妙的身法都挣脱不开。</p> 果然是圈套！</p> 只是在瞬间，唐未济便想通了一切。</p> 这场儆尤会自然是真的，那么被带上台的这两个灵龟血脉的弟子自然也是真的。若是假的的话，瞒不过他的眼睛。</p> 所以他们遭受的刑罚也是真的，但私下里做了什么交易，比如以他的命换自己的命，那么手上的这两道星光锁链便自然而然有了解释。</p> 一切都在方寸山的算计之中，他们知道自己会得到消息，甚至他们笃定了自己会来，他们知道自己会以怎样的形式出现，就连自己的退路都知晓得一清二楚。</p>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唐未济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p> 因为这一切都牵扯到了一个人，唐未济相信自己可能被任何一个人杀死，也绝对不愿意相信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人会对自己不利。</p> 但他旋即又想到了那个死去的邱天，心中不免又有了些许快意。</p> 一切都在方寸山的算计之中，唯独没算到邱天会死。</p> 只怕因为他的死，又要生出一些波澜了吧。</p> 不过这些和自己已经没什么关系了。</p> 唐未济闭上了眼睛，把不断冲击星光锁链的血脉之力平复下来。</p> 只是尝试，他已经确定了面前的星光锁链不是自己能够撼动的。</p> 那么他所能做的，只有等了。</p> 如果真的是他所想的那个人设计了眼前一切的话，他不相信那个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p> 百里之外有座无名山峰，传闻曾是大唐剑神李四一剑劈开的华山角落，被人搬到了这边，断崖光滑如镜。</p> 镜面正中，不知何时钻出了一棵青松，迎着阳光茁壮生长，光滑的镜面因为它的存在变得支离破碎。</p> 青松上面有个人，挽起袖子，双臂赤红如同火炭，血液流淌灿如岩浆。</p>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百里之外发生的事情。</p> 他最终转过了身，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事都没做。</p> 死去吧！</p> 他心里想着，只有你死了，我的计划才会实现。</p> 玄武蒙受的冤屈，我终将有一天帮它洗刷，所有的仇恨，我都会亲手偿还。</p> 时间会告诉这个世界，我做的是对的。</p> 他抬头看着眼前破碎的镜面，心想着，总有些牺牲，是必不可免的。</p> “杀了他！杀了他！”</p> 唐未济听见耳边有声浪如潮，卷涌不断。</p> 越来越多的人想要杀他，其中不仅包括哪些曾经的仇家，还包括那些无辜众人，其中也许有曾经花钱请他出手的人，但不管如何，他们现在都成了绝对的正义者。</p> 声浪渐息，唐未济听见了脚步声，然后紧跟着听见了一道略显紧张的年轻声音。</p> “刘长老，此人罪大恶极，手上沾染了不下百条性命，死不足惜，方才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杀了贵派的内门弟子，手段之凶残令人发指，还请刘长老把他交出来，还我等一个公道。”</p> 唐未济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笑话，不杀他，难道等他杀了自己么？再说手段凶残，自己又不是邪教中人，手段怎么就称得上凶残了，只怕你们平日的光鲜外表之下，所做的凶残之事比自己多得多。</p> 他想着，自己这次只怕就要死在这里了。</p> 他想不出来方寸山的长老有什么理由庇护他，正义？别开玩笑了，大家都不是三岁小孩，都有正事要忙。</p> 然后他便听见刘长老沉声说道：“不行。”</p> 不行？</p> 唐未济以为自己听错了。</p>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p> 天上的那只老鹰都以为自己听错了。</p> 声浪轰然炸开，群情激奋，四处可见涨得通红的面孔，所有人都在大声嘶吼，嘶吼着连他们也听不懂的话，发泄着心头的不满。</p> 然后他们便听见刘长老继续说道：“此人是九长老要的，我不敢自作主张。”</p> 九长老？</p> 这个名字好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一听见这个名字，所有的愤怒便好似火堆上的冰雪一般飞速消融。</p> 先前说话的那个年轻人愣了半晌，突然朝着刘长老行了一礼，一言不发，扭头便走。</p> 越来越多的人行礼，扭头便走。</p> 人群越发稀疏。</p> 刘长老回头去看唐未济，突然发现唐未济面色惨白如雪。</p> 他心想原来你也知道九长老。</p> </p> 第五章 龙舟 九长老是谁？</p> 这个问题在十五年前那个草长莺飞的二月天也有人同问过。</p> 当时雨初晴，水风清，晚霞明。方寸山彼时的那位山主在问完了这句话之后便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养心殿最高位的那张椅子上，从此之后方寸山换了一位山主，锦绣峰上多了一位九长老。</p> 那年剥皮道人身后背着的只有三卷人皮；那年大师兄还没有比小河还要深的孤独；那年黄龙人还没骑剑，拖着牛车在雪中卖炭；那年卖酒翁还仅仅只是个卖酒翁，写满了上德山的虫螽文还不曾出现。</p> 那年浮池之渊崩碎，妖界与人间的通道被撕开了一条口子，老四营灭了三营，青龙营力挽狂澜，终定天下，换大唐二十载岁月无忧。</p> 那年的三百万里大唐充斥着阴谋、鲜血、算计、背叛、谎言，然后这片被阴谋拥抱的土地上便滋生出了无数不世出的天才。</p> 其后的十五年内，九长老的大名便人尽皆知——因为他只用了十五年，便带着不入流的方寸山成了龙州府血修执牛耳者，一等一的世间大宗。</p> 这样的一个人，可以称得上是神秘，但称不上可怕，让九长老在所有人心中变得可怕的是另外一件事情。</p> 天元十五年，也就是两年前，九长老创立黑狱，一百零八种酷刑之中最惨无人道的十八种酷刑据说都是九长老的手笔，这还不算，更致命的是传闻九长老吃人，黑狱便是因此而设立。</p> 吃人，粗一看多么寻常的字眼，然而只有当你真正了解了这两个字的内在含义之后，才会在瞬间毛骨悚然。</p> 如果不是九长老名声太大，只怕大唐神机阁早就派人过来查明事情真假了。</p> 唐未济不想吃人，更不想被人吃，然而他现在落到了方寸山的手里，准确的说是九长老亲自要的人，如果那个传闻属实的话，他不想被吃也得被吃了。至于蒸炸煮炙哪一种，就不是唐未济能说了算的了。</p> 目的地果然是黑狱，黑狱一共三层，唐未济没想到自己被投入的位置竟然是黑狱第三层。</p> 第三层仅仅只有三间囚室，一间被自地底引出的地火岩浆包裹，一间恍如一块亘古不化的坚冰，唐未济被投入的是最里面一间囚室。</p> 这间囚室里面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石凳。桌子上放着一壶茶，壶嘴冒着腾腾热气，石凳上坐着一个人，在饶有兴趣地看着他。</p> 唐未济深吸了一口气，在背后石门关上的瞬间躬身作揖，“见过九长老。”</p> 那人长须飘飘，面容清古，一双眼睛泛着鬼火一般的绿色，本来面无表情，听见唐未济的话反而笑了，“我可不是九长老。”他说，“你以为你有资格见到九长老？”</p> 唐未济抬起头看着他，半晌哂然一笑，走到石凳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细品了一口，含在嘴里待到茶香化开，满足叹道：“好茶！阁下是谁？大老远请我过来，就是为了请我喝一杯茶？”</p> 那人似笑非笑，“你坐在我的囚室里，喝着我的茶，还问我是谁？”</p> 唐未济愣住了，他心中有无数个猜想，但怎么着也不敢这么想，“你是囚徒？”</p> “我叫龙舟。”</p> 那人淡淡说了一声，唐未济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得头发都竖了起来，忍不住站起身“噔噔噔”往后退了两步。</p> “龙州府前府主？”唐未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看着那双淡绿色的眼睛，心想是了，的确是他，“不是说你云游去了么，你怎么会在方寸山黑狱？”</p> “云游？”龙舟笑了笑，难掩其中讥讽，“他们是这么说的么。”</p> 唐未济突然沉默了。</p> 龙舟抬眼看了他一眼，轻声笑道：“没错，既然你已经见到了我，那说明你是活不了了，等死的滋味可还好受？”</p> 他吹了吹茶末，呷了一口茶水，“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你又是谁，有资格和我关在一起？”</p> 唐未济心想这位九长老是想做什么，自己区区一个养气境的小杀手，怎么有资格和这位龙州府头号大人物，三元境巅峰的府主大人关在一起。</p> 他斟酌了片刻，没有告诉龙舟他的身份，只是说了个名字，“我叫唐未济。”</p> 然而龙舟愣了一下，看着他的表情瞬间恍惚起来，“你是唐未济？枕边人？”</p> 唐未济瞬时间也愣住了，他看着龙舟，心中一瞬间想到了太多。</p> 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枕边人？</p> 知道枕边人的很多，但知道唐未济就是枕边人的，也许只有茂叔一个人而已。</p> 唐未济自认自己的身份还不可能被龙舟这样的大人物记在心中，那么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是枕边人的？</p>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龙州府更换府主早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说十年前龙舟便已经被关在了方寸山？可黑狱的建立只是两年前而已，那么这八年时间，龙舟为何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更可怕的是龙舟失踪十年，九长老必然不可能让人知道他在方寸山，也就意味着龙舟与外界并无联系，那么这也就意味着在十年前他就知道枕边人是唐未济。</p> 十年啊……十年前，自己才八岁吧？</p> 枕边人的这个名号又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想到这里，唐未济顿时沉默了，他看着龙舟，目光极其复杂。</p> 龙舟同样也在看着他，那目光让唐未济不寒而栗。</p> 半晌，他低下头，看着早已经冷却的茶水，轻轻摇晃了一下杯子，一口饮下杯中苦涩，闭上眼不再说话。</p> 唐未济坐在角落里，没等多久，外面便有了动静。</p> 唐未济想过无数次九长老的模样，但绝对不包括站在他面前的这样子，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九长老？”</p> 龙舟满是讥讽地看着这边，懒洋洋说道：“他不是九长老谁是。”</p> 面前那人仰着头，似乎心情极好，笑眯眯看着唐未济说道：“不错，我就是九长老。”</p> 唐未济垂下眼睑，但无论如何，他那颗跳动飞快的心都暴露了他心中的不平静。</p> 面前站着的是个看上去仅仅只有三岁大小的娃娃，梳着羊角髻，穿着一个纹着鸳鸯戏水花纹的红肚兜，肥嘟嘟的小脸粉嫩，似乎能掐出水来。</p> 无论如何，唐未济都没有办法把面前这个三岁大小的娃娃和传说中十五年前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整个方寸山未来的九长老联系起来。</p> 但不管唐未济怎么想，面前站着的就是传说中的九长老。</p> 九长老围着唐未济走了两圈，目光幽深似海，先是“呵呵”笑了两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满意地点了点头。</p> 唐未济站在那边如芒在背，坐立不安，就连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去放，九长老的目光就像是一把把锥子，深深刺进了他的身体中。</p> 龙舟一直在喝茶，但注意力却一直都在这里不曾动过，他想要看看这个魔头把唐未济带过来所为何事，如果真的如他心中所猜想的那件事一致的话，只怕九长老就要失望了。</p> 九长老走到唐未济的身后，突然伸出手来，五指成爪，朝着唐未济后脊椎自上而下第三节抓过去。</p> 龙舟眼睛一亮，心中暗道：果然！</p> 唐未济的实力在这样的存在眼中简直犹如蝼蚁，就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被一把抓中了脊椎，他闷哼了一声，只感觉那脊椎处瞬间断了，剧痛难忍。</p> 这还没完，紧跟着在他与九长老手掌接触的那地方瞬间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力，唐未济只觉得自己周身血液尽数往那边涌过去。</p> 只是短短的两个呼吸，再等九长老松开手的时候，唐未济已经面色惨白，瘫倒在地上不断喘着粗气。</p> 九长老右手手心捧着一枚鸡蛋大小的血红宝珠，宝珠表面光华流转，正中间似乎有一头蛇首龟身的玄武无声嘶吼。</p> 从来到黑狱之后一直藏在头发里不肯出来的小火从唐未济脑后冒出来，朝着九长老张牙舞爪，却被九长老一掌抓住，呵呵笑了两声，“居然是真火之灵，你倒是好运气。”</p> 他左掌一翻，小火被他收入袖中，“反正你也用不上了，不如给我好好调教调教，日后说不得还能给我方寸山添一尊守山真灵。”</p> 唐未济目光怨毒地看着他，却连撑着自己起身的力气都没有。</p> 小火对他的重要性几乎与茂叔相当，据茂叔说是自他一出生便出现跟随在他身边的灵物，有天生地养的资质，之前邱天引出的涅槃之火便是小火偷偷吃了，这也是邱天死不瞑目难以置信的原因。</p> 他不知道小火到底是什么，但无论是从感情还是品秩上来讲，小火都是他不能失去的。</p> 只是他现在能做什么呢？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又能做什么呢？</p> 唐未济心里头终于有了一丝绝望。</p> 他想那个人把自己送入黑狱之中，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没有半点消息和提示传进来？难不成真的要自己去死？</p> 九长老临走之前满怀深意地看了唐未济一眼，捏着那团玄武真血走出黑狱最深处的囚室。</p> 一片死寂中，只余下唐未济粗重的喘息声。</p> 龙舟突然开口说话了，“他还会来找你的。”</p> 他像是说给唐未济听，又像是在肯定自己的说法，加重语气道：“他一定还会来找你的。”</p> </p> 第六章 九长老的秘密 唐未济站在龙舟身前，一动不动地俯视着他。</p> 侧身躺着的龙舟背对着唐未济，这位曾经的三元境巅峰强者在长达十年的关押压制之中早已将修为消磨殆尽，而今处在黑狱中的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所以唐未济站在他身后想着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p>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唐未济都有足够杀了他的理由，最直接的理由就是九长老为什么要把他投入到龙舟的囚室之中，无论这背后有什么博弈，杀了龙舟是最简单的破局方法。</p> 这里没有日夜，不知春秋，唐未济对时间的印象已经模糊，只知晓差不多过了十天了。</p> 他在犹豫要不要动手，只要他动手，龙舟必然会死，因为他足够年轻，年轻代表了在同样没有修为的情况下更加强壮，强壮便代表了胜利。</p> 他看着侧躺着的龙舟，目光犹然变得深寒，他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p> ……</p> 在这片不见天日的黑狱之中，时间流速缓慢到像是龟爬。</p> 这鬼地方不能修炼，没有消遣，你只能呆在这里，日复一日地想着脑子里的那些空白聊以度日，如果没有那片空白，无尽的孤寂之后等待着你的只能是死亡或者疯狂。</p> 龙舟在这里呆了两年了，两年时间里，他几乎已经把这石室里面所有的一切都摸得清楚，包括那张石桌上面有多少细微的痕迹，每一道痕迹在什么位置他都知晓得清清楚楚。所以当唐未济从那个角落悄无声息起身靠近他的时候，仍旧闭着眼睛的龙舟通过空气细微的流动便判断出石室中发生了什么事情。</p> 当唐未济举起自己的右手的时候，龙舟便知道自己必须要说话了，他的声音很平静，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下一秒随时都会死去的人，“我劝你不要这么做。”</p> 唐未济的动作停住了，举起的右手却依然没有放下。</p> 龙舟翻了个身，躺在床上直直的看着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九长老绝不是一伙的，即便他设了什么局，只要他想要做什么，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p> 也许是龙舟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唐未济，他举起的右手缓缓放了下来，“这个理由不够，你在这里呆了这么长时间，总归知道些什么。”</p> “知道什么？”龙舟的视线转了过去。</p> “比如……”</p> “比如？”</p> “比如九长老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比如你对九长老知道多少，比如你为什么会被关在方寸山的黑狱中，又比如你是怎么知道我就是枕边人，枕边人就是唐未济的，再比如九长老之前对我做了什么？他到底想做什么。”</p> 龙舟轻声笑了一声，似乎有些讥讽，“你的问题好像有点多？”</p> 唐未济冷声道：“任谁处在我现在的处境，问题都只会比我更多，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么你肯定知道我一向没什么耐心。”</p> 龙舟叹了口气，从石床上坐了起来，“你知道你杀不了我的。”</p> “我可以多试几次。”唐未济很诚恳的看着他，“你应该知道我的任务成功率是百分之百。”</p> 龙舟看着他再次叹了口气，意味比之前更长，“你的问题我有些可以回答，但有些你不该知道。”</p> 唐未济轻声道：“我希望知道所有的事情。”</p> 龙舟终于从床上起身下来，他下来得很慢，等到他终于坐在了石凳上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我虽然被关在方寸山，但这是我自愿的，所以大唐神机阁一直都没有找上门来，方寸山自然平安无事。”</p> 他不等唐未济发问，便突然厉声道：“别问！问了我也不可能告诉你的。”</p> 等到唐未济明显闭上嘴，他缓了缓语气，继续说道：“九长老是谁，他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恕我也不能告诉你，他是全天下最神秘的人，我如何有资格能知道他的秘密。”</p> 他看着唐未济，颇有深意地说道：“你知道，当一个人藏着的最深的秘密被人知道的时候，一般都是离死不远了。”</p> “至于如何知道唐未济就是枕边人，枕边人就是唐未济。”他看着唐未济，目光变得很是奇特，最终有些温暖，还有些愧疚，“因为你枕边人的名号就是我起的啊。”</p> 唐未济身形微微震了一震，那颗心“噗通”跳了一下，慢了半拍。</p> 枕边人的称号竟然是从这位龙州府的前府主嘴里传出去的，这其中意味着什么？</p> 从两者的立场上来说，唐未济是黑，龙舟是白，黑白不两立，无论如何龙舟都不应当放过唐未济，然而现实却总是比预想中的要复杂太多。</p> 唐未济瞬间想到了很多东西，比如茂才为什么会带着他隐居到龙州府，比如十年前城南铁锁江为何在夏日冰封百里。所以他看着龙舟的眼神越来越复杂，藏在衣袖中的手掌甚至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的脑子里多了一个大胆的想法。</p> 龙舟似乎是没有通过空气流动察觉到唐未济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继续说道：“九长老要对你做什么事情，是我唯一能够确定的。”</p> 他抬头看着唐未济，目光怜悯，“你离死不远了。”</p> 他叹气道：“他抽取的是你的玄武血脉，你自己应当知道，你的玄武血脉极其寡淡。”</p> 正说着话，他突然抬头往石门方向看过去，他看了一秒钟，旋即扭头看向唐未济，“我说过，他还会回来的。”</p> 石门“砰”地一声打开，从外界射入的夜明珠光芒中，浮尘被卷动，奔涌如雾，尘雾之中，九长老稚嫩的面容扭曲狰狞，显得焦躁而恼怒。</p>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这样！我不会算错的，我的消息绝对没有错！”</p> 他暴怒着，一巴掌将唐未济拍晕了过去。</p> 等到唐未济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黑暗中他好歹认出了这依旧是之前的石室，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然而当他内视己身之后，一颗心又不免沉重了几分。</p> 原本寡淡的血脉变得更加稀薄，唐未济心有所感，知道再继续这样下去，最多只要三次，他的玄武血脉便会从根源上断绝，意味着从此之后，他只能是一个普通人了。</p> 在那片无比熟悉的黑暗之中，龙舟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温暖与愧疚，只余下绝对的冰冷和审视。</p> 时间的概念越来越模糊，不知道过了多久，石门再一次被打开，九长老比上一次更加焦躁，唐未济在他进来的时候似乎闻到了一点点焦糊的味道。而早已经能在黑暗中视物的龙舟看着九长老搭在唐未济脊柱上的手指，嘴角不免露出一丝嘲讽。</p> 又一次的昏睡，更加稀薄的血脉。</p> 唐未济感觉自己受益于玄武血脉的得到的天赋防御力已经完全消散了。</p> 龙舟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他，那双碧绿色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饿狼，又像是黑暗中悠悠燃烧的鬼火。</p> 他知道自己依旧不能信任面前的这个人，哪怕他等了无数年的机会真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他依旧不能信任面前这个叫唐未济的人，纵然在十五年前是他亲手挑选了这个孩童。</p> 安静点，他告诉自己，安静点，再有点耐心，时间是最能证明一个人本质的东西，安静点，再安静点，只有安静下来，才能看得更清楚。</p> 九长老又来了一次，唐未济体内的血脉之力消耗殆尽，他已经不能够感受到自己与天上那颗玄武大星的联系了。</p> 这意味着他已经被玄武大星抛弃。</p> 这一次的焦糊味更重了，唐未济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在黑暗中，他似乎看见了九长老玉瓷一般剔透的面颊多了许多类似瓷器的裂纹，裂纹之中有烧红的火星伴着黑灰飘飞了出来。</p> 他倒在地上，只觉得自己这次再也起不来了。</p> 黑暗中，唐未济觉得有什么东西来到了自己的身边，他睁开眼睛，发现是龙舟蹲在了他的身前。</p> “你要死了。”</p> 这不是龙舟第一次和唐未济说这样的话了，在之前的日子里，他曾经无数次听到龙舟这么说过，但他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觉得龙舟的话里面死亡意味如此浓重。</p> 龙舟又道：“我能救你。”</p> 唐未济面无表情，连喘息的节奏都不曾变过，他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p> “我知道九长老在做什么，我也知道他接下来想怎么去做。”</p> 龙舟目光中似乎有些悲哀，又有一种奇特的光芒从他的脸上绽放出来，“从十年前我发现了他藏着的最深的那个秘密之后，我就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p> 他看着唐未济，轻声叹道：“当一个人藏着最深的秘密被人发现的时候，总归是有一个人要去死的，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我能活到现在，已经很值得庆幸了不是么。”</p>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龙舟俯视着他，目光中寒光闪动，“这到底是我等待了很长时间的机会，还是他给我设下的决死的套？你能告诉我答案么。”</p> “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让他找到了你，偏偏让你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不信这种事情只用运气便能够解释得通。”</p> 龙舟安静地看着唐未济，似乎在等待着那个永远都不能确定的答案。</p> 唐未济冷静地看着他，几近空白的脑子飞速转动，带来一阵阵的眩晕，他最终还是开了口，“我是九长老亲自要的人。”</p>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已经足够说明许多问题了，至少龙舟的很多问题都有了答案，看着龙舟的表情，唐未济心中的许多困惑便也都迎刃而解。</p> “这是一个局。”龙舟用手上仅有的线索，很冷静地分析着，先给这件事情下了一个定义，“这是九长老给我设的一个局。”</p> 龙舟把两件很重要的事情和盘托出，“我之所以被关在这里，是因为我发现了九长老的一个秘密，你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我认识茂才。”</p> “什么秘密。”唐未济很敏锐地察觉到了重点。</p> “他是妖族。”龙舟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他是十五年前从浮池之渊钻出来的大妖。”</p> 这简直就是一个笑话，整个龙州府最顶尖的强者竟然被人说是妖族，整个龙州府执牛耳的方寸山竟然被一头妖族领导？</p> 这样的话若是落在别人的耳朵里，只怕连后槽牙都要笑出来，但唐未济没有笑，他不仅没有笑，反而听得很认真。</p> 因为说这话的人是龙州府的前府主，三元境巅峰强者，而这个人被方寸山关了十年。</p> 传闻中九长老吃人，若九长老是妖，吃人不是正常？</p> “这么重要的秘密若是被你知道了的话，你为什么还没有死。”</p> 唐未济的问题近乎刻薄，却如一柄锋利的刀斩开了笼罩在真相眼前的重重迷雾。</p> 是啊，如果九长老的秘密被龙舟知道的话，龙舟为什么还没有死？他之前说的很清楚，当一个潜藏最深的秘密被人发现的时候，总有一个人要去死的，不是藏秘密的那个人，就是发现了秘密的那个人。</p> “因为我的体内藏了一样东西。”龙舟看着唐未济，“这样东西能救他的命。”</p> 他嘴角挂着一丝讥讽，“像九长老这样的大妖若是要在人间生存的话，总该有个合适的载体，如果容器不够坚固的话，容器里面又如何能装得下东西。”</p> 唐未济福至心灵，一句话脱口而出，“所以他现在的身体要崩溃了！”</p> “对。”龙舟点了点头，“他一直在找寻解决的办法，你的血脉之力是其中的一种办法，我掌握的东西又是另外一种办法。”</p> “但是现在我的办法已经没用了。”唐未济冷冷说道。</p> “不。”龙舟摇了摇头，“对他来说，两条路都不曾走到尽头，你的路还剩下一个办法。”</p> 他抬眼看着唐未济，认真说道：“而这种办法若是用出来的话，别说玄武血脉了，就连你的命都会没有。”</p> 唐未济问道：“什么办法？”</p> “你不需要知道，这个办法解释起来有些复杂。”龙舟侧耳听了听外面传过来的声音，“解释一个问题需要时间，而我们的时间不多了。”</p> 唐未济偏了偏脑袋，感受到了什么。</p> 龙舟一把攫住了他的手腕，捏得唐未济生疼，语气突然间变得无比急促，“这是一个机会！”</p> “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的话，九长老拿不到他想要的东西，必然会杀我们灭口。”</p> “他想要我的东西，你就是他送到我面前的诱饵，当他尝试着走你的那条路失败之后，肯定会来到最后一步，最后一步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你都会死，他知道我一定会用这件东西去救你。”</p> “对我们来说，这是九长老设下的局，但同样也是一个机会！”龙舟目光炽热，“猎人与猎物的转换，向来总是在一瞬之间不是么。”</p> 唐未济看着他，听着那逐渐逼近的脚步声。</p> 脚步声无比沉重，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又或者是脚步声的主人已经急躁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它突然加快了速度。</p> “砰！”</p> “砰！”</p> “砰！砰！砰！”</p>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距离石门仅仅只有数步之遥。</p> 龙舟的目光越发炙热，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无比急促。</p> 他急急说道：“我真的认识茂才！”</p> 就在脚步停在石门外的瞬间，唐未济终于重重点了点头。</p> 龙舟长吐出了一口气，石门再次打开，九长老站在门外，身体碎如烂瓷，寸寸龟裂，浑身烟火缭绕，如魔神降世。</p> </p> 第七章 四色宝珠 唐未济被九长老带走了，同样被带走的还有龙舟留在唐未济体内的一道气息。</p>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的秘密，或大或小，或深或浅。</p> 几乎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这些秘密不可与人说，或者越是亲近的人越不能说，与信任无关，与伤心有关。</p> 因为在乎，所以伤心；因为在乎，所以怕伤心，故此越不能说。</p> 唐未济被九长老随手禁锢，然而看似强大的九长老，本身却已经开始透露出腐朽与虚弱的气息，就像是走到了生命尽头的一朵烛火，摇摇欲坠。</p> 唐未济看着九长老的背影。</p> 他知道了九长老藏着的最大的秘密，但他最想知道的，却还是龙舟的秘密。</p> 龙舟和茂才到底是什么关系？听他两次强调自己认识茂才，分明就是知道茂才和唐未济关系的，玄武营当初只出来他们两个人，那么这个龙舟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p> 他说他自己知道了九长老的秘密，九长老不杀他是因为他藏着的那样东西，那么他为什么不让大唐神机阁插手这件事？</p> 大唐神机阁专管血修，其中高手如云，唐未济肯定若是神机阁插手，哪怕九长老修为再高也是一个死字，龙舟为何情愿在方寸山被关十年？</p> 他最想知道的是龙舟和自己的关系，这些天龙舟一直在查探着唐未济的来意，唐未济又何尝不是在观察着他。</p> 然而秘密终究不可尽与人言，何况现在也没有时间再去问这些问题，唐未济若是想活下去，只能选择相信龙舟，就像是龙舟想活下去，只能赌九长老是强弩之末。</p> 那么九长老是强弩之末么？</p> 唐未济看着那道背影，不算太高，气息却高到让唐未济喘不过气来。</p> 他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世人死前皆有回光返照，快要破碎成灰的九长老是处于回光返照么？</p> “龙舟和你说了什么？”九长老背对着他在弄着什么，却突然出声问他，声音显得有些嘶哑，就像是被人捏着嗓子用烟熏了三天。</p> 唐未济自然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他感受着龙舟留在体内的那道气息，有些惊讶那似曾相识的感觉。</p> 九长老似乎也没指望唐未济会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但我一直想要他做的事情，他终于做了不是么。”</p> 他扭过头来，手中捧着一颗四色宝珠，眼神戏谑，指着唐未济的心口，“是在那边对么。”</p> 唐未济只觉得一阵寒冷，九长老指着的位置正是龙舟留下那道气息的地方，所以说他们做的事情都一直落在九长老的眼中？</p> 九长老却没有自得的意思，一边往唐未济这边走过来，一边继续说道：“我关了他十年，就为了那件东西，如果不是确定了凤凰真羽在他的手中，我早就杀了他了。”</p> “十年啊。”他走到唐未济的面前，把宝珠捧在手心，挡在自己眼前看着唐未济，看唐未济那张脸在宝珠的映照下变得光怪陆离，“十年啊，你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么？”</p> “十年前如果不是他横插一手的话，他还是他的府主，我自可化身成人身，是真正的人身，而不是现在的夺舍载体。”</p> 九长老的视线转向了自己捧着宝珠的那只手，从手背上轻轻撕下一块冒着黑烟的人皮。</p> 人皮沾着血，却飞速变得干燥，最终在他的掌心化作一团灰烬。</p> “你看看，这十年里，我无时无刻不是在遭受着烈焰焚身的折磨，你说我该怎么报答他才好？”</p> 唐未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把你说的凤凰真羽给我？”</p> 是啊，这是唐未济一直想问的问题，龙舟为何如此确定九长老知道他一定会救自己？</p> 这个问题在龙舟那边势必没有答案，那么如果能在九长老这边得到答案自然也是可以接受的。</p> 九长老笑了笑，已经脱落一半皮肤，露出其后焦黑肌肉的脸颊看起来狰狞而可怖，“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p> 唐未济还想要问什么，最终却是忍住了。</p> “你想问是谁告诉了我？”九长老冷笑着摇了摇头，“我自然知道是谁告诉了我这件事情，但你放心，我是不会把那个名字告诉你的。”</p> 他终于露出了一丝骄傲神色，“我从见到你的那第一面起便知道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你的血脉浓度太低了，达不到我的要求，但我依旧耗费了我这具身体的十年寿命抽取了三次你的血脉，为什么？这些都是为了做给龙舟看的而已。”</p> “那人以为能骗到我，却错估了我的身份。”他看着唐未济，咧开嘴笑，如张开血盆大口，“大妖？那也太瞧不起我了。”</p> “这世上谁能骗到我？”他环视四周，“混沌不行，弘光不行，那个人不行，龙舟更不行！”</p> 唐未济突然感觉到自骨头缝里诞生的寒冷，让他连牙齿都开始打颤。</p> 浮池之渊另一头的妖祖本名混沌，浮池之渊这一边原青龙营守将、今大唐一品神策将军、护国公名为弘光。</p> 面前的九长老到底是谁？</p> 更重要的是那个九长老不肯说名字的人，知道他是玄武血脉的只有茂才，当然现在可能多了一个龙舟，但知道他来到这里的也只有茂才，十五年的杀手生涯，他从来只信任茂才一人而已，那么告诉九长老的那人会是茂才么？</p> 九长老继续说道：“龙舟一直以为我可以走两条路，但他错了，当知道你不是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只能走一条路，也仅仅只有那一条路而已。”</p> “你的血脉浓度不够，达不到我炼四神珠的要求，当年我从浮池之渊出来的时候，吞了四营三分之一的血脉之力，独独少了青龙血脉，万幸这些年找齐了这些，但玄武血脉一直不齐全，三千玄武血脉少了一人，仅剩下两千九百九十九，不补足那一人血脉，四神珠无法炼制，只可惜你的血脉浓度不够，不然的话我何必多费工夫。”</p> 唐未济看着他，突然感觉自己一阵口干舌燥。</p> 他自然知道玄武血脉少了的那一个人是谁，他甚至知道那人叫什么，因为正是那人把他一手带大的，也正是那人让自己来了方寸山。</p> 但这并非最可怕的地方，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九长老话里无意透露出的另一段讯息。</p> 他要炼制的四神珠所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四神兽血脉，而是三千份不同人的神兽血脉，十五年前朱雀营与白虎营六千人死绝，所以九长老所需要的这两种神兽血脉不缺，而玄武营逃走了茂才一人，九长老提炼出的玄武血脉便始终不算契合大道的完美。</p> 那么剩下的青龙血脉呢？青龙营三千人一人未死，九长老所需要的青龙血脉是如何找齐的？</p> 别看九长老说得轻松，唐未济可以肯定他找寻神兽血脉的时候必定艰辛重重，就连最后一份玄武血脉都找得如此艰难，更何况足三千份青龙血脉。</p> 况且这世上四神兽血脉从来只出自浮池之渊，即便有散落在外的也是残脉，不说血脉浓度能不能符合九长老的要求，单这数量便凑不齐。</p> 据唐未济所知，能凑齐三千分青龙血脉的，这世上仅仅只有一个地方。</p> 他想到了这里，自然便想到了十五年前那场战斗的真相。</p> 难道所谓的真相之中的青龙营畏战不出也是假相？难道而今的护国公、一品神策将军竟然与妖族有所勾结？当初浮池之渊崩碎，被妖界掀开了一角封印，竟然也是在某人阴冷目光注视下的默许？</p> 是了，除了弘光之外，还有谁能够找齐三千份青龙血脉？还有谁能命令得动那三千青龙，让他们心甘情愿献上自身的血脉根基。</p> 唐未济只觉得自己已经找寻到了那藏在历史角落中的真相，一时间心中激荡，十五年的忍辱负重，十五年的龟冷支床，十五年积攒下来缓慢发酵成的仇恨瞬间找到了更加明确的目标。</p> 他闭上眼睛，轻声告诉自己：</p> 我是玄武，我将永生不灭。</p> 不管是谁挡在我的面前，不管是什么样的困境，我都有能力闯过去！</p> 因为我是玄武遗脉！</p> 我是玄武正统！</p> 他不断告诉自己，直至获得平静。</p> 九长老却不管他如何去想，只是把手心里的那颗四色宝珠按在了唐未济的心口，唐未济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飞快，却不是心脏本身在跳动——龙舟放在他心口的那样东西终于开始起了变化。</p> 就像是初春蛰伏在冻土中的虫子挥舞着自己的触须，就像是快要孵化的鸟儿在蛋壳里用稚嫩的喙敲击着硬壳，唐未济感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敲击着他的胸口。</p> 唐未济的心脏便跟着它跳动得飞快，他知道龙舟的后手开始发挥作用了，也许就在九长老手中的那四色宝珠按下的一瞬间，结局就会改写。</p> 然后就在他一颗心跳得飞快的时候，九长老停下了他的动作。</p> 那张破碎的面孔抬起脸来看着他，九长老慢慢漂了起来，最后与唐未济等高对视，他焦黑露出牙床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厉鬼一般的笑容越来越大，嘴角越扯越高，最后都要扯到了耳朵根。</p> 他突然把自己手中的那颗四色宝珠收了回去，冷笑道：“你当我有那么蠢么？”</p> </p> 第八章 夺舍 淡淡的焦糊味道从鼻端抽离，缓慢动作带来的风轻轻吹散了唐未济眼角垂下的一缕长发。有一根长发向下飘落，直至目光所不能及，融入了黑暗之中，就像是他那颗不断下沉的心。</p> 九长老明显是在讥讽，“龙舟知道你的血脉之力太过寡淡，绝对不足以支撑我练成四神珠，我已经经不起失败了，所以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便是把四神珠打入你的体内，借你的命元与血脉之力将四神珠滋养完美。他把凤凰真羽留在了你的体内，指望在四神珠入体的一瞬间击碎它，借此重创乃至杀死我。”</p> 九长老“呵呵”笑道：“四神珠经我祭炼已成一体，他知道这一点，却不知道我知道他知道这一点，想在这上面设计我，何其愚蠢。”</p> “我等的就是这个啊。”他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往唐未济胸口抓过去，“不然我何必装得如此辛苦。”</p> 唐未济闷哼了一声，瞳孔在痛苦与惊讶的刺激下缩成针尖一般大小。</p> 面前的九长老气息清扫一空，何其霸烈，腐朽衰败的气息就像是光滑镜面上的水珠，被人轻轻拭去，才发现不过是伪装而已。</p>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楚从心口传递出来，唐未济低头去看，却见一根七彩羽毛燃烧着幽幽火焰，被九长老强行从他的体内抽出。</p> 原来龙舟所有的算计，都在他的掌心之中而已。</p> 真羽终于被取出，极其神异，悬浮在半空中振振如匣中剑，以天地为剑鞘磨炼己身，金光凌然，其音清越。</p> 唐未济终于知道先前那股子熟悉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这真羽上面燃烧的火焰可不就是邱天拿来对付他的涅槃之火。只是这真羽上的涅槃之火雄浑浓厚何止百倍，同样，也精纯珍贵了百倍。</p> 哪怕是九长老，看着眼前的神物目光中也是满溢出欣赏，“火凤涅槃，千年轮回，血脉易寻，真羽难得，十年了，真羽中的涅槃之火竟还这般精纯。”</p> 他伸出手轻轻往真羽抓过去，只听“铮”的一声，犹如最锋利的剑斩在了世上最珍贵的一块羊脂白玉上，真羽移动半分，像是一柄从虚空中出鞘的真剑。</p> 一只拇指大小的火凤拖着华美的火羽站在凤凰真羽上看着九长老，如临大敌。</p> 九长老咧开嘴笑骂道：“残存真灵也敢嚣张，简直不知死活。”</p> 他张开嘴，猛吸了一口气，那拇指大小的火凤被他长鲸吸水一般吸入腹中，只在腹部微微亮起一抹红光，便就此湮灭。</p> 九长老笑呵呵拍了拍肚皮，舔了舔嘴唇，“滋味甚好。”</p> 再看空中真羽，光芒不黯，但落在眼里总归少了那么一抹灵性。</p> 唐未济看得却是一阵头皮发麻，此人究竟是谁！</p> 那可是凤凰真灵啊，哪怕是残存灵性，也是天地神物，比涅槃之火威力更高，却被人一口吞了，连挣扎都挣扎不了。</p> 实力如此之高，算计如此之深，落在这样的人手中，唐未济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p> 九长老扭过头，笑呵呵看着他，“原本我对你能否化作四神珠的宿体还有些不确定，现在有了涅槃之火，你便是想不成功都不行了。”</p> 他最后飘到唐未济的眼前，鼻尖对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那张早已经溃烂露出惨白牙床的嘴巴开合间传出让唐未济毛骨悚然的声来。</p> “就成全我，让我带着你的躯壳永恒不灭吧。”</p> 昏暗的石室中突然落了一场雨。</p> 落雨必然有雨云，那朵雨云仅仅只有巴掌大小，所以落下的雨点便也显得极其袖珍。</p> 雨点丝丝缕缕落在唐未济的身体上，他却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剧痛难以忍受。</p> 雨云下方有一片小小的碧海，碧海之上金镜飞掠。</p> 金色的镜面承载着雨滴的击打，早已经变得破碎不堪，它四处躲闪着，然而这里的雨幕铺满了碧海，想要躲避雨丝，除非钻入到碧海之中，只是碧海又是更多的雨丝汇聚而成的，金镜如何敢去。</p> 破碎的镜面之中，映照的是唐未济的人身小天地，藏着的是他的血脉功法以及修行以来得到的种种好处，大大小小错综复杂，哪怕是一粒丹药都有一片专门的碎片对应。</p> 九长老看着那破碎的金镜，惊讶之余又有些可怜他，“也不知道是谁教你的，不知道修行路重在纯粹么，只是区区养气境，体内情况便如此驳杂，注定走不长远。”</p> 他冷哼了一声，手指轻轻弹在那朵雨云上，雨云便变成了月亮，一道圆柱形的月光笔直照射在了镜面上，刹那间，碧海之上处处是月华。</p> “还好你碰到了我，不然的话这辈子的成就便止步养气境吧。”</p> 九长老如是说道，唐未济却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撞击得心神失守，瞬间昏了过去，然后又在下一秒钟被生生疼醒，如此周而复始，宛如身在炼狱。</p> 金色镜面被月华熔炼，先是最细小破碎的镜面化作一滴金色的水滴，融入到一旁更大的碎片之中，而后便是那更大的碎片化作一滴更大的水滴，不断向着正中间那块碎片靠拢。</p> 一直到最后，整个镜面光滑无损，映照出的人身小天地莹莹生辉，经脉窍穴化作的宝身道树生机勃勃，天空中的月华才逐渐隐散。</p> 九长老收了神通，只把四神珠往唐未济体内按过去，然而明明有一道微薄血脉与四神珠遥相呼应，那四神珠却偏偏不愿融入到唐未济体内，余下大半还在外面。</p> 九长老早有预料，从空中摘下那枚凤凰真羽，注入真元，逼出其中藏着的涅槃之火，蜻蜓点水一般在四神珠上点了三下。</p> 便有三道细细的火线在空中搭桥，连接真羽与四神珠，四神珠坚硬的表面逐渐变软，最后流水一样融塌成水银一般的物质，“呲溜”一声顺着唐未济的嘴巴钻了进去。</p> 唐未济整个人瞬间鼓胀了一圈，不断有脓疱在他身上出现，化作四色，表情狰狞而痛苦，却偏偏说不出话来。</p> 九长老眉头轻轻皱了皱，把真羽捏在掌心，掐了几个印诀，在手指尖掐丝一般连出了五道星光，从四周延伸到中间，锁链一般刚好锁住真羽，他神色镇重，将真羽往唐未济体内打过去。</p> 真羽一寸一寸往他的体内刺进去，九长老的表情越发凝重，这道七彩真羽越发明亮，最后烈如光焰，有两道火线以真羽为界限一上一下横扫而去。</p> 无论是那看似狰狞的四彩脓包，还是唐未济身上新陈代谢脱落的微小死皮，亦或者是依附那些死皮生存的极芥之物，都在一瞬间被火线洗刷得干干净净，就连他身上的毛发都被燃烧干净，变得光溜溜地。</p> 唐未济恢复原样，一颗脑袋就像是剥光了壳的水煮鸡蛋，光溜溜地显得很滑稽，他就像是一片羽毛，头上脚下，呈无意识状态漂浮在半空中。</p> 九长老缓缓飘到了他的面前，脸贴着脸，看着这具身体，端详了半晌，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p> “内精外气，无一不是极品，也就起点低了点，不过没关系，有四神珠在，最多十年，必然让你成为这世上最顶尖的一小撮人。”</p> 他闭上眼睛，梦呓一般低喃着，带着特殊的节奏，如魔咒一般让人昏昏欲睡，在唐未济的脑海中回荡，让他的意识陷入沉迷，如坠黑渊，深不见底。</p> “以我之魂，入你之身，抬眼大道，便得永恒。”</p> 有极细碎的冰碴从虚空中生出，如春墙上的爬山虎，在一场细雨之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飞速蔓延开来，顷刻间已经铺满了唐未济的身躯。</p> 冰层越来越厚，唐未济的身躯开始变得不像是凡人身躯，反而像是由钻石铸成的水晶人棺。</p> 九长老那幼童身躯自指尖起一寸寸化作灰色粉尘，湮灭在了半空中，只是眨眼，已经是半个身躯。</p> 先是皮肤，而后是皮肤下泛黄的脂肪层，再次则是鲜红的肌肉纤维，青黑色如蛛网的血管，最后则是森森白骨。</p> 一枚金色的小人拳头大小，盘膝而坐，在九长老消失的最后一秒钟出现。</p> 小人睁开眼睛，目光深沉，手舞足蹈，发出“咿呀”的兴奋声音，双手呈拥抱状，向着唐未济滑翔过去。</p> 唐未济的身体恍如一栋空宅，主人沉睡，推门纳户便可反客为主，何况九长老步步算计，从把唐未济送入黑狱的那一刻便为了这个结果。龙舟的一步步行动都在他的计划之中，还有谁能阻止他？</p> 金色小人如愿进入唐未济的体内，有前世记忆加上四神珠与涅槃真羽锻造成的堪比神器的身体在，重登巅峰想来也只是时间多少而已，何况九长老从浮池之渊出来的那一天起，便步步推算，所求的何止是重回之前的境界。</p> 若是能更进一步，有这等站在山巅的血修与妖族里应外合，浮池之渊再次崩碎必将易如反掌，要知道青龙营的那位当年到底有没有投敌、背叛整个人族，虽说是未知数，却是无限接近那个坏的可能。</p> 然而就在此时，刚刚钻进去的金色小人仓皇逃窜了出来，一脸惊骇看着这具身躯，连声大呼，“怎么可能，何至于此！”</p> 不等他话音落下，便有一道火焰形成的手掌从唐未济胸口探出，一把把他抓了回去。</p> 小人惊呼声戛然而止，暗室昏沉，唐未济缓缓飘落，睁开眼睛，一只血红，一只冰蓝。</p> </p> 第九章 祖师堂 天边一朵孤云，似被血染得通红。有凤上击九千里，绝云霓，负苍天，足乱此云，身披彩衣，口吐大日，双翼一展，便是人间万年。</p> 云犹在，凤隐成丝。</p> 唐未济猛地睁开眼睛，昏昏沉沉，他猛甩了几下头，才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躺在地上，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有些微惘，跟着便回过神来，明白了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p> 他心里想着，为何会梦到凤凰？是真羽的原因么？那只凤凰为何如此眼熟？我又为何没死？九长老在何处？</p> 之前被九长老收走的小火像是喝醉了酒，摇摇晃晃从半空中飘过来。</p> 他一颗心轻轻跳了一下，而后恍然，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p> 唐未济觉得浑身酸软，站立不行，索性坐在地上开始慢慢盘算。</p> 事无巨细，先想好再做；人有奸忠，后万世鉴明。</p> 这是一个很好的习惯，让唐未济无数次从生死之间的大恐怖脱离开来，这样的事情他做过很多次，所以这一次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p> 在阴暗石室那沉重潮湿的石门底部碾碎了悄然生长的青苔之后，唐未济便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出现在了天光之下。</p> 山道上有弟子恰好路过，看见唐未济的一瞬间目光微茫，张嘴就要称呼“九长老”，却又在瞬间回过神来，有些古怪地打量着这个光头少年，心里想着九长老的洞府里面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个人了？差点让人错认。</p> 唐未济偏头看见了他，平淡地走过去，心平气和问清楚了方寸山祖师堂在什么地方，这才向山下行去。</p> 那弟子挠了挠头，心里想着真奇怪。九长老不仅在外界神秘，在山内也是一等一的神龙见首不见尾，脾气古怪，尤其不喜欢有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故此从他上山十五年，不收弟子，没有仆从，这个叫唐未济的小光头怎么说自己是九长老新收的的弟子？不怕被九长老打死么？</p> 他看了一眼重新紧闭的石门，突然间睁大了眼睛。</p> 难道说……九长老真的收徒了！</p> 这可是方寸山最头等的大事！</p> 他慌忙向正阳峰跑回去，想要告诉师兄弟这件事情，脚下一个不慎摔了个狗吃屎他都没半点懊恼，一骨碌爬起来继续跑，化作一道青烟，瞬间不见了踪迹。</p> 很快，这个消息便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方寸山，其结果便是当唐未济走到祖师堂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有很多弟子围在那边翘首以盼了。</p> “快看快看，是不是他？”</p> “与马师弟形容得一般无二，只怕就是此人。”</p> “他这身行头有些意思，装南宗的和尚？唬人得很啊！”</p> “他一双眼睛为何是一红一蓝？有些可怕啊。”</p> “此人何德何能能拜入九长老门下？我当初如此天骄都不曾有半分机会，着实可恨！”</p> “嘘，且噤声，看他待如何。”</p> 唐未济心如止水，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这些人不存在，一步步往祖师堂方向走去。</p> 他揉了揉眼睛，站在祖师堂门前，看着那如临大敌的守门弟子，心想这双眼睛的确太过显眼了一些，不符合他的气质啊。</p> “你，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守门弟子身形有些僵硬，如果不是一旁同门很多，着实壮了胆气，只怕他看着那双如魔神一般的眼睛说话都要结巴了。</p> “师兄当面，在下唐未济，拜在锦绣峰九长老门下，今日奉家师之命来祖师堂敬香，拜见祖师。”</p> 守门弟子一颗心放松下来，心道果然如诸师兄所言，没什么大事，只是事先得到了长老吩咐，不得轻易放他进入，守门弟子不明白为何，却也知道相比这不知真假的九长老弟子，那位吩咐他的长老才是更不能得罪的。</p> 他咳嗽了一声，正声道：“师弟前来入我山门，可有长老手谕？”</p> 唐未济楞了一下，心道还有这种东西？到底是不了解方寸山情况，思虑不周便是困难重重啊。</p> 他摇了摇头，轻声道：“九长老不曾给我手谕，只是嘱咐了一声，让我今日来此登记入山，并入锦绣峰门下。”</p> 守门弟子见他客气，胆气越发足了起来，言语并无不恭，态度越发傲慢，“若是如此的话，只怕师弟不得入内。”</p> 他顿了顿，见唐未济认真听着，便继续道：“祖师堂乃我方寸山重地，若无长老手谕，师兄实不敢担着风险让你进去。”</p> 这话说的没什么问题，祖师堂乃是山门的门面根祗所在，说句不好听的，若是方寸山被灭了，最后坍塌的才应当是祖师堂。</p> 只是这话放在九长老身上就很不恰当了，谁不知道当今的方寸山是因为九长老才有了今天，进祖师堂瞧瞧，九长老的画像可是和方寸山祖师爷等高的，要不是不符合规矩，当代山主恨不能把九长老的画像当第一等高悬在上。</p> 这摆明了就是刁难了，周围弟子窃窃私语，抬眼看着唐未济，眼神促狭，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p> 他们自然是不敢得罪九长老的，但是对这个自称是九长老弟子的人，着实生不出恭敬。</p> 九长老何等神仙风姿，净心寡欲是方寸山出了名的，极少有人见到他，对待方寸山任何一个人都是无比淡漠，他们没觉得唐未济的身份有何了不得，又不是当面得罪了九长老不是。</p> 唐未济定定看着他，听着耳边笑声，突然也想跟着笑，他嘴角刚刚牵起半分，便突然落下，沉声道：“若是我一定要进去呢。”</p> “那请师弟把九长老手谕拿来一观。”守门弟子似是怕唐未济秋后算账，又多嘴了一句，“师弟见谅，师兄也是依门规办事，身不由己啊。”</p> 周围笑声越大，却不敢太过出众。法不责众的道理大家都懂，即便九长老因今日之事迁怒，也不至于责罚他们这么多人，但出头鸟是绝对当不了的。</p> 只是守门弟子一句话提醒了唐未济，他那只冰蓝色的眼珠亮了瞬间，突然出声道：“既然是要拿门规说事，那门规戒律第一节二十八条最后一句如何说来着？”</p> 守门弟子愣了一下，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片刻，结结巴巴背到一半，面色便是骤然一变，却如何也发不出声了。</p> “若山主不在，诸事须……”</p> “师兄好记性，怎么不继续背下去了？”唐未济笑容恬淡，落在守门弟子眼中，却让他瞬间冷汗涔涔，软了双腿。</p> “师兄不愿意背，那我便帮你一下好了。”唐未济一字字道：“若山主不在，诸事须得问过九长老方能决议。”</p> 他看着守门弟子，“那我这事儿要不要再问问我师父？”</p> 守门弟子眼前倏地一黑，差点没瘫坐在地上。</p> 唐未济淡漠看了他一眼，并无更多计较，这明显就是被人推出来摆在台面上的小棋子，要真去计较反而是显得自己小肚鸡肠。</p> 他抬脚便要往祖师堂里面走过去，却又听祖师堂内传来一声低喝，“且慢！”</p> 唐未济心里有些烦躁了，心想我就是进去烧柱香走个过场，怎么这么多事。要不是怀疑茂叔害了自己，自己早就出山门了，鬼稀罕你们这狗屎方寸山。</p> 祖师堂内出来一名身披黑白袍的老者，此人面容清癯，双颊无肉，颧骨高高凸起，一双眼睛出奇地大，像是金鱼泡。</p> 他看着唐未济，朝着锦绣峰方向拱了拱手，冷声道：“山门规矩无错，我这徒儿也无错，错的是你！”</p> 唐未济大约猜到了此人的身份，冷笑了一声，一改之前软绵绵的模样，寸步不让，“我何处有错？”</p> 此人厉声道：“门规说得清楚明白，诸事皆可问过九长老，但你如何证明你是九长老的弟子？我徒儿问你要手谕便是要一个证明，你都证明不了自己是真是假，我等如何敢放你进去！”</p> 这话说得荒唐！在这方寸山上，还有谁敢冒充九长老的弟子？何况马师弟说得清楚，他是真看见唐未济从九长老洞府中走出来的，如何不是九长老的弟子？但更多人细细一想，却又觉得邱长老的话并没有什么毛病，是啊，即便他知道了，也可以当做不知道，职责所在，谁也挑不出毛病来！</p> 方寸山上大小事自然都可问过九长老，但问题是，你如何证明你和九长老的关系？重点是这个啊。</p> 他们定眼看着这个光头少年，心想你没九长老手谕，九长老那样的人更不会为了你专门跑一趟祖师堂，那么你该如何证明呢？回去找九长老要一份手谕？依九长老的性格，只怕你这话刚说出口就要被扫地出门了，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如何能当得了九长老的徒弟。</p> 唐未济的确是有些犯难，所以便显得踌躇不前，却不是那些人心中所想的原因，他想着的是另外一件事情。</p> 九长老在那日之后便可以说是已经死了，他虽然能透过岁月长河捞出只鳞片爪的记忆，但又如何能无中生有变出一份手谕来？让他狐假虎威可以，反正没人敢去问九长老，但让他真拿出真凭实据来怎么可能。</p> 这位有个儿子名叫邱天的邱长老看着唐未济，满脸厌弃，“你还有何话可说？”</p> 唐未济叹了口气，“我的确无法去与师父拿来手谕，但我真是九长老的徒弟啊，你们就不怕师父日后怪罪么？”</p> “怪罪？”邱长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只怕九长老事后知道你这小贼欺世盗名，反倒要谢我才是。”</p> 唐未济心思极多，只瞬间便猜到了邱长老要如何去说，他也阻止不了邱长老说什么，便开始做了一些准备。</p> 果然，邱长老看着他，说出了那句足以致他死地的话来，“此人名为唐未济，乃是儆尤会上斩杀我儿的凶徒！大唐杀手榜排名第七十二位，自认枕边人，这等凶徒，此前被关押在黑狱之中，如何会成为我方寸山弟子！”</p> 刹那的寂静之后，哗然声一片。</p> 儆尤会上发生的事情他们早就有所耳闻，也曾想那斩杀了邱天的枕边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他们怎么也不会把面前这个明显年纪不大的少年和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枕边人联系起来。</p> 他们被唐未济的凶名震慑，许多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紧跟着便反应过来，快步上前，脸涨得通红，便越发显得凶神恶煞。</p> 邱长老看着唐未济，满是快意。他老来得子，自然视邱天为掌上明珠，更何况邱天的天赋也是极好，传承了他的地阶血脉，更有一丝返祖血脉在其中，为此他舍下老脸向掌门求来了一朵涅槃之火，若诸事顺利的话，只需二十年，邱天便可成长为方寸山最年轻的长老。</p> 然而这些想想便让人满意的事情被眼前这个少年无情扼杀，打碎花瓶一般打碎了他所有美好的期望。当邱长老得知那个传闻要来祖师堂烧香的少年名叫唐未济的时候，险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p> 他自然知道唐未济被九长老从黑狱提走，从唐未济一到方寸山，邱长老便一直密切关注着唐未济的动向。只是他如何能想到被九长老提走的唐未济摇身一变，反而变成了九长老的弟子？</p> 邱长老痛苦地想着，凭什么自己的儿子死在了你的手上，你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反而眼看着日后就要飞黄腾达，乃至骑在我的头上？</p> 他指着唐未济，双目圆睁，舌绽春雷，“怕不是九长老已经被此人害了！别忘了他是杀手！说不得就是冲着九长老来的！快与我拿下，不！就地格杀！”</p> 周围弟子面面相觑，没人相信邱长老的话，谁都知道九长老的本事有多大，就凭面前这个养气境的唐未济？</p> 所以说，真理永远都是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啊，哪怕这少数人都不知道自己编的是真的。</p> 有人不听邱长老的话，但也有人听从邱长老的话，比如他这一脉的数名弟子，已经毫不留情向着唐未济围杀过去。</p> 三名养气境，两名驭气境，还有一名化气境，这样的阵容，别说是杀一个唐未济了，化气境之下，人人可杀！</p> 也就在这时，唐未济举起手指，一朵冰花幽幽绽放，姿容优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p> 冰花不过食指大小，却在一瞬间让所有看见这朵冰花的人安静了下来。</p> 邱长老面色铁青，却又从内心生出一股子凄苦无力的感觉来。</p> 他心想着九长老你就这么偏心呢，自己从多次求你，你连见都不肯见邱天一面，怎地遇到了这个挨千刀的杀手，只两天工夫便把自己压箱底的本事交出去了呢。</p> </p> 第十章 妖祖 这世上有很多种花，听说天都正南方向那座景德宫内的皇后娘娘最喜欢的是生在冥河河畔的曼珠沙华，当朝老太师却又偏爱君子兰，就连剑神李四都极爱一树雪白盛开的梨花，但很少有人喜爱冰花。</p> 因为冰花太过冷硬，太过冰寒，又太少人见到，所以便更加没人喜欢。</p> 方寸山上最著名的冰花只有一种，那就是九长老的冰花，传闻十五年前前代山主死在那张椅子上的时候，便有一朵两朵冰花从他的脑袋壳顶了出来，迎风盛开。</p> 唐未济手指尖那朵看似孱弱的冰花自然是九长老的冰花，其中牵扯到的不仅仅是一门神通那么简单，所牵扯到的更是冥冥中的大道契机，一个人的修为根祗所在。</p> 如果不是实在相信唐未济的话，九长老绝对不会把这种东西传授给唐未济。</p> 邱长老要证明，这便是最好的证明，比手谕更可信的证明。</p> 凡人收徒，还知道留一手绝活，生怕教了徒弟饿死师父。九长老收徒，如此倾囊相授，唐未济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徒弟？至于邱长老之前提出的那个无稽之谈便更没有人去理会了。</p> 都教了这等压箱底的绝活，唐未济怎么可能杀了九长老；换而言之，唐未济若是杀了九长老，九长老怎么还会教他这样的绝活。</p> 正反都说不通，所以唐未济便必然是九长老的徒弟，只余下这个让人绝望的解释。</p> 当越来越多的人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他们的面色便越发变得白了起来，尤其是方才出手的邱长老一脉的几名弟子，悔得肠子都已经青了。</p> “你还要什么证明？”唐未济举着那朵冰花，目光冷淡地看着邱长老。</p> 邱长老纵然心中再有万般不甘，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他冷哼了一声，扭头往外走去。</p> 唐未济心中并不轻松，他进入祖师堂，跟着另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进行拜师仪式。</p> 他只是扯起虎皮做大鼓而已，方才的冰花自然不会是九长老传给他的，而是他在猜到邱长老要说什么之后，自己在记忆中搜寻到的秘法。九长老不能总是不出现，若是有人意识到了他是在狐假虎威，这头老虎还已经死去，那么他日后的日子必定不会太好过。</p> 时间，我需要的是时间。</p> 唐未济在心中默默和自己说道。</p> 只要时间足够他成长，成长到方寸山不敢找他的麻烦，那么所有一切事必将迎刃而解。</p> 而唐未济踏足到那一步的时间不会太多，哪怕他现在的体内一团糟，但只要他梳理好了这些一团糟的东西，变得泾渭分明甚至相辅相成，那么每一种对他来说都是裨益深远。</p> 不管是四神珠还是凤凰真羽，都是举世罕见的宝物，加上九长老那团无意识的神魂之力，寻常人得其中之一便可蜕凡成圣，何况是数种并存一身。</p> 其最浅显的表现便在方才唐未济指尖的那朵冰花，邱长老等人只道是唐未济在这两天时间内学成的，哪里知道却只是他转念间的一刹那。</p> 看见了，便会了，如此简单而已。</p> 可以说，唐未济此行，在机缘巧合之下堪比火凤涅槃重生，只以此天赋便可跻身最顶尖天才行列。</p> 祖师堂不大，建得却极高，唐未济抬头看向最高处的那两幅画像，左边一副是身穿黑袍的老者，长须飘飘，阔面大口，不怒而威；右边那一副却是个模样稚嫩的幼童，正是那撕开浮池之渊逃出的“九长老”。</p> 两者一左一右，看似等高，其中实则大有玄妙。世人尊右贬左，如此算来，右边的九长老画像却是要比方寸山开山老祖的画像地位还要高。当今这位山主为了报九长老当初立他为山主的大恩，还真是不遗余力，连最基本的尊师重道都不要了。</p> 唐未济心中想着一些事情，并无半点恭敬，只是随着做完了应当有的仪式，出了门，看着两旁噤若寒蝉的诸弟子，云淡风轻地离开，径直去往黑狱。</p> 离去时并无人敢议论，只是走出百米之后，隐约听风传信，提及了几个词，譬如“大师兄”、“归来”、“宗门质子”、“九长老”之类的，满是幸灾乐祸。</p> 唐未济并没有放在心上，方寸山大师兄的名头响彻大唐，但对于他这样行走黑暗中的鬼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九长老都死在了他的面前，所谓的大师兄有什么好怕，只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p> 他一路往黑狱行去。黑狱名义上是方寸山共有的罚处之地，实际上是九长老私设的刑狱，唐未济身为九长老弟子的讯息会以最快速度传遍方寸山，狱前趴着的那条老狗自然不会拦他，只是闭目假寐。</p> 老狗半睁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眼，又重新闭眼，宛如石像。</p> 唐未济对这头气度非凡的老狗郑重行了一礼，他在九长老遗留下来的记忆中没有找到相关的记忆，但老狗给他的气息实在不好，有点类似茂叔当初把他扔进上古战场的时候遇见的剥皮人，他不敢怠慢。</p> 三层黑狱的最底层那间排名最后的石室之中依旧安静，那被岩浆包裹的石室之中不时传来一阵阵急躁的低吼声，冻如冰晶的囚室之中则是传来诡异有节奏的敲击声，宛如枯骨老僧敲木鱼。</p> 囚着龙舟的那间石室之中茶香四溢，洁白的瓷杯之中鹅黄色的茶汤显得尤为可人，淡绿色的茶叶在水中起伏，一旗一枪，竖立笔直。</p> 龙舟坐在那石凳之上，正凝神看着那杯茶，对于他来说，在这间石室中也只有这杯茶水中的茶叶是充满未知数、并非一成不变的，所以在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一向都看得很认真。</p> 听见唐未济急匆匆的脚步声，龙舟轻轻挑了挑眉头，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如常，似乎对他的到来早有预料。</p> 他吹散了杯口浸透了茶香的白雾，以嘴唇轻抿了一下茶汤，试了一下温度，温和说道：“你来了？”</p> 唐未济单刀直入，问了一个极为匪夷所思的问题，“我是谁？”</p> 这话问得让人只想发笑，他是谁？他是唐未济，是三千玄武遗脉；是茂才当初从浮池之渊带出来的孩子；是杀人不眨眼的枕边人；是有灵物小火伴生的奇才；而今更是方寸山九长老的弟子、锦绣峰上水墨云台的合法继承人。</p> 无论是哪一个身份，他自己都比别人知道得更清楚，而今他却跑到了龙舟面前问出了这么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问题，换作你我在场，只怕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p> 龙舟没有笑，他不仅没有笑，看着唐未济的眼神反而有些惊讶，越发奇怪起来。</p> “你就是唐未济啊，你能是谁。”他如此回道。</p> 唐未济忍着激荡的心绪，那一蓝一红的眼睛变得越发妖异明亮，“你早就知道我身体的奇特之处对么？九长老以为你所做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但他没有想过，他所有的应对也都在你的意料之中。你暗中观察我是做给他看的，你送我真羽也是给他看的，你知道他一直都在监视着你，你依仗的绝对不是那火凤真羽，你依仗的是我身体的特殊！”</p> 他厉声问道：“我到底是谁？我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你和茂才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p> 龙舟看着眼前这个快要崩溃的少年，心中有些可怜他，到底才十几岁而已啊，哪怕是那等……也不过才十几岁而已啊，还只是个孩子……</p> 他把那杯滚烫的茶水紧握在手中，感受着那灼人的温度，脸上笑容越发淡了，笑容变淡，落在旁人眼中便显得有些无奈。龙舟便很无奈地笑道：“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懂。你在说什么？”</p> 唐未济冷冷看着他，最终只是扔下了一句冰冷的话，“你不说我也知道其中有鬼，我会自己去查的，九长老已经死了，这里现在由我看着。你若是想出来，我的那些问题便好好想想，你若是不想出来，我也不介意请你试一些事情。”</p> 一直到唐未济离开，龙舟脸上的笑容都显得很无奈而恬淡，待到唐未济的身影消失在了黑狱第三层，他才松开那杯茶，看着被杯子烫得通红的掌心，无声地叹了一口气。</p> 奇怪的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对九长老的死抱有任何一丁点的惊讶，就像是早料到唐未济会出现在这里一样，他预料到了九长老的死亡。</p> 没有人能预料另一个人的未来，玄机阁的那些天师也做不到这样的事情。</p> 如果说有人对你说他能知道你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请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因为敢说出这样的话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厚颜无耻的骗子，一种是心思缜毒的阴谋家。</p> 一个是胡乱猜测混饭吃，一个是通过极细微的事物把你一步步引入他设好的“陷阱”，这种“陷阱”，通常会给一个好听的称呼，叫未卜先知；通俗来讲，叫做你的未来。</p> 所以对于龙舟来说，他是属于哪种人？</p> 他看着杯子里的茶水，轻轻笑了笑。</p> 从他十年前自愿入黑狱为囚徒，忍受十年寂寞，真当这十年黑狱是白待的？论起下棋，这世上还真没有人胜得过那个人。</p> 十年前便想到了今日之事，就连堂堂“智妖”九渊都死在了他的棋盘上，真不愧是当年有资格和棋圣手谈的家伙啊。</p> 九渊是棋子，他也是棋子，整个方寸山都是棋盘上的一部分。当初他与龙舟说起自己被云雾遮掩的庞大棋局，龙舟还一百万个不相信，现在他倒真有些期待了。</p> 即便是棋子，能和九渊这样的人兑子，那也值了！</p> 旁人不知道九长老的来历，他龙舟和那个人从一开始便猜到了。</p> 传闻浮池之渊下有数百大妖，大妖之上有妖祖十八位，排名第二的妖祖最喜好吞食各种血脉滋养己身，自号“智妖”，世称“九渊”，又号“神龙”。当初从撕开浮池之渊的一角，旦见星空的瞬间他吸了一口气，一口气便吸走了老三营三神兽血脉的三分之一。</p> 龙舟闭上眼，一口饮下杯中热茶。</p> 此生，足矣！</p> </p> 第十一章 比小河还要深的孤独 “我的孤独，比小河还要深。”</p> 买剑提着他的剑，站在方寸山百里之外号称被剑神李四斩断的那片断崖处，指着脚下一步便能跨过去的小溪，轻声叹道：“至少比这条小河要深得多。”</p> 身后跟着的那群人连连点头，满是敷衍。谁都知道大师兄的性情，没人会害怕因为自己的这个举动就会得罪了大师兄。</p> 只有一个看似天真懵懂的少年歪着脑袋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这是小溪，不是小河，我识字少，大师兄你可别骗我，我朋友很多的。”</p> 买剑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一巴掌把他的脑袋拍到了一边，“这里是方寸山，你只有我一个朋友。”</p> 少年龇牙咧嘴，差点没忍住祭出十七八件宝物，要不是想起来自己实在是打不过眼前这人，他早就跳起来动手了。</p> 想他朋友满天下的魏孝熙翰怕过谁，到哪里谁不给他一点面子嘛，也就面前这个铁憨憨。</p> 想到这里，魏孝熙翰心中又有些不满，只是看着买剑似笑非笑的眼神实在说不出话来。</p> 买剑姓买，买姓很少，听闻是回人居多。先前有人因为这姓嘲笑过买剑，然后买剑在天都便发了疯，只身打到了府上去，那位尊为大唐皇室后裔的弟子哭着去找宗正寺的时候，被圣皇陛下亲自下旨撵了回去，若不是看在其父辈开国有功，怕不是连皇室子弟的身份都要剥夺。</p> 圣皇后来私下里说的话和买剑当时说的话极像，只是口气不同罢了。</p> “不能因为我是回人你就瞧不起我，任何信仰与种族都值得被给予最高等的尊重。”</p> 买剑这句话没小河那么出名，却也在天都被人广为流传。当然，一同流传的还有他“大师兄”的名号。</p> 任何一座山门宗派都有自家的大师兄，甚至每一代都会有一位大师兄，但若是不说宗派，只提到“大师兄”这个名头的时候，那就必然是在说买剑。</p> 尊圣皇旨意，各宗各派都要派自家子弟前往天都学习，彼此打磨，以期求同存异，让自家弟子修为更上一层楼。</p> 天都为此专门设立飞虹苑，飞虹苑中谁也不服谁，以宗派关系各立山头，每座山头都有各自的大师兄。</p> 这样的情况是在三年前，三年前等到买剑为方寸山派出的代表前往天都之后，飞虹苑便只剩下了一位大师兄：其余的人都被买剑打服了。</p> 作为大唐甚至全天下最年轻的三元境强者，雏凤榜连续三年排名第一的榜首，买剑有足够的资格让所有同辈都叫他一声大师兄。</p> 所以魏孝熙翰对眼前这人实在是莫得办法，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他一句“师弟，你知道我比小河还深的孤独是从哪里来的么？”就能堵得你一句话都说不上来。</p> 服！除了服，魏孝熙翰想不出其他的字眼来表达自己现在的情绪了。</p> 他定了定神，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买剑，“大师兄，听说你们方寸山九长老收徒了？九长老的眼光可高，当初连你都看不上，怎么你才走没几年就收了弟子了？”</p> 这话里的幸灾乐祸的情绪表达得实在太过明显，所以下一秒钟魏孝熙翰便被买剑弹指一个脑瓜崩，弹得他眼冒金星，差点以为当头挨了一闷棍。</p> 买剑轻描淡写地说道：“九长老寻的是机缘，我当初去拜师，是机缘未到，而今机缘到了，九长老有了徒弟，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p> “难道大师兄就不想看看九长老的这位弟子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一旁有人忍不住说道：“近乎妖邪，杀人如麻，才不配德，德不配位，我是不喜欢他。”</p> 买剑收起了自己的剑，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袖手往方寸山方向行去，“我这次都回来了，总得有个人代替我去天都学习，三日之后方寸山有赏雪会，熙翰到时候来参观参观？”</p> 魏孝熙翰心道一个破雪有什么好赏的，只是脑瓜崩的威力惊人，他捏着鼻子重重点了点头，“我到时候一定去。”</p> 之前忿忿不平的那弟子面色轻松了许多。</p> ……</p> 方寸山东三十里，有峰锦绣，绝壁干天，孤峰入汉。九长老的洞府在锦绣峰最顶端，半染云溪，雾纱拂面。</p> 洞府之内本应该在闭关的九长老连根头发都没留下来，只有唐未济一人枯坐。</p> 他闭着眼睛，气息浑浊不堪，数次闷哼之后，从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唐未济才睁开眼睛，无奈叹了口气。</p> 依旧是一只眼睛通红，一只眼睛冰蓝，唐未济尝试着把四神珠、九长老的神魂、凤凰真羽分开，然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想要做这种事情如蚍蜉撼树，难如登天。</p> 他在这里枯坐了一天，拼着重伤的危险都没能让自己想要的结果达到。</p> 要想让方寸山没法秋后算账，那么便要努力地提升自己的实力，想要提升自己的实力，便要把这几样半融在一起的神物分开。不能分开便没法提升实力，不能提升实力便只能坐在这里等死。</p> 唐未济很惆怅，他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得罪了天上哪位神仙，才会让他一出生就磨难重重。</p> 他叹了口气，并没有放弃。</p> 困难嘛，做什么事情没有困难，对这种东西怕是没用的，避而不谈更是扯淡，多想想，多做做，自然而然也就解决了。要真解决不了，那就是命，莫得办法。</p> 唐未济换了个法子，尝试再次解决自身的问题，却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轰隆轰隆”的声音。</p> 唐未济皱了皱眉头，本不想去管，却又想到锦绣峰现在的情况应当是九长老在闭关，不宜被打扰。</p> 做戏做全套，至少在他还没有解决自己问题之前，绝对不能让人意识到九长老已经死了。</p> 他叹了口气，触发禁制，打开石门走了出去。</p> 门外有个身着锦衣的少年，手里提着一柄锤子正在犁地。</p> 岩石在山风日复一日的吹拂磨炼之下尤为坚硬，然而在那锤子面前却脆如纸张。</p> 唐未济轻轻皱了皱眉头，有些惊讶那锤子的厉害，更惊讶这锦衣少年的勇气。要知道这里可是锦绣峰，方寸山的重地。</p> 他沉声喝道：“九长老正在闭关，闲杂人等速速退散，不得惊扰。”</p> 锦衣少年停下自己的动作，擦了把汗，嬉皮笑脸，看了一眼唐未济，目光有些惊讶地在唐未济的双眼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紧跟着问道：“你就是唐未济？”</p> 唐未济愣了一下，而后瞬间反应过来，“你是来找我的？”</p> 锦衣少年咧开嘴笑了笑，“自我介绍一下，我不是方寸山弟子，我叫魏孝熙翰，从天都来。”</p> “哦。”唐未济心无波澜，应了一声扭头进了洞府。</p> 他只想着赶紧回去把自己的身体调整好，哪里有功夫管他，谁管你是谁，从哪里来的。</p> 只是刚进洞府，外面又是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又是那少年在砸地。唐未济心中不免生出几分难以置信，这少年不怕死么？若九长老没死的话，他敢如此做，管你是不是天都来的，九长老都敢一巴掌拍死你。</p> 他推开石门，面色难看，压低了声音喝道：“你想死么！你想死到别处死去，别带着我一起死！”</p> 少年眨了眨眼睛，一脸天真的模样，半晌回过神来，“哦！你是怕我惊扰到你师父对么？”</p> 他把锤子杵在地上，摊开手，“不巧，我这人还真不怕死。”</p> “你想做什么？”唐未济忍住心头怒气问他。</p> “你干嘛这么凶啊，人家会哭的哦。”少年哭丧着脸，朝着唐未济可怜巴巴地扮了个鬼脸，“我只是代表大师兄邀请你参加后天的赏雪会而已，你怎么凶巴巴的。”</p> “我不去。”唐未济冷冷回了一声，又要扭头走。</p> “喂。”少年收起方才的模样，变得吊儿郎当的，“我两次三番请你是给你面子，你连我的面子都不给，日后怎么走江湖？我朋友可是很多的。”</p> 唐未济已经懒得再理会他了，重重关上石门。</p> “轰！”</p> 随着石门的关闭，又是一声锤子砸地的轰隆声。哪怕知道九长老已经死了，唐未济眼皮也忍不住随着那道声音重重一跳。</p> 他猛地回头开门，难掩眉宇怒气。</p> “呀，生气了啊？”少年仔细端详了他两眼，语重心长道：“你想揍我？别怪我没提醒你，我朋友真的很多的。”</p> 他换了种口气，耐心劝道：“我知道，你这等天才是不在意这些声响的，但关键在于九长老啊，我倒是不怕九长老找我算账，就怕某些人要被九长老算账，这惊扰到了师长修炼，弟子不加以阻止，可是大罪啊。”</p> 唐未济冷冷看着他，魏孝熙翰依旧嬉皮笑脸的欠揍模样，满不在意。</p> 唐未济冷哼了一声，“时间，地点。”</p> 少年打了个响指，“明日午时，方寸承流峰。”</p> 唐未济重重关门。</p> 少年扛着锤子晃悠悠下山，一边下山一边哼着歌，“我的朋友满天下，谁来找我都不怕，先打左手王二麻，再打右手大冬瓜……”</p> </p> 第十二章 实力有点低 承流峰一年一度的大雪是方寸山上的奇景之一，与锦绣峰山巅上头的水墨云台并称为方寸山并蒂莲。只不过水墨云台是仙人手段，承流峰的大雪则真是天地奇观。</p> 承流峰终年冰雪不断，自半山腰往上层层冰雪覆盖，但每年的腊月初八总要下一场大雪，其雪色莹白，在阳光之下如落碎金。雪流从无到有呈递增趋势，直到最后便如天地以冰雪相连，最大的雪花足有半人大小，如鹅绒大氅，连绵不绝。</p> 买剑说的赏雪会便是冲着承流峰的大雪来的，只不过今年的这场赏雪会与往常不一样，变得庄重了许多。</p> 有消息传来，据说浮池之渊驻守的三千青龙营有人离开了浮池之渊，不知何故正往方寸山赶来。</p> 在十五年前的那场大乱之后，老四营只剩下青龙营一营，地位水涨船高，三千青龙营任何一人放出来都是跺跺脚震动四方的角色。而今传来消息，青龙营来人，目的地有可能是方寸山，这如何不让人震惊之余严肃对待。</p> 往年的赏雪会算是方寸山弟子的年终试炼，用以检验诸弟子每年进步几何，今年的赏雪会又多了一个小小的节目，那便是挑选前往天都学习的精英弟子。</p> 买剑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么方寸山自然便需要再派一人过去代替他的位置。</p> 圣皇设飞虹苑，召各宗派弟子入天都，名义上是学习交流，实则又有更隐晦的含义在其中。</p> 自从大唐建都天都，历年来各地血修多有杀戮，圣皇设神机阁专管血修事宜，但说到底大唐疆域辽阔，神机阁再如何勤恳也管不过来。故此召各宗派弟子中有分量的天才弟子入天都，名为学习，实为质子。</p> 这便对进天都的人选有很多讲究了，分量要够重，地位要够高，天赋要够好。一开始的时候各宗派自然心中别扭，但只要不存谋逆之心，慢慢发现前往天都好处极多，这“质子”的名头也没人在乎了，一个个抢着要去。</p> 各宗派为了不产生争执，一般都会让宗门大师兄前去，一呆便是十年，像买剑一样去了三年便回来的实在是少数。</p> 如今赏雪会要再挑人去当这“质子”，各峰头人心涌动，原本对赏雪会并无兴趣的许多实力高深的内门弟子都极为心动，这场赏雪会眼看着便要成为十年以来方寸山最盛大的集会了。</p> 天元十七年腊月初八，山下的家家户户已经开始喝上了香甜软糯的腊八粥，承流峰上的方寸山弟子一个个才开始摩拳擦掌，思忖算计着自己待会挑战谁比较好，能赢得漂亮，对手又不能太弱，争取在大师兄面前留下个好印象。</p> 承流峰上的雪花才初落，金色的阳光下，每一片指甲大小的雪花如被镶上了金边，有“星汉落人间”的说法。</p> 原本吵吵嚷嚷的诸峰弟子在天空中那占地百亩的水墨云台出现的时候便寂静下来，本如一顶帽子戴在锦绣峰头上的水墨云台不知被山主用了何种方法“请”了过来。</p> 云台呈黑白两色，黑色云台之中电闪雷鸣，神威隐而不露。白色云台则是化作成片的琼楼玉宇，小池奇山。</p> 黑白云台之上，有一道云梯垂落，云台上那黑色的小点之中有人朗声说话，声音中正平和，如在众人耳边。</p> “今日赏雪会有青龙营的道友观礼，诸峰弟子须得尽全力，莫给我方寸山丢脸。赏雪会之后，由诸峰决议，自会挑选合适人选前往天都，你们可否明白。”</p> “明白！”承流峰上的弟子一个个高声回复。</p> “你们今日的战场，便在这墨色云台，有意展露一二的弟子可随云梯上前，指明挑战人选，不可伤及性命，可否明白。”</p> “明白。”</p> “好！既如此，无需多言，赏雪会正式开始。”那人言简意赅，并未多说。</p> 白色云台上人影绰绰，都在看着下方，唐未济眯着眼睛看去，认出来是各峰的长老，众星捧月一般拥着三个人，那三人身穿青色甲胄，怕不是正是青龙营来人。</p> 唐未济冷哼了一声，想到了十五年前的真相和九长老炼制四神珠的那三千份青龙血脉，对这三人可谓是厌恶到了极点，带着恨意扫了他们一眼，便低下头默不作声。</p> 然而仅仅只是这一眼，便已经让云台上的青龙营来人注意到了他，三人正中央的那人全身笼罩在青色甲胄之中，只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p> 那双眼睛泛着淡淡的青色雾气，就像是一层面纱挡在眼前，或聚或散。他定眼看向唐未济，眼前的青色雾气便化作两条小小的青色苍龙，握爪盘旋，朝着唐未济低吼了一声。</p> 方寸山山主名为蓝如玉，是早早便进入了三元境的老牌强者，只刹那便注意到了青龙营来人的异动，不着痕迹地往那边靠了两步，笑着问道：“陆将军，我方寸山弟子可还入眼？”</p> 陆远轻轻眨了眨眼睛，头盔中的那两条青色苍龙重新化作雾气，他闷声说道：“他们还不曾比试，我又如何知晓。”</p> 蓝如玉笑了笑，果真温润如玉。</p> 自蓝如玉说完话之后，承流峰上的诸峰弟子一个个踌躇不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愿意第一个出手。</p> 第一个出手的好处自然极多，比如容易被人记住，比如能在各位长辈面前大大露脸。但这是打败了对手的情况下，若是被人打败了呢？若是挑战的那人实力太低，徒惹得贻笑大方；若是实力太高，被人打败了，岂不是惹得自家师长面上无光，还会落得一个妄自尊大的“良好”印象。</p> 这些说不准就关系到一辈子的成就高低，谁敢轻易出手。</p> 眼看着谁也不愿意当这出头鸟，气氛逐渐变得尴尬，突然有弟子走了出来，踏着白云阶梯一步步走到黑色云台之上，先朝着白色云台方向行了一礼，又转头朝着承流峰拱手道：“五雷峰方琦，请正阳峰柳梧柳师兄赐教！”</p> 下面顿时便有私语声起，满是惊讶。</p> “这个方琦是谁？我都没听过，居然要挑战柳师兄，这人是疯了么？柳师兄在驭气境呆了两年了，只差一步便能踏足化气境，他哪里来的信心挑战柳师兄？”</p> “师弟这便有所不知了，这方琦可是五雷峰的后起之秀，听说才刚刚踏入驭气境，由他出马挑战柳梧，可以说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p> “哦？师兄此言何解？”</p> “五雷峰与正阳峰素来不和，都自诩术法第一，谁也不服谁，柳梧在正阳峰人缘极好，地位在众弟子中也算是高的，正阳峰排名第三。这方琦却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由他出战挑战柳梧，若是输了那是正常，若是赢了，正阳峰的面子可不得被五雷峰踩在脚底下笑话。”</p> “师兄可给我说糊涂了，这方琦既然是才踏足驭气境，如何能是柳师兄的对手？”</p> “你这都不懂？水墨云台常年浸在云海之中，墨色云台里面藏匿着极其恐怖的雷霆之力，五雷峰本就是修行雷法，方琦在墨色云台上作战占尽了天时地利，如何没有获胜的希望。我敢说，这方琦第一个出战，绝非他自己愿意的，背后说不得有师长教唆。”</p> 类似这样的议论此起彼伏，唐未济听在耳中，不动声色，连眼睛都不曾抬一下。</p> 他本来是不想来参加赏雪会的，赏雪会本就是诸峰弟子自愿参加，若不是那个魏孝熙翰在锦绣峰捣乱，他说什么都不愿意过来。</p> 今晨他本不想过来，赖个账算了，结果那个魏孝熙翰亲自到了锦绣峰把他请了过来，方法和上次大同小异。唐未济实在是不敢让他再捣乱下去，他上次把锦绣峰砸成那样九长老都不曾出现，这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破绽了。若是再这么下去，难免会有人起疑心，怀疑九长老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这后果唐未济承担不起。</p> 唐未济自己知道自己拜师九长老已经让很多内门弟子不满了，他现在模样又如此显眼，实在不想别人注意到他，故此一直低着头。</p> 好在除了水墨云台上的那道目光之外，并没有人太过注意到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水墨云台上的战斗所吸引，只是那个魏孝熙翰一到这里人便没了踪影，不知道在捣什么鬼，让唐未济有些心神不宁。</p> 墨色云台上的战斗扣人心弦，果然如许多弟子所料，方琦在墨色云台之上占尽了地利，如虎添翼。再加上隐约听人说他的血脉之力是闪电蟒一脉，云从龙，风从虎，巨蟒向来有“小龙”之称，他在墨色云台上更是如鱼得水。</p> 若不是柳梧踏入驭气境多年，没准还真不是方琦的对手。</p> 两人交战多时，方琦偏向进攻，举手投足之间有紫色电芒涌动，牵扯雷霆挥舞，声势浩大；柳梧则是胜在稳健，明明是正阳峰弟子，偏偏攻少守多，步步为营，稳扎稳打。</p> 到底是年轻，经验不足，在三百回合之后，方琦一个不慎，被柳梧一拳击中腋下，这场战斗的结局便没了悬念。</p> 云台上有五雷峰的长老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一旁捏了一把冷汗的正阳峰长老则是相视而笑，终于有机会把手心里的汗水擦干净。</p> 柳梧取胜，却并无骄纵之色，哪怕正阳峰与五雷峰争执已久，他依旧搀着方琦从云台上走回到承流峰，如此好性格，难怪正阳峰上人缘甚好。</p> 有了这两位打头之后，许多早有准备的弟子按捺不住，一个个跳上了云台，各自报上想要挑战的师兄弟名号，一场场战斗便激烈打响。有遂了心意最终取胜的挑战弟子，喜形于色；也有被挑战的师兄弟引而不发，扮猪吃虎的，反倒是自己黯然下场，衬得对手更加出彩。</p> 一场场战斗由正午午时打响，一直持续到了傍晚。</p> 雪花已经从指甲大小化作了巴掌大小，洋洋洒洒为承流峰峰顶再添一抹银白。残阳如血，承流峰自上而下被笼罩在霞光之中。</p> 一场场战斗看得唐未济心驰神往，各种功法与血脉之力的相辅相成让他惊讶之余又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p> 正当他在回味上一场战斗的时候，突然听见头顶上有人叫道：“泽林峰钱广，请锦绣峰唐师弟赐教。”</p> 鸦雀无声。</p> 所有人面面相觑，他们的思绪被这声叫嚷扯回，锦绣峰是九长老的修炼所，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锦绣峰上无弟子，无仆从，这也是世人皆知的事情。锦绣峰上有弟子还是最近才有的事情，很多人便旋即想到了那位师承九长老的唐未济。</p> 难不成他今天也来了？难道他不知道有多人等着挑战他以证明自己比他的天赋更高，实力更强么？</p> 他居然敢来！</p> 所有人开始四下打量着旁边的人，很快便有人发现了唐未济的踪迹，再接着他变成了众人眼中的焦点。</p> “这便是唐未济？”</p> 许多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与周围人窃窃私语。</p> “他有何德何能，竟然能拜在九长老门下？”</p> 更多的人则是在与好友抱怨着自己心中的不满，寻找着彼此的共鸣。</p> 承流峰更远处，魏孝熙翰踮着脚，往唐未济的方向眺目远望，回过头来笑嘻嘻地与买剑说道：“大师兄，我这个点子不错吧，既不用你出手，还能掂量掂量此人的本事高低。”</p> 买剑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已经登上云台的钱广，抱着自己的剑翻了个身，无精打采地说道：“勉勉强强吧，一个驭气境，一个养气境，结果猜都能猜出来，有什么好看的。”</p> “师兄的意思是唐未济已经输了？”魏孝熙翰有些好奇，眼珠子滴溜溜转，“不如我们来赌一场？”</p> 买剑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我是说唐未济已经赢了，只差一境而已，九师伯看上的弟子若是不能越境作战，那也太瞧不起当初的我了。”</p> 魏孝熙翰先是一愣，紧跟着释然，想想的确也是这么个道理。</p> 买剑突破如喝水，越境作战如吃饭，像他这样的天才都没有被九长老看在眼中收为弟子，这个唐未济的天赋得有多恐怖？</p> 如此一想，唐未济不赢好像都不应该啊。</p> 魏孝熙翰挠了挠头，心想自己找的这个人实力的确有点低了啊。</p> </p> 第十三章 朝这儿打 天才的看法和正常人往往不同，所以说整个方寸山有且仅仅只有一个买剑，而剩下的许多人，也仅仅只配被称为“众人”。</p> 众人的看法是相同的，观点是相似的，是极容易引起彼此间的共鸣的。</p> 有人已经为这位钱广做了来历解释。“钱广，泽林峰弟子，十年前入山，十年修行，不显山不露水，两年前突破到驭气境，最擅长稳扎稳打，血脉之力归属翻山蚯，力大无穷，耐力极强，虽然名声不显，但绝对是泽林峰最难缠的弟子之一。”</p> 更有人掰着手指说话，“本宗三代弟子，除了大师兄早早晋入三元境，一骑绝尘之外，只有正阳峰与五雷峰的本峰大师兄踏足化气境，若是钱广真如师兄所说的话，那么他在宗门三代弟子中的实力岂不是还不低？”</p> “何止不低，怕不是足以排进十人之列。”</p> “那这个唐未济岂不是必输无疑？”</p> “别说他是养气境，便是驭气境也是必输无疑！”</p> “有谁知道唐未济的血脉是什么？”</p> “谁知道呢，不过我听说和传闻中的‘龟奴’有些关系，怕不是什么水属性灵龟血脉？”</p> “不能吧，九师伯怎么会收龟奴一脉的人做开山大弟子。”</p> “嘿，你们瞎扯这个干啥，快看那个唐未济，怕不是被吓得不敢动了吧，咋半天没动静呢。”</p> 有人大声讥讽。</p> “嘻嘻，好像还真是呢，真是个没胆子的木头人。”</p> “废物！”</p> “你配站在这里么，臭弟弟。”</p> 又有人酸溜溜道：“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巴上了九长老，趁着九长老闭关死皮赖脸说自己是九长老的弟子，现在好，被人戳穿，现形了吧。”</p> 不知道多少人在暗中诋毁，也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唐未济的笑话，唐未济听到头顶上传来自己名字的时候的确是愣了一下，但他紧跟着想到的是另一个问题。</p> 这个问题让他有些为难。</p> 拜九长老所赐，唐未济之前辛辛苦苦打下的养气境底子像是被戳破的水囊，早就漏得干干净净了，就连玄武血脉之力都已经稀薄到了玄武大星都抛弃他的地步。</p> 虽然他的金镜根骨被九长老重新打磨过，比之前强了何止百倍。但在他目前的身体条件下，再强的天赋也是白搭，因为他没法修炼。</p> 没法修炼，也就意味着他连个养气境都不是，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怎么和驭气境的血修战斗？这不是开玩笑么？</p> 唐未济哪怕再怎么没脑子，也不可能答应这样的条件。</p> 所以他想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朗声道：“我拒绝。”</p> 议论声戛然而止，有人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p> “他刚才说了什么？是我听错了么？”</p> “他拒绝？他说的是他拒绝么？”</p> “他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我的天呐，九师伯是糊涂了么，怎么会选这样的人做弟子！”</p> 懒洋洋趴着的买剑耳朵动了动，终于坐了起来，好奇地看着唐未济，他眯着眼睛看了半晌，似乎是看出了什么，轻声笑道：“有点意思。”</p> 魏孝熙翰在唐未济拒绝之后愣了愣，紧跟着回过神来，一巴掌拍在买剑肩头上，“赌局依然有效，赌不赌？我赌唐未济输！”</p> 买剑懒得理他。</p> 场中的议论声把漫天的雪花都要吹散，就连云台上都有许多长老铁青着脸冷哼了一声，若不是九长老积威深重，只怕他们早就忍不住把这个丢了方寸山脸面的家伙扫地出门了。</p> 赏雪会上被人挑战代表了一种荣誉，无论战胜战败，都默认应战。若是拒绝挑战的话便被视为怯懦的表现，这种行为比战败更为人不齿，要遭受万夫唾弃的。</p> 更何况这届赏雪会不同以往，就连青龙营都来了人。当着青龙营的面，竟然有弟子避战，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若是传到天都，方寸山还要什么面子，扔进茅坑去吧。</p> 青龙营那位陆远副将轻声笑了笑，“贵派的这位弟子有点意思啊。”</p> 这笑声就像是火上浇油，许多脾气不好的长老连脖子都气得通红。</p> 墨色云台上的钱广显然没想到唐未济会这般回答，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问道：“你，你说什么？”</p> 唐未济抬头朝着他摇了摇头，“我拒绝应战。”</p> 他扭身朝着外面走去。</p> 人群自中间分开，给他让出了一条道路，却不是因为畏惧，反而更多的是因为厌恶，不愿意沾惹到他的气息而分开。</p> 方寸山弟子看着唐未济朝着外面沉默行去；钱广站在墨色云台上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下去，尤为尴尬；玉色云台上站着的许多方寸山长老看着唐未济的背影恨不能把他吃了；买剑摇头晃脑，啧啧称奇。</p> 蓦地，不知道是哪位弟子开了个头，重重骂了一句。</p> “懦夫！”</p> 一瞬间！只在一瞬间！嘈杂声四起。</p> 无数人几乎要指着唐未济的鼻子骂他。</p> “废物！”</p> “孬种！”</p> “缩头乌龟！”</p> “垃圾。”</p> “丢我方寸山的脸。”</p> “狗东西。”</p> “你不配呆在我们方寸山。”</p> “滚出去！滚出去！”</p> 还有人朝着唐未济吐口水，谩骂四起，到处鄙夷。</p> 唐未济充耳不闻，只是闪开那些口水攻势，步伐不疾不徐，就像是在郊游踏青，自顾自往外行去。</p> “唐师弟，你就是这么丢九长老的脸的么！”钱广在墨色云台上捏紧了拳头，孤零零叫嚷着。</p> 他冒着很大的风险在说这句话，因为这句话很可能会惹得九长老找他秋后算账。请他过来的那人可没有预料到眼前事的发生，但他若是想要拿到那样东西，就必须和唐未济打一场，并且打败唐未济。</p> 钱广没觉得自己会输给唐未济，哪怕他的名头大得吓人，不说境界，单论战力而言，他自认自己是方寸山三代弟子中顶尖的。但他从没想过唐未济竟然会拒战。</p> 什么样的人才会拒战啊！九长老的弟子怎么可能会拒战！</p> 钱广甚至觉得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幻觉，但他必须要激得唐未济和自己打一场，因为那样东西对他来说太重要了，甚至可以提升他血脉的浓度，以量变产生质变。</p> 涉及到血脉修行上的事情对每一位血修来说都是头等大事，所以从来沉默寡言的钱广都开始生涩地出声刺激他，“你若是不想丢锦绣峰的脸，那就上来与我痛快一战，大不了我让你一只手嘛。”</p> 一片欢快笑声中，唐未济停下了脚步。</p> 承流峰上的北风自鬓角长奔，卷起巴掌大的雪花如龙。</p> 唐未济抬起头，便似乎看见无数道银色瀑布化作巨龙倾泻到承流峰之上，奇怪的是除了承流峰，整个方寸山再没有其他地方落雪。</p> 唐未济有些恍然，似乎明白了承流峰名字的来历。</p> 据说承流峰之前山高千丈，今年再测，矮了三分。</p> 外力可撼动山根，压缩山石，那么外力可否帮着他打破体内无从下手的数种力量，让这团乱麻重新变得井然有序？</p> 唐未济突然扭过头，转身向着云台行去。</p> 既然不知道结果，那么便试一试好了，试一试不就什么都知道了。</p> 玉色云台上的诸峰长老自鼻孔中发出一道冷哼，虽然对这个弟子依旧不满，却也没之前那么深的鄙夷，只想着此人只要上台，不管是输是赢，到底挽回了一些面子。</p> 青龙营的那位陆远副将眯着眼睛看着唐未济，看他一步步走在云台上，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头盔之内、双目之前的青色雾气凝成细丝，水草一般轻轻荡漾。</p> 蓝如玉手持折扇，眼看天色昏暗，微笑着轻轻扇了扇风，从扇面上摘了一轮小小的明月，悬挂在天空，与正东方的昏月遥相呼应。</p> 躺在山石上的买剑打了个哈欠，神情变得专注起来。</p> 魏孝熙翰神色阴晴不定，谁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p> 百丈高的白云阶梯并没有让唐未济多花时间，他一步步走上去看似缓慢，实则带着某种韵律，共用时半盏茶的工夫，与寻常弟子飞掠的速度相当。</p> 仅仅只是这一手，便让许多并不看好唐未济的人对他有些刮目相看。</p> 钱广深吸了一口气，待他走到面前，反而镇定了下来，再次拱手，正色道：“泽林峰钱广，请师弟赐教。”</p> 唐未济右脚稍稍用力踩了踩脚下的墨色云台，只觉坚韧如玉，除了偶有雷丝探出，与寻常地面无异。</p> 他抬起头，同样礼节周到，“锦绣峰唐未济，请钱师兄指教。”</p> 钱广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激发血脉之力，皮肤化作黝黑色，其中金光点点，整个人粗壮高大了一倍。</p> 他憋着一口气，一脚他在墨色云台之上，激得坚韧无比的云台一阵颤抖，一道黑色云气自他右脚处呈环状炸开。</p> 便在这一刹那，他便已经冲了过来，云环如水面上的涟漪一层层荡开，顷刻间钱广已经冲到了唐未济的面前。</p>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那双传说中的眼睛。</p> 那双被红蓝二色浸染的眼珠子里面并无半点慌张，对他浩大的声势视而不见，只是平静地看着他。</p> 他看见面前的光头小鬼嘴角轻轻勾了起来，然后指着自己的胸口，无比狂妄地轻声说道：“来，朝这儿打。”</p>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气瞬间从心底以极快速的速度往上攀升，下一秒钟已经占领了钱广的心神，他冷哼一声，左右手握拳高举，如锤子一样向着唐未济砸下去。</p> </p> 第十四章 力道不够 何谓刹那？</p> 仁王经中曾提到，一弹指为六十刹那，一刹那有九百生死。</p> 发生在水墨云台上的这一刹那并未涉及云台上众人的生死，却足以确定一场战斗的胜负。</p> 昏月、孤星、北风、黑山、巴掌大的雪。</p> 钱广站在唐未济的面前，喘着如熊罴呼吸一般的粗气，自胸膛发出破烂风箱一般的呼吸声，依旧保持着方才的攻势，眼中满是不可置信。</p> 昏月被夜凉洗刷得越发皎洁；孤星也在河汉的映照熠熠生辉；北风如烈马奔驰，豪迈壮阔；黑山恰似亘古伫立的巨人，沉默而庄重。</p> 于是便只余下巴掌大的雪，在月光下起舞，在星光下灿烂，在北风中跃动，在黑山上静息。</p> 与那片雪花一起归于寂然的是钱广粗重的喘息声，他把世人称之为“愕然”的情绪掩进怀中，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那个问题，“你是怎么做到的？”</p> 唐未济看着他锤落在自己胸口的拳头，眉头轻轻皱着，看着像是有些痛楚，却又像是在沉思什么。</p> 钱广见他不搭理自己，又追问道：“你是怎么抗下这一击的？”</p> 唐未济抬起头，目光有些茫然，他回过神来之后才意识到钱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p> 方才的那一拳他既没有躲，也没有挡，只是硬生生挨了这一下；原本是想印证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却意外地发现了自己现在的这具身躯似乎强硬到了可怕的程度。</p> 如此强大的一拳，竟然连让他后退一步都不曾做到；相反的，唐未济在双拳及体的瞬间甚至想呻吟一声，大叫一句“爽”。</p> 所以钱广的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办法去回答。怎么回答？他自己都不知道咋回事，能怎么回答？</p> 所以唐未济在片刻的思忖之后，老老实实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可能是刚才那一拳的力道不够吧。”</p> 力道……不够？</p> 一直在听着他们两个谈话的众弟子都要风中凌乱了。他在说什么胡话？这个人是什么鬼？力道不够是什么意思，是咱们理解的那种意思么？这人理解的力道不够是不是和我们理解的意思有些偏差？</p> 玉色云台上的青龙营副将陆远叹了口气，不知不觉握紧了双手，头盔中的青色雾丝跃动欢快，他扭头与蓝如玉发自肺腑地诚心叹道：“你们这个方寸山弟子，真的挺有意思。”</p> 蓝如玉听明白了他话语里的意思，却又听不明白他话语里潜藏的意思，所以便只能报以微笑，沉默无言。</p> 诸位长老面面相觑，眼中除了震惊别无他物，他们同样沉默，只是关注的重点越来越多放在了唐未济的身上，有数位不清楚唐未济底细的长老已经开始询问自己的好友唐未济是何来历了。</p> 魏孝熙翰蹲在地上，张大嘴巴活像一只蛤蟆。</p> 买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问道：“你那赌注还作数不？”</p> 魏孝熙翰一个激灵，死命摇头。开玩笑，他天都小赌神什么时候蠢到这种程度，赌这等必输无疑的赌局。</p> 人生百态，或是震惊，或是恼怒，或是钦佩，或是赞赏，但要论起情绪波动最大的，自然是唐未济面前的钱广。</p> 他低吼了一声，自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话来，“你可别忘了，战斗还没结束呢。”</p> 唐未济看着他，再次指向自己的胸口，“要不，你再来试试？”</p> 钱广恼怒，出拳越发用力，翻山蚯的血脉之力被他激发到了极致，在他身上铺上一层淡淡的金光。墨色云海不断震动，像是有巨兽在上面来回奔跑。</p> 有五雷峰的长老看向泽林峰的长老，诚心诚意赞道：“看钱广今日气象非凡，血脉浓度凝练，只怕不日便可踏足化气境，要提前恭喜你们泽林峰了。”</p> 泽林峰长老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也是诚心诚意的恭喜，只是看着墨色云台上的战场，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反倒觉得这话有些刺耳，闷哼了一声权作回答，懒得搭理。</p> 墨色云台上的战斗从一开始便是一面倒的趋势，然而这样的一面倒实在让人瞠目结舌。</p> 从始至终都是钱广在出手，唐未济就只是站在那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更让人看着都绝望的是无论钱广的攻势如何迅猛，气势如何骇人，唐未济只站在那边从未退后一步，就好像那些拳头不是落在他身上的一样。</p>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哪怕是三元境的长老，不激发血脉之力，不动用术法，只凭着自己的身躯站在那边任凭钱广出手也扛不住如此迅猛的攻势啊。</p> 钱广是谁？哪怕他此前再不出名，在看过他的战斗之后，所有方寸山的弟子也清楚他是三代弟子中最难缠的那几个之一。然而就是这样的人，在唐未济面前竟然连逼他出手都做不到，果然九长老相中的弟子天生妖孽么！</p> 震惊的人群之中，只有青龙营三人彼此看了一眼，眼中有些欢喜，有些释然，同时也有些凝重。他们暗地里传音。</p> “是他么？”</p> “姓名相同，实力相同，除了模样不同，但模样易变，不是他说不过去。”</p> “谁提供的情报，能查出来么？”</p> “那人对青龙营颇为熟悉，并不能查出是谁。”</p> “那也无视，若真是坐实了他是玄武余孽，整个方寸山谁敢拦我们。”</p> “且看着就是了。”</p> 三人正色，不知不觉挺直了腰杆。蓝如玉看了他们一眼，眼中有些困惑与震惊。</p> 难道他们竟然是冲着区区一个唐未济来的？</p> 钱广越打越是憋屈，越打那种手足无措的无力感越是深刻，面前的唐未济就像是个石头人，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加持什么样的术法，都不能给他造成丁点伤害，这等防御力，简直堪比传说中防御无敌的玄武一脉。</p> 就连人家的壳都打不破，又如何能谈及战胜对手？钱广终于知道了唐未济之前的意思。</p> 战斗，从一开始就结束了。</p> 钱广叹了口气，轻轻落在地上，放下了自己的拳头，看着眼前闭着眼睛、表情说不准是痛楚还是享受的唐未济，心中暗骂了一句变态。</p> 唐未济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他好像一块被扔进了火炉中的铁块，正享受着铁锤的锻造击打，感受着那痛楚之下飞速提升的实力，铁匠却突然间不挥锤子了，他顿时便有些生气。</p> 刚爽到一半怎么就停下来了呢？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的啊。</p> 更何况他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仅凭他自己无法破开的障碍在外力的作用下已经有了松动的征兆。然而就在这时却偏偏停了下来，怎么能这样呢！</p> 他很是不满地睁开了眼睛，欲求不满地看着钱广，甚至略带了一些责备地说道：“怎么停下了？继续啊。”</p> 钱广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怎么停下来你自己不知道么？还嫌自己不够丢人么，再来？再来泽林峰的面子都被他丢没了。</p> 他气得面色通红，冷哼了一声，扭头便往云台下走去。</p> 唐未济伸出手，“哎”了两声，表情可怜得像是被抛弃的婴儿。</p> 承流峰上一片死寂，谁也没想过这次的战斗会以这种诡异的方式结束，说仓促也算不上仓促，甚至还有许多人从战斗一开始便猜到了战斗的结局，但这种憋屈的感觉是怎么回事？</p> 按照赏雪会的规矩，战斗结束之后只要双方愿意，是可以继续挑战的，唐未济便嚷嚷了两声，希望有谁上来顶替钱广的位置，然而没人理他。</p> 钱广的实力在三代弟子中名列前茅，能胜过他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实力不足的自然不会应声，实力比钱广高的，比如正阳峰和五雷峰的两位化气境高徒却又不愿意出手。</p> 还是那个道理，打赢了什么都得不到，打输了反而落了一鼻子灰，何必下场自找没趣。</p> 唐未济见没人理他顿时便有些急了，对于他来说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比打破体内那诡异纠缠在一起的力量更重要的事情了。</p> 眼看着没人理他，唐未济目光在承流峰外围扫过，看见一个人的时候眼睛一亮，顿时有了主意。</p> 他朝着那边挥了挥手，“哎！就你，我挑战你。”</p> 众人随着唐未济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了蹲在地上一脸无辜的魏孝熙翰。</p> 魏孝熙翰茫然看着众人，心里开始大声骂娘。心道老子都不是你们方寸山弟子，你们方寸山的赏雪会关我屁事。</p> 唐未济看那人不上来，在云台上急得是又蹦又跳，魏孝熙翰索性低下了头，眼不见为净。</p> 他刚低下头，却突然看见自己身旁有一双脚立了起来——方才这双脚还是平放在青石上的。</p> 魏孝熙翰顿时有些惊讶，他抬头看着买剑，张大了嘴巴，连话都不会说了，“你……你要上？”</p> 买剑站起身来，顺手把自己的剑扔进魏孝熙翰的怀中，伸了个懒腰，朝着他翻了个白眼，“不行啊。”</p> 整座承流峰上，随着买剑站起身来无一人敢说话。所有人只是静静看着这位传奇大师兄，心想唐未济何德何能，竟然能惹得大师兄亲自出手？</p> 哪怕他有些诡异，但大师兄早已经是三元境的强者，让他出手岂不是也太给他面子了。</p> 天地寂寂，只有风雪更甚一筹。</p> 唐未济在云台上有些茫然，心想你是谁，我要挑战的人不是你啊。</p> </p> 第十五章 承流峰上的雪 “此人便是买剑？”陆远扭头问蓝如玉。</p> 蓝如玉很欣慰，非常欣慰，他点了点头，“孽徒买剑，让陆将军见笑了。”</p> 陆远看着买剑，笑着摇了摇头，“我若是没有看错，此人已是固元境巅峰，若是连他这样的天赋都要见笑的话，我等岂不是都没脸见人了。”</p> 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蓝山主可否割爱，让买剑入我青龙营。”</p> 蓝如玉早有所料，面色只是微变，便笑着摇头拒绝道：“小徒懒散惯了，只怕不行。”</p> 陆远只觉得有些可惜，却也没有多加强求。他此行的目标便从来不是买剑，从得到密报之后，青龙营三人马不停蹄赶过来就是冲着唐未济来的。密报里面说疑似玄武余孽，现在看来，这“疑似”二字也可以去掉了。</p> 十五年前浮池之渊的那场大战，让时任青龙营守将的弘光最心绪难安的便是逃走的那个人。十五年了，此人一直是青龙营的心腹大患。此人一日不死，弘光便一日不得安稳。若是能从唐未济口中得知那人的下落，了了大将军的心病，对整个青龙营来说都是一件幸事，更别说对他陆远个人而言了。</p> 他似乎已经看见自己飞黄腾达的那一天。</p> 所以在此时此刻，任何事情都没有眼前的唐未济重要，任何事情也别想分他的心。</p> 只是在此之前，陆远不介意多看唐未济打上两场，以期从他的功法路数中看出他的师承与来历。</p> 三元境强者本可御风，买剑却依旧同普通弟子一样顺着云梯走了上去，走到唐未济面前的时候他咧嘴笑了笑。</p> 唐未济挠了挠头，其实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指着魏孝熙翰说道：“我想挑战的是他，不是你，你搞错了。”</p> 买剑有些惊讶，所以笑得有些畅快，他摆了摆手，顺手撸起了袖子，在手肘处塞好，“他并非我方寸山弟子，你挑战他他也没法应战，他是跟着我进山的，不如我来替他一战吧。”</p> 唐未济对对手自然没什么要求，只是希望有人帮忙打熬他浮躁的气血罢了，既然买剑都这么说了，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要的。</p> 唐未济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下一秒钟他便被砸飞了出去。</p> 买剑站在唐未济方才站的地方，揉着自己的拳头，笑着说道：“我可不是钱师弟啊，这一拳的力道可还行？”</p> 唐未济把自己身上从墨色云海里面“拔”出来，看着还沾染着雷丝的身躯，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买剑行了一礼，“未济有眼无珠，多谢大师兄赐教。”</p> 哪怕唐未济再傻，也能感受到这一拳中蕴藏的力量。化气境他杀过，绝对没有这么强的实力，所以眼前人的实力便可想而知。方寸山上如此年轻又实力高强人也仅仅只有一位，买剑的身份自然呼之欲出。</p> 买剑摆了摆手，递过去一道涟漪在唐未济心中响起：“你目前的身体情况有些复杂，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搞成这样的，九师伯也不帮你梳理，你们锦绣峰的事情我懒得管，但你的想法倒也没错，若是借助外力锤炼的话，我不介意帮你一把。”</p> 唐未济愣了一下，这次则是真心实意鞠了一躬，“谢大师兄教导。”</p> 买剑笑得像是偷鸡的小贼，“我只是眼看着一块美玉在前，忍不住手痒，想要雕琢一番罢了，可不是在帮你啊，你确定要谢我？”</p> 唐未济依旧道谢，然后瞬间便再次被砸飞了出去。</p> 他终于知道买剑在上云台之前为何要把自己的佩剑扔给魏孝熙翰了，感情是早就想好怎么对付他了。</p> 这一场的战斗与上一场一样，所有人在战斗开始的时候便知道了战斗的结局。所不同的是上一场战斗唐未济不动如山，这一场战斗唐未济惨不忍睹。</p> 买剑下手的分寸拿捏得极好，每一次都卡在唐未济所能忍受的极点，这便导致了唐未济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四神珠、凤凰真羽并九长老的神魂化作一体的东西正在逐渐分离。但同样，他所承受的痛楚更是到达了极点。</p> 仔细去听，唐未济能听到冬雪从树枝上剥离的声音，那是骨肉经受不住巨大的力量产生了形变发出的声音。</p> 他到现在没能叫出声来不是碍于面子不想叫，而是在买剑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势下，他连张嘴都做不到，真正成了买剑手里的人肉沙包。</p> 承流峰上的诸峰弟子都看呆了，谁都知道大师兄很强，不然的话也不会在飞虹苑打得其他宗门的大师兄连名号都不敢应，但谁也没想到过大师兄竟然这么强。</p> 他们并不是没有见过三元境的强者，宗门长老除非极个别的，大多都是三元境打底，作为诸位长老的弟子，他们多多少少也见识过自家师长出手，但没有一个人能和眼前的大师兄相比。</p> 最可怕的是大师兄可是用剑的，连剑都没有用，只是用拳头已经这么厉害了么？</p> 有人惊得目瞪口呆，有人却是看得苦笑连连，连最后一丝争锋的念头都去了，只余下绝对的敬佩。</p> 正阳峰那位化气境的首徒看得忍不住挠了挠头，顺了顺快要炸起来的头发，只觉得自己一阵头皮发麻，他转脸看向旁边坐在榕树树枝上的另一个人，“大师兄是和唐师弟有什么仇怨么？下手如此之重。”</p> 那人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本在树枝上晃荡的双腿早就不晃荡了，这会儿盘膝坐在那边，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听闻正阳峰首徒的话，那人苦笑了一声，叹了口气，“换我们上去只怕下场也差不多吧，对大师兄这种人，化气境和养气境没啥差别，可笑我两之前还一直把大师兄当做榜样，这咋个追哦，连大师兄的衣角都追不上，玩个锤锤。”</p> 正阳峰那位哭笑不得，蹲下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力安慰道：“那是大师兄啊。”</p> “是啊，那是大师兄啊……”五雷峰首徒叹了口气，目光有些呆滞地看向云台。</p> 两句话的字一模一样，但语气却是截然不同，所表达的含义却又极为相似——那是大师兄啊，不强说不过去。</p> 墨色云台上的唐未济努力想要稳住身形，却往往在稳住的一瞬间又被砸飞了出去。承流峰上的女弟子有好些已经捂上了眼睛不敢再去看，心里有些后怕，有些不明白传说中的大师兄怎么这么不给同门师弟一些面子，以三元境欺负养气境还欺负得如此起劲。</p> 能看得懂买剑想要做什么的怕是只有玉色云台上眼光毒辣的一些人了，比如蓝如玉，比如陆远。</p> 陆远扭了一下头，蓝如玉在他还没有说话的时候便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无奈笑了笑，陆远便把到嘴的话吞进腹中，心想方寸山倒是个好地方，有意思的人挺多，堪称人杰地灵啊；这次前来只可惜没有见到传说中的九长老，有机会倒是要会一会。</p> 墨色云台上天翻地覆，黑云滚滚，唐未济捂住心口，暗骂了一声，终于懂了买剑之前的笑容，心道你这哪里是帮我啊，是真想把我往死里打啊。</p> 这个念头还没消散，他的双肩已经被黑云中伸出的手提了起来，整个人像是破麻袋一样被甩了出去，还没落地，又被早早等在那边的买剑一脚蹬飞到了天空；转而又是一拳砸下，把唐未济重重砸入云海之中，把墨色云台生生砸出了一个大洞。</p> 唐未济耳边只闻狂风呼啸而过，下坠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他心中叫苦不迭，只觉得浑身酸痛，连调整姿势都做不到。如此下去只怕要在承流峰上摔成肉泥。</p> 正想着，却突然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托住，放在了地上，他抬眼看去，恰好看见红光满面的买剑。</p> 他像是刚刚运动完，浑身舒爽，朝着唐未济伸出了一个大拇指，“不错，抗揍！打得真爽，下次手痒了再找你。”</p> 唐未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都有些想哭，只想说一声别吧。</p> 然而当他内视己身的时候，却终于知道大师兄为何在这个时候选择了结束。</p> 体内情形与之前大不相同，以一座城池来寓的话，凤凰真羽高悬空中，宛如太阳；四神珠供奉城中，坐镇中央；九长老的神魂之力则是如地底的冥河，潺潺流淌。</p> 之前困扰了唐未济好几天的修行难题终于得到了解决，他松了口气，瘫倒在了雪地上。</p> 他正大口喘着粗气，却突然听见没走多远的买剑扭头说了一声，“对了，这次挑人替我去天都，我看来看去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就让你去吧。”</p> 承流峰上原本看着两人颇为敬畏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起来，看向买剑的依旧敬畏，却多了一份不可置信；看向唐未济的则是更加复杂，嫉妒有之，羡慕有之，更多的则是不满。</p> 买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远处的大榕树上那两个人听得清楚，这两人知道买剑是说给自己听的，彼此苦笑了一声，五雷峰那位率先跳了下来，摇头道：“我是没那个本事在大师兄手底下撑这么长时间，天都还是别去了，大师兄把飞虹苑打了个遍，我去了若是打不过，岂不是落了大师兄的威风。”</p> 正阳峰的那位苦笑了一声，彻底死了心，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两个变态，少有的多了一些沮丧，心想着这世上有如此天才，让他们生在同时代的人还怎么活。</p> 玉色云台上的陆远笑了笑，心想这个少年的来历便大差不离算是定了，那么自己要办的事情也要着手去办了。</p> “咔嚓。”</p> 他向前走了一步，踩碎了一朵白云，吸引了玉色云台上所有人的目光。</p> 陆远看着蓝如玉笑得轻松，“前往天都面见圣皇的资格，买剑一名三代弟子，有资格决定？”</p> 蓝如玉不知道陆远为何突然发难，却敏锐察觉到了这话里头的火药味与掩藏在火药味下的阴谋，他笑了笑，“买剑侍奉圣皇三年，自然知晓圣皇心意，要论起亲君，我们是都比不过他的，由他决定谁去替他，倒也合理。”</p> 陆远心里冷笑了一声，脸上笑容依旧和煦，头盔里却有两条青色苍龙探出首来，“只怕这唐未济是去不成了。”</p> 蓝如玉不动声色拦下身后挑眉的某位正阳峰长老，轻声笑道：“这是我方寸山自家事，青龙营权力再大也不应当能管得到这里吧？”</p> 陆远叹了口气，伸出右手，捧着一滴翠绿色的血液扔了出去，化作一座奇异的牢笼悬在半空。他神色肃穆，“青龙营接到密报，唐未济乃玄武余孽，青龙营副将陆远封大将军将令，前来逮捕唐未济，送往浮池之渊。”</p> 陆远说话，字字铿锵，掷地有声，砸得承流峰上的风雪都有些不稳。</p> 从他说第一个字开始，蓝如玉的面色便开始改变，当他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蓝如玉的面色已经奇差无比，捏着拳头说不了话。</p> 站在他身后的长老彼此对视了几眼，有许多释然，也有许多不出我所料的飘飘然，更有许多恍然。</p> 倒是承流峰上的弟子反应最大，他们还不曾从方才的战斗中彻底抽离心神，便又听见了这么一个劲爆的消息，一个个震得差点没站稳。</p> “不可能吧，他竟然是玄武余孽？”</p> “老四营里面就数玄武营最可耻，一群胆小如鼠的小人，差点让我大唐亡国。我原本对他已经有些刮目相看，真没想到唐未济竟然是这样的种。”</p> “想来也正常啊，你想啊，正常人谁能扛得住钱师兄那么多拳半步不退的，也只有传说中的玄武血脉才能做到吧。”</p> “可他若是玄武血脉的话，九师伯为何会收他做弟子？”</p>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这唐未济之所以来到方寸山，听说是因为儆尤会上杀了邱长老的独子，被刘长老抓回来的。”</p> 话止于此便已足够，在场众人都知道儆尤会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儆尤会是干什么的，更知道前不久雪里山的儆尤会到底处置的是哪些人。</p> 若唐未济不是玄武血脉的话，为何对那些灵龟血脉的罪人如此看重，甚至因此杀人，杀的还是方寸山的长老之子。</p> 至此，唐未济的玄武血脉几乎便可以肯定了。</p> 于是复杂的目光变得简单起来，羡慕与嫉妒消失不见了，敬仰与敬畏也跟着一起藏匿了起来，只剩下彻彻底底的讥讽与鄙夷。</p> 唐未济躺在雪地里，只觉得浑身冰凉，他的大脑一片空白。</p> 左边突然有了动静，他下意识看过去，恰好看见买剑朝着他走了过来，神色凝重，目光认真。</p> 是要来抓自己的么？</p> 唐未济闭上了眼睛，心里想着，承流峰上的雪是真他娘大啊，冻死人了。</p> </p> 第十六章 这里是方寸山 你脑子里是进了驴屁么？</p> 模模糊糊之间，唐未济似乎听见耳边有声音这般说话，只是有些缥缈，所以听不太清。</p> 他睁开了眼睛，发现并非是自己的错觉。买剑正站在他的面前，声音清晰了许多，指着他又骂了一声，“你脑子里是进了驴屁么？人家要来抓你，你都不骂回去的？还是锦绣峰的风格么。”</p> 唐未济懵了片刻，而后反应过来，买剑似乎并不是来抓他的？</p> 买剑见他呆呆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出脚轻轻踢了他一下，“起来，给我起来！”</p> 他对着唐未济耳提面命，声音不算大，却足够让陆远听见，“人家说你是玄武余孽，你是不是自己会不知道？就不能给自己辩解两句？咱们方寸山虽然比不上人家青龙营名气大，但好歹也是一等一的山字头宗府，你还怕人家在没证据的情况下强行抓你走不成？”</p> 唐未济顿时便会了意，只是心中叫苦不迭，他虽然不清楚买剑为何觉得自己并非玄武遗脉，但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就是玄武遗脉，这又如何去证明？</p> 证明自己就是玄武遗脉么？</p> 唐未济一时无言，于是便显得更加呆滞，那呆傻的样子让买剑都看不过去了，他索性扭头替唐未济说话，“陆将军，既然说唐未济是玄武余孽，你总得拿出点证据来，不然的话任由你青龙营随意污蔑，岂不是人人都可是玄武余孽？”</p> 陆远指了指半空中那滴青色血液化作的笼子，袖手说道：“是不是玄武余孽，以此笼一试便知。”</p> 买剑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血脉之力一向是血修修为的根本所在，更难以被检测出来，若是自己不说不用，旁人决计是看不出来的。买剑大略清楚唐未济身体的古怪，更知道他之所以那么抗揍是因为体内那几股力量混杂的原因，所以他才会有底气让唐未济去辩解。但陆远如此笃定，就连检测血脉的手段都准备好了，他便不由有些迟疑了。</p> 难道唐未济真的是玄武血脉？</p> 买剑装作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唐未济，看见的却是一脸平静。他有些意外，却又有些欣慰。</p> 不管唐未济是不是玄武血脉，能有这般定力已经殊为不易，九师伯的眼光果然毒辣。</p> 保险起见，他还是低声问了唐未济一声，“你可否愿意去测一测？”</p> 唐未济抬头看向陆远，看见的只有那一张青龙模样的头盔，冷硬、锈迹斑斑。</p> 他摇了摇头，“我并非玄武血脉，何必去测。”</p> 陆远放声大笑，“你若不是玄武血脉，何惧一测？”</p> 两人说的话差不多，意思却是截然相反。承流峰上讥讽鄙夷的目光越发多了，若不是碍于买剑的情面，只怕他们早就骂出声来。</p> 陆远步步紧逼的态度背后是唐未济的后退，在这种针锋相对的时候，后退往往便代表着默认，所以就连买剑看着唐未济的眼神都开始变了变。他压低了声音，加重了语气，“不妨一测。”</p> 唐未济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于是买剑便什么都明白了。只是他有些不明白，若唐未济真是玄武余孽的话，九师伯为何还会收他作弟子？</p> 陆远并没有给他们太多的考虑时间，又居高临下怜悯道：“还是别费这工夫了，省得自己面子上过不去。”</p> 唐未济低着头不说话，气氛逐渐凝重起来。</p> 陆远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眉头轻轻皱了皱，手指弹动了一下。</p> 蓝如玉以手中折扇轻轻扇风，只是力道大了一些，显然情绪并不平缓。</p> 买剑上前一步，冷声道：“唐师弟方才与我一场战斗，身体不适，现在没有心情做测试，陆将军可否容后再说。”</p> 陆远轻笑着摇了摇头，一步便从白玉云台上走了下来，到了承流峰上。</p> 天地间的风雪更大了，白茫茫一片。</p> 买剑挡在唐未济身前，声音越发冷冽，“青龙营这是要欺我方寸山无人么。”</p> 陆远摆了摆手，笑道：“可不是我青龙营欺人太甚啊，是你方寸山摆明了要包庇罪犯。”</p> 买剑轻轻招了招手，魏孝熙翰飞奔到他面前，把手中长剑递给了他，他把长剑横在胸前，面无表情道：“青龙营可没有证据说唐师弟就是你们要抓的人。”</p> 陆远冷笑了两声，换了一副面孔，讥笑道：“青龙营缉拿罪人，还需要给你们证明？”</p> 承流峰上的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有许多弟子面无表情，也有许多弟子看着唐未济的目光中除了厌弃还有不满，他们心想你区区玄武余孽，凭什么让大师兄挡在你面前，自己一言不发。</p> 不满与牢骚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下不断滋生，如雨后的春笋，悄无声息却又极为迅速地长大。</p> 陆远斜瞥了一眼买剑手中的剑，难以掩盖的笑意从头盔里满溢了出来，“这便是传说中你问李四买的那柄剑？怎么，你要用它与我动手？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柄‘大风’的第一任主人便是从我们青龙营出去的吧。”</p> “剑随人走，大风的这一任主人是我，便可斩断种种前缘，陆将军若是起意，大可一试此剑是否锋利。”买剑寸步不让，气氛便在一瞬间紧张起来。</p> 青龙营剩余两人向前跨出一步，站在了陆远的身后，狭刀出鞘，映照似水。</p> 承流峰上突然有人叫道：“大师兄，你何必为此人出头，是不是玄武余孽一测便知，且看他怯懦模样，大师兄此举着实不值当。”</p> 又有人道：“玄武误国，这是人所周知的事情，人人皆可诛之，若你当真是玄武余孽，自己站出来，不要连累大师兄，不要连累我方寸山！”</p> 群情激奋，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站在青龙营三人这边。</p> 沉默是一种应对方式，沉默意味着不说话，但同样也意味着默认。唐未济到现在为止大部分时候都不曾说话，所以他的沉默在买剑的维护、陆远的逼迫之下便显得尤为耐人寻味。几乎所有人都猜到了陆远所说既是真实。</p> 他们对唐未济本就无好感，而今更是惹得青龙营副将亲自跑到了方寸山，更疑似是人皆可诛的玄武余孽。当所有的不满累积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必然会爆发，方寸山上爆发的这一波着实有些可怕。</p> 他们的言辞越发锐利，用语更加不堪。买剑看着这一切，眉头微皱，心中有些怒气。</p> 唐未济也有许多怒气，不是朝着这些弟子的，而是朝着这些弟子所说的话。</p> 他很想问这些人，浮池之渊的那场战斗你们又没有亲眼见过，为何说起玄武余孽这几个字的时候这般轻松，似乎便笃定了这是真相。</p> 他也很想问这些人，玄武误国怎么就成了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别说三千玄武赴死被有心人扭曲事实，即便是真的，玄武后人为何就要以死谢罪？</p> 他这么想了，便这么问了，问完之后，场上一片寂静。</p> 承流峰峰上方寸山的弟子看着他，满是讥笑。</p> 白玉云台上站着的诸峰长老有许多叹了口气，也有许多在心底冷笑，嫉恶如仇地看着他。</p> 蓝如玉这次倒是面色平淡，但很快他的目光又变得古怪起来。</p> 买剑与陆远三人对峙，精气神牵扯在一起，针锋相对，并未分心。</p> 倒是魏孝熙翰看了唐未济一眼，一向嘻嘻哈哈的他眉眼中多了些思索。</p> 陆远身后站着的那两位青龙营中有一人沉声说道：“玄武误国已成事实，前辈过错后辈承担并无不妥，虽万死亦不能赎，你有何怨言去找你的先辈问清楚，怎敢推诿委屈。”</p> 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客气，却偏偏让许多人都觉得很有道理，承流峰上的风雪更寒，唐未济一时语塞。</p> 这便没什么好谈的了，世上事许多都不是靠谈的，有资格与你谈的人，往往不需要和你谈也能决定事情的结局。</p> 一片桌面大小的雪花刀子一般旋转下坠，正巧落在陆远与买剑两人的正中央。高速旋转的雪花撕碎了寒风，劈散了厚厚的雪层。买剑握着剑的手微微向下压，陆远头盔中的青色雾气越来越重。</p> 唐未济深吸了一口冷风，任凭那些带着风雪的寒风冰透了肺腑，他微微伏低了身子，准备殊死一搏。</p> 青龙营的那两人狭刀出鞘过半。雪中刀映雪，刀中雪更寒。</p> 就连空气都似乎变得凝固起来，桌面大的那些雪花像是产生了自己的灵智，在半空中便避开了这片区域。万年冰雪不断的承流峰上竟开始出现一股热流。</p> 买剑与陆远的两股气息一股锐利冷冽，一股诡异阴毒，两者相互激荡碰撞，雪层不断融化，露出灰黑色的岩石。</p> 唐未济看着那些石头，心想原来哪里的石头都是一样的颜色。</p> 他看着那一直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心里其实有诸多不解。</p> 他问那岩石一般一动不动的背影，“缘何如此？”</p> 那道背影答道：“这里是方寸山。”</p> </p> 第十七章 笼子里有一阵风 唐未济曾想过原来哪里的石头都是一样的颜色，那是因为他没有见过浮池之渊。</p> 每一个曾经去过浮池之渊的人都对那边的印象极其深刻——那座悬浮在半空中的巨大城池，那铺天盖地的阵法，那道黑色的似乎可以吞噬一切的深渊，还有每时每刻都会发生的妖族冲撞浮池之渊被阵法反击化作的滔天血雾。</p> 很少会有人注意到浮池之渊的岩石——因为眼前的场景太过宏大壮阔，而岩石又太过渺小。渺小的事物总是容易被人忽略的，尤其是在有着极其强烈的对比情况下。</p> 浮池之渊的岩石是深红色的，每一块黑色岩石上斑驳的深红色都是被鲜血所浸透，在岁月的压迫下彼此再也分离不开。</p> 这些鲜血有的是妖族的，有的是人族的。在近段时间里浸染最多鲜血的时期当是在十五年前，浇灌了三十八头大妖与老三营九千人鲜血的石头艳如夕阳。</p> 弘光的桌子上放着一块鲜血似血、烈如艳阳的石头，不过指头大小，却放着刺眼的光，就像是一团火球。</p> 作为曾经的青龙营守将，现今的护国公、正一品神策将军，弘光的传奇经历在说书人不遗余力的吹捧下传唱至今，相信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些言语必然也会在后世流传，脍炙人口，千古流芳。</p> 比如青龙营斩杀大妖三十八，弘光一人独占一半；比如铸造那十三具棺椁的时候，弘光引动天地，召来青龙真影，力挽狂澜。</p> 当然，最值得人传唱的却是他兢兢业业守护大唐——很少有人在当上国公之后依旧驻守浮池之渊的，弘光是第一个，况且他用了十五年时间把浮池之渊的法阵打造得滴水不漏，于国有大功。</p> 很少有人知道弘光留在浮池之渊还有其他的原因——因为恐惧。</p> 恐惧向来是一样很奇特的情绪，因为它可以鞭策一个人成长，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一个人。</p> 弘光早在十五年前便踏足三仙境，按道理来说这世上绝对没有什么力量能够让他恐惧了，但玩过斗兽棋的都知道，克制大象的恰好是那一只小小的老鼠。</p> 弘光怕的便是那一只在十五年前无端消失的老鼠。</p> 十五年前的那场惊天谋划，在整个妖族与人族的命运博弈之间，有两个人站在彼此的对立面，以全族的未来为筹码，与对方互达成了一个共识，而那个共识恰好都是为了他们自己一人一妖。</p> 就像是两个巨大齿轮下面的微小齿轮，为了自己的命运各自背叛了各自的种族，然后貌合神离地站在了同一战线上，为博一个彼此的郎朗青天。</p> 十五年过去了，弘光与十五年前的自己相比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就连身上的那身甲胄都没有在岁月的侵蚀下蒙上什么灰尘。</p> 他仔细打量着桌上的那颗岩石，最终叹了口气，用一块青色的布蒙上了那块石头，看着透过青色的布漏出的红光，悠悠开口道：“这便是那十三具棺椁拼死保护的东西么？”</p> 黑暗中有人恭敬回道：“属下在那十三具棺椁之中找了十五年，确定就是这样东西无疑，这其中藏着那十三人最精纯的血脉之力与庞大驳杂的玄武营一切秘密。”</p> “那么你看过了么？”弘光看似不经意间地问道。</p> “噗通！”</p> 黑暗中似乎响起一声闷响，有人跪在地上，颤声回道：“属下不敢。”</p> 弘光叹了口气，“不敢的意思就是想咯？”</p> “咚咚咚！”</p> 有人似乎在不断磕头，“属下不敢想。”</p> 弘光把那颗石头收入袖中，“一颗普普通通的石头能变成稀世珍宝，那么你说十五年前逃走的那只老鼠会不会有一天化身真正的巨龙？”</p> 那人在不断磕着头，话语却依旧清晰，“此次有陆将军前去捉那只老鼠，必定手到擒来。”</p> “十五年了啊，我找那只老鼠十五年了，区区一个陆远，怎么能让我放心。”弘光叹了口气，看着黑暗中不断蠕动的那团黑雾，“你对玄武营熟悉，你去帮帮忙。”</p> 他说的是陈述句，类似于命令。</p> 所以黑暗中的那团雾便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无比感激，“属下必不辱使命。”</p> “目标在方寸山，收拾一下，即刻出发吧。”</p> “是！”</p> ……</p> 所有人都以为陆远要出手了，所以他们都很紧张。</p> 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一件事情，老四营每营设守将一名，副将三名，四人都是三仙境起步，所以面前的陆远最低也是玄仙境。</p> 而方寸山山主蓝如玉不过才三元境大圆满，距离玄仙境尚且有一步之遥，即便是神秘莫测的九长老也不见得是陆远的对手。</p> 若陆远当真动手的话，怕不是要展开方寸山的护山大阵，而大阵一触发，便意味着他们所有人都将站在青龙营的对立面，站在青龙营的对立面，便是站在整个大唐的对立面，也是站在整个人族的对立面。</p> 一念及此，不少人不仅对唐未济怨念更深，连带着对一直护着唐未济的买剑也有了许多怨念，便下意识忽略了买剑背对着唐未济说的那句话。</p> 陆远头盔中的青色雾气越来越重，已经有丝丝缕缕的雾气飘散了出来。买剑手中的长剑已经尽数出鞘，他的黑发无风自动，如鞭子一般顺着面颊向身后抽打，“噼啪”作响。</p> 所有人的精神都如弓弦一样紧绷，而今只需要某一处异动，便有一场滔天大战。而那处异动很简单，简单到一个人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或是呼吸重了一些；又或者是天空中飘下的雪花拦住了某个人的视线，便可跟着割断那根绷紧的心弦。</p> 最先动的是五雷峰一位刚刚入门的弟子，实力不高，只有养气境，声音却大得很。</p> 他的一声怒吼，让陆远头盔中的青色雾气一瞬间涌了出来，铺天盖地，将整个承流峰笼罩在内；让买剑手中长剑一声轻鸣，狂风自剑身而起，上天九万尺。</p> 整个承流峰上剑鸣不断，雷芒电光暴涨，火光舞动如蛇。</p> 水墨云台下压百丈，几乎触碰到承流峰峰顶那棵孤傲青松。</p> 墨色云台引来无数血红色的闪电，化作一座囚笼。</p> 白玉云台上那些玉宇琼楼崩散，倒悬而起，笔直指向地面，以塔作箭，随时准备攒射而出。</p> 千钧一发，眼看大势不可逆，陆远那一击却没能发出，因为有人说了一句话。</p> 蓝如玉叹了口气，声音在唐未济的耳边响起，也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既然陆将军坚持，你便测一测又如何。”</p> “呼。”</p> 承流峰上不知多少人同时呼出了一口气，竟吹得那青色雾气有所动摇。</p> 陆远的攻势迟迟没有发出，就连白玉云台上的许多长老也惊觉自己背后已是一片冷汗。</p> 唐未济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终于从买剑身后站了出来，“我来吧。”</p> 买剑握着大风的手依旧稳定，天空中的那道长风却开始摇晃起来。</p> 青色雾气铺开时的速度很快，收起来却很慢，等到雾气尽数收起的时候，唐未济已经悬在了半空，被拘到了那滴青色血液化作的笼子面前。</p> 天空中的长风似乎发出了一声叹息，逐渐消失不见。承流峰上被阻断的雪花再次洋洋洒洒。</p> 雪花没有桌面大了，又恢复成了巴掌大小，因为有人不愿意这测试的结果没人看见。</p> 青色的笼子分出无数道细如藤蔓的青色枝叶，把唐未济层层包裹在内，然后笼子里便开始生出一种风。</p> 陆远头盔下的那双眼睛骤然间睁大，他摇晃了一两下，认出这道风的他心中无比震惊，心想这怎么可能。</p> 这道风威力不算大，但绝对算得上稀奇，实际上这只是一种证明，所以见过这道风的人很少，至少承流峰上方寸山弟子从未见过。故此他们的面色有些茫然，不知道这次测试的结果到底如何。</p> 许多原本等着唐未济被陆远指认玄武血脉，而后暗自松一口气，然后再以最激烈的讨论方式述说自己先见之明的弟子憋着那口气，一时间竟有些惶惶然。他们并不知道结果，却从眼前青龙营三人的安静中嗅到了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p> 买剑认出了那道风，所以他在最开始的惊讶之后笑得很是畅快，就连怀中的大风都蜂鸣不断，似乎在为主人的喜悦而喜悦。</p> 一直说自己朋友满天下的魏孝熙翰看着那道青色的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又使劲揉了揉眼睛，暗骂了一声，“卧槽，这样也行？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p> 蓝如玉同样认得那道风，因为某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他不仅听说过这道风，甚至还亲眼见过，所以他把手中的折扇收了起来，笑着问道：“陆将军，测验结果如何？”</p> 陆远紧咬着牙，铁青着脸，头盔下的那双眼睛锐利似箭。</p> 这道风名为“青龙”，三千青龙营每人都会，这让他如何去说？</p> </p> 第十八章 被打破的规则 很久很久之前，也许是在这片天地初开的时候，所有的事情便都有了自己的规则。比如说会飞的鸟翅膀骨头都是空心的；比如说蜻蜓点水一定是产卵的；比如说蝴蝶在化蝶之前一定是一条丑陋的虫子。</p> 方寸山也有着自己的规则，比如说承流峰上的大雪是终年不化的。</p> 然而规则永远都是用来被打破的。</p> 就在今天，方寸山的规则被打破了——承流峰上的雪终于化了。</p> 自陆远脚底往外，一圈一圈的雪白净土融化，露出下面藏着的孤粝岩石。雪水清澈见底，顺着岩缝向着山下流淌，于是在雪盖之上冲刷出了一条条曲折河道。</p> 雪融化得越来越多，水流便也随之越来越粗大，因为山势陡峭，所以水流越发湍急。承流峰上的方寸山弟子纷纷色变，躲避那些水流，到后来的时候耳边尽是流水轰隆作响。</p> 那些流水化作银色水幕，顺着承流峰往下坠落，因为水势难尽，坠落的水流被拉长成银丝，然后便形成了长达千丈的银色瀑布。</p> 这些瀑布或粗或细，从承流峰峰顶一直坠落到深谷，把半山腰的云层都冲成了碎片。</p> 承流峰之前承的是雪流，而今承的是水流，不知道千百年前为它起名的那个人是不是因为看见了今天的这一幕。</p> 陆远心绪难平，所以以他玄仙境的实力都难以控制自己的实力，才会有了如此异象。</p> 他很难想象以青龙营的情报寻来的这个人并非玄武余孽，反而是青龙血脉的拥有者。</p> 这让他如何去说，如何去想。</p> 暗中递来情报的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在做什么打算，为什么方寸山会出现一名青龙血脉的拥有者？这一切和十五年前的那场阴谋有没有什么关系？</p> 他只觉得一阵头大，发散的思绪如蛛网，铺满了脑海，彼此交错混杂，到最后纠缠在一起，化作滔天的恐惧，砸向天空，再向着他狠狠拍打过来。</p> 远处的群星就像是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他，彼此间窃笑着私语着，酝酿着什么针对青龙营的恶毒阴谋。</p> 黑暗的天幕下藏着的永远不止是肮脏与算计，仰头看向天空的人们总能等来青天白日。</p> 只是当天地大亮的时候，以黑暗藏身的生物会如何死去，化为魔鬼的心灵在阳光下又该怎样扭曲着消亡。</p> 陆远不敢去想，却不得不去想。</p> 这些问题的答案就像是有着某种魔力，让人越是惧怕越是想靠近，在心跳不断加快的过程中享受贴近死亡的快感。</p> 强烈的刺激之下，陆远给蓝如玉的回复不是言语，他一把往唐未济抓了过去。</p> 三仙境强者的雷霆一击，身在牢笼中的唐未济如何躲避？</p> 买剑怒吼了一声，率先出剑，大风龙吟震野，斩断了无数道银色破布，跟着要斩断那青色血滴化作的牢笼。</p>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就在陆远出手的一瞬间，蓝如玉紧跟着一掌拍出，天地为之冰封。</p> 先是天空中不断飘落的雪花，紧跟着是承流峰上奔涌的水流，顺着源头一直冰封到了坠落深谷的瀑布。只听“咔嚓”声不断，月光之下的承流峰就如同黑暗中的巨人身披银色的缎带，缎带闪着冰晶的光芒。</p> 最后是陆远伸出去的那只手。</p> 那只手上自手指甲开始生出一层薄薄的冰霜，冰霜呈淡蓝色，一直冻结到了手肘处，冰层随着那只手的递出越发厚重。</p> 陆远停下了手，因为冰层越厚不仅影响到他的动作，而且还会越重，他若是继续下去的话，自己的那只右手怕不是要随着那如山的重量断裂，然后落在岩石上砸成一地冰屑。</p> 他缩回了自己的手，心意微微一动，手臂上的冰层逐渐融化，化作细细的瀑布落在地面上。</p> 蓝如玉又问道：“陆将军为何不说测试的结果。”</p> 陆远沉默了片刻，突然叹道：“原来蓝山主早已经是三仙境，怪不得方寸山有恃无恐。”</p> 承流峰上一片哗然，白玉云台上有几位野心勃勃的长老差点站立不稳，心绪难宁。</p> 世人都以为方寸山九长老当家，山主蓝如玉只是三元境的傀儡，谁能想到他已经是三仙境？</p> 蓝如玉并没有解释太多，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但有的时候没有态度已经足以说明一切。</p> 他对这件事情什么解释都没有，只是再次问了一句，“陆将军为何不说说测试的结果。”</p> 陆远到底不愧是三仙境的强者，经过方才一连串的事情早已经平复了自己的思绪，闻言淡淡道：“唐未济并非玄武血脉。”</p> 承流峰上的弟子面面相觑，一个个看着彼此说不出话来；然而更让他们惊呼的是陆远后面的一句话。</p> “他是青龙血脉的拥有者。”他说道：“正统的青龙血脉。”</p> 承流峰上哗然一片，无数原本敌视的目光重新变得复杂起来，还有不少人愧疚难当，因为自己之前的想法烧得脸颊通红。</p> 唐未济竟然不是玄武血脉，并非玄武余孽便算了，谁能想到他竟然是青龙血脉的拥有者。</p> 只是他们有些想不通，你既然并非玄武血脉，之前为何那般模样？</p> 唐未济也想不通，他眼神无辜，表情惘然，就像是刚刚得知自己是青龙血脉的普通幸运儿，没有在这样强大的刺激之下晕过去已经是他的极限了。</p>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无论是嫉妒、羡慕、敌视、愧疚乃至欣喜，他们的目光从四面八方直射过来，铺满了每一个角度。</p> 唐未济在这样无死角目光的直视下，表现堪称无懈可击。</p> 他虽然没有搞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些猜测。</p> 他是玄武遗脉不假，但据茂叔说，从他出生起他的玄武血脉浓度便极低，所以这些年一直都不曾突破养气境。</p> 血脉的品秩是很重要的，但血脉的浓度一样可以决定一个人的成就高低。</p> 唐未济的血脉浓度本就淡薄，在他被刘长老带回到方寸山之后，在黑狱中第三层那间最里面的囚室之中，被九长老抽走了数次血脉之力，血脉浓度更加稀少，到最后甚至都和头顶上高悬的玄武大星断了联系。</p> 有传闻说头顶上的每颗星星都是一具尸体——神兽始祖的尸体。</p> 唐未济原本是不信的，在经历过那件事情之后信了。</p> 因为在那之后他再也不能感受到玄武血脉带给自己的任何增益，换句话说，当时的他已经和普通人无异。</p> 再之后，他在九长老与龙舟的博弈之中充当了一颗最关键的棋子，在九长老的算计之中因为他自己身体的神秘因素让三仙境的九长老连神魂意识都被抹去，只余下真羽、四神珠与九长老神魂之力纠缠在一起的混乱力量。</p> 他尝试着打破这三者之间的奇怪平衡，却一次次失败，最后还是买剑看出他身体的古怪，帮着打破了这状态。</p> 再然后，他便被拘到了半空中，被那滴青色血液化作的牢笼包裹。</p> 四神珠之中拥有的不仅是青龙血脉，还有其他三神兽血脉，其中也包括玄武。</p> 然而唐未济的玄武血脉太过单薄，最先与他引起共鸣的竟然并非四神珠中的玄武血脉。在那滴青色血液的影响之下，最先与他共鸣的竟然是青龙血脉，这便也是那青色的风出现的原因。</p> 这一切的一切都充满了巧合，任何一环出现问题，唐未济受到的待遇便决然不同。</p> 比如九长老没有抽取他的血脉，比如没有他身体的特殊性，比如陆远带来的不是那滴属于青龙的青色血滴。</p> 可以说是九长老救了他的命，唐未济对那位死去的九长老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报以什么样的情绪。</p> 寂静的承流峰并没有寂静多长时间，因为陆远跟着又说了一句话，“但我还是要带他走。”</p> 蓝如玉微微皱了皱眉头。</p> 承流峰隐隐起了骚乱，有人鼓足了勇气站了出来，朝着陆远喊道：“既然唐师弟并非玄武余孽，你青龙营又凭什么带走他。”</p> 买剑朝着那边看过去，有些惊讶。这率先站出来的竟然是方才第一个斥责唐未济的那名弟子。</p> 买剑有些欣慰，心想自己说的真没错。</p> 陆远皱着眉头看向那人，低声平静道：“你想死么？”</p> 那名弟子在他的目光压迫下倏忽间汗如浆涌，差点连站都站不稳。他面色青白，强自顶着那压力屹立不倒。</p> 蓝如玉想要说话，有资格让三仙境做出让步的只有三仙境。</p> 然而他才刚刚张嘴又闭上了嘴，因为他发现并不需要自己说话。</p> 又有一名弟子站了出来。</p> “即便是青龙营，又如何敢如此咄咄逼人！”</p> 更多的弟子站了出来。</p> “既然唐师弟并非玄武余孽，岂容你青龙营胡搅蛮缠。”</p> 声音自四面八方响起，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站在那最先出列的弟子身边，站在了陆远的对立面。</p> 陆远静静说道：“我是青龙营副将。”</p> 买剑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直视着陆远，轻声道：“这里是方寸山。”</p> 跟在他身后的弟子沉默了半晌，突然有人声嘶力竭地嚷嚷道：“这里是方寸山！”</p>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那声音又极为紧张，所以很是干涩，六个字走调了三个字，像是雪地里扑棱翅膀的秃毛野鸡。</p> 然而并没有人笑。因为在片刻寂静后有更多人随之出声呐喊。</p> “这里是方寸山！”</p> 声音越发巨大，越发整齐，在方寸山群峰之间回荡，荡气回肠。</p> “这里是方寸山！”</p> 陆远突然沉默了，因为他不知道应当怎么去接。</p> 这里是方寸山。</p> 他们是方寸山弟子。</p> 唐未济是锦绣峰九长老弟子。</p> 锦绣峰是方寸山。</p> 唐未济是方寸山弟子。</p> 按照入门顺序排列，他们是师兄，唐未济是师弟。</p> 师兄保护师弟，天经地义。</p>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哪有那么多怎么想，哪有那么多的算计。年轻人的想法一向都很简单，简单到让人无言以对，让人觉得他们极其幼稚，幼稚的背后却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意气风发。</p> 就凭这里是方寸山，你是青龙营副将怎么了？</p> 即便要仗势欺人，也是咱们方寸山欺负别人！</p> 水墨云台上，不管是哪一峰的长老，不管之前是否有着自己私底下的打算，看着眼前的一切亦是热血沸腾，老怀大慰。</p> 有不少长老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眼中已经带上了许多温暖的笑意。</p> 弟子不必不如师。</p> 方寸山的山水，是真好。</p> 蓝如玉从天空走到了地上，从云台走到了人间。</p> 他站在了买剑的面前，看着陆远轻笑道：“这里是方寸山。”</p> 陆远静静站在那边，青龙头盔里面的青色雾气聚散不定，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p> 蝼蚁也有意志，而意志是不可被摧毁的。</p> 他开口解释，声音与之前并没有太多不同，然而气势落在旁人眼中却低了许多，“我需要带他回青龙营一趟，看清他体内血脉，看能否效力青龙营。”</p> 蓝如玉问唐未济，“你可否愿意去？”</p> 唐未济坐在牢笼中，笑着摇了摇头，“我觉得方寸山挺好，不想投身青龙营。”</p> 蓝如玉又看向陆远，“陆将军可曾听清？”</p> 陆远看着天空中的唐未济，目光晦涩。</p> 青色牢笼之内的风滴溜溜转着，象征着最纯正的青龙血脉，并无半点虚假。</p> 陆远伸出了手，指向了唐未济。</p> 方寸山弟子如临大敌。</p> 陆远轻轻招了招手，青色牢笼飞速瓦解，最后化作一滴青色的血滴，温驯得好似一只家猫，钻进了他的体内。</p> 他看着面前的蓝如玉，看着蓝如玉身后密密麻麻的方寸山弟子，看着他们朝气蓬勃的脸，看着这座承流峰，由衷叹道：“这里果然是方寸山。”</p> 唐未济缓缓落在了地上，盘膝而坐，乖巧如幼童。那青色的风顺着他的头顶钻了进去，于是他便感觉到了天空中的某颗大星亮了一亮。</p> 他想，那便是青龙始祖的尸体么？</p> </p> 第十九章 解释没有必要 这是一条小河，不知道有没有大师兄的孤独那么深。</p> 河对面有人在弹琴，琴声铮然作响，没有琴曲的优美，只是一味追求快，然而细听之下却又能找到每一个跳动的音符之间的节奏。原来这么快的琴并不是在瞎弹。</p> 唐未济听琴其实听得已经有些烦了，但他实在不想出门，便把窗户缝里都塞上了厚厚的棉絮。前天赏雪会之后，唐未济料到会有人来找自己，所以便从九长老的洞府里搬了出来，至少这样所有人都会认为九长老依旧在闭关。</p> 很显然，这些棉絮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大，因为唐未济很快又扯掉了那些棉絮，索性从窗子里面跳了出去。</p> 魏孝熙翰在河对岸已经等了很长时间了，见唐未济终于出来了，挥了挥手，让正在弹琴弹得香汗淋漓的某位师姐停了下来。</p> 那位师姐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倾慕，对他言听计从。</p> 魏孝熙翰看着唐未济，洋洋得意，“我什么都不会，但我这人朋友是真的多。”</p> 交朋友真的是一种本事，尤其是那些朋友满天下的。如果以这样的本事评判一个人成就高低的话，魏孝熙翰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p> 唐未济却不想和他做朋友，尤其是在这种时候。</p> 魏孝熙翰问他道：“你还是不愿意去？”</p> 唐未济心情不好，实在是懒得搭理他，却知道不搭理他不行，故此只是从鼻孔里“嗯”了一声，爱答不理的样子。</p> 那位坐在地上轻轻抚弄琴弦的师姐有些生气，心想你即便是青龙血脉的拥有者，也不能对魏公子这等神仙中人这般无理啊。</p> 魏孝熙翰又挥了挥手，让这位师姐走开，示意自己有些话要对唐未济说，却不能让她听见。</p> 那位师姐一步三回头，抱着那张琴舍不得松手，心里就像是有一只小鹿在乱蹦，心想魏公子把这张价值连城的琴就这么给了自己，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啊？</p> 唐未济看着那位师姐走远，看都没看魏孝熙翰，嗤笑了一声，“你就是这么交朋友的？”</p> 魏孝熙翰懒洋洋笑着看着他道：“怎么，你想学啊，想学我教你啊。”</p> 唐未济摇了摇头，“你这是在害她道心不稳。”</p> 魏孝熙翰袖手看着面前的小河，伸手摘了一枚草叶扔了进去，看草叶在河水中旋转飘荡，“你知道那张琴价值几何么？别说我什么都没做，即便我什么都做了，她拿着那张琴走都是大赚，传出去不知道多少宗门所谓仙子要羡慕死。”</p> “你家很有钱？”唐未济问他。</p> 魏孝熙翰连想都没想，重重点了点头，这还是唐未济第一次看见一个人把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太他吗有钱了，怎么花都花不完，真难受！”</p> 唐未济很想打他，还好魏孝熙翰飞速转移了话题，“大师兄让我再来劝劝你，青龙营的人虽然被你们家山主挡下来了，但是看他们的模样必然不会罢休。”</p> 唐未济知道这是实话，但他因为某些原因不想去天都，所以依旧沉默。</p> “大师兄还说青龙营这次过来有些蹊跷，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密信一样，虽然不知道那密信为何要诬陷你，但很显然有人想要针对你。青龙营原本以为你是玄武血脉，想要抓你回去，现在知道你是青龙血脉，肯定会更想带你回去，对他们来说，你身上的谜团重重，而且和青龙营有关，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没准下次来的便是大将军了，到那时候蓝山主可拦不下他。”</p> 唐未济心里默默想着，知道自己是玄武血脉的人真的不多，知道自己是玄武血脉而且在方寸山的人就更少了。难道真的是你送密信前往青龙营的？可是这样的话你图什么呢？</p> 他的情绪原本就不算好，现在更加伤心了，一伤心便不想说话，所以便只剩下魏孝熙翰一个人继续说话。</p> “前往天都是你唯一的选择，也只有在天都，有圣皇在的地方，大将军才不敢肆意妄为。”</p> “青龙营虽然强，但强在浮池之渊，强在十五年前的那赫赫威名。天都是神机阁的天下，在那边至少你不用担心三仙境的强者会冒着天大的风险对你出手。”</p> “况且前往天都你还能学到许多东西，别的不说，对青龙血脉的利用，方寸山便绝对不如天都，你忍心浪费自己的天赋么？”</p> 唐未济看着那片终究被河水吞噬的草叶，把自己的鞋袜脱了下来，坐在岸边，把脚伸进冰凉的河水里面濯洗，“你让我再想想吧。”</p> 魏孝熙翰没有过多逼迫他，只是在一旁看了他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趣，摆了摆手权作告别，晃晃悠悠走离了小河。</p> 唐未济自然知道魏孝熙翰所说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他也知道买剑对他绝对没有坏心，这一切都是很妥当的安排，但他终究是从内心深处不想离开。</p> 实际上他有很多离开的理由，除了方才魏孝熙翰所说的那些，还有些理由不可为外人道。比如说那已经死去的九长老，比如说黑狱中自杀的龙舟。</p> 一个人不想做一件事情可以有很多个理由，就像是喜欢一个人，总会给那个人做错的事情找很多理由开脱。</p> 一个人想做一件事情，其实只要一个理由就够了，就像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也许只是因为那天初次见到ta的时候，在ta身后的那朵海棠开得有些艳，衬得ta有些蔫。</p> 唐未济不想去天都的理由很简单，他想在方寸山等着那个人再次找上门来，把自己一肚子的疑惑问个干净。</p> 他实在不相信自己迄今为止所经历的一切是那个人的手笔，但除了他以外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其它的解释。唐未济想亲耳听一听那个人的解释。</p> 但这一切有必要么？</p> 唐未济在心中有些茫然地想着。</p> 十五年的感情，说变就变了，那么那个解释还有必要么？</p> 其实这些话都可以拿去问龙舟的，只是唐未济没想到龙舟说死就死了，死得那么轻松随意。</p> 曾经的三元境巅峰强者，竟然也会用服毒自杀这种手段。</p> 可惜的是他死了就死了，让唐未济心中的许多猜测都得不到验证，让他的很多问题都随着死亡没了答案。</p> 河水在静静流淌，间或能看见一尾青色的草鱼顺流而下，经过水底摇曳的水草的时候会凑唇上去轻轻触一触，然后下一秒钟便没了踪迹。</p> 唐未济知道那尾草鱼在沿着河流向下游，也许现在就在百十米之外，但终究已经不在他的眼中。</p> 所以你是这尾草鱼还是这株水草？那些答案是水草还是草鱼？</p> 落叶随着风儿飘荡，青色的叶梗在落到地面上的时候已经在深层次变得有些蔫黄，没那么新鲜了。随着时间的流淌，它终究会化作春泥，以新的方式再一次在树枝上绽放。</p> 世界的本质从来都有些无趣，就像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一样。</p> 河流千百年向东海流淌；水中的游鱼离去又归来；水草的枯荣伴随着汛期的增长起伏。</p> 就像是人世间的许多阴谋本质其实只是欲望化作实体的延伸。</p> 就像是人的本质只是七情六欲，不管做什么都有着自己的理由，而不管什么理由背后都有着欲望的驱使。</p> 唐未济坐在河边看夕阳在水面上化作鳞鳞金光，看星河映照在小河之中，原来还没有小河大。</p> 一直到早晨起了寒意，他才骤然察觉到河水竟然是暖的。</p> 他突然想到了这都快要过年了，这条并不算太深的小河怎么还没有结冰？难道是今年的冬天不算太冷？</p> 他看着清澈见底的河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然后便觉得有些累，累了就觉得大师兄的提议其实很好。</p> 他从河水里缩回脚，觉得有些凉，又重新放了回去，看着被泡了半天一夜的双脚皮肤有些发皱起白了，觉得很是干净。</p> 他想不管游鱼来来去去，不管水草起起伏伏，不管水中飘落多少草叶树叶，不管那些草叶树叶沾染了多少灰尘，不管鱼肚子里吸进去了几斤污泥，小河从来清澈见底。</p> 他连衣物都不脱，“噗通”一声跳进了河里，顺流而下。</p> 不知道时间长河是不是和这条小河一样，不管是什么东西，送进去都能冲刷干净，在静静流淌的河水下连每一粒细沙都显得那么晶莹剔透。</p> 所有的真相和情绪在这样的长河下并不新鲜，长河见证了一切，长河依旧清澈见底。</p> 在清澈的长河中，解释没有必要。</p> 唐未济在河水中漂淌舒适，他隐隐觉得有什么强加在他身上的桎梏在一声轻响中断裂。</p> 他看见河边有一位娇小可人的师姐微微张大了嘴巴，捂住了心口惊讶看着他。</p> 晨光下的师姐好像没穿衣服……</p> 唐未济朝着她挥了挥手，引起一阵尖叫。</p> 他见小河如此清澈纯亮，料想小河见他应如是。</p> 快要过年了。</p> 唐未济在小河下游上了岸，震散了衣物中的水珠，心想等今年过后，自己就前往天都吧。</p> </p> 第二十章 飞虹苑暴动 “天都啊？”买剑看着面前恭敬请教他的唐未济，有些不习惯，便换了坐姿，踢了唐未济一脚，“能不能正常点。”</p> 唐未济便没那么拘谨了，买剑这才继续道：“天都没啥好玩的，你看谁不顺眼先劈一剑再说，反正一个能打的都没有。”</p> 他有些忧愁道：“我的孤独，真的比小河还要深。”</p> 唐未济便不想再和这个人继续聊下去了。</p> 魏孝熙翰正在方寸山不遗余力地送各位师姐师妹师兄师弟各式各样的礼物，等唐未济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枕着某位师姐丰腴的大腿睡得正香。</p> 这位师姐不是当初抚琴的那位，看见唐未济只是红了脸，却依旧一动不动，任凭魏孝熙翰的气息喷在自己的大腿上，有些麻，有些痒，其实也有些不好意思说的舒服。</p> 等魏孝熙翰打发走了那位师姐，听到唐未济问出的这个问题的时候，先是有短暂的懵逼，然后便破口大骂，一面去追那位师姐，一面头也不回地嚷嚷道：“天都不就是天都么，能有什么不一样……师姐，等等我，我还没睡醒呢。”</p> 唐未济有些无奈，也有些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不靠谱。</p> 山下已经开始过年了，爆竹声震得连方寸山都听得清楚，山下的小镇方向传来一阵难得的肉香，对于很多人来说，今天是一年里面最美好的时候。</p> 从腊八的那场赏雪会到过年的这二十多天，唐未济的名声便像是风一样吹出了方寸山，吹得整个龙州府都知道了他的大名。</p> 不知道天都的人知不知道。</p> 唐未济在心中暗暗嘀咕着，心想天都到底是个什么样子。</p> 天元十八年年初一这天，掌门让唐未济去正阳峰找一位极擅长炼器的长老，说是送他一件宝物，前往天都用得上。</p> 唐未济没怎么来过正阳峰，摸遍了正阳峰才找到那位长老的洞府。只可惜长老不在，唐未济等了一夜也没等到人回来，不知道那位长老做什么去了。</p> 他有些遗憾，遗憾的是掌门答应给自己的东西没拿到手，但这会儿也不能再等了——他要出发去天都了。</p> 一切都很美好，除了同行的魏孝熙翰时不时不舍地朝着方寸山诸位师姐师妹挥手告别。</p> 唐未济待他终于回到马车里面坐下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有必要这么伤心么。”</p> 魏孝熙翰不客气骂道：“你懂个屁，你们方寸山什么都不好，唯有诸位师姐师妹很不错，你说我能不伤心么。”</p> 他痴痴地看着窗外的天空，突然叹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p> 唐未济见他的模样有些不忍，正准备安慰他，便见魏孝熙翰从坐垫下面掏出一瓶珍藏酒酿，满足叹道：“朋友多了就是不好啊，人生处处是别离，人生何处不相逢啊。”</p> 唐未济觉得他是个傻逼，决定以后自己绝对不要理他。</p> 马是好马，车是好车。</p> 魏孝熙翰拿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好东西，所以马车也是世上一等一的极品。</p> 唐未济其实有些疑惑，问他为什么不选择更快的出行方式，比如天空中被驯服的飞行妖兽，或是血修出行通常选择的陆行龟。</p> 然后他便被魏孝熙翰毫不留情地鄙视了，鄙视的原因是因为唐未济不明白什么叫高贵。</p> 高贵的某一种释义便是独特与出类拔萃，人人都那么做，那么他魏大公子也那么做岂不是很没有面子？</p> 唐未济便更不明白了，直到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才知道那辆马车代表的含义。</p> “我跟你说，你到了天都之后一定要低调，低调低调再低调知道么！”</p> 马车已经走了十天，车厢里面魏孝熙翰正在给唐未济“忠言”。</p> 车厢很大，比寻常马车大了足足五倍，所以这两人说话的时候还隔着一段距离。唐未济本来是用屁股对着魏孝熙翰的，听见这话实在是有些疑惑，扭头不解问他，“这话都给我说了这么多遍了，到底是为什么？”</p> “我不说，你到了天都你就知道了。”魏孝熙翰笑得很贼。</p> 他笑得越贼，唐未济的感觉就越不好，他终于忍不住了，他看着魏孝熙翰很认真地说道：“你知道你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朋友多对不对。”</p> 魏孝熙翰点了点头，“朋友多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到哪里都有人帮我，实在让人烦恼。”</p> “那你知不知道在这个车厢里面，现在你只有我一个朋友？”唐未济又问他。</p> 魏孝熙翰的嗅觉很是敏锐，他机警回道：“咋？”</p> “你如果再不告诉我为什么的话，我怕等一下我揍你的时候你没朋友帮你。”唐未济话里话外威胁味十足。</p> 会交朋友的人向来不会太笨，魏孝熙翰正色道：“你这话说的，我这人最多的优点其实不是朋友多。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对朋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说就好了，何必打打杀杀的呢，太粗鲁，伤感情。”</p> 唐未济挑了挑下巴，什么都还没说呢，魏孝熙翰便用一句话把之前的话都解释清楚了。</p> “你师兄的仇人比较多。”</p> 唐未济张大了嘴巴想了想，想到了师兄那句“你看谁不顺眼一剑劈过去就是了。”他觉得魏孝熙翰的话可能有一些道理，只是他拿不准一件事情。</p> 唐未济迟疑问道：“我师兄看不顺眼的人很多么？”</p> 魏孝熙翰歪着脑袋想了想，摇了摇头，“不算太多吧。”</p> 唐未济松了口气。</p> “他也就把飞虹苑的人都砍了个遍而已。”</p> 唐未济还余下的半口气怎么也松不了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忘了呼吸应该怎么呼吸了。</p> 飞虹苑是圣皇所设，专门用以接待各宗派入天都的弟子，听魏孝熙翰的意思，大师兄这是把整个大唐的宗派都得罪了？这还叫而已？你家的“而已”长这样的。</p> “哦！不对！”魏孝熙翰突然拍了一下脑门，“搞错了搞错了。”</p> 唐未济剩余的半口气终于松了出去，心想也是嘛，方寸山作为龙州府执牛耳的血修宗派，怎么会没有几个盟友，大师兄怎么就能砍了个遍了。</p> 魏孝熙翰跟着道：“他还去神机阁砍过一次人。”</p> 唐未济脸上的肌肉僵硬了，目光有些呆滞。</p> 神机阁为圣皇亲自掌控，专管血修事宜，与镇守浮池之渊的老四营实力不相上下，大师兄这都敢上？</p> 魏孝熙翰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对。”</p> 唐未济开始对他摇头的这个动作产生不适感觉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教一教魏孝熙翰摇头的正确使用方式。</p> 魏孝熙翰继续更正自己的答案，“他好像除了在皇宫，其他地方都砍过人。”</p> 唐未济眼前一黑，呼吸有些艰难，“你直接告诉我，我进了天都之后，到底有多低调吧。”</p> 魏孝熙翰想了想，这次给出了一个中肯的答案，“最好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自己叫唐未济，是方寸山来的。”</p> 唐未济觉得此计甚好，他决定自己进了天都之后就改名叫唐小宝，家住冥河岸边，世代打渔为生。</p> ……</p> 飞虹苑的名字是住在景德宫内的皇后娘娘亲自给起的，看着像是一处别院的名字，实际上却是天都之内的一大片皇家园林，囊括了十来座山头。</p> 三年前在某个人到来天都之前，这十来座山头每一座山头都有一位各自的大师兄，彼此争斗不断，只因圣皇懒得管这些小事，近年争斗都快要放到了明面上，当然这是那个人没来之前的事情。</p> 那个人来了之后，飞虹苑诸多山头便消失不见了，因为无数个山头合起来都打不过那个人。</p> 不过今年对于飞虹苑的其他人来说总算是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光明，那个给他们带来了极大困扰，扰乱了大家正常生活的家伙嫌弃天都没意思，终于从天都滚回了龙州府。</p> 这消息传出去可以说是人人弹冠相庆，只是没过多久又传来一个消息，说方寸山走了买剑，又新来了一个人，名叫唐未济。</p> 如果仅仅只是这个也就罢了，消息后面还说买剑对唐未济青眼相加，亲自点名让他过来。</p> 飞虹苑里炸开了锅。</p> 亲自点名是个什么意思？</p> 是瞧不起他们飞虹苑的天才人物，觉得这个叫唐未济的能和他买剑一样一人一剑镇压全场么？</p> 还是说买剑和这个唐未济有仇，故意借刀杀人？</p> 没过多久又有新的消息传了过来——那个唐未济不过才养气境。</p> 飞虹苑里有片刻诡异的安静。</p> “这是借刀杀人吧？这绝对是借刀杀人吧？买剑可是单人闯神机阁的猛人，咱们打不过正常，这来一个养气境的小家伙算什么意思？总不能买剑觉得我们连这么个小家伙都打不过吧？”</p> “老狗，你觉得是不是借刀杀人？”</p> 有人猛拍桌子，无比激动，“老子管他是不是借刀杀人，只要是方寸山的我都干！”</p> 有人嘴欠，说了句话，“要是买剑又回来了呢？”</p> 片刻的安静之后，这人被众人捆起来按在地上一顿毒打，“乌鸦嘴，干死丫的！”</p> 有资格参加会议的所有人嗷嗷叫唤，跟打了鸡血一样，“弄死方寸山！弄死唐未济！杀鸡给买剑看，让他知道我们不是被他白欺负的！我们是有尊严，有脾气的！”</p> </p> 第二十一章 木鱼 “我叫唐小宝，家住冥河岸边，世代打渔为生。”</p> 唐未济看着眼前身穿蟒袍的阴柔男子，眼神纯洁得像是天空中飘过的白云。</p> 蟒袍呈血色，血色中泛着金光，一看便非凡品，那么穿着这衣服的人自然也非凡人。</p> 这人听着唐未济的话，嘴角抽了抽，语重心长回道：“你叫唐未济，家住龙州府，现为方寸山弟子，前往天都觐见圣皇。”</p> 唐未济使劲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纯洁与天真，“我叫唐小宝，家住冥河岸边，世代打渔为生，你搞错了。”</p> 蟒袍男子无奈伸出了手，露出袖中一卷明黄，“圣皇有旨，召你入宫。”</p> 唐未济顿时呆住了。</p> 他不想接旨，但不接旨属于欺君，欺君要被杀头，负责执行的将会是神机阁供养的血修。所以他只能接旨，接旨之后跟着进宫，进宫完了之后谁都知道他叫唐未济，他是方寸山来的，他是买剑的小师弟，这还怎么低调？</p> 想到魏孝熙翰之前说的话，唐未济觉得自己未来的生活一片灰暗，面前庞大的天都就像是狞笑着的巨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就等着他自己自投罗网。</p> 唐未济进了宫，呆了一夜之后出来了。这让许多暗中观察着皇宫内外的人眼珠子都要惊掉了。</p> 世人都知道圣皇很喜欢方寸山的买剑，就连他一人闯神机阁的大罪都说免就免了，但谁也没想到圣皇对这个方寸山出身的唐未济也如此喜欢。</p> 內宫从来是非多，向来都不会留任何男子在宫中过夜，这个唐未济年纪虽小，却正是龙精虎猛的时候，怎么头次进天都就被留在宫中过夜了呢？</p> 朝中许多大臣家中灯火彻夜不熄，抓破了头皮也没想明白这个唐未济到底有何值得圣皇如此青睐。</p> 其实说实在话，唐未济他自己也不知道。</p> 实际上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p> 此次入宫，唐未济唯一感受便是皇宫好大，实在是太大了，让他一个人进去只怕都会在里面迷路。</p> 至于其余的……唐未济目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p> 若是有人问及圣皇，唐未济只怕更会一脸懵逼，其纯洁程度堪比蟒袍男子问他话的时候，但与那次不同的是这次唐未济并不是装的。</p> 因为圣皇虽然召他入了宫，虽然让他在宫中留了一夜，却并没有来见他，从始至终只有那个红衣蟒袍的宦官陪在左右，陪他在明德殿站了一宿，黎明时分又送他出了宫门。</p> 唐未济从始至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圣皇为什么要召见自己，难不成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圣皇已经见过自己了？</p> 唐未济有些糊涂。</p> 在入城时候魏孝熙翰便与唐未济分开了，那蟒袍宦官是在魏孝熙翰与他分开之后出现的，不然的话唐未济还能问一问魏孝熙翰，毕竟他是地头蛇，总归知道得比他唐未济要多么。</p> 唐未济在宫门外愣了片刻，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面色顿时一变，顾不上多想，撒腿就跑。</p> 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想到的事情，现在只来得及担心他的模样有没有被有心人记住，传回到飞虹苑。</p> 只是他很快又想起来魏孝熙翰之前说的一句话，说大师兄除了皇宫，其他地方都砍过人，正在飞奔的唐未济跑得更快了。</p> 他有些悲愤地想着，这个魏孝熙翰怎么就像是个灾星，自己一想到他就没好事。</p> 正坐在桌子对面的魏孝熙翰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心想又是哪位美娇娘惦记着自己呢？闲来无事可得回去看看几位老朋友瘦了没有，有些地方可以瘦，有些地方可万万瘦不得。</p> 找人、打探消息，这种事情让寻常人来做定然会露出一些马脚，连带着牵扯出一些蛛丝马迹，被有心人依循这些蛛丝马迹甚至可以提起整件事情的脉络。</p> 但对于唐未济来说，这些事情实在太过小儿科，在明面上的时间太长了，被所有人用惊叹的目光看着，唐未济都快要忘了自己本身是一名刺客了。</p> 对刺客来说隐匿在黑暗中自然如鱼得水，但如何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是必不可少的技能。</p> 唐未济用了某些暗语，在某些见不得人的人手中掏出了一些消息。比如说朝中某位大臣家中突然碎了一尊价值连城的笔洗，又比如飞虹苑那边已经数十拨人从东面行来，沿着十条天都中的跑马大道快要行到了西边，筛网一般把行人筛选了一个遍。</p>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当对战双方的信息不平等的时候，胜利的天平总是偏向知道更多讯息的那一方。</p> 所以在飞虹苑的那群人还在天都辛辛苦苦找寻着唐未济踪迹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飞虹苑买剑当初住的地方。</p> 只是出乎唐未济意料之外的是那间屋子里竟然早就有了一个人，那人见了唐未济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下意识问道：“你是谁？”</p> 唐未济瞬间进入状态，“我叫唐小宝，家住冥河岸边，世代打渔为生……”</p> 那人很无语地看着他，唐未济很无辜地看着他。</p> “我是方寸山弟子。”那人很诚恳地说道：“我叫木鱼。”</p> “我叫唐小宝，家住冥河岸边，世代打渔为生。”唐未济也很是“诚恳”。</p> 木鱼无奈地看着他，因为无奈，所以眼睛便睁得有点大，让木鱼看起来更加诚恳，“你到底是谁？”</p> 唐未济眨了眨眼睛，“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p> “我都说了我是方寸山弟子。”木鱼有些奇怪。</p> 唐未济张了张嘴，差点没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p> 木鱼却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轻笑了一声解释道：“我是大师兄到天都之后代师收的徒，还没有回过方寸山，大师兄让我在天都继续待着，说这里有好处拿，别人想来都来不了，不拿白不拿。”</p> 唐未济恍然大悟，只是依旧半信半疑。</p> 木鱼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猛地拍了拍脑门，“你是不是唐未济？”</p> 唐未济愣了愣，心想你怎么知道的？</p> 木鱼却已经从他的反应中猜到了事实的真相，他更加无辜了，心想这消息整个天都的人都知道了，我猜到也算正常吧，你这一脸惊讶是什么鬼？这么瞧不起人的么。</p> 被人猜出了身份，唐未济也懒得再掩饰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那身份经不起推敲，家住冥河岸边世代打渔的渔人怎么会出现在飞虹苑呢。</p> 唐未济朝着木鱼点了点头，“我叫唐未济，以后是你师兄了。”</p> 木鱼点了点头，顺理成章问道：“师兄要喝茶么，我去烧水。”</p> 唐未济觉得有些古怪，却没有多想，只是摇了摇头，“不用。”</p> “那师兄饿不饿，我去做饭。”</p> 唐未济觉得更加古怪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别扭感让他如被渔网裹住的鱼。</p> “师兄舟车劳顿，要洗脚么，我可以帮忙。”</p> 唐未济终于知道哪里古怪了，大师兄这哪里是代师收徒，这是给自己找了个使唤佣人呢吧？</p> 他胡乱挥了挥手，“什么都不用做，消停点，我不是大师兄。”</p> “那我要做点什么？”木鱼问他。</p> “什么都不用做。”唐未济躺在床上，闷声道：“睡觉！”</p> ……</p> 他的确需要睡觉，从方寸山一路赶到天都，在马车里面自然可以睡，况且那马车够大，但终究睡得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和魏孝熙翰朝夕相处的时候。</p> 何况他从入天都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来得及睡觉，出了皇宫之后为了那几个消息还和藏在暗中的人好一番勾心斗角，实在是劳心费力，这会儿正困得很。</p> 对于一个很困的人来说，哪怕是天塌下来都没有结结实实睡一场来得重要和舒服。</p>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唐未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其实有些惊讶。</p> 他惊讶的是居然没有人叫自己！</p> 如果说这一觉睡得不安稳那他一点也不意外，飞虹苑里的人终归不是傻子，不仅不是傻子，放在外面一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天才，各家宗门的天骄哪里会有傻子。</p> 他避开飞虹苑搜寻的人回到了飞虹苑，却避不开本就还在飞虹苑的人。</p> 行踪暴露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他昨天抓紧时间休息，是为了之后的战斗。</p> 他都做好了半夜睡觉被吵醒的打算，结果一觉睡醒竟然什么事情都没有，这不合常理。</p> 木鱼从门外提着水桶走了进来，水桶有些大，他提得似乎有些吃力，所以摇摇晃晃的。</p> 唐未济打了个哈欠，没打算帮他。面前这个少年好歹有养气境呢，他唐未济迄今为止连养气境都还不是，咋个帮嘛。</p> 木鱼明显看见了他，却没有像昨天那样亲近，他快走到唐未济面前的时候低下头，一步步往屋子里面挪过去。</p> 唐未济觉得有些奇怪，却又以为是水桶太重了，他没力气说话，便没有理会。</p> 一直到木鱼从屋里出来，拎着空水桶依旧低着头脚步急匆匆的时候唐未济才察觉到似乎哪里有些不对。</p> 他一把叫住了木鱼，“站住！”</p> 唐未济走到木鱼面前，死死盯着他的脸。</p> 木鱼低着头，像是躲闪着唐未济的目光，极其害怕。</p> 唐未济绕着木鱼走了一圈，看着他衣服上杂乱的脚印和灰尘，还有裸露在外面皮肤上的青红印迹，眉头微微皱了皱，轻声叹了口气，把他手里的水桶拿下放在地上，又给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柔声问道：“你这是怎么搞的？”</p> 木鱼低着头小声说道：“我出去打水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恰好摔到了一位师兄的脚下，他似乎是着急有事情，被我吓了一跳，没来得及躲闪，所以不小心踩到了我。”</p> “不小心踩到了你，会有这么多的脚印？”唐未济指着他衣服上的灰尘，顿了顿问他。</p> “可能是因为我把水洒到了他的身上吧。”木鱼眼眶顿时红了，“他的一些同伴看不过去了，所以过来推搡了我几下，我力气没他们大，就又摔倒了，场面太杂乱了，他们又不经意踩了我好几脚，对，后来他们还给我道了歉呢。”</p> 唐未济看着他的眼眶，心想飞虹苑的这些人难道都是普通人么，能不经意踩这么多脚，踩得别人鼻青脸肿的？</p> 他帮木鱼拿下头顶上的一根稻草，“谁干的？”</p> 木鱼慌忙抬起头，连连摆手道：“我不认识他们啊，没事没事，就是一点误会而已，人家都道歉了。”</p> 唐未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没有说话。</p> 第二天再看见木鱼的时候，他左眼已经青了一圈，肿了起来。</p> 唐未济指着他眼睛问道：“这是怎么了？”</p> 木鱼嗫喏着说道：“今天有两位师兄在山道上比武，我心里想着事情，一不留神从他们面前经过，一位师兄来不及收手，被砸了一拳。”</p> 唐未济又没说话，转身进了屋。</p> 第三天木鱼没出去，因为他腿受了伤，一瘸一拐挑不动水了，只能躺在床上。</p> 唐未济坐在床边，什么话都还没说，木鱼便忙着解释道：“我脚下踩着一颗野果滑了滑，跌到石阶下面去了，故此摔断了腿，可不干旁人的事。”</p> 唐未济揉了揉他的脑袋，推开有些蓬松的头发，才发现面前的这个少年似乎比他还小一两岁。</p> 唐未济依旧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出了门。</p> 阳光在屋门的关闭下被阻挡在了外面，屋子里便有了些阴暗。阴暗往往会让心情变得很不好，于是木鱼的眼眶便忍不住再一次变得通红。</p> 他躺在床上，斜倚在床头，无声抽泣着，两只手交替着擦着眼泪，只是眼泪不知怎么却越擦越多。</p> 木鱼心里委屈死了，泪水珠串一样往外涌，心想若是大师兄在的话，谁敢这么欺负他。</p> “吱呀！”</p> 屋门突然被打开，阳光再一次照射了进来。</p> 木鱼猝不及防，慌忙之下连擦了好几下眼睛，红着眼抬头，故作憨傻问唐未济，“师兄，咋了？”</p> 唐未济递过来一块热毛巾：“擦擦。”</p> 他不会什么安慰人的话，憋了半天只想到了一句话。</p> 于是他站在门口对木鱼说：“这里是方寸山。”</p> </p> 第二十二章 怯懦自私的唐未济 这个世界是美好的。</p> 星星下的彩虹是美好的，一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也是美好的，知道唐未济实力没有大师兄高，所以竭力掩盖自己受伤原因的木鱼自然更是美好的。</p> 世人向往美好，这是人之常情。那么对于破坏美好的那些人来说，可不可以说他们是世界上最可恶的人。</p> 飞虹苑进门的那座峰名为“化广”，前往化广峰的土道上行着一匹马，马鞍上放着一尊栩栩如生的弥勒佛塑像，笑口常开的弥勒佛肚脐眼那边嵌了一枚纯黑色的珍珠。</p> 两个月之前，浮池之渊跑出来一头鬼，那头鬼在方寸山转了又转，然后跟着那辆从方寸山出发的马车一路来到了天都，在天都忙完了一些事情之后，这只鬼来到了飞虹苑。</p> 牵着马的是个少年，脸上很是干净，连一颗痣都没有，只有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下闪着温暖的金光。</p> 他的眼睛也是温暖的，他看了一眼化广峰，有些不满意。黑色珍珠亮了亮，他便看了一眼飞虹苑最里面的那座最高的山峰，细细打量了两眼之后，很是满意。</p> 化广峰上有人对坐无言。对世人来说，对坐总归是因为某些原因，比如喝酒，比如饮茶，或者下棋。</p> 桌上无茶无酒更无棋，但他们在下一盘棋，落子在飞虹苑最靠近门的那间寻常屋子里，矛锋却是指向遥远方寸山里面某位正在睡懒觉的大师兄。</p> 坐北朝南的那位身着金衣，气势不凡，面色沉静，雍容富贵；坐南朝北的那位衣着邋遢，袖口被磨得油光发亮，头发结成一绺绺疙瘩，满身的臭味，鼻孔上翻，像条老狗。</p> 坐北朝南的那位金衣人名为裴响。大唐最富庶的江南道以彩衣阁为尊，裴响便是彩衣阁的少主，在买剑没来之前，这座化广峰也是他的。</p> 坐南朝北的那位名为仇乐池，与方寸山所在的龙州府毗邻的雪寒之地最出名的便是捉刀教，仇乐池是捉刀教三代弟子的大师兄。</p> 仇乐池因为自身的血脉之力被同等存在称为老狗，他不仅不恼，反而常常沾沾自喜。只是脾气一向火爆，当初在飞虹苑拍桌子说要干死唐未济的便是他。</p> 裴响相比较而言便理性沉稳了许多，但即便是他，也有些不明白飞虹苑最外面的那间屋子到底在做什么。或者，是在等什么？</p> 他摇了摇头，不愿意去猜。方寸山的人都是一群白痴，去猜白痴的想法，那才是最白痴的做法。</p>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疑惑问道：“木鱼被打成这样了，唐未济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p> 仇乐池连头都没抬，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不信我的话自己去看就是了。”</p> 裴响皱着眉头思索着，“不应该啊，我有消息说这个唐未济是买剑挑中的人，在方寸山上，买剑为了他可是不吝与青龙营某位三仙境的前辈正面硬钢的，他的表现不该如此。”</p> 仇乐池讥讽道：“我承认买剑能打，但他能打就代表他的眼光也好么？我还得到消息说那个唐未济在方寸山上躲在买剑身后从来不敢出来呢，区区一个懦夫而已，不敢说话不是正常。”</p> 他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要我说，就不该这么叽叽歪歪，直接去找那个唐未济的麻烦不就成了。”</p> 裴响面色不变，轻声笑道：“那若是买剑回来帮唐未济出头了呢。”</p> “他不是觉得天都没意思么？这才走就回来，不能吧。”不知不觉，仇乐池的声音变小了很多，眼神也有些局促与古怪。</p> “觉得什么东西有意思，是因为与那样东西有关的人。天都没人让他觉得有意思，他自然走了，但现在有了一个让他觉得有意思的唐未济，他又回来我一点也不惊讶。”裴响有些酸溜溜地，“反正都是固元境的人了，说不准什么时候踏入第二境，天下哪里不能去得。”</p> “吗的。”提到这个，仇乐池忍不住又骂了一声，拍了一下桌子。</p> 实在是没天理啊，年轻一辈里面，好像就这么个怪物突破到了固元境，而他们之中最厉害的都还没摸到三元境的门槛在哪里，人比人果然要气死人。</p> 不仅仅是他们，还有许多目光都在关注着门口的那间屋子。</p> 那间屋子其实很普通，就靠着飞虹苑的牌楼，在入山的山道口。之前因为买剑觉得那边离飞虹苑门口最近，所以要了那间屋子，现在这间屋子的主人名叫唐未济。</p> 所以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人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那个三代无敌的大师兄。</p> 比化广峰更深远的几座峰头上也有人在观察着那间屋子的动静。因为那间屋子没有动静，所以越发古怪。</p> “这个唐未济到底在做些什么？”</p> “谁知道他，也许只是单纯地怕了而已吧。”</p> “我怎么觉得没那么简单呢。”</p> “简单也好，不简单也罢，这个唐未济可不是买剑，区区养气境血修，即便想要帮木鱼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呢？”</p> 最里面的山头上传来了几声嗤笑，“方寸山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区区养气境也敢朝着这里送。”</p> 除了飞虹苑，在天都正南方向的那座景德宫内，圣皇与皇后也有一场关于这间屋子的谈话。</p> 皇后妆容精致，眼角低垂，看上去便有些轻视，“当初我便说不要选方寸山的人，那个买剑跑了也就罢了，现在倒好，送了个养气境的过来。你看看他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除了当时说的那句话，便只会烧水做饭，怎么，瑾儿是缺端茶倒水的人么？”</p> 圣皇浑身都笼罩在星辉之中，不算刺眼，却足以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神情，闻言他只是淡淡道：“买剑不错，这个唐未济也不错。”</p> 皇后毫不客气讥讽道：“你看谁都不错，那夜你把唐未济召进宫中，看了他一夜看出什么了？区区养气境，值得你看一夜？眼睛不酸么。”</p> 圣皇什么话都没说，不是无话可说，是对那夜他所看见的东西没法说，因为就连他都震惊自己看见的是否真实。</p> “再看看吧，继续看看好了。”他这么回皇后。</p> 皇后冷哼了一声，懒得多看一眼，起身去摘树上的一朵娇花。</p> ……</p> 小屋中发生的事情很平常，却被许多人关注着。毕竟上一个方寸山弟子实在太过惊艳，他们不相信替换买剑来的这位如此平常。</p> 然而事实让他们很失望。</p> 唐未济即便在得到了木鱼受伤的真实原因之后也没有什么动静，别说去帮木鱼报仇出气了，就连小屋的门都很少出，每日只是烧水做饭，帮木鱼清洗包扎伤口。</p> 这样的表现落在旁人眼中，自然便显得有些懦弱，懦弱一般都常常会与自私一同出现在嘴边，所以唐未济便成了一个懦弱自私的人，连帮着同门弟子出手的勇气都没有。</p>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有些失望，失望的同时又有些鄙夷，心想还是传说中的青龙血脉拥有者，白瞎了那天阶血脉之力。飞虹苑里面又打不死人，你打不过最多被人打一顿而已，但你连帮着出手的勇气都没有，这该让人有多失望。</p> 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就连木鱼都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和旁人不同的是，小木鱼失望的同时其实也很庆幸，他觉得实力不如别人，便不去找麻烦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打不过还去打岂不是头脑抽抽。</p> 看见唐未济又帮着自己进来换药，小木鱼有些愧疚，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起身道：“师兄，还是我来吧，我伤势都要好了。”</p> 唐未济拍开他的手，揭开纱布看了一眼，满意地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帮着他换新的纱布。</p> 木鱼又开始絮絮叨叨：“师兄你可千万不能上他们的当啊，他们就是想激你出去，咱们败了不打紧，但丢的可是方寸山的脸，大师兄面上也会无光的。”</p> 他说到这里，忙停下声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便显得有些愧疚，“我知道师兄你心里委屈，外面还不知道现在在怎么说你呢，但对咱们来说，不败既是胜，大师兄的名头可千万不能丢了。”</p> “我还没回过方寸山拜过祖师堂，所以不算是正统的方寸山弟子，但师兄你不同，况且你是大师兄亲自点名过来的，可真不能输。”</p> “不就是实力低了一点么，师兄别怕，早晚有一天我们会追上他们的，到时候再报仇也不迟啊。”</p> 唐未济低着头忙了半天，看着快要恢复的伤口，拍了拍木鱼的肩膀，打断了他说话，“起身试试看，现在能走了么。”</p> 木鱼便忙从榻上慢慢下来，扶着唐未济走了两步，高兴道：“比之前好多了，没什么大碍了。”</p> 唐未济“哦”了一声，拍了拍手，“那准备一下吧。”</p> 木鱼抬起头，“啊”了一声，“准备什么？”</p> 唐未济看了一眼天色，“我憋不住了，准备一下，明天咱们上化广峰，帮你找回个公道。”</p> 木鱼顿时傻了眼。</p> </p> 第二十三章 关于如何回去吃早饭 过去了半天一夜，第二天一早，唐未济便带着小木鱼往化广峰行去。</p> 他们最先走的那一小段路还很平静，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越来越多的视线投到了他们两人的身上，原本已经趋向平静的飞虹苑瞬间变得热闹了起来。</p> “这是终于忍不住了么？还是说面子上实在太过难看，想着输一场挽回一些面子？”</p> 有人在暗中揣测，窃窃私语，目光阴暗。</p> “我早已经在等他上来了，一直等到现在才敢动手，然而结局又能发生怎样的改变呢？所谓的方寸山弟子实在让人失望啊。”</p> 说这话的是当初对小木鱼出手的某一个人，听着口气很大，对唐未济很失望。</p> 很快，这间屋子里的动静从飞虹苑传了出去，传递到了天都的各座府邸，传递到了那座幽深皇宫。</p> 视线越多，被付诸视线的人压力便也就越大。小木鱼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跟着唐未济的步伐，压低了声音，急得满头大汗，“师兄，师兄，不是说好了咱们不出手么，你要冷静啊，冷静啊。”</p> 唐未济没扭头，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我忍不住了。”</p> 是啊，他早就忍不住了。</p> 从他出生记事开始，唐未济便天生体热，对这一点，正陷入沉睡中的小火是最清楚的。</p> 体热也意味着易躁，唐未济的脾气一向不太好。他可以做一个黑暗中的杀手，静静观察着目标的一举一动，可以安静观察一个月，但这一个月的观察，都是为了最后的雷霆一击。</p> 从他一开始观察，便意味着任务已经开始进行，所以他能够忍住。而这次一次他在木屋中陪着木鱼是什么都没做，所以是真的忍得很辛苦。</p> 小木鱼又连声道：“我知道你忍得很辛苦，但都忍到现在了，不妨多忍一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忍一时风平浪静啊。”</p> 唐未济没理他。</p> 小木鱼还想再劝，然而当他看见不远处一个小黑点的时候，所有的话都归于腹中，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完了，现在忍也来不及了。”</p> 小木鱼叹了口气，很惶恐。</p> 并不需要唐未济上化广峰，便已经有人远远迎了出来。这是一种态度，同样也是一种挑衅，是对唐未济的轻视，认为他连上化广峰的资格都没有。</p> 走在最前面的那名弟子胖胖的，一张脸就像是一团粉，眼睛藏在肥肉里面，虽然小，却闪着精光。</p> 山风顺着山道上往上爬，只有一丁点微风，连头发丝都掀不起来，所以便让人觉得有点懒。</p> 今天一大早阳光便不错，晨云铺开金光，纪宇心情不错，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开始说话。</p>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吧，说完来得及的话我还着急回去吃早饭呢。”</p> 唐未济看着这个胖子，还有他身后站着的三个人，把木鱼扯到自己并排站着，“是你们动的手打的他？”</p> 纪宇笑得开心，目光却是寒冷一片。他们打小木鱼自然是受人指使，早就料到唐未济会找上门来，所以一丁点也不慌，四个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唐未济，脸上带着笑。</p> 唐未济看着他，心想要不是大师兄强烈建议封锁了那天在云台上有关他的战斗消息，你一个区区驭气境也敢在我面前笑这么开心？</p> 他们不说话，唐未济便也不强求，只是扭头问木鱼，“是他们几个么。”</p> 事到临头了，再说什么已经迟了，这会儿要说什么忍一忍，那就是在给自己找笑话，自己把自己脸皮撕下来给人踩。小木鱼咬着牙，极为硬气道：“没错，就是他们！”</p> 他一个个点了过去，“那个胖子每次都是第一个动手的，那个干瘦的砸的我的眼睛，我的腿是那个人打断的。”</p> 纪宇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嘴里骂道：“低贱的奴婢，你说谁是胖子呢？真当攀上了方寸山便一步登天了？爷让你死，你就得死，让你活，你就得生不如死，懂不懂！”</p> 小木鱼苍白着脸，硬顶着吹过来的那阵微风站直，双腿却在微微颤抖。</p> 买剑在找到他之前，他不过是酒楼里端茶倒水的小伙计而已，所以在照料买剑生活的时候才会如此顺手。</p> 正因为纪宇说的话不错，小木鱼才会越发害怕。</p> 唐未济叹了口气，揉了揉小木鱼的脑袋，他分明不比小木鱼大到哪里去，说的话却像是大人教训小孩，“你这胆子可真是太小了，这样可不行。”</p> 他把小木鱼拨弄到自己身后，看着纪宇说道：“你不行，让你身后的人出来吧。”</p> 纪宇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捧腹大笑，“你在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p> 唐未济皱着眉头，心想这些蠢人为什么总是在浪费时间？多简单的一句话，听不懂么。</p> 纪宇骂骂咧咧地卷起袖子，往唐未济这边走过来。</p> 唐未济突然觉得心情越发烦躁，阳光晒在身上，实在是太热了。</p> 他扯开胸口的衣服，任凭冷风灌了进来，这才好了一些。</p> 纪宇开始往前冲，每一步都连接山根，与此地山峦呼应，轰隆作响，声势惊人。</p> 地面上的石子随着他迈步而开始有节奏地跳动，像是鼓面上的砂砾在每一次击鼓的时候被弹起在半空中。</p> 化广峰上有人赞叹道：“纪宇的血脉之力控制得越发精深了啊，看样子用不了多久便能踏足化气境了。”</p>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纪宇便冲到了唐未济的面前。他的话还没说完，纪宇便用比刚才更快的速度被人砸了回去。</p> “轰！”</p> 平地炸响了一道惊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却是什么都发生完了，只是因为时间太短，看见的人太少，所以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p> 唐未济收回自己的拳头，轻轻摇了摇头，“都跟你说了，你不行。”</p> 纪宇撞在地面上，把坚硬的岩石撞出一个大窟窿，窟窿周围尽是蛛网一般的裂纹。</p> 他“哇”地一口吐出紫黑色的鲜血，扒着岩石裂缝站了起来，眼中满是惊骇。</p> 在他胸口处，有一枚清晰的拳印，到现在还没有消散。</p> 纪宇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剧痛无比，他知道是骨头断了，万幸没死。</p> 他的眼中有些后怕，怎么会有这么快的拳头！</p> “刚才发生了什么？”</p> 有人茫然，还没有来得及回过神来，说的话就像是在梦呓。他环顾左右，发现大家都是差不多的表情。</p> “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驭气境！”纪宇终于说话了。</p> “驭气境？”有人难以置信，“不是说他进天都之前还是养气境么！那消息可是千真万确的，他在这几天就突破了？”</p> 议论声不断，他们看向唐未济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惊诧。</p> 难道这便是天阶血脉的恐怖之处么？</p> 唐未济没理会这些人的闲言碎语，昨天中午的时候，他和小木鱼说自己忍不住了，既是说他忍不住想要出手了，也是说他忍不住想要突破了。</p> 在他体内的三股力量被买剑帮着打散之后，九长老精心修复的金镜便完美地将这些力量的好处显现了出来。</p> 他的修行速度一日千里，根本便不需要刻意去修行，时时刻刻便是在修行。</p> 当他烧饭的时候是在修行，挑水的时候也是在修行，就连睡觉都是在修行。</p> 能被妖祖九渊看上，都觉得很满意的天赋，那该是怎样的恐怖。</p> 若要真说出一个具体，那么大概便是唐未济之前修行了十五年，也抵不过他现在这十五天。</p> 四神珠带给唐未济的不仅仅是一种血脉之力，四种天阶血脉相辅相成，甚至发生了许多九长老不能理解的玄妙，它们彼此遥相呼应，在潜移默化地改造着唐未济的身体。</p> 真羽则是潜藏在唐未济的心脏中，坐镇四方，隐隐与四神兽血脉相互克制砥砺，以免唐未济的身躯难以承受那四种三千份血脉而爆炸。</p> 至于九长老的神魂却化作了一枚晶莹剔透的圆珠，往上走，走到了唐未济的泥丸宫，在泥丸宫定居下来，目前看不出有什么作用，但却是气息最为深远的一等。</p> 有如此之多的神物在身，唐未济闭关了半天一夜，便突破到驭气境有什么好值得惊讶的。</p> 若是九长老还活着，只怕早早便借着这身躯突破到了三元境也说不定。</p> 唐未济扯着小木鱼往化广峰上走，余下的那三人连拦都不敢再拦他。他们之中最强的便是纪宇，纪宇在眼前人手里连输都输不明白，还有谁敢拦他。</p> 他们走到纪宇的面前，唐未济突然顿住了脚步，他停住脚步，小木鱼便也跟着停住脚步，只是有些仓促，便显得可可爱爱的。</p> 唐未济低头瞥了纪宇一眼，淡淡道：“我都说了，你不行。”</p> 他轻声道：“你可以回去吃早饭了。”</p> 纪宇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这是他方才说的话，却被唐未济原封不动还了回来。话还是同样的话，但意义却是截然相反。</p> 一个是说自己尽快赢，一个是说对方输得快，强烈的对比之下便是更为强烈的羞辱。</p> 纪宇低吼了一声，正要起身，唐未济一脚踩在了他的脑门上，就这么带着小木鱼从他的身上走了过去。</p> 化广峰一片寂静，人们看着那个少年，心中难以置信。</p> 这人的杀意怎么如此之重？手段怎么如此之决绝？</p> 已经胜了还要如此折辱别人，他不怕影响方寸山与纪宇所在宗门的关系么？</p> </p> 第二十四章 挑战 唐未济带着小木鱼如愿登上了化广峰，化广峰上又出现了一个人。</p> 飞虹苑集结了各派精英弟子，有许多十年之期到了之后也不愿意回宗的，也有许多私自前来的，都住在飞虹苑附近，圣皇对此并无异议，他们而今都出来向着飞虹苑内赶去。</p> 他们每一个人都对其他人的情报了如指掌，很快便有人认出了来人，低呼不断。</p> “是稻宗的卢师兄，那可是我偶像啊！听说卢师兄在三年前已经是驭气境巅峰，不知道有没有踏入化气境……”</p>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旁边一名面色苍白的弟子打断。</p> “卢师兄败了。”</p> 惊叹声戛然而止，那名对卢师兄推崇至极的弟子看着卢师兄远远抛飞的身影，只觉得自己的偶像好生可怜。</p> 只一拳，还是一拳。唐未济走路的姿势和速度都不曾变过，就像是走在路上的人嫌弃太热，扇了一下手掌，卢师兄便飞了。</p> 山上山下无数目光跟着那两道身影前行。</p> 小木鱼又开始忍不住抖腿了，这次却是激动的。</p> 好像大师兄在不在都差不太多的样子么？方寸山果然是方寸山。</p> “快看，又出来一位，我认识！这是玄冰阁的于师兄，九层玄冰阁三层之下五敌手，一手玄冰剑法配合自身血脉之力，堪称化气境下无敌，想当年……”</p> “于师兄败了。”</p> 说话那人跟着沉默，面色惨白。</p> “成师兄败了……金师兄也败了。”</p> “那是我们……齐师兄怎么也败了……”</p> 一位接着一位天才眼中的天才出现，一位接着一位天才眼中的天才被打飞。</p> 就像是骤然划过天空的流星，足够耀眼夺目，璀璨动人，却终究短暂。</p> 他们与唐未济并无直接冲突，故此唐未济分寸拿捏巧妙，只是让他们轻伤落地。</p> 他们落地伫立原地不动，一个个面色泛白，自然知道彼此之间的差距，于是更加沉默，看着那少年一步步走远，骇然之余还有些佩服。</p> 这便是方寸山弟子么？</p> 前有买剑，后有唐未济，方寸山三代弟子如此无敌？</p> 只怕过百年之后，他们依旧难以忘记今天的画面。从始至终唐未济仅仅只用一拳，一拳便是一人败北。</p> 从山道上一路砸过去，无一人是一合之敌。</p> 这还是驭气境么？无数人心中感慨，迷惑着想着自己的境界怕不是纸糊的？</p> 当初在方寸山的时候，唐未济对前往天都有些惶然，所以曾经问过买剑天都有什么不一样。买剑给他的回复是天都没啥好玩的，你看谁不顺眼先劈一剑再说。</p> 唐未济原本觉得他和大师兄无话可说，现在想想，觉得天都真的没啥好玩的，只不过大师兄是先劈一剑，他先递一拳而已。</p> 身旁的小木鱼走得有些累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扭头看了一眼气息依旧沉静似海的唐未济，心里佩服更甚，心想果然不愧是大师兄选中的唐师兄。</p> 只是小木鱼又抬头看了一眼上面，一张脸又变成了苦瓜。这什么路啊，化广峰的山道也太长了吧。</p> 山道长其实还是其次的，小木鱼担心的是山道如果太长的话，那么等在山道上的人便会更多，唐师兄还能撑得下来么？</p> 唐未济的拳头终于被挡了下来，这很正常，他毕竟不是三仙境的强者，哪怕是三仙境的强者也有着各自的对手或者称之为宿敌。</p> 唐未济在赏雪会的时候还没有踏入养气境，因为九长老把他的养气境底子打得粉碎，而在那个时候，以战力强横的泽林峰弟子钱广便连打他都打不动。</p> 这其中固然因为他的身体极为特殊，也有那三股力量的纠缠的原因。买剑帮他把这三股力量打碎，其实也相当于让他的身体变得不那么“无理”。</p> 这其中有好处也有坏处，没打碎之前唐未济的身体好似钢块，很难被打破，但若是被打破的话便又很难恢复。打碎之后则变得刚柔并济，没那么坚硬，却又兼顾了还说得过去的恢复力。</p> 但自然而然，他的身体也没有了在承流峰赏雪会时候那么坚硬，所以即便境界有所增长，被人拦下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p> 拦下唐未济的是个邋遢少年，唐未济看着他结成一绺绺的头发便有些不喜，皱着眉头心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不修边幅的人。</p> 被称为“老狗”的仇乐池看着唐未济也有些心中不喜，心想买剑是固元境的，一人一剑挑翻了整个飞虹苑也就算了，你不过是他的师弟，哪怕侥幸踏足了驭气境在天才云集的飞虹苑又算得了什么？</p> 他下意识忽略了唐未济已经走到他面前，几乎挑翻了化广峰的事情，但也许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所以他才会心中更加不喜。</p> 仇乐池眼皮子耷拉着，手脚也耷拉着，斜觑着唐未济，有些蔑视地说道：“你的拳头也没硬到哪里去啊，这些人这么废的么？”</p> 唐未济揉了揉拳头，试探着问道：“化气境？”</p> 仇乐池傲然点了点头，“捉刀教仇乐池。”</p> 唐未济忍不住咧嘴笑了，“就是被大师兄一剑劈得不敢冒头的那个仇乐池？”</p> 仇乐池一张脸顿时冷了下来，“你找死么？”</p> 唐未济呵呵笑道：“我找死啊，你帮我啊？”</p> 仇乐池右脚重重踏在地上，只听“嘣”地一声，如同弓张满月，箭发如星。</p> 仇乐池整个人双脚钉在地上，上半身往后仰着几乎触地，然后再以极快的速度反弹了回去，一道猩红色的气流生出獠牙，顺着他的手掌往唐未济脸上缠绕过去。</p> 这是他的血脉之力具象化的显现，说明仇乐池已然震怒。</p> 唐未济推开小木鱼，又是一拳往猩红气流砸过去。</p> 仇乐池看着他的应对忍不住出声讥讽道：“你当我的血脉之力是你这样的蛮力能够打碎的么。”</p> 唐未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在拳头快要砸到那道猩红气流的时候张开了手。</p> 拳头化作手掌，手掌中心有一朵橘黄色的火苗，圆圆的，像是吃饱了团在一起的橘猫。</p> 那长满了獠牙的猩红气流原本是来自地狱，沾染了无数邪恶气息，对付血修最是恶心，能污人血脉，大大降低对手的战斗力，可谓是世界上最古老、最可怕的气息之一。</p> 然而那猩红气流在遇到橘黄色火苗的时候就像是老鼠遇到了猫，它以最快的速度蜷缩了回去，因为速度太快，停住的速度也很快，所以猩红气流的前段在半空中停滞的时候，后面还在不断往前冲，最后化作了一只冒着火焰的地狱恶犬的头颅，扭身就要跑。</p> 刚刚才消化完那一朵涅槃之火，正缓缓苏醒的小火下意识打了个饱嗝，看见了远去的地狱恶犬头颅，觉得这东西好好玩的样子。它深吸了一口气，在唐未济的手心里用力，把自己压扁成了烧饼模样，然后骤然弹射了出去。</p> 那猩红气流化作的地狱恶犬头颅蕴含着来自仇乐池的意志，它感受到那股来自天敌的不断靠近的压迫感，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然后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那恶犬头颅消散成了无数巴掌大小的火焰，四下奔逃。</p> 小火追了上去，一口一个，玩得不亦乐乎。一旁的仇乐池看得目眦俱裂，心疼到了极点。</p> 他连忙收回那些火焰，血脉具象化显现不仅需要足够的血脉之力支持，还需要血修自身血脉之力离体，小火吞噬的可不仅仅是天地间的灵气，还有他的血脉根祗。</p> 仇乐池的血脉浓度还不够，若是再高一些能具象化出一整头三头地狱恶犬的话，小火想要驱散它们还真不容易，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p> 他聚集剩余的火焰捏成一团吞入口中，看着唐未济怒道：“同辈比试，你怎能损我血脉根基！”</p> 唐未济冷笑道：“只准你赢？输在在你手里有本事也不用？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p> 仇乐池眉毛倒竖，就要不管不顾施展那一招禁招，这招用在唐未济身上他觉得有些浪费，因为用完了这招他必然要在床上躺几个月，便赶不上两个月之后的春雨宴了。但若是不用这招的话，他又怕唐未济再折腾出什么古怪东西惹人心烦。</p> 仇乐池绝对没有养虎为患的兴趣爱好，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是他能从捉刀教脱颖而出的原因之一。</p> 只是他才刚刚抬起手，经脉中的血液才开始沸腾，一旁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p> 仇乐池心中先是惊了一惊，紧跟着又放松了下来。</p> 化广峰上能无声无息接近他的也只有那一个人而已，他扭过去看，果然是裴响。仇乐池眉毛挑了挑，带着些怒意与敌意冷声道：“你想干嘛？”</p> 裴响自然知道这条疯狗的性格，知道若是自己给不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答案的话，这人怕不是连自己都要打。</p> 他轻笑了笑，拍了拍仇乐池的肩膀，只觉得触手硬邦邦好似岩石。裴响看向唐未济，“飞虹苑弟子争斗已是寻常，他朝你出手的确是他错在先，但罪不至此，血脉浓度增加不易，我替他认个错，你可否将他的血脉还给他。”</p> 仇乐池心中戾气顿生，心想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替我道歉？他正要发作，却听自己心湖之中传来一道声音，他怔了怔，终究是沉默了下去。</p> 唐未济看着笑语盈盈的裴响，终究是摇了摇头。</p> 裴响笑容收敛，“唐师弟是不想给这个面子了？”</p> 唐未济依旧不说话，那些血脉是被小火吞走的，他又没法和小火进行交流，如何能把血脉还回去。再说即便他能和小火交流，以他的个性这些血脉又怎么会还回去，所以他索性不说话，只当是默认了。</p> 裴响振了振金衣，“从买剑大师兄走了之后，你们方寸山的人是越来越低调，和你这般嚣张的还真没有多少。”</p> 唐未济晃了晃手腕，“这话你应当留着大师兄在这里的时候再说，我今天不是来和你说这些废话的，我问你，可是你指使那些人去找木鱼的麻烦？”</p> 裴响眯着眼睛轻声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p> 唐未济看着他，沉声道：“那我便当你默认了。”</p> 裴响笑道：“即便是我，你还想朝我出手？”</p> 他扭头看了一眼仇乐池，“我可不是他，捉刀教擅长诡异手段，却恰好被你所克制，我彩衣阁却是最擅长以柔克刚，你不过区区驭气境，不是我的对手。你能从山下走到这里已经殊为不易，我劝你还是不要让自己的神话在我这里终结。”</p> 仇乐池冷哼了一声，却出乎意料没有反对裴响的话，裴响所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他没反对更多是因为自己心湖中响起的那道声音。</p> 唐未济看着裴响，感受着他如高山一般的气息，知道这人即便在化气境中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没准距离突破三元境只差那一步。</p> 他还从来没有和化气境的人正面交过手，即便之前有机会刺杀了一位化气境的高手，也是在暗中出击，事先策划好，环环相扣，以阴谋杀人，况且那人的气息可远远没有裴响厉害。唐未济这时候才想起来，飞虹苑可是集结了各派的精英弟子，所谓精英，自然是各境界中的最顶尖。</p> 不是对手。</p> 他很快得出了自己的结论。</p> 不是对手，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灰溜溜走人服软，任凭小木鱼受到的委屈化作春水渗入大地？</p> 如果是买剑在这里的话他会怎么做？</p> 唐未济看着裴响带着揶揄笑意的眼睛，心中思忖片刻便得出了结论。</p> 一剑砍过去就是了，反正一个能打的都没有。</p> 那么如果是自己呢？自己不是大师兄，打不过啊。</p> 小木鱼看出来唐未济似乎不是面前这人的对手，便萌生了退意，轻轻扯了扯唐未济的衣袖，示意到此为止好了，反正已经打败了这么多人，没坠了大师兄的名头，至于自己受到的委屈，小木鱼觉得那没啥。</p> 唐未济挣脱了小木鱼的手，轻轻按住了他，转头与他对视，看了他一眼。</p> 小木鱼便不再动了。</p> 唐未济走上前去，指着裴响，“我要挑战你。”</p> 天地寂寂。</p> 各宗各派的弟子们看着这人，心中生出一些佩服，佩服的同时又有些想笑，那是对不自量力的嘲讽。</p> “他这是疯了么？”</p> </p> 第二十五章 沿途所见俱是春光 裴响脸上也有一些惊讶，他看出来唐未济决计不是自己的对手，那么他为何要这么做？只是为了要维护方寸山的名声，所以要行那飞蛾扑火之事么？若是如此的话，唐未济在他眼中必然便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人，意气之争可是要不得的。</p> 然而下一秒钟他便笑了，唐未济果然没有疯，不仅没有疯，而且还很聪明。</p> 因为唐未济接着说道：“但是我现在打不过你，还有两个月便是春雨宴了，不如你我约在春雨宴上，看谁采雨更多以决胜负。”</p> 裴响便有些沉默了，他看着唐未济，心中有些讶异，心想难道你也知道这次的春雨宴内中隐情？不然的话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p> 他一时没有答应，因为这次的春雨宴不同以往，他对这次春雨宴上的某个人或是某样东西势在必得。采雨又不是单纯比修为，他若是在春雨宴上输了，只怕便不能心想事成了。</p> 而这次的谋划不仅仅关乎他自己，更关乎到他背后的彩衣阁。身为彩衣阁的少主，哪怕他实力再低，也要为彩衣阁早做打算。</p> 彩衣阁在江南道一家独大，风头无匹，但这只是表面现象，谁都知道盛极必衰、物极必反的道理。彩衣阁在江南道势大，但也仅仅只是在江南道势大，他们就像是疯长的肥兔，被江南道这笼子束缚住了自己的手脚。</p> 彩衣阁接下来无非只有两种结局，一种是继续疯长，然后被笼子锁住，压爆；另外一种则是打开笼子，换来更广阔的成长空间。</p> 裴响此次进天都，为的就是第二种可能。他怎么会因为与唐未济的一时之争便影响到了自家的千载命运。</p> 他就要拒绝，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道方才出现在仇乐池心头的声音也出现在了他的心头。</p> 裴响沉默了，挣扎了片刻，而后便答应了下来。</p> 他抬头看着唐未济，依旧是微微笑着，胜券在握的样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我便给你一个机会，只是若是你输了，飞虹苑门口的那间屋子须得拆了。”</p> 听见裴响说话的那群人心叫了一声好阴毒的算计，听闻彩衣阁少主善于算计人心，原本不信，现在却是信了。</p> 飞虹苑门口的那间小木屋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当初搭就它的人也没废什么心思，内中并未富丽堂皇，也无雕梁画栋，没有巧夺天工，也没有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密室，但它是一种象征。</p> 只要木屋在一天，买剑带给飞虹苑的阴影便存在一天，哪怕千百年过后，木屋世代修葺并未倒塌，那么依旧是一种神话。</p> 最主要的是，只要买剑不同意，这间屋子谁都没办法拆，当今谁也不敢拆，百年之后更是没人愿意拆，也许更会有人把入住其中当成一种荣耀。</p> 这就像是一根钉子，牢牢钉在他们心口，或许会成为与买剑同一时代天才大道之路上最难跨越的心关。</p> 裴响这一句话既让同辈中人对他好感丛生，也顺道解决了自己的心魔，更妙的是唐未济乃是买剑师弟，是买剑推荐过来的人，他若是输了要拆木屋，即便是买剑自己也不好说什么。</p> 一举三得，能在短短时间想通这些，说出这句话来，裴响名不虚传。</p> 他们看向唐未济，眼神中有些期待，既是期待唐未济的回答，也是期待门口小木屋被拆掉——没人觉得唐未济会是裴响的对手，即便是春雨宴上采雨，要知道彩衣阁一手袖里乾坤可是闻名天下。</p> 唐未济却没半点犹豫，点头应道：“如此甚好。”</p> 他既然知道春雨宴，既然知道采雨，那么对彩衣阁自然不会一无所知，这一切都得益于从方寸山到天都的那辆马车里面的无数对话。</p> 所以他痛快答应下来，裴响的面色便有些阴晴不定，只是又想到了那道心湖涟漪，心情好了很多。</p> 唐未济来得快，走得更快。来的时候没人能拦得住他，走的时候没人拦他，所以他的速度其实是差不多快的。</p> 只是道路旁的风景不同了。</p> 来的时候背后与两旁的目光最开始是讥讽，如路边丛生的荆棘，别说是摸了，看着都让人生厌。</p> 走的时候那些目光则是变得敬仰畏惧，他们见证了一个神话的诞生。</p> 小木鱼走得尤为开心，大师兄是大师兄，唐师兄是唐师兄，反正都是师兄，师兄都很好很好。</p> 他心想这春天还没到呢，怎么沿途所见俱是春光？</p> ……</p> 飞虹苑发生的一切都落在了天都无数人的眼中，因为这场争斗太过明显，无法掩盖，所以无数细节被剖析出来。</p> 比如唐未济上山先踏哪只脚，跨的步子大不大，据此判定此人惯用右脚，性格果决；又比如小木鱼一路上的表情变化，以从侧面印证唐未济此人城府极深，就连自家师弟都不知道他的真实修为。</p> 到最后，一份大致相同的密报便放在了各个府邸的桌头，圣皇自然也收到了一份，是皇后娘娘亲自递给他的。</p> 圣皇看着那堆墨迹未干的娟秀花体小字，轻轻把它放在一边，问皇后娘娘，“怎么了？”</p> 皇后娘娘气呼呼地，不减年少娇憨，“结果你也都看见了，他的天赋高是高，但如此心性，你觉得瑾儿会喜欢他？”</p>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他做什么？”圣皇有些无奈，想到了纸上书写的一句话，说的是唐未济在方寸山上的表现，还有他站在木屋门口与小木鱼说的那句来自买剑的话，心情无端大好。</p> 他去了掩藏身形的星辉，轻轻掐住了皇后的脸颊，用少有的带了些情绪的话笑道：“知世故而不世故，藏本心而正本心。我觉得挺好。”</p> 皇后娘娘感受着脸颊上的温暖，一时间身形都软了，眼波流转欲滴，一头钻进圣皇怀中，好似小女孩一般噘着嘴气道：“随你随你，都随你好了。”</p> ……</p> 风波渐起，青衣着红鲤。</p> 水碎如镜，白云饮碧光。</p> 有消息说大皇子领神机阁甲士由剑北道平叛而归，银甲雪鞍，意气风发乃是天下第一等的风流。</p> 天都万人空巷，只为多看大皇子一眼，又说当日长安街上落花如雨，路旁酒楼上的各家女子晕过去大半。</p> 唐未济自然是不会关注这些的，什么大皇子，一听就很遥远，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p> 他正琢磨着怎么动用自己体内的青龙血脉，想要沟通天上的那颗象征青龙的大星。</p> 四神珠内的其余三种血脉在青龙血脉出现的时候便陷入了蛰伏状态，唐未济有些搞不清楚，想着其他两种血脉也就算了，你玄武血脉为我本来血脉，从出生跟到现在十九年了，怎么还比不过青龙血脉？</p> 木鱼过上了难得的悠闲时光，在买剑走之前，整个飞虹苑的方寸山弟子只有他和买剑两个人，所以山下的木屋没人愿意过来，谁也不知道买剑看自己顺不顺眼。大师兄的口头禅可是闻名天都，老狗仇乐池可不就是大师兄看不顺眼给一剑劈得不敢冒头的。</p> 所以他们路过这里，就连走道都是绕着走的，往往木鱼隔着百米想打招呼，才伸手人家就不见了。</p> 木鱼觉得自己的孤独已经有小溪那么深了。</p> 在大师兄走了之后，更没人愿意搭理他一个养气境弟子了，碍于他与买剑的关系没人想冒着风险去得罪他，却也没人理他，小木鱼一个人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实际上更孤独了。</p> 还好唐师兄来了。小木鱼想到这里又开心起来，经过上次的战斗之后，他每次出去挑水，遇到别人至少可以朝着彼此点点头了，那种交流的感觉还真不错啊。</p> 烧水做饭擦桌洒扫，等木鱼忙完，才想起来唐未济交给自己的功法还没练，他吐了吐舌头准备修炼那据说来自方寸山的功法，一抬头却发现有人站在小屋门口，无精打采地靠着门框，不断点着头，像是下一秒就要睡着了。</p> 小木鱼有些惊讶，心想这是谁啊，居然敢来这里？</p> 他下一秒便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当，吐了吐舌头在心中告罪一番，他忙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请问你找谁？”</p> 那人抬起头，胡子拉碴，眼眶深陷。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挤出两滴眼泪，“唐未济呢，我来找他。”</p> 小木鱼顿时警惕起来，“师兄在修炼，现在不见客。”</p> “你想什么呢。”那人一巴掌拨开小木鱼的手，“我是魏孝熙翰，看不出来么臭小子。”</p> 小木鱼惊讶地“啊”了一声，定眼看了半天，才看出来这是买剑在的时候经常光顾这里的魏公子，只是才短短几个月不见，怎么消瘦成了这个样子了？自己都没认出来。</p> 他连忙把魏孝熙翰迎了进来，一溜烟跑了出去，“我去叫师兄。”</p> 等唐未济从侧屋走到正屋，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再见到魏孝熙翰的时候他已经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p> 唐未济沉默着看了他两眼，把心里头那抹芥蒂放下，为他披了一件衣裳，坐在门口看着天空的星星，看到了天亮。</p> </p> 第二十六章 爱吃烤鸭的白猫 “天杀的，他就是个杀手！”</p> 屋子里的魏孝熙翰一醒来就哭，边哭边骂，边骂边跳，那叫一个心酸啊，直叫闻者伤心，见者落泪。</p> 只是唐未济看着他的目光越发不善，心想自己之前心中芥蒂还是有道理的，感情一进天都把我扔下，自己是去忙这些事情了？</p> 魏孝熙翰跳得累了，想要抱着唐未济哭，被他一拳砸在脑门上。唐未济黑着脸警告他，“你丫给我好好说话。”</p> 小木鱼同情地看了魏孝熙翰一眼，心想大师兄没少揍过你，你咋还不长记性。</p> 小火在唐未济头顶上坐着，不断打着饱嗝，打一个饱嗝就有一朵米粒大小的橘红色云朵从它嘴里飘出去，煞是可爱。</p> 魏孝熙翰抱不到唐未济，便抱着木鱼哭诉，木鱼既不是买剑也不是唐未济，实在不敢推开这个号称天底下朋友第一多的人，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勉力撑着自己不倒下。</p> “你知道多少姐姐叫着跑过去要看他么？他一个大男人，糙老爷们，有什么好看的！”</p> “我那会儿还没睡醒呢，晴娘便只来得及披了一件薄纱便跑了出去，天杀的，现在可是冬天，冬天啊！”</p> “同是一个爹妈生的，我连朋友都比他多，你说她们凭啥稀罕看他不稀罕看我？”</p> “不就杀人么，我魏孝熙翰也会！他会的我哪个不会，我会的他哪个会？”</p> 唐未济听不下去了，试探着说道：“平叛？”</p> 刹那间的冷场，魏孝熙翰哭得更厉害了，“那特么是叫平叛么？让头猪带着神机阁那群人都能打赢回来啊，我上我也行啊，不就是父皇偏心他大儿子么。”</p> “我伤心，我伤心啊！哪怕晴娘知道我是谁，那双眼睛还依旧看着窗外呢，我是谁！我能感觉不到她心不在焉？躺在我怀里惦记着老大，我都要伤心死了，笑，你还笑，你笑屁啊。”</p> 魏孝熙翰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朝着唐未济砸过去。</p> 唐未济接过茶壶，小心放在桌上，提醒他，“摔坏了你赔啊。”</p> “赔，我赔，不就是个破茶壶么，你想要炼心壶我都赔给你！”魏孝熙翰哭得更大声了，“能不能他妈的好好听我说话！我都没个破茶壶重要么。”</p> 木鱼小声道：“那是大师兄用过的。”</p> 魏孝熙翰狠狠擦了擦眼睛，抓起桌上的茶壶，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红着眼朝着木鱼叫道：“我回头找买剑赔一百个给他。”</p> 木鱼心里委屈死了，心想你朝着我叫什么啊，我那不是好心提醒你么。</p> 唐未济却是有些可怜地看着他，这个号称朋友满天下的人，在伤心的时候却只能找自己这个才交了没几天的朋友，那么那些朋友是真朋友么？</p> 木鱼的小声提醒听在魏孝熙翰的耳朵里可不是就是说他的确连茶壶都不如，这对这会儿的魏孝熙翰的确是一种极大的刺激。</p> 所以唐未济只能一边同情他一边安慰道：“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个姐姐为什么更想看你大哥？”</p> 魏孝熙翰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道：“因为他比较好看？”</p> 传闻圣皇有二子，大皇子天生俊逸出尘，缥缈似仙，皮囊天下第一等。</p> 二皇子……唔……二皇子……二皇子可以跳过了。</p> 唐未济轻声叹了口气，“也许是因为你大哥名声太大，却又没什么人见过的原因。”</p> 魏孝熙翰琢磨了片刻，一拍大腿，“对啊！有道理。”</p> 他下一秒钟又发了愁，“可是我怎么让自己的名声变大呢？”</p> 唐未济愣了愣，心里犹豫着，最终还是问了一句话，“你想和你大哥争的到底是什么？是那些姐姐的喜欢？”</p> 魏孝熙翰比他更愣，理所当然反问道：“不然呢？”</p> 唐未济挠了挠脑袋，起身走了出去，突然想出飞虹苑去一趟天都长安街。</p> ……</p> 天都长安街有一家极为有名的烤鸭铺子，藏在深巷之中，每日香飘十里，引来馋虫无数。</p> 老杨记烤鸭开了也许有几十年了，就连最地道的吃货都算不清到底是多少年，只记得从他们才开张开始他们便闻香而来。</p> 眼看着店外的招子从新变旧，眼看着店内的桌椅板凳从粗粝变得光滑，岁月在这间铺子里流淌而去，带走的只有无数人脸上的青春，烤鸭铺子里传出来的香味却从来都没有变过。</p> 很少人见到老杨，却知道他的刀工极好，烤鸭烤得妙，刀工更妙，能让每一片鸭皮薄如纸张，晶莹剔透，入口即化。</p> 店里面养了一只白猫，整天踱着优雅的步伐巡视着自己的领地。</p> 白猫这几个月有些不开心，因为之前每天都来店里吃烤鸭的那个人突然间就不见了，甚至都没有和它道别。要知道它可是和那人一份盘子里吃东西的战友啊。</p> 店门突然被推开了，吸引了白猫的目光，它看过去，恰好看见一个人走了进来。</p> 白猫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它的错觉，它总觉得这人的身上有之前消失的那人的味道。</p> 它慢慢踱步过去，在那人脚下闻了闻，确定了这并非自己的错觉，于是它抬头朝着这人叫了一声。</p> 来人把白猫抱在怀里，朝着里面嚷嚷了一声，“来一份片皮烤鸭。”</p> 里面有人应了一声，来人便坐到了最里面的那张桌子上，打量了一番，心想这便是大师兄常坐的那张桌子么？</p> 怀中的白猫跳到了桌面上，蹲在桌子上与他对视，又朝着他叫了两声。</p> 唐未济看着那只雪白雪白的猫，还是不习惯猫蹲在桌子上，于是便把它又抱了下来，搂在了怀中不让它乱动。</p> 白猫被抱得有些不舒服，便自己调整了位置，在这人怀里打起了呼噜，可能是因为再次闻到了那人的气息，所以躺得很是开心。</p> 烤鸭很快便端了上来，是个青涩的小丫头，鼻子周围还长着淡淡的雀斑，不算天生丽质却足够清新，看见唐未济的时候还腼腆笑了笑。</p> 唐未济付了钱，把盘子仔细放好，卷了两片鸭肉，用葱丝蘸着酱料一口放入嘴里，感受着那股清香，感觉还是再多包一点葱丝比较好。</p> 白猫在烤鸭端上来的一瞬间便睁大了眼睛，想跳上桌子一起品尝这道美味，却被唐未济死死按住不让动。</p> 它有些急躁了，“喵呜”叫了几声，这人却一点都不带搭理它的。</p> 白猫便努力站直身子，三只爪子撑着身体，一只爪子伸出去想要抓桌子的边缘，右前爪在半空中努力够了半天，像是在水中捞鱼，粉红色的肉垫向里面努力弯曲，却怎么也够不着。</p> 很是可爱。</p> 唐未济看着想笑，便夹了一块鸭肉放在白猫的鼻子面前。</p> 白猫嗅了嗅，心想不愧是有那人气息的人，这么上道。它伸出舌头想要去舔，便看见眼前的鸭肉瞬间消失，下一秒钟便落入了那人的嘴里。</p> 白猫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p> 唐未济笑得很是欢快，于是白猫便更加生气了，它伸出爪子要去挠他，却连皮都挠不破。</p> 唐未济拍了拍它脑门，“别挠了，再挠不给你吃了。”</p> 白猫便很乖巧地不再挠了，扬着头，嗅着香气，眼巴巴等着这人来喂它。</p> 眼看着一盘子鸭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唐未济却依旧没有履行他的诺言，白猫开始焦躁不安。</p> 唐未济伸出筷子夹了最后一块鸭肉递到它的面前，白猫狐疑地看着他，心想怕不是又在逗我？</p> 唐未济抖了抖筷子，白猫试探性伸出舌头，眼睛却一直盯着唐未济。</p> 唐未济一动也不动，于是白猫便放心了，它张嘴就要去咬。</p> “唰！”</p> 肉块又落到了那人的嘴里。</p> 白猫要疯了，它“喵呜”叫着，弓着背看着唐未济咀嚼鸭肉的嘴巴，心想你他娘还是个人么！</p> 唐未济摸了摸它背上的毛，觉得这猫真肥，真暖和。</p> 白猫看着唐未济的眼神像是在看傻逼。心想那人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不来了，再也不来了！</p> 白猫抖了抖身子，从唐未济的腿上跳下桌子，生着闷气。</p> 盘子里已经没有烤鸭了，唐未济却依旧坐着一动不动。</p> 递出烤鸭的那间里屋里面突然有人粗声道：“没事逗弄一只猫，完了还不给吃，是不是不太好。”</p> 唐未济站起身来，朝着里面恭敬行了一礼，笑着道：“大师兄在我来之前曾叮嘱过我一定要这么做，不这么做的话只怕前辈不会现身。”</p> 里屋的帘子被人挑了起来，有人抄着手从里面走了出来，散乱着头发，却不显邋遢，眉眼寻常，看着像是普普通通的中年人，鬓角已经有了许多白发。</p> 唐未济恭敬又行了一礼，“方寸山弟子唐未济，见过剑神大人。”</p> 这位名为李四的剑神大人抱起白猫坐在唐未济对面，没好气说道：“原来是买剑的师弟啊？难怪。”</p> 唐未济眨了眨眼睛，回道：“原来是大师兄的师父啊，难怪。”</p> </p> 第二十七章 庆功宴 关于剑神李四的传奇有很多，若是从他少年时候一个个讲的话，那必然会是另外一个极长的故事。</p> 大唐百姓对这位传说中剑神的印象用几个关键词便能概括：战力极强，极为神秘，神龙见首不见尾。</p> 但谁也想不到，李四竟然会隐居在天都之中，而且还是在天都最热闹的长安街。</p> 也许买剑意识到了，所以他从李四那边“买”来了一柄名为大风的剑。</p> 对于唐未济的说法，李四并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反驳。实际上，他对那个从自己手里拿走了一柄剑的买剑还是很有好感的。</p> 李四看着唐未济，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是买剑对你说的话？”</p> 唐未济笑了笑，“师兄怎么会是说这样话的人。”</p> 李四点了点头，“这倒也是。”</p> 他看着唐未济道：“你找我何事？”</p> 唐未济把目光看向李四手上抱着的那只猫，“想借剑神白猫一用。”</p> 李四忍不住笑出了声，“如果你是买剑师弟的话，那么也应该知道这只猫对我的意义是什么。”</p> 唐未济道：“我自然是知道的。”</p> 李四有些不可置信，“那么你还敢提你的要求？”</p> 唐未济笑道：“听说大师兄当初和你做了一个交易，交易的内容便是那边剑。”</p> 李四道：“你也想和我做一笔交易？”</p> 唐未济点头道：“是的，我想借那只白猫半日。”</p> 李四道：“凭什么。”</p> 是啊，凭什么？对于普通人来说，做交易也要讲究个你情我愿，何况是李四这种站在了人世最巅峰的人。想要和李四做交易，得看你自己够不够资格，很显然，唐未济在李四的眼中不够资格。</p> 唐未济便给出了资格，“我是买剑的师弟。”</p> 这是一句很无稽的话，现在整个大唐谁都知道唐未济是买剑的师弟，说这话有什么用？</p> 李四却忍不住笑了，他知道唐未济的意思。你看好买剑，愿意和买剑做一笔交易，甚至愿意指点买剑剑术，那么我是他师弟，自然够资格。</p> “买剑的师弟有很多。”</p> 唐未济道：“我是那个唯一被他指派来天都的。”</p> 李四点了点头，“你可以借走他半日，条件呢。”</p> 白猫“喵”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以及不愿意跟这个人走的意愿。</p> 李四轻轻敲了敲它的脑袋，又揉了揉它的耳朵。</p> 白猫知道这是李四在警告它现在不是耍小脾气的时候，便安静了下来。</p> 唐未济问道：“师兄当初答应你什么条件？”</p> 李四竖起三根手指头，“他愿意为我去做三件事情。”</p> “什么事情都做？”唐未济忍不住问道。</p> “什么事情都做。”李四给出的答案很确定。</p> 唐未济便有些犹疑了，什么事情都做的意思是只要李四说句话，哪怕让买剑欺师灭祖，让买剑自杀，他都得去做。</p> 当然，李四肯定不会提出那样的条件，但也可以借此说明这承诺有多重。</p> 李四何等人物，只是刹那间便看出了唐未济的犹豫，轻声道：“当然，他要走的是一柄剑，你只是借白猫半日，我给出的条件自然不会和你师兄那样苛刻，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就好。”</p> 唐未济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他在考虑为了帮魏孝熙翰出一次名，答应李四一个条件到底值不值。</p> 这要是换做旁人的话，只怕恨不能立刻答应下来，别说是一个条件了，哪怕是十个条件，一百个条件，哪怕是给李四当狗那都愿意。</p> 那可是李四啊！大唐剑神李四，天下第一高手，三仙境巅峰强者，有多少人想要和他拉上关系都没那个门路呢。</p> 就和之前说的一样，不是谁都有资格和李四做交易的，也不是谁都有资格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剑神。</p> 只可惜唐未济不是旁人，先前便说了，天才眼中的世界，总归是和寻常人不一样的。</p> 唐未济看了一眼那只白猫，拱手恭敬道：“晚辈还需要回去想一想。”</p> 李四也不介意，懒洋洋摆了摆手，“想好了再来。”</p> 唐未济从长安街回到了飞虹苑，他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p> 值不值？到底值不值当帮魏孝熙翰这一次？</p> 回到飞虹苑的时候已经是斜阳西斜，这时候木鱼正常都开始做饭了，结果唐未济推开门的时候，看见木鱼一脸难色坐在门口，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p> 唐未济嗅了嗅，很明显，空气中没有飘荡着米饭的香气。</p> 他问木鱼，“怎么了？”</p> 木鱼指了指屋子里面，没说话。</p> 唐未济侧耳听了片刻，瞬间听出了大概，黑着脸问道：“还折腾着呢？”</p> 木鱼点了点头，“你中午不是说要吃土豆炖牛肉么，我才切好土豆，那位爷就要嚷嚷着要自己动手做饭，让我到一边呆着修炼去。”</p> “那不是挺好的么。”唐未济疑惑着看着他。</p> 对于任何一位血修来说，修炼都是重中之重，如果并非必要事情的话，谁也不愿意别人因为琐事打断自己，尤其是洗衣做饭这样的杂事。很多血修都是有专人服侍的，比如当初儆尤会上死在唐未济手里的邱天。</p> 木鱼面色更苦了，比唐未济见过的所有苦瓜加起来都要苦得多。</p> 他忍不住站起身来扯着唐未济的手往里走，“可关键是，这位爷他不会做饭啊。”</p> 木鱼推开灶房的门，一阵难以驱散的浓烟带着无比呛人的味道往外飘过来。</p> 魏孝熙翰一脸黑灰，只露出洁白的牙齿与黑白分明的瞳仁看着门口，一看是唐未济，那雪白牙齿露出明显增多，“哎呀唐师兄回来了啊，快来尝尝我的手艺，能不能比得上东来居的大厨。”</p> 唐未济打量了一眼乱七八糟的灶房，很难想象这是小木鱼每天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地方。他又看了一眼魏孝熙翰的成果，一张脸变得比魏孝熙翰的脸更黑。</p> 大碗里面炖着的东西好像是地里刨出来的硬疙瘩泥块和了和水，散发着一股子焦糊味道。别说比东来居的大厨了，比小木鱼的手艺都差了十万八千里。</p> 唐未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刹那间因为自己之前产生的念头而开始后悔。</p> 什么值不值的，答应李四一件事而已，有什么难的。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比把眼前的这位爷送走更急迫的么？</p> 魏孝熙翰还在沾沾自喜当中，被唐未济一把扯出了灶房，他一边回头吩咐小木鱼立刻做饭，一边和魏孝熙翰说了自己的计划。</p> 魏孝熙翰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然而当他听到那只白猫的时候，眼睛便睁大了。当他听完唐未济的整个计划的时候，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惊讶地看着唐未济，竖起了一个大拇指，诚心实意佩服道：“方寸山还真是个好地方，我这辈子交朋友赚了的次数不多，大师兄算一个，你也算一个，这种点子你都能想出来，你也太损了吧。”</p> 唐未济心想这算什么，这计划和自己之前辛苦策划的杀人计划比起来简直不要太简单，粗糙得很，只不过没人敢把李四纳入到自己的计划里面，所以才会显得这计划让人难以置信罢了。</p> 魏孝熙翰猛地一拍唐未济的肩膀，“成了，就这么办！”</p> 他抱住唐未济兴奋道：“兄弟能不能左拥右抱尽得美人归就看你的了。”</p> 唐未济突然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他想大师兄若是在这里的话应当怎么做？</p> 想着想着，唐未济便想一拳砸在这人脸上，打晕他扔出去算了，反正左右横竖看来看去都不顺眼。</p> ……</p> 大皇子魏孝熙贤从剑北道平叛归来，带去的八百神机阁未损一卒，圣皇龙颜大悦，以为大捷，特意嘱咐宗正寺为大皇子举办一场庆功宴，只是后来被大皇子婉拒了，大皇子婉拒的原因很简单，他想自己举办这场庆功宴，以犒劳神机阁诸将士的万里辛劳。</p> 这话若是旁人提出来的话只怕难免被人怀疑是在收买人心，但大皇子圣眷隆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况且早有传言说圣皇有意要立大皇子为太子，故此并无人有异议。</p> 二月二，龙抬头。</p> 庆功宴设在了东来居，二月二当天，大批量的牛羊肉以及各种珍稀妖兽的肉往东来居里面送，天都极有名气的七梅酒更是一坛坛往里面搬。东来居提前七天便已经不接客了，只为了举办好今天的庆功宴。</p> 谁都知道这是大皇子给东来居掌柜的面子，若是他想把庆功宴设在皇子府的话也无不可，只是生怕落人口实，也担心诸将士在皇子府中喝醉了闹事，辱没皇家尊严。</p> 东来居的掌柜这几天都要忙坏了，他站在东来居后门口不断挥舞着手臂，大冬天的，脑门上忙得一头汗水。</p> “快快快，神机阁的将士们酉时便到，动作都给我麻利点，院子里都摆上桌子，八百人呢，你当楼子里面放得下？”</p> “七梅酒呢？天都的酒庄都没酒了？放屁，赶紧去其他家再找一找，才两千一百坛，哪里够，不给？你就跟他们说，神机阁那群爷们发起疯来要酒喝我可没办法，到时候去他们那边闹可不干我事。”</p> “冷菜都布好了没？还没有？让大师傅赶紧加快速度啊，这么下去正菜怕不是也都赶不上啊，这次出征归来的可都是咱们大唐的英雄，能在楼子里吃饭可是咱们莫大的荣耀，何况是大皇子请客，若是不满意的话，咱们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啊。”</p> “你还在这儿站着干啥呢，赶紧去前门迎客啊，听说不仅是那八百人，皇子府的幕僚闲客可都要来，若是朝中大臣再来几个不得乱了套，赶紧在顶楼再多摆一桌子以备万一。”</p> 正忙得昏天黑地，掌柜的突然得了消息，说第一批宾客已经到了，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在心里头骂了一句娘，连忙往东来居正门赶过去。</p> 魏孝熙翰怀里抱着一只白猫，和唐未济两人蹲在东来居正门处侧向的那条巷子里，一边轻柔地摸着白猫的脑袋，一边狐疑着问唐未济，“你确定这真的能行？”</p> 唐未济没好气道：“你之前怎么不说，现在说个屁。”</p> 魏孝熙翰有些讪讪道：“这不是事到临头了，终归有些心虚么。”</p> 他看着东来居门口停下的轿子，咂了咂舌，“乖乖，那可是礼部刘侍郎的轿子，我大哥的面子是真的大。”</p> 他有些忧愁，“你说我要是在庆功宴上这么一闹，名气是打出去了，但万一刘侍郎这些人在父皇面前参我一本可怎么办？我可不想被宗正寺的人找。”</p> 唐未济一把把白猫抓过来，反过去安慰他，“放心吧，你看，这不还有它呢。”</p> 白猫“喵呜”叫了一声，新仇旧恨全往上涌，一爪子向着唐未济脸上挠过去，心想你大爷的，本喵不要面子的，被你这么提着。</p> 唐未济把白猫搂进怀里，顺道挡住了它的攻势，“看着吧，等人差不多到齐了，你也就可以进去了。”</p> 魏孝熙翰抹了把脸，给自己壮胆子，“娘的怕啥，我朋友是真的多，说不定八百神机阁里面就有我朋友，我只当进去见朋友的，怕啥！”</p> 日色渐渐西沉，天光逐渐黯淡。东来居的门口挑起了两个硕大的红灯笼，往来宾客越发多了起来。</p> 东来居后厨忙得热火朝天，大厨憋了一肚子的气，手上的动作越发快速，汗流浃背，只觉得自己富态的肚子都瘦了一圈。</p> 掌柜的看着逐渐落满座的酒桌，心中暗暗数着人数，不断游走在各个酒桌之间，最终逐渐放下心来。</p> 数量应当恰好，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p> 他似乎已经看见了东来居辉煌的未来，满面红光，就连步伐都轻盈了许多。</p> 就在这时，他看见门客逐渐稀落的东来居正门口走过来两个人。掌柜的愣了一下，心想都这个点了，这两位才来？</p> 他堆满了职业性笑容迎了上去，刚走到一半，掌柜的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因为他认出了其中的一个人，顺带着便想到了有关这一位和里面坐着的那位之间的关系。</p> 据说不太好。</p> </p> 第二十八章 东来居内的黑虎 在被刺目的阳光照射的时候，怎么样才能让那道阳光变得不再那么刺眼？</p> 答案很简单，找一道比阳光更刺眼的东西，让它们形成对比，阳光便自然不再显眼。</p> 唐未济给魏孝熙翰出的主意自然便与这阳光差不多，粗陋却有效，只是魏孝熙翰心中终究有些担心或是怀疑，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认识这只白猫的。总不能让他举着白猫嚷嚷着这是剑神李四的那只白猫吧。</p> 掌柜的认出了魏孝熙翰这不稀奇，甚至知道他是二皇子也不稀奇，因为魏孝熙翰来东来居的次数太多了，而且他也并没有隐瞒自己身份的意思。</p> 掌柜的一开始还会诚惶诚恐，但慢慢到后来发现这位天底下最大的公子哥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颐指气使，反而有些平易近人，便也安稳下来了，直到后来甚至可以让公子哥自己去取菜碟，魏孝熙翰也不生气。</p> 但今天不比往常，更何况里面那位坐着的似乎从来和自己的弟弟关系不太好啊。</p> 掌柜的苦着脸凑过去，低声下气哀求道：“二公子，你怎么过来了啊。”</p> “咋，我就不能来了？”魏孝熙翰翻了个白眼，抖了抖怀里的那只白猫。</p> 掌柜的陪笑道：“哪里的话啊，二公子什么时候过来我不欢迎啊，只是……”</p> “只是今天不欢迎对么。”魏孝熙翰似笑非笑：“可我偏生今天馋了，就要吃东来居的火锅，怎么，掌柜的要赶人？”</p> 掌柜的脸上的皱纹都变深了一倍，皱到一起让他看着像是苦瓜，“二公子哪里的话啊，开门做生意哪里有往外赶客人的道理，可……可今天实在是不方便啊，咱东来居今天让人包下来了啊。”</p> “那还是朝外面赶人呗。”魏孝熙翰扭头看了一眼唐未济，叫嚷道：“得，兄弟对不住了啊，今天算是我丢人，咱们换个地方，明儿个我就让这儿关门给你看看热闹。”</p> 唐未济会意，笑着点头道：“早听闻魏公子豪气非凡，果然名不虚传，那咱们走？”</p> “走。”魏孝熙翰说走就走，头都不带回的。</p> 可怜掌柜的连忙扯住了他，却急得话都说不出来，脸上只余下冷汗往下淌，就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p> 掌柜的心里头都要苦死了，却偏偏连骂娘的心都不敢有，连放在心里骂的也不敢有，谁不知道这二位的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位啊，谁敢骂她。</p> 他倒是有心想请魏孝熙翰进去，可里面那位不发话，他哪里敢自作主张。可这放魏孝熙翰走也不成啊，走了明天自己的店面就没了。</p> 他万分纠结，只好苦苦扯住魏孝熙翰的衣摆，指望这位能开开恩，放他一条生路。</p> 神机阁将士难得开禁有酒喝，哪怕是平素不怎么喝酒的也都先饮了三大碗，天都的七梅酒酒香奇特，入口甘冽，回味绵长，那些好酒的人索性扯去了衣衫开始劝酒，一时间院子里酒楼内热热闹闹，觥筹交错。</p> 东来居最顶楼自然不会也是这样的场景，相比较楼下那些将士，他们无论是饮酒还是聊天都显得文雅了很多，哪怕是神机阁的两位副将都是默不作声只管饮酒。</p> 大皇子果然无愧传说中的仙人风采，取下甲胄，拿下头盔的他面如冠玉，朗目如星，身材颀长，好一番浊世佳公子的模样。</p> 礼部的那位刘侍郎是老太师的门生，据说与大皇子一向走得很近，还有传闻说圣皇私下里说当前这位礼部尚书退下之后尚书一位便是他囊中之物了，故此在朝中也算是位风云人物。</p> 刘侍郎目光灼灼，天生自有一番威仪，他朝着大皇子举杯道：“殿下此次出行剑北道平叛，横扫八荒，气吞六合，圣皇尤为满意，实在可喜可贺啊。”</p> 大皇子微笑道：“只是诸位将军杀敌勇猛，与我可没有太大关系。”</p> 那两位神机阁的副将又红着脸连声推辞，一时间场面倒是热闹了几分。</p> 正当时，有人快步走到大皇子耳边说了些什么，大皇子“哦”了一声，似乎有些惊讶。</p> 刘侍郎眉眼通透，轻声问道：“殿下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p> 大皇子摇了摇头，“算不上什么烦心事，只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想要来一起参加庆功宴罢了。”</p> 酒桌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异。</p> 天都谁不知道大皇子与二皇子脾气迥异，性格不合，两人见了面简直犹如天雷勾动地火，一碰就炸。</p> 大皇子的庆功宴二皇子过来，这哪里是来庆贺的，说是闹事的也不过分。</p> 大皇子看着他们的模样哪里还猜不到他们在想什么，摆了摆手笑道：“没什么大事，小翰若是想来的话，让他进来就是了。市井传闻我们二人素来不合，其实哪里有这样的事情，我兄弟二人关系向来不错。”</p> 他扫了一眼，看着坐在自己右手边的神机阁副将，轻声道：“不如劳烦林将军走这一趟如何？”</p> 坐在大皇子右手边的是个络腮胡壮汉，气息深厚似海，深不可测。他闻言起身，几乎没有半点犹豫道：“我去接二皇子进来。”</p> 众人看着那位猛将走出去，心里想着这还叫你二位关系不错？让林将军去接那位向来不拘小节的二皇子，只怕两人不想起冲突也得起冲突了。</p> 掌柜派的伙计进去已经好一会了，魏孝熙翰等得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唐未济倒是没什么大的模样，依旧耷拉着眼角，似乎下一秒便会睡着。</p> 掌柜的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在心中暗暗祈祷，突然听见热热闹闹的东来居之内一片死寂。</p> 他心里愣了一下，心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没声了？</p> 唐未济睁开眼睛，心想来了。</p> 魏孝熙翰直起身来，抱着那只白猫，咬着牙心道谁特么还敢拦路不成！</p> 东来居的正门缓缓打开，从正门到花厅，从花厅到酒楼，无数神机阁将士林立两边，似笑非笑地看着门外。</p> 他们手中拿着各自的兵刃，刀出鞘，箭上弦，枪口低垂，白刃悬顶，有意无意对准了中间的那条小道，似乎随时都会落下来。</p> 这哪里是谁敢拦路，分明是谁敢不拦路。</p> 林将军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伸手道：“二皇子，请。”</p> 魏孝熙翰看着两旁林立的刀枪剑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许多刀剑之上还有暗红色的光泽，那是鲜血浸透刃身擦不去的杀孽。</p> 小小的东来居内，一片肃杀，魏孝熙翰恍惚间看过去，仿佛东来居之上盘踞着一头硕大无比的黑虎，朝着他张口怒吼。</p> 他咽了口唾沫，小声问身后的唐未济，“顶不顶得住啊？”</p> 唐未济其实也有些头皮发麻，他对杀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最为敏感，比魏孝熙翰感触更深，“顶不住也得顶啊！”</p> 魏孝熙翰大骂了一声，昂首阔步向里走去。</p> 林将军没有让步的意思，他闷哼了一声，径直往前撞过去。</p> 一直面无表情的林将军眼中闪过一次诧异，心想这人和传闻中的怎么有些不一样。</p> 他稍稍用了些力气，准备给他一些小小的苦头吃，却突然被跟在魏孝熙翰身后的那人按在了肩头上，两人气息轻轻一撞，那人后退了两步，林将军后退了半步。</p> 但即便是这半步也就够了，魏孝熙翰大越过林将军大步而行。</p> 唐未济面带深意地看了林将军一眼，把这人牢牢记进了自己心中。</p> 林将军比唐未济更惊讶，看那人年纪也不大，自己虽然没有出全力，却也不是这个年纪的人能挡得下的，更何况……</p> 他揉了揉自己的肩头。这人的手还真硬啊。</p> 林将军亦深深看了唐未济一眼，心想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找找这个少年的信息。</p> 他扭过头，朝着门内嚷道：“神机阁八百沙场士卒恭迎二皇子到来！”</p> “唰唰唰！”</p> 无数刀刃摩擦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白刃下压三分，距离魏孝熙翰的头顶不过二指，只要有一人手抖，他怕不是就要人头落地。</p> 魏孝熙翰在自己心里头大骂了一声，他都能感受到那股子冷冽的杀意，若不是确定这里是天都，没人敢动自己一根汗毛，他只怕早就扭头便跑了。</p> 这些个血修才上过战场，一身杀意还未收敛，而今全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若是换做普通人，哪怕是个强健的壮年人，也得大病一场，被惊得面无人色。</p> 魏孝熙翰实力虽然不高，好歹是个血修，更何况还有怀中白猫在，帮他分担了一部分杀意，故此这段路走得艰辛，但好在还是走了过去。</p> 林将军看着魏孝熙翰的目光更加诧异，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他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p> 背对着他的唐未济面不改色，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顿，继续往前走去。</p> “踏。”</p> 只不过短短的一段路，魏孝熙翰走得身后冷汗涔涔。</p> 他看着眼前的七层小酒楼，忍不住搂紧了怀中白猫，轻笑了笑，高声道：“大哥，小弟来给你庆功了！”</p> </p> 第二十九章 关键在于猫 东来居内多了一桌火锅，那张桌子本来是掌柜的布好生怕多来了人没地儿坐的，结果该来的人人倒是没多，恶客却是有一位，但不管怎么说，这张桌子总算是物尽其用了。</p> 成山的牛羊肉片被端了上来，伴着酱碟佐料，时蔬鲜令，毛肚鸭肠，一张桌子很快被堆得满满当当。</p> 桌子正中间摆着的是铜炉涮锅，魏孝熙翰帮着唐未济夹了一块羊肉片在火锅中涮了几个呼吸，放在蘸料里面递给唐未济，“来，尝尝看，东来居的火锅也是天都一绝啊。”</p> 许多人看着魏孝熙翰心想你倒是不客气，说来庆功的，怎么不坐在这一桌，自己单开了一桌火锅？</p> 还有几个人目光却是落在唐未济的身上，比如那位林将军，比如魏孝熙贤，也就是传闻中的大皇子。</p> 唐未济面无表情地看着蘸碟里的红油辣椒，把蘸碟推了回去，“我不吃辣。”</p> “不吃辣？”魏孝熙翰惊讶地看着他，“生而报废？”</p> 唐未济嘴角抽了抽，心想若不是给你点面子，今天就让你换个出名方式。</p> 大皇子那桌的许多人都忍不住笑了一声，看着这位传说中的二皇子倒是有了那么一丁点的好感。</p> 魏孝熙翰又给唐未济换了个蘸碟，唐未济看着蘸碟里浓郁的花生酱，扭头看向一旁。</p> “咋地？花生酱也不吃？”魏孝熙翰震惊了，“你还是人么！”</p> 唐未济一脚踹在他腿上，骂道：“去死吧你！”</p> 一直盯着唐未济看的大皇子嘴角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p> 同桌的其他人被唐未济的表现都惊得目瞪口呆，魏孝熙翰虽然为人懒散，实力低下，还是天都有名的纨绔子，可他毕竟是二皇子啊，这人是谁，敢这么和二皇子说话？</p> 而且……而且似乎还踹了二皇子一脚？他不怕死的么？</p> 若是有大理寺的人在的话，只怕早就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扭送唐未济去往大理寺审讯了。</p> 魏孝熙翰揉着腿，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形象，“他妈的你能不能轻点，吃着饭呢，好心好意给你涮菜，你还不领情！”</p> 林将军若有所悟，这两位之间的关系，看上去并不如自己之前以为的那么好么。</p> 唐未济没理他，自顾自夹了一块毛肚在铜锅里涮着。</p> 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看热闹的，礼部的那位刘侍郎眉毛一挑，不怒自威，站起来看着这边斥责道：“既然是给大皇子庆功，为何独坐一桌？”</p> 魏孝熙翰看了他一眼，“你们那边还有多余的位置？”</p> 刘侍郎正义凛然，“多挤一挤总归坐得下的，好过你们如此铺张浪费。”</p> 魏孝熙翰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铺张浪费？刘侍郎你可得乐坏我了，这些年江南道往您那儿送的冰敬火敬可不少啊，长乐道那家宅子后门口每天都有成堆扔掉的鲜肉，我看着都心疼，您跟我在这儿说铺张浪费？”</p> 刘侍郎面无表情，就像是没听见魏孝熙翰说的话，“不管怎么说，你既然是过来庆功的，为何连一句庆功的话都不愿意说。”</p> 魏孝熙翰朝着大皇子那边看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我和我自己大哥的家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手？”</p> 刘侍郎正要发怒，却突然瞥见了大皇子的面容，突然一惊，整个人冷汗便下来了。</p> 古人说得意便忘形，诚不欺我。即便要说也是大皇子发话，这两位的家事哪里是他能管得了的。</p> 刘侍郎站在那边，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面色青白相交，悔恨不已。</p> 就在这时，他突然瞥见了魏孝熙翰怀中抱着的那只白猫，顿时生出一丝厌恶来，却又像是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用更大的声音斥道：“世人皆知大皇子喜狗恶猫，一靠近这畜生便会生病，你却偏偏要带这只猫过来，这是为何？”</p> 唐未济的神色突然变得轻松起来，原本按照他的剧本，把话题引到白猫这边还需要费一些功夫，却没想到半道杀出个程咬金，把他给自己定下的活干完了，这位刘侍郎可真是个好人啊。</p> 魏孝熙翰面色也同样有些古怪，他有些难以相信事情发展如此顺利，他搂着那只白猫，轻声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猫，我可不敢把它放下来。”</p> 刘侍郎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却以为魏孝熙翰是服了软，自以为抓住了他的把柄，心中大定，冷笑道：“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猫还能是什么？难不成是我眼瞎了，把狗看成了猫？”</p> “只听过把人看成狗的，还没听说过把狗看成猫的，刘侍郎可真会说笑话。”唐未济在一旁好心提醒道。</p> 刘侍郎冷哼了一声，趾高气昂道：“你又是谁？本官与二皇子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p> 唐未济耸了耸肩，不再说话。</p> 事情与他预料中的出了些误差，他本以为会是神机阁亲善大皇子的将士直接出手赶猫，那会儿李四必然会被惊动甚至出现，魏孝熙翰能和李四拉上关系，名声自然会更高。</p> 但谁也没想到大皇子没说话，神机阁的人也没说话，倒是先蹦出来一个刘侍郎。也罢也罢，不动手便不动手，动嘴也是差不多的么。</p> 刘侍郎见唐未济不说话，心中冷笑了一声，心道什么方寸山弟子，也不过如此么，被自己训斥了一声便连话都不敢说了，粗鄙匹夫，更无胆色。</p> 他看着魏孝熙翰正色道：“还希望二皇子速速把这只猫交给我。”</p> 魏孝熙翰摇头道：“不成，这只猫可不是普通的猫，我不敢把它交给你。”</p> 这便是很奇怪的一句话了，因为在场众人大多是血修，眼力不凡，早看出来这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白猫，为何二皇子偏偏说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猫？甚至还用上了“不敢”这个词。</p> 没人会觉得二皇子是在开玩笑，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是抱着这只猫的，就连给唐未济涮肉的时候这只猫也趴在他怀中没放下过。</p> 更有观察仔细的人想到了二皇子给自己碗里夹的第一筷子牛肉，好像自己都没吃，是先给了这只猫吃的？</p> 于是便有人开始更加仔细观察那只白猫了，不知道是谁突然想到了一茬，面色一变，贴近大皇子耳边轻声说了句话，大皇子面色顿时变了，他看着那人，以心湖涟漪问道：“此言当真？”</p> 那人摇头道：“我也看不出究竟，毕竟那位传说中的人物见过的人极少，只是想到了，心中不敢确信。”</p> 大皇子眉头轻轻皱了皱，那人嘴角朝着刘侍郎撇了撇，“要不要阻止他？”</p> 大皇子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让他继续说，你持我令牌，速速前往我府上，请洪前辈过来看一看。”</p> 那人面色变了变，“就这么件小事，有必要惊动洪前辈么？”</p> 大皇子面不改色，只是道：“速去！”</p> 那人悄然退下，没有惊动任何人。至少明面上看是这样的。</p> 唐未济看着那人下了楼一路飞奔，心道大事成矣。</p> 可怜的刘侍郎，还不知道自己在一瞬间已经被当成了问路石投了出去，还在那边叫嚷道：“若是二皇子不允，惹得大皇子生病了，这份罪责谁能担得起！”</p> 他朝两旁的神机阁将士叫道：“还请诸位出手，把那只猫抢过来掐死扔出楼去。”</p> 神机阁尽是血修，只听令于圣皇一人，从来眼高于顶。哪怕是大皇子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暂时统领而已，怎么会听令于一个普通人，哪怕这人是礼部侍郎，又有什么资格命令他们，故此无一人动弹。</p> 刘侍郎见没人理他，又看了一眼大皇子，索性自己撸起袖子便往魏孝熙翰这边冲过来，要去捉那只白猫。</p> 白猫原本还在魏孝熙翰的怀中看戏，一见他过来，吓得白毛都竖了起来，“喵呜”叫了一声，跳到了桌子上。</p> 刘侍郎便去捉猫，诡异的是不管是唐未济还是魏孝熙翰没一个人拦着他的。</p> 大皇子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若眼前的这只猫真是那位的那只猫，这两人怎么会无动于衷？</p> 他对自己的判断有些动摇，开始怀疑是不是魏孝熙翰只是抱了一只猫过来恶心他的。</p> 大皇子已经感觉自己喉咙有些发痒，呼吸有一点点困难，知道是又见到了猫的缘故，这是从小便有的病，没办法的事。</p> 左右有注意到了这一点的血修连忙挥手布了一道小小的屏障，让大皇子在里面呆着。</p> 刘侍郎跟着那只白猫左右奔跑，哪怕那白猫肥硕，终究还是比刘侍郎要敏捷一些的。</p>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所有人都像是耍猴一眼看着他，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心中发狠，脱下自己的官袍，光着身子朝那只猫扑过去。</p>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看他可怜，那只猫像是被吓傻了，竟然被他扑了个正着。</p> 刘侍郎心中大喜，举着那只猫目露狰狞，就要把它的脖子扭断，却听窗外有人吓得大叫，“住手，快住手！不可，万万不可啊！”</p> </p> 第三十章 剑神一掌 时间退回到一个月前，还在那辆马车上的时候，唐未济闲聊时候从魏孝熙翰话语里知道了一些事情，那些事情都是些琐碎小事，多是魏孝熙翰抱怨，他听着。</p> 这其中包括他那个据说不怎么好相处的大哥，当时唐未济还不知道他大哥是谁，后来便知道了。</p> 魏孝熙翰此前说了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唐未济从他的嘴里知道了一个消息——魏孝熙贤从小便对猫过敏，一见到猫便生病，故此极其厌恶猫。</p> 于是前往老杨记烤鸭铺便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唐未济本来没想那么早便过去。</p> 他料到只要魏孝熙翰带着猫出现，那么势必会被大皇子一党的人视为挑衅，都不需要做任何其他的事情。神机阁的血修脾气暴躁，也许会第一个出手，只要出手，那么事情便会向着可预料的方向发展。</p> 比如魏孝熙翰与他会被教训一顿，反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因为他们事后自有人会向圣皇禀告这里发生的一切，所有的罪责便会归到玩世不恭的二皇子身上，没有人会替他说情，因为他本就是这样的人。</p> 至于那只猫，下场自然不会太好，但不会有人在意它的下场，因为仅仅只是一只猫而已，谁会在乎呢？</p> 猫的主人会在乎，所以这只猫便成为了关键。恰好，唐未济记得买剑曾经和自己说过，老杨记烤鸭铺子里面就有一只猫，那只猫的主人还是谁都惹不起的，正符合条件。</p>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自然如唐未济所料，因为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p> 只不过唐未济没想到的是出手的不是神机阁的血修，反而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礼部侍郎，所以他便小小帮了他一下，让那只白猫定了一瞬间。</p> 白猫落在了刘侍郎的手上，吓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尤其是感受着搭在自己脖子上那双冰凉的手，仿佛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朝着唐未济“喵喵”直叫。</p> 唐未济抱歉地看着它，用眼神告诉它有你那位神通广大的主人在你肯定没事的，最多也就是吓一吓而已。</p> 白猫一身白毛都炸起来了，恨不能一爪子抓在唐未济脑门上以泄心头之恨。</p> 大皇子没有发话，无论是他这一脉的官吏还是神机阁的将士都不曾动弹，只是冷眼旁观，也正是这时候，外面那声叫声传了进来。</p> 神色冷峻的大皇子瞬间变了脸色，因为他听出了那道声音正是他让人回去招来的洪前辈。</p> 三仙境的强者便是陆地仙人，他自然是没资格招揽的。这位洪前辈是三元境巅峰强者，三仙境不出，便是人间第一等高手，据他自己所说早年曾经与剑神李四有过一面之缘，故此大皇子才会派人请他过来。</p> “住手！”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大皇子便出声阻止刘侍郎。</p> 然而刘侍郎不知道是耳朵太背还是反应太迟钝，他惊讶地扭头看着大皇子，手上却依旧抓住白猫的脖子，用力扭了下去。</p> “咔嚓！”</p> 只听一声骨头断裂的轻响，所有人的心跳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停滞，他们瞪圆了眼睛，看着那道咔嚓声发出的地方，心道完了。</p> 唐未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心想魏孝熙翰不是和自己说那个洪前辈是三元境巅峰么？你三元境巅峰强者拦不住一个普通人？</p> 大皇子看着刘侍郎的眼神就是要把他吃了，然而他转脸看向魏孝熙翰与唐未济的时候又变得有些迷茫，他心想你们两个之前不是不怕么？现在白猫死了，李四纵然会怪罪在自己身上，但你俩的罪责更大，这次赶过来玩个鱼死网破图什么呢？</p> 魏孝熙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边，面如土色，心道唐未济你个不靠谱的，不是说绝对没事的么？这下自己朋友再多也没用了，连父皇都护不了自己了。他不停嘟囔着，“完了完了。”</p> 越来越多的人从大皇子与魏孝熙翰的表现中猜出了什么，于是他们的表情越发绝望，尤其是神机阁的两位副将，这会儿瘫坐在椅子上连呼吸都要停止。</p> 巨大的压力便在一瞬间降临，好似天上神祗投射下的冰冷目光，寸寸宛如实质，碾压人的心神。</p> 反倒是称为所有人目光焦点的刘侍郎没有事情，他有些疑惑地看着众人，心想不就杀了一只猫么，你们至于这样么？即便是得罪了二皇子也是我充当先锋，你们怕什么。</p> 他嘴角不经意间向上挑了挑，心想都是懦夫，不像自己，纵然是泰山崩于前亦是面不改色，此为书生傲骨！</p> 他把视线投向自己手里的白猫，因为他方才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那只白猫好似动了动，这不正常。</p> 刘侍郎带着些茫然的目光投射到自己的手上，然后在下一秒钟惨叫出声，什么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什么书生傲骨，在真实的痛楚面前都特么是扯淡。</p> 刘侍郎发现断掉的不是白猫的脖子，反而是自己的捏着白猫的手腕呈现出一个极为诡异扭曲的姿势，很显然里面的骨头已经碎成了无数片。</p> 也许是压力太大让他的感觉变得迟钝，也许是太过欣喜让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感受，直到自己亲眼看见的时候，剧痛才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p> 刘侍郎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捂着自己的右手不断打滚，眼泪鼻涕涂抹了一地。他指着自己的手朝着大皇子不断哭嚎着，嘴里面说着连自己也听不懂的话，却足以让人感受到他的惊惧与害怕。</p> 大皇子看着他凄惨的模样，反而松了口气，坐倒在了椅子上。</p> 唐未济看向窗外，直到这时候他才感受到出手那人的些许波动。</p> 有人从窗外“踱”了进来，好似行走在天上的仙人。</p> 那人垂垂老矣，头发都快要掉光了，只余下几根白发贴服在脑门上，他拄着一根桃木棍，如果没猜错的话，刘侍郎的手腕便是断在这根拐杖下面的。</p> 大皇子已经整理好情绪，起身朝着老人恭敬行礼，“洪前辈。”</p> 老人朝着他咧嘴笑了笑，目光转到刘侍郎脸上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在转到白猫身上的时候却又多了许多笑意。</p> 他从唐未济他们那桌上拿起了一堆羊肉扔进铜锅里煮熟，然后又堆在盘子里放到了白猫面前，笑容满面。</p> 白猫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尾巴，没理他，从他身边走过。</p> 神机阁的两位副将如临大敌，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双手搭在身后，按住了刀柄。那位洪前辈却没有和他们想象中那样发怒，不仅如此，他反倒是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能见到这只猫。”</p> 他扭头看向唐未济与魏孝熙翰，先是朝着魏孝熙翰行了一礼，口称二殿下，而后抬起头与唐未济说道：“年轻人，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和那位前辈是什么关系，我只想提醒你一句，情分这种东西总有用光的时候，千万不要仗着关系深厚就胡乱做事啊。”</p> 唐未济看出来这位老者并不是刻意针对他，他只是看出来那只白猫似乎是跟着自己过来的，所以才会好言相劝而已。</p> 唐未济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老者猜测自己与传说中的剑神有什么关系故此不敢出手，但这份人情他还是要领着的。</p> 唐未济郑重还礼，口中称谢。</p> 洪前辈满意地扭过头，正要与大皇子再多叮嘱几句话，却突然间惊骇地转过身来，然而哪里还来得及。</p> 却见那只白猫被唐未济拿起来就往火锅里面扔过去，洪前辈惊呼了一声就要出手，就连魏孝熙翰都顾不上烫手要去接白猫。</p> 大皇子看着唐未济，面色泛白，心想你是疯子么？</p> 神机阁那两位副将忍不住拔刀出鞘，若不是彼此还残留一丝清明，两人都要向着唐未济杀过去了。</p> 谁也没想到唐未济会做这样的事情，尤其是当他们猜到这只白猫的来历之后，哪怕唐未济大声嚷嚷着他要这么做，也不会有人相信他敢这么做。</p> 这是剑神的白猫啊！</p> 天底下谁敢在知道了这是剑神的白猫之后还敢起杀意的？</p> 剑神李四喜好一树梨花，喜好酥油烤鸭，最爱怀中白猫如诗如画。</p> 哪怕动了李四的剑，也千万别动他的猫，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啊。</p> 唐未济面无表情，眼睁睁看着白猫朝着那滚烫的汤锅里落下去，心中默默数着数，一直在等着什么。</p> 什么都没有发生，随着那只白猫距离那层热气越来越近，就连白毛都沾上了薄薄的水汽，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p> 眼看着白猫的爪子都要触及到汤底，唐未济叹了口气，就要出手。</p> 正在这时，东来居的酒楼晃了晃。</p> 就像是有一阵风，起于天南，行于天上，来到了天都，看见了东来居，觉得这里不错，便落了下来。</p> 整座东来居便随着那阵风晃了晃，窗口的水蒸气被撞出了一个人形的窟窿，铜炉顺着那道窟窿齐齐被削去了一截，那只白猫被人抱在了怀里。</p> 来人是一个披散着头发的中年人，中年人鬓角有了一些白发，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位小姑娘，小姑娘鼻翼两旁有几点雀斑，她把白猫抱在怀里，对唐未济怒目而视。</p> 洪前辈看着那人，突然拜伏在地上，口中惊呼道：“剑神大人，晚辈洪洗剑，二十年前有幸见过前辈天颜，幸得前辈指点一句，才有今日成就，请前辈受晚辈一拜。”</p> 李四看着洪洗剑，突然道：“你是冥河河畔请我吃鱼的那个红脸汉子？”</p> 洪洗剑连连点头，老泪纵横，似是用尽了藏在心中的敬仰与钦佩，喃喃应道：“正是在下，正是在下，真没想到前辈竟然还记得我。”</p> 李四看着他，轻声叹道：“老了老了，你我都老了，以你天赋，成就不当止于此的，怎么连玄仙境都没达到？”</p> 洪洗剑脸上露出一丝惭愧，叹道：“兴于血脉，终于血脉，说到底还是欠了那么一丁点的机缘，上天让我少活百年啊。”</p> 李四伸手把他扶了起来，安慰道：“机缘一事不可强求。人法天，天法地，地法道，道法自然，不若离去，顺其自然。”</p> 洪洗剑似有所悟，起身行了一礼，就这么从窗外走了回去。</p> 大皇子有心想要唤住这位前辈，只是伸了几次手，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叫出声。</p> 李四看了一眼大皇子，有些欣赏，不管此人是否如传闻中所说沽名钓誉，今日之事做得不错。</p> 他又转过脸来看着唐未济，面色一下变得冰寒，“我让你借我的猫，可没让你杀我的猫。”</p> 唐未济看着他面色不改道：“若非如此的话，前辈怎么会出现呢。”</p> 李四问道：“你从始至终想借的是我这个人吧？”</p> 唐未济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前辈若是不到的话，只凭一只猫，大家如何会信呢。”</p> “好一个借力啊。”李四玩味地看着他，“四两拨千斤是可行的，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拨的不是千斤呢？小心被压死。”</p> 是啊，以李四的实力相比唐未济，别说千斤了，万斤都是谦虚。</p> 唐未济笑道：“我对自己有信心。”</p> 李四叹道，“果然不愧是买剑的师弟，胆子真的大。”</p> 他看着唐未济道：“你欠我的不止一件事了，和你师兄一样，欠我三件事。”</p> 唐未济松了口气，然而还没等他点头，李四又说了一句话，让他心弦瞬间紧绷。</p> “只是有个前提。”李四伸出了自己的手，摊放在唐未济面前，“我以我一成实力挥出一掌，你若是能接住，这笔交易才生效，不然的话，你便去死吧。”</p> 雀斑小姑娘原本还替白猫有些不值，现在觉得这才合理。</p> 魏孝熙翰的面色一下变成了铁青色，接李四一掌？这世上还有人能做到么？即便有人能做到，那也最起码是三仙境吧，仅凭唐未济，哪怕是一成实力也接不下啊。</p> 大皇子那一桌的人已经没人再去看唐未济了，看了也无用，在他们心里，这人已经死了。</p> 还是那句话，那可是剑神李四啊。</p> 天下最顶尖！没有之一。</p> 唐未济在看李四的手掌。</p> </p> 第三十一章 那片坠落的星辉 这是一只很寻常的手。</p> 手指缝里面没有泥点，指甲缝里也没有污垢，很干净，很白皙。</p> 这只手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除了食指与大拇指上面有老茧，其他地方的皮肤都还算嫩。</p> 这只手上面只微微看得见青筋，汗毛也不算粗大，没有伤痕。</p> 这是一只普通的手。</p> 这是一只握剑的手。</p> 天底下最顶尖的剑客拥有的便是这只手，死在这只手下的三仙境强者便比这只手的手指还要多。</p> 这只手的主人是三仙境巅峰。</p> 他现在要接这只手主人一击，哪怕只用一成实力，那也是一击。</p> 唐未济闭上了眼睛，半晌之后又睁开了眼睛。</p> 李四问他，“准备好了么？”</p> 唐未济摇了摇头，“还没。”</p> 李四袖手看着他，不急不躁，只是目光依旧冰冷如刀。</p> 唐未济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做一件事情。</p> 他在前段时间里一直想做的便是这件事情，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成功。</p>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血脉之力，只不过因为浓度多少、品秩高低而分为显性或隐性，隐性血脉之力的拥有者便是那些普通人，如果没有天大机缘的话，他们一辈子也觉醒不了血脉，除非入老四营，用另一种方法继承四神兽血脉。</p> 显性血脉的拥有者便是血修，但每一个血修在成为血修之前，都是一个普通人，要成为血修他们要经历血脉觉醒这一步，而这一步要求便是沟通星空中相对应的血脉之星。</p> 唐未济在方寸山承流峰上的时候，得益于青龙营陆远给予的那一滴青色血液，他最先与四神珠之内血脉产生感应的不是玄武血脉，而是青龙血脉，那一夜他感受到了天空中的青龙星亮了那么一瞬间。</p> 但也仅止于此，他原以为自己能够很快沟通青龙星，谁能想到一拖拖到了现在，都已经成驭气境了，血脉还没觉醒，天上巨星都还未沟通。</p> 唐未济想试试看自己现在能否沟通巨星，若是能在此时觉醒血脉，借到青龙星给予的星辉之力，他才会有一线生机，不然的话必死无疑。</p> 唐未济在设这个局的时候从始至终想要让出现的只有李四一人，白猫都不够分量，便如他所说，李四不出现，总归有人质疑那只白猫是不是随便找来做戏的。</p> 想要让魏孝熙翰把名声打出去，李四必须要出现，那么白猫必须要遭受一定的危险。</p> 他预料到了自己将要承受的代价，所以才会犹豫到底要不要帮魏孝熙翰，只为了他那几个心仪的娇媚美人。</p> 魏孝熙翰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所以看着唐未济的眼神很复杂，大多是感激与惊讶，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惜。</p> 此时天气甚好，星空明朗，漫天星辉。</p> 唐未济闭着眼抬起头，天上的星空毫无变化，盏茶工夫之后，所有人都已经失去了耐心。李四已经收回了手，看着窗外的星空不知道在想什么；雀斑小姑娘眉头早已经皱成了山川，一只手扯着李四，一只手抱着白猫，看着唐未济的眼神全是厌弃。</p> 魏孝熙翰双手合十，藏在桌下谁也看不着的地方，求神拜佛请漫天菩萨保佑。</p> 魏孝熙贤反而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唐未济，不想错过任何细节。</p> 他这一桌的人已经逐渐滋生不满与烦躁，若不是李四在场安心等着，早就有人出声讥讽了，但即便是此时，他们看着唐未济的眼神里面也全是冷嘲热讽。</p> 地上躺着的刘侍郎就像是落毛的野狗，谁都没有理会他，此时早就已经痛得昏死了过去。</p> 又是一盏茶工夫，星空依旧没有任何变化。</p> 桌上开始起了变化，神机阁的两位副将原本坐着一动不动，这会儿开始提起筷子吃菜了；也有喝闷酒的，一口一杯，神情烦躁。不知道多少人在心里头骂着唐未济自己作死还要带上大家，现在知道怕了，在这里装神弄鬼弄什么东西呢。</p> 魏孝熙翰已经把自己脑子里仅有的几位神佛都拜了八百遍了，现在都开始胡诌名字了。</p> 李四看着星空依旧一动不动，雀斑小姑娘怀中的白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着唐未济心道这小子倒也有那么一丁丁丁丁丁丁点的意思。</p> 又是盏茶工夫，大皇子那桌子上已经有人忍不住开始说话了，说话声音极细，如蚊呐，只在听者耳边。</p> 李四低头松缓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再次抬起头。</p> 白猫跳上了大皇子一脉的桌子，自己寻找吃的，没人敢拦他，一个个把他当成大爷哄着。</p> 李四看着唐未济，轻轻抿了抿嘴唇，使劲张开五指，又捏成了拳头。</p> 不少有心人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纷纷色变。</p> 时间一秒秒过去，桌上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人喝闷酒喝得醉了，自然对李四的敬畏之心也慢慢模糊。</p> 唐未济保持着那个姿势，已经有半个时辰不曾动弹。</p> 星空依旧没有变化。</p> 他刻意激活的热血慢慢冷却，冥冥中的感应没有到来。</p> 李四眼神冰冷，心想也就到这里了么？和买剑相比还是差了许多啊，哪里配和自己做交易。</p> 酒楼里的声音越发大了，许多人不敢说话，便只余下凳子摩擦地面的声音，筷子与碗碟相交发出的清脆声音，只是从这些声音中已经能听出来其主人的不满与急躁。</p> 唐未济睁开了眼睛，低下了头，朝着李四笑了笑，平静说道：“抱歉，让您久等了。”</p> 李四面无表情，连心绪都不曾有波澜，伸出手平静问道：“可以开始了么？”</p> 唐未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再试一次。”</p> 李四皱了皱眉头，大皇子那边桌上便有人叫道：“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男子汉大丈夫，说死便死，磨磨唧唧的怎么跟个浓妆艳抹的娘们似的，脱个衣服还装模作样，当自己是贞洁烈妇呢。”</p> 酒楼中一片哄堂大笑。</p> 李四往那边扫了一眼，笑声戛然而止。说出那话的神机阁将士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捏着脖子提了起来。他目光惊骇，双手环住自己的脖子，像是在抠着什么，看着李四，眼中满是祈求。</p> 李四冷哼了一声，那人重重落回到椅子上，左右小心去探了探，已经没了气息。</p> 于是本来充满了焦躁空气的酒楼里顿时冷静了下来，碗碟声，摩擦声，细语声，就连呼吸声都没了。</p>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看着李四。李四看着唐未济，点头道：“我时间很宝贵，所以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p> 唐未济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抬头看向天空。</p> 魏孝熙翰心里头大骂了一句，觉得南宗的神佛之说都是他娘的在骗人，不如信太玄教的老祖宗好了，于是又转头祈福道教神仙。</p> 李四看着铜锅里快要烧耗掉的锅底，心想用这玩意烤肉似乎也不错。</p> 白猫已经吃饱了走回到小姑娘的脚下，雀斑小姑娘已经不想站着了，拖来了一张椅子，她坐在椅子上，白猫坐在她身上，一人一猫都顺着唐未济看向天空。</p> 滴答……</p> 滴答……</p> 滴答……</p> 屋檐外的冰棱因为屋内的燥热逐渐融化，有水滴顺着冰棱往下滴落。</p> 所有人的目光便被这条冰棱吸引了过去，有人很是不满地想着，李四剑神在这里，我们都不敢说话，你一个冬日凝成的冰棱居然敢发出声音？</p>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唐未济睁开了眼睛。</p> 雀斑小姑娘第一个察觉到了异变，因为她一直在跟着唐未济注视着窗外，她瞪大了眼睛。</p> 紧跟着是魏孝熙翰，他才刚刚拜完土地公公山神爷爷，这会儿抬头恰好看见唐未济睁开了眼睛，于是他的一颗心便提到了喉咙处，一个不慎便要蹦出来。</p> 李四看向窗外，目光罕见地有些凝重。</p> 圣皇负手站在景德宫的窗口，看着星空，心想如此庞大的星辉这是要落在何处？</p> 白猫闭上眼睛，心说去他大爷的，滚滚滚，这辈子也别再见，看见你就烦，懒得多看你一眼。</p> 窗外的星空突然间黯淡了下来——因为其中的一颗星变得极亮。</p> 那颗星的星辉变得磅礴巨大，把周围的天空尽数包裹在内。无数更微小的星星在这片星辉的映照下黯然失色。</p> 万里之外的浮池之渊，青龙营全员震动，惶惶不安，弘光看着天空中那颗明亮的星星，面有红光，神色亢奋，心想自己此生的不朽，便从此刻开始了。</p> 星辉猛然坠下，在有幸看到这一幕的人眼中越来越大，黑暗的天空在这片星辉的映照下变成了苍白色。</p> 天空中划过一团流火，那是星辉的尾部在燃烧。</p> 流火如同一柄烧红了的刀子，把天幕干净利落切成了两半，然后猛烈坠落在了大地的黑暗深处。</p> 星空重新变回了之前安静的样子，让人难以想象刚才那片星辉是从这里坠落。</p> 漆黑的天空中，一道黑色的身影长达百里，环绕雷霆闪电，闪电引起的极微小短暂的光芒下，鳞甲堆叠，片片如山。它飞速往天都行来，那双金色的巨大眸子中隐见兴奋。</p> 唐未济低下头，感受着体内快要满溢出的星辉，都不敢张开嘴说话，生怕星辉钻出，于是他做了个手势。</p> 请！</p> 剑神指教。</p> 东来居内一片哗然。</p> （刚重头检查，检查出好多错字，心里知道也有没检查出来的，但实在是没那个力气了，精神疲惫，希望大家海涵）</p> </p> 第三十二章 指弹指谭便是指谈 唐未济什么身份？</p> 剑神李四什么身份？</p> 他居然敢用一个手势请剑神先出手？</p> 这种手势不是强者用在对弱者的轻视与礼让之上么，他怎么敢！</p> 唐未济有苦说不出，他若是能说话的话，岂敢这样去做。</p> 抱着白猫的雀斑小姑娘眉头渐皱，却又渐渐舒展，因为李四没有任何震怒的意思。</p> 相反，只有朝夕相处的雀斑小姑娘感受得到，他对唐未济认真了。</p> 一位三仙境巅峰的强者，整个大唐最顶尖的人物，居然对一个刚刚才突破驭气境的少年认真了。</p> 这话说出去别说没人信了，哪怕有人信，那也只能说明说话的那人和信的那人都是疯子。</p> 然而在场的没一个是疯子，越来越多的人看出来李四认真了。因为李四朝着唐未济做了一个手势。</p> 请。</p> 看见这一幕的众人脑子里冒出来一句话：同辈比试，礼让三分。</p> 但紧跟着，所有人都被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这句话吓了一跳。</p> 同辈？</p> 他们慌忙把这句话驱逐出脑子，觉得自己怕不是疯了。</p> 唐未济左右脚分开，一前一后站立，摆出了一个古怪姿势。</p> 他双手一上一下握拳朝着李四胸口与下阴击打而去，星辉随着这两拳疯狂涌出，于是唐未济的拳头看起来就像是两颗在夜里放着光的星星，拖曳出流星一般的尾迹。</p> 众人眼中先见此景，耳边却无声音，万物俱寂。然而在下一秒钟，一阵山崩海啸一般的轰鸣呼啸声奔涌而来，有狂风扑面而至，小小的酒楼顶层平地生起一阵风，酒楼顶层的四壁轰然炸散，屋顶被掀飞到了天空。</p> 两道乳白色的气浪随着唐未济出拳在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出现，方才那声音便是气浪炸开的声音。</p> 星辉自动调整着唐未济出拳的轨迹，于是便让唐未济的出拳看起来更加玄妙，浑然天成。</p> 李四神色颇有些郑重，放在胸前的手掌就要向前推出，却又觉得有些不妥，他收回手掌，轻轻朝着面前弹了一指。</p> 比起唐未济这边的璀璨光明，浩大声势，李四这边显得单薄平凡了许多，除了那一指，并无其他任何异象。若不是众人确定他便是李四，只怕都有人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人。</p> 李四的指头就像是清晨承载着露水的草叶，弯起玄妙的弧度，露水压得草叶不断坠落，直至再承受不住露水的重量，草叶弹飞，露水滑落。</p> 李四的一弹指，便是草叶回弹的那一瞬。</p> 他的指头先碰到了唐未济放在下面的左拳，再碰到了他放在上面的右拳。两者都是轻轻一扫而过，唐未济却是如遭雷亟。</p> 包裹在他拳头上的星辉炸开，露出血肉模糊的双手。耳边只觉有战鼓重重一擂，声浪轰然炸开；浑身鲜血逆流，大脑“嗡”地一声，再睁开眼发现眼前腥红一片，不能视物。</p> 唐未济就像是挡在高速飞奔的战马之前的草叶，被这一击撞得高高抛飞起来，他飞出了东来居，撞碎了无数民居墙壁，在被冰封的坚硬冻土犁出一道极为宽大深厚的沟壑，一直延伸到百米之外。</p> 天都的居民有好些已经入睡，他们在睡梦中被惊醒，一时间小孩的哭闹声，大人的尖叫怒骂声不断。</p> 唐未济浑身衣衫破碎，躺在深坑里，自脑门到脚底没有一处不是皮肤撕裂，鲜血流淌。</p> 才长出一丁点头发的光头上面尤为凄惨，被沿途的石子土石磨得头皮都烂了，露出后面惨白的骨头。</p> 东来居上，无数人看着他，魏孝熙翰捂着自己的嘴，差点没立刻从楼上跳下去。</p> 李四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些欣赏。</p> 雀斑小姑娘皱了皱眉头，心想这都没死？</p> 白猫两只爪子捂住自己的眼睛，说着不看不看，却还是忍不住朝着唐未济碎裂的裤裆里看了一眼、两眼、三四眼。</p> 浑身无一处不是剧痛，唐未济感觉自己又感受不到天上的青龙星了，那些星辉在他的身体里被撞散，原本足以支撑他到达三元境甚至更高层的星辉在这一击之下所剩无几，连让他突破化气境都没有半点可能。</p> 之前打下的驭气境竟然又开始有倒退的可能，藏在唐未济怀中的小火被震得不断打滚，吐出一片片橘黄色的米粒云。</p> 无比凄惨，然而唐未济笑得却极其开心。</p> 因为出手的那人叫李四，是三仙境巅峰强者。</p> 因为他即便如此凄惨，但是他活了下来。</p> 哪怕是买剑都做不到这一点吧！</p> 天都虽大，大唐虽大，有几人能做到在李四手下一击不死！</p> 至于李四之前所说的一成实力，唐未济已经选择下意识忽略。没准李四手下留情，还不到一成，但谁管这些呢。</p> 凡人只要知道是李四出手，他唐未济在李四手下活下来了，那么就足够了。</p> 他朝着魏孝熙翰举起拳头，朝着自己竖起大拇指，眉开眼笑，用极微小、几乎没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成了，你这下想不出名都不行了。”</p> 魏孝熙翰已经顾不得李四在场了，朝着李四匆匆行了一礼，连忙顺着那道沟壑奔到唐未济身边，驱散了那些看热闹的民众，皱着眉头看着他，关切问道：“没事吧？”</p> 唐未济龇了龇牙，“我饿了。”</p> 魏孝熙翰眼眶微红，眼中似乎都能看见晶莹，他咧嘴笑着，重重握住唐未济，极小心地扶他出来，“宫内随便哪位御厨，天都随便哪家酒楼，大唐随便哪间铺子，你尽管挑，我让羽林卫帮你去买！”</p> “管够不？”</p> “管够！”</p> ……</p> 两人搀扶着，愈行愈远，只留下只言片语在冰冷的寒风中久久不散。</p> 酒楼上的李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绽出一丝温暖笑容。</p> 抱着白猫的小姑娘心想这疯子人缘倒是挺好。</p> 白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弓着腰看了一眼自己的下面，两颊白毛泛着粉红，双爪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胡子一弹一弹。</p> 被众人环伺的大皇子看着自己弟弟远去的背影，目光羡慕。众星捧月凸显出的他，越发显得孤单落寞。</p> ……</p> 这一夜天都的风景独好，因为那片星辉，因为圣皇心情大好，因为老杨记铺子里多提供了两只烤鸭。</p> 东来居势必要重新修葺，但规模更大是肯定的，剑神都光临过甚至出手的酒楼，谁不想来沾沾仙气呢。</p> 东来居掌柜的是又心疼又欣喜，喜的是今天这件事情终究还是解决了，谁都没得罪还落了天大的好处，心疼的是这要重新翻修得花多少白花花的雪花银啊。</p> 不管如何，他记住了那个跟着二皇子一起过来的少年，下次见了面，一定得请他吃顿东来居的招牌火锅。</p> 不！不是下次，以后过来都是免费吃。能硬接剑神一招不死，这得是多大的天才啊！顶天了吧，说不准就是日后的又一位剑神呢，这会儿不巴着，鼠目寸光计较什么银子。</p> 他把目光投向那道沟壑，心想若是能说通大皇子的话，请大皇子出面，把这片地都盘给东来居，给这里圈个水池，取名“指谈”似乎也不错。</p> 大皇子回到府邸之后，惊讶地发现洪前辈竟然还在。落寞的心情终究有些好转，他与洪前辈平静行礼，面容温和，胸怀坦荡，表面欣喜，心中亦是如此，并无掩藏。</p> 洪前辈微笑看着他，心想自己老虽老矣，还不算看错人，大皇子温文尔雅，性格温和却不失果断，不愧是圣皇血脉。</p> 大皇子问洪洗剑一些事情，洪洗剑都不曾回答，只是在提到唐未济的时候说了一句，“可竭力交好，你我机缘都在此子身上。”</p> 大皇子惊得目瞪口呆。</p> 老杨记烤鸭铺子依旧是没什么人知道，除了一些地道的食客。</p> 有些半夜被吵醒的食客突然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香气，颇为熟悉。他们披衣起身，翻上墙头，循着香气看过去，才发现不知为何老杨记烤鸭铺子晚上竟还亮着灯。</p> 肚子里的馋虫被勾醒，却也只能闷头睡觉，谁不知道老杨记半夜不开张，这是铁打的规矩，看样子是老杨也被吵醒了，夜里带着闺女自己烤了只鸭子？</p> 一想到这里，以食为天的食客只觉得好生羡慕。</p> 鸭子有，但不是一只。</p> 桌上放着的两只鸭子肥瘦皆宜，只片了皮，涂抹了一层油脂的鸭肉还粘在骨架上。</p> 雀斑小姑娘正抱着一只鸭子努力战斗，腮帮子塞得满满地还依旧在狼吞虎咽。</p> 另外一只鸭子则是被白猫抱住，扯着它在桌上打滚，时不时舔一口，快活得还不太舍得吃。</p> 李四看着雀斑小姑娘，目光温暖，却突然出声道：“今天的那个小子，下次来的时候别刁难人家。”</p> 雀斑小姑娘抬起头看着他，睁大了眼睛。</p> 李四的目光似乎有些悲伤，“师兄弟两个都非凡物，爹以后若是走了，总得找个人护着你才行。”</p> 雀斑小姑娘一下子扔掉了烤鸭抱住了他，不断摇头，泫然欲泣。</p> 她张开嘴却哭不出声，只余下眼泪止不住往下淌。</p> 李四一下子慌了神，连忙掰开她的手。</p> “我的衣服，全是油，全是油！嗨呀你个臭丫头，快撒手。”</p> 景德宫内，圣皇收回自己看着天空的目光，转眼笑着看着不知何时起来的皇后，“大鹏一日同风起。”</p> 皇后想着下半句，却依旧不服气回道：“哪里有九万里。”</p> 圣皇微笑不语，包裹着他的星辉灿烂如雨。</p> </p> 第三十三章 杀人犯 “我是谁？”</p> 他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伸出手指抚摩着镜中的眉眼嘴唇，触手冰冷。</p> “我是谁？”</p> 他不断喃喃自语，捂住心口，皱着眉头，直感觉撕心裂肺的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的心脏中钻出来。</p> 眼前一片漆黑，脑袋一阵晕眩，他晃了晃身子，站直之后，看着镜中那个人，冷声问道：“你是谁？”</p> “咚！”</p> 门口响起一道声音，有人骇然地看着这个被黑雾包裹的人，那人闻声看过去，目光冰寒。</p> ……</p> 惊蛰时分，平地无声起惊雷。</p> 飞虹苑内发生了一件大事，直达天听，就连圣皇都颇为关注此事进展。</p> 飞虹苑化广峰一位名叫纪宇的弟子死了，死后被抛尸在山道旁，凶手明显没有毁尸灭迹的打算，极为嚣张。</p> 大理寺并刑部官员马不停蹄赶往飞虹苑，神机阁也派了人过来，只一瞬间，飞虹苑内外已是戒备森严。</p> 整个天都最近风波不断，人们还没有从方寸山弟子唐未济与剑神李四交手一记引起的震惊情绪中平复过来，又被这新进出现的案件骇得街头巷尾说话声都低了几分。</p> 天都在圣皇的光辉笼罩之下，已经多少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哪怕是再疯狂的血修也不敢在天都犯事。</p> 更何况死者还不是寻常血修，而是飞虹苑弟子。飞虹苑从建立至今，这是第一次有人死亡。平时哪怕是彼此交手，也都有各自的分寸，重伤都不敢，生怕引起各自背后宗门之间的恩恩怨怨。</p> 纪宇背后的宗门只能算得上是二流，但这毕竟是一个不好的开始，无论怎么样，圣皇都必须要给这个宗门或者说天下所有的宗门一个交代，不然的话飞虹苑也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p> 当唐未济看见神机阁带队的那人时候，惊讶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p> 在那天被李四一指头弹飞之后，唐未济先是被魏孝熙翰扛到了那深宫大院之内，请了最好的御医，用了最好的丹药，不过两天便恢复如初，只可惜逸散的星辉与刚刚稳固下来的驭气境。</p> 唐未济在宫内大吃大喝了一通，把自己所有能想到的珍禽异兽都吃了个遍，回到了飞虹苑之后便开始闭关修炼。</p> 一是为了巩固驭气境的底子，不让自己落下病根；二是为了收拢残余的星辉，能捞一点是一点；最后则是为了体会与李四正面交手时候的心境，这一个看似不起眼，实则是最大的收获。</p> 不是谁都有资格和李四交手，并且还能活下来的。</p> 闭关这才几天，刚刚消化了战斗的收获，纪宇便死了。</p> 如果唐未济没记错的话，还有十天便是春雨宴了。在这种时候发生这样的事情，难怪天都如临大敌。</p> 神机阁领队的那人让神机阁两位副将军等在小院门外，走进来与唐未济抱了抱。</p> 唐未济拍了拍他的背，惊讶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进了神机阁了？”</p> 魏孝熙翰无精打采提不起精神，“谁知道父皇怎么想的，让我来带队。我自己琢磨啊，估摸着是上次的事让我出了风头，父皇才会对我委以重任吧。”</p> 在委以重任四个字上，魏孝熙翰加重了语气。</p> 唐未济听出了其中的苦笑与不满，同情问道：“怎么了，楼子里的姑娘还是不搭理你？”</p> 魏孝熙翰一下子泄了气，就像是霜打的茄子，瞬间蔫了，他抓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可不是么，那些姑娘听见我大哥的名字跑得飞快，怎么轮到我的时候一个个就多看一两眼，便也走了？”</p> 唐未济没好气骂道：“你也就这点出息了。”</p> 魏孝熙翰摆了摆手，走到唐未济床上躺下来，觉得躺得不舒服，又搬了张椅子到屋外，躺在椅子上晒太阳，顺嘴问道：“小木鱼呢？”</p> “他回去探亲了。”</p> 唐未济盘膝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冷眼看着他里外忙活半天，突然问道：“你不是来查案的么？”</p> 魏孝熙翰半躺着的身形顿了一下，而后瘫倒在椅子上，捂着脸叹气道：“忘了，算了，查什么啊，我屁都不懂，让他们自己忙去吧。”</p> 唐未济有些无奈。</p> 魏孝熙翰眯着眼睛看着太阳，突然问道：“那个挂了的人你似乎见过？”</p> 唐未济楞了一下点头道：“之前欺负小木鱼那个胖子，我上化广峰的时候揍过他一拳。”</p> 魏孝熙翰沉默了片刻，突然道：“有可能他们会来找你的。”</p> 唐未济顿时明白了他不去查案跑来这里蹲着的原因，心里有些感动，也有些好笑。</p> “我都不担心，你在这里担心什么鬼东西，我又没杀人，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p> 魏孝熙翰挠了挠头道：“你是不知道那些人的嘴皮子，我要是不在这里的话，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不是我吹，我跟你打赌，最迟天黑，刑部的那帮人铁定过来，我要是不在，强行把你扭送大牢，到时候再来个屈打成招，哪怕事后你没事，你脸上也没光啊，之前打下的赫赫威名变成了笑柄，憋屈不憋屈。”</p> 唐未济便不再说话，结果没等到天黑，刑部并大理寺的人便找上门来。</p> 有人“砰”地一声把门推开，冷声道：“刑部查案，无关人等退避，谁是唐未济，出来。”</p> 坐在石桌上的唐未济睁开了眼睛，躺在椅子上的魏孝熙翰一动不动，像是死了。</p> 那位从六品的刑部员外郎看上去是个火爆脾气，见唐未济默认，瞅着他厉声喝道：“你杀害纪宇的事情犯了，跟我们走一趟刑部大牢吧。”</p> 唐未济歪着头冷静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懂？这几天我一直都呆在这里，不曾出去过，我杀什么人了，你们有证据么？”</p> 员外郎冷笑了一声，“我走访过化广峰上的诸宗弟子，人人都说最近只有你与纪宇起了冲突，让他在同门面前落了面子。除了你有杀人动机之外，还有谁无缘无故冒着风险去杀一位血修，你说你这几天都在这里，有证人么？”</p> 椅子上的魏孝熙翰有了些许动静，唐未济看了他一眼，动静消停了。他扭过头继续问道：“证人我倒是没有，不过我若是想杀他的话，怎么会在与他起冲突这几天去杀他，杀了他还不处理尸体，难道故意让你们来抓我么？再说是他挑衅在先，即便怀恨也是他怀恨在心，我是胜利者，为何要冒着风险去杀一位失败者？”</p> 那位刑部员外郎愣了一下，紧跟着大怒道：“是我在办案还是你在办案，是我在问话还是你再问话！”</p> 唐未济叹了口气，“我只是想问你们刑部办案都不带脑子的么？”</p> 员外郎愣了一瞬，似乎没反应过来唐未济话语里的意思，紧跟着便是怒火攻心，指着唐未济厉喝道：“没有人证，你便有极大嫌疑，此罪一也。你虽然身为飞虹苑弟子，却蔑视刑部，蔑视王法，蔑视圣皇，此罪二也。我传你办案，你却巧舌如簧，分明心中有鬼，此罪三也。三罪并罚，按律当诛，来人，把他拿下，扭送刑部大牢！”</p> 身后有人出列，气息浑厚，明显是两位化气境高手。</p> 唐未济耸了耸肩膀，看了一眼魏孝熙翰，“我是搞不定了，你来吧。”</p> 魏孝熙翰咳嗽了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拦住了那两位出列的兵卒，看着员外郎说道：“你方才不是找人证么，我就是人证啊，我能证明他这几天都在这里。”</p> 那员外郎看着眼前少年，怎么看都不顺眼，正要出声让人一起抓回去，身后有人忙匆匆探过头与他说了几句话，于是员外郎看着魏孝熙翰的表情顿时变了。</p> 他上前行礼道：“在下班道远，见过二皇子殿下，不知二皇子殿下在此，多有冒昧。”</p> 魏孝熙翰摆了摆手，“此次我过来，也是父皇让我领神机阁办案的，咱俩算起来还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班大人只管办你的案子，有谁敢拦你的或是捣乱的，我一个个都帮着处理了，杀无赦！”</p> 班道远拱着手半天不敢起身，慌得脑门上直冒汗，心想捣乱的那个可不就是你么，这让我怎么办？</p> 魏孝熙翰看似关切地问道：“班大人，你怎么了？我看你满头大汗的，可是生病了？”</p> 班道远慌忙抬头道：“啊？没有没有，臣下突然想起来那边还有一些事情要忙，先行告退了。”</p> “去吧。”魏孝熙翰看着他们慌忙走远，不忘高声招呼道：“有什么证据赶紧过来告诉我，本皇子好与你们一同办案啊。”</p> 班道远脚步愈加匆匆，心中却是大恨。</p> 唐未济看着他走远，听着那杂乱的心跳，突然道：“等他下次来的时候，带过来的人可就不是你这样能对付的了。”</p> 魏孝熙翰再次躺回到椅子上，悠哉道：“你怕什么，反正又没杀人，查就查呗，只是我虽然不懂查案，却也知道查案可不是他那么查的。”</p>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春雨宴就要开始了，包括你们方寸山都要派人过来观礼，这个时候出事，三法司的人自然心中焦急，还有十天，这十天里面只要逮着一个替罪羊就行了，谁管真凶是谁。”</p> 魏孝熙翰仰头看向天空，喃喃自语，“道理我都懂，死贫道不死道友嘛，我也能理解，只可惜他们这次选错了替罪羊啊。”</p> 唐未济有些好笑，“我是替罪羊？”</p> 魏孝熙翰神色很是认真，“没有比你更大的替罪羊了！也没有比你更合适的替罪羊了。”</p> 他看着唐未济，“在我来之前，便有人与我亲口说过一些事情，不然的话我怎么会特地等在这里护着你。你别看方才那个姓班的一副头脑简单的样子，背后可都是有人吩咐的，我若是不在，你可就要被捉回去了。”</p> “捉回去之后呢？”</p> “捉回去之后可就说不准了啊，但是罪名肯定会落到你身上，没有证据就找证据嘛，没有人证飞虹苑的人不也多得是。也许父皇惜才，饶你不死。也许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为了平息各宗门怒火，哪怕知道你不是凶手，也得杀了你。这可都说不准。”</p> 唐未济突然问道：“吩咐你的人是谁？”</p> 魏孝熙翰闻言有些心有余悸，缓缓吐出两个字，“剑囚。”</p> “剑囚？”唐未济原以为是圣皇陛下，却没想到听见的竟是一个从未听过的名字，顿时有些惊讶。</p> “你不知道他？”魏孝熙翰看起来却比他更惊讶。</p> “我没听过。”唐未济老实道。</p> 魏孝熙翰目光怪异地看着他，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只是任凭唐未济再怎么问也不开口。</p> 唐未济便再次陷入修炼状态，他没忘记自己在春雨宴上与裴响还有一场另类的战斗，这个时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极其宝贵的。</p> 也许派班道远过来的人就是为了打乱他修炼的步伐？</p> 唐未济心中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古怪的念头，他强行把这个念头从自己的脑子里驱逐出去，陷入空灵状态之中。</p> 不知过了多久，唐未济突然惊醒。</p> 天色渐暮，残阳如血。</p> 魏孝熙翰缩在椅子上已经睡着了。</p> 他轻轻敲了敲石桌，“来了。”</p> 魏孝熙翰随着敲桌子的声音醒来，刹那间的茫然之后，他把视线转向小院门口。</p> 小院被人一脚踹开，一位身披甲胄、须发皆白的老将军大步走了进来，鹰视狼顾，目光凶狠。</p> 见到魏孝熙翰，他不仅没有惧怕，反而颇为不屑，先是随随便便行了一礼，紧跟着看向唐未济，也不扭头，沉声问道：“这便是凶犯？”</p> 班道远藏在他身后，只听见那道声音，“这便是疑犯。”</p> 老将军大手一挥，“带走。”</p> 身后有披甲士走出，黑甲如墨，长刀新弓。</p> 魏孝熙翰在老将军进来的时候面色便变了变，这会儿忍不住道：“秦将军是当本皇子不存在么？”</p> </p> 第三十四章 新月一般的姑娘 大唐闻名天下的甲士共有十二支，世称四营四阁四卫，四神兽营驻守浮池之渊，天都内有四阁守护，除了羽林卫为天都禁军，其余三卫驻守边疆。</p> 铁甲卫驻扎冥河两岸，是距天都最近的一支军队。魏孝熙翰在天都有两个最怕的人，头一个是买剑，第二个就是就是铁甲卫老将秦广。</p> 碍于某些不可与人言说的原因，秦广对这位二皇子殿下一直极为轻视，然而圣皇与皇后都不以为意，魏孝熙翰在被老将军当街揍了三次，进宫三次无果之后彻底死了心，只道爹娘白养了自个儿。从此之后见到老将军都是绕着走的，即便见到了也不敢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p> 只是铁甲卫说到底是外军，魏孝熙翰怎么也想不明白秦广怎么会出现在飞虹苑内，带着的还是铁甲卫士卒。</p> 其实原因用屁股想也能想出来，除了圣皇，还有谁能调动这位老将。魏孝熙翰下意识就要装死，但这会儿秦广要带唐未济走，哪怕他再怎么害怕也得出面了。</p> 面对站出来的魏孝熙翰，秦老将军目露讥讽，“呦，这不是二皇子么，我刚才还没怎么看见，圣皇请二皇子到飞虹苑做什么？是来看风景的么？”</p> 魏孝熙翰听着老将军的挖苦，低着头愣是不敢出声。</p> 唐未济不知其中缘由，心中便有些奇怪，只是又不好多问，便极有兴趣地打量着老将军带来的黑甲士卒。</p> 这些精锐士卒与神机阁派来查案的甲士修为等同，都是化气境后期，放在外面足以当个三流宗派的长老。看他们行走呼吸之间骄悍之气顿生，却是比养尊处优的神机阁多了一份天然肃杀之意，显然更加难缠。</p> 听说铁甲卫驻守在冥河河畔，专门斩杀冥河中的妖物练兵，同时以维护两岸民众生活，每日斩杀妖物不下十头，看样子传言也有真的时候。</p> 老将军冷笑着看了他一眼，挥手一扫，“带走。”</p> 魏孝熙翰忙挡在唐未济身前，脸上陪着笑，“秦将军，你即便要带他走，也要拿出证据来啊。”</p> 老将军看着他莫名道：“我只是带他协同查案，又不是直接判他个死刑，你拦着我做什么？”</p> “还有啊，我还没发现，此人是谁？竟然值得你堂堂皇子替他开口？”老将军讥讽道：“想让你开这个金口，一般人可做不到啊。”</p> 魏孝熙翰讪讪说不出话来，唐未济便更加奇怪了。</p> 与魏孝熙翰接触时间虽然不长，但唐未济看得出来他绝对不会是一个随便认怂的人，怎么着遇到这位老将军便蔫了？</p> 老将军实力非凡，是三元境的高手，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至于让魏孝熙翰这般惧怕吧？</p> 更何况铁甲卫是出了名的忠心耿耿，面前这位老将所居的将军府可是传了三代了，怎么会对皇室如此不敬？</p> 秦老将军看着魏孝熙翰的模样，越发恼怒，冷哼了一声，一把推开魏孝熙翰，指着唐未济道：“带走！”</p> 魏孝熙翰硬挤到唐未济面前，瞪大眼睛拦住铁甲卫，大声嚷嚷道：“没有我的命令，我看谁敢！”</p> 一时间铁甲卫不敢上前，都看着老将军。按说将军令下便是刀山火海他们也都跨过去了，只是面前这人是谁他们却是知道的，铁甲卫所效力的便是魏氏王朝，哪怕有老将军令，他们又如何敢朝着当朝二皇子动手。</p> 老将军是不怕魏孝熙翰，可他们怕啊，谁也不愿意成为大唐冲撞皇族的罪犯不是。</p> 天边只余下半片斜阳，枯树的枝丫在斜阳的照射下微微抖着影子，影子上面飞来了一只乌鸦，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座小院。小院里面老将军在看魏孝熙翰。</p> 唐未济无疑是这件事情的主人公，但现场的焦点现在已经不是他。</p> 谁都能看出来，发生在这小院中的较量主体已经变成了秦老将军与二皇子，至于唐未济，不过只是个由头罢了。</p> 老将军看着魏孝熙翰，不由皱了皱眉头，若是魏孝熙翰之前犯浑，他自然会毫不留情驳回，但魏孝熙翰前后三次阻止，身份却各自不同。</p> 第一次阻拦，是以晚辈的身份，面对前辈自然客气。</p> 第二次则是以皇子身份出口相求。</p> 第三次朝着铁甲卫喝止却是代表了大唐皇室的尊严。</p> 前两次他拦了也就拦了，因为那些原因，圣皇与皇后本就对老将军心怀愧疚，用他们私底下的话说，魏孝熙翰便是被老将军打死了老将军都无罪。</p> 只是这最后一次，老将军却是无论如何都拦不住了。</p> 他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平白生出许多替圣皇不值当的情绪来。他扭头正要走，突然听见外面有人轻声道：“此次飞虹苑之事，圣皇陛下明令刑部与大理寺协同办案，务必要在十天之内找出凶手。无论是铁甲卫还是神机阁都是协同办案，若是遇到血修方可出手。神机营在二皇子领导之下，应当如何去做我们铁甲卫自然是管不着，但我铁甲卫协同刑部并大理寺办案，二皇子为何屡次阻拦？”</p> 那声音越来越近，清晰平缓，直到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有人从门口进来，看着魏孝熙翰道：“难道二皇子和凶手有来往不成？”</p> 门口铁甲卫纷纷让开道路，秦老将军看着来人目光心疼慈爱，唐未济微微睁大了眼睛，魏孝熙翰从听见那道声音的时候便低下了头，再抬起头的时候，眼中满是愧疚。</p> 门口进来一位新月一般的女子。</p> 如新月一般明媚，如新月一般可惜。</p>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p> 圆便是月圆，代表圆满；缺便是月缺，代表遗憾。如新月一般可惜的自然便是缺的那一部分。</p> 这女子容貌端庄，打扮得体，有两轮月华一般的新月刀刃一上一下悬在她的身后，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p> 她体内气息之强大让唐未济都忍不住微微侧目，唐未济见过大师兄，大师兄的气息比眼前女子强得多，但大师兄是固元境，而面前的女子不过与他一样，只是驭气境而已。</p> “只是”用得不恰当，面前这女子虽是驭气境，却是唐未济见过的最强驭气境，比他在飞虹苑见识到的化气境弟子气息都要浑厚得多，如同体内有一轮月华，高悬天边，遥不可及。</p> 只可惜这女子不能走路。</p> 她坐在轮椅上被人推过来，双腿膝盖以下空空荡荡。</p> 唐未济看得有些可惜，心想这样的人若是能站起身来的话，只怕又是一个大师兄那样难以企及的天才。</p> 秦老将军心中想的却是哪怕她不能站起来，依旧是这天底下最强驭气境。</p> 魏孝熙翰看着她讷讷说不出话来，他好像没听到她的质问，只是讷讷说不出话来。</p> 憋了半晌，他终于鼓足勇气抬头问道：“你不是在稻宗么，什么时候回来的？”</p> 那女子看了一眼魏孝熙翰，目光冰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和二皇子殿下应该不熟吧，难不成我回来还要专程派人去通知你？”</p> 魏孝熙翰便又说不出话来了，唐未济听到“稻宗”的时候愣了一下，而后便想到了一个人。</p> 唐未济打了个冷颤，想到了大师兄之前提到过的某个人，果断认怂，他朝着那女子点了点头，“我与你们回去，只希望你们调查仔细，不要冤枉我。”</p> 女子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唐未济，问道：“你认识我？”</p> 唐未济毫不知耻地拍了一个马屁，“稻宗霜月仙子的名号，大唐谁人不知。”</p> 魏孝熙翰面色古怪。</p> 霜月满意点了点头，坦然受下，“的确如此。”</p> 于是便不仅是魏孝熙翰一个人面色古怪了，秦老将军看着唐未济，心想这小子倒是挺有眼色。</p> 旁人看着这俩，心道一个说得正儿八经，一个答应得理所当然，都是奇葩。</p> ……</p> 有人说：死生之外无大事。</p> 但这死生说的是自己死生，别人的死生便好比路上看见的一朵云，云散云聚，看一眼便过去了。</p> 纪宇的死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天大的事情，尤其是对他自己来说，可惜死人是没有意识的。对于某些人来说，却又是极小的事情，小到像是被飞蝇撞了一下，动几根汗毛，便再没有了然后。</p> 天都的民众对飞虹苑中发生的大事并没有太过直观的感受，所有人都因为十天之后的春雨宴而面带喜色，这是举国同庆的大事，仅次于每年过年。</p> 宫内喜爱作画的圣皇又一次站在了桌前，宣纸上沾满了浓淡墨色，最后成了一幅《溪山行雨图》。</p> 春雨宴的主体是飞虹苑内涉及的各家宗派，再加上这次的春雨宴非比寻常，与往昔不同，各家来的更是重中之重的大人物。</p> 不断有情报通过天机阁传入宫中，然后便有人跪在圣皇身后低声把情报读出来。</p> “稻宗来了位长老，捉刀教的捉刀童来了一位，南宗佛子亲自到来……”</p> 直到听到某个名字，圣皇提笔顿了顿，宣纸上便留下了一点极浓的墨迹。</p> “长生宗守山长老亲自前来，气势汹汹，要为纪宇的死讨一个说法。”</p> </p> 第三十五章 鬼面 刑部大牢的环境绝对说不上好，但对于血修，尤其是未定罪的飞虹苑血修总归是有些优待的。</p> 唐未济看着自己面前放着的一壶还冒着热气的大叶子茶，莫名便想到了方寸山黑狱之中的龙舟。</p> 承流峰赏雪会之后，他休息好了第一时间便前往了黑狱，因为他在看见陆远的时候想到了一件事情想要问问龙舟，结果看见的却是龙舟僵硬多日的尸体。</p> 龙舟死去便代表了唐未济想知道的许多问题都没了答案，那些藏在岁月深处的谜团再一次被黑雾遮盖，比如那个让唐未济都不敢多想的问题，这个世上恐怕只有茂才一人才知道答案了。</p> 然而茂才在送唐未济去往雪里山之后便再也没有了踪迹，让唐未济如何去找。</p> 在答应前往天都避难的那个夜里，唐未济看着小河想到了很多，便也暂时把心中的这件事情放下，准备在天都好好修行，谁能想到来天都没多长时间，便经历了如此之多的事情。</p> 不仅见到了大皇子，还与李四对了一记，现在又被关进了刑部大牢。</p> 唐未济苦笑了一声，放下温暖的茶壶，心想自己这是与牢狱有缘么？</p> 他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知道又有人过来问自己问题了，这已经是今夜第四批了，唐未济不知道类似的问讯什么时候才会停止，也不知道停止之后等待着他的将会是什么。</p> 唐未济没想过要逃，至少在这个时候没想过。</p> 脚步声在门外停止，出乎意料的是来人竟没有第一时间打开牢门带唐未济问讯。</p> 唐未济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见的却是一张鬼脸。</p> 那是一张黑白相间的狰狞面具，在只余下油灯昏黄灯光的牢中更显可怖。</p> 唐未济看着他，面色遽然变了，低声惊道：“怎么会是你！”</p> 他倏忽间又想到了一件事情，面色变得更难看了，“纪宇是你杀的？”</p> 鬼面终于开口说话了，他“桀桀”笑着，声音难听得像是手指甲在黑板上划动，“滋滋”作响，“虫钻椅，鼠进笼，思量便见天光，静等一锅红烧肉。”（你进了牢不找机会逃跑，是准备等死么。）</p> 唐未济沉默了。</p> 开口便是鬼话，面前的人自然与他同出一个地方，那么也确定了是他心中所想的人无疑。</p> 这是大唐最古老的杀手行话，又称“鬼切”、“切口”、“隐语”，在往昔的十六年里，有十五年茂才都是用这种话与他联系的。</p> 茂才并没有多说，但十五年下来，唐未济也能猜到他所隶属的那杀手组织叫什么名字。</p> 乌鸦酒馆。</p> 从这片大地上出现第一颗火种的时候，这个酒馆的雏形便开始出现，万年来，他们壮大过也破落过，最凄惨的时候整个酒馆仅仅只有两个人。但无论如何，他们都熬了过来，成长为了现在这般的庞然大物。</p> 大唐有多大？三百万里。</p> 那么酒馆化作的黑色的网，便只会比大唐更大。</p> 唐未济才下牢不到半天，天还没亮，酒馆的人便找到了他，足以说明这张网的可怕。</p> 唐未济重新变得冷静了下来，“人不是我杀的，我为什么要跑。”</p> 鬼面呵呵笑道：“天亮披纱，掩耳盗铃，冥河遭灾，雄鹿剥皮，死无定数。”（你的真实身份禁不住查，如果让刑部的人知道你是酒馆的杀手，管你是不是凶手你都要死。）</p> 唐未济冷静地看着他，“但你既然已经出现了，我想我的身份应该便不会暴露了吧。”</p> 鬼面道：“贼不走空，鸟总入林，心头灵光明似镜。可惜山中青石，水中砂砾，不能比翼飞。”（你倒是聪明，果然不愧百分百完成任务的人，只可惜实力低了点，不然和你搭伙倒是让我放心。）</p>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唐未济皱眉看着他，“人是不是你杀的？区区纪宇，值得你出手？”</p> 鬼面冷森森笑道：“他南我北不同路。你观车辙，我见青山，天上人多，地上势众。”（我没杀他，信不信由你，我只是来见见你而已，听说酒馆里面有些老家伙对你兴趣挺大。）</p> 唐未济算道：“所以你才会出现帮我抹了一些痕迹，告诉我这些事情？”</p> 唐未济皱了皱眉头，“我不需要你的帮忙，也不想再与酒馆扯上关系，从今往后，酒馆是酒馆，我是我。”</p> 鬼面阴恻恻笑着，没有回答唐未济的话，化作一团血色雾气，从地缝里钻了进去，不知所踪。</p> 唐未济正惊疑不定，突然听见门外又匆匆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快有人来到唐未济牢房门前，看见唐未济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朝着后面来人说道：“人没跑，还在。”</p> 唐未济面不改色，等着正主到来。</p>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来的竟然会是霜月本人。</p> 有个面容稚嫩的小姑娘推着轮椅走进了牢房，明显对这充满潮湿恶臭的地方颇为厌弃，轻轻吸了吸鼻子，屏住呼吸。</p> 霜月依旧是那副清冷模样，悬在身后的两道月轮静谧得好似天空中悬挂的月亮。</p> 先行小跑进来的是那位刑部员外郎班道远，他看着唐未济的眼神晦涩，满是不甘心，却又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挣扎。</p> 霜月来到唐未济牢房门外，静静看着他。</p> 唐未济想到了买剑大师兄与自己说的话，有些坐立不安，鼻翼翕动之间，呼出的热气化作一道白雾，在阴暗的牢狱中若隐若现。</p> “我这次过来，本来是想放你走的。”霜月终于开口说话了，然而她下一秒钟语气一转，便让唐未济心底往下一沉，“但是我现在改主意了。”</p> 一旁还在犹豫不决的班道远瞬间愣住了，他悄悄缩了手，收回手里藏着的东西。</p> 霜月继续冷静说道：“原本我去查探过纪宇的尸体，无论是灵力波动还是杀人手段，与你都不怎么像。纪宇像是被人以绝对的实力一击必杀，这一点你可以做得到，但他眼中的惊骇神色实在太重，即便死了都能一眼看出来。若是你出手的话，我想他不会那么惊讶才是。”</p> “而且……”霜月看了他一眼，“而且若是你出手的话，只怕也不会留下他的尸体吧，我说得对么，枕边人？”</p> “你什么意思？”唐未济心中一沉，却想到了鬼面临走之前的笑声。不是说已经处理好了么，这又是什么情况。</p> 霜月静静看着他，目光像是月华，能穿透到他的心中，“我在调查纪宇的时候，顺道也调查了你，不用那么看着我，毕竟你是此案的主要嫌疑人，我调查你是正常的。”</p>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并不是方寸山从小培养到大的弟子，你的出现更是突兀，虽说拜在九长老门下，在方寸山祖师堂敬了香，成为锦绣峰弟子，但若是我没有调查错的话，你是作为囚犯被带回方寸山的，关押在九长老的黑狱之中。”</p> “是这样没错。”唐未济冷静回道。当初他被刘长老带回黑狱，所见之人甚多，这种事情都不需要刻意调查，他也并没有想过隐瞒。</p> 霜月继续道：“我便跟着查了查你为什么会被带回黑狱，便查到了雪里山的儆尤会，关于那次儆尤会，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么。”</p> 唐未济便想到了儆尤会上的一幕，他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想说的。”</p> 霜月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一丝欣赏，话语却依旧不疾不徐，“儆尤会上你一再强调自己是枕边人，在九长老收你为徒之后许多人都觉得你当时只是找借口向着邱天出手罢了，毕竟若是杀人如麻的枕边人，九长老怎么会收你为徒。”</p> 她看着唐未济，目光惋惜，“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尤其是纪宇的尸体并没有经过处理，让我更加相信你不会是那个凶手，也不会是那个枕边人。”</p> “但我发现我错了。”霜月看着唐未济，静静道：“甲虫在知道逃脱不了人类双手的时候会收缩触肢装死，那么你是不是故意不去处理尸体，反其道而行之，让我以为你不会是那个凶手呢？”</p> 唐未济摇了摇头，“但是怕是忘了，我并没有杀他的必要，我若是要杀他，总要有个动机吧。”</p> 霜月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去杀另外一个人的，我一开始也想不通，但现在想通了。”</p> 她的手指轻轻点在半空中，背后一道月轮飞出，“铿锵”一声插在了鬼面方才离去的那道缝隙上，“因为某些原因，我对乌鸦酒馆的杀手气息颇为敏感，我在这里感受到了某人的气息。”</p> 霜月看向唐未济，“你能告诉我门外昏倒的狱卒，还有这道气息，意味着什么么？”</p> “如果你是本来就是乌鸦酒馆的人，那么杀一个人也不用太多的理由，或者，是纪宇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不得不下杀手？”霜月打量着唐未济，唐未济也在看着她。</p> 霜月示意小姑娘推自己走，早已经快憋不住气的小姑娘推着她匆匆往外走。</p> 班道远心里长出了一口气，亦步亦趋。</p> 唐未济看着鬼面最后故意留下的那道气息，眉头紧皱，心想你到底想做什么？既然都已经把我存在的痕迹都清除掉了，再没有任何证据，最后为什么要留下一个这么明显的破绽？只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你的要求么？</p> 霜月出了门，便看见了魏孝熙翰。</p> 她冷着脸，与他擦身而过。</p> 魏孝熙翰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似乎面对霜月的时候，他的话便尤其少。</p> 霜月突然示意小姑娘停住脚步，冷冷道：“他不是凶手，但大家需要一个替罪羊。”</p> “那你呢？”魏孝熙翰背对她忍不住说道，“你也变得和他们一样了么。”</p> 霜月静静坐在那边，看着天边灿烂如金的朝霞，“我需要一个借口。”</p> </p> 第三十六章 公义之下的肮脏人心 借口？什么借口？是继续查下去的借口，还是把一切往乌鸦酒馆上面拉扯，以期大唐羽林卫与乌鸦酒馆产生正面冲突的借口？</p> 魏孝熙翰没有问，霜月也没有说。</p> 也许他们都知道，在那年枫叶被鲜血染红的时候，他们之间便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瓜葛。</p> 从鬼面出现之后，局势变得越发复杂起来。</p> 已经过去了好几天，除了唐未济之外，刑部与大理寺甚至都没能找到其他嫌疑人，有好几位官员想直接给唐未济定罪，只是碍于诸方面的压力久久没能定下来。比如霜月不同意，比如二皇子殿下极其顽固地维护着自己的朋友，甚至连大皇子那边都派人过来隐晦地表示大皇子殿下正在关注案情的正常发展。</p> 重点便在“正常”这两个字上面，哪怕大唐是圣皇做主，也没人敢忽视二位皇子的态度，所以刑部和大理寺官员也不敢轻举妄动。</p> 案情就此陷入僵局，哪怕有号称“算无遗策”的霜月帮忙，也没能多进一步。</p> 已经有不少人相信唐未济就是那个凶手，因为除了他之外，再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证明还有其他嫌疑人。</p> 在没有其他嫌疑人的情况下，唯一的那个嫌疑人无论怎么不可能，他都是杀人凶手，并且只能是杀人凶手。</p> 长生宗的那位辈分极高的守山长老怒不可遏，已经好几次进宫面见圣皇，要求严惩唐未济，怎么个严惩的法子他没说，但想来以命抵命都是正常的。</p> 天都人心浮躁，许多关注着春雨宴的普通人也开始关注这个案子，到后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个案子。</p> 刑部与大理寺的官员焦头烂额，已经不是出于私心或是公心了，纯粹是被这巨大的压力压垮了，数次去找霜月，表示可以结案了。</p> 只是霜月从来不肯松口，去得勤了，还有铁甲卫帮忙挡着，谁也进不去。谁都知道霜月是秦老将军的女儿，铁甲卫此举更是得到圣皇默许，于是急躁的变得沉寂，沉寂的变得更加沉寂。</p> 时间一天天过去，安静的天都暗流起伏，涌动剧烈。</p> 霜月不松口是有自己的原因的，她敏锐地意识到唐未济绝对不会是凶手，但唐未济若不是凶手的话，那么暗地里潜藏的那个人又是多么的可怕。</p> 除了他想给你看的，别的你都看不到。</p> 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受。霜月默默告诉自己，然后闭上了眼睛。</p> 距离春雨宴越接近，天都的气氛便越紧张，长生宗的那位守山长老已经开始联合好几家与长生宗交好的宗门一同给圣皇施压。</p> 换做寻常，这个举动便是在找死，神机阁一出，铲平长生宗如同喝水，但在这个微妙的关头，大唐所有宗派的眼睛都盯着圣皇呢，即便是圣皇也要考虑雷霆一怒的后果。</p> 怀柔，只能是怀柔，然后给刑部与大理寺更大的压力。</p> 唐未济在这几天想了很多，比如人生的意义，比如自己活着的意义，真相的意义，这个世界类比一滴水珠又有什么意义。</p> 想到后来，他想到了被关在黑狱中十年的龙舟，他想对方是不是也曾想过这些同样的问题？</p> 放弃么？唐未济蹲在地上看着牢狱地面上苦苦挣扎寻求翻身的一只甲虫。</p> 还是坚持？他看着甲虫拼命挣扎，甲肢飞快抖动，却依旧不能翻身。</p> 活着，是为了追求更高的层次，还是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p> 当你活着的时候，清醒对你更重要，还是任凭别人编织的美好谎言遮盖住你的双眼。</p> 甲虫翻身了。</p> 有人从刑部大牢的门口进来，到了唐未济牢门之前。</p> 唐未济没有想明白活着的意义究竟是及时行乐，还是向往更高；但他终究是明白了一点，坚持是最重要的。</p> 坚持有可能会死，放弃一定会死，换你你怎么选？</p> 他目送着甲虫缓缓爬入黑暗之中，站起身来，看着门外的霜月。</p> 霜月静静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审视，带着好奇，“听说你是大师兄的师弟？”</p> 唐未济笑了，一句大师兄，已经足以说明了一切。</p> ……</p> 天都城外的不冻河有野鸭巡游，河底水草摇曳，河岸两边的柳树一改隆冬时候的枯燥，开始抽出星星点点的鹅黄嫩芽。</p> 距离第一场春雨的到来越发近了，离春雨宴还有三天。</p> 便是在这一天，被圣皇给予厚望的霜月小姐向圣皇提出了一个毫无道理的请求，引起轩然大波。</p> 霜月小姐直言唐未济并非凶手，虽然没有洗刷嫌疑，但也不能忘记他飞虹苑弟子的身份，故此希望圣皇能慈悲为怀，容唐未济参加春雨宴。</p> 天都每一个听到这话的民众都纷纷摇头，直言霜月小姐这是疯了。春雨宴何等重要，怎么会允许这么一位重犯参加，何况此次春雨宴非比寻常，圣皇应该不会答应吧。</p> 然后圣皇便答应了。</p> 惊呆了的众人不敢说圣皇如何，就连腹诽都不敢，但暗地里抱怨霜月小姐的人明显多了。</p> 这些情况被铁甲卫如实禀告给了秦老将军，老将军思索片刻，也没有阻止，只是说随她去吧，于是便真的随她去了。</p> 除圣皇以及唐未济的朋友之外，天都所有人几乎都在反对这个提议。</p> 虽然圣皇没有明说，但有几次有意无意的口风透露此次春雨宴关系到瑾公主的出嫁，若是唐未济真赢了飞虹苑那些化气境的弟子，圣皇龙颜大悦，将瑾公主许配给唐未济，那这案子可还怎么审下去？注定会是一笔糊涂账。</p> 除了事不关己的其他官员，与刑部和大理寺有关的官员联名上疏，请求圣皇撤回这条口谕；就连御史台的人都明里暗里帮着说了好几句话，谁知道闹到最后圣皇会不会要求三法司会审，到时候御史台的人也得被牵扯进去。</p> 长生宗那位守山长老更是激动万分，有一次差点硬闯禁宫。纪宇虽然只是长生宗的三代弟子，但在这件事情上关乎到长生宗的颜面，哪怕有一丝可能，这位长老也不会放弃；况且在长生宗的人看来，死的人是他们家的弟子，本来他们就是受害者，怎么着到后来还是他们吃亏？面子没找回来，人都要放了。</p> 只可惜圣皇金口玉言，哪怕再怎么反对，该放还是给放了出来。</p> 刑部大牢距离飞虹苑不算太远，唐未济从牢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人赶了过来，道路两旁密密麻麻站满了人。</p> 唐未济看见了面色无比苍白的班道远，缩着袖子在路旁挣扎着；也看见了无数平民百姓，他们看着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恶魔，只是他们不敢说话。</p> 唐未济往前走，耳边依稀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凶手”，然后便似乎被人捂住了嘴，声音也淹没在了人海之中。</p> 他并没有在意，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p> 对于这些不明真相的群众来说，只求他们心中的一个公道，那么站在公道对立面的唐未济自然应该去死。甚至若是始终没法定唐未济的罪，那么刑部和大理寺也应当死一些人，罪名很可能是玩忽职守，素位尸餐。这些人只求有人死，来平息自己心中的愤怒，获得心里的公平。</p> 在无人可以指责的时候，他们也许都会把矛头指向受害人，因为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旁观者，旁观者只需要发泄，到底是谁的罪责，他们怎么会那么在乎。</p> 唐未济早有心理准备，很快便走到了飞虹苑之前，两旁密密麻麻的人群神色复杂，敢怒不敢言。唐未济正要进飞虹苑的大门，突然被人拦下。</p> 有一道无比苍老的声音在飞虹苑的牌楼下面响起；有一个人排开众人走了出来；有一双手拦在了唐未济的面前。</p> 那声音压抑着悲愤，那个人目光冷毒，那双手爬满了黑色的老人斑。</p> 长生宗的这位守山长老走到唐未济面前，一口唾沫吐在了他的脚下，他指着唐未济厉声道：“你怎么还敢回来，不怕纪宇的鬼魂缠着你么！”</p> 这本是世俗里一句无能为力的诅咒，用在这里却无端让人背后发寒。</p> 唐未济笑了笑，很轻松的样子，“我辈血修，不信鬼神。”</p> 两旁议论声渐起。</p> “他怎么能做到这样嚣张？”</p> “明明杀了人，却死活不承认，还敢如此嚣张，真当咱大唐刑部天官是吃干饭的么。”</p> “呸，不就仗着背后的方寸山比长生宗拳头要硬么，这要是换成长生宗的人杀了他，只怕早就审下来了。”</p> 议论声落在长生宗的那位长老耳朵里，他平白多了许多底气。</p> 他手指几乎要指到唐未济的鼻子上，语气极重，一字一顿，“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绝不容许纪宇白白死去！”</p> 唐未济叹了口气，“圣皇口谕，准我参加春雨宴，你即便是长生宗的长老，又能如何？”</p> 守山长老眼中闪出两团火，在他的眼眶中熊熊燃烧，他咬着牙道：“我已无几年好活了，你就不怕我在这里杀了你！”</p> 这句话绝对不仅仅是口头威胁，唐未济能察觉到在说出这话的同时，守山长老已经有些蠢蠢欲动。</p> 他目光依旧镇定，“这里是天都，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杀了纪宇，若是你在这里杀了我，别说圣皇，便是方寸山那关，你长生宗都过不去。你死是死了，但是长生宗怎么办。”</p> 守山长老盯着他，眼中的火苗不断跳动，小火从唐未济怀中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那两团火焰，跃跃欲试。</p> 守山长老依旧没有放弃那个念头，“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死便死了，死了之后哪里还管长生宗如何。”</p> 这番话说得何其刻薄，唐未济开始猜测那个叫纪宇的弟子是不是和面前的守山长老有什么不一样的关系。</p> “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进去了。”唐未济看了他一眼，要从旁边绕过。</p> 守山长老一动不动，干瘪的身子就好似钉在了这寒冷的天气里。</p> 两旁的议论声越发巨大，有不少飞虹苑的弟子看着唐未济的目光也都充满了厌恶。</p> “这样的人竟然会是大师兄的师弟？还是九长老的唯一弟子？方寸山这是瞎了眼了么。”</p> “才不配德，德不配位，这样的人空有天赋却无与之匹配的心性，视人命如草芥，成长起来之后只会成为又一个大魔头，应当趁早铲除。”</p> 类似这样的话不断落在守山长老的耳中，原本如枯木一般的他重新焕发了生计。</p> 他眼中的火苗跳动得越发旺盛，似乎有一道声音在他的耳边不断响起，由小变大，由远及近。</p> “当趁早铲除！”</p> “这是为了整个人类的福祉。”</p> “血修的名声不能被这样的魔头玷污。”</p> “这是极其伟大的使命，足以奉献生命。”</p> “千百年之后，会有人理解你并且尊你为先贤。”</p> 就在唐未济走到守山长老身边的时候，他突然大吼了一声，眼中的两团火苗猛然暴涨，从他的眼中满溢出来，化作两团巨大无比的火焰漩涡，连接着守山长老的眼珠，向着唐未济席卷过去。</p> 唐未济面色大变，他没想到话都说到了那份上，守山长老还敢动手。慌忙之下，他忙往后退去。</p> 然而守山长老显然是三元境的强者，他不过才刚刚巩固驭气境，如何又能逃得出去。</p> 小火在他怀中深吸了一口气，却难以撼动那两道火焰漩涡。并不是说小火的品秩比不上这两道火焰漩涡，只是因为单纯的实力差距——幼童又如何从成年人手里夺走自己的玩具呢。</p> 飞虹苑里的众人忍不住睁大了眼睛。</p> 魏孝熙翰才刚刚赶到了这里，便看见了这一幕，顿时怒发冲冠，大吼了一声，“此乃天都，老匹夫怎敢如此行事！”</p> 人群中的小木鱼瞪大了眼睛，惊呼了一声就想冲出去。</p> 与唐未济有过一战之约的彩衣阁少主裴响眉头微微皱着，一旁的老狗仇乐池“呸”了一口，骂了一声，“自私自利的老东西。”</p> 两旁那些事不关己的群众却开始发出一阵欢呼，似乎已经看见恶贯满盈的唐未济葬身火海之中。</p> 山呼声却戛然而止，因为几乎必死的唐未济面前多了一柄剑。</p> 那柄剑自天上来，笔直下坠，带出一些风，那些风又聚集成了一堵墙，跟在剑身之后，好似巨大的双翼，恰好挡住了火焰漩涡。</p> 剑名大风。</p> 唐未济头顶上不知何时飘来了一朵白云，有人趴在那朵白云上，有气无力朝下面吼着。</p> “这里是方寸山！”</p> </p> 第三十七章 果然不愧是买剑 在看见了那张从白云上探出来的脸之后，越来越多的人认出了来人，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发出阵阵惊叹。</p> 谁也没想到，方寸山派来观礼春雨宴的人竟然会是买剑。</p> 买剑很天才，买剑是当今天下第一天才；买剑实力高深，已经是突破到三元境，是年轻一辈中唯一一位固元境强者；买剑不仅在方寸山名头很大，在飞虹苑，在整个大唐的名头都很大。</p> 但……买剑终究只是方寸山三代弟子，什么都好，唯独辈分不够。如此重要的盛会，方寸山怎么会派他过来观礼？</p> 但无数人又想到了他与圣皇的关系，他与剑神李四的关系，于是惊愕变成了平淡，不懂化作了释然。</p> 长生宗的那位守山长老肯定也没想到方寸山竟然会派买剑过来，那两道火焰漩涡从他的眼中钻了进去，重新化作眼珠。</p> 他看向买剑，带着难以置信的嘲笑，“蓝山主便是这么教徒弟的么？这里是天都，岂容你撒野！”</p> 也有许多并不曾看见承流峰上一幕的人感觉颇为荒唐。是啊，这里分明是天都，哪里是你们方寸山，说这话不怕圣皇找你们方寸山的麻烦么。</p> 买剑从云头上站了起来，犹如青蛙凫水一般从天上游到了地下，最后站在了唐未济的身边，先是朝着唐未济挑了挑眉毛，笑了一声，“不错啊。”又站到了唐未济的身前，加重了语气，“有我在的地方，就是方寸山。”</p> 长生宗守山长老下意识就要出言讥讽，却在瞬间明白了买剑的意思，于是便只能沉默了。</p> 唐未济心中有豪情万丈。</p> 他在小木鱼受欺负的时候，曾经也说过这一句话，小木鱼当是很是懵懂，因为懵懂，便显得很是不知所措，不知道唐师兄为什么会说这句话。</p> 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很简单，有方寸山弟子在的地方，便是方寸山，方寸山弟子在方寸山岂容他人轻辱；换而言之，方寸山弟子在整个天下，只要有他买剑在，有辈分更高的师兄在，便不容他人欺辱。</p> 买剑是唐未济的师兄，唐未济是小木鱼的师兄。</p> 重点在人，不在山。</p>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的许多飞虹苑弟子看着唐未济的眼神便很是羡慕了，小木鱼看着买剑和唐未济，眼中异彩涟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p> 守山长老看着买剑，终于冷静了下来，“你师弟是杀人凶手，你确定要包庇他，与我长生宗为敌？”</p> 买剑朝着他伸出手，“证据呢？”</p> 守山长老一时语塞，若是有证据的话，还用得着他出面么，唐未济都走不出刑部大牢，神机阁与铁甲卫自然会把他看得死死的。</p> 买剑缩回手，顺嘴骂道：“没证据敢诬陷我师弟？砍死你啊！”</p> 一片哗然。</p> 谁也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的买剑会这么说话，守山长老比蓝如玉辈分都要大一辈，也就是比买剑大两倍，他当着长辈的面居然敢这么说话，方寸山的人果然嚣张，目无尊上。</p> 魏孝熙翰斜倚着马车，心道这他娘才是买剑么，不这么霸气，谁和他做朋友。</p> 守山长老差点以为自己耳朵聋了听错了，他不敢相信地多嘴问了一句，“你说什么？”</p> 问完之后他便后悔了，买剑也没让他失望，当面便怼了回去，“信不信我砍死你啊！”</p> 守山长老这次听清楚了，而且确信自己的耳朵并没有任何问题，于是他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露在衣袖外面的手指抖得像是羊癫疯。那不是激动的，那是难以遏制的怒气。</p> 四周的目光中夹杂着钦佩、震惊、讥讽、嘲笑，前两者是对买剑的，后两者是对他的。</p> 感受到那些目光，守山长老羞愧到无地自容，只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老脸在这个时候丢光了。</p> 他怒斥了一声，眼中再次喷射出两团火焰。火焰迎风便涨，最后化作两只巨大的蟾蜍，足有三层楼那么高。蟾蜍通体赤红，踏足地面，便有青石化作岩浆，沿着它们的身体爬上脊背，变成一根根赤红色的岩浆长矛。</p> 买剑仰头看着那两只蟾蜍，忍不住叹道：“是癞蛤蟆血脉也就算了，怎么着还是一公一母？为老不修啊。”</p> 守山长老一口气没憋住，差点没喷出血来，心道这血脉是天生的，又不是我自己选的，怎么这么淘汰人？</p> 话虽这么说，买剑面色却难得有了些凝重。</p> 面前的守山长老辈分高，实力也不低。同样是固元境，却是固元境巅峰，放在大唐十二军里面也能混个将军当当。</p> 况且这熔岩蟾蜍是罕见的地品血脉，一雄一雌更是暗合天地阴阳大道，若不是守山长老天资差了点，卡在了固元境不能突破，两者相互配合，自然会爆发出更强大的威力，远比寻常的盈元境来得强。</p> 但即便如此，固元境巅峰的守山长老凭着这两头血脉化形蟾蜍也能与盈元境的强者掰掰手腕，不然的话这次天都之行长生宗也不会派出这等老古董。</p> 买剑召回了大风，提在手上，正要竭尽全力以保护唐未济的安全，耳朵里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p> 买剑自然是听得到这道声音的，去老杨记烤鸭铺那么多次，和那人说话的次数加起来比和师父说话的次数都多，买剑听不出是谁才怪。</p> 但正因为听出来是谁，所以他的面色更加古怪。</p> 守山长老不知道买剑为什么突然停住了动作，但他经历大小战阵不下百场，怎么会因为对手的古怪便被吓住，不仅如此，他越发全力以赴，两头血脉化作的蟾蜍左右伸出舌头闪电一般往买剑卷过来，那无数根炽热的岩浆长矛“簌簌”飞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暗红色的痕迹。</p> 面对守山长老来势汹汹的攻势，买剑只是提起了剑，然后轻飘飘一剑劈下。</p> 深宫之内传来了两道轻“咦”，一道是当初带唐未济入宫的蟒袍中年人，这会儿惊讶地看着买剑，心想这一剑也太妙了，便是自己都挡不住，买剑这小娃娃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p> 另一道则是从地底生出，沿着缝隙来到地面，然后在风中成长为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树叶随风而动，似乎听出来那一剑的奥秘，轻“咦”声又变成了恍然大悟，有人在地底喃喃道：“原来是剑神出手，果然非同凡响，只是剑神大人什么时候也有这样的恶趣味了？朝一个固元境动手。”</p> 听着只是喃喃，也许只有地底的虫子才能听清，然而那些虫子很快便搬回来一道温和的声音，是那位剑神说话，“前段时间不还朝着驭气境出手了，我这剑神的名头不值钱，还抵不上一只烤鸭。”</p> 这位天底下少有的能与李四平等对话的人便不再言语，随他去吧，反正皇后看长生宗也不怎么满意，一门死绝了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p> 这是高手眼中的一剑，然而买剑的这一剑到底声势不够，放在旁人看不出其中玄妙的人眼中便显得破绽百出。</p> 守山长老无端又生出几分怒气，心想凭你一个小辈言语粗俗也就罢了，怎么对敌还敢如此轻视我？</p> 魏孝熙翰惊呼了一声，忍不住要把自己手上戴着的戒指里头的宝物都扔出去。</p> 小木鱼往前冲了出来，就连唐未济都忍不住要在买剑背后出手。</p> 然后这些动作到底都是迟了，买剑那一剑轻飘飘落在了蟾蜍的头上。</p> 守山长老眨了眨眼睛，心中大骇。</p> 魏孝熙翰才拿出一枚巴掌大的小镜子，眨了眨眼睛，心意一动又塞了回去。</p> 小木鱼生生止住脚步，却因为巨大的惯性站立不稳，朝着前面撞了出去，撞在一位师姐的背上，还没来得及说抱歉，那师姐扭头，却看神情恍惚，似乎是不知道小木鱼撞在了她的身上。</p> 唐未济缩回了手，把手里的小火揣进怀里，心想师兄就是师兄啊，风采不减当年。</p> 小火忍不住在他怀中挪动了两下，心里有些委屈，想着平时想不起来我，到紧要关头就扔我出去，我是啥？我是大便么！</p> 风吹到剑身便停滞了，那两头蟾蜍停住了动作，买剑的剑悬在它们的头顶，半空中的岩浆长矛也顿住不动，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一刹那被定格。</p> 许多人都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于是有人轻声问道：“怎么了？”</p> 像是回应他的问话，只一瞬间，场景发生了变化。</p> 先是守山长老“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像是被狂奔中的犀牛撞到，纸片一样轻飘飘飞了出去。</p> 紧跟着是那两头蟾蜍自头顶向下，突然出现了一道笔直的线条，线条逐渐扩大，化作一道口子，然后它们便被切成了四片，化作滔天血海，疯狂往守山长老涌回去，像是见到了天地间的大恐怖，无比惊恐。</p> 半空中的岩浆长矛重新变成了黑色的晶石，碎了一地，落在地面上“叮当”作响。</p> 风吹过那柄剑，剑落回买剑手中。</p> 所有人都看着买剑，不知道他会说什么。</p> 买剑叹了口气，无比骚包地撩了一下头发，弹了弹剑身，目光有些忧郁地看向远方，“我的孤独，真的比小河还要深。”</p> </p> 第三十八章 春雨宴前的准备 唐未济看着面前的那个背影，同样在后来听到了那句话的他心道师兄果然不愧是师兄，如此厚颜无耻的话都能说得出口。</p> 魏孝熙翰悻悻撇了撇嘴角，想着这货脸皮真特么厚，难道脸皮厚才是变强的唯一道路么？</p> 除了寥寥几位看出来这并不是买剑的真实实力，其余人都被买剑的这一剑惊得目瞪口呆。</p> 谁都知道这位守山长老的真实实力，所以他们才会更加震惊。</p> 买剑有一句话曾经传遍了天都，那是在他打服了飞虹苑，大闹了神机阁之后说出来的。</p> “我的孤独比小河还深。”</p> 这是一种高手寂寞的感慨还是纯粹的装逼卖萌无人可知，但至少在年轻一辈里面，没人对这句话产生质疑。</p> 他们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恍惚，心道买剑这是已经准备让老一辈人物也领教一下这句话么。</p> 长生宗的守山长老不知道是因为伤势太重还是太过羞愧的原因，躺在地上不起来，于是更没人敢对方寸山的这两位三代弟子说什么了。</p> 唐未济越过买剑，扫了飞虹苑里的人山人海，又看了一眼飞虹苑外的万头攒动，朗声道：“还有谁有话说么？没话说我可就进去了。”</p> 所有人看着唐未济身后的买剑，无一人敢说话。</p> 也有人想着买剑虽然强，却不让人厌恶，这个曾经踩踏纪宇额头的唐未济实在是百年如一日地嚣张，让人厌恶啊。</p> 但不管怎么样，反正是没人敢当着这两人的面说话，于是唐未济便跟在买剑身后往飞虹苑内走去。</p> 先是小木鱼迎了上来，这孤单单的两人便变成了三个人，然后是魏孝熙翰迎了上来，四人并排往飞虹苑内走去。</p> 无数人的目光落在这四人身上，夹杂着好奇，羡慕，钦佩，敬仰。</p> 小木鱼头一次被这么多人看，有些心虚，脸上全是冷汗，其他三人倒是有神色如常。</p> 买剑以心湖涟漪与唐未济轻声道：“做事怎么这么嚣张了，不像你当初在承流峰的风格啊。”</p> 魏孝熙翰在另一边也说道：“你这样容易被人打啊，改改吧。”</p> 唐未济苦笑道：“我倒是想以德服人啊，人家不给这个机会啊。”</p> 买剑笑了笑，“无妨，我方寸山弟子，嚣张点应该的。”</p> 小木鱼在一旁好奇问道：“为啥？”</p> 唐未济和魏孝熙翰想拦没拦住，对视苦笑了一声。买剑洋洋得意，“毕竟你们有我这位大师兄嘛。”</p> 小木鱼狂汗，心里倒是开心得很，走路腰杆都挺直了许多。</p> ……</p> 飞虹苑门口发生的一切很快便传遍了天都，上至圣皇，下至黎明百姓，每一个人都知道了买剑挥出的那一剑，还有守山长老倒下装死的那一幕。</p> 于是情况开始两极分化，朝中原本想说话的大臣果断闭上了自己的嘴，因为谁都知道买剑在圣皇心中的地位，比对待自己的儿子还要亲，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风头，圣皇龙颜大悦还来不及，怎么会责罚那小子。至于守山长老，自然只能是自认倒霉了。</p> 朝野之下的百姓们则是愤慨万分，激进一些的以头抢地，跪在皇城之前死不起身。然而没人理会他们，羽林卫的精锐士卒每日巡查皇城只当没有看见。</p> 买剑捧着那柄大风，正在飞虹苑的小院里面考察两位师弟的修为进境。</p> 从知道他回来之后，这间小院的周围千米之内飞鸟无痕，没一个人敢靠近，倒是落得清静。</p> 唐未济的进境并不明显，说到底是与李四对了一记的，裨益深远，但落在眼前实际境界上反倒不明显。</p> 让买剑有些吃惊的是小木鱼，因为某人的疏懒或者说是记性不太好，小木鱼虽然被他代师收徒收入门下，却一直没能获得合适的功法，故此一直在养气境打转。买剑这次考察小木鱼也有教他方寸山功法的念头在里面，然而小木鱼的表现让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p> 买剑看着小木鱼指尖绽放的那朵栩栩如生的冰花，睁大了眼睛问他，“你什么时候跨入驭气境的？”</p> 他又看向唐未济，“九师伯准许你把这门秘法交给其他人？”</p> 唐未济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九长老弟子的身份，虽然那位九长老已经身死道消，但唐未济并不觉得自己亏欠方寸山。毕竟九长老的本体是浮池之渊的妖族，若是让人知道，就是一场灭门的灾祸，现在死了倒好，一了百了。</p> 小木鱼涨红了脸，面对买剑的问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睛一溜往唐未济这边跑。</p> 唐未济其实也有些吃惊，他交给小木鱼功法，自然是知道小木鱼之前的境界如何，只是回家探亲一趟的几天功夫便突破了驭气境，只能说小木鱼天赋卓绝。</p> 但他紧跟着又想到了这是买剑代师收徒，代师的师父是谁？方寸山山主蓝如玉。现在谁都知道蓝山主是三仙境的顶尖强者，买剑收徒会马虎么？不相信谁也要相信买剑的眼光，哪怕是要人服侍，小木鱼的天赋在飞虹苑也是排名前列的。只是现在看不出他的血脉如何，还不好作评价。</p> 买剑对小木鱼大加赞赏，琢磨了半晌，扔给他一句话，让他准备准备，跟着唐未济一起去参加春雨宴。</p> 魏孝熙翰与唐未济都有些错愕，尤其是唐未济，在小木鱼走了之后有些担心地问买剑，“师兄，这事儿能成么？各宗参加春雨宴的弟子不是从来只允许有一人么？”</p> 买剑大咧咧道：“怎么不行，春雨宴的规矩是在飞虹苑中的弟子便可参加，只是因为各宗送到飞虹苑的弟子每次只有一人而已，所以才会这么默认，如今我方寸山有两人在飞虹苑，凭什么不准参加！”</p> 看买剑如此大咧咧的模样，唐未济便不再多说。</p> 魏孝熙翰与唐未济道：“你可知道这次的春雨宴与以往不同？”</p> 唐未济把目光看向买剑，这事儿他听无数人说过，但没人与他说到底哪里不一样，买剑明显是知道的，但也不愿意和自己说。</p> 魏孝熙翰见唐未济看向买剑，便也跟着看着他，乐得不用多说。</p> 买剑挥了挥手，满不在意，“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也就是瑾公主到了适嫁的年龄，圣皇想招婿而已。之前与我说过，我请玄机阁的天师算了一卦，算出来我们两个八字不合，圣皇便没了这想法，只是我若是继续留在飞虹苑的话，春雨宴上谁会是我的对手，所以我才会回方寸山，让你过来替我。”</p> 买剑说的你是指唐未济，最后那句话自然便也是看着唐未济说的。</p> 唐未济有些恍惚，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当初彩衣阁的裴响为何对此事如此看重。</p> 彩衣阁的规模不比方寸山小，什么天材地宝，功法传承很难吸引到富甲一方的彩衣阁，唯有这名头才是最吸引人的。</p> 圣皇少嗣，仅有两子一女，大皇子魏孝熙贤自不用多说，朝野上下都认为大皇子宽厚温和，是难得的储君人选；二皇子放荡不羁，四处云游，对皇位看得很轻，这倒是让人松了一口气，生怕这位脑子一抽要去夺天下。</p> 于是余下的最小的那位瑾公主自然便成了圣皇与皇后的掌上明珠，有真凤血脉，从小不管是容貌还是修炼天赋都是天下一等一，集万千宠爱于一身。</p> 只要与瑾公主搭上了线，对自己背后宗门的好处是不用多说的，可遗泽万年。</p> 只是……唐未济突然又想到了一事，下意识问道：“既然是这样的话，那稻宗的霜月仙子回来做什么？”</p> 他余下的话没说完，但在场的两人都懂。</p> 总不能霜月仙子也惦记着瑾公主吧？</p> 对此买剑也不知情，显然也有些好奇。</p> 魏孝熙翰低下头，叹了口气，“霜月并不是冲着这次春雨宴回来的，稻宗也不会和你们方寸山一样，派一位三代弟子观礼。”</p> 他抬起头，轻声道：“她回来是为了继承铁甲卫。”</p> 买剑若有所思，“秦老将军终究还是放下了心中的疙瘩，愿意让霜月接手铁甲卫了？”</p> “放不下也不行啊，将军府这一代仅仅只有霜月一人，换谁也顶不上啊。”</p> 不知道为什么，魏孝熙翰说这话的时候偏着脑袋，不让这两人看见他的眼睛，只是话语里面初听尽是淡漠，听明白了多出许多感伤。</p> 买剑重重拍了拍唐未济的肩膀，“不管怎么说，这次春雨宴，你得给我拿个极好的名次回来，虽然圣皇没说瑾公主和这次春雨宴到底有什么关系，但你还是要亮眼一些才好。”</p> 唐未济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在周围挥手布下了一道粗浅禁制，低声说了一些话。</p> 买剑听着听着眉头便皱了起来，他突然向魏孝熙翰道：“我要这两个月进飞虹苑所有人的名单。”</p> 魏孝熙翰果断点了点头，又看向唐未济，“你的要求我可以满足，父皇那边恰好有一种青龙血脉的秘法，听说威力甚大，我去帮你求来。”</p> </p> 第三十九章 这便是天都 惊蛰过后，春意渐浓，因为春雨宴的原因，天都越发热闹起来。</p> 有个小和尚身着旧色的金红袈裟，自天都城南入城。</p> 小和尚眉目如画，低眉顺眼默默行走。他穿着一双破烂草鞋，身后背着一尊木雕佛像，佛像拈花微笑，小和尚与之相背，面有苦色。</p> 天都富庶，有好些人见小和尚风尘仆仆有些可怜，经常施舍一些饭食与他。每当遇到这些好心人，小和尚便鞠躬致谢，身后背着的佛像便高出他半个头。</p> 天都城南最靠近那座皇宫，理所当然地，朝廷重臣的府邸也都在这一片。</p> 小和尚入城的时候，在一位侍郎的宅子外面看了半晌，看那朱红色的大门还有宅子里面的雕梁画栋，小桥流水。</p> 一直看到门房以为他是什么歹人，带着家丁挥舞着棍棒向他奔过来，小和尚才急匆匆跑掉。</p> 他逃出了三条街，看着街边行人的诧异眼神，心想原来这便是天都。</p> ……</p> 昨天夜里城西有一颗冰蓝色的巨大流星从天空坠落，落到了地上变成了一个人。</p> 这个比寻常人高出半个身子的壮汉身披着一件冰蓝色的长袍，看不出长袍的材质，只见它如流水一般在风中荡漾。</p> 壮汉所过之处皆结起了薄薄的冰霜，这种异象一直到他进了天都之后才彻底消失。</p> 进城时候恰好是清晨，各家早茶店刚刚开门，沿街叫卖声不绝于耳。</p> “包子，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两文钱一个啊。”</p> “卖炊饼咯，又大又圆的炊饼咯。”</p> “客官试试咱们店里的蟹黄汤包？保证原汁原味。”</p> “看您的模样便是大富大贵的，要不要来一盅鱼翅漱漱口？”</p> 壮汉狼狈地从叫卖声中逃出来，摸了摸瘪瘪的肚皮，其实颇有些意动，只是摸遍了全身没有一文钱，他便叹了口气，一边疯狂咽口水，一边往飞虹苑方向行去，临走时候喃喃自语，“原来这便是天都。”</p> ……</p> 城东头有一位卖炭翁，已经八十来岁了，算是凡人中的高寿，按说辛苦了一辈子，也当是享福的时候了，只可惜遇到了一个不孝顺的儿子，心中有苦无处说。</p> 昨天夜里倒春寒，城内处处皆冰霜，卖炭翁原想在家里歇着，过几天再去城内卖炭挣些救命钱，结果愣是被那不孝子孙赶了出来。</p> 用那个钻进被窝正在女人肚皮上用力的汉子话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再不抓紧时间帮我挣点钱，万一哪天死了我不就得自己出去辛苦了？好歹我是你儿子，能上点心加点力气让我过上好日子不？”</p> 卖炭翁用粗粝的手抹了一把眼泪，什么话都没说，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破棉袄拖着冻僵的双腿推着破车就出去了。</p> 等到那儿子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卖炭翁的尸体是被一个穿着雪白道袍的道人送回来的。</p> 那道人衣着干净整洁，双手捧着一方长长的木匣，目不斜视，行起坐卧皆如尺子量成，每次动作丝毫不变。</p> 儿子看着老子干瘦冻僵的尸体，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嫌弃地用脚踢了两下，问道人说真死了？</p> 道人点了点头。</p> 儿子便一脚把老子冻僵的尸体踹出了门，与道人说这是你找到的，跟我没关系，你自己处理去。</p> 道人沉默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那破屋的门便毫不留情地关上了，临了时候儿子没忘记问道人余下的黑炭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被他私吞藏起来了。</p> 道人拖着老子的尸体走远了没理他，在埋那位苦了一辈子一次福都没享过的老人时，道人心想原来这就是天都。</p> ……</p> 城北徐家有一位公子哥，号称“玉山”，皮囊俊美堪比宫中的那位大皇子，不知道多少良家姑娘心心念念想要见一眼。</p> 贝小北因为名字里有个北字，便选了从北面入城。</p> 当然，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其实也想去看这区区凡人一眼的。</p> 贝小北形容娇小，喜欢身着粉色纱裙，虽然能飞天，却最喜欢走路。有人曾经问过玄冰阁的这位大能缘何如此，贝小北给出的答案很让人无语。</p> 她说飞在天上地下的人一抬头就能看见她的内裤。</p> 从此之后任哪位仙子只要飞天，便感觉古怪万分，再没有脸敢自称仙子。</p> 她入城的时候正是深夜，除了宵禁的将士，街上并无行人。查明了她的身份之后，宵禁的羽林卫也并没有太过为难这位前辈，由得她入城。</p> 一想到会见到传说中的那位容貌绝佳的徐公子，贝小北的心情便变得极好，她笑嘻嘻地，不断向周围空无一人的地方打招呼，就像是见了鬼。</p> 当然是没有鬼的，在贝小北的周围百米，有无数道黑影闪烁。那是一只只猫，胖的瘦的，长的短的，在屋檐上行走，在黑暗中闪烁，跟在贝小北的周围。</p> 百猫夜行。</p> 贝小北就像是藏身黑暗中的影子，悄无声息躲过了徐家的所有人，来到了那位徐公子的房间外。正奇怪这大半夜里面为何还亮着灯，便听见有人在里面阴恻恻笑道：“有夫君怎么了，我最喜欢你们这些有夫之妇了，衣服都被我扒光了，该做的也都做了，还装什么贞洁烈妇呢？跟着你那个穷鬼丈夫有什么出息，不如跟了我吧，只要你跟了我徐公子，想要什么有什么，就连这床笫之事都比他强……不比你那个穷鬼丈夫快活百倍。”</p> 然后便是妇人的求饶声与哭泣声，在这片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p> 黑暗中的贝小北就像是被人用莫大神通定住了身形，她沉默了片刻，带着几百只猫怎么来的还怎么走了出去。</p> 她垂头丧气，有些提不起精神，显得意兴阑珊，“原来这便是天都。”</p> ……</p> 城外有人形容这场春雨宴是四方涌动，城内便有人说是八方云集。不管怎么说，在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天都的时候，这场注定载入史册的春雨宴开始了。</p> 不冻河河畔有一座承露台，约百丈高，千丈方圆。承露台靠着皇宫，便自然而然成了春雨宴的主场。</p> 禁宫之内圣皇取了登仙楼请诸宗观礼的长老入内。登仙楼悬在不冻河上，与承露台相对，恰好高出承露台五十丈，即便是在登仙楼最底层的长老也能看清承露台上发生的一切。</p> 登仙楼取数之极，共有九层，与玄冰阁的那座主塔一样。一层代表诸宗的长老最多，越往上越少，在第九层更是只有寥寥数人，</p> 圣皇自然坐在主位，大皇子魏孝熙贤也在，陪在圣皇左手边，除此之外右手边还有一位小姑娘陪着。</p> 小姑娘年纪虽小，却是倾国倾城的样貌，端庄坐在那边便足以让人自惭形秽，不敢心生亵渎；只是偶尔间的皱眉眨眼，才又显出小女孩的娇憨可人。</p> 在场的诸多大人物看着这一幕，心想圣皇对瑾公主果然宠爱，地位竟还在大皇子之上。也有许多人在想那位传说中朋友极多的二皇子去了哪里。原来圣皇果然不喜二皇子么？</p> 身穿金红色袈裟，倒背着佛像的小和尚与捧剑的白袍道长坐一桌；身旁围绕着好几只肥猫的贝小北与彩衣阁的蓝衫汉子一桌；另外还有一个神容枯槁，头发都要掉光了的黑袍老头子单独一桌。</p> 老头子看着另两桌的两人，再看看自己这桌的一人，便有些不满，低声道：“蓬莱岛和稻宗的人不来也就算了，怎么连方寸山的人都没来，是蓝山主成了玄仙境便瞧不起我们捉刀教了？”</p> 小和尚低眉顺眼，好似已经睡着了没听见。</p> 白衣道士依旧捧着那方形剑匣，没有点头。</p> 贝小北撸着手头的一只橘猫，玩得正开心。</p> 蓝衫汉子看着自己面前的山珍海味口水直流。</p> 就连圣皇都当这只是老者的无心之语，只作没听见。大皇子面带微笑，朝着老者抱歉点了点头；唯有瑾公主恶狠狠地看着这老头儿，心想这人真可恶。</p> 老头子没滋没味地喝了两口酒，依旧没等到买剑，便更加不满了。他斜眼瞅着那边的四人，冷笑道：“一个弯腰和尚，一个点头道人，一个养猫女孩，一个吃货汉子，再加上方寸山那个毛头小子，你们是真没把这场春雨宴放在眼里啊。”</p> 圣皇的身形笼罩在一片星辉之中，对老者的有心之语无动于衷。</p> 小和尚是真的快要睡着了，佛像的头已经要超过他的光头了。</p> 白袍道人面容肃穆，依旧以心血养剑，只当是没听到。</p> 蓝衫汉子知道捉刀教的这位长老倚老卖老的德行，只是看着他“嘿嘿”笑了两声，笑而不语。</p> 贝小北却是心里正难受的时候，闻言放下手中的橘猫，瞪着老者问道：“我们几个是这个，那你是什么？黑袍老狗？”</p> 瑾公主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觉得这位姐姐真是对胃口。</p> 捉刀教这位辈分极大的老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叫嚷道：“这里又不是玄冰阁，我说几句话怎么了？吃你家米了？”</p> 贝小北针锋相对，分毫不让，“你要是吃我家米，我早把你打死了，你还能活着坐在这里和我说话？”</p> 老者冷笑了两声，“玄冰阁果然好大的威风，不愧是剑北道拳头最硬的宗派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剑北道是玄冰阁当家做主呢。”</p> 这话便有些刺耳了，若是换个心眼小的圣皇，没准因为这句话便是一场灭门之灾。</p> 快睡着的小和尚醒了过来，佛像稍稍抬起了头；捧剑匣的白袍道长眉头紧皱，匣中冷光如清月；蓝衫汉子一口吞下一颗红烧狮子头，看着黑袍老者呵呵直笑。</p> 前两个倒没什么，南宗与太玄教在乎面子，难得出手。只是彩衣阁向来利字当头，这个名为袁浩宇的蓝衫汉子更是喜怒无常，老头儿被他笑得头皮发麻，瞪大眼睛硬着头皮问他，“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p> 贝小北在一旁抚摸着橘猫的背，冷森森笑道：“笑你快要死了。”</p> 蓝衫汉子笑得便更加开心。</p> 黑袍老者暴怒，转而面向圣皇，恭敬且急促道：“陛下！”</p> “行了。”圣皇终于发话了，“都少说两句吧，春雨宴就要开始了，买剑他们人呢？”</p> 这最后一句话却是问大皇子的，大皇子有些无辜，心想我又不是魏孝熙翰，哪里知方寸山的人去哪里了，到现在还没来。</p> 飞虹苑内，小木鱼急得不行，看了一眼天色，不断催促买剑，“大师兄，快点，再快点，不然来不及了。”</p> 唐未济三人正蹲在那边刷牙，魏孝熙翰用的是宫内巧手工匠制成的一种名叫“牙刷”的稀罕玩意；唐未济则是不断挤压小火，让小火喷出一朵朵米粒大的橘黄色火云帮着洗牙；买剑从天上撕了一朵云，吞入口中，半晌又吐出一口水来，便当是刷了一次。</p> 不知为何，分明唐未济实力不如买剑，小木鱼却更惧怕买剑，故此纵然买剑是最快的，唐未济是最慢的，他也只敢催促买剑。</p> 待到刷完了牙，洗完了脸，小木鱼看着天色，心里焦急，心想这总该算完了吧？</p> 然后便看见唐未济从厨房里慢吞吞端出了一碗馄饨，慢条斯理吃了起来。</p> 小木鱼都要绝望了，眼中灰暗，心想自己第一次参加春雨宴，难不成连承露台还没看见就要被刷下去了？</p> 最终还是买剑稳住了他，“不急，雨还没来呢，早得很。”</p> 小木鱼不知道买剑在说什么，却稍稍安了心，毕竟大师兄嘛，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p> 承露台那边，登仙楼上的诸宗长老多少知道春雨宴的时机，故此也不算太着急，登仙楼九层除了圣皇问了一句话之外，也没人对方寸山迟来表达什么意见。</p> 倒是承露台上许多弟子耐不住性子了，议论纷纷。</p> “怎么还没开始？”</p> “好像是方寸山那边的人还没来。”</p> “哼，简直是笑话，难不成他们不来，就一直不开始了么？”</p> “呵，毕竟是方寸山么，大人物总归是要最后再到的。”</p> 人群中，有个额前坠着黑色珍珠的少年率先抬起了头，紧跟着是实力高深的化气境弟子，然后更多的人便看见了天空中的那朵云。</p> “来了。”</p> 有人说道，没有代指，但所有人都知道是谁来了。</p> 天空中的那朵云上并排躺着四个人，眯着眼睛看着太阳。</p> 唐未济从云上抬起身子，一步步走了下来，潇洒如仙人。</p> “不好意思啊，来晚了一点。”</p> 承露台上鸦雀无声，许多认识唐未济的人看着他有些恍惚，心想这人不是才驭气境么？怎么突然便能御空了？这是突破三元境了？</p> </p> 第四十章 黑夜睁开了眼睛 别说承露台了，就连登仙楼内的许多长老都是面面相觑。</p> 只有三元境才能蹈空而行，或是御风或是御剑或是踏云，但前提是三元境。</p> 难道方寸山的气运这么好？年轻一辈最天才的买剑突破三元境也就算了，年轻一代第二个三元境也是方寸山的？</p> 只是唐未济在与李四一战的时候还仅仅只是驭气境，这才过了几天，接连跨过化气境，便踏入了固元境？</p> 议论四起。</p> 唐未济当然不是固元境，他离化气境都差得远，更别说更遥远的固元境了。</p> 当他一步步走到承露台上的时候，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出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登仙楼内唏嘘不断，承露台上已经逐渐安静下来。</p> 有人忍不住道：“来得迟让大家等着也就算了，怎么连上个场都如此嚣张？方寸山的弟子了不起么。”</p> 有人酸溜溜回道：“毕竟人家宗门新添了一位三仙境的山主，看不起人还不是正常。”</p> 唐未济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话，便又是一阵更大的喧哗声响起。</p> 小木鱼被买剑送上承露台，一脸苍白，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四周。</p>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捉刀教的人向来以直来直去，脾气暴烈著称，仇乐池径直上前一步，仰头问买剑道：“春雨宴规矩，每家只出一人，方寸山凭什么出两人？”</p> 裴响在一旁幽幽劝道：“小木鱼说到底是大师兄私收的弟子，还没正式上方寸山祖师堂敬过香呢，也许不算方寸山正式弟子呢。”</p> 仇乐池“呵呵”笑了一声，皮笑肉不笑，“若是这样也行的话，我仇乐池现在能不能替师收徒，一同参加春雨宴？规矩说得好好的，怎么能说变就变，若人人都如此，还怎么立规矩！”</p> 裴响又轻飘飘抛出一句话，“也许是买剑大师兄忘了春雨宴的规矩也说不定，仇师兄何必这么激动呢。”</p> 仇乐池冷笑不止，“买剑大师兄已经是三元境的强者，被方寸山派来观礼，怎么会忘了这样重要的事情。”</p> 两人一唱一和，一问一答之间已经把买剑的所有退路都堵的死死的，经过唐未济与小木鱼的那次事情之后，这两人知道其他人不算，指使纪宇出手的他俩必定逃不了被买剑秋后算账。既然在这里抓到了破绽，索性撕破了脸，先下一城再说，至于会引起什么事情发生，反正大家背后都有自家宗派，怕什么。</p> 买剑都懒得看这两人一眼，只是在进登仙楼之前朝着唐未济摆了摆手，示意这点小麻烦就别麻烦自己了，你自个儿解决。毕竟对于小木鱼来说，你也是师兄嘛。</p> 唐未济心里对买剑的行为先做了一分深刻的鄙夷，而后看着裴响与仇乐池冷笑道：“抓人把柄之前都不知道好好查一查规矩的么？规矩说的是在飞虹苑的弟子都有资格参加春雨宴，可没说每家只能出一人。”</p> 仇乐池愣了一下，心想每家进飞虹苑的不是也只准一个么，这不都一样？</p> 裴响阴阳怪气继续道：“那这么说的话，小木鱼也是飞虹苑弟子？我怎么不知道。他是代表哪家宗门进来的？得到过圣皇允许了么？”</p> 言辞如刀，刀刀致命。</p> 小木鱼听得面色煞白。</p> 唐未济眉头紧锁，心想等会采雨时候我不碾压到你道心失守，我不叫唐未济。</p> 他这番话对买剑毫无影响，买剑可能只当他在放屁。对唐未济也没什么影响，毕竟在方寸山的小河边站了一夜之后，唐未济的那颗心早就坚如磐石。但这些话对小木鱼的影响则会很大，甚至有可能成为小木鱼心中愧疚的梦魇，日后逐渐演化成心魔都有可能。</p> 这是真正的杀人不用刀啊。</p> 只可惜裴响打错了算盘，唐未济不怎么喜欢说话，但并不代表他不会说话。</p> 唐未济一一反驳道：“从小木鱼进飞虹苑开始，既然没人反对，那么他便是飞虹苑弟子，你说没有经过圣皇同意，那么你怎么知道圣皇没有同意？”</p> 如果说裴响的话如一柄柄锋利的尖刀朝着小木鱼的心口扎过来，那么唐未济的话便像是一根针，瞅准了时机刺了过去。</p> 刀子固然可怕，但针更可怕。因为针够小，够细，相对应的，想要找到这根针上面的破绽也就更难。</p> 裴响一时无语，他很想说你怎么知道圣皇就同意了，然后在登仙楼九层里传来一道声音说圣皇的确同意了。</p>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谁都知道圣皇有多看好买剑，简直比看自己两个儿子还要亲，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想让圣皇松开还不是轻而易举。</p> 他筹措了半天的言辞，稳了稳心神，正要说话，突然听见远处极高的天空响起了一连串的炸雷，雷声仿佛爆竹，从天边一直炸到了他们的头顶。</p> 不冻河上掀起了滔天巨浪，有一道雪白的线分开了整片湛蓝色的天空，天空中飘着的白云被一分为二，泾渭分明。</p> 裴响若是定眼仔细去看，甚至能看清那道雪白的线后面最极致的黑，以及黑暗中闪闪发光的星辰。</p> 他面色惨白，心想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p> 他下意识地想要求助更强的人，所以他有些惘然地看向了登仙楼。</p> 然后他便看见登仙楼内乱成一团，诸宗长老如临大敌，登仙楼九层之后圣皇早已站在半空中，周身星辉凝成一片，片片如雪洒落不冻河中，将水底的暗流与水面的巨浪安抚。</p> 天都四周有十二道光柱冲天而起，连成一片，将整个天都封锁在内——天都大阵也触发了。</p> 谁也没有注意到承露台上的唐未济身形僵硬，竟在隐约间察觉到了自己与半空中那道无上存在之间的联系。</p> 他抬头看着那道白线之后的黑夜星辰，便仿佛看见了白线之后的黑夜星辰在尽数看着自己，在呼唤着他的到来。</p> 唐未济突然眯了眯眼睛，他使劲揉了揉。</p> 湛蓝色的、没有云朵的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针尖大小的黑点。</p> 因为太小，所以有很多实力不够、眼力不足的人没有看见。</p> 但又因为颜色太重，所以很多实力够眼力足的人在第一时间便看得清清楚楚。</p> 黑点逐渐变大，渐渐化作米粒大小，而后便仿佛白纸上晕开的墨迹，缓缓变大。</p> “那是什么？”有人终于按不住心中的惊恐，无比惊骇地问旁边的人。</p>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身旁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他们手足发凉，浑身血液如同受到冥冥中无上存在的牵引，尽数往脑门上涌过去。不少人咬着牙，眼前阵阵发黑。</p> 风。</p> 万里无云的晴空天空下突然起了风。</p> 这本是很寻常的事情，尤其是在江面上，时有微风荡漾，吹皱银镜般的水面。</p> 然而放在这里便不寻常了。</p> 因为天都大阵已经把这里都封锁住了，别说风了，便是一粒微小的尘埃在半空中都不能动弹，哪里来的风。</p> 有人过于害怕，忍不住闭上了眼睛。</p> 黑暗中便察觉到了微风拂面。然后，然后便没有半点征兆与缓冲，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便有狂风呼啸而至，吹得闭上的眼皮差点又睁开，两颊上的皮肉“呼哒哒”往后甩动。</p> 惊呼声不断，整个承露台上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越发巨烈。</p> 这人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然后便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筛糠一般不断颤抖。</p> 天空中的那墨点以极快的速度变大，他记得自己闭眼之前不过才拇指大小，怎么才两个呼吸的时间已经变成了水桶那么大？</p> 那到底是什么！</p> 强烈的惊恐与慌乱在所有人心头生出，承露台上人心惶惶，谁的焦点都是天空中的那道黑色墨点。便是比登仙台高出一头的圣皇周身星辉亦是不断抖动，似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p> 天空便是一副无边画卷，而现在这副画卷的正中间正有一道墨点不断变大，那是最极致的黑，比白线之后的黑夜更黑。</p> 黑色以无比汹涌的姿态席卷整片天空，要把这片天空填满。</p> 这黑色仿佛没有止境，晕开的速度不仅没有放缓，反而越来越快，让人目不暇接。</p> 因为足够近，所以足够大。因为足够大，所以便有细节慢慢浮现。</p> 有人屏住了呼吸，忍不住盯着某一个小点看。</p> 有人左右扭头，捂住自己的嘴，涨红了脸，很想惊呼出声却不敢出声。</p> 浓烈的黑色已经将半片天空铺满，然后在下一秒钟，整片天空都被铺满，整个天都仿佛瞬间陷入了永夜，只是没有星辰。</p> 黑暗，极致的黑暗，让人恐慌让人想要逃离的黑暗。</p> 黑夜压了下来。</p> 原本静止的不冻河瞬间炸开，自承露台为中心千丈水面齐齐往下压过去，直到裸露出湿润的河床。</p> 水波千丈。</p> 天都之内所有人惊呼不断，李四站在半空中看着天空中的那片黑色，右手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虚空中似有剑鸣震野。他战意空前高涨。</p> 皇宫内的那位蟒袍男子自周身伸出无数血红色的丝线，编织成一张巨网，将整片皇宫笼罩在其中，他站在巨网的最中央，好似一只人形蜘蛛。</p> 地底深处的那位叹了口气，于是宫墙之内便有无数春树疯长，呼吸间便由嫩芽化作参天大树，冲天而起。</p> 这片黑暗中突然有了太阳。</p> 两个太阳。</p> 原来是这片黑夜睁开了眼睛。</p> </p> 第四十一章 三盆盆景大小魁 黑夜是没有眼睛的，即便有眼睛，那也是布满了天空的璀璨星辰。</p> 然而这片黑夜偏偏睁开了眼睛，于是黑暗中便有了光。</p> 那是一双如烈日一般灿烂的眼睛，让人不敢直视。</p> 然而它又比烈日距离更近，于是便显得尤为巨大。</p> 透过那片高贵却其实并不刺眼的金光，这两双巨大的眼睛呈暗金色，无数锯齿状的斑纹包裹着那双竖瞳。</p> 那双竖瞳死死盯着承露台上的某个人。</p> 难以想象的威压大山一般压在了众人的心头，终于有人忍不住叫出了声，“龙！龙！”</p> 是的，这是一条黑龙。</p> 那如山一般大小层层叠叠，却又如黑夜一般颜色的鳞片；那双暗金色的巨大眼珠无不彰显着这是一条黑龙。</p> 这条黑龙从天空的高深处探出了脑袋，一直探到了快要接近地面，所以天都大阵被自主激发，所以这片天空被遮掩。</p> 很难想象，遮掩住天空的竟然会是一只脑袋，但就是这只脑袋，让整片天都都陷入了黑暗之中。</p> 那片星辉之中，圣皇面色凝重。</p> 这是世间的最后一条真龙，一直藏在世界的缝隙之中，哪怕人世间被毁灭都不值得这样的存在多看一眼，因为这是高层次生命对低层次生命的漠视。</p> 那么它今天为何来到了这里？</p> 圣皇站在半空中向这条真龙行礼，即便大唐皇室以真凤为图腾，面对这与真凤同等级的存在，也不得不保持该有的尊重。</p> 那双金色的瞳孔转了个方向，转而看向了圣皇。</p> 哪怕它的兴趣是承露台上的那人，但圣皇本身超凡脱俗的能量波动已经足够引起它的注意，足以让它多看一眼。</p> 一股晦涩的波动在天空中流淌，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这条真龙在与圣皇交流。</p>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或是动作，若是被真龙误以为他们是在挑衅的话，死去的就绝不会仅仅只有一个人了。</p> 无声无息之间，笼罩整片天都的大阵被撤去，那十二道通天金光渐渐收敛，最终藏回地面，无影无踪。</p> 所有人心中骇然，心想把大阵撤了，这条真龙若是闹起来，天都岂不是连一丁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了么？圣皇这是在做什么！</p> 面对他们心中的疑问，圣皇在下一秒钟已经给出了答案。</p> 他站在高空，面向自己的子民，宣布了一个消息。</p> “这条真龙是来参加春雨宴的。”</p> 没有震惊，没有质疑，所有人看着彼此，都是一个模样。那种叫做迷惘的神色像是瘟疫一样在每个人的脸上蔓延。</p> 所有人的大脑一片空白，不明白圣皇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p> 整片天都，包括方才激发出的十二道金光的地方都是一片寂静。</p> 春雨宴……真的有这么重要么？竟然能惹得最后一条真龙都前来观礼？</p> 有第一次参加春雨宴的飞虹苑弟子心中疑惑不已。</p> 圣皇深深看了唐未济一眼，不明白这条真龙的意思。即便唐未济天赋再高，也不值得这条真龙万里迢迢从天上来到人间啊。</p> 笼罩天空的黑色突然消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所有人心中都无法忘却方才的那抹黑色与大日一般的眼睛。</p> 有人看见那一抹黑色消失在了登仙楼的檐边，第九层里面便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p> 那人坐在圣皇之前坐的位置上，瑾公主与大皇子汗如雨下，动都不敢动。</p> 同样穿了黑衣服的捉刀教长老恨不能现在就脱个精光，生怕那位存在因为这身衣服注意到自己。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p> 原本随意的第九层气氛变得极其凝重，南宗的那位佛子朝着黑龙微微欠身，身后的佛像便轻轻点了点头；白袍道人一身白袍不知何时变成了鲜血一般的颜色，凝视久了只觉有一片汪洋血海在眼前展开。他手里的剑匣半开，一道青光游鱼一般在匣内游动。</p> 贝小北身旁的几只大猫一个个绒毛炸开，缩在她的身后瑟瑟发抖；蓝衫汉子早已经不敢再对面前的食物有什么非分之想，生怕那头黑龙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p> 便是买剑都忍不住在心里头骂了一句娘，然后在那抹黑色看过来的时候朝着他很有礼貌地笑了笑，无比乖巧地问道：“前辈大老远地过来，吃过了没？”</p> 吃尼玛啊！</p> 与买剑同桌的黑袍老者恨不得把买剑这颗脑袋塞进桌肚里面去，躲都来不及，这一天天的在想什么东西？吃过了没？吃什么啊，吃毛啊，你问世上仅存的一条真龙吃过了没？吃尼玛呢？他说没吃呢你咋办？你去给他吃啊？</p> 便是站在窗边的圣皇身形都不由僵硬了一瞬间，更别说其他人，只怕心里头掀起的狂风骇浪不比黑袍老者心里的少。</p> 好在黑龙只是看了买剑一眼，许是嫌弃买剑还没到三仙境，不入他的眼，转而便扭开了视线，依旧看着承露台上的唐未济。</p> 买剑长吁了一口气，扭头看着黑袍老者，以唇代语，笑容灿烂，“你吃过了没？”</p> 黑袍老者面无表情扭开脸，心里骂了句娘，已经把买剑大卸八块八百次了。</p> 承露台上的骚动逐渐平息，所有人都知道了那头真龙现在登仙楼上做客，于是看着登仙楼的目光便显得有些敬畏与狂热。</p> 何谓血修？血脉之力才是区别一个血修的最主要凭证。人族血脉往远了说都是传承自远古大妖，而真龙血脉更是天阶中的佼佼者，若是能让这世间最后一条真龙多看自己一眼，赏赐下一滴血脉，岂不是从此之后平步青云？</p> 圣皇挥了挥手，在诸多的目光之后，便从天空中坠落下三盆形态各异的盆景。</p> 一盆是虬纠古劲的罗汉松，一盆是硕果累累的金弹子，一盆是花开正盛的六月雪。三盆盆景各有不同，让行家来品评，可以看出其中又分三派，以“截干蓄枝”、“悬根露爪”、“寸枝三弯”为各自的特色。一者挺茂自然，一者苍古雄奇，一者有“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的江南情致。</p> 三者却又有一个共同点，俱是枝枯叶蜷、果干花蔫的模样，说白了便是缺水。</p> 春雨宴上的开头秀便是飞虹苑弟子的采雨，若是等到那第一场春雨的到来，每位弟子选叶片一枚，各自以所采春雨浇灌其上，看叶片舒展几分，翠嫩几成来定春雨宴的魁首。</p> 这三盆盆景又有不同，罗汉松叶片狭长，承雨最少，金弹子果实肉厚，承雨最多，六月雪以花娇取胜，排在中列。</p> 圣皇仁慈，觉得飞虹苑中因各自宗派不同、所学秘法品秩高低不等，起点便也不一样，所以设了三种难度的盆景以供诸宗派弟子选择。</p> 春雨宴的魁首又分大魁与小魁，大魁自然是春雨宴承雨最多的那位，小魁便是三种盆景各出一位。</p> 若是弟子觉得自己实力不够，自然可以选择罗汉松，争那天下第三魁，若是觉得自己实力可以，自然也可以选那盆金弹子，金弹子的魁首便是天下第一魁。</p> 往年选择罗汉松与金弹子的人数最多。实力不够的自然选择罗汉松，希望能与同辈搏一搏；实力够高、最靠近飞虹苑门口的会选择金弹子；便是实力中等的，要么去罗汉松争那小魁，要么拼了命去金弹子争那大魁，很少有人会选六月雪争一个第二魁的。</p> 所以轮到小木鱼的时候，他有些犹豫自己是选罗汉松还是六月雪。</p> 他便把目光看向了唐未济，恰好看见唐未济毫不犹豫选了金弹子，周围的人还一脸的理所当然。</p> 小木鱼有些羡慕，心想师兄不愧是师兄，作为唯一一位驭气境便敢选择金弹子去抢大魁的，气势够足！</p> 唐未济察觉到了小木鱼的目光，在往那边看的时候便明白了他的纠结，他想了想，点了点六月雪。</p> 小木鱼虽然有诸多不解，却想着自己过来就是凑个数、见见世面的，选六月雪也好，于是便听了唐未济的话。</p> 大皇子看见小木鱼的选择，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买剑，心想你辛辛苦苦让这位上场了，怎么又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了就？</p> 选六月雪的人的确不多，但你得明白选六月雪的人是个什么样的心态。用八个字形容他们最是恰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p> 这也便导致了这群人的特色，实力都是处在中上游的，并且对自己实力有足够自信，才会去选择六月雪。</p> 大皇子想着唐未济不懂也就算了，你在天都呆了三年，总不能连这些事情都不知道吧？</p> 买剑的确是不知道，但他却知道一件事情，那便是小木鱼的功法其实是唐未济教的，若是有人比小木鱼更了解他的话，那么也只有唐未济了。</p> 买剑相信唐未济的眼光，又怎么会有异议。</p> 选定了各自的盆景，承露台上便暂时安静了下来。</p> 既然要采雨，那自然要等第一场春雨的到来。玄机阁的天师算准了今日洒雨，众人只需安静等待便是了。</p> 即便是圣皇，也只能安静等着。因为圣皇不是老天爷，但这里终究有一位不愿意这么干巴巴坐着，他的时间虽然多，却也不是这么用的。</p> 于是坐在圣皇之前位置上的黑龙递出了自己的疑惑——采雨会为什么还没开始？</p> 圣皇无奈解释了一番，那片黑夜沉默了片刻之后，又递出了一句话。</p> 圣皇的面色变得极其古怪，他这才想起来，龙族天赋便是行云布雨，又何必去等雨，半晌他朝着楼外再次宣布了一件事。</p> “此次采雨，为真龙布雨。”</p> 承露台上又一次鸦雀无声。</p> “雨中有三滴龙涎，各凭本事获取。”</p> 片刻的寂静之后，轰然炸开的热浪让所有人都涨红了脸。</p> </p> 第四十二章 不和变态玩 世上能提升自身血脉品秩的东西不多，那些东西都是最珍贵的宝物，其中便有真龙龙涎。</p> 不是没有血脉驳杂却获得极大成就的人，但那些人终究太少，少到连个例都称不上，这个世界还是要靠着自己血脉决定日后成就高低。</p> 于是这一类的宝物便成为了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东西，而现在只是参加一场采雨会，便有三滴龙涎藏在春雨之中？</p> 这是何等的机缘！不吝于坐在家中有财富天降。</p> 别说是承露台上的弟子了，就连登仙楼里许多长老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p> 登仙楼第九层的许多目光都落在了黑龙的身上，想要看他如何布雨。这毕竟不是谁都能见得到的场景，也许千年以来仅仅只有这一次罢了。</p> 面对这些目光，黑龙只是挥了挥手，天空中便有一朵雨云应邀而至，淅淅沥沥之间，雨点已经从天上来到了人间。</p> 春雨都是这般模样，细如牛毛，密如薄烟。</p> 选择了金弹子的化气境弟子有十来位，除了最靠近飞虹苑门口的化广峰，其余几座山头的化气境弟子实力参差不齐，有的气机晦涩，与裴响两人不相上下，也有更为高深的，还有实力更低的刚刚踏入化气境的。</p> 在买剑来到飞虹苑之前，飞虹苑的规矩是越往后的山头实力越高，结果买剑都给揍了，然后规矩便改了。</p> 因为他喜欢飞虹苑门口的那座小院子，所以便成了越靠近飞虹苑门口实力越高。</p> 只是大家懒得再去多折腾，才让裴响与仇乐池占了化广峰。原因么，原因很简单，不管谁占了化广峰，头上都有买剑压着，何必废那力气自讨苦吃。</p> 而今那几位化气境之中有自忖实力偏低的，已经开始各自施展手段采雨，实力更高的却是瞧不上这些细雨，正在袖手而立，耐心观看这场春雨坠落的轨迹，看千丈承露台上哪里春雨最多。</p> 然后他们的面色便变得极为古怪。</p> 唐未济也在袖手而立观察四周，然后在化气境弟子面色变得古怪的时候，他的面色更加古怪。</p> 自己周围这雨点，落得也太多了吧？</p> 如果说承露台其他位置的雨幕细密如薄雾，那么他这里几乎都氤氲成了浓雾，他伸出手，都不用刻意去接，便只觉得掌中湿润。</p> 登仙楼上买剑笑靥如花，其余人不敢说话，只是在心中抱怨了一声真龙这是何意？这也太偏心了吧？</p> 有一位选择了罗汉松的其它宗派的弟子恰好在唐未济周围，连带着也润泽甚多，他目中狂喜，连忙凝神静气，以手捏诀，化作一枚白玉宝瓶吸纳周围雨气。</p> 这人实力不高，不过才刚刚踏入驭气境，按说第三魁的名头怎么也不会落在他手里，只是机缘太好，许多人看着这一幕嫉妒的眼珠子都红了。</p> 有些人离唐未济不远，这会儿正在思忖要不要悄悄靠过去，反正看唐未济现在也没有采雨，应当不会阻止他们。</p> 然而他们的这个念头还没有从脑海中消散，便听见方才那以玉瓶采雨的人大叫了一声，手中玉瓶“咔嚓”一声崩碎，吐出一口鲜血，仰头便倒。</p> 登仙楼上第三层某位面带喜色的长老面色大变，连忙飞出，小心翼翼护着那弟子离开承露台。</p> 登仙楼上有人讥讽笑道：“这可是真龙布雨，雨水中的阴气比较寻常重了一倍，运气好一些也就罢了，还敢如此贪心，也不怕自己接不住这份机缘。”</p> 其余人默然，显然很是赞同这人的这句话。</p> 雨丝渐渐大了，唐未济这边的雨水便更加多了。</p> 只是与方才相比，实力不够的弟子反倒是开始远离唐未济，谁也不想成为第二个被撑死的。</p> 与唐未济在采雨会上有过一场赌约的裴响心中苦涩，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雨幕，心里憋屈得不行。</p> 这还怎么比？拿头比啊？</p> 某位小宗派出身的化气境弟子冷哼了一声，率先朝着唐未济这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卷起自己的袖子。</p> 采雨会上并不禁止争斗，毕竟春雨落下随风自有浓淡，雨浓的地方采雨更多，自然有人会去抢。</p> 唐未济这边雨水多，自然便有人过来抢，之前没动手只是因为今天许多事带给众人的震惊实在太多了，许多人一时间没回过神来而已。</p> 那位化气境弟子天赋卓绝，也是圣皇看好想要吸纳进神机阁的人选之一，只是因为宗派背景不深，所以声明不显，但一身实力却做不得假。</p> 他每走两步，便弯下腰轻轻砸一下地面。因为动作有些古怪，所以唐未济自然而然便开始警惕起来。</p> 一直走到离唐未济还有三十米远的时候，他突然大吼了一声，指着唐未济叱道：“疾！”</p> 无数嫩芽开始从他方才砸拳头的地方出现，那些嫩芽飞速长大，化作手臂粗细的藤蔓，蛇一般舞动着，结成了一张巨网，兜头往唐未济这边罩过来。</p> 唐未济并没有和他动手的打算，身形微微一转已经从巨网的缝隙之间要钻出去。</p> 谁成想那巨网之中又有无数道筷子粗细的藤蔓伸出，把唐未济的四肢缠绕得死死地，只一瞬间他便如蛛网中的昆虫，被里三层外三层捆得死死地。</p> 那人面露喜色，怕别人横插一脚，急忙往唐未济这边赶过来，结果才走到半路便面色大变。</p>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沾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p> 他再抬头看过去，恰好看见那张巨网之上有一朵冰花凋零，那细如筷子的藤蔓已经被尽数冻在了冰块里，唐未济轻轻一挣，它们便碎成了最细微的粉末。</p> 唐未济手中捧着一枚冰晶化作的碗，目光淡淡地看着他，碗中已经有了两滴浑圆水珠。</p> 那人面色一变，大吼了一声，“诸位，有此人在，采雨会胜者必然不会是我等，不如联手将他驱逐，然后再各凭本事如何。”</p> 裴响与仇乐池对视了一眼，两人早有此意，乐得有人牵头，互相点了点头，往唐未济这边包过来。</p> 剩余的化气境弟子默默地已经各自分散，堵死了唐未济逃窜的方向。</p> 有幸看见这一幕的天都民众议论声四起，满是惊叹，有不认识唐未济的在不停向周围人打探此人是谁。</p> 采雨会上各凭本事，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来没有意外，谁能想过有一天采雨会上这么多化气境的顶尖天才竟然要联手对付同一个人。</p> 这合规矩么？</p> 他们心里想着，登仙楼里已经有人问了出来。</p> “这合规矩么？”问出声来的竟然是南宗的佛子，那小和尚目光看着圣皇，显然圣皇不给一个答案他是不会罢休的。</p> 与买剑同桌的黑袍老者看了买剑一眼，心想人家都不急你急什么？果然是弯腰和尚。</p> 圣皇目光冷静，半晌给了个答案，“规矩里面没说，那么便自然是合规矩的。”</p> 小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坐了下来。</p> 黑袍老者看着买剑，心想都这样了，你还不紧张？按你的脾气，难道不应该是现在推窗出去，叫一声“这里是方寸山”么？</p> 买剑脸上的惫懒模样变都没变过，别说紧张了，甚至还打了个呵欠，满脸疲惫。</p> 黑袍老者心想你昨天夜里是干什么了？去当贼了么？来得迟还这么困。</p> 裴响以手指拈起袖子，化作一块金色的天幕，把那边的春雨遮挡得严严实实，到底是彩衣阁的少主，算计人的工夫天下一等一，打斗的时候还不忘了采雨。</p> 仇乐池依旧一出手便是威力最大的那招，那燃烧着火焰的地狱恶犬头颅被他释放了出来，只是忌惮唐未济身旁的小火，这次不敢让它化作血幕席卷过来。</p> 又有一位化气境弟子双手撑在承露台上，生生拉起了一道金色的墙壁，挡住唐未济的去路。</p> 还有一位手捧着一枚青色翠玉钟，手指轻轻弹在上面，荡开雨丝的同时化作音波，向着唐未济的手足缠绕过去。他眼波朦胧，看着唐未济笑道：“仔细听雨。”</p> 有一位化气境弟子不知道仇乐池曾经在唐未济身上吃的亏，依旧把自己的血脉放出来化形，化作了一头火焰狮子王，他骑在那头狮子的背上，居高临下看着唐未济，道了一声，“别走。”</p> 更有两人抽出长剑一左一右封锁了唐未济的退路，剑如秋水，人似蛟龙。</p> 他们都是化气境，即便是放在飞虹苑都是第一等的天才。</p> 飞虹苑的第一等天才，放在整个大唐，那便也同样是第一等天才，任何一位同辈见到了他们都要被他们身上的光辉刺瞎双眼，自惭形秽。</p> 然而没有人觉得这是在大题小做，方才出手的化气境弟子没能困住唐未济，之前仇乐池出手同样被唐未济破了，谁也不知道这个古怪的少年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手段。</p> 更何况只凭一点，他们便足以对他警戒万分。</p> 这人是买剑的师弟啊。</p> 唐未济被他们如此看重，心中却是无奈至极。</p> 他单打独斗倒还可以，让他打这么多，那不是强人所难么。这么大的阵仗，只怕只有买剑大师兄能应付下了吧。</p> 唐未济想了想，扭头与裴响道：“你我之前不是有一场赌约？为何不先履行赌约？”</p> 裴响神色肃穆，正气凛然，“诸位师兄弟共同决定，你我赌约日后再说，岂能因我一人之事坏了诸位师兄弟的兴致。”</p> 唐未济叹了口气。</p> 在登仙楼九层，买剑也叹了口气，他先是看了一眼闭目眼神的黑龙，转脸朝着蓝衫汉子不客气说道：“袁前辈，不是我说你们彩衣阁，怎么选少主的时候都不看着一点，选了个这么个道貌岸然的货色，我当初在飞虹苑的时候下手就应该更重一些才对。”</p> 蓝衫汉子黑着脸看着他，其实碍于真龙当面不敢说话，心里头想着妈的少主是选出来的么？那是生出来的，又不是我儿子，你朝着我叫有个屁用。</p> 唐未济朝着周围看了一眼，实在不想一个打这么多个，于是提议道：“不如我把这地方让给你们？”</p> 仇乐池冷笑道：“这春雨分明是随你走的，你去哪里都没用，除非你下承露台。”</p> 这其中原因仇乐池自然没有多说，但谁都懂他的意思，只是涉及到天地间唯一一条真龙，他们别说说了，就连不满的情绪都不敢表达出来。</p> 有人暴喝了一声，“与此人多说有什么用，采雨会可是有时间的，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了，赶紧动手吧。”</p> “动手！”</p> 裴响厉喝了一声，率先动手，大袖一挥，便是千百滴雨水利矢一般劲射而出，在雨幕中拉扯出千百条直线，仿佛织布机上的横竖纹路。</p> 原来他方才不仅在采雨，还在蓄势。</p> 仇乐池不敢放地狱犬的头颅化作血幕，便手捧着那地狱犬的头颅，一头往唐未济身上撞了过来。</p> 那位扯出金色墙壁的化气境弟子重重一拍地面，那道金色的墙壁化作一根根方形石柱，闪耀着金光，如攻城锤一般撞了过来。</p> 手捧着青玉小钟的那位嘴角笑容越发灿烂，眼中水波荡漾剧烈，手指在小钟上面连弹，雨幕中便出现了两三位身披羽裳的半透明歌女，歌女跳着优美的舞蹈，往唐未济方向环绕。</p> 那位骑在火焰狮子王身上的化气境弟子骑着狮子王往这里冲过来，只听“轰轰”作响，承露台一阵细微颤动，想来那头狮子王必然是力大无穷。</p> 这还没完，还有两柄长剑挥洒出无穷无尽的剑气，一者如风，一者如雨，风随雨落，雨随风起，无孔不入向着唐未济罩过来。</p> 没资格入飞虹苑，只能在外面看着的那些弟子叹了口气，有人忍不住骂了一声，“这也太看得起他了吧，这么大的阵仗，谁来也不好使啊。”</p> 是啊，这相当于年轻一辈最顶尖的所有人联手对付一个同辈人，这要是都打不过，那也太没天理了。</p> 你当唐未济是买剑么？</p> 没人再觉得唐未济有半点机会，哪怕这场春雨最青睐他，他也只能是只有提早下场的结果了。</p> 台下的魏孝熙翰忍不住捏紧了拳头，瞪大了眼睛。</p> 登仙楼内的瑾公主轻轻捂住自己的嘴，闭上了眼睛又睁开了一条小缝，好奇地看着场上那个陷入绝境的少年。</p> 大皇子叹了口气，依旧面带微笑。</p> 东来居的那位掌柜的站在人群前列喃喃自语，“可千万别啊，别啊，唐大少爷，唐大天才，你可得给点力啊，我东来居可都指望你发达了！”</p> 老杨记烤鸭铺那位雀斑少女皱了皱鼻子，觉得没什么意思，转身走入了铺子里。</p> 剑影。</p> 刀光。</p> 劲矢。</p> 奔雷。</p> 层层环绕，大势去矣。</p> 然而就在这时，台上所有人都停下了手。</p> 仇乐池瞪大了眼睛看着唐未济，嘴里骂了一声，“我他吗！”</p> 裴响这下真的手足无措了，他看着唐未济心想玩个屁啊，回家吧，还玩什么！</p> 那位捧着青玉小钟的化气境弟子瞠目结舌，喃喃道：“这也可以？”</p> 火焰狮子王焦躁不安，在原地连连转圈。</p> 那位以地筑墙的汉子挠了挠脑袋，沉默了片刻，扭头便走。</p> 那两位拿着两柄剑的一男一女对视了一眼，互相收起了剑。</p> 男的安慰女的，“乖，咱们不和变态玩。”</p> 女的点了点头，咬牙切齿赞同道：“欺人太甚。”</p> </p> 第四十三章 采雨会上事两三 所有人都忘了一件事情，或者说因为最后一条真龙的出现让所有人心神失守之下下意识忽略了一件事情。</p> 买剑躺在云上把唐未济小木鱼他们送过来的时候，唐未济是踏空入的承露台。</p> 后来所有人都看出来这只是一门极高深的秘法，并非唐未济破境三元，便也不放在心上。</p> 踏空秘法其实地位很尴尬，因为在突破三元境之后这些秘法便没用了，相当于之前白花时间学了，偏偏这玩意涉及到了三元境之后的一些东西，相比较其他秘法更为精深，所要耗费的时间巨多。</p> 真正的世家大宗不会让弟子研习这种东西，有研习这玩意的工夫去寻找突破三元境的契机不好么？</p> 有个词叫邪门歪道，什么是邪门歪道？这种便是血修眼中的歪道。</p> 唯有突破无望，却又想努力增加战力的血修才会去学这种东西，这种东西在正统血修的眼中是不入流的玩意。所以在发现唐未济是学了这个之后，便没什么人再去关注，人群中不知道多少人在扼腕叹息他走了歧路。</p> 然而就是这条歧路，却在这时候救了他的命，不仅救了他的命，还让整个承露台上的飞虹苑弟子都暗自懊悔自己怎么没学踏空秘法。</p> 唐未济站在半空中，便自然而然躲开了化气境弟子的联手攻击，即便有一两条漏网之鱼对他也造不成什么威胁。</p> 他距离天空那层雨云更近了，于是被他吸引过来的雨点也就更多了，落到承露台上的雨点反而开始稀疏变少。</p> 裴响悲愤莫名，心想这还怎么比！真龙偏心也就算了，雨滴全往那边涌也就算了，怎么你唐未济现在还带赖皮的，承露台上能飞到半空采雨么？这谁允许的。</p> 承露台上到底能不能飞上天空采雨，这圣皇还真没有规定，毕竟遇到这种情况也是第一次，谁也不是买剑这样的变态，历年春雨宴上从来没有三元境弟子参加，即便参加的也不会把目光投向踏空秘法，谁也不敢冒这个险，更不值得在这上面花时间。</p> 裴响的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登仙楼里传出消息来说圣皇准许。</p> 这还怎么搞？</p> 除了一些性情坚韧的，承露台上的大半弟子都放弃采雨了，抬起头痴痴地看着天空中的那道身影，恨不能自己现在就学会踏空秘法。</p> 唐未济被一团雨幕包裹，从地面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硕大无比的水球。</p> 雨云中落下的雨点极重，却不知为何落到唐未济身边便随着他转，最后化作一道水幕，融成一个巨大的水球，再无一滴雨水落在承露台上。</p> 下面本来还有些雨点收的飞虹苑弟子这下彻底罢了手，抬头看着唐未济，满是惊羡。</p> 从圣皇开春雨宴开始几十年，几十场春雨宴里面，唯有眼前唐未济最惊艳天下吧。</p> 不知道多少人心中羡慕看着他，名声还是其次。从黑龙出现之后，大小魁首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是个人都知道那三滴龙涎才更加珍贵。</p> 按照真龙对唐未济的青睐，只怕他站着不动龙涎都有可能落在他手上，更何况现在的他搅动了漫天风雨，站在了距离那片雨云最近的地方。</p> 地上人呆呆看着，唐未济收雨速度却是不慢，距离雨云越近，那种雨幕中藏着的阴寒之气便越重，唐未济手中的白碗很快便要装满。这是他修为所能承受的最多雨量，若是继续下去的话，只怕会与之前那小宗弟子一样，有寒气入体、吐血昏厥的风险。</p> 地上的小木鱼呆呆看着，突然高声叫道：“唐师兄，你别挡着雨啊，我接不到啦。”</p> 此言一出，顿时下面便有此起彼伏声音响起。</p> “唐师兄，求您给留条活路吧。”</p> “唐师兄啊，我宗好歹也是方寸山的盟友啊，留条活路，让雨幕落下来吧。”</p> “买师兄，快和唐师兄说说啊，在这么下去，咱们这届春雨宴可都要成笑话啦。”</p> 承露台上吵吵嚷嚷乱成一团，大家在飞虹苑呆久了，有各自的小团体，此时聚集在一起，苦笑连连。</p> 按说一名驭气境弟子怎么可能让如此之多的天才陷入困境之中，有资格入飞虹苑的弟子，实力最低也是驭气境。然而现实偏偏给所有人上了一课，哪怕他们手段再强，人再多，拿现在天空中的唐未济也没有办法。</p> 三元境与三气境最明显的分水岭便是御空，而今唐未济有了御空的手段，圣皇还明令允许这种手段的存在，不是赤裸裸的拉偏架么？</p> 没人敢质疑圣皇的决定，却也没人能拿现在的唐未济怎么样，所以他们能做的只能是苦笑。</p> 细细想来，他们这会儿才发现这个唐未济带给他们的烦恼并不比买剑逊色多少。</p> 原本以为来的是个养气境的软脚虾，结果人家进了飞虹苑没几天便突破了驭气境。化广峰上一拳一个洋娃娃，不知道多少化气境之下的最强者被他一击锤飞，这其中包括了玄冰阁与稻宗的天才弟子。</p> 再然后跟着二皇子殿下跑到了刚刚从剑北道归来的大皇子庆功宴上一阵闹腾，闹腾得剑神李四都出来与他对了一记。到现在东来居内大张旗鼓修建的“指谈”热度不减，据说宫内的那位大内总管都暗中去了一趟，看了半晌那指谈的轮廓。</p> 而后又是涉嫌杀人，被关进刑部大牢之后，结果什么事情都没有，又跑了出来参加春雨宴。</p> 才参加春雨宴便惹得世上唯一一头真龙到来——半空中的景象人人可见，真龙如此偏袒唐未济，谁再看不出来是为他而来那可就真是瞎子了。</p> 方才更是从十来位当世最顶尖的天才联手之下轻而易举逃脱，跑到半空中之中还不见消停，一个人把天空中的雨幕接了个瓷实，纵然人们都知道那不是唐未济的本事，怕不是真龙偏袒，但即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p> 你去找早已踏入三仙境的圣皇理论，还是去找那位活了万年之久的真龙说话？</p> 到现在飞虹苑的人总算是明白了，这个唐未济相比买剑那更加就是一个祸害啊。</p> 看看买剑当初做了什么？不过是把飞虹苑所有人都揍了一顿，跑到老太师的府上闹了一宿，在神机阁里面窜了半个月，在李四的烤鸭铺里面天天吃烤鸭而已。</p> 人家闹归人家闹，惊动的人少啊。</p> 再看看这个唐未济，简直就是……啧啧。</p> 都没嘴说，闹出来的哪一件事情不是牵扯到了许多人，结果往往自己没事，跟着闹的人倒了大霉。</p> 化广峰与唐未济敌对的那几位一个死了，现在还有两个化气境天才在下面大眼瞪小眼手足无措。</p> 东来居坐席的大皇子看似没什么损失，但这么被二皇子和唐未济一闹腾，好好的拉拢神机阁人心的机会便丧失了。唐未济啥事没有，和李四对了一记，捞了好大的名头不说，只怕还获益匪浅。</p> 不是谁都有和李四动手还能活下来的机会的，这些都是难得的宝贵经验啊。</p> 再看看现在……</p> 所有人抬头看着天空中的那团水球，心说我知道真龙许诺的那三滴龙涎便藏在其中，可你这全拦下了，不是一口把三滴龙涎吞个干净？</p> 怎么着，这是准备慢慢找，把三滴龙涎全都找完之后再准备下来？还是准备等到这片雨云散了再下来？</p> 承露台上的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啐了一口，在心里骂了一句。</p> 他娘的祸害！</p> 登仙楼内的诸位长老面面相觑，终究还是各自叹了口气，在心里咒了一声。</p> 日他先人板板，这有史以来气势最盛的一场春雨宴怎么就变成了一个人的秀场了？</p> 还有天理么！</p> 倒不是唐未济想这样，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p> 唐未济在听到小木鱼说话的时候便注意到了下面的异象，正巧自己也接了足够多的雨水，过犹不及，他便收起了白碗，想要跟着下去。</p> 结果便在这个时候，那漫天雨幕之中飞出来一道细细的红线，红线所过之处比寻常雨水更加阴沉的老龙雨纷纷散称一团水雾。</p> 哧溜……</p> 耳边只听一道声音，就像是把烧红的烙铁放入了冷水里。一道细细的、极为清晰宛如实质的圆柱形雾气通道从红线出现的地方笔直延伸到了唐未济的面前。</p> 然后那道红线一个急刹，化作了一滴淡红色的炽热水珠，就停在唐未济的眼前。</p> 唐未济心中明了，这便是龙涎了吧……</p> 他无悲无喜，心中甚至有些惘然，收起了这滴龙涎之后，下面惊呼声不断。感受着那些炽热的目光，唐未济知道这些天才怕不是要眼馋死了。</p> 这还不算完，紧跟着又有两道红线从天上的那朵雨云里面一路笔直穿行到了唐未济的身边，悬停在那边，显得格外亲近，滴溜溜转着，宛如两颗红玛瑙。</p> 唐未济看着这三滴龙涎，有些茫然，心想自己这是多了一位龙祖宗么？</p> 登仙楼内，圣皇缓缓转过头来看着那抹黑色，言语有些尴尬与尊敬，“前辈，这……有些过了吧？”</p> 那抹代表了世上最深沉的黑沉默了片刻，轻轻挥了挥手，天空中一团巨大水球化作浪潮，往承露台上轰然砸下，引起惊呼一片。</p> </p> 第四十四章 天空中的血书 承露台上的那片雨停了。</p> 最后一条真龙也是真龙，行事果然异于常人，对唐未济的偏袒没有丝毫遮掩。</p> 便在唐未济落下的时候，天空中的那朵雨云便散了。</p> 洗小净看着站在最前面的那道背影，眼中满是羡慕。</p> 出身映月书院的洗小净在同门眼中是不折不扣的天才，当年刚刚成年便已经是驭气境巅峰，随时有可能踏出那一步成为化气境血修。</p> 而在映月书院里面，唯有那些夫子才是化气境及以上修为。</p> 洗小净在书院的时候，一直听王先生的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求的是一个词，求的是心学的核心，最关键的那条大道——知行合一。</p> 所以他走过不少地方，见识过江南道的风花雪月，秦淮河上的万盏花灯；同样也见识过剑北道的秋风肃杀，两个宗派之间爆发的血腥战争；走过极北之地，见识过冰天雪地，也走过南漠沙海，远远见识过南宗的隐世佛寺。</p> 但不管在什么地方，洗小净一直都是极耀眼的那颗星辰。在这个世界上，驭气境巅峰绝对有足够的话语权，即便是在三四流的宗派里，都可以挣一些颜面回来。</p> 何况洗小净的年纪还那么小，年纪小代表未来成就不可限量，所以王夫子求了映月书院的院长，他便来到了天都。</p> 今年是洗小净来到天都的第四年，四年里他早已突破化气境，成为了大唐最顶尖的天才，连带着给映月书院挣回了许多颜面，让书院在流沙府的位次都提高了不少。</p> 飞虹苑里的天才很多，洗小净能突破化气境，还是源于买剑当年的那一剑，所以他对买剑的敬仰是发自内心的。</p> 买剑的那一剑虽然是随手而为之，却也站在了更高处，存了一丝指点他的心，他心怀感激，坦坦荡荡。</p> 读圣贤书，行圣贤事。</p>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p> 所以方才没有出手的化气境，仅仅只有他一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唐未济也有好感，只是因为对买剑心存感激，所以克己复礼而已。</p> 洗小净见过许多人，甚至与最神秘的乌鸦酒馆的刺客打过好几次交道，但他从来没有见过唐未济这样的人。</p> 仅仅只是刚刚踏入驭气境的修为，甚至比不上当年刚刚踏入天都的自己，却得到了许多这世上最顶尖强者的青睐。</p> 更难的是他还有能力把那些青睐都尽数接了下来。</p>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让其他人还怎么活啊！</p> 他想到了飞虹苑发生的某些事，在心里头感慨了一声。</p> 洗小净是个很冷静的人，很少感情用事，所以他更能清晰地看见深处的脉络。</p> 比如李四的那一指，比如真龙的漫天雨，比如霜月为何放他出来。</p> 这些事情看着都好似是在帮他，是他运气好，但若是没有相应的实力，唐未济早已经死在李四那一指之下，刑部大牢要添一具枯骨，就连承露台上的漫天雨，若没有相对应的实力，早就被那团水球洗成白骨了。</p> 所以当许多人在嫉妒唐未济的时候，他心中只剩下了羡慕。</p> 能看见差距，所以看见差距的人会有嫉妒，当看见的差距太大，大到看不清有多远的时候，便只剩下敬畏与羡慕。</p> 他羡慕的不是唐未济这么好的运气，而是唐未济如此好的天赋。</p> 天赋这种东西不能清晰可见，却可透过种种事情抽丝剥茧。</p> 如果自己也有这样的天赋那该多好。</p> 他在心里头想着，然后看见唐未济面前的金弹子接连三颗果实由枯变实，金光灿烂。</p> 而除了唐未济之外，金弹子这盆最好的成绩也不过是润了半颗果实而已。</p> 哗然声与私语声在他的耳边晃荡，洗小净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早点回到书院。</p> 他已经见识过这世上最顶尖的天才，剩下的只需要读书写字，一步步走稳，走好自己的路便行了。</p> 登仙楼里的诸位长老已经逐个离开了，宫内已经摆好了宴席，春雨宴才刚刚开始，他们赶着去参加宴席之前的暖场拍卖会。</p> 这次春雨宴的魁首自然是唐未济无疑，其余人等都是配角。</p> 洗小净将采到的雨点注入六月雪中正准备离开，突然发现有人拦住了自己。</p> 洗小净看着来人愣了愣，很快镇定了下来。</p> 那人看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朝着他冷声道：“在下刑部员外郎班道远，刑部办案，请你与我们走一趟。”</p> 刑部最近在办什么案子，能涉及到血修，能进飞虹苑抓人，整个天都都清楚，所以洗小净也很明白，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会找上自己。</p> 君子坦荡荡，洗小净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掩藏的，便与夫子说了一声，在夫子担忧的目光中随刑部那人先行去了。</p> 登仙楼逐渐人去楼空，便是九层之中也只剩下圣皇与最后那条真龙，九层的人都能猜到圣皇与那条真龙必定有什么事情要商议，故此走得悄无声息。</p> 买剑此时站在天空中的那朵云上，看着地面上被带走的洗小净，皱了皱眉头，头也没回问身后的霜月，“你确定？这人我倒是有些印象，心气很正的一个人，纪宇会是他杀了栽赃给小师弟的？”</p> 霜月依旧坐在轮椅上，只是没了小姑娘在背后推扶，她自己转动轮椅行到买剑身边，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面色冷静道：“目前还不确定一定是他，只是他最近的行为颇为古怪，事出反常即是妖。况且……我的确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他。”</p> 买剑把目光投向了人群中的另外一个人，“那么他呢？他给我的感觉比洗小净更不好。”</p> 霜月面色似乎有些苍白，眼神中满是疲惫，“纪宇被杀之后，被刻意放在了你的小院与化广峰必经之路上，栽赃的手法很拙劣，但鉴于他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所以又很高明。飞虹苑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化气境弟子，此人不过才驭气境，不在怀疑范围之内。”</p> 买剑并不怎么相信她的话，摇头皱眉道：“我不知道你和小师弟做了什么样的一个局，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们收网的时候我得在场，说到底你们的实力太差了，拎不起太重的钓竿。”</p> 天下公认的驭气境最强、极其心高气傲、最擅长算计事情的霜月被人当面说实力太差，这是何等的侮辱，哪怕是老一辈强者都不敢这么说，但若是说话那人是买剑……那又另当别论。</p> 霜月便沉默了片刻，最终与买剑道：“那你得去与圣皇商量一下了，若是那个人真的是要针对唐未济的话，在这场春雨宴之后必定会动手的。这次的事情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让唐未济在春雨宴上高调一些，但……没想到这么高调，我若是藏在暗中那人，我也会忍不住的。”</p> 买剑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显然对唐未济这次的表现极为满意，“说的也是，若是小师弟再展露一些天赋出来，他再想动手，所以对付的可就不仅仅是小师弟一个人了，只要他是个聪明人，必定会在最近的某个时刻动手。”</p> 霜月冷静道：“就怕那人其实并不是针对唐未济。”</p> 买剑乐不可支，哈哈大笑道：“那不是更好，反正这事儿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事情，要是牵扯不到小师弟的身上，我懒得多管。”</p> 霜月看着他便有些无奈，心想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嚣张？说话这么直白不怕被我敲闷棍？我好歹也是铁甲卫的人，这案子破不了我一样要受到责罚的。也就是你实力高了一点，不然的话早就被人揍了不知道多少遍了。</p> ……</p> 春雨宴之前的采雨会以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落下帷幕，因为所有人在成绩没出来之前便知道了谁会是魁首。</p> 这是一场毫无争议的采雨会。</p> 这是有史以来最没有看头的采雨会。</p> 这是一场必将载入史册的采雨会。</p> 这是一场一个人的采雨会。</p> 这场采雨会只成就了一个人，这场采雨会之后，唐未济的名声必定传遍四海，便是渊海之上都会流传有他的名声。</p> 只是不仅仅是有幸登上承露台的飞虹苑弟子，就连登仙楼内的长老与不冻河边的大唐百姓，对这场采雨会都不愿多提。</p> 你说这场采雨会不精彩么？比起往年的采雨会，这场采雨会带给众人的震撼最为剧烈。然而不知怎么的，所有人心中就是憋着一股子气出不来，只觉得此次采雨会味如嚼蜡。</p> 一直到圣皇出现，亲自接见唐未济，所有人看见与圣皇并列的那道黑色的时候，他们终于明白了那股子气到底源自远方。</p> 因为不公平！</p> 不是因为实力的差距而感觉不公平，实际上若是买剑上场，一个人打一群，摧枯拉朽获得采雨会的魁首，天都百姓都不会如此憋屈。</p> 他们不公平的是他们觉得唐未济的胜利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站在天空的圣皇与圣皇身旁的那道夜色。若是没有他们的话，唐未济怎么会胜？</p> 胸有不平气，连爽快都称不上，这场采雨会看得有什么意思？</p> 所以当圣皇说话的时候，天地一片寂静，并非尊敬，而是因为不认同。</p> 这一切直到一人出现，终于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民怨沸腾。</p> 长生宗的那位守山长老跪在天空中，跪在圣皇与那条黑龙面前，用鲜血在天空中写了四个大字，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p> 站在白云上的买剑看得尤为清楚，他一个字一个字念了出来，天地间如生出一道闷雷，撞得人心胸烦闷。</p> “圣皇不公。”</p> </p> 第四十五章 不可能出现的人 “帮个忙，挪挪位置。”洗小净与面前人和善笑着，让他让个位置。</p> 刑部大牢里的那位阴阳怪气冷笑了一声，朝着他犯了个白眼，转过身屁股朝着他。</p> 洗小净无奈笑了笑，走到另一边坐下。</p> 他没唐未济那种待遇住单人间，蹲的这间牢房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四个人，除了屁股对着他那个，其余人皆面色不善地盯着他。</p> 洗小净打量着这传闻中的刑部大牢，他走南闯北，除了在圣贤书上读过关于此地的记载，真身倒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p> 细细一打量，果然名不虚传。地上铺着的是湿烂的稻草，稻草缝隙里面还有蟑螂神出鬼没，至于跳蚤之类的小虫更是多得很——这是床铺。</p> 牢房一脚用铁链拴着个破烂木桶，一股子骚臭味——那是茅房，至于为什么用铁链拴住，是怕牢里的凶犯用这玩意当凶器。</p> 不过四五平米的地方关了五个人，除了一个人有地方躺着，其余几个人蜷缩着挤在一起，想来滋味绝对不会好受。</p> 洗小净正苦笑着，突然听见蹲在身旁的一个人朝着他粗声吼道：“喂，你这白脸书生，难不成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看什么鬼东西呢，有什么好看的！”</p> 洗小净不愿意多生事端，便扭头朝他满怀歉意笑了笑，并未说话。</p> 那人本是天都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没理都要赖三分，何况如今似乎是有了理，便把眼睛一横，破口大骂道：“我说你个腌臜东西，怎得不说话，是瞧不起我还是天生就是个哑巴。”</p> 他说着话便要过来拉扯洗小净。</p> 洗小净眉头便不由皱了皱，这几人在牢中呆的时间长得很，浑身酸腐骚臭的味道。洗小净这人天生便爱干净，从他名字便能听出来，看见这双黑乎乎的大手就要朝着自己的儒衫上面抹，下意识便躲了过了，依旧不愿意动手。</p> 那人不是没见过书生，只是没见过洗小净这么敏捷的书生，“嘿呦”一声，颇为意外。</p> 他一个踉跄，似是觉得有些丢面子，嘴里不干不净骂着，又来扯洗小净，“二爷抓你你还敢躲？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是。”</p> 洗小净终于发现自己似乎是被当成软脚虾了，这是摆明了要给他来个下马威呢。只可惜他们挑错了人，再怎么泼皮，再怎么无赖，到了血修面前可不都是羊羔？</p> 他声音变冷了许多，“我劝你好自为之，不要行丧尽天良之事，须知善恶终有报，小心遭了天谴。”</p> 那人捧腹大笑，扭头和地上瞧热闹的人说道：“二爷从小长到大见过的书生多了，还没见过口气这么大的。”</p> 他探过头，环着手，一手指着自己，一手指着地面，“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说不准出去了还认你一个秀才老爷的身份，在这种地方，你二爷我才是这儿的老天爷！”</p> 他厉喝了一声，指了指尿桶的位置，“还不给我跪下乖乖磕头，磕得我高兴了没准还能放你一马，不然的话你今天夜里就得住那儿。”</p> 洗小净叹了口气，心中默念谨言慎行，劝道：“我并不想与你等普通人动手，你莫要寻死。”</p> 那人放肆大笑，欺身过来就像要把洗小净抱住摔个大马趴，看得出来这人摔跤打架倒是一把好手，身手敏捷，姿势古怪却有奇效。</p> 洗小净怎么可能被他抱到，便只是闪躲着，又以圣人言劝他，怎么也不动手。</p> 牢中躺着睡觉的那人听得只嫌烦人，大骂了一声，于是蹲在那边看热闹的也加了进来跟着要抓洗小净。</p> 洗小净好似水中的鱼，滑溜得不行，只凭他们这几个普通人，即便是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又如何能抓得到化气境的洗小净。</p> 即便是躺着睡觉的那人加了进来也无济于事，几人就像是遛狗一般跟在洗小净的身后，却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p> “是他么？”在最深的黑暗拐角处，霜月静静看着远处的一幕，轻声问道。</p> 唐未济站在她的身前，不知为何没有去参加春雨宴，反而来到了这里。</p> 何况采雨会的最后长生宗的守山长老在天空中写的那行字必然引起轩然大波，这个时候他不在外面，为何跑到了刑部大牢？</p> 唐未济静静看着，眉头紧锁，终究有些不确定问道：“你确定是他？”</p> 唐未济没有回答霜月的问题，霜月却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轻声道：“不是他自然是最好。只是此人是这两个月以来唯一带人进飞虹苑的，嫌疑最大，况且他身上还有些疑点，我都要搞清楚才行。”</p> 唐未济轻轻摇了摇头，“你找的这些人实力还是太低了一些，不能逼他出手，自然便看不出的功法门路。我听说映月书院的书生对他推崇备至，看他行为倒也算是个君子。莫要设了这么大的一个局，到最后抓错了人，这世上有奇遇的人多得很，不止他一个。”</p> 霜月沉默了片刻，只是道：“他在承露台上也没有出手。”</p> 只是一句话便让唐未济陷入了沉默之中，在承露台上没有出手的原因很多，有可能是因为感恩买剑的指点之情，不愿意出手；也有可能是害怕自己出了手会被某些人看出一些端倪，比如圣皇，比如李四。</p> 关键在于洗小净这个人，到底是和大皇子一样表里如一的君子，还是笑里藏刀的伪君子。</p> 唐未济看牢中不愿意对普通人出手的洗小净，看见的是一位有耐心、愿意与普通人讲道理的君子，但谁又能知道这颗君子之心下面藏的是什么？</p> 他甚至都不知道洗小净是不是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毕竟他和霜月都是驭气境，洗小净比他们两个高出整整一境。而世上的古怪功法又很多，有足够的功法能让洗小净发现了他们，他们却没有察觉到蛛丝马迹。</p> “你信他么？”唐未济问霜月，“我终究比不上你们，在天都呆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不了解这个人。”</p> 霜月很想回他一句我虽然家在天都，但这些年加起来呆的时间还没你长。但她终究没有说话，刑部要查飞虹苑的案子，那边神机阁那边自然会送来飞虹苑各个弟子的详细资料。从他们的出身到各自的血脉、擅长的功法、师承、奇遇、未来有可能达到的境界，甚至连在宗门内某年某月某日爬过哪位师妹的墙头都记载得一清二楚。</p> 而神机阁送来的那些卷宗里面，对洗小净这名映月书院弟子的评价极高，上面甚至有圣皇亲自撰写的朱批——德才兼备。</p> 这是极高的评价，所以霜月才会说若不是他最好，只是因为洗小净身上着实有些疑点让她想不明白，那些事情必须要问清楚。</p> 她陪着唐未济又默默看了几个呼吸，抬头问道：“你要陪我去么？”</p> 唐未济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我依旧是嫌疑人，不合规矩。”</p> 霜月没有继续坚持，自己推着轮椅往牢内走去。</p> 牢房中的骚动因为霜月的到来很快平息，那几个泼皮在看见霜月背后悬着的两枚月刃便猜到了她的来历和身份，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蹲在地上不抬头。</p> 霜月并没有为难他们，这几人本就是她找来试探洗小净的，只是当着洗小净的面，有些面子工夫还是要做的。</p> 洗小净看着霜月到来，笑容温和，施了一礼，“霜月师妹。”</p> 霜月点了点头，轻声道：“还请洗师兄见谅，霜月腿脚不便，便不回礼了。”</p> 洗小净轻笑道：“无妨，师妹有什么话只管问就是了，洗小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p> 霜月道：“师兄可知晓刑部为何会去找你？”</p> 洗小净坦荡回道：“原本还有些疑虑，现在也差不多能想清楚了。”</p> 霜月问道：“师妹在诵读师兄的案卷时候，一直有一件事情很是不解，想要请教师兄。”</p> 洗小净似乎是猜到了霜月想要问什么，不禁挺直了背，轻声道：“请讲。”</p> “据刑部所查，近两月与外界有过接触，并且带人进了飞虹苑的人仅仅只有师兄一位。”霜月的眼睛亮得像是一泓清水，“不知那人是谁，值得师兄如此去做。”</p> 洗小净叹了口气，“此时我在飞虹苑教习处说得仔细，师妹应当知道，又何必再问我一次呢。”</p> 霜月看着他，白皙的脖子与下巴勾勒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泛着白玉一般的光，“我只是不信那人只是你普通朋友而已。”</p>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何况那人的师长于我有大恩，他既然求到了我的头上，些许小事我自然不会拒绝，何况每年因仰慕而进飞虹苑暂留的不止他一个，霜月师妹为何会怀疑到他的头上？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他不过才驭气境而已。”</p> 洗小净这番话说得问心无愧，几乎是想都没想便从嘴里说了出来，倒是让他的话多出了几分可信。</p> 霜月又问道：“那好，既然如此的话，你能否说说看他的师长于你有和大恩？此人又来自何处。”</p> 洗小净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表情有些纠结。</p> 霜月下了一剂猛药，“可能你还不知道，他也参加了这次的采雨会。”</p> 洗小净“唰”地抬起头，惊呼道：“这不可能！”</p> （前一章打错了一个字，有一个bug，洗小净那段是当年刚刚成年，不是今年刚刚成年）</p> </p> 第四十六章 如何不公 洗小净的惊呼有着足够的理由，谁都知道采雨会除了飞虹苑弟子之外谁也不能参加。哪怕是买剑把小木鱼这个本就呆在飞虹苑的人塞进去都废了诸多周折，这还是在得到了圣皇默许的情况下，他知道那人绝对不会和圣皇牵扯在一起，如何能参加这次的采雨会？</p> 何况他自己也是参加采雨会的一员，他很确定自己在人群中并不曾看见那人，为何霜月会说他也参加了采雨会？</p> 霜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p> 于是洗小净的面色便开始逐渐变了，他知道在这种事情上霜月绝对不会骗他，这种基于事实而发生的事情骗不了人，那么也就意味着那个人的确参加了采雨会。</p> 他是如何混进采雨会的？如果再多想一些，他为什么会参加这次采雨会？他参加采雨会的目的是什么？</p> 采雨会得到的仅仅是个名头，根本不值当这么做。哪怕这次的采雨会意义非凡，传言与瑾公主的出嫁有关。但也仅仅只是小道消息，圣皇并没有下达旨意，便意味着随时可以推翻之前的一切传闻，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去做。</p> 洗小净也许读书够多，但他绝对不会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他在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想到了这些，并且在下一个瞬间，他已经模模糊糊得出了答案。</p> 唐未济到达天都，没多久之后，那人在他提前打好招呼之后进入了飞虹苑……纪宇与唐未济发生冲突……纪宇死了，尸体抛弃在了化广峰与小院的必经之路……唐未济被抓，又被放了出来……他参加了采雨会……</p> 他是冲着唐未济来的！</p> 洗小净被自己心中的这个答案惊得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他扶着牢墙，连连摇头，口中喃喃自语，似乎是为了打消他心中的念头。</p> “这不可能的，他如何知道唐未济什么时候到，即便是跟着唐未济过来的，他区区驭气境又怎么能使唤得动长生宗的纪宇。纪宇死状虽惨，但能看出来是被人一击毙命，同样是驭气境，他又不是唐未济，哪里来这样的本事。”</p> 洗小净在口中不断说着，给自己心理安慰。</p> 霜月看着他，只觉得有些可怜，她只是开口说了一句话，便让洗小净哑口无言。</p> “他为何要参加这次的采雨会？”</p> 如何参加这次采雨会甚至都可以不用谈了，只问一句，他为什么要参加？他的动机是什么？</p> 洗小净顿时便沉默了，他心中实际上早就有这个问题浮现，只是被他几次按下心湖。被霜月开门见山之后，心湖中的那个念头再按不住，他的脑子里便全是这个问题。</p> 他为何要参加这次的采雨会？</p> 霜月看着他，静静问道：“我相信你不知情，但你可以告诉我，他到底是谁，来自何处？”</p> ……</p> 天空中的那行血腥气浓重的字依旧存在，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承露台周围依旧没有一个人敢动，除了买剑一开始站在天空说的那句话之外，也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话。</p> 自承露台往宫内密密麻麻跪着朝廷的大臣们，在宫墙的另一边则是跪着普通百姓；承露台上的许多弟子面面相觑，虽然没有跪下，却也不敢动弹；登仙楼内还未离开的长老们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怎么离开的时候这么不积极呢，慢慢吞吞的。</p> 唐未济早已经消失无踪，守山长老跪在半空中已经半个时辰了，没有人给他任何压力，但他却连连颤抖，浑身大汗淋漓。</p> 圣皇并没有给予他实质性的压力，但仅仅只是那片星辉存在那边，便是一种无形的压力。</p> 在大唐三百万里疆域，谁敢质疑圣皇的话语？</p> 没有人。</p> 那么当守山长老在万众瞩目之下撕开了脸面的时候，随之而来的会是什么样的惊涛骇浪？</p> 圣皇到现在还没有说话，是因为无言而沉默，还是因为暴风雨前总有一场平静。</p> 沉默终究不可能持续太长时间。人不可能总是不说话，圣皇不说话，有人开口了。</p> 见到开口的那人，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却又意料之中地松了口气。</p> 买剑站在半空中，走到了守山长老的对面，站在了圣皇所在登仙楼的前面。</p> 他看着守山长老，轻笑着问道：“你说圣皇不公，哪里不公了？”</p> 守山长老豁然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不敢相信买剑问的话，他在想这人练剑是把自己练成白痴了么？</p> 别说他了，就连下面那些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心想圣皇从一开始就偏袒唐未济，这谁都看得出来，哪里公平了？</p> 守山长老仰头大笑了一声，极其悲愤，“你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就没有一丁点愧疚么！”</p> 他从天空中站了起来，佝偻着身子，颤抖着双手，悲愤吼道：“我长生宗弟子死在飞虹苑，圣皇不仅没有加大破案，反而包庇凶手，何谈公平！”</p> “采雨会上，诸宗只能出一人，这是最早定下的规矩，你方寸山不仅有唐未济，还有木鱼，一共出了两人，圣皇可有说过一句话。”</p> “唐未济为了这次采雨会提前修行了踏空秘法，刻意踏空采雨，情节何其恶劣，圣皇当时也不曾说话，你告诉我这是公平？”</p> 守山长老的一番话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他们看着半空中的买剑，嘴里虽然没有说话，眼中却明明白白写着这便是他们心中所想。</p> 无数目光聚集在了半空中，聚集在了买剑身上，聚集在了那行血字之上。</p> 天地间似乎在刹那间都凝滞，许多人在等着买剑的答案，即便他们知道买剑不会有答案，因为守山长老所说句句属实，有什么话能够推翻已经发生的事实呢？</p> 什么样的话语在事实面前都是苍白而脆弱的，没有什么话能推翻事实，铁证如山四个字便是其缩影。</p> 买剑终于说话了，他很平静，因为平静而显得底气十足，比起歇斯底里的守山长老，他说的话有条不紊，更能深入人心，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p> 因为他说的也是事实。</p> 两人说的都是事实，那么事实便是两种不同概念了么？并非如此，只是因为一个是守山长老眼中的事实，一个是买剑站在普通人角度去说出来的事实。</p> 一者是主观事实，一者是客观事实，如此简单。</p> 买剑平静说道：“长生宗弟子纪宇死在飞虹苑，可有人看见是我师弟出手？可有实证证明是我师弟出手？”</p> “这……不曾有。”</p> “既然不曾有，如何认定我师弟便是凶手？”</p>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杀害纪宇！”</p> “除了他之外人人都有可能杀害纪宇！你若是找不到原因，那便慢慢去找，在没有证据之前，我师弟依旧是飞虹苑弟子，也仅仅只是嫌犯而已，如何不能参加春雨宴。”</p> 天上地下鸦雀无声，一句“人人可杀纪宇”点醒了许多人。</p> 登仙楼内的长老们看着买剑，心中叹服。此子胸中有浩然气，果然不愧是方寸山的大师兄。</p> 他淡漠地看了一眼脚下的风光，继续道：“采雨会规矩，在第一场春雨宴的时候便定下。唯有飞虹苑弟子方能参加春雨宴，小木鱼既然跟了我，住在飞虹苑，如何算不上是飞虹苑弟子。”</p> “可飞虹苑弟子诸宗只能出一人！”</p> “圣皇可曾颁布诏书？你所说诸宗只能出一人，只是因为第一次出使飞虹苑，诸宗只派了一人而已，潜规矩便是真正的规矩了么？既然不是，我方寸山两名弟子都在飞虹苑，如何不能同时参加采雨会！”</p> 四面八风只闻风声相和，守山长老哑口无言。承露台上的诸宗弟子目眩神迷，哪怕是仇乐池这种视买剑为寇仇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人在这会儿流露出的气质的确让人服气。</p> 买剑又道：“至于你说的最后一点，其实说错了一句话。”</p> 他抬头看着脚下的这片天都，语气自豪，“唐师弟所修踏空秘法，不过只是昨天晚上刚刚研习而已，如何称得上处心积虑。便是这秘法也是二皇子所提供，难道二皇子会提前预料到数十位化气境弟子会联手朝着唐师弟出手么？”</p> 所有人都被买剑的话震惊了，因为他们知道买剑不会说假话，所以更加震惊。</p> 只一个晚上，便把踏空秘法修习成功了？要知道对于三元境以下的血修来说，踏空秘法的难度绝对排在第一，因为要涉及到三元境之后与天地规则的某种晦涩感应。</p> 唐未济如此天才的么？</p> 之前与买剑同桌的捉刀教老者恍然大悟，看着买剑心道原来你连连打哈欠并非出去做贼，而是带着师弟修习秘法呢。</p> 下面议论纷纷，尤其是承露台上，所有人的眼中都是不信，但他们却又不得不信。</p> 那十来名化气境弟子彼此对视了一眼，眼中终于有了些服气。</p> 买剑没有理会下面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人群，继续道：“至于你说的后者。”</p> 他扭头看着守山长老，目光讥讽，“采雨会上可有规则规定不准踏空？即无规则便是可行，你为何偏偏要圣皇圣裁此举不可行？”</p> “若是因为之前的采雨会上都不曾有人做过这样的事情便是违规，那么承露台上十来名化气境弟子联手攻我师弟的时候岂不是也是违规？”</p> 他笑着问话，眼神冰冷，“你要不要一起帮他们取消了资格？这样才称得上不偏不倚。”</p> 守山长老呆在半空不说话，他也不敢说话。</p> 那十来名化气境弟子背后代表着大唐最顶尖的十来家宗门，他长生宗一家都得罪不起，如何敢同时都得罪了。</p> 天都百姓纷纷陷入了沉思，当他们放弃了自己的偏见之后，才发现买剑所说句句属实。</p> 天空中那行本来稳固的血字摇摇欲坠。</p> 登仙楼中那片夜色“呵呵”笑了两声，有些欣赏。</p> 圣皇点了点头，在血字之后终于开口说话，他满意道：“不偏不倚，正是如此。”</p> 天空中的血字便散了。</p> 圣皇话语如春风遍拂大地，原本因为心中生出杂乱念头而惊惶不安的天都百姓莫名平静了下来，有人朝着半空中的圣皇行礼叩首，于是便人人都做。</p> 这一刻的守山长老是被遗弃的，因为他发现自己所依仗的靠山已经不见了。</p> 当人们不再认同他说的话的时候，那么他便不是世人眼中的高德之士，而是人人唾弃的乱臣贼子，人人可诛。</p> 守山长老惊慌失措，他茫然看向脚下，没有人在看他，没有人再支持他，所有人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存在。</p> 他就像是一个人被遗弃在了冰冷的虚空中，唯有孤独与无言的死寂。</p> 他知道自己都等不到那些东西的到来，做出了这些事情的他，在没有得到胜利的时候，等待着他的只有一条道路。</p> 至于是神机阁的人来抓他还是羽林卫来抓他，后果都是一样，只有死路一条。</p> 他年纪已经很大了，泥土都埋到了脖子处，但他还不想死。</p> 所以他的脑子飞速转动着，在电光火石之间，又想到了一件事情。</p> 于是他朝着买剑的背影嘶吼道：“那么那场雨呢！那场雨如此不公，人人可见，你又如何去说！”</p> 有人被他的声音惊醒，朝着天空茫然看去。</p> 有人下意识跟着看向买剑，想要再听听他的解释。</p> 有人撇了撇嘴角，心中暗骂了一声，一丁点兴趣都没有。</p> 有人轻轻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守山长老，开始寻思着怎么吞掉长生宗。</p> 买剑回头，很是怜悯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但那双眼睛已经明白无误地说明了他对他的可怜。</p> “怎么了？”守山长老看着他的眼睛，下意识问道。</p> 没有人回答他。</p> 他蓦然感觉到了一股子阴冷，激得他道心不稳，气血沸腾，心烦意乱。</p>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他朝着买剑大声吼着，面色酡红，像是喝醉了酒。</p> 下一秒钟他便化作了一团血雾。</p> 天空似乎在刹那间化作了黑夜，然后黑夜又变成了白天。</p> 登仙楼的那片夜色收回了自己的手，发出了一连串晦涩难懂的音节，与天地共振。</p> 所有人都听不懂他说的话，但所有人都在瞬间明白了他话语里的意思。</p> “本龙神做事，你也敢质疑？”</p> </p> 第四十七章 少年来自蓬莱岛 霜月倚靠着轮椅的椅背，看着眼前的烛火，默默无言。</p> 事情并非她所想像的那样，而且既然已经被唐未济听见了，便自然也不可能继续朝着黑暗中藏着的乌鸦去引。</p> 她抚摩着自己的双腿，心想那边本来应当有一双修长的小腿支撑着自己的。</p> 唐未济坐在她的对面，看着烛火中闪耀的那张脸，依旧有些难以置信。</p> 半晌，他终于开口，“你信么？”</p> “为何不信？”霜月反问他，“难道非得是你或者是他两人之中有一个凶手么？”</p> 唐未济定定看着她的双腿，突然道：“我与蓬莱岛的人从来没有过任何交集，他们为何要杀我？”</p> 霜月提醒他道：“也许不是杀你，既然能够无声无息杀了纪宇，那么便自然也能够无声无息杀了你，你的实力其实不算高。”</p> 就像是买剑说霜月实力不高一样，天底下最强的驭气境说自己实力不高，那又如何去反驳，无法反驳。</p> 何况唐未济觉得霜月说的很有道理，他便说道：“蓬莱岛避世千年，近年除了龟仙人之外几乎没有在外行走的弟子，若是他们想要杀……对付我的话，那么持竿的人是不是要换一个，我怕你拎不动。”</p> 霜月用指腹研磨着自己的鬓角，“无妨，大师兄已经与我说过这件事情了，到时候会由他亲自提钩，只要不是三仙境，大师兄哪怕打不过要带着我们跑还是能跑的。”</p> “我们要去南海搞清楚么？”唐未济问她。</p> 霜月摇了摇头，“不需要，暗中藏着的那人对你觊觎已久，采雨会上你风头太盛，他心中必定焦急，生怕圣皇召你入宫常住，这时候只要稍稍露出一个破绽，他自然会上钩。”</p> 霜月透过烛火看向远方，“这些你都不用操心，我自然会找人散出风去让他意识到紧迫感的。”</p> 她突然停下了话，低下头看着唐未济，冷着脸问道：“你看我做什么！”</p> 唐未济眼中是赞叹与欣赏，却并不涉及男女之情。</p> 他叹了口气，“很难想象你竟然会是女儿身。”</p> 霜月皱起了眉头，眉间月华似霜，尤为酷寒；她身后的两道金色月轮轻轻撞击着，擦出一连串的火花，“女儿身怎么了？”</p> 唐未济顿了一下，连忙道：“你别误会，我只是有些钦佩。”</p> 他顿了顿，叹气道：“若你双腿还在的话，魏……”</p> 霜月以极快的速度打断了他的话，把唐未济搜肠刮肚想出来的那些话按死在了肚子里，“我与他之间再无瓜葛，并且此事与你无关，休要再提。”</p> 烛火轻轻跳动着，仿佛那颗擂鼓一般的心。</p> 唐未济伸出手去掐断了黑色的线芯，烛火更亮了一些，“你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和我说说么。”</p> 霜月偏过脑袋，轻声道：“不想说。”</p> 她本就是个干脆的人，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很干脆，包括当初斩下自己双腿的时候也是如此，所以拒绝对她来说从来不算什么事。</p> 唐未济便看着那烛光，默默不说话。</p> 霜月与魏孝熙翰之间看似断了，实则依旧有千丝万缕的联系。</p> 除非是生死，不然的话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斩断彼此的因果。慧剑斩情丝，那把传说中的慧剑又在何处。</p> 关于这位天下最强的驭气境，买剑在于唐未济说起的时候便扼腕叹息过许多次。</p> 他说秦霜月此人从小便过目不忘，做事更是毫不拖泥带水，果决异常，心思缜密又天赋极高。若不是断了双腿的话，只怕早就踏入了化气境，甚至有可能和他争一争大唐第三代第一位固元境的名头。</p> 买剑是何等自负、何等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把天都看成没什么好玩的，反正看不顺眼一剑砍过去便是了；把自己的孤独说得比小河还要深。然而便是这样的人堆霜月评价都奇高无比，唐未济刚刚见到她的时候自然发憷。</p> 唐未济的眼神又落在了霜月的腿上，关于这件事情知道的人极少，不知道的自然不会多说，知道的却又讳莫如深，唐未济虽然好奇，却并不会刻意去探寻他人的隐私。</p> 那是对别人的一种极度不尊重，在这里奉劝一句诸位，若是别人不想说，那么便不用多问，不管是萍水之交还是刎颈之交，都是一样的道理。</p> 唐未济知道的不算多，但他恰好知道霜月似乎与乌鸦酒馆之间有着化不开的仇恨，关于这一点，还是拜鬼面那天在刑部大牢中残留的气息所赐。</p> 于是他决定藏好自己之前的酒馆刺客的身份，虽然他也是才知道自己曾经是乌鸦酒馆的一份子。</p> 在霜月第一次去见唐未济的时候，乌鸦酒馆里的某些大人物因为某些原因抹除了唐未济曾经做过那些事情的痕迹，并且派鬼面来告诉唐未济让他放心，显然是准备有大用。</p> 霜月当初去见唐未济是准备放他出来，因为她察觉到唐未济并非杀害纪宇的凶手，凶手另有其人。</p> 只是在察觉到了鬼面留下的气息之后突然改了主意，而后又与唐未济达成了一桩协议，两人决定共同演一场戏，把暗中的那人钓出来。</p> 至于许多的细节，自然有霜月以及铁甲卫的人去做，只要霜月明白唐未济并非凶手那便足够。</p> 又坐了片刻，霜月先行离开，唐未济想着洗小净的那些话，不由陷入沉思。</p> 他自然是有些事情瞒着霜月的，并非不相信霜月，无论是稻宗还是铁甲卫，在世间的名声都是极好的，更别说集两者于一身的霜月，便是冲着这个唐未济都信她。</p> 有些事情不可与人言，最好烂在肚子里。</p> 这句话是茂叔告诉唐未济的，而他只有自己才能知道的秘密便是如此。</p> 南海蓬莱岛与稻宗一样，都是属于避世宗派。</p> 只是相比之下又有些许细微不同，稻宗与太玄教同属道教执牛耳者，只是一个提倡避世，一个提倡出世。</p> 由一处极小的事情便可看出来两宗对此事的态度——飞虹苑中出自稻宗的那位卢师兄不过才驭气境，当初被唐未济一拳砸飞的便有他一个；而太玄教在飞虹苑的弟子却是化气境的高手，承露台上那位手捧青玉小钟的便是太玄教弟子。</p> 卢师兄也许在稻宗地位偏高，但绝对不是最天才的那个，就连入天都觐见圣皇稻宗都是如此态度，那么便不难看出其宗门处世宗旨了。</p> 南海蓬莱岛比起稻宗则更加神秘，稻宗好歹还会派弟子参加大唐的某些盛会，南海蓬莱岛则是彻底避世，理都不理，就连飞虹苑里都没有南海蓬莱岛出身的弟子。</p> 近年唯一一位出世的弟子也许只有那位传说中的三仙境强者，世称龟仙人，全号灵龟上妙真仙人。</p> 便是那位真人都在十五年前浮池之渊的那场战斗销声匿迹，重归南海蓬莱岛再不出现。</p> 唐未济思前想后，若是蓬莱岛的人想动自己，那么自己与蓬莱岛唯一一个共同点也仅仅只有自己身上藏着的玄武血脉了。</p> 有传闻说龟仙人也是玄武血脉，难不成血脉之间有什么感应，让蓬莱岛的人找到了自己？</p> 唐未济蹙起了眉头。</p> 只是如此想来却又有些不对，他的玄武血脉极其淡薄，又被九长老抽到与玄武大星断了联系。就连玄武大星都不能感应到他，远在数十万里之外的龟仙人又如何能感应到他？</p> 哪怕龟仙人是三仙境的强者，也没有玄武大星厉害啊。</p> 唐未济看着面前的烛火叹了口气，他吹灭了烛火，只觉得疑点重重。</p> 要不要去找那个额头戴黑珍珠的少年？</p> 唐未济在黑暗中想着，感受着黑暗如水流包裹着自己的安心，轻轻闭上眼睛，只觉得有些乏了。</p> 算了，那少年只有驭气境，暗中若是藏着其他人，打草惊蛇怎么办，还是按原计划来吧。</p> 唐未济起身，悄无声息地从刑部大牢退了出去。</p> 牢房里，一直闭目养神的洗小净睁开了眼睛，没有理会一旁瑟瑟发抖的那五个人，他看向窗外。</p> 窗外有天光照射到他的眼睛里，有些刺眼。</p> 于是他轻轻眯了眯眼睛，顺带着将眼白处的血丝尽数藏了起来。</p> 他对唐未济依旧羡慕，对买剑依旧敬仰，对这片天都依旧充满了热爱，只是他开始怀疑自己十年前遇到的那个人，到底有没有算到他会有今天。</p> 他有些话并没有对霜月说，因为他知道说了会给自己带来天大的麻烦。</p> 他看向青色的天空，像是看着那个人。</p> 他在心中喃喃自语，“会是你么？大将军。”</p> </p> 第四十八章 过程与结果 春雨宴落下帷幕，当初参加春雨宴的许多长老已经离开了天都。那条真龙还不曾离开，不知道圣皇与他在商议着什么。</p> 从买剑在天上三次反驳守山长老之后，已经没什么人会把唐未济和杀害纪宇的凶手强行联系在一起，虽然依旧有人怀疑他，但怀疑的力度已经减少了不少。</p> 唐未济便回到了飞虹苑的那座小院，买剑在春雨宴之后不知所踪，听他自己说是出去逛逛，也不知道会逛到什么地方去。</p> 小木鱼站在温煦的阳光下，眯着眼睛看唐未济修炼。</p> 那天晚上也是和现在一样，他和魏孝熙翰站在一起，看着唐师兄与大师兄修炼，然后唐师兄便在大师兄的帮助下用了一个晚上掌握了那号称是奇难无比的青龙血脉秘法。</p> 当时的魏孝熙翰看得都呆住了，小木鱼一想到那日他的模样便想笑。</p> 比起还在当杀手的那会儿，唐未济现在的身体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就像是蕴藏着无数宝藏。单说九长老给他留下的三桩好处之中的那四神珠便够他受益无穷。</p> 唐未济练的是从九长老记忆中寻得的那桩秘法，关系到九长老的大道根本，小木鱼得到唐未济传授的也是此法，两人系出同源，故此看他，也是想找到自己修行的方向。</p> 一朵朵冰花在唐未济指尖绽放，又瞬间枯萎熄灭，其中有七彩琉璃色变幻。</p> 一旁刚发芽的春树被冰花逸散开的气息冻得芽色紫青，比起小院之外抽枝发芽的同类缓慢了太多。</p> 小木鱼感受着那冰花中精纯的灵气，对唐师兄的羡慕与崇拜越发浓厚，已经快要赶上了大师兄。</p>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达到师兄这样的地步啊。小木鱼叹了口气，这同样是驭气境，实力差距也太大了一些。</p> 不客气的说，现在的唐未济能打十个小木鱼还绰绰有余。</p> 小木鱼看得正入神，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轻轻的，似乎是不敢太过惊动里面的人。</p> 小木鱼看了一眼依旧在修炼中的唐未济，看他的样子并不想理会这敲门声，便自己小跑过去开了门，从门缝里探出头去。</p> 不一会儿他跑回来，站在离唐未济一丈远的地方轻声道：“师兄，是太玄教的雨师兄，还是为了龙涎来的，他说他愿意用一宗血脉秘宝交换。”</p> 小木鱼说这话的时候眼馋得很，血脉秘宝可不是普通的器具，要找到合适自己的血脉秘宝，战力凭空增长一倍都有可能。</p> 太玄教擅长炼制血脉秘宝，给出手的自然不会是次品，论起珍稀程度，只怕和龙涎同级。</p> 唐未济修炼依旧不停，小木鱼等了两个呼吸，知道了他的意思，便又跑了回去，带着歉意打发走了那位化气境弟子。</p> 拜真龙所赐，这些天登门拜访的人日益多了，真可谓是往来无白丁。先是神机阁的某位将军，然后又是太师府派人请唐师兄赴宴，紧跟着大皇子又派人过来表示了好意，并且明确表明了自己的善意，然后又是各家宗派长老弟子，络绎不绝。</p> 小木鱼从一开始的手足无措到现在的从容淡定，鬼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p> 一想到这个，他又有些羡慕。</p> 一场春雨宴，唐师兄真的成了天都的风云人物了，现在出去提起方寸山唐未济，哼哼，名头不见得比大师兄要差。因为谁都能确定一件事情，以唐未济的目前表现来看，他总有一天会追上买剑的步伐。</p> 有好事者已经在私下里把买剑和唐未济称为方寸双龙，听说还流传颇广。</p> 小木鱼感受着唐未济指尖现在这朵红色冰花的能量流动，正如痴如醉，忽然又听见一阵敲门声响起。</p> 他跑到门前，刚刚探出脑袋，整个人便呆住了。</p> 门外只有一个人，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p> 那女子看见他只说了两句话。</p> “我是瑾公主，我来找唐未济。”</p> 于是小木鱼便乖乖让开了道路。</p> ……</p> 天都长安街的尽头有一家赌坊，赌坊后台挺大，听说与朝中的某位重臣有关，故此生意兴隆。</p> 赌坊面积不大，里面的布置却是别具匠心，有清静的地方，也有热热闹闹的聚赌之地。</p> 鬼面无声无息地从赌坊侧门溜了进来，这个地方他很熟悉，不用别人带路，七拐八拐之后已经进了一处极僻静的地方。他又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一般的东西，触发了一道禁制，进入了另一个地方。</p> 有人早已经在这里等着他，鬼面见到来人似乎并不惊讶，笑了笑，自顾自走到椅子上坐下，长舒了一口气，“这几天在天都东躲西藏地，又要先一步抹除那个枕边人的痕迹，又要躲着神机阁，可把我累坏了。”</p> 来人黑着脸，就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白色的瓷瓶放在桌上，郑重行了一礼，起身唤道：“请血鸦大人现身。”</p> 鬼面躺在椅子上的身形正了正，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睛轻轻眯了眯。</p> 瓷瓶中窜出一道黑雾，黑雾如同波纹一般荡漾着，很快把鬼面包裹在内，与此同时，有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不是警告过你，让你别动那个枕边人。”</p> 鬼面已经端正坐了起来，他正色回道：“我按照您的吩咐，把他从方寸山来到天都之后在天都弄出来的痕迹打扫得干干净净，可没有动过他。”</p> 鬼面说的是唐未济刚刚进入天都时候找的那些藏在黑暗中的人。</p> 黑雾很是古怪，似乎连通着某位大人物的意识，鬼面说的话只在黑雾内传递，不能传出去，所以站在一旁的那人只是安静站着，什么都听不到。</p> 那黑雾轻轻翻滚了起来，就像是一锅烧开的沸水，“你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你在刑部大牢里面做的手脚我不知道？还是你会认为这件事情谁也不会知道？”</p> 鬼面在黑雾翻滚的同时剧烈颤抖起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便有汗水浸透了他的衣领，这翻滚的黑雾给他带来了极其剧烈的痛楚。</p> 他几乎是咬着牙才让自己不至于陷入昏迷之中，“我只是不小心留下了自己的气息而已。”</p> “不小心？”黑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酒馆三气境杀手榜里面你排名第一，任务完成率同样是百分百，到现在都没人知道你是谁，来自何方，长什么模样。若是你这么不小心的话，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么？”</p> 鬼面顿时便不说话了，别说是在乌鸦酒馆，便是在整个大唐，他这一张辨识度极高的鬼面具也极其有名，不小心什么的可以当成凡人的借口，对他们这些行事缜密的血修来说，不小心就等同于不珍惜自己的命。</p> 那道黑雾看样子并没有想太过难为鬼面，只是稍作惩戒便住了手，依旧警告他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小心思，趁早把你的心思收一收，你我也算是师徒一场，我给你一句忠告，大道之上唯有实力最高，人心算计不过小道而已。”</p> 待到那人恭敬收起瓷瓶，离开了这处地方，一直坐着的鬼面终于松了口气，浑身肌肉在瞬间紧绷，然后又放松到了方才的模样。</p> 在被黑雾包裹的时候不仅仅是与那位大人物的气息互相交流，甚至可以通过黑雾确定鬼面浑身的肌肉反应，以此推测他的心理行为。鬼面不敢让黑雾看见自己的内心，故此一直假装放松，才会有之前的事情发生。</p> 人是走了，但说的话却一直在停留在鬼面的心中。</p> 他在刑部大牢里面留下的那道气息自然不是不小心，因为某些原因，唐未济被酒馆的大人物挑中，想要培养他作为下一代的血鸦。</p> 乌鸦酒馆的层级极其严谨，除了普通的乌鸦之外，每一代的血鸦仅仅只有九人，每一位都是三仙境的强者。</p> 当然，他们不会是藏在暗处的鬼，明面上的身份光鲜亮丽，有宗派的太上长老，也有朝中的将军重臣。</p> 而在此之前，鬼面才是这位大人物看重的人，唐未济的到来便相当于是要抢他要走的这条路，鬼面如何能忍。</p> 只是这道黑雾吩咐下来的事情他又不能不做，如果没有这道黑雾的话，他绝对不会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鬼面，所以他只得捏着鼻子给唐未济收拾后脚。</p> 但这并不妨碍他故意给唐未济下点绊子，比如那道气息。</p> 如果唐未济倒在了这一关那是最好不过，连这小小的考验都过不去，如何能入得了黑雾的法眼。</p> 如果过去了，便是现在这般，他也不会有性命危险，说白了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平气。</p> 唐未济之前一直不明白鬼面为何留下那道气息，其实原因就是如此简单而已。</p> 自身实力高低才是大道，人心算计不过是鬼蜮手段。</p> 谁都知道，但又有谁能像李四那样强到不需要算计人心呢？</p> 大唐这么大，从来只有一人而已。</p> 便是那道黑雾，在成为血鸦之前用的手段就少了？</p> 鬼面后面的那张脸轻轻抽搐了一下，便当是笑过了。</p> 怎么杀人不是杀人，怎么登高不是登高？</p> 过程从来不重要，这个世界只用结果说话。</p> </p> 第四十九章 龙涎 “我不喜欢你。”</p> 这是瑾公主第一次与唐未济正式见面的时候说的话。</p> “我知道父皇的意思，但我不喜欢你。”</p> 瑾公主皱着眉头看着唐未济，从心底有一种玄而又玄的亲近，就像是从灵魂深处被唐未济不知不觉地吸引，却又因为自我意识的觉醒，导致自身的抗拒，对这种不知从何而起的亲近而越发厌恶。</p> 一旁的小木鱼一下子听呆住了，想到了那个有关春雨宴的传言，对自己让道让瑾公主进来的行为开始感到后悔，心想唐师兄不会伤心了吧？</p> 小院里面除了温煦的阳光随着枯枝摇头，便没了其他的动静。有风吹过耳畔，带起鬓角飞扬，挑起一两缕阳光，在发梢开出几朵金色的花。</p> 唐未济静静看着那两朵花，觉得这人和花都挺美的，怎么就让人喜欢不起来呢。</p> 他不说话，瑾公主便误会了他的意思，远黛一般的细眉轻轻挑动，于是便在平直之间起了丰富的情绪，可以暂且称之为恼怒，“你看什么呢！”她朝着唐未济叱道。</p> 唐未济微微移开目光，淡淡说道：“没看什么，你找我来不是为了就说这句话的吧？”</p> 瑾公主微微扬起下巴，如天鹅修长的脖子，“当然不是，我只是提醒你我们两个不可能在一起的，除此之外我还想问你要一样东西。”</p> 唐未济猜到了是什么，却依旧问道：“你想要什么？”</p> 瑾公主的回答果然不出他所料，“你到手的那三滴龙涎给我一滴。”</p> 唐未济“哦”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闭上了眼睛。</p> 瑾公主被他搞得措手不及，等了两三个呼吸，看出来唐未济不想理他，顿时气得柳眉倒竖，“哦是什么意思？”</p> 唐未济睁开眼睛，有些不耐烦，“知道了。”</p> 瑾公主伸出手，抿着嘴问他，“那龙涎呢？”</p> 唐未济奇怪地看着她，看到瑾公主都有些发毛的时候终于开口道：“我只是告诉你我知道了，谁说我要给你了？”</p> 瑾公主楞了一下，跟着明白了唐未济的意思，顿时再也忍不住心中怒气。</p> 她本就是圣皇的掌上明珠，大唐的长公主殿下，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忽视过。</p> 何况还是她朝着别人要东西的时候。</p> 她想扯着唐未济理论一二，唐未济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甩手进了里屋关了门。</p> 瑾公主下意识跟了一两步，又想起来什么，气恼地一跺脚，转脸不见了踪影。</p> 飞虹苑门口的不显眼角落里有一顶红帘黑厢的小轿在等着她。瑾公主走到飞虹苑的门口，看了一眼那小轿，掀起门帘坐了进去。</p> 小轿从地上飞起，越飞越高，直至飞到了天空深处。</p> 大皇子在轿子里面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位性子刁蛮的小妹，试探问道：“怎么，他连你也不愿意给？”</p> 瑾公主气呼呼地涨红了脸，两颊鼓起老高，就像是一颗绝美诱人的红苹果。</p> 因为实在太过生气，所以她忍不住掀起小窗朝着外面吐气。</p> 呼呼呼。</p> 便有一团团金黄色的火焰被她吐入云海之中，让厚重的云海瞬间少了三分，稀薄了许多。</p> 大皇子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我听说唐未济这几天谁也没见，连我请他赴宴都被他婉拒了，一直在辛苦修行，看样子类似闭关苦修，你能见到他已经很厉害了。”</p> 瑾公主“啊啊啊”乱叫了一阵，张牙舞爪朝着面前的空气泄愤，似乎这便是唐未济那张脸，“小气鬼，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他怎么能这样么，不给就不给，直说不行么，什么知道不知道，知道什么嘛！”</p> 大皇子知道她的脾气，便任由她发泄，知道她发泄完了事情其实也就过去了。</p> 瑾公主朝着空气乱打了一通王八拳，有些羞赧地抬头看着大皇子，只觉得脸烧得通红，“哥，对不起啊，搞砸了你的事情。”</p> 大皇子忍不住笑了，“咱家小朵连父皇都请不动，从小到大都是别人找路子送东西给你，什么时候求过别人要东西，能给面子帮我去求唐未济已经让我很膨胀了。一家人两家话，说什么对不起。”</p> 瑾公主被他逗笑了，但紧跟着又瘪着嘴，恨得牙痒痒，“实在不行我就去求真龙大人，总归不能让大哥失望才是。”</p> 大皇子叹了口气，“这倒不至于，你我去求真龙大人分量有些不够，但若是让父皇开口的话却又平白欠了些人情，不太好，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回头我去问问二弟，看他愿不愿意帮这个忙。”</p> 瑾公主歪着脑袋，像是一只看着窗外的猫，“哥，那个什么龙涎对你真的很重要么？”</p> 瑾公主的血脉天赋与她的容貌一样闻名天下，她的血脉浓度堪比圣皇，是三人之中最受圣皇期待的。大皇子看着她困惑的眼神自然知道她不明白龙涎到底有多重要，尤其是对于某些人来说。</p> “倒不是我需要，是洪前辈需要，洪前辈困于血脉浓度不够无法突破三元，寿元将近，李四前辈之前曾说过洪前辈突破的机缘落在唐未济身上，现在看来便是这龙涎了。”大皇子轻声说着，眉宇间满是兴奋，并无担忧。</p> 瑾公主眨了眨眼睛，“其他提升血脉浓度的宝物不行么？我可以从父皇那边偷一点出来。”</p> 大皇子好气又好笑，“你不怕父皇日后找你算账？”</p> 瑾公主大咧咧挥了挥手，“不怕不怕，最多也就是骂一顿，没什么大事。”</p> 大皇子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道：“傻丫头。”</p> 他顿了顿继续解释道：“洪前辈的血脉与真龙一脉有些牵扯，能用龙涎最好，若用其他东西只怕效果微乎其微。”</p> 瑾公主转了转眼珠子，想了想，“那好吧，你回头问问二哥看他肯不肯帮忙，他不是和那个唐未济关系挺好的么。”</p> 大皇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p> 瑾公主想到了一件事情，突然又变得开心起来，“我真是这些日子唯一一个被唐未济见的人？这么厉害？”</p> 大皇子面色古怪地看着她，警惕道：“你想干嘛？”</p> 瑾公主连忙摆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p> 她眼珠又转了转，突然捂住了肚子，“哎呦，哎呦，我肚子疼，不行了，我得找地方上个厕所，我先走了啊。”</p> 她嫌弃轿帘，从云海上便跳了下去，把厚重的云层撞出了一个小小的窟窿。</p> 大皇子扯都扯不住，笑着无奈摇了摇头，心想小妹这古灵精怪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了。</p> 怕不是去找唐未济麻烦去了？</p> 他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至于，小妹虽然任性，却不是不懂事，能跑到自己面前对着空气发泄一通已经是极限了，哪能继续找唐未济的麻烦。</p> 他觉得没什么问题，便任由瑾公主闹去了，挥了挥手，红黑小轿在天空划过一道笔直的线，往皇城落去。</p> ……</p> 瑾公主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小木鱼勾着脖子在院子里的那棵枯树下看了半天，终于等到唐未济出来了。</p> 木鱼勉强笑着迎了上去，搓着手，有些愧疚，“师兄，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p> 唐未济眨了眨眼睛，愣了一秒钟才明白他是说自己让瑾公主进来的事情。他笑着摇了摇头，扔给木鱼一样东西，“多大的事情，给你了。”</p> 小木鱼眼中闪过一道红光，接到手里有些微微发烫，他心中正好奇是什么玩意，定眼一看差点没吓得把手里的东西扔出去。</p> 他连连推辞，要把那滴龙涎送回到唐未济的手里，“师兄，这个还是你用吧，我不要，太贵重了。”</p> 唐未济故意皱着眉头，冷冷道：“怎么，师兄给你东西现在都敢不要了？”</p> 小木鱼一下子被吓住了，从事实上来讲，买剑和唐未济是他的师兄，但两人一个有收徒之恩，一个有授业之实，在小木鱼心里头无异于长辈。唐未济这么一来他反倒是讪讪着说不出话来，手里的那滴龙涎送也不敢，不送也不是。</p> 唐未济借坡下驴，把龙涎往小木鱼怀里推，“哎呀别想了，我刚刚试过了，这玩意对我没用，你拿着吧。”</p> 小木鱼“啊”了一声，挠了挠头，“你刚才在屋里是在试这个啊。”</p> 唐未济“嗯”了一声。他也是被络绎不绝的人搞得有些好奇，所以试了一试，谁知道这东西对他并没有作用，想来应当是九长老替自己炼制的四神珠的原因。</p> 四神珠是以四神兽血脉为主炼制的，每种血脉又足有三千份，要论起浓度已经没有再提升的空间了。</p> 这东西对其他人也是个宝贝，留着无用，给小木鱼也算是他这个当师兄的尽到一点责任。</p> 小木鱼有些不好意思，但唐未济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便收到了自己怀里。一抬头发现唐未济在往外走，连忙问道：“师兄，你去哪儿？”</p> 唐未济朝着身后挥了挥手，没说要去哪里，只是让小木鱼放心。</p> </p> 第五十章 义薄云天廖老哥 已经许久没来了，听买剑说老杨记烤鸭铺的生意依旧很是火爆。还好唐未济来得早，店里只有一个人背对着他坐着。</p> 雀斑小姑娘见到是他来了，眼中显然有些不喜欢，把地上溜达的白猫抓进自己怀里之后，一脸警惕。</p> 小姑娘的心思你别猜，猜了也绝对猜不到。</p> 唐未济没理她，只是朝着里面叫了一份烤鸭，双份葱丝的。</p> 没等多长时间，最后居然是李四亲自给唐未济送了出来。</p> 唐未济有些手足无措，想要站起来却被李四用眼神压住。</p> 李四并没有和唐未济多言，也许是碍着有旁人在场，所以送完东西便走了进去。</p> 唐未济看了一眼面前的东西，心道剑神片的烤鸭，不知道有几个人这辈子才能尝到，本有些凝重的心思也放了下来，准备大快朵颐。</p> 一旁却突然有一道人影晃了过来，坐在了唐未济的对面。</p> 唐未济定眼一看，才发现是方才坐在店内的那人，长得很是威武，浓眉大眼，脸上挂了些风霜，看着便有些老成；脖子上有一道蜈蚣长的刀疤，左耳耳垂被削掉了一截。</p> 这人看着唐未济挤眉弄眼，很是自来熟的样子，“了不得啊，居然是杨老板亲自给你送出来的，小兄弟看样子道行很高嘛。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廖，你叫我老廖就行。”</p> 唐未济打交道的人多了，虽然大多都是用手里的刀剑打交道，却并不代表不会说话。他还没摸清楚此人来意，有些拿不准来历，没有轻举妄动，便只微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廖哥这是？”</p> 老廖一听唐未济这话，顿时便开始唉声叹气起来，“说来话长啊，老廖我是什么都不怕，就怕一个人吃饭，寂寞！这不是看兄弟你也一个人，咱俩拼个桌，说说话。这都是以前当兵攒下来的毛病，改不了咯。”</p> 他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左腿，唐未济看出来他的左腿受过伤，行动不便。</p> “后来受了伤，退了伍，在天都定居之后是什么也不好，就好老杨记这一口。”老廖指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烤鸭，提醒道：“这东西可是趁热吃味道最佳，要不咱们边吃边说？”</p> 唐未济笑了笑，大致知道了他的来意，没有推辞，反而又多叫了一份烤鸭备着。</p> 老廖见唐未济点头，眉开眼笑，卷起烤鸭就往嘴里塞，一点都不带客气的，一边塞一边说话，话明显多了很多。</p> “一看小兄弟你就不是凡人，大气！其实老廖我也不是死皮赖脸混吃混喝的人，主要是吧，老杨记烤鸭的味道好是好，就是价格有点贵。我那婆娘给不足银钱，我这每天过来只能吃一只鸭子，只能解解馋，哪里吃得饱哦。”</p> 他狼吞虎咽，就像是两三天没吃饭一样。</p> 唐未济又叫了一份。</p> 老廖便住了嘴，不再说话，只管吃肉喝酒，速度飞快。</p> 唐未济依旧慢条斯理吃着，烤鸭好吃，只是有些油腻，老廖很快便吃饱了，打了个大大的饱嗝，还算要点脸，没拍拍屁股抬腿就走。</p> 老廖看着唐未济的吃相啧啧称奇，说你这是典型的老饕吃法，吃得细，嚼得慢，还品余味，讲究人。</p> 唐未济笑笑不说话，没有那只白猫可供逗弄，这顿烤鸭吃得有点没滋没味。</p> 老廖便又开始说，从老杨记烤鸭铺发生的事情说到自己当兵时候的事情，有些是满口胡言，有些却是情真意切。只是不知为何，他一直都不曾提及自己结婚之后的生活。</p> 说到最后，老廖说得口干舌燥，大口喝了一杯冷水，拍着自己的胸口道：“兄弟你别看我这样，半个瘸子，我告诉你我可是血修！嘿，怎么，是不是不信？这里地方偏僻，老哥我就不给你露一手了，看在你今天请我吃饭的份上，哪天有麻烦了尽管来找我，旁的不敢说，打架我还是一把好手。”</p> 哪怕是在高手如云的天都也终究是凡人更多，能成为血修的人少之又少，老廖这话明显是把唐未济当成哪家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了。一分真九分假，也就是个客套话，攀交情的心思居多。若是唐未济真把这话当成真的，反倒是平白让人看了笑话。</p> 就好比走在路上遇到熟人，人家问你吃过了么，没吃去家里吃饭啊，那就是典型的客气话，可千万当不得真。</p> 老廖说着话，突然又叹了口气，脸上说不出是落寞还是羡慕。</p> 唐未济听出来他这声叹气倒是真情实意，有些好奇问他，“老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叹什么气？”</p> 老廖拍着自己的左腿，叹气道：“说到底啊，人活一辈子也就看个命了。怎么活着从投胎的那会就定好了，别人不说，你就说我吧，我虽然是血修，但一辈子混死了也就是个驭气境，放外面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高手。但在这又算个啥？远的不说，就说飞虹苑，我要是有那些个年轻人的本事，哪里还至于像现在这么落魄。”</p> 唐未济摇了摇头，“那也说不准，飞虹苑前段时间不还死了个人么。”</p> 老廖“哈”了一声，脸上满是讥讽，“那也叫死人？那算什么事情，这天下之大，哪里不死人的。说句不好听的，这么大的飞虹苑，这么些年下来才死了一个，那真就算是极少的了，你去冥河边上看看，哪天不是成百上千地死。”</p> “不是有铁甲卫么？”唐未济好奇道。</p> “铁甲卫。”老廖神色有些复杂，“铁甲卫也是人啊，也就那么多人，那么长的冥河，哪里管得过来啊。”</p> 他摇了摇头，“嗨，不说这个了，晦气。”</p> “老哥之前是铁甲卫的？”唐未济大胆猜测。</p> “哪能啊。”老廖讪讪笑道：“我这样的放到铁甲卫能算个啥。”</p> 他说到这里，又怕唐未济轻视他，连忙又加了一句话，“当然，我不是说我实力低，主要是铁甲卫筛选比较严苛。你别不信，我跟你说我路子广着呢，前段时间春雨宴夺魁的那个方寸山唐未济你知道么？”</p> 唐未济下意识“嗯”了一声，又“嗯？”了一声抬起头来。</p> “你也知道啊。”老廖乐了，“我跟你说，我跟他可是熟得很，好兄弟啊！”</p> 唐未济顿时也乐了，感情自己已经和魏孝熙翰一样，朋友满天下了？</p> “当初他来天都之前你知道他住哪儿么？就住我家啊，那家伙，和我一样，讲义气，临走时候我说不要钱，他硬是塞给了我这么大一颗金元宝，说朋友归朋友，平白叨扰这么长时间，不收就是不给他面子，连朋友都没得做。”</p> “我是真不想收啊，这小子抱着我胳膊不撒手，说咱这忘年交当的，举世罕见，还说日后他要是在天都出了什么事情，来找我老廖，我可不带跑。”</p> “我是啥人啊，我就跟他说，哪怕在飞虹苑，他要遇到了事情，只管来找我，我啥本事没有，杀人的本事厉害得很。”</p> “他走的时候那眼泪汪汪的，说这辈子只怕都难得再遇见交情这么深的朋友了，还说回头等他面见圣皇，要给我弄个将军当当。嘿，我老廖是那种人么？当场就拒绝了他，我告诉他，君子之交淡如水，咱俩就是君子之交，不要有利益往来，那才叫正气！”</p> 老廖说着话，大吹大擂，越说越离谱，一边吹捧唐未济，一边吹捧他自己，听得唐未济自己都面红耳赤，那个雀斑小姑娘在里面看得好玩，抱着白猫，捂着嘴，一双眼睛眯成了月牙。</p> 唐未济听到最后，老廖拍着胸脯说他够义气，够哥们，哪天一定把他介绍给唐未济认识，到时候你可别忘了这份香火情。</p> 唐未济连声说不会忘，一边往嘴里塞烤鸭以掩饰自己尴尬的情绪。</p> 老廖许是喝高了，突然一把拉住唐未济，非说要和他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p> 唐未济听得那叫一个尴尬啊，两人正纠缠着，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道厉喝。</p> “呔！好你个无赖老廖，居然还敢过来蹭吃蹭喝？这次终于让我撞见了吧！我今天不把你皮扒了，不打得你把老子的钱吐出来我就不姓王！”</p> 刚进来的戴着皮帽的中年汉子一边往手心里吐唾沫一边撸袖子，往这边急急走着。</p> 方才还号称自己义薄云天的老廖果然靠得住，他一把抓住唐未济的手，目不斜视，“兄弟，那是我仇家，咱们的事等下再说，赶紧跑，你左我右，老地方会和！”</p> 他说话间已经窜了出去，中年汉子下意识往右边拦，却见老廖往左边“呲溜”一声已经出了门。</p> 那汉子站直了身子，左右看了两眼，看见了唐未济，眼睛一瞪，“你是他兄弟是吧？过来把他欠我的钱都还了！不然今天没你的好果子吃。”</p> 唐未济解释了两句，解释不通，找雀斑小姑娘，小姑娘一双大眼睛写满了天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只得学着老廖的模样脚底抹油。</p> 等到他出了门，老廖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p> 唐未济心里直叫晦气，骂骂咧咧走远了。</p> 一直到七拐八拐出了巷子，唐未济正要抄个近道回飞虹苑，突然间停住了身子。</p> 他一颗心“砰砰”跳着，擂鼓一般，一双眼睛锐利似箭。</p> 这是……危险！</p> </p> 第五十一章 诡异的眼球 在唐未济与霜月牢中定计的时候唐未济便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只是他没想到这人会选择了在这里出手。</p> 来得这么快，这么没有道理，这么急促。比他们预料中的显得急躁了许多。</p> 这是很不合道理的事情，因为这里是天都，任何动静都会很快引来羽林卫与神机阁，除非那人很确定自己能轻松拿下唐未济。</p> 霜月的消息都还没散出去，这便意味着那个局还没有做好，买剑不在天都，不知所踪。</p> 鱼儿终于咬钩了，提竿的人却都不在，只有鱼饵在水中挣扎着，唐未济便是那挣扎的鱼饵。</p> 能不能活下去，就看那条鱼够不够大、他这鱼饵够不够硬了。</p> 天元十九年二月二十八日，春分。</p> 已经快要进入三月，天气越发暖和。</p> 今日的阳光便正好，晒在人身上的时候暖洋洋的，唐未济中午从飞虹苑过来的时候走在路上还抱怨了几句。他本就怕热，走得他满头大汗。</p> 然而现在的他却突然觉得有些冷，这种冷是因为天上的太阳被挡住了，也是因为那发自心底的寒意如冰棱一般横在心口，让人牙齿打战。</p> 有一层薄薄的灰色将他的周围包裹，于是唐未济便与这个世界被隔开了。</p> 天空中的阳光落在这灰色薄壳上自然向着左右滑开，在两边分散出一道道垂直的金光，形成一道道手指粗细的光柱，笔直照射在地面上。</p> 唐未济的脚下青石板缝隙中本来有一株嫩绿的草芽，现在却不知为何逐渐开始枯萎。</p> 有一道极其阴冷邪恶的气息随着翠芽的枯萎越发浓郁。</p> 枯萎的翠芽化作了一团小小的白色灰烬，灰烬被空气轻轻一撞便散成了一阵轻烟，轻烟在半空中柔弱飘飞，却又逐渐凝在一起，化作了一团小小的灰白色漩涡。</p> 漩涡不过巴掌大小，连接着嫩芽的根部。</p> 呼呼呼。</p> 唐未济耳边似乎听见风声，他已经要被冻僵。</p> 漩涡不断向上漂浮，一枚艳红色的花骨朵随着漩涡的拉扯在嫩芽上缓缓绽放。</p> 最终漩涡消散，只剩下了一枚光秃秃的花。</p> 那朵花巴掌大小，艳光四射，共有四片花瓣，花瓣包裹的中心却承着一只眼球。那眼球黑白分明，直勾勾盯着唐未济看。</p> 唐未济只是与其对视一眼便心神不稳，脑海中浮现重重幻象，他用力一咬舌尖，这才清醒过来，心里头警钟长鸣。</p> “咯咯咯，小哥哥的心思可真纯净啊，吃起来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呢。”</p> 那花骨朵不停颤抖着，像是有人在笑。</p> 那颗诡异的眼球依旧直勾勾盯着唐未济看，眼神残忍而戏谑。</p> 那四片花瓣随着她的笑声脱离花骨朵，绕着眼球旋转飞舞。</p> 有淡金色的流萤随着花瓣的边缘飘落，那些流萤飘散在半空，又重新组合在一起，化作了一只半透明的飞鸟。</p> 飞鸟扑扇着翅膀，悬停在唐未济的眼前。</p> 有一道声音在唐未济心中响起，在不断呼唤着他，仿佛有极为亲密的人被困在了这只飞鸟之中。透过那半透明的身躯，能看见那人饱受地狱之火的煎熬，在地狱中苦苦挣扎着。</p> 唐未济情不自禁地向前踏出了一步，胸口无形处，当初被九长老修复好的那寓意着人身根本的金色镜面便轻轻裂了一道缝。</p> 他喷出一口鲜血，自己却恍若不觉，又要向前踏出第二步。</p> 花瓣早已停止了转动，分成四面将眼球承在中央，好似一张柔软的小床。</p> 眼球死死盯着唐未济，在金色镜面破碎的一瞬间它察觉到了天地间极细微的动静，镜面破碎的声音好似在它耳边响起，极为动听。</p> 眼球有些得意。</p> 流萤尽数组成了那只飞鸟，就在金色镜面破碎的时候，那飞鸟半透明的身躯诡异地变得更趋向于实质。</p> 眼看唐未济第二步都迈了出去，就要落地，金色镜面上又要多一道痕迹，唐未济怀中突然窜出一枚橘黄色的火球。</p> 小火一头往天空中那只飞鸟撞过去。</p> 飞鸟虽然是流萤组成，却好似活物，看见小火撞来的时候扑了一下翅膀，一闪而过，双爪死死抓住小火。</p> 说来也怪，小火明明只是一团火，在飞鸟的手上却好似一只气球一般被抓得瓷实。</p> 两者介于实体与灵体之间，刚好相克，彼此争斗不休。</p> 小火不断从嘴里吐出火云灼烧飞鸟身上的流萤，那是它炼化的得自方寸山弟子邱天手里的涅槃之火。</p> 流萤好似天空中的繁星，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忽闪忽闪，飞鸟的身体在实体与虚幻间不断转换，又去啄小火，一口下去小火圆鼓鼓的身体便会少掉一小截，虽然很快被火焰填满，但看小火挣扎的模样那滋味必定不好受。</p> 被小火吸引走了飞鸟的仇恨，唐未济终于是醒了过来。</p> 他惊魂甫定，便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点极为隐晦的变化，就好似镜台上面落了一粒灰尘，又好似澄净的清水里面落进了一点墨汁。</p> 虽然很不起眼，甚至再怎么仔细看都看不见，但这并不代表它们不存在。</p> 唐未济的心中无形便涌上了一层阴霾。</p> 他目不斜视，就像是没有看见小火与飞鸟的争斗，如临大敌，“你是谁！”</p> 他问的是半空中的那颗眼珠，眼珠看出来他的紧张，“咯咯”直笑。</p> 唐未济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如此诡异的手段，他不仅从来没见过，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p> 他拿不准面前这人的实力到底如何，之前还以为是藏在暗处的那人要对他出手，现在却又拿不准了。</p> 他与霜月定计的时候曾经猜测过那人的实力，最多也就是在三元境，若是三仙境的话，天都内的三仙境强者不会没有感应，所以有买剑坐镇不会怕。</p> 但面前这人的诡异超乎了唐未济的预料，他开始猜测面前这人到底是不是暗地里藏着的。</p> 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引来雷霆一击，为今之计只有拖着，因为这里靠近李四，他只要拖到李四发现不对，危机自然化解。</p> 躺在花瓣上的眼球似乎是看出了唐未济的想法，又或者没有看出，反正除了流萤化作的飞鸟之外，它便没有再动手。</p> “我是谁？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谁？”</p> 眼球对唐未济的问话尤为惊讶，竟然很人性化地流露出许多笑意，“堂堂妖祖弟子，居然不知道我是什么？”</p> 它用的是什么，而不是是谁。再加上提到了妖祖，唐未济脑子里瞬间便闪现除了九渊的形象。</p> 他的一颗心瞬间又是往下一沉。</p> 这个代指实在是太有杀伤力了，唐未济看着它的形态自然而然便想到了妖。</p> 只是这里终究是大唐，哪里有妖族的生存之地，残存的一些妖族不是藏匿深山便是钻入冥河，不敢露面。</p> 那一年浮池之渊将碎未碎，终究还是没有碎裂，能跑出来九长老还是他与某人私下里的协定，算是故意放出来的。</p> 面前的这头妖族明显不是普通妖族，甚至可能是一头大妖，它又是如何跑出来的。</p>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天都，有神机阁和羽林卫守护的天都，更有天都大阵的存在，这头妖族出现，为什么没有触发大阵？</p> 唐未济眼睛便瞟向了那片灰色的雾气。</p> 眼珠被花瓣包裹着，徐徐飘飞起来，像是一片羽毛，“你知道的东西少，但看上去却不笨么，我不过说了一句话你便想到了这么多？还真是厉害啊。”</p> 唐未济心中一凛，又有了一些想法。</p> 眼珠“桀桀”笑道：“不错，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想要看你这种实力的想法还是很简单的。”</p> 唐未济便不再多想，守护好本心，行礼道：“在下虽是血修，却也是九长老弟子，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p> 眼球惊讶了一瞬间之后，几乎是捧腹大笑。那四片花瓣很形象地化作了一双手臂两条长腿，搂着眼球在天空翻滚，半晌才停止。</p> 它看着唐未济，放声笑道：“九渊早就死了，方寸山的那些蠢蛋不知道，你当我也不知道么？”</p> 唐未济心中泛寒，看着面前眼球便自然而然多了很多杀意。</p> 九长老之死他原以为只有自己知道，但没想到竟然还有其他人知道，哪怕面前的这人其实是妖，但唐未济也不想这个消息被一头妖知道。</p> 这个秘密如果被散布出去……</p> 唐未济连想都不敢想，只是想到了这个话题便有些不寒而栗。只怕买剑便能一剑劈死他，更别说方寸山上还有一位三仙境的山主。</p> 三个人其实也可以守得住秘密的，只要其他两个人都死了就行了。</p> 现在九长老和龙舟都死了，是不是意味着面前的这头妖死了之后，这个秘密便可以继续掩藏下去？</p> 他眼中杀意越发浓郁。</p> 眼珠又笑了一声，“想杀我？”</p> 它冷笑连连，有恃无恐，“那你可以来试试啊。”</p> 唐未济这个念头不曾断过，却迟迟没有动手。</p> 眼珠笑着安慰他，“真乖，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你即便杀了我又怎么样，只不过让我损失一些法力罢了，又能如何，还能伤到我的本体么？”</p> 唐未济心头寒意便像是冬日里的一场雪，越下越大。他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它用的是“伤”，不是“死”。</p> 这意味着面前的这头妖物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厉害。</p> “不错，我的确比你想象中的厉害得多。”妖物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自顾自道：“若不是天都大阵着实厉害，我要花费极大的力气避开它，想碾死你不过举手之劳。”</p> “你究竟想怎么样，九长老已经死了，还算是死在我手里的，我与他无关，你与九长老的仇怨只管找他去，别找我。”</p> “我若是能再找到九长老的话，还用得着来找你么。”那眼珠在半空中翩翩起舞，“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你把他炼制的四神珠给我，我这就走。”</p> “我没有四神珠。”唐未济面无表情，以最大的忍耐力克制着自己不要乱想。</p> 眼珠目中有陶醉，轻笑着说道：“你知道人最大的劣根性在于什么么？”</p> 唐未济没理他，只当自己修了佛家的闭口禅。</p> “人最大的劣根性在于贪婪，所有的一切都是因贪婪而起，好的坏的，所有的目的，作为，都是为了满足自己内心的欲望。”</p> “只可惜，有的时候，欲望是要人命的啊。”眼球看着他，“我知道四神珠就在你的手上，你也不用辩解，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把它给了我，我还能饶你一命，你若是不给我，想怎么死，你说一声罢，我绝对满足你。”</p> 唐未济知道今天只怕不能善了，什么话也不说了，双掌一分，便有数十道冰花化作利矢往眼珠扎过去，与此同时，还未彻底掌握的青龙血脉被他激活，他如张双翼，以极快的速度贴着地往灰雾撞过去，就要冲出这古怪壁障。</p> 然而只见半空中一道血红色的光芒闪过，一片花瓣擦着唐未济的脑袋钉在了地上，若不是唐未济躲闪及时，只怕半颗脑袋都要滚滚落地。</p> 那花瓣撞在地面上，化作一只红色飞天大蜈蚣，尾巴一甩已经又向着唐未济咬过来。</p> 唐未济闷哼了一声，双手自袖中探出，正是魏孝熙翰带给他的青龙血脉才可修行的秘法上的一个法门，能凝聚青龙血脉之力，引青龙大星，用星辉化作龙爪，号称可以锁定万物。</p> 一道青色的气流自指尖生起，缠绕在唐未济的双掌中间，化作一条锁链，把那条飞天蜈蚣牢牢锁住，更加用力要缠碎这条蜈蚣，飞天蜈蚣却尤为坚韧，纹丝不动。</p> 眼球“嘎嘎”乱叫，显得尤为兴奋，“果然是青龙血脉，果然是青龙血脉，四神珠果然在你身上。”</p> 唐未济面色微冷，一拳打在灰色雾气上。</p> 雾气被撞散了些许，然后重新缠绕上来。看上去就像是有人拍了拍衣服，衣服上的尘埃在阳光下飞起，然后重新落下。</p> 别说对灰色雾气造成什么伤害了，就连让它多抖一下都做不到。</p> 唐未济一颗心彻底凉了。</p> 他的身体经过九长老的改造之后威力非凡，却连让灰雾多起一阵涟漪都做不到，自然更不可能把他掌心的那条消息传递出去。</p> 面前的这颗眼球到底是什么鬼东西？</p> </p> 第五十二章 血色长刀 你们见过最美的场景是什么？</p> 是划过天空的流星、炫目的极光，一片静谧的藏在林中的湖泊，还是美轮美奂的秋色水乡、无边夕阳，亦或是黑暗中的一座灯塔、黄昏里身披夕阳的心爱姑娘。</p> 唐未济今年十九岁了，他一直以为自己见过的最美的场景是瑾公主在晨光下出现的那张脸。</p> 不要惊讶，这是唐未济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虽然不喜欢瑾公主，但他不得不承认瑾公主是真的称得上国色天香。那一张脸能让周围的一切都随之明亮起来，何况还有那一缕晨光。</p> 那是刚才之前，而现在，他眼中最美的场景又被颠覆了。</p> 因为灰色雾气的存在，这里显得有些灰蒙蒙的，就像是阴天，看着便让人心情抑塞。然而这片天空下却有不同，因为半空中的一道鲜红。</p> 那道鲜红是三片花瓣组成的，它们彼此间相互依存，两枚组成翅膀，一枚化作衣袍，那只悬在半空中的眼睛中央生出无数红色丝线，丝线缠绕着模拟出人类的身体，从最深处的骨骼到最表层的皮肤。</p> 衣袍与红色的翅膀都包裹在了那只眼睛化作的女人身上。</p> 天色依旧昏暗，她却成了天底下最美的风光，整个世界都为她增色三分。</p> 她站在那边，便是最动人的风景。</p> 唐未济却不敢太过欣赏，越是致命的东西越是美丽。他忘了这个道理是谁告诉他的了，他只记得告诉他这个道理的人死在了一个女人的手上，他想那个人临死之前一定觉得那女人很漂亮。</p> 女人是危险而致命的。</p> 越漂亮越是如此，就如同罂粟花，所以唐未济一向对女人敬而远之。</p> 况且他没忘记面前的这女人刚刚还想要杀他，更没忘记这女人是一头妖物，和死在他手里的九渊也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更知道他手里头有着一颗四神珠。</p> 任何一个点拿出来都足以让唐未济与她不死不休，更何况这所有加起来。</p> 天空中的女人招了招手，与小火争斗不休的那只流萤飞鸟扇了扇翅膀，落在了她的肩头上。</p> 小火飞回到唐未济的怀里，唐未济察觉到了小火简单情绪中的好斗以及……疲惫。</p> 女人又招了招手，被青龙秘法纠缠住的血色蜈蚣便凭空消失，然后落在了她的手上，化作一柄极长的刀。</p> 那把刀被女人拖在身后，狭长锋锐，足有三米长，呈鲜红色，上面雕镂着无数神秘花纹，显得尤为精致，像是艺术品。</p> 很显然这并不是这把刀的本体，但唐未济依旧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即便是在买剑的那柄大风剑上，他都没有感受过这样锐利的气息。</p> 只是看一眼，那把刀就像是要斩破唐未济的神魂，将他的心湖识海都劈成两半。</p> “四神珠乃是九渊提出的一个构想，当初谁也没觉得他能够成功，所以哪怕他是第二祖，都没什么人愿意跟随他，不巧，我恰好是其中一个，既然现在第二祖已经死了，那么这四神珠自然便由我继承，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不拿给我，我杀了你一样可以自取。”</p> 半空中的女子艳光四射，精致的眉眼中却夹杂着些许凝重，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轻松。</p> 唐未济知道天都大阵怕不是已经察觉到了这里的异常，只要继续拖下去，那么便是有获救的希望。</p> 他冷哼了一声，“四神珠早已经与我融为一体，你若是杀了我真能自取，为何还不动手？”</p> 女子娇笑了两声，眯着眼睛，妩媚如丝，再一次叹道：“你是真的聪明，再给你两年，必成大患。也罢，我今日便当是为我妖族除害了。”</p> 她心中杀机顿起，手中拖着的长刀横扫过来，划过一道扇形的血红光影，转瞬便至。</p> 唐未济警兆骤生，左右脚连踏，运气如丝，运拳如雷，意随身动，身随拳走，竟是打出了有史以来拳意最高的一拳。</p> 自手肘往下，寸寸炸响，如同春雷滚滚，便有一道青紫色的光芒自拳锋冲出，化作一枚琉璃一般的龙首，一口往那柄长刀咬过去。</p> 只听“咔嚓”一声，那柄鲜红色的长刀去势不止，只是分出一道红色雾气，堵住了龙首的去路，自红色雾气出现，便有腥臭气味冲天而起，长刀来势更急，唐未济拼了老命挥出的一拳竟然连阻止它瞬间都做不到。</p> 唐未济面色大变，剧烈动作下，眼前漆黑一片，鼻端腥臭熏天。</p> 须臾间，眼前有一道鲜红色的丝线，似乎把这片漆黑天地都分成了两片，极端狠辣地想要把他腰斩。</p> 唐未济神色骇然，似乎被这一击吓住，连动都动不了。</p> 妖艳女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长刀重重斩在唐未济的腰间。</p> 嗤啦。</p> 就好像是锐利的裁纸刀划破了一张纸的声音，唐未济被一分为二，诡异的是竟然没有任何血迹流淌出来。</p> 长刀去势不止，重重斩在灰色雾气上。</p> 雾气剧烈颤抖着，竟然有一道手指粗细的天光照射了进来。</p> 那坚不可摧的雾气在这一刀之下裂开了一道口子。</p> 雾气笼罩的地方空空如也，不见唐未济的身影。</p> 裂开的那道口子处却突然伸出了一双手。</p> 唐未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厉喝一声，便要顺着那道缝隙往外钻出去。</p> 眼角却瞥见一道红光，紧跟着他便被妖艳女子一脚踹了出去。</p> 唐未济在半空中吐了两口血，狼狈砸在地上，砸碎了一片青石板。</p> 妖艳女子挥手补好了那道缝隙，“咯咯”笑道：“都与你说了好几遍了，你当我不知道你心中所想？想借着我的攻势出去，你是在做梦么？只是有些意外，你竟然有替死符这样的宝物，身上的好东西不少啊，都乖乖给姐姐我交出来好了，省得我多费手脚，没准我心情好还能放你一马。”</p> 唐未济面色难看到了极致，他的确是忽略了这一点。那替死符是霜月在牢中交给他的，价值连城，以防飞虹苑那人出手太快唐未济来不及躲。谁能想到用在了这地方，还没能救得了命。</p> 他倒不是心疼这个，他只是心头寒意浓重。</p> 面前的这女子说话间已经透露出来了许多信息，比如她是妖族，是九渊的追随者；比如并没有太多的妖族知道四神珠的事情，因为他们觉得不可能成功；比如这青草化作的女子仅仅只是一道分身。</p> 而从方才的几次交手来看，面前的女子绝对有三元境。仅仅只是一道分身便有三元境的实力，唐未济很难想象她的真身实力如何，三仙境么？</p> 自己竟然被一头三仙境的妖物盯上了？唐未济苦笑之下，不知道自己应当是感到荣幸还是悲哀。</p> 最近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实在太多，藏在暗处的人也太多，真相便变得扑朔迷离。</p> 飞虹苑出手的人到底是谁？是酒馆的人，为了逼他重新投入酒馆的怀抱？还是南海蓬莱岛的人？还是面前的这头大妖分身。</p> 何况他甚至都不确定那个驭气境的少年是不是南海蓬莱岛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洗小净的一面之词。</p> 唐未济思绪纷飞，却突然苦笑了一声。</p> 都已经到了现在这步田地了，自己都要死了，怎么还想着这些东西。</p> 妖艳女子读懂了他的想法，看着他便有些可怜，“要杀你的人这么多，万一你死在别人手上怎么办，不如就在这里一了百了吧。”</p> 长刀再起，带起浓郁的血腥味。</p> 血色刀光闪过，几乎不给唐未济反应时间，刀刃已经落在了唐未济的肩头，就像是一道血红色的闪电。</p> 血雾迸发，瞬间把唐未济包裹在内。</p> 腥臭的血雾带上了一丝甜香，那是属于唐未济血液的味道。</p> 妖艳女子连头都没抬，只是随意挥了挥手，召回了那柄刀。</p> 她知道这一击下去，唐未济必死无疑。没有一个三元境以下的人能在这一刀下面存活，这一刀超越了三气境应该拥有的力量，甚至藏着她本体对三仙境的某些感悟。</p> 这样强大的一招，便是三元境都极其难接得下，何况是区区三气境的小子。</p> 结束了。</p> 她抬头看着灰色薄雾，极美的眼窝里流淌出一丝疲惫。</p> 从十六年前九渊与弘光达成了一道协议，撕开了浮池之渊的一角跑出来之后，她便悄悄在人间种下了一株草。那是她以三仙境的修为所能种下的最巅峰的作品，因为这株草甚至都没有让九渊发现。</p> 她在方寸山呆了十五年，长在锦绣峰的那座山峰上，随春天抽芽起舞，随夏天繁荣昌盛，随秋而枯，随冬而灭。</p> 十五年里面，她仅保留一丝意识监视着锦绣峰上的那座洞府，其余的所有意识都陷入了沉睡之中。</p> 她就是一株长了十六年的草，哪怕强大如九渊，哪怕能把两个天下都算进去的九渊，也不能看出这株草的根系下有一点芥子般的晶粒，那里面藏着她的意识。</p> 直到九渊身死，那抹属于妖族的感应将她惊醒，她感受了这株草，便知道了十六年发生的所有事情。</p> 知道了四神珠，知道了唐未济……</p> 只可惜她才苏醒的时候实力太低，不然的话何至于一路跟到天都才有足够的把握出手。</p> 她曾经九渊最依仗的大将，曾是浮池之渊下面那个世界里最有望成为第十九位妖祖的大妖；她是三仙境的大能，她的智慧与实力便像是她的美貌一样震惊整个妖族。</p> 这样的一个妖，如果想杀一个人的话，那个人怎么可能逃得掉。</p> 何况那个人仅仅只是一个三气境的毛头小子。</p> 世事却往往出人意料，自然也出妖意料。</p> 她突然抬起头，看向了那片极为浓郁的血雾。</p> </p> 第五十三章 那枚金色的铃铛 猩红的薄唇像是涂抹了鲜血一样艳丽，薄唇如刀锋一般勾起，这片灰色的小天地里面便有了秋风肃杀之意。</p> “有意思。”她无声笑了笑，那双极好看的眼睛眯了起来，眼角处一颗淡淡的泪痣便像是活了过来。</p> 她挥了挥手，那柄长刀亮了亮，半空中的血雾被她尽数吸了回来。</p> 血雾消散，里面的那道人影并没有如她所料化作一滩脓水，除了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唐未济完好无损。</p> 小火蹲在唐未济的肩头，心疼得直蹦跶，它小心翼翼从嘴里吐出一枚枚米粒大小的橘黄色火云，让火云把唐未济的伤口包裹完整。</p> 唐未济低着头，那颗才长出寸长头发的脑袋微微低着，头发如钢针一般刺向前方。</p> “你以为结束了？”恶魔一般的低喃从唐未济的口中响起，他抬起头，脸上笑容如阳光一般灿烂。</p> “战斗，才刚刚开始啊。”</p> 妖艳女子心头警兆骤生，身子横侧，恰好闪过唐未济的一拳。</p> 好快的速度！</p> 她眼皮微微一跳，这便是青龙血脉所提供的的天赋能力么。</p> 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空有速度没有杀伤力，算得了什么。</p> 她左手持刀柄，右手搭在刀背上，身子原地打了个转，长刀便铺满了周围三米，仿佛给她穿上了一件血色长裙。</p> 刀影阵阵，冷气森森。</p> 这一刀比方才那一道还要锐利，唐未济竟然没有躲。</p> 他不是来不及躲，而是压根连躲的意思都没有。</p> 他张开双手，手心便泛出黑幽幽的冷光，光芒笼罩在他的手心，包裹着他的双手往刀刃一把抓过去。</p> 妖艳女子微微一愣，似乎猜到了什么。</p> 只听“铿锵”一声，长刀不仅没有斩断唐未济的手掌，反而被他一巴掌抓在了手心，动弹不得。</p> 她微微笑道：“原来是玄武血脉，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p> 是的，的确是玄武血脉。</p> 唐未济睁着眼睛，悠长地呼吸着，头顶被灰色小天地隔在外面的玄武大星随着他的呼吸而闪动着。</p> 天都玄机阁内诸位观星天师一片慌乱，玄武血脉早已经被死死钉入耻辱柱中，除了浮池之渊三千玄武营之外，世间几乎连灵龟属性血脉之力都被消除，这沉寂已久的玄武大星是在抽什么风。</p> 皇宫之内，圣皇面无表情地站在庭院中，看着头顶忽明忽暗的天光，笼罩周身的星辉浓郁了许多。</p> 一袭黑袍站在他的身旁，黑袍中的那最后一条真龙眼神闪烁，心思极其复杂。</p> 最复杂的却还不是他，而是灰色小天地中的唐未济。</p> 从他一出生还没有记忆的时候，玄武血脉便已经在他的身体中存在，在被茂叔抱离了浮池之渊之后，唐未济往后的十五年杀戮生涯中，稀薄的玄武血脉不知道救了他多少次。</p> 这一次救他的依旧是玄武血脉，但早已不像之前那么寡淡，反而极为浓郁，他能感受到在自己血管中流淌着的属于玄武的强大力量。</p> 他曾经被九长老剥离血脉之力，经受了无数次扒皮抽筋一般的痛楚，最后甚至断了和玄武大星的联系。</p> 在得到了四神珠之后，他以为自己会第一个觉醒玄武血脉，但因为陆远弹出的那滴青龙真血，他第一个觉醒的反倒是青龙血脉。</p> 再后来，依仗着体内的青龙血脉，唐未济修行了魏孝熙翰从宫内带来的青龙秘法，拔了春雨宴的头筹。在此期间，玄武血脉就像是被这具身体遗忘了，或者说一句放弃了这具身体，沉寂已久。</p> 唐未济没想到，在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救了他的又是玄武血脉。</p> 他一掌拍开长刀，嘴角绽放一缕微笑，笑容越来越大，最后他放肆大笑。</p> 你终于回来了，回来与我并肩作战。</p> 许久不见了，老朋友。</p> 他仿佛听见了玄武血脉在回应着自己。</p> 许久不见了，唐未济。</p> 见到你真好。</p> 我也是。</p> 一起么。</p> 一起吧。</p> 唐未济身形闪烁，一拳砸出。</p> 头顶有星辉冲破了那座灰色小天地，降临在了唐未济的身上。</p> 当初凭着与头顶青龙大星之间的联系，唐未济硬接了李四一指，为东来居添了一处极有名的胜景。</p> 哪怕李四只用了十分之一的实力，那也是基于李四本身三仙境的境界。</p> 唐未济几乎用尽了青龙大星赐予的星辉。那么现在与他联系更深的玄武大星所赐予的星辉会给他带来怎样的实力增强？</p> 也许并不比东来居的时候强太多，但面前的对手也不是李四。</p> 这头大妖本体的实力再怎么高深，再怎么是三仙境的强者，她的分身也不过是三元境而已。</p> 而已？唐未济心里自嘲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有这样的底气说这样的话了。</p> 他去势更快。</p> 云从龙，风从虎。</p> 龙藏天地，主隐匿速度。</p> 虎随金风，主神意杀气。</p> 唐未济的身形越发诡异迅速，他的拳头上沾满了黑色光芒，那是玄武大星赐予的星辉。</p> 铮！</p> 只听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妖艳女子竟被这一拳打得重重飞了出去。</p> 这是她第一次在交手中处于下风，其背后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p> 唐未济长啸一声，紧跟着那道曼妙身躯便急射了出去。</p> 轰轰轰！</p> 一连十三拳，拳拳到肉，打得那女子远远飞开，好似被人扔出去的破布娃娃。</p> 唐未济落在地上，松了口气，心弦放松，浑身松泰。</p> 落在地上的女子惨不忍睹，自腰部往上一直到胸口被打得稀烂，鲜血流淌了一地。</p> 她居然还活着，不仅活着，反而笑得越发开心。</p> 你在笑什么？唐未济心中想着。</p> 女子咳出了两口黑色的血液，慢慢站了起来。</p> “我很开心啊。”</p> 唐未济想起来她能读取人的思想。</p> “你表现得越强大，我便越开心啊。”妖艳女子眼中闪着说不清的光芒，“四神珠果然是厉害，若再给你一些时间，只怕便是我也没法轻易夺回来了。”</p> 她说着话，用手随意摸了摸自己的身体，飞鸟重新化作流萤，一粒粒融进了她的身体之内。</p> 然后破碎的身体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不过眨眼间便恢复成了之前的模样。</p> 血色长袍化作了甲胄，那两枚花瓣翅膀脱离开来，变成两道血色长矛，围绕在唐未济的身边。</p> 妖艳女子的气息变得比之前强大高深太多，只是甲胄包裹着的那具躯体变得虚幻了许多。显然这种形态对她来说也不能够支撑太长时间。</p> 既然不能够支撑太长时间，那么她自然不会在唐未济身上浪费太多时间。</p> 她轻轻抿着嘴唇，“去。”</p> 长矛化作闪电向着唐未济激射。</p> 电光急闪，以唐未济为中心化作一道光团，无数细密的红色电丝不断碰撞在他的身上。</p> 唐未济浑身被黑色星辉包裹，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半空中有无数璀璨的金色火花溅射开来，就像是打铁一般。</p> 星辉在这样剧烈的攻势下被飞速消耗着，唐未济欺身上前，又是一拳往女子胸口砸去。</p> 妖艳女子眼中光芒流转，抿嘴轻笑，“小弟弟是对我胸口有什么偏爱么，这么喜欢往这里砸？”</p>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坍塌下去，躲开唐未济的一拳，自下而上一刀向着唐未济手臂撩斩过去。</p> 唐未济姿势不改，以手肘挡住这一刀，一拳往女子脸上砸去。</p> “怎么，我说完了就改地方了？这么胆小？”女子“咯咯”笑着，手里的动作却越发狠辣。</p> 三米长的长刀一分为二，一左一右往唐未济脖子上剪过去，同时身后有有两道长矛飞射而来。</p> 唐未济不言不语，含住一口气，知道自己速度追不上长矛，只硬扛着一拳拳砸过去。</p> 只是那女子吃过一个大亏，如何还敢让他近身，无论如何必定有两把刀横在她与唐未济中间。</p> 一时间，唐未济竟然陷入了困境，好似被蛛网缠住的飞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怎么挣扎都只是徒劳。</p> 那妖艳女子一声厉喝，又吹出一道惨白色的风。风如长蛇龙卷而来，只缠住唐未济，让他如陷泥沼，动弹不得。</p> 包裹着他的玄武星辉被不断消耗着，娇艳女子的身躯越发虚幻，露出正中间的那颗黑白分明的眼球。</p> 很显然她也有些支撑不住了，于是动作越发凌厉。</p> 虽然这女子比不上当初交手的李四，但与李四不同的是这可是生死战，妖艳女子自然不会出手一次便收手。</p> 唐未济周身的星辉被磨灭过半，有些地方已经笼罩不住他的身体。</p> 最先露出的肩头被风龙卷几次撞击，撞得他大口吐血。</p> 唐未济以指掐诀，引出自己刚刚觉醒的玄武血脉，化作一头老龟向着妖艳女子一口咬过去，于此同时小火悠悠荡荡飞了出来，深吸一口气，涨大了半圈，而后朝着那女子喷出一口金红火焰。</p> 女子看着自己越发黯淡的身躯，眉头微皱，她就像是没看见唐未济的攻击，突然抬起头，收回了那些长矛与血色长刀。</p> 老龟咬在了她的身上，火焰为她披上了一层霞衣。</p> 女子恍若未觉。</p> 她咬开自己的手指，在半空中点出一枚符篆，向着唐未济镇压过去。</p> 符篆化作一道金光，轰击在唐未济的身上。</p> 唐未济狂吐了一口鲜血，残余星辉在这一击之下被尽数震散。</p> 他倒飞了出去，大口呕血。</p> 女子飘到他的面前，手指轻轻抵在唐未济的眉心。</p> “我的终究还会是我的。”</p> 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当初被九长老抽离血脉时候的感受再一次涌上唐未济的心头，唐未济知道她这是要开始抽离四神珠了。</p> 他想要做些什么，却骇然发现自己连一丁点的力气都用不出来，那些血脉力量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他只能任人宰割。</p> 就在这时，一枚金色的铃铛落在了地上。</p> </p> 第五十四章 恒河沙 金色的铃铛很精致，很有富贵气，这时候出现在这里，同样让它变得很古怪，所以它在一出现的时候便吸引了唐未济和妖艳女子的视线。</p> 这里是天都长安街，最繁华的一条街道里面的一个无人巷口。</p> 但这里比以往的天都长安街多了一片灰色的雾气，雾气笼罩的地方形成了一片自我小天地，与外界的大天地隔绝开来，任何人都察觉不到这里面的动静，就连天都大阵都不能离开反应过来。这是妖艳女子从妖界逃出来的时候唯一带的一件稀世宝物。</p> 唐未济在没有激活玄武血脉之前连撼动它都做不到，便是妖艳女子自己的一击斩在上面都只是让它裂开了一道小口子，透出一小片天光。</p> 然而这个时候却有一枚金色的铃铛落在了这片天地中间，很显然这是没有得到妖艳女子允许的。不告而取是为贼，不速之客视为匪，面前的铃铛自然便是不速之客。</p> 妖艳女子挥了挥手，一片血色向着铃铛笼罩过去。然而就在此时，铃铛里面突然钻出来一个人。</p> 唐未济看着莫名出现在这里的瑾公主觉得有些茫然，心想她怎么会在这里。</p> 妖艳女子也是愣了一下，而后跟着反应过来，飞来的血色变得更加浓郁。</p> 瑾公主看见里面的场景倒是没愣，一方面是因为那片飞来的血色，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小天地之中极其浓郁的妖气。</p> 她不是唐未济，看着那片血色脸色惨白，下意识便把刚刚拿到手里的铃铛扔了出去。</p> 与此同时，她在袖子里抓了一把东西，不管不顾全都扔了出来。</p> 有青铜小钟，有白玉簪花，有闪着电光的符箓，有黑色的巴掌大小的珍珠，还有两个盒子，一枚瓷瓶。</p> 妖艳女子被她搞得愣了一下，心想这是在做什么？</p> 然后下一秒钟她便变得极为狼狈，瞬间退走，唐未济与她的叫骂声同时开始响起。</p> 最先到的是那金色的铃铛，似乎有击破空间的力量，瑾公主才刚刚扔出来，它便从妖艳女子的面前钻了出来，撞在了血色甲胄之上。</p> 那甲胄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凝聚成的，与唐未济以玄武星辉笼罩周身有异曲同工之妙，饶是如此，也被这一下砸得粉碎开来，露出后面皎洁雪白的肌肤。</p> 灰蒙蒙的小天地之中可谓是春光乍泄，然而唐未济连看都来不及多看一眼，只凭着男人的第一直觉瞥了一眼，跟着便开始狼狈躲闪。</p> 因为后面的那些东西也到了。</p> 青铜小钟高高飞起，悬在半空中变化巨大，往他们两个兜头罩下来，撞在地上便是一道浑圆的缺口，缺口里面砖石碎如齑粉。</p> 白玉簪花化作一道白光，以闪电般的速度刺过来，比唐未济见过的最快的剑气都要快。</p> 那道紫金色的符箓闪着电光，悬在半空中，然后便射出一连串的紫色闪电，追着两个人鞭打过来。</p> 黑色的珍珠则是化作半透明的泡泡，将瑾公主罩在里面，血色被轻而易举地挡下，妖艳女子又尝试着偷袭了一两次，全都被珍珠挡了下来，气得她破口大骂。</p> 那两个盒子和一枚瓷瓶就算了，看上去普普通通，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盒子摔在地上掀开了盖子，里面装着的是上好的胭脂。</p> 唐未济也在破口大骂，因为没良心的瑾公主扔出来的东西都是无差别攻击的，连他也没有逃脱被追着跑的命运。</p> 当初圣皇挑选这些宝物给瑾公主防身的时候绝对没想过瑾公主连炼化它们都懒得炼化，只凭着它们自身激发出的天地灵威便有如此声势。</p> 妖艳女子心里头越发急躁起来，唐未济凭着玄武大星给予的星辉已经拖延了足够长的时间，这片灰色的小天地再怎么能够掩藏也到了被发现的临界点了，何况在此之前还被她自己的长刀斩出了一道缝隙，透出了一缕气息。</p> 那缕气息极淡，甚至连近在咫尺的李四都不能察觉到。但是对于天都大阵来说，这缕气息的出现便极为不和谐，就好像是一副完美的画作中间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人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但画本身却已经把这个黑点凸显了出来。</p>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便是画作本身找到了这枚黑点并且把它排斥了出来。</p> 她不敢再耽搁，她不知道天都大阵什么时候会被激发，若是给这里来上重重的一记，只怕她想逃都难逃。</p> 妖艳女子放弃了对瑾公主的攻击，全力追唐未济。</p> 唐未济失去了玄武大星给予的星辉之力，在这等宝物的杂乱攻势下本就尤为狼狈，若不是他打小便知晓玄武血脉的秘法，只怕早就支撑不下去了。现在加上了妖艳女子的攻势，他如何能保护己身，顿时一阵手忙脚乱，差点没被青铜钟罩住。</p> “收回去，快把那玩意收回去！”唐未济朝着黑珍珠之内的瑾公主大叫着。</p> 然而瑾公主躲在黑珍珠里面，蜷缩着，好像一个害怕黑暗的小女孩，动都不敢动，像是被吓到呆滞了，如何能回应唐未济。</p> 唐未济心里头都绝望了，原本以为到来的会是自己的援兵，没想到到来的却是一个只会全图aoe的杀神。</p> 吗的智障！</p> 唐未济在心里头破口大骂——他实在是没有力气开口骂人了，不然的话绝对要好好骂骂瑾公主。</p> 多好的一手牌打得稀烂，听说瑾公主的天赋还是极好的，难道圣皇便从小没让她真实战斗过么？真是浪费天赋浪费宝物啊！</p> 瑾公主是温室里的花朵不假，但一个从小敢偷圣皇宝贝，在大内禁宫到处乱窜的小姑娘会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见到有人打架便吓得乱扔宝贝的人么？</p> 显然不是。</p> 那么她之前的表现便自然是有深意的，不仅有深意，并且这深意还救了唐未济的一条命。</p> 唐未济心中大骂着四处乱窜，这地方也就这么大，他既要躲避天上的攻击，又要躲避妖艳女子的追逐，很快便在黑珍珠内的某人可以引导下来到了黑珍珠的周围。</p> 妖艳女子紧随而至，一道血色如瀑布一般向着唐未济背部洗刷过去，碰着了便是一大块皮肉融化破损。</p> 唐未济背后已是血迹斑斑，实在不敢再让她碰到，若是碰到的话怕不是连骨头都得露出来一大截。</p> 也就在这时，那盒落在地上的胭脂突然起了变化。</p> 瑾公主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在惊慌失措之下忘了动用血修的力量，那么扔出去的东西自然不会扔太远，这是很合逻辑的事情。</p> 那两个盒子与那个瓷瓶便落在了黑珍珠不远的地方，恰好是唐未济途径之路。</p> 妖艳女子是个极为谨慎的人，想想她能够跟着九长老来到人世并且不被发现，便也能知道她是如何谨慎的一个人了。</p> 因为足够谨慎，所以她多留了一个心眼，地上的三样东西，她尽量避免着走不去触碰。</p> 然而还是那句话，这地方太小了，况且唐未济选择了往这里逃窜，妖艳女子自然也得跟上。</p> 这三样东西便像是三条道路，妖艳女子下意识便不会选那个瓷瓶和闭合的盒子，因为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所以才会恐惧。</p> 她在潜意识的支配下拐了拐，拐到了已经打开的这盒胭脂旁边，于是那盒胭脂里面便有东西飞了出来。</p> 那是三颗很普通的黄色砂砾，每一颗也就寻常砂砾大小，没有光华，没有让人胆寒的气息，然而妖艳女子在看见这砂砾的一瞬间便惊叫了出来。</p> “恒河沙！”</p> 唐未济没有回头，却在脑子里迅速反应过来恒河沙是个什么东西。</p> 传闻南宗的和尚老祖宗魂归西天的时候拼了老命从西天里抓来了三颗沙子，那三颗沙子是佛家物，却符合道家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特性。三既是永恒，是浩如烟海，是无穷无尽。</p> 故此称为恒河沙，取自恒河沙数，是南宗极其有名的一宗密宝，能磨灭人的肉身与灵魂，却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瑾公主的手上。</p> 妖艳女子认出了这三颗砂砾的来历，自然便不会继续往前，她克制着自己对唐未济的欲望，转身便往外飞去。</p> 那三颗砂砾已经缓慢旋转起来，那速度落在唐未济的眼中都是极其缓慢的，就像是老牛推磨，缓慢，却有足够的威慑力。</p> 因为缓慢并不代表不强，有的时候也意味着宏大、浩瀚、藏有天地的道理。</p> 三粒恒河沙中果然藏有天地。</p> 有无数雪白细沙在三颗砂砾的中间涌出来，化作一片沙海，将妖艳女子笼罩在内。</p> 又是灰蒙蒙一片，却与阴天的灰不同，是沙尘暴即将到来的灰暗。</p> 唐未济止住了步伐，因为瑾公主从黑珍珠里面走了出来，天上的宝物也被她收了起来。</p> “刚才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瑾公主站在唐未济的身边问他。</p> 唐未济装作听不见，耳朵根却烧得通红。他把瑾公主当成了个傻子，结果自己才是个傻子。这还不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是还被人看了出来。</p> 看样子女人果然是危险的，哪怕是不会读取别人思维的女人，对他人心理的猜测也都是极其准确的。</p> 瑾公主只是问了问，并没有指望唐未济回答，她看向面前的沙海，手指轻轻动了动。</p> 有一道红色的光从她的指尖生出，然后在天空中慢慢化作了一道符箓，往沙海里印过去。</p> 沙海开始旋转，化作漩涡，又像是巨大的磨盘。</p> 一直没有什么动静的沙海里面传来了一连串的惨叫声，有碧绿色夹着血红的汁液在沙海中流淌。</p> 瑾公主面色有些苍白，看样子动用恒河沙这样的宝物对她来说也是一种极其沉重的负担。</p> “你怎么会惹到妖族的？”她扭头问唐未济，百思不得其解。</p> 唐未济摇了摇头，自然不会告诉她实话，“我也不知道。”</p> 不知道瑾公主有没有看出来这一点，反正没有多问，她又问道：“我听说你不是青龙血脉么？怎么又变成了玄武血脉了？”</p> 唐未济身形顿了顿。</p> 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刚才是不想回答，现在是不知道怎么回答。</p> 玄武血脉获封“龟奴”一名之后，在大唐所有人的眼中都是不折不扣的耻辱，老四营死光了三营，新三营里面的玄武营大多都是从罪犯中挑选的恶徒。圣皇给出两个选择，死或者加入玄武营。</p> 不如此的话，就连镇守浮池之渊的玄武营都凑不齐三千人。即便是这样，也足有一大半的人选择了死。</p> 哪怕玄武血脉是天阶血脉，也没有人愿意接受，这已经足够说明玄武血脉在正常人眼中的耻辱地位了。</p> 瑾公主似乎是看出来唐未济并不想回答，笑了笑，颇有深意地说道：“我对玄武血脉并不歧视，我只是觉得当年畏战不出的玄武营有罪。”</p> 唐未济心想，当年畏战不出的是玄武营么？而且当年的那场血流成河的战斗没准只是两个人的谋划而已。</p> 只可惜知道这个真相的人不多，他更不敢和面前的瑾公主说起。</p> 瑾公主顺着唐未济的目光看过去，恰好看见了面前的沙海。</p> “怎么，你担心那妖物脱困？”瑾公主笑了笑，神色间尤其自信，“恒河沙是父皇给我的，经过父皇亲手炼化，不到三仙境是绝对破不开的。”</p> 唐未济神色一动，“为何？”</p> 瑾公主笑道：“你不知道三仙境与三元境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一个‘道’字么？三仙境已经有了自己的道，三元境如何能破得了。”</p> 唐未济面色变了变，他想起来面前这女子可不如瑾公主所以为的仅仅只是三元境。</p> “她……”</p> 他的话还没说完，沙海轰然炸开，一道血色被灰雾笼罩，冲天而起，只余下一道极其虚弱阴冷的声音在唐未济耳边响起。</p> “有趣的家伙，记住我的名字，我名移洛，我还会来找你的。”</p> 瑾公主呆呆地看着那道消失无踪的血光，有些不明白，“这怎么可能呢？”</p> 灰雾已经被移洛带走，唐未济看着头顶的天光，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没好气地说道：“她是三仙境。”</p> 瑾公主看着血光离去的方向看了半晌，终于收回了目光，看着唐未济，心服口服，“能和三仙境打这么长时间，厉害！”</p> 唐未济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她取出了一枚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更是佩服地说道：“居然能把三仙境打跑，你更厉害！”</p> 然后她收起镜子，云淡风轻朝着四周压了压手，嘘了一声，鬼鬼祟祟做贼一般，“低调，低调。”</p> 唐未济无言以对。</p> </p> 第五十五章 问题 天都又发生了一起刺杀案，距离上次纪宇死亡还没过去多久，何况此次的刺杀涉及到了唐未济和瑾公主。这两位一位是受到真龙青睐的飞虹苑天才弟子、采雨会头魁，一位是圣皇最宠爱的子嗣、大唐的长公主殿下。</p> 朝野震动，这次不仅是刑部和大理寺，就连玄机阁的天师都牵扯了进来。</p> 有人说刺杀二位的是从浮池之渊爬出的大妖，玄机阁的天师是在观星的时候发现了玄武星的异动，怀疑那只大妖与十六年前的玄武营有什么关系；也有人说玄机阁的天师是被大妖惊动，怀疑大妖身上有什么宝物能够瞒过天都大阵，故此积极。</p> 不管怎么说，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天都一下子又乱了起来。神机阁甲士与羽林卫军士四处搜查，天都大阵全力开启，搜寻那一抹妖气。</p> 且不说刺杀这件事的严重性，单单说天都之中出现了一位三元境的妖族，这件事情就足以让圣皇暴怒。</p> 出现了第一个，就有可能出现第二个；出现三元境，就能出现三仙境；能出现在长安街，便能出现在深宫大院、阵法中枢。天都大阵是干什么吃的？当摆设用的么？</p> 神机阁与羽林卫一干重要人物被圣皇一顿训斥，就连天机阁的探子都被逮住一阵骂，圣皇只问一句话，大妖都跑到长安街了，你们这些耳目却没有一丁点消息，养着你们有什么用？</p> 天都人心惶惶，就连飞虹苑里许多弟子都跑了出来自愿帮忙，然而即便是这样也依旧没有找到那个自号移洛的女子下落，她就像是凭空消失在了天都之中。</p> 唐未济被召进了宫中，没过多久，圣皇便传来一个旨意——除草。</p> 除什么草？玄机阁的羽衣卿相面面相觑，天机阁的鹰犬密探满脸疑惑，神机阁的甲士们搞不懂这两个字的意思，就连最神秘的天工阁匠师们都摸不清圣皇的意思。最后还是瑾公主私下里传了消息，除草就是除草，天都春草，一株不留。</p> 于是这些个大人物们便开始忙活起来，只是天都何其之大，要寻一株春草何等艰难。除了这边，那边又长了出来。移洛有心化作一株春草，便是谁也不能捉得到她。</p> 这些事情与唐未济无关，他这次扮演的是受害者的形象，除了很少的一部分人，没有人知道在他遇刺的时候玄武大星有过异动。除了瑾公主一人，没人看见他有玄武血脉。</p> 只是瑾公主既然看见了，那么圣皇还不会知道么？</p> 唐未济对此保留疑虑，却毫无办法。</p> 天都是圣皇的天都，大唐是圣皇的大唐，他身处飞虹苑，即便想跑又能跑到哪里去。他又不是移洛，能化作一株春草。</p> 待到霜月来到飞虹苑再次见到唐未济的时候，惊奇地发现唐未济竟然在教小木鱼烤肉。</p> 温煦的小院一角堆满了劈得整整齐齐的柴禾，柴禾晒得干燥，粗细均匀。在小院的中央已经起了一堆橘黄色的火焰，左右插了两根粗壮的枝丫，小木鱼正用树枝串着鱼和兔子之类的野味，唐未济在缓缓转动着枝丫上的树枝，树枝上面是几片土豆。</p> “我跟你说，烧烤这东西，吃了容易上火，尤其是烤肉，所以要多吃蔬菜，等一下这些烤好的土豆青椒什么的你吃，我吃烤鱼还有那只兔子。”</p> 霜月刚进入院门的时候，听到的便是唐未济在和小木鱼说这话。</p> 她有些无语，心想小木鱼不是你师弟么，听说方寸山一脉极为护短，尤其照顾辈分小的，你怎么还能骗人家小孩子的东西吃。</p> 小木鱼还没有成年，在霜月的眼中的确只是一个小孩子。</p> 霜月已经来了好几次了，与这小院中的几个人都算熟悉，也不客气，径直推开了小院的门，恰好唐未济听见声音转过脑袋看见她，打了个招呼。</p> “霜月来了，呦，写墨也在啊，一起吃烧烤啊，这边还有多余的土豆片呢，吃不完。”</p> 唐未济一边说着，一边在后面挥手示意小木鱼赶紧把烤鱼藏起来几条。</p> 推着霜月轮椅的侍女名为写墨，几次来往也算熟悉，听见唐未济的话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她倒是不像小木鱼那么客气，“我想吃烤鱼。”</p> 唐未济讪讪笑了笑，“烤鱼不好吃，没土豆片脆，也没土豆片香。”</p> 他说这话，转眼看着霜月，问道：“是不是。”</p> 霜月点了点头，“的确如此，给我和写墨一人一条烤鱼吧，多加孜然，多放辣椒，那只兔子就不跟你抢了，分我一条腿就行。”</p> 唐未济转头恶狠狠瞪了小木鱼一眼。</p> 小木鱼有些无奈，心想这都是霜月姐姐要吃的，你瞪我做什么。</p> 瞪是瞪完了，哪怕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得捏着鼻子烤。</p> 一行人在这边吃完了烧烤，算是吃过了午饭，期间写墨倒是称赞了一番唐未济的手艺。洗净了双手，霜月让唐未济推着自己在院子里走走，写墨会意，知道他们这是有话要说，拉走了还一头雾水的小木鱼，帮着他们关上了门。</p> “替身符没了。”唐未济告诉霜月。</p> “无妨，本来就是拿来用的，没了就没了。”她顿了顿，继续道。“你修行出了问题？”</p> 霜月倚在轮椅椅背上，两枚金黄色的月轮在她的掌间来回旋转。</p> “嗯。”唐未济没有与她多解释什么，毕竟她不是买剑。</p> 与移洛的那场战斗之后，唐未济尝试着炼化玄武血脉与青龙血脉，却发现两者并不能共存，势同水火，彼此牵扯，让他感觉不到任何血脉力量。唐未济猜测四神珠的四种血脉全都释放出来他才能尝试着入手将血脉之力共用，达到彼此之间的平衡。</p> 在此之前，他便只能等着哪一天自己的白虎血脉与朱雀血脉觉醒了。</p> 好在玄武血脉的星辉之力帮着唐未济从驭气境到了驭气境的顶峰，修为比以前深厚了许多，也不算没有半点进步。</p> 这还只是其一，更重要的问题还在后头。</p> 当初移洛以流萤化飞鸟，飞鸟诱惑唐未济往前走了一步，碎了他体内的金镜，让镜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纹。</p> 金镜本是人身小天地的投影，上面出现了一道裂纹，便意味着唐未济身体出现了一些问题。</p> 这本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世上万千人，谁的金镜是完整无暇的？就好比在没遇到九长老之前的唐未济，一张镜面碎如纸屑。</p> 但这是在之前，若是想要承受四神珠，那么这片镜面便必须完美无缺，九长老帮着打碎了唐未济的金镜，又重新融合在一起，等同于让他的身躯重获新生。</p> 唐未济想要继续觉醒血脉，不让自己爆体而亡的话，就必须要先修补好金镜上的裂痕。但是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九长老再帮唐未济融合金镜，他又能如何去做？</p> 而不修补好金镜，那两种血脉又彼此相互牵扯，让唐未济半点血脉之力都借用不到，等同废人。</p> 这简直就是陷入了死循环，不然的话唐未济也不会借着烤肉放松心情。</p> 霜月能看出来唐未济修行出了问题，唐未济一点都不惊讶，毕竟她是世人公认的最强驭气境，让他惊讶的是霜月接下来的话。</p> “是玄武血脉和青龙血脉的关系？”</p> “你怎么知道？”唐未济很惊讶，并且停住了脚步。因为不再说话，所以气氛有些凝重。</p> “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圣皇的几个子嗣关系都很好。”霜月扭头看了他一眼。</p> 全天下都知道圣皇仅仅只有两子一女，那么霜月说的这几个人之中必定包括了瑾公主。</p> 唐未济无端对瑾公主生出了一些埋怨，之前走的时候还说好的千万别告诉别人，怎么转头就告诉了霜月。</p> “你也别怨她。”霜月猜到了唐未济的想法，“她在临走的时候便猜到了你可能会出一些问题，毕竟是两种天阶血脉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她担心你控制不了，所以让我过来看看。”</p> 唐未济想你又不是大师兄，你能看出什么来，能想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么。</p> “我看书比较多。”霜月看着他笑道：“所以我知道的东西也比较多。”</p> 唐未济叹了口气，心想女人果然是洪水猛兽，哪怕是不会他心通的女人也能猜到别人心里在想什么，这还让全天下的男人怎么活？</p> 霜月又问道：“我都已经知道这么多了，何妨多知道一点？”</p> 这是让唐未济把自己的问题告诉她。</p> 唐未济心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事已至此，多一个人想想办法，总比他一个人手足无措来得要好。</p> 飞虹苑里藏着的那个人还没有露出水面，又有一头本体三仙境的大妖藏在暗处要杀他，唐未济实在是不敢让自己像现在这样等同于普通人没有半点自保之力。</p> 他把问题与霜月细细说了。</p> 霜月凝神想了片刻，说道：“你的问题的确有些复杂，这是其他人从来没有遇到过的。”</p> “人身金镜的问题还在其次，你目前要解决的是两种血脉互相牵扯的问题，不然的话你的身体便如一潭死水，任何血修的力量都借用不了，便也当不了钓饵，暗中那人浮不出水面。”</p> 她细细想了想，“我心里有了些计较，可能要回去找一些东西，在此期间你可以问一问二皇子殿下宫内有没有什么解决的法子，毕竟深宫大院，奇书多不胜数。”</p> 她说二皇子殿下的时候用的是敬语，刻意的疏离感极其明显。</p> 唐未济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脸上并无表情，便只是在心中叹了口气，点头说知道了。</p> 两人正说着话，院门又被推开了，霜月看了一眼门口，说了一声我先走了，便自己推着轮椅与那人擦身而过。</p> 那人站在那边，帮忙也不是，不帮也不是，显得尤为尴尬。</p> 最终还是唐未济打破了这家伙的尴尬，“你怎么来了？”</p> 站在门口的魏孝熙翰挠了挠头，没回答唐未济的问题，指着霜月离去的背影，“她这是在躲着我吧？”</p> 唐未济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觉得她只是不想见到你吧。”</p> 魏孝熙翰叹了口气，神情难得有些落寞。</p> “你怎么来了？”唐未济不得不提醒他。</p> 神机阁目前正在忙着在天都之中寻找那一株草，他之前被圣皇扔到了神机阁暂时统领神机阁，应该是最忙的时候，怎么会有时间跑到飞虹苑来。</p> 魏孝熙翰回过神来，看着唐未济，有些兴奋道：“护国公回来了。”</p> “谁？”唐未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p> 魏孝熙翰便换了个说法，“弘光大将军从浮池之渊回来了。”</p> 唐未济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极其僵硬，杀气一闪而逝。</p> 魏孝熙翰到底不是霜月，没有察觉到这点异象，他继续说道：“我从小朵那边知道了你的情况，想着弘光大将军说到底是青龙血脉了解最深的人，没准你去见见他，能找到自己的解决办法。”</p> 唐未济问了一句，“小朵是谁？”</p> 魏孝熙翰“哦”了一声，反应了过来，“瑾公主，她小名叫小朵，我们都叫习惯了。”</p> 唐未济点了点头，没说话。</p> 魏孝熙翰有些奇怪，“你怎么了？”</p> 唐未济叹了口气，抬头道：“瑾公主还把我的事情告诉了谁？不是说好不和别人说的么。”</p> 魏孝熙翰笑着摆了摆手，“她和霜月说话的时候恰好被我听到了，除了我们两个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了。”</p>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刚才也是来找你说这事儿的吧？”</p> 唐未济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忙叮嘱道：“我的事情千万别让大将军知道。”</p> 魏孝熙翰愣了愣，很是奇怪，“这是为何？若是要问世间谁对青龙血脉最了解，那肯定是大将军啊。”</p> 唐未济心想若是让弘光知道自己的情况，那岂不是羊入虎口？</p> 只是这些话无论如何是不能和魏孝熙翰说的，他摆了摆手，“反正你别告诉其他人就是了，我自己找找办法，总能解决的。”</p> 魏孝熙翰无奈，只得应下。唐未济又把霜月之前说的话说了一通，魏孝熙翰答应了下来，临走的时候唐未济扔过去一枚瓷瓶。</p> 魏孝熙翰接到手里，愣了一下，问他道：“这是什么？”</p> 唐未济正往屋内走去，“龙涎，瑾公主之前问我要我没给，长安街她救了我一命，算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正好让你带给她。”</p> 魏孝熙翰闷头应了一声，没说话。（五十一章是天元十八年，写错了，此处更正）</p> </p> 第五十六章 失败还是失败 要说起从天元二年到现在天元十八年朝野中最大红大紫的人是谁，不是朝堂常青树当朝老太师，也不是吏部那位圣眷隆重的小尚书，而是负责镇守浮池之渊的弘光大将军。</p> 天元二年发生在浮池之渊的事情谁都知道，泱泱大唐谁都知道是弘光大将军挽救了自己的生命，这如何不让人对他充满敬仰。据说好些地方已经给大将军建了生祠，日夜供奉。</p> 按说常人若是有此成就，怕不是早就飘飘乎不知所以然。大将军却镇守浮池之渊十六年，不曾回过天都一趟，只是加固浮池之渊的阵法，为四年之后的那场战斗做准备。</p> 这也让他的形象在众人眼中越发高大，已经快要成为圣贤了。据说在浮池之渊，新三营老青龙营谁对弘光大将军不是佩服得五体投地。</p> 他不在天都，天都却流传着他的传说，世人若是有一天能达到这种地步，便足以不愧此生活着在世上走一遭了。</p> 弘光驻守浮池之渊十六年，却突然回到了天都，这其中原因让很多人议论纷纷，有不少人猜测可能与之前出现在天都的那头大妖有关。</p> 圣皇召弘光大将军回来，怕不是要为此时问责大将军吧？</p> 不少人心中担心。据小道消息流传，天都中好些个将军侍郎都准备放下成见联手上书劝圣皇息怒了。</p> 大将军回到天都之后，先是去了一趟宫内，又去了一趟太师府，拜见了老太师之后便回到了将军府闭门不出，谢绝来客。</p> 即便如此，将军府门前依旧门庭若市，朝中重臣、黎民百姓、世家子弟、布衣书生络绎不绝，就连还没有从天都离开的宗门长老都去了好几拨，其中连捉刀教极为神秘的捉刀童都去了两趟，依旧没人见到大将军真颜。</p> 朝野上下溢美之词越发繁多，东来居内经久不衰的话题除了后院的指谈之外又多了一个大将军何时才会见客。</p> 大将军不曾见客，唐未济也是。</p> 魏孝熙翰找遍了宫内秘术，没有找到与唐未济情况相似的。</p> 倒是瑾公主对唐未济的表现满意了许多，大咧咧说到底是过了命的交情，就是不一样，唐未济这人虽然小气得很，但对朋友还是很大方的么。</p> 这是原话，魏孝熙翰原封不动告诉了唐未济，自己在背地里没偷着乐。</p> 霜月那边一直都没有消息传回来，说要找方法也不知道找到哪里去了。</p> 如此又是半个月过去了，唐未济在小院之中无法修行，便只有指导小木鱼修行，连小院的门都不曾踏出去半步。</p> 他没有忘记暗地里藏着的那个幕后黑手还有那头大妖，而今对于他来说只有飞虹苑才是最安全的地方。</p> 这日，小木鱼正在唐未济的指导下修行冰花秘术，他感受着体内玄武血脉与青龙血脉的纠结缠绕，叹了口气，走出屋门之后，惊讶地发现买剑竟然躺在院内睡觉。</p> 院子里面自然是没有床的，买剑就睡在那张石桌上，两条腿耷拉在一旁的葡萄藤上。</p> 一个月时间没见，买剑浑身上下写满了疲累，满身尘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忙了什么事情。</p> 唐未济从房间里搬了一床被子出来，盖在他身上，一直等到夕阳西下买剑才悠悠睁开眼睛。</p> 他一睁开眼睛便看着身上的那床被子笑，唐未济不明所以。</p> 买剑也没说什么，收好了被子之后震散了身上的灰尘，洗了把脸，开始与唐未济谈正事。</p> 据他所说他是受秦老将军的邀请，去了一趟冥河，见识了一番冥河大妖的风采，一人斩了三头三元境的大妖之后听说了唐未济的事情，夤夜赶了回来。</p> 说到这里，买剑有些懊悔，说要是早知道天都也有大妖，他何必跑那么远，跑到冥河去了。</p> 唐未济有些无语，买剑又问了唐未济许多细节，有关人身金镜以及移洛的许多事情，唐未济一一作答。</p> 买剑又施了个小手段，取了一杯清水，以杯中水观唐未济人身金镜，看完之后啧啧称奇。</p> 对买剑唐未济自然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把自己两种血脉的情况告诉了他，询问买剑的看法。</p> 买剑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话，“你要不学我，一剑斩了？”</p> 唐未济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买剑的意思。当初在离开方寸山的时候唐未济问买剑天都的事情，买剑说看不顺眼的给一剑就行了，意思就是这事情搞得他心烦，也直接一剑斩过去就行了？</p> 一剑斩自己？还是斩开两种血脉之力？唐未济苦笑，哪有那么简单，也许对买剑来说可行，但对他来说这种粗暴蛮横的办法还真没用。</p> 买剑也知道自己帮不了什么忙，罕见地有些郝然。</p> 又等了半个月，霜月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魏孝熙翰倒是带来了消息，说霜月已经找到了一些东西，正在试验阶段，想来一有消息就会过来。</p> 唐未济又能说什么，人家什么都不求，帮他找到现在，这份情谊已经很值得铭记了，你难不成还要责怪人家没有给你更快找到么？</p> 升米恩，斗米仇。唐未济谨记本心，不做这种泯灭良心的事情。</p> 他让魏孝熙翰带过去一句话，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并且让霜月不用那么着急，慢慢来也行，反正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了，他唐未济不差这点时间。</p> 话虽然这么说，但该着急的还是要着急的。</p> 距离春雨宴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霜月让铁甲卫和天都一些闲汉传出去的消息也慢慢散在了天都的大街小巷，谁都知道春雨宴第一名的唐未济要被圣皇召进宫中去潜心修炼。</p> 这个消息对寻常人来说最多也就是饭后谈资，表达一下自己的羡慕，但对于藏在暗处的那只鬼来说，便是催命的符咒。</p> 唐未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遇到那只鬼，总不能一辈子呆在飞虹苑这座小院子里不出去吧。</p> 况且买剑不可能一直都呆在这里，只要买剑一走，没有自保之力的他便是有危险的。</p> 夜幕渐渐在天都上空拉开，唐未济坐在院子的葡萄藤下，看着葡萄藤发呆。</p> 院子里的葡萄藤是老藤，看上去最起码长了二十年了，藤体粗糙，顺着架子往上爬，弯弯曲曲像是一条灰色的长蛇。因为是初春，除了一些米粒大小的嫩芽，老藤上面还看不出绿色，光秃秃地，只有枝干。</p> 唐未济看着那株藤，仿佛看见了什么很奇妙的东西。</p> 星光洒在老藤上，为它镀上了一层神秘的淡蓝色，老藤在唐未济的眼中开始扭曲，星光在上面流淌，如水银一般缠绕。</p> 唐未济慢慢歪着脑袋，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很好玩的东西。</p> 有清风吹过，老藤开始轻轻摇晃，于是水银一般的星辉也开始摇晃。</p> 在唐未济的眼中，老藤逐渐化作了一个人形，那纠缠在一起的藤蔓慢慢变成了自己的经络，摇晃的星辉与月光便是其中流淌的血脉之力。</p>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内视己身。</p> 经络之中，玄武血脉与青龙血脉彼此纠缠，以黑色看成玄武，以青色看做青龙，那么唐未济的身体从整体上看过去便是青一块黑一块夹杂在一起。</p> 它们彼此相互牵扯着，导致唐未济体内的力量便被冻结住一样，一分也不能动用。</p> 唐未济若有所悟，他想到了纠缠在一起却呈冲天姿态的老藤。</p> 于是开始转换自己的思路。</p> 他调动极细微的青龙血脉与玄武血脉，就像是两根头发丝粗细的血脉之力彼此泾渭分明，互相牵扯。</p> 他将这两种血脉仿造老藤的模样旋在一起，像是黑白阴阳鱼，又像是移洛出现时候那道灰色漩涡。</p> 他想要让血脉之力融入其中，以螺旋姿态排列在小天地里面，而后为其所用。</p> 不出意料之外，失败了。</p> 唐未济没有了之前的焦急，心如止水。</p> 再一次尝试着将两种血脉旋在一起，只是取了更小更细的血脉之力。</p> 又一次失败。</p> 抹了把脸，继续。</p> 失败。</p> 失败。</p> 还是失败。</p> ……</p> 夜色渐深了，小木鱼看着院中坐着不动的唐未济，有些担心他被夜露打湿身体着了凉，想出去给他披一件衣服。买剑拦住了他，摇了摇头，眉宇中罕见地有些凝重。</p> 小木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感觉到了空气中如水银一般的压力，让人难以呼吸。</p> 他便不再呼吸，憋着一口气，看着窗外。</p> 失败，继续失败。</p> 唐未济面色惨白，若是之前调动这么点血脉之力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但放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丝血脉之力的调动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有点类似利刃在体内游荡、切割经脉的感觉。</p> 失败，还是失败。</p> 唐未济摇摇欲坠，小木鱼终于憋不住气，轻轻吐出浊气来。</p> 失败。</p> 失败。</p> 失败的阴影就像是头顶的那片天空，抬头便可见，除了失败，没有其他任何东西。</p> 唐未济依旧没有泄气，他想到了茂叔对他说过的一句话。</p> 真奇怪，为什么一到这种时候，想到的一定是茂叔说的话？难不成是因为听他说话听多了？</p> 唐未济心里有些哂笑地想着，也不知道茂叔在哪里，当初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事情。</p> 他叹了口气，再次尝试，然后便成功了。</p> ……</p> 他想，茂叔说的没错，失败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从头再来罢了。</p> 一枚青黑色的气旋出现在了他的指尖，就像是当初方寸山上的那朵冰花一样，引世间瞩目。</p> </p> 第五十七章 风雨欲来 大将军府占地极广，光是侧门便有六个之多。</p> 裴响与仇乐池站在东南角的门外，面色颇为不甘。</p> 这已经是他们第五次前来求见大将军了，然而依旧没有得到大将军的召见。</p> 若是春雨宴之前的话，他们怕不是扭头便走了，但在化广峰上有人在他们心湖说过话之后，他们总觉得还有一丝希望。</p> 这一丝希望便一直拖到了现在。</p> “他会不会是骗我们的？”仇乐池沉默了半晌，看着远处的朱红大门，面色阴郁，“也许他根本就不是大将军的人，而是唐未济那边的人。”</p> 裴响叹气道：“可是当初在你我心湖响起的那道声音也给出了证据，除了大将军，还有谁知道咱们两家各自的事情，要知道那件事情离现在已经很长时间了，除了大将军一脉的人，没人知道。”</p> 仇乐池依旧有些阴郁，“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所谓的秘密终究会被人泄露出去，也许那人知道了这一点，拿这件事情诳我们。”</p> “那对他有什么好处呢？”裴响看了仇乐池一眼，“他帮唐未济，对他有什么好处？”</p> 仇乐池沉默了，没有说话。</p> “你我两家的事情，只有圣皇或者大将军才能解决，既然采雨会已经失败了，那么便只能求见大将军。”裴响叹了口气，“我们虽然是三代弟子，但树倒猢狲散，彩衣阁与捉刀教万万不能倒啊。”</p> 仇乐池摇了摇头，“我还是不信他。”</p> 他以心湖传声，“况且纪宇死得蹊跷，我一直怀疑是给你我传音的那人做的，飞虹苑内，除了买剑之外，唯有那人是三元境，他若是想要杀纪宇的话不费吹灰之力。”</p> “还是那句话，好处呢？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没好处的事情怎么会无端去做。”裴响摇了摇头，“再说吧。”</p> 仇乐池一甩袖子，愤愤道：“走吧，看样子大将军今日也忙得很，别让我逮到那人，若是逮到他的话，我定然要让他尝尝我捉刀教的凌迟之苦。”</p> 裴响摇了摇头，心里其实也不信那人的话了。若那人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是大将军的部下，又怎么会鬼鬼祟祟躲在飞虹苑，若真的是大将军的部下，当初许诺给他们的事情怎么到现在也应不了，甚至大将军都懒得见他们一面。</p> 两人彼此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道：“两位请留步。”</p> 裴响惊讶地转过脸来，恰好看见那朱红色的门开了，有个门房打扮的人匆匆走了出来，“大将军有请。”</p> 仇乐池豁然转身，面露狂喜。</p> ……</p> “你究竟是谁？”黑暗中，有人看着面前的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捏紧双手。</p> 他抱住了自己的脑袋，黑色珍珠闪烁，头痛欲裂，“你究竟是谁？究竟是谁！”</p> 黑色的雾气从珍珠中窜出来，似乎是在承受着无比剧烈的痛苦，不断翻滚着，有阵阵惨嚎从黑雾中传递出来。</p> 方才还抱着头痛不欲生的少年已经变得正常，眼神清明，看着半空中翻滚的黑雾无比紧张，“上使大人，你怎么了？”</p> 黑色雾气并没有理会他，依旧翻滚不休。</p> 少年有些紧张，跑到门口，透过门缝看了一眼门外，把屋门拴住，又匆匆跑了回来。</p> 黑雾依旧翻腾，像是经历着极端的痛苦。</p> 少年不知所措，只能跪倒在这黑雾面前祈祷着。</p> 不知过了多久，黑雾平静了下来，重新钻入了黑色的珍珠之中。</p> 少年睁开眼睛，站起身子，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色冷硬。</p>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不分彼此。”</p> “行动？你想现在行动？没看出来那是有人故意放出的风么？”</p> “怎么，你怕了？大将军既然已经来了，你还怕什么。唐未济不在方寸山待着，跑到天都便是自投罗网，有大将军坐镇，你还怕什么东西。”</p> “我怕？你觉得我会怕？脑袋掉了碗大一个疤，更别说现在这个鬼样子，我会怕？”</p> “你觉得圣皇真会召唐未济进宫？简直是笑话，飞虹苑数千名弟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是买剑也没有资格让圣皇召进宫中修炼，唐未济何德何能。”</p> “瑾公主？瑾公主怎么了？瑾公主去看过唐未济？这又怎么了？你怕唐未济和瑾公主扯上关系？”</p> 片刻的沉默。</p> “你说的有道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瑾公主真的在圣皇面前说话的话，唐未济被召进宫中去，哪怕是大将军也没有任何办法。”</p> “但茂才怎么办？纪宇死后唐未济那么狼狈，茂才都不曾出现过，怎么样才能找到他。”</p> “不，唐未济不重要，茂才重要，唐未济当年只是个孩子，能知道什么，茂才哪怕对他说也说不了多少，只要杀了茂才，唐未济随便处置，但杀了唐未济，茂才不好处置。”</p> “你想杀唐未济逼着茂才出现？他若是不出现呢？”</p> “试试吧，大将军已经明确表达过不满了，总不能让大将军亲自动手。”</p> “南海的这名弟子怎么办？”</p> “呵，只要任务完成了，谁管他的死活，他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棋子罢了。”</p> 少年抬起头，眼珠如黑色的珍珠一般闪亮，“宜早不宜迟，待到买剑走了之后立刻动手。”</p> “会走的，大将军这次万里迢迢从浮池之渊赶过来就是为了那件事情，天都的三元境到时候会作为中坚力量，买剑肯定要去，不会有圈套。”</p> “对，除了茂才……如果他藏在暗处，那是最好的机会。”</p> 是谁的最好的机会？茂才出手杀了他们的机会，还是他们杀了唐未济，引茂才出来的机会？</p> 黑雾没说。</p> ……</p> 青黑色的气旋比当初的冰花都要小太多，它在晨光中宣告着自己的诞生。</p> 唐未济看着这道气旋，眉开眼笑。</p> 买剑推开门，带着小木鱼走了出来。</p> 小木鱼由衷佩服道：“恭喜唐师兄。”</p> 唐未济“嘿嘿”笑着，拍了拍小木鱼的肩头。</p> 买剑问道：“完全解决了？”</p> 唐未济挠了挠脑袋，“还需要时间，只能算是暂时性解决，想要完全解决，还得等日后再说。”</p> 买剑点了点头，没有多问，“明天我得出去一趟，你让霜月从铁甲卫调人过来。”</p> 唐未济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p> 买剑笑道：“没什么大事，捉刀教的捉刀童约我在东来居会面，说是有要事相商，我去一趟。”</p> 唐未济点了点头，没说话。</p> 天色大亮，买剑说要回去补觉，小木鱼忙着今日的修炼，唐未济便开始继续修炼那道气旋。</p> 他要以这道气旋当做杠杆，把自身凝固的力量撬动，打碎，然后融入壮大气旋。</p> 这种方法没人用过，因为没有人遇到过像他这样的情况。</p> 唐未济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下去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但总比现在的状态要好得多。</p> 血脉之力便在这种蚕食下逐渐松动，气旋越发壮大。</p> 太玄教的雨师兄又来了一趟，小木鱼说还是冲着龙涎来的，但三滴龙涎唐未济自己用了一滴，给小木鱼用了一滴，还有一滴送给了瑾公主，实在是没有了。如此一说，雨师兄虽然将信将疑，却只得叹气离去。</p> 一日修炼，一日无语。</p> 第二天一大早，买剑便出了飞虹苑，铁甲卫自然派人过来守护小院。</p> 结果没到中午，买剑便匆匆回来，面色凝重。</p> 唐未济有些惊奇，问道：“怎么了？”</p> 买剑轻声道：“我可能真要出去一趟，不冻河对岸的青山深处有东西要出来，不仅是我，彩衣阁的袁浩宇，南宗的佛子，玄冰阁的贝小北，太玄教的捧剑道人都要去。”</p> 唐未济愣了一下，“什么东西？”</p> 买剑匆匆往屋内走去，“暂时还不确定，也许是洞府，也许是惊天宝物，也许是一片凶厉的古战场，或者有大妖出世也说不定。”</p> 片刻之后，买剑匆匆走了出来，塞给唐未济一张玉符，“拿着。”</p> 唐未济愣了一下，收入怀中。</p> 买剑把玉符的使用方法细细告诉唐未济，又有些肉痛道：“省着点用，这玩意我可不多。”</p> 唐未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再看买剑已经匆匆离去。</p> 不一会儿的工夫，魏孝熙翰又跑了过来，与唐未济说了此事。他知道的比买剑更多，但也不太清楚，只说青山那边出世的东西不寻常，大将军这次回来就是冲着那个东西来的。</p> 圣皇有令，不仅是大将军，就连秦老将军带来的铁甲卫都要跟着一起去。除了羽林卫之外，神机阁也要派人过去，他便是神机阁的领头人，这次过来是和唐未济道个别的。</p> 唐未济没来得及和他多说几句话，霜月又来了，相比较魏孝熙翰，她的面色更加凝重，显然是知道些内情的。</p> 唐未济问她事情，她却不说，只是让唐未济今日之后赶紧去宫中，铁甲卫只怕要被尽数抽调走，就连她也要跟着去青山。</p> 言毕，她又与唐未济说了这些日子查到的一些东西，有关人身金镜的居多，两种血脉的很少。唐未济受益良多，对自己鼓捣出的青黑气旋又有了新的感悟，自然多加感谢。</p> 什么都没说，但唐未济从这样的阵仗中已经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淡淡硝烟味、浓重的急迫感。</p> 他抬头看向天空。</p> 天色阴沉，风雨欲来。</p> </p> 第五十八章 岚隐上师门下的灭吴 “嚓，嚓，嚓。”</p> 空寂深山，幽谷之上，有声音不断传来。</p> 单调，尖锐，有时却又很低沉。</p> “嚓，嚓，嚓。”</p> 临崖的藤蔓上，有浑浊的水流沿着藤蔓留下，水流呈灰色，里面夹杂着猩红的血丝。</p> 有淡淡的血腥味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蔓延开来。</p> 化广峰山下的那座小院里面，唐未济烧开了一壶热水，桌上放着一小盒金黑色的茶叶。</p> 魏孝熙翰带着这盒茶叶过来的时候提过一嘴，说是皇后娘娘赏给他的，以汤色鲜浓，香高气纯，味甘口滑著称。</p> 最重要的是这种茶叶带松烟香，有凝神静气的效果，能有效帮助血修控制体内的血脉之力。</p> 唐未济没系统学过茶道，自然不知道什么叫高冲低泡、敬闻品香，也不知道诸如白鹤沐浴、观音入宫之类的美称。</p> 他泡茶便是泡茶，壶高三分。饮茶便是饮茶，分三口饮一杯，嘴里一转便顺着喉咙化作一道热线入腹——这还是在方寸山看龙舟自己学的。</p> 这要是落在龙舟眼中的话，只怕免不了要心疼，大骂他暴殄天物。</p> 桌上紫砂贡壶壶口一线水雾，雾气缥缈直入云天。</p> 今夜无云，月如银盘，皎洁高照。</p> 月色下摩擦声越发响亮；小院石桌上的茶壶白雾袅袅。</p> 唐未济分好了两杯茶，一杯放在对面，一杯放在自己面前。</p> 只是奇怪的是，小木鱼并不在院中，买剑也去了不冻河对岸的青山，那么这杯茶又是给谁的？</p> 幽谷之上的摩擦声越发响亮，顺着藤蔓流下的浊水之中血色越发浓郁。</p> 血腥味已经弥漫到了高空，把皎洁的月色隐约染上了一层血红。</p>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探索过去，一道黑影在幽谷之上的青石磨剑。</p> 剑身不过三尺，通体狭长，比寻常剑还要窄一半，没有剑脊也没有剑鄂，看上去就像是一块纯铁块，或者说是刚刚从铁匠炉子里取出来的半成品。</p> 一阵阵黑雾包裹着剑身，从剑身上面钻进去又钻出来，就像是一条黑色的细细小蛇。</p> 离得更近了，才会发现那人拿着磨剑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青石，而是一块还带着肉丝的惨白骨头。</p> 骨头骨节粗壮，中间笔直细长，看上去就像是人的腿骨。</p> 青石上面落满了白色的骨粉，被风一吹就像是山涧里起的雾，把天上的月光都遮挡得朦朦胧胧。</p> “喵！”</p> 黑暗中传来了一声猫叫，不远处的树干上有一只黑猫来回蹦跶着，看着这里发出了一声渗人叫声，像是黑暗中婴儿的啼哭。</p> 在长剑中钻来钻去的黑色雾气陡然停止，紧跟着猛地抬起头，遽然弹射而出，闪电一般把黑猫缠绕得死死地。</p> 黑猫发出一声惨叫，从树干上跌落到了地上。</p> 只是短短十米的距离，用加速度的概念来解释的话，也就是一秒钟的时间。</p> 在这一秒钟的时间里面，这只黑猫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p> 浑身油亮的毛色瞬间失去了光泽，而后干枯，从它的身体上飞速脱落。</p> 这只肥硕的黑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骨瘦如柴，像是有什么东西吸收了它的生命力。</p> 等它落到地上的时候，这具尸体已经可以拿过去生火了——它的体内再没有半点水分，比一张枯叶还要干枯。</p> 黑雾似乎是打了个饱嗝，其中亮起两点惨绿色的光芒，重新钻回到了那粗劣剑身当中。</p> 拉远了看，以这磨剑声音周围百米，这样的尸体小到蛇虫鼠蚁，大到野猪猛虎，密密麻麻，数不胜数。</p> 似乎这声音有着某种魔力，让周围的野兽都聚集过来，然后变成黑雾的养分，变成这柄长剑的一份子。</p> 磨剑声在黑夜中出奇地凄厉，瘆得慌。</p> 小院中的茶冷了便被倒掉，然后重新泡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p> 这已经是第七次换那价值连城的茶叶了，唐未济要等的人还没来，也就意味着他连喝了七杯水了，居然还没有胀肚子，果然奇怪。</p> 天都城的某处，被唐未济撵回家的小木鱼有些担忧，看向天空中的那轮月亮，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轮月亮笼罩着一层妖异的血光，让他一颗心“砰砰砰”直跳。</p> 里屋响起一道泼辣的喝骂声，“赶紧睡了，冷风净往屋子里面吹，大半夜的不睡觉瞎折腾，一年也不知道回家几次，一回家就这幅死样子，难怪从小到大没人喜欢，当初就不应该把你生下来。”</p> 小木鱼默默走进屋子里，关上门，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缩进冰冷的被窝，想了想又起身把窗户打开了一条小缝。</p> 他盯着缝里面那轮圆月，莫名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从这么小的缝里看出去，月亮那么圆，在院子里抬头看过去也那么圆呢，就好像是没变过。</p> ……</p> 不冻河对岸的青山深处，天都的高手来了一半，领头的自然是万里迢迢赶回来的大将军弘光，站在大将军弘光身边的竟然是唐未济曾经见过的那个蟒袍中年人。</p> 那人站在最前方，面色凝重，不断伸展着手指，又攥成拳头，无数半透明的红色丝线在他张开手掌的时候出现，又被握在手心。</p> 再后面跟着的便是买剑一行人，铁甲卫与神机阁的军士站在最外围，严阵以待。</p> 在他们的面前，有一轮紫色的光芒从地底深处浮现。那厚重的泥土就像是不存在一样，被紫色的光芒轻而易举地穿过。</p> 大地深处像是孕育着什么东西，地面仿佛呼吸一般一起一伏，连绵悠长。</p> 买剑与霜月站在一起，两人以心湖心声飞快交流着什么，彼此的心湖涟漪不断激荡，湖面泛起一层轻微的浪花。</p> 买剑有些担忧，看向天空中的月亮，心想自己心里头怎么就堵得慌，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呢。</p> 霜月死死盯着面前的紫色大地，铁甲卫的军士在她的指挥之下飞速做出变化。</p> 说到这里便不得不提一个插曲，她在不断指挥铁甲卫变阵，而另一边指挥神机阁变阵的却是魏孝熙翰。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心有灵犀，神机阁与铁架子的军士在变阵之间配合得严丝合缝。</p> 魏孝熙翰面容肃穆，无比凝重，有罕见的认真。</p> 大地呼吸之间起伏变快，在场所有人便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好似天地间合拢向着他们碾压过来。一些实力不济的三元境宗派长老面色变得惨白，直到铁甲卫与神机阁在周围布置好无数道密密麻麻的禁制之后才好很多。</p> 有人心中惊惧，忍不住想着，这难道是一头天生地养的神兽出世么？怎么有如此之重的煞气。</p> ……</p> 时间便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一分一秒过去，已经过了丑时，再过一个时辰便是天地大亮，紫气东来。</p> 唐未济桌前放着的那小盒之中茶叶所剩无几，小木鱼看着外面月色的眼睛都要酸了，一颗心却不知为何，跳动得越发紧张。</p> 紫色的大地面前，禁制层层叠叠像是一张张巨网，把这片土地笼罩在其中。隐隐约约有极其强大的气息从弘光还有蟒袍男子的身上传递出来。</p> 买剑不知何时已经把那柄大风剑取在了手上，霜月背后的两枚月轮轻轻撞击着，却很诡异地没有任何声音的发出。</p> 幽谷之上的磨剑声越发嘶哑，细细听有如毒蛇嘶鸣。</p> 死在这人周围百米的动物越来越多，尸体堆积成了一个浑圆的半弧，若是把崖下死去的飞鸟也算上的话，正好是个正圆。</p> 天空飘过一朵云，挡住了那两三颗星星，也顺带着挡住了那轮皎洁的月亮。</p> 一道腥气冲天而起，磨剑声戛然而止。</p> 骨头被磨没了，剑也磨好了。</p> 那人站起身子，沉默着往山下走去。</p> 三尺长的剑被黑雾包裹，悬浮在他的身后，发出“嘶嘶”的响声。</p> 唐未济泡好了最后仅剩的些许茶叶，壶中茶水渐凉，他的心也跟着冷下去的时候，小院外响起了脚步声。</p> 黑暗中的脚步沉重却有条序，步步清晰。</p> 唐未济站起身来，为对面的茶杯不紧不慢续上茶水。</p> 院门被推开了，额头上坠着那颗黑珍珠的少年看着唐未济，眼神中有些意外，也有些欣赏。</p> 唐未济看着他，面带微笑，伸手正色道：“请。”</p> 少年大步走了进来，走到唐未济面前，正身坐下，呷了一口茶水，不像是来杀唐未济的，反倒像是来做客的。</p> 唐未济同饮了一口，一口便是三分之一，“你到底是谁？南海蓬莱岛岚隐上师门下没有你这号人。”</p> 少年没有说话。</p> 唐未济又饮了一口水，又是三分之一。</p> “是谁让你来找我的？是妖族，还是龟仙人？”</p> 少年看着他，眼中突然有了一丝戏谑的笑意。</p> 唐未济就像是没看见，冷着脸饮尽杯中水，“你找我是为了什么？”</p> 少年看着他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p> 不仅是他笑了，悬在他背后的长剑也在“嗡嗡”作响，细细听就仿佛听到了一条蛇在“嘶嘶”地吐着信子，也可以理解为这条毒蛇笑得正欢。</p> 有人说话，“这小子问题倒挺多。”</p> 有人回答，“问题多的人容易死。”</p> 说话的是少年背后的长剑。</p> 回答的是头戴黑珍珠的少年。</p> 黑珍珠的少年一口饮尽杯中茶，霸道说道。</p> “我叫灭吴，你将死在我的手下。”</p> </p> 第五十九章 初战三元 一天十二个时辰，最黑暗的时辰是什么时辰？</p> 一天十二个时辰，万物最为疲惫的时辰是什么时辰？</p> 寅时，天色将亮未亮，睡者深沉，醒者困乏；长夜之下，人鬼同行。</p> 凌晨三点到五点的这段时间，是所有人睡得最沉的时候，是杀人放火最好的时候；自然也便是天地间最黑暗的时候。</p> 在这最黑暗的时候，大青山的异动越发明显，小木鱼的心像被人死死攥住无法呼吸，唐未济等到了他要等的客人。</p> 客人带着黑色的剑依约而至，然后告诉他自己叫灭吴，是他的生命终结者。</p> 黑色的剑会说话，额头戴着黑珍珠的少年与他一问一答，两人配合默契，看着有些诡异的好笑与和谐。</p> 唐未济不会笑，他也笑不出声。</p> 他的三个问题，少年只回答了第一个，并且用很残酷很血腥的方式回答了他。</p> 换做旁人，这样的回答哪怕不能吓得自己心惊胆战，也会面色凝重一分，唐未济却是面无表情，似乎没有一丁点感觉。</p> 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面前灭吴的说法，站起身来。</p> 灭吴背后被黑雾缠绕的长剑发出“嗡嗡”的颤鸣声，剑尖对准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唐未济的错觉，天空的月亮似乎也被黑雾笼罩，在小院中投下朦朦胧胧的阴霾。</p> 既然已经谈不拢，那么便没有什么好谈的了。</p> 唐未济伸出右手，掌心朝上，轻轻一捏。</p>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就此碎了，面前的少年面色骤然一变，紧跟着笑出了声来。他笑得很是欢快，很真实，所以眼中的幸灾乐祸与心有余悸便越发明显。</p> 唐未济眉毛一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p> 他很确定自己的谋划成功了，面前少年的气息也在他的感知中不断削弱，那么他到底在笑什么？</p> “听说买剑早年曾经得到一块上古仙人制作的玉符，有夺人境界的逆天功效，哪怕是三仙境的强者，在被玉符控制的时候也要强自降境，看样子传言不虚啊。”</p> 唐未济看着他嘴角缓缓渗出的血迹，心中的古怪越浓。心想你的伤势如此之重，怎么还能说得这般轻巧。</p> 无论是谁，无论是自己跌境还是被旁人强行打落境界，所受的伤势绝对不轻，甚至比唐未济被大妖移洛引出那一步导致的金镜破碎还要严重，会影响到日后的大道之途。</p> 这人怎么还能如此云淡风轻？</p> 事出反常即是妖，唐未济屏住了呼吸，双手藏在袖中，胸腹收紧。</p> 灭吴有些好奇问道：“不过我听说那玉符施展手法苛刻，若是没到三仙境的话，要用玉符必须沾染对方气息，你都没碰到我，哪里来的气息？”</p> 唐未济还没说话，背后的那道黑剑“嘶嘶”笑着，不掩其中讥讽，“还能如何，怕不是那杯茶水有问题。”</p> 灭吴若有所思，“是了，你将玉符化在了水中，只是我很好奇，若我今日不出现的话，你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道仙家符箓？你不怕你大师兄打你？”</p> 是啊，这枚玉符买剑自己都舍不得用，借给唐未济的时候还一脸心痛让他省着用。他算到自己不在，暗中藏着的那人必定出手。三元境唐未济不是对手，但只要在三元境之下，买剑对唐未济有信心。</p> 但唐未济的模样可不像是省着用，若是被买剑看见的确是要抓狂的。</p> 唐未济笑了，他从袖中递出一枚盒子，放在桌上，紧跟着又拿出一枚。</p> 一盒盒与桌上茶叶盒一模一样的盒子垫起老高。</p> “你若是今日不出现，那我便等到明日，这么多茶叶，你总有一天会出现的，何来浪费一说。”</p> 灭吴恍然大悟，看着唐未济的眼神有些欣赏；背后剑身上的黑雾如蛇一般弹动了一下，“桀桀”笑道这小子有点意思。</p> 唐未济又道：“既然我回答了你的问题，那么作为交换，你便回答我一个问题吧。”</p> 灭吴摇头道：“你方才的问题，我该回答的已经回答了，不该回答的，我自然不会告诉你。”</p> 唐未济沉默了，他能感受到灭吴背后有着极其庞大的一股势力，似乎在云端低下头审视着他，这种滋味绝对不好受，然而他却都不知道对方是谁，这种一切不在掌控中的滋味极其糟糕。</p> 但他又能怎样，他只能尽力在战斗还没开始的时候掌握更多的讯息，然后为自己心中的猜测作印证。</p> 战斗不是目的，为了什么战斗才是更重要的。</p> 他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真实实力是三元境，但你现在已经中了玉符跌境，身受重伤，为何不怕我杀了你。”</p> 唐未济捏紧了自己的拳头，无比自信，“霜月被人称为驭气境最强，我自然是不会与她争这个名头，但是……”</p> 他抬起头，眼睛亮如星光，“三元境下，我才是真无敌。”</p> 灭吴看着他，“你想知道？”</p> 唐未济不说话。</p> 灭吴大笑了一声，释放了自己的气息。</p> 唐未济面色剧变，“你没有跌境？这怎么可能！”</p> “不对，你跌境了，可是你怎么可能还是三元境？”</p> 唐未济面色变化不定，就像是面前灭吴的气息，一会强一会弱。强的时候那气息好似高入云端，让唐未济不敢直视；弱的时候却仅仅只有养气境，不堪一击。</p> 就像是回应唐未济的话，有一道黑雾从灭吴头顶戴着的黑色珍珠里钻了出来，灭吴身子顿时软了下去，不时抽搐着，吐出一口口的鲜血。</p> 黑雾又钻了进去，灭吴重新站了起来，连胸口的鲜血都不用擦，好像那根本不是他自己的血。</p> 不是没有跌境，而是跌境的只是饮下了水的少年。</p> 唐未济面色再变，左手背在身后，微微颤抖着，有一滴黑色的水珠缓缓在掌心凝聚。</p> “夺舍？想不到飞虹苑藏着的那只鬼竟然真的是一只鬼。”</p> 灭吴擦干净自己嘴角的鲜血，咧嘴笑道：“差不多吧，不过我更愿意把它称为傀儡术。”</p> 灭吴又问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若是没有的话，我不介意现在送你上路。”</p> 唐未济伸出手摆了摆，“我没什么要问的了，只是……”</p>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朝着凝神倾听的灭吴出手。</p> 他身形好似一阵风，闪电般撞破了院中石桌，桌上价值千金的茶叶如雨点洒落。金黑色的茶叶雨中，唐未济一拳递出，径直锤向灭吴额头的那颗黑色珍珠。</p> 灭吴与那悬在他背后的黑剑同时大笑。</p> 黑剑发出“嘶嘶”的鸣响，冲天而起，“我就说这小子心眼多着呢。”</p> 灭吴随意偏了偏额头，伸出右手，一掌打在唐未济的左臂内侧，神色轻松写意，“比我想象中更沉不住气。”</p> 啪！</p> 一声脆响，唐未济的手臂被轻而易举地荡开，那是属于三元境力量的绝对压制。</p> 这个结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但灭吴此行的目的可不仅仅只是为了杀了唐未济。</p> 他三分注意力在唐未济身上，还有七分落在四周警戒。</p> 冲天而起的那道被黑雾笼罩的剑光倒是干脆得很，自天空一剑劈下，笔直刺向唐未济的额头。</p> 这一剑刺中了，唐未济怕不是从头到尾要多一个洞。</p> 一切似乎都已经无法挽回，面前站着的是三元境的强者，那笼罩在长剑上的黑雾气息也并不能差到哪里去。</p> 这便意味着唐未济要同时面对两名三元境的强者，而他仅仅只是驭气境。</p> 然而实力有高低，人的智慧总是无穷的。</p> 世事发展总有意外的时候。</p> 最先变了脸色的是荡开唐未济左手的灭吴。被他轻而易举荡开的左手轻得好像一根稻杆，那能随便砸飞驭气境的力道在他的面前就像是挠痒痒。</p> 然而便在这时，有一滴水从唐未济捏着拳头的手指缝里露了出来。</p> 唐未济手心里不应当有一滴水，哪怕是沾上的茶水也早就干了。何况这滴水还是黑色。</p> 不是墨色一般的浓黑，而是如黑曜石一般澄净的黑色。</p> 随着这滴水的出现，空气顿时变得粘稠了起来，一股极其阴寒的气息渗透进了灭吴的身体，让他在瞬间惊叫出声，“这是玄武重水！”</p> 灭吴的叫声还没停歇，便听见天空中的黑雾笼罩的剑发出一声惨叫，似乎比灭吴受到的伤害更多。</p> 在天空之上，有一柄剑迎着月华，破开了阴霾，悬在半空中，挡在了那柄黑剑之前。</p> 笼罩在剑身上的黑雾消散了一些，露出黑色带着红色血丝的剑身。剑身上面有个极其不起眼的缺口。</p> “这是！”黑雾化作蛇一般盘绕在剑身上，两点幽绿色的光芒中透出无端心悸。</p> “这是大风剑！买剑回来了？”</p> 黑雾仿佛惊弓之鸟，在天空中扫视了一眼。</p> 那的确是买剑的大风剑，但买剑并不在此地。</p> 黑雾放下心来，只是看着悬在月光下的大风剑依旧忌惮。</p> 这是大风剑，那么青山之中买剑手里拿着的那柄剑是什么？</p>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更没有人问起。</p> 唐未济平静站在小院中，如佛坐云海，笑看苍生。</p> 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虽然没有问出他想要的东西，但他到现在仅仅只出了一拳而已。</p> 这一拳比当初上化广峰的千百拳加起来分量都要重。</p> 仅仅只是一拳，便让等同于两位三元境的强者陷入了困境。</p> 绝对的力量之前，阴谋诡计没有用。但若实力相差不多呢？四两拨千斤那种差距，或者驭气境与固元境那种差距？</p> </p> 第六十章 玄武残魂 没有人觉得驭气境和固元境之间是一点差距，这两个境界之间隔着的是一道深渊。</p> 但是哪怕再深的深渊也总有底，这也意味着可以被人填平。</p> 天空中被黑雾缠绕的剑与大风剑交手了好几次，都是属于下风。</p> 附着在剑身上的黑色蛇妖精魄都快要抓狂了。按说大风剑无人控制，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他即便化成这幅鬼模样也依旧是三元境啊。</p> 但大风剑不是寻常的剑，他现在的主人是买剑，千年难得一出的剑道天才，而上一任的主人，是李四。</p> 谁是李四？大唐叫李四的人多了去了，但只要提到李四，哪怕你当面站着的人也叫李四，你的脑子里想起来的也必定是另外一个人。</p> 大唐战神；天下第一人；三仙境第三境天仙境巅峰强者，公认的天下无敌。</p> 他的配剑岂是凡物？</p> 更何况无论是妖物还是鬼物都是阴物，在李四的剑道面前天生被克制。</p> 黑雾被撞散了好几次，笼罩着小院的阴霾都散去了几分，头顶上的月亮又露了出来。</p> 剑身上的蛇灵一双眼睛越发阴狠，却不敢轻举妄动，只与大风纠缠游斗。</p> 大风稳如泰山，挡在唐未济的身前，这柄被磨了一夜的剑便找不到任何突破口。然而形势更为严峻的却是下面的灭吴。</p> 什么是玄武重水？</p> 这是类似于凤凰涅槃之火，但比涅槃之火品秩要低一些。区别在于涅槃之火仅仅只有真凤本体才会有，而玄武重水则可以以秘法凝聚。</p> 简单来说，这是缠绕在玄武身上的黑水，有极其沉重的重量，集天下水运精华于其上，阴寒之气极重，腐蚀之力极强。</p> 唐未济之前的时候便从茂才口中得知了玄武重水的凝聚之法，只是因为自身血脉浓度不够所以一直不曾成功过，这是还是他第一次凝聚，比想象中快很多。</p> 灭吴显然没想到唐未济还有这一手，被那滴重水轻轻撞在了黑色的珍珠之上。</p> 完了。</p> 他在心里叫了一声，然后耳边便听见了一声脆响。</p> 像是冰珠落在了青石板上，然后碎了开来。</p> 黑色的珍珠在玄武重水的撞击之下碎成了无数细小的碎屑，从灭吴的额头落了下来，跟着倒下来的还有灭吴软塌塌的身体。</p> 唐未济猜得不错，那枚黑色的珍珠果然是关键。</p> 现在珍珠已经没了，那么你还准备怎么办呢？</p> 余下一道黑雾停驻在唐未济的面前，与玄武重水接触的那些黑色雾气被飞速消融着，唐未济甚至能听见黑雾里面传来的一阵阵惨叫声，像是可以在人的心头响起。</p> 他伸出手去，手中是凝聚着的第二滴玄武重水。</p> 唐未济面色有些苍白，哪怕他的玄武血脉比起以往已经浓郁了很多，一次性凝聚了两滴玄武重水也是极大的负担。</p> 风轻轻吹散了唐未济额头汗水的温度，让它们变得冰凉。</p> 头顶上一阵阵清脆的响声伴着火花坠落。</p> 面前的黑雾也比之前清淡了许多，唐未济却突然一翻手，把手中的黑色水滴散去。</p> 他自然不会像面前的两团黑雾一样还存着别样的心思。他停手，只是因为发生了他预料之外的事情。</p> 无论是玄武重水还是涅槃之火，对类似黑雾这样的灵体伤害都是最大的。</p> 在唐未济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便以最快的速度以秘法凝聚了玄武重水。眼看着黑雾就要散去，他为何收了手？又是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还有什么比消灭眼前三元境强者更重要的事情么？</p> 自然是没有的，但如果玄武重水不能消灭这团黑雾呢？</p> 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若是旁人与唐未济这么说，他怕不是能把鼻涕泡笑出来。但当这一切真实发生在他面前的时候，所有一切便显得极为神秘诡异。</p> “这怎么可能，你到底是谁？”唐未济厉声问他。</p> 面前的黑雾即将要被这滴玄武重水腐蚀干净，然而却在黑雾将散未散的最后一刻，玄武重水突然散开，化作一团雾气融入其中。</p> 黑雾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越发壮大。</p> “我是谁？”黑雾似乎有些茫然，然而下一秒钟便笑了出来，“我就是我，我还能是谁。”</p> 唐未济死死盯着黑雾之中最核心的地方，神色骇然。</p> “你是玄武血脉的继承者！那是玄武血脉独有的印记，烙刻在灵魂深处，我绝不会看错！”</p> “是了，你是玄武血脉的继承者，玄武重水对你的灵魂不仅没有伤害，反而大有裨益。”</p> 唐未济强忍着心中的激动，再一次问他，“你到底是谁？”</p> 这容不得他不激动，天元二年之后，玄武血脉便死绝了，除了南海蓬莱岛的龟仙人，整个大唐都找不到第三个玄武血脉——除了他和茂才。</p> 而在方寸山的时候，唐未济又意外从龙舟表现中猜到了一些藏在历史长河中的真相，因为那件事情，他对自己所知道的东西产生了强烈的怀疑。</p> 最重要的一点，茂才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十五年的时间里，他说的哪些话是真的，哪些话又是假的？</p> 龙舟和茂才到底是什么关系？龙舟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谁？茂才还藏着什么秘密没有告诉他？茂才为什么要把他送到方寸山送死？还有方寸山出现的那些青龙营的人……</p> 他原以为在茂才不出现的时候，这些事情都会变成他藏在心中的秘密，再也不会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为此他甚至在方寸山看着小河苦思冥想了一夜，最后选择了放弃。</p> 放弃了自己的过去，放弃了那些秘密，放弃了自己知道真相的权利。</p> 他在做出这样决定的时候，内心怎么会不痛苦，怎么会没有挣扎过。</p> 谁也不知道唐未济在那天做出了怎么样的选择，对自己的未来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p> 但唐未济从来没想过自己做出决定后的竟然还会在这种地方遇见一位玄武血脉的拥有者，哪怕他变成了魂体，但他终究是有着自己的记忆的。</p> 既然有记忆，那么便意味着那些纠缠在唐未济灵魂深处的某些东西有被他知晓的一天。</p>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唐未济已经把自己心中的话问了出来。</p> 是啊，你到底是谁？众所周知三千玄武已经死绝了，你会是其中一员么？</p> 如果你是三千玄武营的一员，又怎么会跑到飞虹苑来杀自己？自己不是玄武营的少主，应该被保护的对象么。</p> 难道……唐未济看着他，想到了突然回来的弘光，心里头突然一跳，嘴角抽搐了两下。</p> 难怪弘光在浮池之渊的时候曾经说过没有人比你更了解玄武营，原来那道跪在地上的黑雾本就是玄武营的人。</p> 那团黑雾沉默着，突然笑出了声来，与此同时，黑雾化作了人形，朦胧之中黑雾似乎睁开了眼睛。</p> 他盯着唐未济看了两眼，“我就是一只鬼啊。”</p> 他说不出是萧瑟还是淡然，“从我变成这副模样的开始，我便只是一只鬼。”</p> 天上的那柄剑叫得嚣张，被大风追得到处窜，那道幸灾乐祸的声音便忽左忽右，忽高忽低，“没错，他就是一只鬼，他只能是一只鬼，你问他是谁，他自己敢说么？”</p> “不敢说，不敢说！”</p> 黑影左右手横拉，便有一道细细的灰色线条出现在了他的手上。</p> 唐未济感觉到那片黑雾在看着自己，“来吧，你只需要知道我现在是你的敌人就够了。”</p> 到手的线索会再次消失么？就像是黑狱中的龙舟一样，随着死亡而消逝。</p> 唐未济沉默着，然后便看见黑雾毫不留情地将那灰色线条往自己身上抽过来。</p> 那是一道鞭子。</p> 鞭子抽打在唐未济的身上，他肉身没什么感觉，灵魂却像是碰到了世间最恶毒的烙铁，几乎就此飘飞出去。</p> 他惨叫了一声，已经顾不上再去多想。灵魂被鞭笞的感觉要比唐未济感受过最剧烈的痛苦来得都要剧烈千百倍。</p> 几乎是下意识地，唐未济轻轻一抖，已经从怀中把小火放了出去。</p> 唐未济体内的火凤真羽无法动用，真羽之内的涅槃之火自然也无法动用，小火当初曾经吸收过一缕来此邱天的涅槃之火，多少带着些涅槃之火的威力。</p> 小火才出现，便努力鼓起嘴巴，往外面吹着米粒大的火云，火云连成一片，往黑雾挥出的鞭子阻挡过去。</p> 嗤！</p> 就像是把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之中，黑雾的鞭子被火云烧散了一大半，但仍旧有一条细丝往唐未济抽打过来。</p> 唐未济连忙动用青龙血脉之力，运转秘法，飞速往后退。</p> 那条细丝却像是无穷无尽，仍旧抽打在了唐未济的身上。</p> 他死死咬着牙，眼珠子却已经要凸了出来，眼白处一片血丝。</p> 小火看出唐未济的窘境，连忙加足马力吹气，然而它到底还是太小了，即便相克，也不能起到很好的克制作用，反而被黑雾接连两鞭子抽在身上，跳动的火焰都黯淡了两分。</p> 唐未济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有一道水箭从他嘴中吐出。</p> 那道水箭呈琥珀色，通体扁平，晶莹剔透。</p> 唐未济在灭吴到来之前曾经喝了十几壶茶水，那些堪称珍品的茶水被他含在腹中，以玄武秘法不断压缩炼化，嘴中形成了这一支小箭。</p> 这支小箭中蕴藏的水运精华要比那一滴玄武重水都要多得多，对魂体造成的伤害未必不能比得上玄武重水，更重要的是这支小箭只属于唐未济一个人，灭吴又要如何应付。</p> 灭吴化作的黑雾一阵抽动，然后在小箭之前多了一样东西。</p> 小箭投入其中，不起波澜。</p> 唐未济面色难看，黔驴技穷。</p> </p> 第六十一章 十六年的相望 唐未济不得不明白一个道理，三元境就是比三气境强，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p> 要想越阶作战，那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而且必须有夺天地造化的东西帮助才行，比如买剑给他的那枚玉符。</p> 很显然，哪怕唐未济知道了克制灵体的方法，并且破坏了黑雾藏身的黑珍珠，也没有办法对他造成威胁。</p> 因为那枚打磨时间与灭吴磨剑时间一样长的水箭并非买剑给他的玉符，不能夺天地之造化，起逆转乾坤的效果。</p> 灭吴用来挡在水箭面前的东西唐未济看着很眼熟，正是他用来攻击灭吴的那枚玄武重水。</p> 灭吴是魂体，并没有血脉之力，他虽然有玄武血脉的灵魂印记，但只能吸收玄武重水，无法凝聚玄武重水，所以这枚玄武重水自然便是唐未济打出去的那枚。</p> 他用那枚玄武重水挡在了小箭面前，小箭便没半分抵抗能力，轻而易举融入其中。</p> 天下水属性血脉的老祖宗便是玄武，那么可不可以理解为天下所有的水属性术法也都殊途同归，出自玄武？</p> 唐未济养了半天的水箭何尝不是一样。</p> 再怎么厉害，依旧会臣服玄武重水。</p> 这是自身等级上的差距，无法避免。</p> 黑雾又是一鞭子往唐未济抽过来，冷声道：“战时分神，找死不成，是谁教你的对战之术？简直误人子弟。”</p> 唐未济知道躲不开这鞭子，硬生生挨了一记，咬着牙要往后退。</p> 黑雾闲庭信步，无论唐未济多快，他都比他更快一分，手中长鞭再次挥出。</p> “玄武血脉和青龙血脉是这么用的么？青龙血脉主隐匿，擅长刺杀偷袭，玄武血脉擅长防守，不动如山，只等敌人露出破绽，一击必杀，你这算什么东西？”</p> 啪！</p> 灵魂中仿佛一道鞭子脆响，心湖上空划过一道黑色闪电，抽打在心湖之上，湖水泛起惊涛骇浪。</p> 唐未济面色煞白，眼中煞气流露，生生止住身形，不退反进，双手交叉放在面前，生生挡住了这一下。</p> 啪！</p> 又是一鞭子抽下，黑雾反倒是不着急杀他了，像是在折磨他，“这样才对么，防守反击，你要相信玄武一脉的防御力，但是你看我的眼神是什么眼神？杀气如此之重，生怕人家不知道你从哪里发起攻击么？”</p> 唐未济深吸了一口气，眼睑低垂。</p> 天空中被大风追得到处跑的铁剑一声怪叫，连声道：“快点，我要撑不住了，这剑有古怪！”</p> 黑雾没理会他，又是一鞭子抽下，“玄武血脉不仅擅长物理防御，更擅长灵魂防御，讲究个滴水不漏，不动如山，是谁教你血脉的运用之法的？如此粗糙，简直是在误人子弟！”</p> 唐未济骤然一震，眼睛陡然间瞪大。</p> 粗糙，误人子弟……</p> 他的血脉运用之法都是得自茂才，若茂才所说的是实话，天元二年的时候玄武营剩下的十三人包括老将军在内把自己托付给了他，那么对他的能力自然是相信的。</p> 一位玄武营出来的精英，教了十五年教会的徒弟会是一个血脉运用之法粗糙，被一缕魂体批评的人么？</p> 唐未济的心不住往下沉，他不敢去往那个方面再去想，思绪却不得不往那边飘。</p> 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明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就是茂才在说谎，他根本不是什么玄武营遗脉；第二个原因便是茂才根本就没有用心在教他。</p> 到底是哪个答案，唐未济几乎都不用想，便能一口报出来。</p> 果然如此么？</p> 啪！</p> 又是极响的一道声音，黑雾沉声道：“意守紫府，气出丹田，以观想之法观想玄武真身，于心湖之上结起屏障，便是玄武心盾，有守护灵魂之功效。”</p> 唐未济剧烈颤抖了一下，不知为何不由自主便随着黑雾的话去做了。</p> 天空中那道被大风追着的剑身上，黑雾跳了出来化作一条小蛇，悲愤地盯着他，气急败坏怒骂道：“修武，快停下，你不想活老子还想活呢，你忘了大将军是怎么与你说的了么，你想死么！”</p> 唐未济一颗心剧烈颤动了一下。</p> 那道声音便又在耳边响起，只是没了鞭梢脆响的声音，“结金刚印，守护法身，身不离魂，心湖三尺，有莲金生，引血脉入内，种真武道果。”</p> 天空中的长剑凄厉惨嚎着，竟然一时间调转了剑锋，要飞射而来，搅碎唐未济面前的黑雾。只是被大风剑纠缠着，一时间脱不了身。</p> 它不断怒骂，幽绿色的眼睛变得赤红，“修武，你个王八蛋，你自己想死别带着我一起去死，大将军那边你不想给个交代我还想给个交代呢，你个王八蛋，当初被种下幽魂诅咒的时候你忘了自己是怎么答应大将军的了么？你这么做会魂飞魄散的啊！”</p> 被天空中蛇剑称为修武的黑雾突然止住了声音，他看着天空中的小蛇，“这些年我为他做的背信弃义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面前这人根本就不是玄武遗脉，与大将军吩咐的事情不搭噶。”</p> “放屁，放屁！”蛇剑都快要疯了，那条小蛇恨不能从剑身上脱离，重新与修武融合在一起，“他既然身负玄武血脉，如何不是你玄武遗脉，再说大将军得到消息岂能有假？你快与我住嘴！”</p> 修武口中念念有词，有无数蚊呐一般的声音飞速传入唐未济的耳中，在他的心湖之上化作轰天炸响，正是他传授给唐未济的玄武心盾。</p> 修武看着那条小蛇怒骂道：“区区妖物，贪生怕死，也配与我玄武一脉比肩，我与你融合在一起的那一天起就巴不得你去死。”</p> 小蛇反唇相讥，“说我是妖物，说我贪生怕死，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难道不是妖物？难道你重新活过来不成因为贪生怕死？你也不想想，三千玄武只剩下你一个人重新活过来，还不能说明什么么？”</p> 修武冷哼了一声，随手布下一道壁障，将唐未济笼罩在黑雾中，就连小蛇都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p> 小蛇气得快要发疯，竖瞳之中放射出惨烈的杀意。</p> 他本是从浮池之渊钻出的大妖之一，是天元二年被白虎营斩杀的三十八头大妖之一，大战过后幸得天赋异禀，灵魂不散。</p> 本想找个阴暗地方好好修行，修成鬼妖之身，也能在天地间逍遥。</p> 谁能想到后来被弘光在偶然间遇到，抓获之后与面前修武的灵魂炼化在了一起，两人属于共生。</p> 一开始的时候修武的记忆朦胧，三魂七魄丢了一魂一魄，除了雄浑的灵魂之力便好似一个傻子。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命魂逐渐飞回，他的记忆恢复得越来越多，给自己带来的麻烦也越来越多。</p> 就比如今天的这件事情，本来说好要杀他的，怎么突然间便改了主意？</p> 小蛇瞳孔极其阴冷，它心中想着，若实在不行的话，便把这魂吞了，虽然自己也会元气大伤，但总好过被连累到魂飞魄散吧。</p> 修武也许忘了弘光的吩咐，但他绝对不敢忘却。</p> 找到唐未济身后藏着的那个人，找到十六年前从浮池之渊跑出去的那只老鼠。</p> 只要知道那个叫茂才的家伙，也许等待着自己的便是重获自由。</p> 小蛇想着事情分了神，一个不慎被大风剑一剑斩在铁剑中间，险些斩断。</p> 小蛇惨叫了一声，扭头便跑，他现在附身在这铁剑之上，若是铁剑断了，等待他的绝对不是什么好果子。</p>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修武你当真要找死么，快弄死那小子！”</p> 他无意间往下瞥了一眼，顿时吓得魂飞魄散。</p> 然而黑雾之中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仿佛修武与唐未济一人一鬼早已经死去多时。</p> 黑雾之中，修武把自己记得的有关玄武一脉的血脉秘法不断交给唐未济，自他脚尖处，黑雾冰消雪融，飞速消散。</p> 他知道这是因为他违反了幽魂诅咒，为天道不容。</p>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p> 修武心想，自己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告诉玄武遗脉一个秘密，一个关于玄武营最大的秘密。</p> 这便是自己活着的意义，也是那十三具棺椁之中，包括老将军在内十二人愿意以自己灵魂彻底消散为代价让他活下来的原因。</p> 为了这个原因，他甚至能够投身在仇人弘光的麾下，甚至愿意对弘光卑躬屈膝，只求能够活下去，能够见到玄武遗脉的少主。</p> 这一天终于被他等到了。</p> 他躲在飞虹苑中，暗中观察着唐未济的表现值不值得托付这个秘密，与此同时，他的记忆逐渐回归，他便自然而然想清楚了自己的使命，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活着的意义……</p> 只是他想到了当初离开玄武营没有回头的茂才，心里免不了生出滔天怒火。</p> 难道……难道连那个家伙都背叛了玄武一脉了么？怎么连少主都不愿意好好教导？</p> 他终于把自己灵魂深处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了</p> 唐未济，包括玄武营藏着的那个最大的秘密。他的下半身已经全部消散，黑雾消散到了腰部。</p> 唐未济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p> 修武就站在他的面前，笑得很开心。</p> 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清晰，却多了一丝虚无缥缈的意味。</p> “玄武心盾乃是我玄武营的不传秘法，专守心湖灵魂，我不知道茂才为什么没有教你这些，但我知道我龟冷支床这么多年都是值得的。”</p> 唐未济想要说话，修武伸手止住了他。</p> “我没有多长时间好活了，你听我把话说完。”</p> “当年玄武三千人，修成玄武心盾的不过三分之一，这三分之一中，我是修炼速度最快的，就连老将军都赶不上我，我只用了五天便修成了玄武心盾。”</p> 修武看着唐未济，言语感慨，“但我没想到，你的天赋竟然比我还要高，在灵魂上的造诣更是了不得，三盏茶的工夫，仅仅只用了三盏茶，你才是玄武营第一天才啊！”</p> 唐未济插不了话，他也不敢插话，他怕因为自己让修武有什么话来不及说，死不瞑目。</p> 修武看着他，目光慈祥，“我设想过你我无数次见面，但从来没想过现在的这种场景，真没想到你我隔了十六年的相望，仅仅只是一眼。有你这样的晚辈，我死也瞑目啊，若是我把这消息带给将军，他在九泉之下也会为你骄傲的。”</p> 唐未济终于忍不住道：“前辈，你先别说话，我帮你找聚魂的法子，我大师兄得圣皇宠爱，我还认识李四，我总会有办法的。”</p> 修武摆了摆手，才发现自己的手掌都已经消散。</p> 他看着自己散作光点的手掌，苦笑了一声，“我能撑到现在，已经是背着世上最恶毒的诅咒了，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痛苦，不如让我死了吧，三千弟兄还在前面等着我带去好消息呢。”</p> 唐未济使劲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翻，他眼眶通红，眼圈发烫，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东西。</p> 他死命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p> 修武佯怒，瞪大了眼睛，“我玄武营将士，敢流血，敢流汗，但不兴流泪，不许哭！”</p> 唐未济就像是得到了穿越十六年岁月从浮池之渊的那片战场上传来的命令一般，猛地站得笔直，鼻子不断耸动着，眼睛越睁越大，任凭泪水砸落下来。</p> 他死死咬着牙，从始至终不曾发出一道声音。</p> 他就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父母的小孩，找了十六年，才发现在找到的那一天，父母便要死去。</p> 他们相隔十六年，只能相望这一眼。</p> 修武一颗心陡然间便软了，他张开已经散得差不多的双臂，拥抱唐未济，“算了，玄武营都没了，还说啥。想哭就哭吧，这些年苦了你了。”</p> 唐未济额头青筋暴绽，带着哭腔叫道：“老子不哭！”</p> 修武无声笑了一声，唐未济才发现黑雾已经散到了他的脖子。</p> “我爹，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p> 唐未济很想问修武这句话，然而他看着修武现在的模样，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句话问出口。</p> 在一个如此伟大的灵魂即将消散的最后关头，唐未济如何能问出如此自私且无用的问题。</p> 他张大嘴，瞪大了眼睛，手忙脚乱擦干了脸颊上的泪珠，怒吼道：“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p> 最后一道黑雾消散。</p> 冥冥中，唐未济似乎听见有人笑骂道：“人都死光了，报什么仇，好好活下去吧。”</p> 唐未济抬头看向天空，泪如雨下。</p>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喃喃叫了一声。</p> “叔……走好。”</p> </p> 第六十二章 一具甲 瑾公主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麻烦精，从小到大因为太过调皮不知道惹出了多少麻烦，好在她爹是圣皇，所以很多麻烦放到了圣皇面前的时候也就不再是麻烦了，但这并不妨碍她觉得自己是个麻烦精。</p> 她调皮，爱玩，不爱修炼，爱美，讲义气，讲道理，扔到天都随便哪个街头，街上的毛头孩子都得出来叫她一声大姐大。</p> 她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是够厉害的，但她现在对唐未济惹麻烦的本事叹为观止。</p> 天都哪里没有她惹下的麻烦那都是不正常的事情，就连盈翠楼当红的姑娘她都偷偷女扮男装去看过，当然是没给钱的那种——她没钱。</p> 但她从来没有像唐未济这样，一惹麻烦就是打生打死的大麻烦。</p> 何况从上次见到他才过了多久，怎么刚刚见面又有人要杀他？</p> 瑾公主看着把整座小院都笼罩在内的朦胧黑雾，从手腕上摘下来一枚金色的铃铛，轻轻抛出。</p> 恰在这时，金铃还没抛出的时候，面前的黑雾突然散了。</p> 瑾公主愣了一下，然后便看见这古怪的小院。</p> 唐未济站在小院中间，眼中似乎还带着泪，卷着袖子使劲擦眼睛，在他面前是一堆被撞碎的石块，石块中间散着盒子，盒子周围有许多金黑色的东西，小虫子一样。</p> 在他头顶上有两柄剑在打架，一枚被黑雾缠绕的剑处于绝对下风，不时有叫骂声从黑雾中传递出来，粗俗不堪入耳。</p> 瑾公主认出来另一柄剑是买剑的大风，心中有些奇怪，心想买剑去青山那么重要的事情都没带上这柄剑么？</p> 既然认出了这柄剑，那么另一柄剑是敌是友便一目了然了。瑾公主心中不喜他的污言秽语，便从袖中掏出一枚紫色核桃，核桃化作一道雷光，轰然砸在黑雾上，黑雾在这至阳至刚的雷法下消散了大半，鬼哭狼嚎一阵叫骂之后只余下了逃窜的力量。</p> 黑剑上附着的小蛇心中极其悲苦，心想自己是造了什么孽了，怎么自从来到这人世间之后就没过过好日子？</p> 先是被白虎营那群疯子毁了自己的肉身，碎了自己的魂魄，若不是有秘法在身，只怕魂魄都凝聚不全；紧跟着被弘光抓住，与修武炼化为一体；结果修武也他妈是个疯子，把自己骗进这柄剑之后什么事情都没做，就做了一件事儿——把自己的魂体散了。</p> 要知道两人是共处同一魂体，修武死了他也不好受的啊！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小姑娘，原以为是个好欺负的，结果一出手就是大唐玄机阁出品的九阳神雷，那玩意是这么用的么？当初镇守浮池之渊的白虎营三千人加起来也不过才有十来颗而已。</p> 你什么家庭啊？这么玩的？</p> 疯子，都是疯子！</p> 黑雾小蛇不停诅咒着，他只想哭，然后逃离这个地方，报仇什么的回头再说吧。然而天空中的大风剑跟得贼紧，他连逃似乎都没机会逃。黑雾小蛇都开始绝望了。</p> 瑾公主不再理会那柄剑，目光看向唐未济，心想这人在哭什么？</p> 唐未济背过身去，没过多久转过脸来，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冷冷问道：“你来做什么？”</p> 瑾公主听着他冷淡的语气便有抑制不住的怒气直往上冲，莫名烦躁，说不清的缘由，“我来给你送东西。”</p> 她收起自己的铃铛，冷冷扔下一本书，扭头便走。</p> 唐未济没拦她，默默捡起地上的那本书。书名《须左手记》，除了书本之外还夹着一封信。唐未济看了一眼，信是霜月写的。</p> 唐未济便想到了霜月走之前与自己说的那件事，她说有一样东西本要带给他的，但因为那样东西在宫中，她暂时借不到，里面记载的是人生金镜的某些事情，看样子便是这本书了。</p> 只是瑾公主为什么会在早上天还没亮的时候把这东西送过来？</p> 唐未济看着瑾公主离去的背影，眉头紧皱，若有所思。</p> 他把书收了起来，在找修补人身金镜的办法之前，唐未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p> 他抬眼看向天空那道黑雾小蛇。黑雾小蛇就像是被鹰隼盯上，僵硬了一瞬间，紧跟着发出一声惨叫，却是被大风一剑劈在了剑脊上，生生劈断了一小截剑身。</p> 明明是剑身被劈碎，半空中却有极浓重的鲜血洒落，腥臭逼人。</p> 黑雾小蛇不复三元境强者的模样，一方面被大风剑压制，劈碎了它寄存的剑身，一方面被方才瑾公主随手扔出的雷火打散了魂身，哪里还有战斗的余力，只怕就连唐未济他现在都没法对付。</p> 只是他想走，唐未济又怎么可能让他走，他可不是修武，唐未济的玄武重水能给他造成的伤害不必大风剑低。</p> 黑雾小蛇都快要绝望了，黑暗中乘着天幕来到的光明中央突然伸出一道丝线，猛地拽住那柄剑。</p> 丝线飞速往地面上缩回去，大风愣了一下，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追不上了。</p> 唐未济看着那道半透明丝线飞速消失在了这片地平线深处，眉眼疲惫，竟没有多少追杀探查的欲望。</p> 今夜发生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太多了一些，他原以为自己将要等到的是杀他的人，谁能知道杀他的人最终变成了玄武营残存的一道魂。</p> 他想着那道魂最终留给他的信息，知道自己一定要找机会去一趟浮池之渊了，至少在浮池之渊还没有被破开的最后这几年里，他需要去一趟。</p> 方寸山的那道小河面前，唐未济原以为自己想通了一切，放下了一切，能够和之前的自己划清界限，但他现在却发现那只是妄想。</p> 不管你去不去刻意接触，刻意去想，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发生任何改变。你不想与旧因果发生联系，那些循着旧因果而来的人依旧会找上你。比如茂才、龙舟、九长老、弘光，还有残魂消散在他面前的修武。</p> 想要了结这一切的唯一办法，便是找出真相，然后用真相让所有人闭嘴。</p> 玄武并非龟奴，玄武战斗到了最后一秒。</p> 他看着这片天地，很想告诉这片天地，你们所以为的都是错了，整个世界都错了！</p> 然而他即便现在说了，又有谁会信呢？</p> 有谁会信他区区一名驭气境弟子说的话？</p> 这个世界不听你的道理，不是因为你的道理不对，而是因为你不够强。</p> 想让这个世界正视你的声音，想让这个世界听你说的话，那么就让自己强大起来吧。</p> 唐未济低下头，默默告诉自己。</p> 唐未济，你的时间不多了。</p> 四年之后，浮池之渊大开，妖界与人界相融，大战将起，饿殍千里，白骨累累，尸横遍野。</p> 你必须在此之前去一趟浮池之渊，找到那具甲。</p> ……</p> 浮池之渊有一具甲。</p> 那具甲藏在哪里，谁也不知道。</p> 万年之前，这具甲便存在这世间，经历过无数个朝代，无数个宗门，有无数人曾经见过它，但从来只是惊鸿一瞥。</p> 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p> 这具甲破旧、落满了灰尘，上面爬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p> 据说浮池之渊上方还有一座城，一座空城，那具甲便在空城之内，仅存着一丝灵性守着空城。</p> 玄武最大的那个秘密便和这具甲有关，弘光费劲了心思要找到那块石头，也是为了这具甲。</p> 传说这具甲之间藏着能够突破三仙境的秘密。</p> 在浮池之渊血红色的大地深处，某个空间节点的另一边，有一座城。</p> 这座城高大巍峨，代表了某一段文明的巅峰。</p> 这座城饱经风霜，当初成百上千的巅峰高手共同加持的阵法已经在岁月的洗礼下逐渐散去。</p> 这座足以容纳百万人的大城之内现在空无一人。</p> 街道空空荡荡，房屋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人，没有家具，什么都没有。</p> 这是一座石头做的城，所以这座城里面只剩下石头。</p> “咔嚓……咔嚓……”</p> 在城墙之上，有腐朽的声音传来。</p> 万年以来，陪伴着这座城的便只有这道单调的“咔嚓”声了。</p> 一具漆黑的甲胄顺着城墙行来，甲胄里面空荡荡没人，“咔嚓”的碰撞声是甲叶鳞片之间发出的声音好似有人穿着它在巡夜。</p> 与庞大的城池相比，这具甲胄显得极其渺小，像是巨人脚下的微尘一般微不足道。</p> 它曾经的主人早已经埋骨在这片土地之下，只赋予甲胄的唯一灵性不曾消逝，反而随着时间的增加越发壮大。</p> 呼呼……</p> 仔细听，这片天地间除了风声，除了甲胄发出的“咔嚓”声之外，似乎还有什么声音！</p> 好像是说话声，这是一座空城，哪里来的说话声？</p> 安静！</p> 认真听，继续听！</p> “砰！砰！砰！”</p> 屏住呼吸，听到了你沉闷的心跳，那么在有节奏的心跳背后，你听到那喃喃声了么。</p> 是甲胄在说话。</p> “长夜将至,我从今开始守望,至死方休。我将不娶妻、不封地、不生子。我将不戴宝冠,不争荣宠。我将尽忠职守,生死于斯。我是黑暗中的利剑,长城上的守卫,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光线,唤醒眠者的号角,守护王国的坚盾。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大光明城,今夜如此,夜夜皆然。”</p> （节选自权利的游戏守夜人誓词，实在太</p> 第六十三章 第二扇门 天亮了。</p> 天空中悬着的月亮终于隐退在了鱼肚白的天空中，冰冷被窝里的小木鱼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p> 看了一晚上月亮，他挺累的，但心里那种心慌的感觉不见了，他又觉得挺舒坦。</p> 不多时，天都震动，十二道金光自发激活，天都大阵全面激发。</p> 无数人慌乱着跑到街上，有好些人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人们面面相觑，紧跟着便看见天空中有无数道黑影一闪而逝，吓出无数尖叫声。</p> 天都中剩余的羽林卫与神机阁军士飞速组织人手安抚民心，很快便有消息传了出来，那是从冥河钻到不冻河的几只妖物，已经被神机阁出手剿灭。</p> 人心这才安定，只是在心里免不了要多骂几声铁甲卫，光吃饭不干活，连个区区冥河妖物都看不好。</p> 买剑在第二天下午才回来，与去时不同，回来的他面色有些苍白，受了些轻伤，神色说不出的差。</p> 唐未济正在院中看那本《须左手记》，见状连忙迎了上去，急忙扶着买剑坐下，“大师兄，你这是怎么了？”</p> 买剑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从来没有过的惊慌，没有说话。</p> ……</p> 当着瑾公主的面，圣皇难得大发了一次脾气，皇后娘娘与大皇子在一旁好言相劝都不成。</p> 星辉飞舞之间，瑾公主眼泪汪汪，不相信这是自己的父皇。</p> 一直到瑾公主与大皇子离开景德宫，皇后娘娘才擦着眼角埋怨道：“你看看你，何时对瑾儿这么凶过，把她吓成这样，你满意了。”</p> 圣皇闭着眼睛，坐倒在椅子上，喘着粗重的呼吸，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p> 皇后娘娘便又开始抹眼泪，“大变将至，你不留她在身边，反而让她前往那个唐未济身边，怪她心中乱想么？”</p> 圣皇又叹了口气，听得一阵烦躁，很少见地甩袖子走了。</p> 皇后娘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难以置信。</p> 圣皇出了宫，看向青山方向，面色极其凝重。</p> 那边发生的大事就连他都不确定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之所以放瑾公主去唐未济那边，还是因为当初他第一次看见唐未济所看见的东西。</p> 那次他让司礼监掌印太监带着唐未济入宫，在宫中呆了一夜，他隔着星辉看了一夜当时仅仅只有养气境的唐未济，然后看出了一些东西，让他怀疑自己的眼睛，又在瞬间觉得很是荒谬。</p> 因为他看出来的那东西太怪了，所以不似真实。只是后来最后一条真龙因为唐未济的原因出现，倒是让他再一次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唐未济的时候所看见的东西。</p> 若那不似真实的东西是真实的话，青山挡不住，天都挡不住，瑾公主只有在唐未济身边才能确保安全。</p> 只是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又如何对其他人说。</p> ……</p> 买剑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重新恢复了之前懒散的模样。</p> 唐未济问起那柄大风剑的时候，买剑笑着递出了自己手中的剑，唐未济才发现那不过是一柄普通铁剑罢了。</p> 唐未济又与他细细说了小院中在他走了之后发生的事情，就连修武的存在都没有避讳。</p> 这还是买剑第一次知道唐未济是玄武遗脉（他之前只是知道唐未济是两种血脉，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血脉），顿时极为惊讶，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千万别与旁人说这事儿了。</p> 唐未济信他，因为买剑把自己那柄大风剑留了下来守护他，却带着一柄普通的铁剑去了不冻河对面的青山深处，但这并不代表他对其他人就没有戒备心，闻言自然点头。</p> 最后问道青山深处发生的事情，买剑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说出了真相。</p> 青山深处的那场异变，不是异宝出世，也不是洞府开门，而是妖界与人界的另一个通道被打开了。</p> 唐未济一开始还有些发愣，买剑明说了之后他才明白过来。</p> 那是类似浮池之渊的人界与妖界的通道，但比浮池之渊小很多，空间节点不稳，脆如纸张，加上妖界有大妖出手，推波助澜，通道就此开启。</p> 这条通道被称为第二扇门。</p> 好在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拦下了大部分的妖族，但还是有漏网之鱼逃了出去。事到如今神机阁和羽林卫的人还没回来，驻守在那边布下品秩更高的阵法，就连魏孝熙翰和霜月都还在那边。</p> 虽然这次守在节点门口的妖物没有翻起太大浪花，但随着消息在妖界那边流传，日后定然会有更厉害的妖物冲撞。这又是一桩麻烦事。</p> 这不是买剑所担心的事情，更不值得圣皇担心，他们担心的是更重要的事情。</p> 又一条通道开启，意味着两个世界之间交融之处越来越多，是不是意味着会有第三条第四条通道一并开启？</p> 他们原以为浮池之渊才是四年之后那场大战的关键，但现在看来，围绕着浮池之渊准备的胜负手并不能起到关键性的作用了。</p> 这如何能让人不忧心忡忡。</p>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个消息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p> 当初守在青山门口的不仅仅有朝廷掌控的羽林卫、神机阁，还有许多宗派的长老。</p> 那一战之中，那些长老有人身死，有人重伤，消息自然是瞒不住的。</p> 最先知道的是飞虹苑的弟子，经过诸宗派与圣皇的商量，圣皇准许各家宗派在飞虹苑的弟子可以回宗。</p> 谁都知道这道妖界空隙最靠近天都，妖族不是傻子，若是真有动作的话，天都首当其冲。</p> 此举只能说明圣皇仁慈，想要为各家宗派留下宝贵的血修种子。</p> 飞虹苑弟子既然知道了，那么与飞虹苑弟子交好的血修便也知道了，每个血修不是天生地养的，都有自己的家人，每个家人也都有自己的朋友，朋友又有家人。</p> 这个消息便这么传递了出去，天都大乱，一片平静之下是暗流涌动的人心惶惶。</p> 第二天出城的人便多了十倍，拖家带口，明显是不想回来了。</p> 飞虹苑的人都要走光了，就连老杨记烤鸭铺的生意都差了很多。</p> 买剑去了几趟皇宫，回来便骂了一句娘。</p> 鼠目寸光之徒，蝇营狗苟之辈！</p> 他是这么形容那些人的。</p> 唐未济苦笑了一声，突然开口道：“师兄，我也要离开天都了。”</p> 买剑愣了一下，好奇问道：“这是为何？你可别学他们，现在的天都才是最安全的。”</p> 唐未济摇头笑道：“哪里，怎么可能的事情。”</p> 他从怀中拿出那本须左手记，递给买剑，“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p> 买剑接过须左手记，草草翻了两页，便明白了唐未济的想法。</p> 唐未济的问题已经和买剑说得很清楚，一个是他的血脉问题，因为四神珠的原因变得极其复杂，九长老还已经死了，现在想找人问都没法问。</p> 好在这个问题在唐未济的误打误撞之下被暂时解决掉了，青龙血脉与玄武血脉暂时得以共存。</p>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便是人身金镜的问题，当初买剑以杯水观唐未济的人身金镜，比唐未济自己看得还明白。须左手记上记载的正是有关人身金镜的一些事情。</p> 想要承受另外两种血脉之力，那么就必须把人身金镜修补如初，不然的话人身承受不住如此澎湃的血脉之力，等待着唐未济的只有爆体而亡一条道路。</p> 霜月临走之前与唐未济谈到了这个问题，结合霜月当初说的话，唐未济自然知道了她的意思。</p> 对人身金镜的研究，没有哪家宗派比稻宗和太玄教更透彻。这一点哪怕是大内皇宫都比不上。</p> 霜月是稻宗出身，自然希望唐未济去稻宗寻找解决办法。只是稻宗向来提倡避世，霜月不确定唐未济此去能否找到答案。</p> 那么便只剩下一个太玄教，相比较避世的稻宗，太玄教提倡出世，有不少天机阁的天师便是出自太玄教，这本须左手记也是其中一位天师临死前的遗留。唐未济的想法自然是早早去太玄教找到答案。</p> 不管是新出现的人妖两界的裂隙，还是唐未济要去的浮池之渊，他所有要做的一切都需要自身实力的支持。</p> 买剑明白了他的想法，自然不会阻拦，知道小师弟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离开天都，他心中便是舒畅。</p> 他想了一会，摆了摆手，“你要进太玄教，我帮你去天机阁走一趟，恰好我与里面一些天师关系还挺好。”</p> 唐未济心里头苦笑，心想你所谓的关系好，是被你砍过还是都被你砍过？</p> 买剑去了趟天机阁，结果回来的时候不仅给唐未济带来了一份信物，还顺道着带来了一个人。</p> 唐未济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人，有些惊讶。</p> 采雨会上那十来名化气境弟子中，有个人给唐未济留下了深刻印象，便是那手持着青玉小钟的弟子，后来他来飞虹苑小院想要以血脉宝物换取龙涎，唐未济才知道他姓雨，是太玄教弟子。</p> 知道了他是太玄教弟子，便对他为何出现在这里不会感到太奇怪，但终究是之前连见都懒得见人家，现在却求到了人家宗门的头上，唐未济自己想想都觉得尴尬。</p> 好在雨师兄不觉得尴尬，笑得让人如沐春风，他与唐未济打了个招呼，“唐师弟，又见面了。”</p> 唐未济点头，“是啊是啊，好巧好巧。”</p> 然后便无话可说，小院中气氛有些尴尬。</p> 买剑受不了这气氛，憋了半天，问雨师兄，“你吃了没？”</p> 雨师兄失神了片刻，而后恭敬回道：“没吃呢，大师兄你呢？”</p> 唐未济一拍脑门，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p> </p> 第六十四章 烟雨杏花中的酒肆 天漏啦，天漏啦，天空中的水花淅淅沥沥。</p> 自真龙在天都采雨会扯来第一朵雨云之后，春天便来到了这个世间。</p> 春雨贵如油，所有的春雨似乎都拥有着清新、朦胧、如诗如画的特点。</p> 顺着长道看向远处，杏花背后掩着的是酒旗，酒旗下面长着一树杏花。</p> 因为雨丝足够细，足够密，看着像烟气，所以杏花的颜色比寻常淡了一些。因为颜色淡了一些，所以眼前的一切更加写意，没了艳俗，空气中都满是清灵之气。</p> 雨师兄看着眼前的一切，感慨万分，“这人间多美好。”</p> 他骑在一头掉了毛的小毛驴上，身披着沾湿了雨丝的蓑衣，随着小毛驴的走动摇头晃脑。</p> 唐未济点了点头，很是赞同他这个说法。虽然他很不喜欢世人对玄武一脉的看法，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喜欢这人世间。</p> 他一直都觉得人世间是美好的，哪怕再艰苦的日子，他都是这样认为的。</p> 阳光总是比黑暗多，所以这便是黑暗为什么总是藏于地下的原因。因为哪怕再强大的黑暗，被披露出来之后等待着的只能是灭亡。</p> 好比世间最强大的是皇权，这片土地上被推翻的皇权暴政还少么？</p> 雨师兄随着毛驴又颠了两下，突然从毛驴上跳了下来，伸手拍在毛驴的屁股上，大叫了一声，“吓！”</p> 毛驴被吓得一头窜了出去，顺着土道，瞬间消失在了烟雨与杏花之中。</p> 唐未济奇怪地看着他，“你做什么？”</p> 他本来就对骑着毛驴回太玄教这事儿有很大的意见，因为他最缺的就是时间。偏偏雨师兄用太玄教的入世皆是修行来回他，唐未济倒也不好说什么，但现在这是闹哪出？</p> 雨师兄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从路边找了根破木棍，捏在手上。</p> “我平生最喜欢一句话你知道是什么么？”</p> 唐未济从毛驴上看着他，“不知道。”</p> 雨师兄点了点唐未济，又指了指自己，大笑道：“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p> “怎么样，有意境吧？细细体会。”雨师兄志得意满。</p> 唐未济摇了摇头，“我读书少，不懂。”</p> 雨师兄一张脸瞬间黑了下来，像是霜打的茄子——蔫了。</p> 他憋了半晌，看着唐未济，意味深长道：“这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千万别失望。”</p> 唐未济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他。</p> 雨师兄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就像是才看见那酒招子，“走，这天气阴冷阴冷的，去喝一碗酒暖暖身子啊。”</p> 唐未济无所谓，从毛驴上下来，牵着小毛驴往前走。</p> 到了路边的酒肆，才发现酒肆里面雨天赶路的不止他们两个人。</p> 雨师兄抖了抖身子，虽然他姓雨，却不喜欢雨天，“这鬼天气，阴冷阴冷的，掌柜的，来一碗酒。”</p> 酒肆里的掌柜的高声应了一声，连忙去忙活。</p> 雨师兄取下身上的蓑衣置在脚下，招呼唐未济坐下。他看着唐未济啧啧称奇，也不知道唐未济到底是个什么体质，那雨点落在他身上便蒸发了，也没披蓑衣，坐下来的时候身上便只剩下衣角还算湿润。</p> 唐未济看着酒肆里的另外两个人，总有种不好的预感。</p> 那两人一个是黑衣老者，一个是蓝衫汉子，唐未济没见过他们，自然不知道这两人一人是捉刀教的黑衣长老，一个是彩衣阁的袁浩宇。当初在春雨会的时候，这两人都是位列登仙楼第九层的。一个和买剑同桌，一个和贝小北同案。</p> 这两位三元境老牌强者就像是没见到他们两个的到来，仍旧在低头说着话，面前佐酒的小菜还没怎么动，旁边放着的两坛酒已经空了一坛。</p> 雨师兄抱怨道：“这鬼天气，怎么越来越冷了？又倒春寒了？”</p> 唐未济一口酒灌下肚，只觉得更热了，躁得慌。</p> 雨幕隔绝了某些人或者妖的视线，但依旧有两道落在了唐未济的身上。</p> 唐未济不动声色地夹着面前碟子里放着的佐酒小菜，小菜是天都这边极有名的金针菜，以鲜嫩著称。酒肆手艺不错，鲜甜可口，咸淡适中。但即便如此，光吃小菜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p> 除非这人本身就不喝酒，不然只有光喝酒不吃菜的，哪有光吃菜不喝酒的。</p> 雨师兄哪怕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了某些不对劲的地方。</p> 他用眼神询问唐未济，唐未济轻轻摇了摇头。</p> 雨师兄便不再多问，喝完了面前的那碗酒之后大大夸赞了一番店家的手艺，约好了下次再来。</p> 转身披上蓑衣，醉醺醺地持着木棍，与唐未济把臂而行。</p> 酒肆掌柜的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心想这看上去像公子哥的倒是个会说话的，心眼灵透，不像另一个，一看就是闷葫芦，找人喝酒还是得找会说话的，聊得来，比喝闷酒舒服多了。</p> 他转身一看，却发现酒肆里另外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也消失不见了，什么时候出去了？他怎么没印象。掌柜的面色变了变，往前急走了两步，神情又舒缓了下来。</p> 那两人坐着的桌子上放着两枚散碎银子，不仅值酒钱，还多了不少。</p> 掌柜的笑逐颜开，哼着小曲，心情和这烟雨杏花村一般美丽。</p> 管他是谁，去哪儿，要做什么，秉性如何，只要给钱，那就是好客。</p> 他这小酒肆什么都不卖，专卖酒，什么都不管，只管钱。</p> 人生在世，短短百年，行来过往，千姿百态，不过都只是匆匆旅客，短暂行人。</p> 何必纠结，何必在意。何以解忧，唯有杜康。</p> 酒徒酒客酒人家，皆是逍遥酒中仙。</p> 一出酒肆的门，方才还醉醺醺的雨师兄便低声问道：“怎么了？”</p> 唐未济指了指另一个方向，“你走这边，我走这边，赶紧跑。”</p> 雨师兄面色变了变，二话不说扭头便跑，连余下的那头小毛驴都顾不上了。</p> 唐未济冲入雨幕中，寻了个方向，施展开青龙秘法，如蛟龙入海，把雾气钻出一个小小的洞口，转眼便消失不见。</p> 牛毛针一般的细雨。</p> 细雨引来的水雾。</p> 雾气渲染得人间好似仙境。</p> 仙境中有两个人拼命逃窜。</p> 风声沾湿了水雾，落在耳朵里多了些沉闷。</p> 冷意为两人披上衣衫，于是衣衫变得更冷。</p> 雨师兄看着眼前天空中站着的那人，一颗心比衣衫更冷。</p> 他骂了一声，脱掉蓑衣扔在地上，看着天空那人叫道：“他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总能给我说清楚了吧。”</p> 天空中站着的是唐未济，他看着面前的雨师兄，心情显然也不算太好。</p> 故友重逢值得喜悦，但是要看地点。</p> 他们两刚才分明是分开跑路的，怎么跑到最后，反而撞在了一起。</p> 说明有人不愿意他们分开跑，联系到方才那两个给自己感觉很不好的人，唐未济觉得已经有了答案。</p> 雨师兄扬着头看着他，一会儿脸便被雨丝糊住了，他抹了一把脸，气道：“无量那个天尊，你丫能不能从上面下来，会飞了不起啊，我头仰得不酸是么？”</p> 唐未济一步步从天上走下来，姿势似乎有些别扭。</p> 雨师兄满是羡慕，口中却极其讥讽，“咋了，飞完翅膀折了？还要在天上摆个姿势呢是不？何其僵硬，何其僵硬！”</p> 唐未济苦笑了一声，一直到地面上才放松下来，“有人盯上我了。”</p> 雨师兄冷哼了一声，“我自然知道有人盯上你了，可是盯上你找你麻烦不就行了，找我麻烦做什么。”</p> 这个问题唐未济没法回答，实际上他也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p> 好奇心容易害死猫，比如猫好奇外面的世界然后从楼上跳下去摔死了，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好奇的答案是什么。</p> 好在雨雾中站着的是两个人，于是便有人给他们做出了解释。</p> “杀人灭口。”</p> 雨雾中有人说话，声音残忍，满是戏谑，“你既然已经看清了我们的脸，我们怎么还会放你们走。”</p> “实在抱歉。”</p> 另一边同样有人说话，“为了正义，你们必须死。”</p> 雨师兄冷声道：“我不知道你们是谁，在还没有看见你们之前，我劝你们就此离开，你们可知道我们是谁？想杀我们，会给你们惹下天大的麻烦。”</p> 残忍的声音再次响起，“知道，一个是方寸山高徒，一个是太玄教天才么。”</p> 雨师兄一颗心瞬间往下沉了沉，“既然知道，你们还敢动手！还不快走，免得我传信宗门，要了你们的命。”</p> “我会怕？”残忍的声音桀桀笑着，有一道黑影在雨雾中浮现。</p> 随着这道黑影的出现，雨师兄手脚冰寒，发现酒肆感觉到的那种冷意再次出现了，于是他便知道来人是谁了。</p> 另一旁出现的蓝衫人语气依旧抱歉，话语其实平静得很，“我也不怕。”</p> 雨师兄取出青玉小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一扭头，却发现唐未济什么动作都没有，他顿时大急，传音道：“你愣什么呢？”</p> 唐未济指了指面前两人，“他们都是三元境。”</p> 雨师兄再次愣住，扭头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脖子无比僵硬，咔咔作响。</p> 黑袍老者点头微笑，面色自得，“三元第二境，盈元境。”</p> 蓝衫人容貌平静，说出的话让雨师兄一颗心沉到谷底，“三元第三境，逸元境。”</p> 雨师兄扭过头看着唐未济，嘴里发苦，“现在磕头求饶还来得及么？”</p> </p> 第六十五章 杏粉其实很可爱 磕头来不来得及唐未济不知道，但是跑是肯定来不及了。</p> 事到临头，再怎么慌乱也无济于事。唐未济向前踏出一步，落在黑衣老者与蓝衫汉子的眼中，他便像是挡在了雨师兄的面前。</p> “我很好奇两位为什么要杀我一个区区驭气境，更好奇两位为何说为了正义。”</p> 雨师兄也许忽略了他们方才说的话的重点，但唐未济可一直都没有忘。</p> 为了正义？什么正义？</p> 唐未济虽然之前是酒馆的杀手，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站在正义的对立面，何况他现在已经与乌鸦酒馆脱离了关系。</p> 黑衣老者“桀桀”笑着，骂道：“狗屁正义，我要杀你还要理由？”</p> 蓝衫汉子面色凝重，甚至带着些虔诚，重申道：“为了人族大义，为了四年之后的那场大战，我彩衣阁袁浩宇请你去死。”</p> 彩衣阁？！</p> 雨师兄面色一变，明白了来人的身份之后，心中道了一声难怪，怪不得不怕太玄教。</p> 江南道彩衣阁一家独大，财力雄厚，朋友满天下，的确不用怕太玄教和方寸山。</p> 如果这人是彩衣阁袁浩宇，那么那个黑衣老者出自哪里？</p> 袁浩宇这人他听过，听说是上一代最顶尖的天才之一，原来已经是逸元境了，距离三仙境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他都要对唐未济出手，是不是意味着彩衣阁的态度？</p> 雨师兄心中思绪纷飞，紧跟着想到了一点，心中悲苦，骂了一声。他娘的自己都要跟着一起死了，还想这些个东西做什么。就说唐未济是倒霉孩子，从来了天都之后风波不断，自己当初怎么就鬼使神差答应了大师兄的要求，带着唐未济一起回太玄教了呢。</p> 黑衣老者看着唐未济，神色桀骜，“你自己动手，还是让老人家我费一把力气。”</p> 蓝衫汉子看着唐未济，神态诚恳，“你还有什么遗愿，我可以帮你去办。”</p> 黑衣老者挥了挥袖子，极其不耐烦，“赶紧去死。”</p> 蓝衫汉子意态平和，“请你去死。”</p> 烟雨中的唐未济低垂着头，沉默着。</p> 这里不是天都，李四不在，圣皇不在，买剑也不在，没人救他。</p> 自己只是驭气，面前一个盈元境，一个逸元境，都是三元境老牌强者，跑都跑不掉。</p> 那么拼命呢？</p> 如果拼命的话，能有几成胜算？</p> 唐未济看了一眼雨师兄，一个驭气境，一个化气境。他自己情况特殊，可以看做化气境，那就相当于两个化气境。</p> 两名化气境三代弟子，两名三元境二代高人，这怎么打？</p> 胜算几成？</p> 唐未济几乎不用多想，已经得出了答案。</p> 十死无生。</p> 命也不是这么拼的啊，只是都这当口了，不拼命还能怎么样呢。</p> 唐未济从怀中取出小火，放在肩头，开始卷袖子。</p> 雨师兄叹了口气，心想你个瓜娃子，愣头青，这会儿除了磕头求饶，还能有其他路走么？</p> 他心里一边感慨自己的悲苦，一边轻轻敲了敲青玉小钟，有一道宛如实质的身影从小钟中走了出来，来到地面时候已经与常人无异。</p> 歌女轻飘飘悬浮在雨师兄的头顶，雨师兄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便被歌女一脚踩在了眼睛上，一道冰冷羞恼的声音在他心湖响起，“不准看。”</p> 雨师兄讪讪低下头，心里更觉悲苦。大家都要死了，看一眼裙底怎么了吗！</p> 杜鹃吃虫子是为了生存，世上所有生物都遵循着这个道理，唯有人不是。</p> 人杀人，很多时候都不是为了生存，所以有一个词叫鬼蜮人心。</p> 虫子不愿意死，人更不愿意死。</p> 黑衣老者冷笑道：“有人不愿意死啊。”</p> 蓝衫汉子振了振袖子，震散了漫天烟雨，“那我来帮帮忙好了。”</p> 黑衣老者从自己的脑袋后面抽出了一枚带血的刀，那柄刀只有刀身，没有刀柄，看那模样刀身一直都是插在他的脊背上的。</p> 雨师兄面色又变了变，失声叫道：“捉刀教！”</p> 黑衣老者以滴血刀尖指向雨师兄，“他的青玉小钟我要了。”</p> 蓝衫汉子置若罔闻，伸出手，遥遥向着唐未济抓过去。</p> 唐未济眼珠一凝，瞬间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好似天地都开始排斥着他，要把他碾碎。</p> 周围的一切都成为了他的敌人，无论是拂面的清风还是微凉的雨丝，看见他都由内而外透着一股厌恶。</p> 如果天地都是你的敌人，你还要如何取胜？</p> 你身在天地，如何会是天地的对手。</p> 绝望。</p> 在这种时候，唐未济才发现自己的手段与血脉都是那么地无力，唯有绝望。</p> 恍惚间，唐未济突然想到了他在飞虹苑的时候与买剑的一番谈话。</p> 什么是三元境？为何固元境与化气境只差了一境，这一境的差距却是天壤之别。</p> 天地间有灵气，三气境是炼气入体，沟通血脉，然后借着两者发挥出超乎常人的力量。</p> 三元境则可以借用天地之力，而不仅仅局限于自身的力量。这便是两者间最大的差距。</p> 更高的三仙境则牵扯到了冥冥中的“道”，旨在探寻自身小天地与外界大天地之间的相似处，玄妙异常，暂且不谈。</p> 一个是三气境第二境，一个是三元境第三境，甚至还有可能是逸元境巅峰的强者，这咂摸打么，难为人。</p> 唐未济都想放弃了，脑子里面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词。</p> 等等！</p> 借用？</p> 他闭上了眼睛。</p> 另一边，雨师兄一脸讨好地看着黑袍老者，“前辈，前辈，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是太玄教的小雨啊，我三岁的时候前辈还抱过我呢，你还有印象嘛前辈？”</p> 黑袍老者由着他胡扯，阴恻恻笑着，一刀往雨师兄斩过去。</p> 烟雨便像是画卷一般被从中撕开，天地间只剩下了那道刀光。</p> 别看黑袍老者为人不怎么样，这一身修为却是实打实的高，一刀才刚刚斩出，雨师兄便怪叫了一声，扭头便逃。</p> 歌女虚影一只手抱住雨初晴，一只手轻轻抵在那道刀光之前。</p> 也不知道这歌女虚影是什么来头，那一道刀光竟然被她挡了下来，只是虚影黯淡了七八分，只余下极淡的一层，虚幻不定。</p> 雨师兄怀中的青玉小钟“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他掏出来去看，发现青玉小钟上面多了一道头发丝粗细的裂纹，心疼得他眼泪差点没流下来。</p> “老东西你给我等着，捉刀教是吧？等我逃出去，我让掌教真人灭了你们捉刀教！”</p> “敢毁我宝贝，我跟你拼了老东西。”</p> “玉姐姐你没事吧，哎呦玉姐姐你快回来，我自己跑。”</p> 黑袍老者心冷似铁，又要一刀斩出，却在这时，他突然抬起头，看向唐未济那边，满是惊讶。</p> 蓝衫汉子已经先一步停了手，眉毛轻轻一挑，烟雨中的杏花纷纷离开枝头，散了一地。</p> 借用。</p> 关键就在于这个词。</p> 买剑的意思就是说，这些东西并非三元境强者所拥有，而是借用的天地。</p> 既然是借用，那么这些自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充斥着的是蓝衫汉子的意志，而并非天地间的意志。</p> 既然这样的话，想要抗衡这种压力，除了正面抵抗之外便有了另外一个办法——将这些力量中蕴藏的蓝衫汉子的意志消弭掉。</p> 那些力量自然便会成为无主之物，重新恢复到之前的静态模样。</p> 世间血修千百万，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尝试过，因为没有一个人在三气境的时候能够抗衡三元境，别说正面抗衡了，就连这种想法都不敢有。</p> 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雨师兄心里头为自己无端产生的念头而感到荒谬。</p> 难道……难道唐未济能挡下这一击？就像是当初在东来居挡下李四那一下一样？</p> 只是剑神当初可不是全力出手，说是十分之一的实力，只怕连十分之一都不到，隐藏甚多。何况唐未济是借着青龙大星的星辉之力才挡下的，他现在还能挡下？</p> 因为雨丝而诞生的雾气似乎变得淡了许多，能够让雨师兄清楚地看见唐未济在做什么。</p> 他看见了唐未济的眼睛——那双眼睛是闭着的。</p> 紧跟着他发现自己眼中的事物开始扭曲，就像是原本平整的画面开始变得凹凸扭曲起来，就像是水波；再跟着他发现唐未济周围的雾气都开始泛着一种光泽。那是很诡异的光泽，就像是镜面一样。</p> 这是雾气，怎么会有镜面一样的光泽？</p> 雨师兄安慰自己，一定是他看错了，看花了眼睛。</p> 他继续看过去，唐未济周围的雾气扭曲得越发明显，棱角分明，越发像是雨师兄曾经见过的一块鲜艳的红宝石切割面。</p> 砰！</p> 所有的受力点崩张到了极致，然后便是一声脆响。</p> 镜碎。</p> ……</p> 雨师兄长舒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脊背后面全是冷汗。</p> 黑袍老者嘴角向上提起，似乎满是讥讽。</p> 蓝衫汉子微笑着，对面前的少年充满了赞叹。</p> 在他们的眼中，唐未济周围的天碎了。</p> 雾气、雨丝、天空中飘拂着的风、随风而散的杏花花瓣……所有的一切，瞬间碎了却又重新组合在了一起。</p> 唐未济睁开了眼睛，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水鬼。</p> 他摸了摸自己长得不长不短的头发，入手冰凉，轻轻一攥，一把汗水。</p> 蓝衫汉子叹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天才的人物了。”</p> 他顿了顿，多加了一句，“比你师兄买剑还要天才。”</p> 黑袍老者眉毛又是挑了一挑，似乎有些惊讶蓝衫汉子的说法。</p> 唐未济虽然挡下了他的一击，但在他看来，袁浩宇根本就没有尽全力，如何有资格与近百年来最天才的买剑相比拟。</p> 蓝衫汉子接着道：“为了表示对你的尊重，这一次，我会全力出手。”</p> 唐未济心里叹了口气，苦笑连连。</p> 他以心湖上空的玄武心盾为基础，灵机一动，在这四周的元气中与蓝衫汉子的意志展开了争夺。</p> 事实证明这种想法是对的，只是为了这一击，他消耗的不仅是玄武心盾的力量，其中甚至还有玄武血脉之力以及自己的精气神。只是一下已经油尽灯枯，如何还能再支撑第二下。</p> 困兽犹斗，用这个词来形容现在的唐未济简直再恰当不过了。</p> 蓝衫汉子明显知道这一点，如此说法，只不过为了给予唐未济最大的尊重。</p> 全力以赴，才是对对手的尊重。</p> 他抬起手，遥遥指向唐未济。</p> 唐未济知道这一掌下来，他只怕就要粉身碎骨。</p> 他叹了口气，再次闭上了眼睛。</p> 上次闭上眼睛是为了拼命，这次闭上眼睛却是面对死亡无可奈何的表现。</p> 他能够感受到死亡的气息随着雨雾蔓延了开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带动心神变得宁静，就像是空中的尘埃随着雨丝逐渐落下。而后便是心如明镜台，无处染尘埃。</p> 这是极其罕见的空灵状态，世人求而不得。若不是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唐未济以此状态修行秘法，必定事半功倍。</p> 四周的压力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比之前的那次更加巨大，如针刺一般让唐未济浑身汗毛倒竖。</p> 噗！</p> 唐未济周围突然有一片血雾暴绽，那是因为他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压力，鲜血从无数个毛孔中均匀喷散了出来。</p> 雨雾被染成了粉红色，看着却一丁点也不可爱，有甜甜的血腥味随风传来。</p> 蓝衫汉子握紧了手掌，唐未济便像是被他攥在了手心。</p> 他漂浮在半空中。周围有杏花如雨，化作巨大手掌将唐未济包裹在内。</p> 花瓣凝成粉红色的巨大手掌，手掌正中心的位置，有一点鲜红色逐渐晕开。</p> 雨师兄惊呼了一声，目眦俱裂。</p> 眼看来不及施以援手，这片天地间突然有人道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p> 一道无形剑气撕裂雨幕急射而来，一剑劈碎了杏花巨手。</p> 漫天杏花随雨落。</p> 唐未济摔倒在了地上，有一片粉红花瓣落在了他的鼻尖，他揭下花瓣，握在手心，闭上眼睛，开心地笑了。</p> 杏粉桃红梨花白，无人知是春风来。</p> 春风之中，有人背着佛像，有人手捧剑匣。</p> 最高处那人只咬着牙冷声道：“老子说过多少遍，这里是方寸山！”</p> </p> 第六十六章 一个坐标 这地方离天都不算太近。南宗佛子，太玄教的捧剑道人，方寸山的买剑大师兄，这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怎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p> 不仅是蓝衫汉子、黑袍老者，就连唐未济还有雨师兄都有些奇怪。</p> 雨师兄看见捧剑道人的一瞬间便哭着大叫了一声，差点没扑上去。</p> 唐未济记得买剑在他走之前说要去一趟皇宫，难道他们出现在这里与圣皇有什么关系？</p> “阿弥陀佛。”南宗佛子又宣了一声佛号，与买剑分立两边，竟隐隐与买剑对袁浩宇形成夹击之势。</p> 之前雪里山儆尤会，唐未济听茂才说南宗佛子想找他坐而论道，他那会儿还曾笑言这佛子只怕是个沽名钓誉之辈，现在看来，实力竟与袁浩宇不相上下。现在想来，当初只怕多有误传。</p> 捧剑道人不动声色躲开雨师兄，与其余两人形成三角之势，分立三处，匣中剑鸣震野，剑匣都被震得在手心跳动起来，显然是准备大开杀戒。</p> 捧剑道人修了一门道门上玄功，类似佛家的闭口禅，只点头摇头，从来不说话；南宗佛子除非论经讲坛，不然的话最多也就是一句阿弥陀佛，所以只能是买剑说话。</p> 买剑说话从来不带客气的，比起以往说的看不顺眼便砍一剑，或是我的孤独比小河还深，他这次的话尤显霸道。</p> “找死啊你们！”</p> 南宗佛子低眉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佛祖莫怪；捧剑道人心想年轻就是好啊，朝气蓬勃；雨师兄心想自己被这人揍了这么多次好像也没什么丢人的；唐未济想的则是这杏花看上去还真嫩，不知道能不能生吃。</p> 蓝衫汉子倒是没什么异样，看着买剑反而有些抱歉的苦笑；黑袍老者下意识就想反驳，却突然想起来这里不是登仙楼，他再倚老卖老的话怕不是要被人打死。</p> 他虽然活了这么大岁数了，但还不想死，所以还是闭嘴好了。</p> 买剑看了一眼唐未济的伤势，发现只是透支，并无大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青山一别之后，你们本该在天都与我们共谋大事，此事关系到大唐存亡，你们推辞，既然早就走了，为何现在还出现在这里？”</p> 蓝衫汉子颔首道：“只是想起来有一些事情没做罢了。”</p> 买剑冷笑着，也只有在这时候他才会把自身的惫懒都收起来，如手中的大风剑，锋芒毕露，“你们要做的事情便是杀我方寸山与太玄教未来砥柱么？”</p> 蓝衫汉子依旧抱歉笑着，“虽然很不愿意，但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p> “为了你那个狗屁正义？”买剑眼神锐利似剑，幽幽道：“还是说为了其他的一些东西？前些日子，大将军刚刚回天都的那一段时间，大将军府发生了一件事情。”</p> 蓝衫汉子的面色有些变了。</p> “本来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应当不多，但不巧的是，我朋友挺多，有一位朋友恰好在场。听说大将军那几日谁都没见，就见了两个人，一个是你彩衣阁的裴响，一个是捉刀教的仇乐池。”</p> 买剑看着他的眼睛，“我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但我在想当日的谈话不会与今天的事情有关吧？”</p> 蓝衫汉子依旧面带微笑，闭上嘴不说话。</p> 买剑又看向了另一边的黑袍老者，“不管是仇乐池还是裴响，与我师弟都有些仇怨，我可以不可以理解为这事儿是他们所求，师长出手？”</p> 黑袍老者在他的目光下竟然起了一身的白毛汗，要知道他的实力可是比买剑还要高出一境的。他惊怒交加，厉声喝道：“住口，此事与小辈无关，与大将军更是没有半点瓜葛，你莫要瞎说，兀自惹祸上身！”</p> 买剑摊开手，“你看看，你看看，我可没说与大将军有关，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关我的事。”</p> 黑袍老者自知失言，面色阴沉。</p> 蓝衫汉子叹了口气，问道：“事已至此，你们想怎么样？杀了我们不成？”</p> 听到他的话，黑袍老者一颗心莫名颤了一颤，悄悄往蓝衫汉子的身边靠了靠。</p> 买剑顿时沉默了。</p> 从人数上讲他们占据绝对的优势，但从实力上讲却只是半斤八两，南宗佛子与捧剑道人的实力都是在逸元境，但他买剑才是固元境。反观黑袍老者与蓝衫汉子，一个是逸元境，一个是盈元境。</p> 以两名三境、一名一境打一名三境、一名二境，怎么看都不会输，但战斗可不是数学题，不是这么算的。</p> 此事与方寸山和太玄教关系甚大，所以捧剑道人与他自然会竭尽全力出手，但南宗佛子会不会全力出手这便犹未可知了，毕竟此事与南宗无关。</p> 况且黑袍老者与蓝衫汉子自知败则死，所以会拼命，他们三人不想拼命，必然束手束脚，到时候发生什么样的意外都不稀奇，像他们这些三元境的老牌强者，说各自手里没有几个压箱底的东西，买剑自己都不信。</p> 说来说去，还是牵扯到了自身利益关系，因为眼前发生的事情还没有到让他们拼死拼活的地步，所以自然纠结。</p> 那怎么办？杀了？各自投鼠忌器，不敢杀。不杀？不杀又如何与唐未济还有雨师兄交代。</p> 局面陷入了僵持状态。</p> 蓝衫汉子却突然道：“若你们还没想好的话，不如先听我一言如何？”</p> 买剑心里头莫名生起警兆，便好似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在不断向着他靠近，他敏锐察觉到蓝衫汉子接下来说的话与此事关系极大。</p> 只是他还没说话，便听见南宗佛子道：“若是袁施主为何在此地的原因，贫僧倒是很想听听。”</p> 袁浩宇笑了笑，指着唐未济道：“我要杀他，也是为了大唐百姓，为了我人族命运。”</p> 买剑勃然大怒，“放屁！杀人就是杀人，何必给自己披上道德君子的衣服，平白让人看轻。”</p> 袁浩宇指着唐未济正色道：“他是妖族奸细。”</p> 买剑一下子愣住了。</p> 不仅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雨师兄的嘴里能塞下一颗鹅蛋。</p> 买剑忍不住笑了，先是他，紧接着是所有人，就连不苟言笑的捧剑道人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意。</p> 飞虹苑最有名的天才、采雨会魁首、深得圣皇恩眷的唐未济是妖族奸细？这话说出去只怕是要把人笑死。</p> 买剑笑着问他，“你是糊涂了么？天都那么多人都是瞎子不成，剑神没说唐未济是奸细，圣皇没说唐未济是奸细，就你说唐未济是妖族奸细，证据呢？”</p> 南宗佛子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袁施主，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p> 人族与妖族的仇怨历久弥新，说一个人是妖族的奸细那简直就等于否定了他的一切，如果一个人失去了一切的话，等同于连存在的价值都没有了，这是一种极大的侮辱，甚至因为这句话，彩衣阁与方寸山就可以展开一场大战。</p> 袁浩宇正色道：“此事关系重大，我自然不会乱说。”</p> 买剑怒道：“我师弟在天都才刚刚被大妖刺杀过，险些命丧黄泉，若不是瑾公主出手相救，他只怕早化成一堆白骨，照你这么说的话，难不成瑾公主也是妖族奸细，与我师弟共同演了一场戏？”</p> 袁浩宇摇头道：“瑾公主自然不会是奸细，只是你有没有想过，那头大妖谁都不杀，为何偏偏要杀你师弟？难道就不能是他自己往自己身上抹黑，故意洗脱自己的嫌疑么？”</p> 唐未济从地上撑起身子，神色不变，轻声问道：“证据呢？”</p> 凡人办案还要讲个证据，这种事情若是作假，随口胡说的话，这人怕不是疯了。</p> 所有人都能想到这一点，袁浩宇既然敢这么说，那么自然就是有证据的，佛子与道人看着唐未济的眼神已经有些变了。</p> 唐未济面色如常，他自己知道自己与妖族没有一丁点的瓜葛，眼前的人即便是三元境，又如何把黑的说成白的。</p> 买剑声音变低，如看寇仇，口中威胁道：“袁浩宇，你若是再敢胡说八道的话，我方寸山与你彩衣阁必将水火不容。”</p> 袁浩宇看着唐未济的眼睛，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有证据。”</p> 买剑松了口气，直到这时候他才察觉到自己是有多紧张，“你既然没有证据，竟然敢如此胡说，甚至要我师弟的命，彩衣阁行事如此嚣张了么？”</p> 袁浩宇看着买剑，一字字道：“你没发现你这师弟出现的时机太巧了么？我查过他，他第一次在人世间出现的时候，是浮池之渊十六年前破碎的时候，有多少妖族趁着那时候藏匿人间谁也不知道。而这次他在天都出现，青山深处便开了第二道门。”</p> 买剑神色一凛，冷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p> 袁浩宇看着唐未济，厉喝道：“他就是一个坐标！”</p> 这句话如惊雷一般震得众人瞬间失了神。</p> “他是妖族投放到人间的坐标，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点，但事实如此，无可反驳。”</p> 唐未济一阵失神，他想到了龙舟，想到了茂才对自己的态度，竟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身份来。</p> 难道，自己真的和袁浩宇说的一样，仅仅只是一个坐标么？</p> 自己是妖族的奸细，根本不是什么玄武遗脉？所以茂叔才会那么对待自己，巴不得自己死在方寸山？</p> 不不不！</p> 唐未济使劲摇了摇头。</p> 不会的，茂才说是他亲自带着自己走出的浮池之渊。</p> 如果自己是妖族的话，九长老怎么可能辨识不出自己的身份。他已经见识过了两个通过浮池之渊逃出来的妖物，一位是九长老，一位是移洛，两妖都是三仙境的高人，两个都要杀自己，就凭这一点，唐未济觉得自己绝对不会是妖族投放到人间的坐标。</p> 况且，他还身负玄武血脉，怎么可能是妖族。</p> 但这些话他如何敢与别人说，九长老的事情他连买剑都不敢说。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九长老是妖族的，唐未济宁愿这个秘密永远埋葬在地底，不会被人知道。</p> 若是有人知道九长老是妖族的话，他九长老的弟子身份只会变成他是妖族奸细的佐证。即便说出九长老是死在自己手里的，为了正义或是为了九长老遗留下利益，这些人依旧不会放过他。</p> 从大义来讲，宁杀错不放过，是个人都不会容忍一个有可能是妖族奸细的人逍遥人间。</p> 从利益上来讲，九长老遗留下的东西，他们怎么会让给一个驭气境的毛头小子。九长老还活着的时候，他们忌惮九长老的实力，九长老死了之后还有谁会在乎唐未济的锦绣峰弟子身份。</p> 更别说他的玄武血脉了，这种事情说出去简直就是给自己找麻烦，没看蓬莱岛的三仙境龟仙人都因为疑似玄武血脉躲在蓬莱岛十六年不曾出现了么。</p> 至于移洛，袁浩宇方才也说了，这是唐未济在给自己洗刷嫌疑，专门挑着瑾公主在的时候演了一场戏。</p> 唐未济有口莫辩。</p> 袁浩宇最后道：“况且，他是妖族奸细的消息，还是一位大人物告诉我的，这种事情，他怎么会骗人。”</p> 这才是最关键最重要的一句话！</p> 之前的所有解释都只是解释，唯有这一句话才是袁浩宇坚信不疑的根本。</p> 袁浩宇是彩衣阁的长老，更是逸元境强者，可以说在这座天下，三仙境不问世事的情况下，他便是天底下第一等的高手。</p> 能让他称之为大人物，并且因为对方说的一句话便深信不疑，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惜得罪方寸山也要过来杀人的人，到底是谁？</p> 这样的人不会太多，而在天都，能有这样资格，并且在那个点出现，恰好与彩衣阁有联系的人，仅仅也只有那一位。</p> 哪怕没有黑衣老者之前的一番话，南宗佛子与捧剑道人也想到了那个名字，那个传奇一般的人物。</p> 原青龙营守将、现正一品神策将军、钦封护国公、大将军——弘光。</p> </p> 第六十七章 风雨中的剑光 说一个人是奸细，背后可能有很多种原因。</p> 有可能这个人的确是奸细，有可能说他是奸细的人本身才是奸细，有可能只是为了想他死。</p> 那么大将军说唐未济是奸细的原因是什么呢？</p> 南宗佛子微微低着头，身后背着的佛像便露出了一角佛头。</p> 捧剑道人舔着嘴唇，觉得嘴唇有些干涩，就像他很多年没有说话的喉咙一样。</p> 天空中飘落的杏花雨只是持续了很短暂的一阵，就像是许多美好一样，美好的事物都是短暂的，英雄易老，美人迟暮，昙花一现，流星几许。</p> 细雨蒙蒙的天气也并不能持续太久，毕竟不是黄梅雨。雨停了，泥土湿润了三分，果真像是抹上了一层油。</p> 唐未济躺在油地里，身上盖了一层染上了鲜血的杏花，心想这他娘都是什么事。</p> 他只是心里想想，买剑已经忍不住骂出了声来，“你他娘说的都是什么事？说到底你什么证据都没有，所有的事情都只是你的猜测以及……一句话。就因为这，你就想杀我师弟？”</p> 袁浩宇没有理他，但看他的表情显然就是这么想的。</p> 买剑扭头，嗤笑着想要给自己寻找外援，结果竟发现佛子与捧剑道人的表情有些异样，略一思忖他便明白过来，怒道：“你们竟然信他说的话。”</p> 佛子背后的佛头更低了一些，“毕竟是那位说的话啊。”</p> 世间万般人说万样话，每一样话的分量都不相同，并不是取决于话，而是取决于说话的那个人。</p> 大将军说的话分量自然是世间最重的，哪怕是佛子都要郑重以待。</p> 你若是说大将军故意说这话冤枉唐未济，那么理由是什么？</p> 大将军是天底下权柄最重的人，早已跻身三仙境，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都是天下第一等。相比较而言，唐未济不过才区区驭气境，虽然因为飞虹苑与春雨宴的事情有了一些名气，但如何能与大将军相比？</p> 在此之前，两人并无恩怨瓜葛，那么大将军有必要刻意编织一个谎言去污蔑唐未济么？</p> 没有必要。</p> 正因为没有必要，所以这话不可能错，所以唐未济是妖族奸细。</p> 这是南宗佛子与背剑道人心底的想法，也是顺理成章被众人推算出来的事情，更是袁浩宇坚信不疑唐未济是奸细的来源。</p> 买剑觉得荒谬，那是因为买剑是唐未济的大师兄，但如果抛弃这层关系不谈的话，他的心中还依旧是这么想的么？</p> 只是世界上没有如果，买剑怒极反笑，振剑道：“即便是大将军，岂能因一句话便让人杀人！若是真觉得我师弟是妖族奸细，那便派神机阁过来抓人，让大理寺过来审问，哪有让你来杀我师弟的道理！难道大将军还有什么事情要瞒着人不成？”</p> 买剑用剑指着袁浩宇，很没有礼貌、毫不客气地用剑尖点着他，“我现在也觉得你彩衣阁裴响是妖族奸细，是不是也能杀了他去？”</p> 他又看向南宗佛子，“你南宗小和尚我也有许多看不顺眼的，是不是都是妖族奸细？”</p> 买剑扫了一眼黑袍老者，最后看向了捧剑道人，“你太玄教……”</p> 他说着话，突然想不起来太玄教有什么出彩的后辈，眼睛一转看见了一旁的雨师兄，于是便点了点他，“我看他也是妖族奸细，是不是也一并杀了？”</p> 雨师兄这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瞬间傻眼，心里想着这他娘怎么都能扯上我？我难道不是唐未济这边的么？我看的没错，唐未济果然是个天大的祸害。</p> 南宗佛子与捧剑道人看着买剑都有些无奈，心想你这不是胡搅蛮缠么？</p> 黑袍老者被买剑有意无意忽略，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看出来买剑是瞧不起自己，故此在一旁冷笑道：“袁浩宇要杀唐未济，是因为大将军说唐未济是奸细，你要杀他们家后辈，难道就凭你的一句话？你什么时候能和大将军相比了？”</p> 瞧瞧，这话说的，可是半点不客气，讥讽之余还带着给买剑埋了个小小的坑，若是买剑受不住激的话，回头在大将军面前有意无意说那么几句话，买剑就得在青龙营埋下号来。</p> 买剑冷笑了一声，“怎么着？我师父说他们是奸细，你有意见？”</p> 南宗佛子苦笑了一声，与捧剑道人对视了一眼，无话可说。</p> 黑袍老者更是气得不行，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p> 买剑师父是谁？方寸山山主蓝如玉，现在谁都知道蓝如玉已经是三仙境的强者，他说话的分量即便比不上大将军，也不会比大将军轻到哪里去，关键是蓝如玉说过这些话么？</p> 只是谁都知道买剑在蓝如玉心里的地位，就像是在圣皇心中的地位一般。蓝如玉哪怕没说过这种话，买剑说他说了，谁能跑去方寸山证实？哪怕是真跑过去了，你便能确信蓝如玉会按事实说话？</p> 方寸山护犊子的德行，可是从山主到门下弟子都是一模一样的。据说去年时候青龙营有个叫陆远的副将去方寸山都被护犊子的蓝山主赶下了山，这种事情不用问也能知道答案。</p> 这不就是耍无赖么？</p> 所有人的心里都生出了这同一个念头。</p> 但这事儿关键就在于你哪怕知道买剑在耍无赖你也没有任何办法，就比如佛子，原本低下的佛头逐渐又抬了起来，原本被袁浩宇说动的心又静了下来。</p> 买剑看着袁浩宇，挡在唐未济身前冷笑道：“怎么着，你还想着怎么动手？”</p> 袁浩宇没有说话，其余人也是心思各异，实在是不想动手打生打死，但又不甘心放过唐未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气氛极其微妙。</p> 买剑脸上的表情越发不耐烦，最终恶狠狠挥了挥手，“烦死了烦死了，你，就你，来，咱俩打一架吧，我若是能挡下你三招，你赶紧滚回你的彩衣阁，若是挡不住，我师弟任你处置。”</p> 唐未济躺在他身后撇了撇嘴角，心想那可是三元境第三境啊，大师兄你还真敢说。</p> 佛子与捧剑道人其实都不好看好买剑，买剑是天才，袁浩宇便不是天才了么？同是天才，越级作战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他们那一代，袁浩宇的地位并不比这一代的买剑要低，更何况他修行了更长的时间。</p> 修行时间更长，往往意味着实力更高，见识更丰富，手段更繁多，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而在这种情况下，买剑竟然提出要接袁浩宇三下以结束今天的这场闹剧，这得是对自己多有自信的人才会说出来的话啊。</p> 袁浩宇有些惊讶，但没有思考多长时间便答应了买剑的提议。</p> 他虽然对买剑如此提议有些奇怪，但是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足够的信心。何况按照这种气氛继续下去，只怕最后真要有一场三元境之间的大战，那样的结局是谁也不愿意看见的。</p> 两人腾空而起，笔直冲入天上那朵还未散去的雨云。</p> 不一会儿功夫，雨云中便传来了雷鸣一般的声音，有无数道光芒刺穿了雨云，向着周围逸散开来，地上的人抬头看着天空的那朵云，就像是在看一只巨大的白色刺猬。</p> 那些光芒并非光芒，而是买剑犀利的剑气，佛子与道人对视了一眼，各自有些诧异，心想竟然是买剑占了上风，这个青年如此之强的么？</p> 然而他们的这个念头还未从脑子里散去，便听见高空中传来一道更加巨大的闷响声，雨云被撞碎了一道小小的窟窿，买剑笔直落在了地上，把地面撞出了一个大窟窿。</p> 佛子宣了一声佛号，道人剑匣沉寂，黑袍老者笑得肆无忌惮，得意洋洋，仿佛站在雨云中的人现在便是他。</p> 买剑从地上被撞烂的大坑中爬起来，摇摇晃晃，“呸”地一声吐了口湿润的泥点，看着黑袍老者骂道：“笑屁啊，还没结束呢。”</p> 他冲天而起。</p> 黑袍老者冷笑了一声，心想不管结没结束答案还不明显么？连第一击都挡不下，还指望挡得下第二击？</p> 天空再一次下起了小雨，看着天空默不作声的唐未济微微眯上了眼睛。</p> 那朵雨云被沛然巨力一次次撕碎，撞碎的云朵化作雨水落了下来。</p> 淅淅沥沥的毛毛细雨很快变成了滂沱大雨，这种只有夏天才会出现的暴雨砸在人身上竟然有些疼。</p> 须臾间，一道剑光撕裂了雨幕，横在天空之上，就像是有巨人执笔在天空中画了一道笔直的“一”，这道“一”字痕迹又很快被什么东西自中间碎成两截。然后天空发出轰隆隆的雷声，无数道闪电在残余的云朵间游走，化作细丝将云朵连接起来，天空变成了雷池，无比恐怖。</p> 雷池之中，有两道人影相对而立。</p> 雨下得更大了，雷光劈碎了天地，分不清是风带来了雨还是雨裹挟着风，劈头盖脸砸下来，就像是无数冰雹落在了脸上。</p> 声势越发巨大，唐未济觉得自己有些疲惫，然后闭上了眼睛。</p> 等到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买剑扛着剑站在他的面前，洋洋得意。</p> 风停了，雨息了，雷光散了。</p> 唐未济知道买剑赢了。</p> </p> 第六十八章 移洛的野心 袁浩宇与黑袍老者早已经不知去向，想来已经离开了。</p> 南宗佛子身背着那佛像盘腿坐在地上，与佛像相背而坐，有无数极纤细的丝线在他的周围出现，蚕茧一般把他包裹着；光泽明暗不定，色彩繁复多姿。佛子伸手去触碰那一根根的丝线，然后便陷入了沉思。</p> 佛像笑看众生，佛子面色凝重。</p> 捧剑道人依旧站立笔直，比一旁的杏树还要直，手中的剑匣刚刚被雨水洗过，显得极为干净。</p> 雨师兄很乖巧地站在捧剑道人的身后，一双眼睛却时不时看向买剑，似乎有惊讶、赞叹、钦佩、敬仰，不一而足。</p> 唐未济身子依旧有些酸软，稍稍抬头看着买剑。</p> 买剑蹲下身子，伸出左手摸着他的脑袋，笑喝道：“给我抬起头，不许哭丧着脸，身为方寸山的一员，怎么被欺负的，日后就怎么欺负回来！记住，以牙还牙。”</p> 唐未济咬紧了牙关，重重点了点头。</p> 买剑面对着唐未济，摆了摆手，倒退而走，干脆利落，“走了，天都还有大事等着我去处理呢，你师兄我可是忙得很。”</p> 他藏在身后的右手微微颤抖着，比桃花还艳的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泥土里，唤醒了沉睡的春虫。</p> 捧剑道人与南宗佛子也并没有久留，看得出来，天都一旁出现的第二扇门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并不算小。</p> 雨师兄来到唐未济的面前，蹲着身子感叹道：“买剑果然不愧是买剑啊，这声大师兄我叫得心服口服。师叔与我说过了，他们本来是准备抓那头受伤的大妖的，没想到竟然误打误撞碰到了这事儿。既然袁浩宇与大师兄已经分出了胜负，那么自然不会再来找我们。至于黑袍老者，与袁浩宇在一起，有他看着，生不起大的波澜，你我只管上路就行，已经安全了。”</p> “那么那头大妖呢？”</p> “受创颇重，我俩遇到了也不用怕。”</p> 唐未济支起身子，轻声道：“我坐一会。”</p> 雨师兄知道他身体还没有恢复，便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也在一旁细心温养自己的青玉小钟。</p> 唐未济再睁开眼的时候，他的温养还没有结束。他看见那青玉小钟，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你之前说拿血脉秘宝与我换一滴龙涎，你要龙涎做什么？”</p> 雨师兄睁开眼，中断了与青玉小钟的联系，不好意思笑道：“不是我要龙涎，是我一位师妹……怎么，你想与我换了？若是想与我换的话，我太玄教的血脉秘宝随你挑，只要是等价值的，我都能说动我师父拿来换。”</p> 唐未济想到青玉小钟挡下黑袍老者那一刀的场景，其实心里颇为眼馋，只可惜他身上的龙涎早就已经用光了，只能摇了摇头。</p> 雨师兄睁大了眼睛，“咋，咱俩现在都是过命的交情了，严格来讲我还是被你拖累的，这都不换？”</p> 唐未济道：“龙涎已经没了。”</p> 他把三滴龙涎的去向都说了，雨师兄那叫一个扼腕叹息，尤其是听到唐未济用了龙涎还没用之后，他看着唐未济恨不能把他煮了，熬一锅汤看能不能把龙涎重新熬出来。</p> “可惜我两现在不在天都。”雨师兄叹气道：“小木鱼还没有觉醒血脉呢吧我记得？龙涎给他也没用啊，跟我换血脉秘宝来得都比龙涎有用。”</p> 唐未济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小木鱼到现在还没有觉醒血脉，却已经和他一样是驭气境了。</p> ……</p> 天刚刚亮，小木鱼便被他爹娘赶出去扫院子去了，扫完了院子挑水，挑完水之后也该做午饭了，做完午饭洗碗，收拾地里长势可人的青菜，忙着忙着已经到了下午。</p> 天都今天是阴天，没有下雨，也没有太阳。</p> 小木鱼很喜欢下雨，出于冥冥中不可知的原因，他也喜欢太阳，但他唯独不喜欢的便是两者之间的阴天，这让他总是会想起来一些支离破碎的场景片段。</p> 那些东西他没有见过，那些事情他没有经历过，一切都好似在做梦，破碎的片段不断在脑海里闪回，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阴天——永无止境，连绵不断。</p> 那阴沉沉的天空着实让人讨厌，让人的心情都无端变得压抑起来。</p> 小木鱼今天做事便有些磨蹭，期间又被爹娘骂了不知道多少声。</p> 他被买剑带进飞虹苑的事情并没有和爹娘说，这两人除了关心他每个月带回家的银钱，也不关心他的死活，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已经成为了一名血修。</p> 屋子里又传来了尖利的叫骂声，“都说养儿防老，我们是养了位老太爷么？手脚这么慢，老娘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好日子？小兔崽子，没用的东西，手脚麻利点，赶紧忙完了我还要去街尾打牌九呢。”</p> 说着话，便有瓶瓶罐罐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不一会儿扔出来一枚破碗在地上摔得粉碎，声音却又在这个时候戛然而止。</p> 小木鱼今天一直都心不在焉的，飞虹苑人去楼空，唐师兄也走了，大师兄整天都在往宫内跑，不知所踪，所以他才会回到这个所谓的家——他根本没有一丁点感情的地方。</p> 正想着事情，突然看见一个尖嘴猴腮的妇人从屋内急匆匆走了出来，紧紧搂着怀，目光警惕地觑了小木鱼一眼，又骂了一声，“破落仔，动作快点，浇个水都磨磨蹭蹭的。”</p> 小木鱼低下头没理她，妇人如释重负，急匆匆走了出去。</p> 小木鱼知道她是又去赌牌九了，只是他好长时间都没去酒楼里做伙计了，家里哪里来的钱？</p> 他只是略微想了一下，并没有细想，也没有发现妇人怀里揣着的是他的东西——是唐未济给他的那滴龙涎。</p> 妇人自然是不认识龙涎的，但盛着龙涎的玉瓶，她却知道这东西极好，可以卖钱。</p> 所以当小木鱼回到自己的房间，铁青着脸冲出家门，找到那个正在打牌九的妇人的时候，那枚玉瓶连带着龙涎已经都没了。</p> 小木鱼失魂落魄走出赌坊大门的时候，妇人犹自在背后高声叫着，“放心吧，等为娘赢回了本，就给你把瓶子买回来。”</p> 小木鱼心如死灰，心想唐师兄曾说过的那个买椟还珠的故事怕不是最多也就如此了吧。</p> 他去了一趟文玩铺子，却被掌柜的告知那瓶子已经被人买走了。</p> 小木鱼站在街道上，左右看了一眼，一脸迷茫。</p> 这茫茫天都，让他到哪里去找那滴龙涎。</p> 龙涎还是其次，关键是这是唐师兄给他的礼物啊，他日后还有何颜面见师兄。</p> 小木鱼想了想，径直往皇宫而去。</p> 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买剑了，谁知便在皇城外围，突然有人拦住了他。</p> 小木鱼看着那人，一脸警惕与惊讶，“是你？你怎么没走？”</p> 那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扔过来一枚玉瓶，小木鱼面色变了变，他认出来这是自己装龙涎的瓶子。</p> 他强压着心头的激动，冷声问道：“东西呢？”</p> ……</p> 以骨血磨成的长剑被人斩断了一小节，所以还剩下的剑身变得残缺，却有一种很独特的美。</p> 藏身在剑身中的黑雾小蛇自然是体会不到这种美的，他只觉得自己无比倒霉，似乎从来到人世间之后，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人都在针对他。</p> 他做错了什么？他也时常反思，虽然心里想着要来到人世间做什么什么事情，但那些事情不都还没做呢，怎么就这么欺负妖了呢！</p> 长剑被人悬挂在腰间，那是一个第一眼看去便可以吸引你所有注意力的女子；那是一个站在那边便有强大气场出现，让整个天地都因其增光的女子。</p> 那是一个让黑雾小蛇恨不能消耗自己八成真灵也要逃离她身边的女子，可惜的是他即便消耗八成真灵，也不一定能逃得掉。</p> 那日飞虹苑之上，他被买剑的大风剑追得到处跑，眼看着就要走投无路，最终天地间随着晨光蔓延过来一根透明的丝线，丝线牵扯着他一路飞驰，脱离了飞虹苑的范围，让大风剑与唐未济都来不及跟上。</p> 黑雾小蛇原本对救他的人很好奇，但并无感激。</p> 这个世界是很残酷的，不管是人界还是妖界，有一个真理从来不会变——当一个人赋予你很多东西的时候，他从你这里得到的只会更多。</p> 简单来说，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p> 暗中救他的人到底打着什么样的算盘？这让他很警惕。</p> 然后他便见到了这人，然后便知道了原来救他的不是人，而是妖。</p> 第二祖座下排名第一的大妖移洛，三仙境第二境的强大妖物。</p> 黑雾小蛇松了一口气，好歹她也是妖族，有道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看在同出妖界的份上，总归会给一些照顾的吧。</p> 黑雾小蛇以为这是移洛救他的原因，所以当时讨好着探出身来与移洛挤出一个笑容。</p> 现在的他想想自己当初就他妈是个彻头彻尾的傻蛋，因为在他出现之后，移洛只做了一件事情，说了三句话，黑雾小蛇比死了亲妈还要伤心。</p> 移洛抓住了黑雾小蛇的魂身，然后告诉他三句话。</p> 第一句话，第二祖九渊死了。</p> 第二句话，我要当妖族第十九祖。</p> 第三句话，你的真灵被我种下了血咒，是跟随我还是死，你自己挑。</p> 黑雾小蛇像是刚刚吞进去一颗榴莲一样难受。</p> </p> 第六十九章 捉刀童 春天最让人喜欢，可能是因为刚刚过去的冬天太过酷寒，所以对比之下更加明媚。</p> 从天都去太玄教，沿途随处可见农人播种，黑牛犁地，鸳鸯戏水，燕子双飞——好一番草长莺飞的动人春光。</p> 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情，唐未济和雨师兄不敢再留恋春光，一路紧赶慢赶，不到一个月已经到了剑南道。</p> 剑南道独尊太玄教，南宗的和尚、剑北道的玄冰阁弟子在这里说话都不好使，便是同处一源的稻宗在这里行事也要小心谨慎。</p> 雨师兄终于松了口气，看着唐未济笑道：“行了，到了这里，谁也动不了咱们了。”</p> 唐未济还未入方寸山的时候便听说了太玄教的事情，自然也清楚剑南道的情况，故此也跟着舒缓了神情，一直崩着的心弦逐渐放松。</p> 不管是那头自称是移洛的大妖，还是要杀他的蓝衫汉子、黑袍老者，那都是三元境强者。唐未济知道自己现在并没有越级作战的能力，生怕他们找上门来，一路上自然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p> 一路带着雨师兄兜了无数个圈，不断变化服饰气息，把当杀手的那一套全拿了出来，看得同行的雨师兄是大开眼界，对唐未济又多了一个新的认知——这小子是个人才。</p> 雨师兄从唐未济身上学到了不少有关隐匿敛踪的本事，加上之前对唐未济看法，两个加起来便得出来一个结论：这小子是个祸害，也是个人才，千万不能得罪他。</p> 唐未济虽是驭气境，但他这个驭气境和旁人不同，战力比化气境还高，一路行来两人都是平辈相交。</p> 雨师兄进入剑南道之后终于难得放松了心情，笑道：“你也别叫我师兄了，我听着总像是骂人的，我本名雨秋河，你叫我雨兄也行，叫我秋河也可，可千万别加上那个‘师’字，听着瘆人。”</p> 唐未济从善如流，顺口问道：“雨兄，这里距离太玄教还有多远？”</p> 雨秋河算了算，估出来一个数字，“差不多三日路程吧。”</p> 唐未济这下彻底放下心来，“那就好。”</p> 只是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散去，突然听见一道声音冷哼了一声，颇有些气急败坏。</p> “好什么？”</p> 眼前农人忙碌的场景突然变了，就像是在这场景之前罩上了一个半透明的罩子，看不太真，天地随之安静了下来。</p> 雨秋河那叫一个暴跳如雷，骂了一声，“他妈的还没完没了了不是？”</p> 这场景他们之前也经历过，那还是在酒肆旁边的桃林，袁浩宇调动了天地之力，将他们困在桃林出不去的时候，与眼前场景有异曲同工之妙。</p> 唐未济看向左边。</p> 随着声音的出现，一道佝偻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p> 不是黑袍老者，也不是袁浩宇，更不是移洛，但眼前人明明就是三元境。</p> 雨秋河幽怨地看了一眼唐未济，心想这又是谁啊，你惹的人也太多了吧，还一个个都是三元境，兄弟我撑不住啊。</p> 唐未济看着那人身后隐隐露出的一个圆环，心里头有了一个猜测，面色微微变了。</p> 雨秋河的眼力不比唐未济差，紧跟着倒吸了一口冷气，“捉刀童？”</p> ……</p> 在第一场春雨还没有来到人间之前，远在天都的圣皇曾经收到一个消息，消息中提到了南宗的佛子，提到了太玄教的捧剑道人，也提到了捉刀教的捉刀童。</p> 但让人有些惊讶的是捉刀教派去参加春雨宴的是一名普通的黑衣长老，而不是地位极其特殊的捉刀童。</p> 那么这位捉刀童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p> 捉刀教本宗在雪寒之地，条件艰苦，门下弟子多性格乖戾，极擅长与人争斗。</p> 捉刀教的教义里面便提倡与人斗，与天斗，甚至本宗弟子相互争斗互有死伤捉刀教也不会管。</p> 捉刀童便是在这种残酷争斗下的产物，捉刀教共有三位捉刀童，分别对应着三代，每一代弟子中杀人最多、戾气最盛、实力最高的那位便是当代捉刀童。</p> 唐未济他们两人面前的这位年纪已经很大了，看样子是捉刀教最老的那位捉刀童，实力应当是在三元境巅峰，只一步便能跨到三仙境，不然的话不会被捉刀教派来天都参加春雨宴。</p> 有的时候一步便是天差地远，古往今来倒在这一步上的豪杰实在太多了，这一步被称为仙凡有别。只是即便没有到三仙境，也依旧是三元境巅峰，对唐未济他们两个人来说，这种情况实在是最糟糕的了。</p> 因为对于这种老人家来说，少年桀骜，中年乖张，到了老年因为不能突破而产生的郁气越盛，摧毁这些所谓的天才也就越发积极。</p> 买剑三人奉圣皇口谕沿途保护唐未济两人，结果没遇到移洛，反倒是遇到了袁浩宇两人，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大家也都知晓。</p> 后来三人因为天都事宜着急赶回去，便放着唐未济他们自己前行，袁浩宇虽然是彩衣阁的人，但为人还算正派，既然与买剑赌斗一场败了，自然不会再出手。</p> 同行的黑衣老者有袁浩宇看着也生不出什么大浪来，他们这才放心走，但谁又能想到暗处还藏着一位捉刀童。</p> 捉刀童的事情圣皇并没有与太多人提及，自然也不会有人能想得到，便也有了现在的事情。</p> 捉刀教这位最老的捉刀童看着面前的两个少年，浑浊的眼珠子背后藏着的是大半辈子的老辣狠毒。</p> 唐未济两人心头悲苦，他何尝不是这样。</p> 不管是在天都，还是在杏林酒肆，他其实都在场。</p> 以他三元境巅峰的实力，若是想可以藏匿的话，就连袁浩宇这些人都不能发现他的踪迹。</p> 杏林中买剑三人离去之后，他本想立刻出手杀了这两个后辈，但又怕三人杀个回马枪，到底还是不稳，便耐着性子准备跟着，待到离天都远一些再杀。谁知道后来这个叫唐未济的小家伙奸猾似鬼，脚底抹油的本事是真的高，他中途跟丢了三次，最后一次更是连他们要去的方向都丢失了。</p> 天可怜见，在而今三仙境不出的情况下，捉刀童可以说是巅峰强者，这样的老一辈强者可谓是杀人如麻，死在他手底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今天追踪两个三气境的小家伙竟然还追踪丢了？</p> 这事儿放在捉刀童眼前他自己都不愿意相信。这位捉刀童差点没被气疯了，踏云在天空中四处疯找了半天，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找到。</p> 若不是最后关头想起来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特地到这里等着，捉刀童的肺都有可能被自己气炸。</p> 好在他的速度足够快，比唐未济他们还早了两天到了这里，恰好在他们刚刚踏入剑南道的时候截住了他们。</p> 捉刀童心情不好，便要杀人。</p> 他握住脑袋后面锈迹斑斑的圆环，使劲一拉。让人牙酸的摩擦声中，那锯齿一般的刀刃从他的脊椎骨中被扯了出来。</p> 放在常人眼中剧痛无比的痛楚，连让这位捉刀童眨眼都做不到，他把那柄刀拿在自己的面前，伸出舌头舔了舔，嘶哑着声音道：“死在这柄刀下的固元境十八名，盈元境有九人，逸元境三个，逸元境巅峰一个，你们是唯二两个三气境的小家伙，不过让我这通好找，你们也有这个资格。”</p> 雨秋河掏出好不容易温养好的那枚青玉小钟，才发现手心里面全是冷汗，与小钟粘在一起，滑腻腻地很不舒服。</p> 唐未济左手捏着一枚玄武重水，右手握拳，有青黑色的旋风自拳末生出；小火在他的头顶上蹦啊蹦地，不时吐出一串牙签粗细的火焰。</p> 两人在见到这人的时候心中还有些侥幸，但猜到这人是捉刀童的时候，所有的侥幸便就此散去，唯有拼死一击。也只希望捉刀童隔绝天地的动静太大，惊动太玄教过来查探才是最好了。</p> 只是唐未济口齿发苦，知道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p> 他之前问过雨秋河，雨秋河说有三天路程，即便换成三元境强者御风前来，那也要半天的工夫。面前这人想杀他们只怕也就是一刀的事情，哪里还需要半天。</p> 除非是三仙境……但太玄教的三仙境，谁会注意到这里的小小动静呢。</p> 雨秋河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丝笑容，“前辈，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商量，在下太玄教三代弟子雨秋河。”</p> 捉刀童显然并没有与他们叙旧的打算，他看了雨秋河一眼，雨秋河便像是被人一拳砸在了胸口，“噔噔噔”后退了了三步，好不容易站稳，就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p> 之前那个帮着他挡下黑袍老者一击的歌女从青玉小钟中飘了出来，焦急地环住雨秋河，帮他抚顺了气息，看向捉刀童的一双眼眸中满是杀意。</p> 捉刀童多看了一眼那半透明的歌女，“呵”了一声，“好一个血脉秘宝，竟然已经生出了器灵，等你死后我会好好善待她的。”</p> 话音刚落，捉刀童便一刀往唐未济斩过去。</p> 没有刀光，没有声音，没有当初黑袍老者斩向雨秋河那一道的惊天声势。</p> 风没散，云没破，连地上的小草都没有伏低身姿。</p> 唐未济鼻端却嗅到了一缕鲜甜的腥气，耳边突然出现了一道极其轻微的声音。声音才出现的时候唐未济细心去听却听不真切，待到再近了一些他才听清。</p> “嘶……”</p> 这道声音不急不缓，就像是有人用一柄极其锐利的刀切开了一块极长的布，并且以恒定的速度往前移动着，布匹应声而破。</p> 声音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就越发清晰，越发近了。</p> 唐未济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笔直的红色线条，他定眼看去，哪里是什么线条，分明是那柄锯齿模样的怪刀。</p> 那声音是刀锋切割开空气发出的响动。</p> 也不知道这柄刀下到底死了多少人，唐未济只是看了一眼，心湖上空便被血色覆盖，无数黑色的幽魂在玄武心盾外面徘徊撞击，想要污染唐未济的心湖。</p> 若不是玄武心盾的话，唐未济只怕已经中招了。</p> 他舌绽春雷，双目圆睁，暴喝一声，强行让自己从这血海幻境中脱离出来，脚踏青龙阵，一拳便往捉刀童的刀锋砸过去。</p> 捉刀童面无表情，只是那张爬满了皱纹的脸上多了一丝轻蔑，就像是一只老猫在看着想从自己爪下逃离的幼鼠。</p> 他很确信唐未济会死在这一刀之下，因为他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p> 唐未济一拳砸在了刀锋之上。</p> 雨秋河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心想完了，这祸害要死了。</p> 然而他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那应当出现的刺鼻血腥味，更没有听见利刃切割肉体发出的悦耳声音，只听到了一声“叮”的脆响。</p> 雨秋河愣了一下，睁开了眼睛——无论如何，这样的声音绝对不可能是拳头与刀锋撞击会发出来的。</p> 然后他便看见唐未济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拳头，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p> 雨秋河微微张开了嘴巴，往前探过头揉了揉眼睛。他慢慢把目光转向捉刀童，发现他一脸的不可置信。</p> 雨秋河的嘴越张越大，几乎能看见喉咙深处那粉红色的肉块。</p>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两声含糊不清的“呵呵”声，使劲咽了口唾沫，心想唐未济难不成其实是隐藏着的三仙境强者？那自己要不要抱紧大腿，多叫一声唐前辈？</p> 他一拍大腿，一定是这样，除了这个解释没有其他解释，难怪在天都的时候世上最后一条真龙会对他另眼相待。</p> 他高高举起右手，正要热情招呼唐前辈，便看见捉刀童又是一刀劈过去。</p> 这一刀比之前那一道更加锐利，更能断人生死。</p> 这是三元境巅峰，以己身养刀一辈子的捉刀童斩出的巅峰一刀。</p> 雨秋河睁大了眼睛，他实在好奇方才发生了什么，他决定哪怕是有人捂住自己的眼睛，他也要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p> 然后就真的有人捂住了他的眼睛。</p> 草！</p> 雨秋河在眼前黑暗的一瞬间，嘴里忍不住骂出了声。</p> 黑暗前的一瞬间，刀刃与拳头再一次碰撞在了一起……</p> </p> 第七十章 有人骑牛胜过骑剑 依旧是一声脆响，听到脆响，感觉到手头上传过来的巨力与那不真实的碰撞感，捉刀童都要疯了。</p> 这怎么可能？</p> 他这柄刀从入山开始便被温养在脊椎之中，脊椎乃是人身大龙，浑身精气都蕴藏此处，这柄刀吸收精气成长，斩人血魄，妖邪之极，极为锐利。</p> 只是也因为杀孽太重，勘不破仙凡关，一直困在逸元境巅峰不得存进，又因早年温养此刀的时候精气被吸收太多，人身苍老腐朽，锁死了仙凡关。可谓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p> 刀属凶刃，藏器于身自然便会被刀身凶厉之气感染，捉刀教选择此门秘术的门下弟子通常性格暴虐嗜杀，也都是因为这个原因。</p> 如他所说，死在这柄刀下的三元境强者都有数十位，而那些人大多也只是一刀的事，从未失手过。面前这个叫唐未济的小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p> 别说是三气境了，即便是三仙境的大能，也不敢用肉掌去挡这柄刀啊。</p> 他愣在原地，手中那柄锯齿状的鲜红长刀刀刃上竟然出现了一枚米粒大小的缺口。</p> 唐未济像是提线木偶一般倒飞而起，动作极为僵硬，重新落在了之前站的那地方。</p> 捉刀童看着唐未济的古怪模样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浑身汗毛直竖，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本想叫嚷出来的那声“是谁”刚刚溜到喉咙处又被他咽了回去，他扭头便跑。</p> 此间已被他施展出类似佛家的掌中佛国、道家袖里乾坤的手段，封出一层小天地，好比移洛在天都对付唐未济的时候那种手段。外界的人不知道这里发生什么事情，进不来也出不去。</p> 看唐未济方才的模样，分明是被人操控了，藏在暗处的那人不仅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甚至还偷偷进入了这方小天地之间，没有让他察觉到。</p> 他已经是三元境巅峰了，那么藏在暗处的这人实力如何他想都不用想都能猜出来。</p> 是谁？</p> 电光火石之间，捉刀童脑子里闪过几个人的资料。</p> 是太玄教的掌教真人，还是太玄教后山守着道缘树的泥腿子老祖宗？还是……</p> 他打了个冷颤，太玄教一共三位三仙境，总不能是那位吧……</p> 他现在倒有些希望是路过的哪位路见不平的三仙境大能了。</p> 逃！不管来的人是谁，只能逃！</p> 捉刀童才踏空两步，突然发现眼前飞来一只黄色的蝴蝶，这只蝴蝶是从唐未济手上飞出来的。</p> 这里已经被他隔绝，除了地上的小草、空中的风并无他物，哪里来的蝴蝶？</p> ……</p> 雨秋河被人捂住了眼睛，失去了窥探真相的机会，心里骂了一声，张口便要骂第二声，背后捂住了他眼睛的那人愉快笑道：“小家伙，你已经骂了我一句了，再敢骂第二句信不信我把丢进风池里面洗澡去？”</p> 雨秋河打了个冷颤，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记忆在刹那间打开了闸门，然后他便知道了站在他背后的这人是谁。</p> 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一颗心“砰砰砰砰”跳得飞快，心里的欢愉止不住要从嘴里冒出来，他生怕自己叫出声坏了小师叔的好事。</p> ……</p> 在当今圣皇继位十几年的时候，那会儿好像还是祥鸿年间，大唐剑南道有一座小小的村庄。</p> 村庄大多数都是本家人，姓黄的占了极大多数，故此被称作黄家村。</p> 这座村庄里的农人与其他村庄里的普通人无异，日升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平凡、单调却无比充实的日子。</p> 和其他村庄一样，黄家村也有一位首富，也有一家最穷。</p> 有一年的冬天，最穷的那家人生了个男娃，这本该是高兴的事情，但事无绝对，这本该高兴的事情却让人怎么也不能高兴起来。</p> 因为家里实在是太穷了，除了一张满是虫蛀的薄木桌子和自己用黄泥砌成的热炕，家里连一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p> 就在生下那个娃的那天，米缸里的米已经见了底，耕地的牛因为之前要照顾孕妇已经被卖了出去。</p> 饥饿不仅灼烧着当家汉子的胃，甚至开始灼烧起他的思想与灵魂。</p> 他看着刚出生的孩子，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这孩子怎么不哭，而是这孩子看上去很好吃。</p> 这个故事如果继续下去的话，也许会是史书中记载的易子而食，也许会是藏在历史旮旯角落里被灰尘掩盖的虎毒食子，但好在这个当家汉子还是有良心的。</p> 良心这种东西说来玄乎，这种东西与贫富无关，与学识无关，甚至与品德也无关。做了一辈子好事的人也许会昧着良心做一件坏事，当了一辈子坏人的人也会良心发现行一件好事。</p> 汉子本性不坏，老实本分吃了半辈子的苦，当了一辈子的好人，临死都从来没有做过一件昧着良心的事情。自然而然，对这孩子，他也不曾行恶。</p> 汉子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一家一家磕头求吃的，要给自家婆娘下奶。</p> 没有一家开门理他的，不是大家都没良心，实在是自家穷得都揭不开锅，哪里来吃的给他。</p> 后来求到了首富家的时候，首富开了门——之前说过，良心这种东西，与贫富无关，并不是所有的富人都会为富不仁、欺压乡里。</p> 首富给了汉子半袋白面，还有一条鲜活的鲤鱼。</p> 鲤鱼不是给婆娘下奶的，一条鲤鱼下不了多少奶，那条鲤鱼是煮汤给孩子续命的。</p> 人力终有穷极，即便是首富也只能帮到这里。</p> 汉子什么话都没说，所有的感激都藏在了心里，只是磕了三个响头，带着东西赶回了家。</p> 那刚出生的娃娃便靠着一锅鲤鱼汤活了下来，只可惜他娘没撑过那个冬天，不是病死的，也不是因为分娩身体虚弱死的，是活活被饿死的。</p> 当食物只能养活一个人的时候，对刚生下的娃娃而言壮年的劳力要比她这个妇人有用，妇人便在伟大母爱与责任的驱使下选择了死亡。</p> 她饿死了自己，是因为母爱，她想孩子好好活下去，那么就必须死，即便那个孩子还没有睁开眼睛看过她。</p> 他娘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照顾娃娃。</p> 汉子没读过书，没什么文化，但好歹知道两个词，都是听村东头的老秀才说起的，一个词叫鲤鱼跃龙门，一个词叫望子成龙。</p> 这孩子因鲤鱼而活下来，汉子便给他起了个名，叫黄龙人，最后那个人字是为了提醒他别忘了做人的本分。</p> 黄龙人四岁那年便被汉子带着下地干活了，屁大点的娃娃懂什么东西，但好巧不巧的是，黄龙人早慧。同龄人还在捕萤扑蝶的时候，他已经学会了插秧播种了。</p> 汉子很欣慰，他喜欢抽旱烟，老实人也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欣慰的时候便喜欢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对着儿子笑。</p> 黄龙人最喜欢的时候便是那个时候，藏在呛鼻烟雾后面的那张满是皱纹的脸显得苍老衰败，但那双眼睛却总是带着满满的笑意与自豪。</p> 汉子没能欣慰太久，因为长期抽刮嗓子的粗烟草得了重病，没多久便死了。</p> 沉默寡言的汉子在短短七天里面被病痛折磨得骨瘦如柴，不怕疼也不怕死、甚至早早骂着不如早点死的汉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被疼得嘴角都咧开来了，捂着肚子对黄龙人说我不想死啊。</p> 汉子临死那会儿眼眶是通红的，他跟着的一句话还没说出来，藏在了心里头，只怕死不瞑目。</p> 黄龙人知道他跟着的一句话是什么，他早慧。</p> 我不想死啊，我还没把你养大呢。</p> 汉子一辈子辛劳，与人为善，年轻时候便是淳朴，被村里人欺负也只是闷不做声，辛劳了一辈子，什么福都没享过，就这么走了。</p> 黄龙人记得汉子走的那天北风呼啸得尤其厉害，沿着鬓角向着南方奔袭，卷起了天空残云，卷起了树梢飞雪，卷起了他眼角珍珠一般的眼泪。</p> 那年黄龙人还小，但好歹会做一些事情，首富可怜他，把他接了过去，借给他一头牛，帮着家里做农活。犁地，放牛，到了冬天的时候，黄龙人会烧竹炭放在牛车上进城去卖。</p> 这孩子聪明，烧的竹炭品相极好，被城里的老爷家称为银丝雪炭，烧起来香气扑面，从来没有烟火气。</p> 黄龙人最喜欢的时候便是冬天自己骑在青牛上拖着牛车去卖炭的时候了，虽然天气有点冷，虽然雪很大、路难走，但他有钱拿。</p> 每到村东头的时候，黄龙人会默默停下来，从路边土地庙里偷来三炷香，祭祀家翁与家母，他们便被葬在这里，坟头上面的枯草被白雪染白了，比春天时候更美。</p> 又是一年冬天，黄龙人已经到了中年，他骑着青牛晃着身形，准备琢磨着给干爹买点什么寿礼——首富喜欢他，收了他当义子，只是不知为何他一直不曾成婚，说好的好几桩好婚事都被他推辞了，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觉得这个世界太苦，不值得过来走一趟。</p> 青牛在村东头停了下来。</p> 首富家在村西头。</p> 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从村东头到村西头一共五百多米。</p> 在这五百多米的银装素裹之上撒满了还带着热气的艳红梅花。</p> 那自然不是梅花，那是星星点点的血迹。</p> 这一条雪路，变成了血路。</p> 每隔两三米便有一具无头尸体倒在路边，尸体断掉的脖子处还汩汩往外流着鲜血。黄龙人不知道他们的脸，只能凭着他们的服饰与身材辨认他们的身份。</p> 有曾经喜欢过他的少女，也有他喜欢的少女。</p> 有黏着他到处跑的小孩，也有被他撵着到处跑的小孩。</p> 有喜欢和他说教的教书先生，也有和他发生过冲突的庄家闲汉。</p>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唯一的共同点也许就是他都认识他们。</p> 其实黄龙人不用这么辛苦去辨别谁是谁，因为他很快便在村西头见到了他们，见到了他们被砍下来的头。</p> 那些头被堆成了一座小小的京观，从他出生便救过他性命的首富老爷子的头被放在了最上面。</p> 有四名血修正在京观的四周走动着，在刻画一座血祭阵法。</p> 青牛在京观面前停步，“哞”了一声。</p> 黄龙人骑在青牛背上，看着他们。</p> 四名血修扭过头来，对视了一眼，便轻松地笑了。</p> 在这里有必要提一下这四名血修的实力：固元境两名，盈元境一名，化气境一名。</p> 之所以把化气境放在最后说，因为这化气境的血修身份最高，其余三人都只是他的护法而已。</p> 当年在剑南道其实并不是太玄教一家独大，还有一家魔道宗派与之抗衡，被世人称为黄泉宗。</p> 魔道功法不求大道，修行速度极快，黄泉宗上下有两位宗主，都是三仙境，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三元境强者，连神机阁都不愿意轻易招惹，只要他们不要做得太过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p> 这位化气境的黄泉宗少主在剑南道灭一个小小的村庄怕什么？哪怕是太玄教的人他都不怕，何况眼前这个一看就是个漏网之鱼的泥腿子放牛娃。</p> 黄泉宗少主挥了挥手，让人把黄龙人砍了一起当成祭品。</p> 那个逸元境甚至都不愿意出手，其中一个固元境长老挥了挥手，就要斩下黄龙人的头颅。</p> 也就在这时，冰天雪地之间，飞过来一直黄色的蝴蝶，停在了黄龙人的肩头。</p> 这只蝴蝶从黄龙人出生的时候便在黄家村。他爹奔走求米的时候它在看着黄龙人；他爹给他起名的时候它在看着黄龙人；他爹教他插秧种地的时候它在看着黄龙人；他爹死的时候蝴蝶也在，他放牛的时候蝴蝶也在，便在刚刚，首富死的时候蝴蝶还是在。</p> 这只蝴蝶一直在看着他，看了三十多年，于是它与黄龙人之间便产生了无数纠缠不清的因果。</p> 一只蝴蝶怎么可能存活这么长时间，这只蝴蝶其实是一柄剑，剑的名字就叫黄蝶。</p> 天下仙剑，黄蝶第一。</p> 那些因果便是黄蝶与黄龙人之间的剑感。</p> 便在那冰天雪地之上，蝴蝶化作了一柄秀气的长剑。</p> 便在那冰天血地之上，黄龙人瞬间白头，踏入三仙。</p> 黄蝶扇了扇翅膀，剑光在黄泉宗少主眼中闪了闪，然后他的思绪便迟缓了。一道道笔直的线条在他们身上出现，线条承受不住肉块堆积的重量扭曲，他们便碎成了手指大小的肉块，死无全尸。</p> 那一年是天元三年。</p> 再然后，黄龙人用了两年时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守在黄泉宗的宗门旁边，从最底层的杂役弟子一直杀到实力最高的两位山主，出现一个杀一个。</p> 没人陪在他的身边，只有指尖停留的一只蝴蝶。</p> 他孤单单过了两年，杀得黄泉宗从上而下每个人都精神崩溃，杀得三代弟子二代长老死得精光，杀得黄泉宗避世不出的老怪物一个个被他串成糖葫芦挂在了黄泉宗山门上，杀得整个黄泉宗上下血流成河，成了真正的黄泉。</p> 原黄家村所在的位置，这些用来祭祀的血修人头就没有断过。</p> 最后太玄宗两位三仙境出现，与他一同把黄泉宗仅剩的两位三仙境杀了。</p> 自那之后，黄龙人便成了太玄宗二代弟子中最小的一位，也是实力最高的一位。</p> 他依旧喜欢在乡间行走，因为他骑牛胜过骑剑。</p> 他依旧不喜欢血修争斗，因为他杀人多过杀鸡。</p> 他被整个太玄宗的弟子从心底敬仰，因为他的一日踏入三仙。</p> 他被整个太玄宗的长老从心底畏惧，因为他一个人杀的人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多。</p> 太玄宗很少有人见过他。</p> 太玄宗从山门内最高的那座山头到大唐最边缘的疆域到处都有他的传说。</p> 买剑没出现之前，他是这片天地间最耀眼的崽。</p> 他为人憨厚淳朴，死在他手下的人却极多。</p> 他下手果决毒辣，却从来不轻易杀人。</p> 以雷霆手段，显菩萨心肠。</p> ……</p> 蝴蝶飞来了，这是一枚黄蝶。</p> 有人捂住了雨秋河的眼睛，那是一双粗糙好似砂纸一般的手掌。</p> 想要遁走的捉刀童撞在了什么无形的东西上面，弹回到了地上。</p> 以为自己必死的唐未济怎么也没想通自己手上什么时候停了一只蝴蝶。</p> 捂着雨秋河眼睛的手掌终于离开了他的脸颊，他一双眼睛晶亮，转过头来，便看见了那老农一般的中年汉子，汉子身后跟着一头老牛。</p> 因为他的头发太过雪白，很容易让人把他当成老人家。</p> 他自然便是不愿意呆在太玄教的黄龙人，是那个吃尽了苦头却依旧愿意善待众生的放牛娃，是那个骑牛胜过骑剑的乡下人。</p> 如果黄龙人老爹还在世的话，应当发现如今的黄龙人与他很像。</p> 救了唐未济的自然便是这位三仙境大能，挡住了捉刀童两刀的自然也就是传说中的黄蝶仙剑。</p> 心中被激动与敬仰塞满了的雨秋河只觉得齿酸口僵，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师叔，便看见方才被拦下的捉刀童“噗通”一声跪了下去。</p> 这位传闻中能止小儿夜啼，以下手狠辣、杀人如麻著称的凶人，捉刀教三位捉刀童中年纪最大的一位“砰砰”嗑起了响头。</p> 只看他脸上的悔过神情，比佛子与他念一百万遍金刚经来得都要虔诚。</p> 能忍受剧痛从脊骨拔刀、流血都比流泪多的捉刀童跪在他们的面前，痛哭流涕。</p> 他已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做什么，只是不断磕着头，吓得好像冬日里的一只鹌鹑，瑟瑟发抖，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变得极其尖利，歇斯底里。</p> “前辈饶命，前辈饶命，前辈饶命，不要杀我，前辈饶命啊……”</p> </p> 第七十一章 太玄三仙 捉刀童磕头如捣蒜，黄龙人却像是没有看见一样，先是仔细查探了一下雨秋河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又把手掌抵在雨秋河眉心仔细查探了一番他的神魂有没有被人做了手脚。</p> 期间雨秋河极其兴奋，黄龙人却理都不理他，自顾自忙着。</p> 雨秋河朝着唐未济这边狂使眼色，用口型告诉他，“我小师叔。”</p> 唐未济对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早有耳闻，对他极为佩服，也曾经憧憬过若是自己便是黄龙人该如何如何。要是他没进方寸山的话，现在见到了黄龙人只怕比捉刀童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吧。</p> 到底是身份不同了，正道弟子行走江湖果然方便得很。</p> 唐未济感慨着，他在方寸山祖师堂上香拜祖，还是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办法解释他缘何从九长老洞府中出来，若要真问他到底有多想拜入方寸山门下那倒不见得，但从拜入方寸山门下之后，他得到的好处且不用说，单说认识的人一个个便比自己之前一个人认识的人来头大得多。</p> 当初他还是孤单单一名刺客的时候，杀一个化气境都要费尽心机，三元境那便是天边的强者，与他这种人都不会有关系。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他受困于自己稀薄的血脉，甚至永远无法踏入驭气境。</p> 后来九长老夺舍的孩童之身即将破灭，帮他重组人身金镜，想要占据他的身子，反倒是让他因祸得福，别说三元境了，就连三仙境的强者他都见过了不少。</p> 到现在还没有失态，除了心中的震惊之外，只怕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此前见过了剑神李四，见过了天都圣皇，见过了世间最后一条真龙的缘故吧。</p> 唐未济上前，一揖及地，正色道：“晚辈方寸山唐未济，拜见黄前辈，多谢前辈救命之恩。”</p> 黄龙人先是看了他一眼，那张黝黑的脸憨厚笑了笑，没有说话，然后又看了他一眼，紧跟着又看了第三眼。</p> 哪怕是雨秋河都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先是和唐未济解释道：“小师叔不爱说话，就这样。”</p> 结果他话音刚落，便听见黄龙人说道：“方寸山与太玄教从来交好，你一同叫我师叔便是。”</p> 黄龙人扭过头看着雨秋河，“小家伙，他比你强。”</p> 雨秋河很不服气，“我比他还高一境呢。”</p> 黄龙人笑了笑，宠溺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雨秋河一脸很是受用的样子。</p> 另一边跪在地上的捉刀童一颗道心都要崩溃了，看着黄龙人差点没尿了裤子。他心想这到底是咋个回事，是死是活您老倒是给句话啊，总不能一直让我在这儿等着吧？这得有多煎熬。</p> 他却又不敢停下，依旧不停磕头，为显诚意，每一下都撞得瓷实，额头都撞出血来了。</p> “小师叔，你怎么会在这里的？”雨秋河很好奇地问他，“是师父让你来接我的么？”</p> 黄龙人翻身上了青牛背，黄蝶停在他的指尖，“没有，我只是恰好路过这里，剑南道最近不太太平，我便过来看看。”</p> 雨秋河知道他说得轻松，但这看看便是百里千里，也只有他这样的闲散好心人才会为了小天地出现的波动特地赶到了这里。</p> 唐未济与雨秋河并排站着，看黄龙人并不想理会捉刀童的样子，便好奇问了一句，“前辈，这人怎么办？”</p> 雨秋河看着唐未济呵呵笑了一声，一脸的嘲讽。</p> 唐未济心想自己这哪里问错了，他毕竟不是雨秋河，与黄龙人相处不多，生怕这位前辈忘了那边还有个人呢。</p> 结果心里正想着，便听见身后求饶声越来越低，紧跟着发出一声“啪嗒”声音，求饶声彻底没了。</p> 唐未济很好奇，偷偷扭头去看。</p> 却发现那捉刀童磕着磕着，把自己的头磕掉了，方才那声“啪嗒”，便是捉刀童的脑袋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那柄捉刀童藏在身体里的锯齿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碎成了一截截落在地上。</p> 他丑陋而尖利的三角眼迷茫睁着，嘴一张一合，似乎还不明白自己眼前的天地怎么突然间便颠倒了个。</p> 唐未济噤若寒蝉，心想自己绝对不能让眼前的这位前辈知道自己曾经在乌鸦酒馆呆过。</p> 黄龙人往西走，雨秋河与唐未济跟在那头青牛的身后，青牛到底是老了，行走缓慢，不时停下吃草。</p> 唐未济不熟悉剑南道的情况，雨秋河却是多少知道一些的，看着黄龙人走的方向似乎有些不对，挠头嗫嚅道：“小师叔，咱俩要先回山的，你这走的路不对啊。”</p> 黄龙人扭头看了他一眼，憨厚的脸上有些好奇，“我没让你们跟着我啊，你要回山，自回便是。”</p> 雨秋河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不是怕我两再碰到那等凶人么，没师叔在的话不行啊。”</p> 黄龙人骑着青牛走，头也不回，只是淡淡说道：“放心。”</p> 雨秋河一颗心便定了下来，扯了扯唐未济，两人换了个方向。</p> 虽然有黄龙人的保证，但两人也不敢放松大意了，一路全速赶路，只过了一天多便到了太玄教的山门。</p> 相比较方寸山这十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宗门，太玄教尽显大家底蕴，宗门大阵笼罩的范围极大，进出都需要弟子身份牌进行确认，山门口更有三元境的长老看着。</p> 他们两才到太玄教，便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们了。</p> 等着他们那人是个三元境的长老，听长老意思是掌教真人算到雨秋河今日回来，特地让他在这里等着的。</p> 只是长老明显没想到来人除了雨秋河之外还有一个驭气境的少年，便拿眼睛看着雨秋河。</p> 雨秋河轻声道：“这是方寸山的唐未济。”</p> 唐未济小看了自己现在的名声，他还未曾上去见礼，便听见长老“哦”了一声，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赞道：“你便是买剑的师弟，春雨宴的魁首？果然不同凡响，根骨斤两极重，方寸山倒是收了个好弟子啊。”</p> 唐未济苦笑了一声，捏着鼻子上去行了一礼。</p> 长老问唐未济道：“唐师侄此次为何而来？”</p> 唐未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来意说出来。</p> 雨秋河知道他的顾虑，人身金镜这种东西事关修行根本，本就不可与人言，便笑着给他打了圆场。</p> “师叔，你就别问了，我两回来的时候还碰到了小师叔呢，我师父在哪儿呢，小师叔让我俩一回来就去找他呢。”</p> 长老面色变了变，表情有些复杂，只是瞬间警惕了起来，“黄师弟没让你们捎什么话回来？”</p> 雨秋河终于察觉到了一些不对，他奇怪问道：“没有啊，师叔，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警惕？我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有些不对，宗门大阵为何要全力开启？”</p> 那位长老叹了口气，警惕看了一眼唐未济，不曾说话。</p> 雨秋河道：“师叔你便放心吧，未济信得过。”</p> 长老听出雨秋河对唐未济的称呼，心里有些诧异，心想掌门这位关门弟子向来眼光极高，山上哪怕是掌门大弟子都是不服气的，怎么看他对唐未济的态度如此不同，这个唐未济看样子真是有些本事的。</p> 方寸山在龙州府的名声极好，实力也并不比太玄教差，长老思忖了片刻，也没什么好瞒着他们的，便如实道来。</p> “你们前段时间在天都，天都不冻河对面的青山深处开了第二扇门对吧。”</p> “的确如此，我们也是因此回各自宗门，防止被妖族一锅端，灭了三代弟子的希望，只是这和我剑南道太玄教有什么关系？”</p> 雨秋河说着话，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瞬间紧张起来，“难不成妖界裂隙在剑南道也出现了？”</p> 长老摇了摇头，“并非如此。”</p> 雨秋河松了口气。</p> “但局势也没好到哪里去啊。”</p> 他娓娓道来，“天都第二扇门开启的时候，虽然有大将军弘光与司礼监大太监看着，但还是有三头大妖冲出了禁制，神机阁和羽林卫准备的时间到底还是太短了，不如浮池之渊啊。”</p> 唐未济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那三头大妖现在都在剑南道？”</p> 长老点了点头，“掌教真人看过，那三头大妖气息都在三仙境，从天都出现之后，三道极细的妖气一路往南，到了咱们剑南道便戛然而止，隐匿不出，不知道此来所为何事啊。”</p> 雨秋河长出了一口气，喃喃道：“难怪小师叔说最近剑南道不太平。”</p> 长老道：“所以啊，等你见到了你师父的时候，少给他一点气受，师兄最近可是正为这事儿头疼呢。”</p> 雨秋河有些尴尬，打着哈哈，“怎么可能呢，我多乖，师父见到我喜欢还来不及呢。”</p> 他朝着唐未济笑了笑，挠了挠头。</p> 长老“嗯”了一声，心想你个小兔崽子就装吧，要不是你让掌教真人生了大气，能让你远远滚去天都？若不是因为天都那边开了第二扇门，只怕掌教大人能把你扔到天都不管，不到三仙境都不让回来。</p> 一路走着，跟着长老七拐八拐，在阵法间隙之间穿行，偶尔还需要长老取出身份命牌验明真身，走了二十来里路，眼前山高水长，林木高大，雾气缭绕，却是进入了太玄教的腹地。</p> 最终来到了一座山前，长老道掌教师兄便在山上，他便不上去了，你们两个自己前行吧。</p> 雨秋河与长老道了一声谢，唐未济郑重行了一礼，待到长老转身之后，两人便往山上走去。</p>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木太高，灌丛太密的原因，自山脚起的雾气越发浓重，到了最后的时候甚至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站在雾气中不过盏茶工夫，身上已经变得湿漉漉的。</p> 唐未济跟在雨秋河身后登山，登到半道上察觉有些不对劲，抬头一看，眼前哪里还有雨秋河的身影。</p> 茫茫雾气中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p> 雾气时常被称作仙气，雾气缭绕便是凡夫俗子眼中的仙气缭绕。但雾气太浓了也不好，就像是现在这样，唐未济叫嚷了两声，除了山间猿猴相应，连个回声都听不见。</p> 这里是太玄教腹地，方才那位长老还说掌教真人便在山上，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p> 能在三仙境的眼皮子下面捣鬼的也只有三仙境。</p> 他心头警兆骤生，突然想到了那位长老说的话，心想不会这么倒霉吧？难不成那三头三仙境的妖物便潜藏在太玄教腹地不成？</p> 唐未济小心翼翼，继续登山，然而山道高远，他走了半天，最后都迷失了方向。</p> 明明只是那一条山道，却像是有着无限种可能，唐未济知道，自己只怕又被困住了，只是他不知道背后那人为什么仅仅只是困住他，却又不杀他。</p> 唐未济唤出小火，以青龙秘法加持己身，想要飞到半空中去看看，却发现才刚刚一抬脚，雾气便变得粘稠无比，离地三分，血脉之力便被疯狂消耗着。</p> 唐未济无奈，只得重新落在地面上，心想着得先找到雨秋河才行。</p> 雨秋河却不像唐未济一样迷失在雾气之中，他这会儿正趴在这座山头的峰顶，被人按在地上一顿狂揍。</p> 待到那人出了气，雨秋河才哭唧唧说道：“师父，打也打完了，咱现在能好好说话了么。”</p> 太玄教的掌教真人冷哼了一声，重新恢复了高人风采，坐在山头的那株树下，别过脸去，实际上心里舒坦得不行。</p> 雨秋河一瘸一拐走到掌教真人的背后，心想不知道的以为这是给唐未济考验，知道的才知道这是掌教真人想要执行家法又给他保留了面子。</p> 雨秋河委屈道：“师父，徒儿可不是始乱终弃之人，我在天都的时候还在想着要帮师姐修复血脉呢。”</p> 掌教真人冷哼了一声，扭过头来，目中生电。</p> 雨秋河打了个冷颤，连忙挤出一堆笑容，挺直的脊梁也弯了下来，“师父您别生气啊，都怪我这张嘴，我不提了，不提了还不成么。”</p> 掌教真人看着山下依旧在转圈的唐未济，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把他带回来做什么。”</p> 雨秋河原原本本把唐未济遇到的问题与掌教真人说了。</p> 掌教真人想了想，没想起来自家宗门什么时候有一门秘法叫《须左手记》，便问对面坐着的那人，“师叔，你可曾听过这门秘术？”</p> 原来这山顶上不是两人，而是三人。</p> 最后那人老得似乎不能再老了，蜷着身子，靠着身后的那棵古树昏昏欲睡。</p> 他听见掌教真人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擦了擦眼屎，在自己记忆中搜寻了片刻，打了个哈欠，抱怨道：“这么点小事自己不会去瞧，还要打搅老头子睡觉。”</p> 直到这时候，雨秋河才敢见礼道：“见过师叔祖。”</p> 在刚刚入剑南道的时候，捉刀童想过自己要不要逃，曾经想到太玄教的三位三仙境强者，除了黄龙人与掌教真人之外还有一位辈分极高的老祖，便是眼前这位了。</p> 传闻太玄教的这位师叔祖是茶农出身，境界奇高，却从来守着太玄教山顶的一株道缘树不愿离开太玄教半步，那棵道缘树想来便是他身后的这株了。</p> 师叔祖又打了个哈欠，慢悠悠道：“须左手记么，你没印象是正常的，那不是什么秘法，是前代师叔祖写的一篇杂记，他老人家曾经有一段时间痴迷人身金镜，想要逆天改命，但可惜后来失败了，怎么了，问这作甚？”</p> 雨秋河听过这位传说中师叔祖神游天外的事情，闻言只得又把唐未济的情况说了一番。</p> 师叔祖一听，便是“呵”了一声，惊讶道：“竟然还真的有完美无缺的人身金镜，只可惜前代师叔祖不曾见过，不然的话没准还真能被他窥得大道，可惜，可惜……”</p> 师叔祖缓缓摇着头，从背后取出一套茶具，俯首在山间一捞，扯了一片云雾过来，凝成雪水，开始静心泡茶。</p> 掌教真人的目光投向依旧在半山腰打转的唐未济，心里知道师叔说可惜的其实并不是前代师叔祖，而是眼前的这个少年。</p> 完美无缺的人身金镜极其宝贵，万年难见，只要有此金镜的人几乎是稳稳能到达三仙境，中间瓶颈极小。</p> 但所有事情并非十全十美的，完美的人身金镜极容易被破坏，便如唐未济一般，仅仅只是移洛的分身，都能轻而易举扯开一道裂口。</p> 完美的人身金镜被破坏之后，便像是白纸上染了一点墨迹，日后再想有进步难如登天。任何事物到达完美之后容易遭天妒，这便是天妒。</p> 雨秋河有些担心，问掌教真人，“师父，那还有修复的办法么？”</p> 掌教真人摇了摇头，“办法？若是修复几道小裂隙，我太玄教没准还有办法，但他那是完美的人身金镜，如何能有办法。”</p> 师叔祖递给掌教真人与雨秋河刚刚泡好的一杯茶。</p> 雨秋河还是头次得此殊荣，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小心品尝之后只觉得滋味寡淡。</p> 师叔祖问他们，“滋味如何？”</p> 雨秋河挠了挠头，“白水一般。”</p> 师叔祖转脸看向掌教真人，掌教真人正色道：“滋味刚好。”</p> 师叔祖闻言笑了笑，雨初晴在心里捂上了脸，心想师父拍马屁的工夫不比自己差啊。</p> </p> 第七十二章 一杯茶 天都有一间看似很普通的屋子，屋子里面也有淡淡的烟雾缭绕。与剑南道那座山上的烟雾不同，这里的烟雾泛着浓郁的檀香，由一座雕镂精致的金色熏炉中袅袅升起，笔直的烟柱在半空中化作烟丝，然后散作香气，极其高珍典雅。</p> 小木鱼坐在熏炉的这边，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吃香这种事情在他看来是很不可思议很多余很浪费生命的事情，所以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大的吃惊。</p> 蒙蒙烟柱那端的人明显在仔细打量着小木鱼，他似乎对小木鱼的表现很是赞赏，轻轻拍了两下手掌，“方寸山弟子一个比一个让我更加吃惊，最让我吃惊的是你，宠辱不惊，天赋惊人，我终于知道买剑和唐未济为什么那么看重你了。”</p> “你错了。”小木鱼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p> “哪里错了？”那人饶有兴趣地问道。</p> “即便我只是那个普普通通的我，大师兄和唐师兄也一样会如此照顾我，他们和你们这些人不一样。”小木鱼顿了顿，尊敬道：“有些人的灵魂天生便是高洁的。”</p> 对面那人笑了笑，还试图说些什么，却被小木鱼一口打断，“你不是应当已经离开天都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p> 那人从烟雾中探出脑袋，竟然是彩衣阁的裴响。</p> 裴响笑了笑，幽幽道：“圣皇只是让各宗弟子自愿回宗，又不是强制性的，我在天都有些朋友，多停留几日有何不可。”</p> 小木鱼没理他这些一看就是编好了的废话，单刀直入，“你怎么样才肯把东西给我。”</p> 裴响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清茶，他轻嗅着茶香，陶醉地闭上了眼睛，口中喃喃道：“你娘既然已经把东西卖了便不是你的了，龙涎是我自己捡漏得来的，这么好的东西，我为何要给你？难道我自己不需要么。”</p> 小木鱼愤愤地盯着他，豁然站起身来，却又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好。</p> “不急。”裴响放下手中的茶盏，轻声道：“凡事都讲究个火候，火候还没到呢，你这么急躁，这茶不入味啊。”</p> ……</p> 这是一个考验。</p> 唐未济不是蠢人，半柱香之后依旧没有人攻击他，他便明白了这一点。</p> 这很正常，若是雨秋河来到方寸山想要参见蓝山主的话，只怕也要经受一系列的考验，毕竟除掉他们三仙境的身份不提，还是一宗之主，若是谁都能见的话也别修行了，天天忙着待客吧。</p> 唐未济很理解，但心中却又很焦急。</p> 面前的雾气着实古怪，不仅封闭了他的五识，就连他屡试不爽的直觉似乎都被封闭了，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到出路，只能靠那亿万分之一的运气。</p> 唐未济不知道若是自己没通过考验还能不能见到太玄教的掌教真人，但他不敢冒这个风险，太玄教重铸金镜的秘法对他来说太过重要了，他必须要得到——不惜一切代价。</p> 唐未济闭上了眼睛，强自让自己的一颗逐渐躁动的心安静下来。</p> 浮躁任何时候都要不得。只有安静下来，才能听见这个世界本来的声音，才能听见世界与你最直接的对话。</p> ……</p> “若是他没能通过考验，师父你会见他么？”山顶上，雨秋河有些担心地问掌教真人。</p> 他到底不是三仙境，看不见半山腰发生的事情，但这里有两位三仙境，还能让他当真眼瞎不成？掌教真人随手挥了挥手，雾气中发生的一切便在半山腰缠绕着的白云间投影了出来，雨秋河问这话的时候刚好从崖间看见唐未济闭上眼睛。</p> “你师父像这么闲的么？”掌教真人没好气看了他一眼，训斥道：“剑南道正值多事之秋，三头三仙境的大妖隐匿其中，目标只能是我太玄教，这紧要关头，我时间很多么？他若是连这小小的考验都通不过，我为何要见他。”</p> 雨秋河看出来唐未济在自己师父的眼中地位其实并不高，这可以理解，毕竟他是三仙境，已经站在了人世间的巅峰，唐未济哪怕天赋再高，也是个当下实力不高的后辈，没到三仙境，便不值得他们太过重视，死在半道上的天才不要太多。</p> 只是他仍旧有些着急，毕竟自己当初和唐未济说的话有些满，可是打了包票的。</p> 他指着山腰的雾气，委屈道：“可是师父你这也太欺负人了吧，这金鼎阵是护着师叔祖的道缘树的，没有达到三元境，连阵法化道而变的轨迹都感受不到，如何能出得来。”</p> 掌教真人闻言笑道：“他不是天才么？我听说很多人将他比拟他的师兄买剑，若是他师兄的话肯定能出得来，他如何出不来。”</p> 雨秋河听出师父口中的嘲讽，却又一次没法应对，只得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看着雨雾间站立不动的唐未济很是担心。</p> 这不是一场考验的事情，事关人身金镜，关系到唐未济的大道啊。</p> 一旁饮完茶水的师叔祖笑眯眯朝着雨秋河招了招手，再次递给他一杯茶。</p> 雨秋河接过茶水，不知道师叔祖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喝茶，狐疑地看着师叔祖。</p> 师叔祖善意提醒道：“尝尝看，凉了就没味道了。”</p> 雨初晴饮了一口，咂吧了两下嘴，“滋味没到。”</p> 师叔祖笑了，和颜悦色道：“一道水，二道茶，三道四道是精华。你能尝出来滋味没到，比你这个不成器的师父强多了。”</p> 掌教真人满腹怨怼，心想都说隔代亲，自己这个弟子又不是隔代的，敢说实话么。</p> 雨初晴隐约察觉到师叔祖的话语中自有深意，但细细去想却有品味不出来什么。</p> ……</p> 天都这壶沏好的茶很快见了底，裴响抿了抿，兴致高昂，“嗯，总算有那么一点味道了。”</p> 小木鱼静静看着他动作，平静问道：“你在等什么？”</p> 裴响有些意外，偏过脑袋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他两眼，突然道：“你想要把东西拿回去也简单，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就行。”</p> 小木鱼“唰”地起身，扭头就要走。</p> 裴响不急不缓，把杯中最后一点茶水饮下，“龙涎可是个好东西啊，我要是丢了这样的东西，我也心疼。”</p> 小木鱼身形定住。</p> 裴响抚摩着杯底的余温，轻声道：“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去做昧着良心的事情的，我只需要你帮我打听一件事情。”</p> 小木鱼意动，忍不住问道：“什么事情？”</p> 裴响道：“最近剑南道有一件大事将要发生，若是所料不错的话，你两位师兄都将会被这件大事卷入其中。”</p> 他突然朝着小木鱼做了个“嘘”的手势，“先别说话，我不会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事情货真价实。”</p> 小木鱼耐下心来听他说话，原本要走的念头淡了，他想听听看面前这个人会说出什么有关师兄的坏话。</p> 裴响继续道：“我知道你和你两位师兄的关系都很好，你亲近买剑，却敬畏唐未济。你这两位师兄与圣皇几位子嗣的关系也都挺好，故事便将会从这里开始。”</p> 他定定地看着小木鱼，好似小木鱼身上有着并未被人察觉的极大宝藏，“我需要你通过这些关系帮我打听一杯茶。”</p> “一杯茶？”小木鱼忍不住叫了起来，心中极其疑惑。</p> 什么样的茶需要裴响用一滴龙涎威逼利诱自己去打听？交易的核心便是等价，小木鱼的直觉告诉他这杯茶里面藏着惊天秘密，他已经准备开口拒绝了。</p> 裴响却早已经捏准了他的死穴，看着他似笑非笑道：“放心，我只是要一个消息而已，不会让你做对不起你师兄的事情的，再说了，这杯茶与你两位师兄都没有关系，我可以保证。”</p> 小木鱼静静盯着他，终于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东西先给我。”</p> 裴响笑道：“怎么，不相信我？”</p> 小木鱼点头冷声道：“是的。”</p> 裴响笑了笑，“我也不相信你。”</p> ……</p> 太玄教师叔祖泡的这杯茶应当是老茶，第三杯很快便出来了，他再次递给雨秋河，又一次说道：“尝尝。”</p> 雨秋河已经有些明白师叔祖的意思了，一颗道心趋向稳定，甚至能冥冥中感受到天地之间韵味流转的道。这是极大的福缘，若是把握好了，没准可以帮他突破到固元境。</p> 他恭敬接过茶水，先是嗅了嗅茶水香气，又透过白瓷杯观察了热气之后茶汤的可人颜色，光圈亮度，最后轻呷了一口，闭上嘴感受着茶水在他嘴里绽放的香气、千般滋味、茶水流经喉咙处带出的喉韵，五脏六腑似乎都为之变得澄清透明。</p> 雨秋河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睛，如飘云雾之中，直到这杯茶水被他饮尽，他才睁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由衷赞道：“好茶。”</p>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火候恰到好处。”</p> 师叔祖闻言顿时笑了，连连点头，道了一声，“孺子可教。”</p> 便在雨秋河最后那句话落下的时候，半山腰一动不动的唐未济终于开始动了。</p> 雨秋河忍不住看过去，想要看他如何破阵。</p> </p> 第七十三章 不知道而知道 金鼎阵，太玄教最著名的三大阵法之一。</p> 太玄教与稻宗当初分家的时候，太玄教带走了有关阵法、望气、炼器、攻伐相关的书籍，尤其是阵法与炼器，太玄教冠绝大唐。</p> 金鼎阵相比上清剑阵更加温和，主困阵，主要针对的对象并不是三气境，也不是三元境，而是三仙境。</p> 掌教真人说买剑有可能从金鼎阵里出来，那只是有可能，而且还是他们并没有把那片云雾完全激发的原因。</p> 从金鼎阵出现，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三气境的血修能从其中走出来。</p> 金鼎阵被用来保护山顶的这棵道缘树，这棵道缘树生长年岁极长，若是有生命的话，便是整个太玄教的老祖宗。</p> 这株道缘树到底有多重要，此时不多赘述，稍作不谈，我们只需要知道这株道缘树是太玄教最珍贵的宝物之一便是了，由此可见金鼎阵的威能。</p> 结合以上因素，雨秋河真没有多看好唐未济，哪怕唐未济带给他的惊讶已经太多太多。</p> 他原以为唐未济站在那边是无计可施，闭上眼睛是放弃挣扎，所以才会试探自己师父的口风，想要帮一帮唐未济，但他没想到唐未济竟然开始动了。</p> 以遇到困境处理方法判定的话，人大致可分三种。</p> 第一种属莽撞型，性格急躁，会什么都不想只管去闯，恍若无头苍蝇。</p> 第二种属沮丧型，性格忧郁，遇到困境容易低头或是退走。</p> 第三种则是真正的聪明人，他们会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清楚现在的处境，谋定而后动。</p> 雨秋河原本以为唐未济是属于第二种人，站在原地不动只是认输，但他没想到唐未济竟然是第三种人。</p> 只是即便唐未济是第三种人，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如何能破得了金鼎阵？</p> 这是实力的差距，不是性格的差异，不是努力努力再努力就能解决的事情。</p> 没有达到三元境，没有感受到天地间随处可见却又隐晦生涩的道，金鼎阵便是无法破除的，哪怕是威力没有全开，那也是遵循道的轨迹而发生变化的阵法。</p> 你会怎么样去做呢？唐未济。</p> 雨秋河看着崖间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唐未济，心里默默替他祈祷。</p> 再来一次奇迹吧唐未济！</p> ……</p> 道，真的是一种很神秘的东西，听上去玄而又玄。</p> 那么道到底是一种什么东西？</p> 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生，风无人扇而自动，水无人推而自流，草木无人种而自生，不呼吸而自呼吸，不心跳而自心跳，等等不可尽言皆自己如此。</p> 因一切事物非事物，不约而同，统一遵循某种东西，无有例外。它即变化之本， 不生不灭，无形无象，无始无终，无所不包，其大无外，其小无内，过而变之、亘古不变。</p> 若是简单来说，便是万事万物的运行轨道或轨迹。</p> 再简单一些，人长成这般模样便是道，万有引力定律也是道，水的分子结构是H2O也是道。</p> 墙壁为何是笔直的，河豚为什么有毒，围棋为何是纵横十九道，普洱为何是越陈越香，如果你看过十万个为什么，那么十万个为什么便都是道。</p> 请注意，是十万个为什么问的问题，而不是十万个为什么的答案。</p> ……</p> 可惜的是，唐未济没看过十万个为什么，也没有看过广成子自然经、老子的道德经。他更不知道自己陷入的是大名鼎鼎的金鼎阵，也不知道破阵的关键是道。</p> 这些东西他都不知道，但他静下心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东西。</p> 比如左手边三米处长了一株白色的小野花，脚下踩着的那株草有茁壮向上的生命力，正前方石头上的那片青苔生长速度与旁边有些不一样，青苔上方垂落下的紫藤最下方水分不够充足。</p> 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天地间的道，但他敏锐察觉到了有些东西与他所看见的不一样。</p> 这便是不知道而知道，</p> 唐未济睁开了眼睛，眼前浓密无比的雾气之中便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条小路。</p> 那条由雾气疏密而产生的小路在不断变化着，不仅是在地面，有的时候也在天空。</p> 难怪说三气境绝不可能破了金鼎阵，别说不能窥见大道了，便是这天空中的小径如何去走？不是所有人都会飞行秘法的。</p> 唐未济循着那条若隐若现的小路，吃力地变换着自己的身形，努力跟上他自己眼中的那条道路。</p> 然后便出来了。</p> ……</p> 山顶上的雨秋河高高挑起的眉毛后面藏着的难以掩饰的惊讶，微微眯着的眼睛却又表示他现在很是开心。</p> 他想过唐未济被困在里面，他想过唐未济尝试走几步之后停下脚步继续去思索，他想过唐未济最后彻底放弃，他甚至抱着极大的勇气去想了想唐未济会不会破阵成功。</p> 但……但他从来没想过唐未济破阵如此轻松。</p> 不，这已经不能用轻松来形容了，在他眼中，唐未济只是左右走了几步，便从半山腰来到了山顶。</p> 师叔祖背靠着道缘树坐着，在饮着第七泡的茶水。</p> 掌教真人眉毛都要挑入了云间。这还是唐未济第一次见到掌教真人，他的额头宽大，四肢粗壮，充满了活力与生机。</p> “你小子可以啊。”</p> 唔，声音还很洪亮。唐未济在心里补充了一句，行礼道：“方寸山唐未济，见过掌教大人。”</p> 掌教大人摆了摆手，“你的来意雨秋河已经与我说过了，只是这修补金镜的秘法是我太玄教立身之本，我是不可能交予你参阅的。”</p> 这在意料之中，唐未济想到一事，连忙递上买剑给他的那枚信物。</p> 掌教真人接过信物，看了一眼之后又递回给了唐未济，笑道：“原来是丹师兄让你过来的，只是他既然已经成了天机阁的天师，便不再是我太玄教门下，我可以拒绝他的请求。”</p> 正说着话，一旁的师叔祖朝着唐未济招了招手，“来，唐未济是吧，尝尝这杯茶滋味如何。”</p> 掌教真人愣了一下，真好看见唐未济扭头看了一眼师叔祖，又朝着他看过来征询意见。他略一思忖，故作威严，朝着唐未济点了点头，“长者赐，不敢辞。”</p> 唐未济便连忙过去接了那杯茶，师叔祖笑眯眯地，对此倒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p> 唐未济三口吞下茶汤，师叔祖又问他，“滋味如何？”</p> 唐未济吧唧了两下嘴，实诚道：“没尝出来滋味。”</p> 师叔祖闻言顿时笑了，把手里头的那杯茶收了回来，“既然如此的话，这杯便不给你喝了，糟蹋了我的茶叶。”</p> 他朝着掌教真人道：“这小子的确不错。”</p> 掌教真人这才彻底明白了师叔祖的意思，他朝着唐未济道：“我太玄教修补金镜的秘法可以借你一观，但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p> 唐未济心中大喜过望，忙道：“掌教真人但说无妨。”</p> “第一，这修补金镜之法你不能传给任何人，哪怕是我太玄教弟子都不行。”</p> “这是自然。”</p> 雨秋河有些讪讪，心想师父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么？</p> “第二，日后太玄教若是有难，你须得尽全力帮忙。”</p> 唐未济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定当全力以赴。”</p> 掌教真人看出来唐未济所说都是发自肺腑，算是心情好了些，有些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让雨秋河带唐未济下山，暂时住在他那边，等到明日自会遣人把修补金镜的秘法拿给唐未济。</p> 当然，这些秘法好坏、是否适用都要看唐未济自己甄别，太玄教不会做更多。</p> 待到唐未济和雨秋河两人走了之后，掌教真人坐在了师叔祖的对面，抬眼看了一眼师叔祖头顶上的道缘树，面带忧色，“师叔祖，这次的劫难，我太玄教能挡得住么？”</p> 师叔祖幽幽道：“有你师弟在你怕什么。”</p> 掌教真人知道他说的是黄龙人，也清楚黄龙人的实力，却依旧有些担心，“毕竟对方可是三位三仙境啊，师弟进境飞快，但说到底还不是天仙境，若是被人围攻，难免受伤，一旦受伤可就不好办了。”</p> 师叔祖低着头喝茶，没有理他。</p> 掌教真人又问道：“这道缘树何时才能成熟啊？”</p> 师叔祖头也不抬道：“快了，少则一两年，多则七八年。”</p> 掌教真人面带苦涩，见师叔祖不答话，索性便把话挑明了？</p> “师叔，道缘树最快也要一两年成熟，这一两年里，您真不下山？以往时候可以理解，但都到了这个紧要关头了，您若是还不下山，只凭我和师弟两人只怕挡不住啊。”</p> “那就不出去，守在山里等他们过来，有山门大阵在你怕什么。”师叔祖依旧没抬头，像是要睡着了。</p> “那那些弟子呢？又如何去办？”掌教真人依旧试图说服他。</p> “封山。”</p> 他得到的是两个字的冷绝回答，哪怕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答案，掌教真人依旧忍不住叹了口气。</p> 他心想师叔啊，从您踏入三仙境之后除了剿灭黄泉宗便没离开过道缘树，对外界来说，我太玄教三仙与两仙又有什么区别呢。</p> </p> 第七十四章 此路不通，路路不通 雨秋河的洞府内，唐未济在看手头的三种秘法。</p> 人身金镜也属于道的一种，还是最高绝的道，太玄教以道起家，自然对此研究精深，但哪怕是太玄教，此时得到的也只有三种秘法有把握修补人身金镜。</p> 第一种方法唐未济并不陌生，他自己甚至都经历过。</p> 天仙境血修全力出手，将金镜融成金汁，遵循天地铸造人身的玄妙，结合被修补之人自身的血脉之力，沟通血脉大星，重组金镜。</p> 以此法修补人身金镜，理论上可以得到传说中的完美金镜。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然而唐未济知道这并不仅仅只是理论上，因为他自己的完美金镜便是这么来的。</p> 只是他当初已经被抽走了玄武血脉，都没有感受到玄武大星，九长老又是如何将自己的人身金镜修补好的？</p> 此法施法要求极为苛刻，施法者要求必须是天仙境打底，并且精通人身大道以及被施法者的血脉之力，施法者与被施法者两者的实力差距必须天差地别，差距越小越不可能成功。</p> 这还没完，这仅仅只是对施法者的要求，对被施法者条件一样苛刻，不仅要求被施法者有着极其坚韧的体魄，还需要他能捱过这种堪称碾碎灵魂的痛楚。</p> 迄今为止，唐未济一直觉得九长老融他金镜时候那痛楚无可比拟，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去的，再来一次的话他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撑下去。</p> 这个方法只是看了一眼便被他摒弃。</p> 别说那难以忍受的煎熬，便是前面要求的第一个条件：天仙境，三仙境最后一境，你当这是萝卜白菜随处可见？</p> 唐未济如今能明确的天仙境的人只有一人——剑神李四，但他即便把李四请来都不能修补好金镜，因为李四擅长用剑，擅长杀人，偏偏不擅长对人身本来奥秘的研究。</p> 他继续看第二个秘法。</p> 如果说第一种秘法是对人的极致要求，那么第二种秘法便是对地形的机制要求。</p> 聚风藏水之地，困龙升天之所，引天地灵气倒灌，汲地底琼浆为引，将金镜沉入其中，融玉为形，化灵为骨，最后以水磨工夫修复金镜裂隙。</p> 唐未济看得只想骂人，这般苛刻的条件，比起第一种秘法来说更不靠谱。</p> 毕竟三仙境年年都有，什么时候都有，这种地形整个世上都不知道能不能有一处，唐未济都不确定太玄教自己是否尝试过这个秘法，他开始觉得太玄教怕不是在故弄玄虚，故意弄一些秘法玩他？</p> 他臭着脸看最后一种秘术，才看一眼，便把那枚玉简扔了老远。</p> 最后一种秘术更加离谱，要天生地养的气运金莲，引金莲在金镜之上重生，借着金莲的枯荣修复金镜的缝隙。</p> 气运金莲……这种东西除了前朝皇室覆灭，在宫内找到一株，还有什么地方出现过？</p> 唐未济现在就想跑到昨天那地方扯着掌教真人的脖子好好问问他是不是在玩自己——如果他能打得过他的话。</p> 今天阳光正好，只是不知为何，唐未济总觉得这金色的阳光之中透着一缕血光。他走出洞府，看了一眼洞府旁娇艳的芍药花，又听了一会儿竹海涛声，一颗心终于平静了下来。</p> 太玄教应当没有骗自己。</p> 这是唐未济静下心之后得出的第一个结论，因为太玄教没有必要骗自己，并且这样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好处。</p> 人身金镜的修补本就困难，唐未济对此早有所预料，三种秘法难如登天这才正常，若是给他一个轻而易举的秘法，唐未济反倒是要小心太玄教是不是在坑害自己了。</p> 他叹了口气，虽然心中告诉自己不要急不要急，但事到临头如何能不急。</p> 他的完美金镜是九长老给予的，破碎了之后再没第二个九长老来帮他修补。</p> 人身金镜上面多一条裂隙，那么便意味着他的境界只能停留在驭气境无法突破，无法突破便意味着他没有足够的实力查明当年的事实真相，意味着他不能遵循修武的遗愿去找寻到那具甲，不能背负起振兴玄武的重任。</p> 哪怕退一万步来说，修补不了人身金镜，便意味着谁都可以杀他。</p> 他与买剑大师兄有很多不同，但也有些地方很像，比如说他们的敌人都很多，唐未济尤其多。</p> 不管是移洛，还是捉刀教、彩衣阁的人，只有他踏足三元境之后才有足够的底气去应对。</p> 而现在他连驭气境都突破不了，该如何去做。</p> 便在这个时候，唐未济想到了一个人。</p> 不，准确来说，他想到了一个妖。</p> 大妖移洛。</p> 唐未济敏锐察觉到了自己所想的似乎没错，一团乱麻之中，他抓住了那根最重要的线条，凭着这根线条，他有足够的把握解开困着他的蛛网。</p> 那么接下来呢？接下来该想什么？</p> 移洛，移洛……</p> 唐未济额头有汗水不断落下，他的脑筋在飞速转动着。</p> 移洛的目标！</p> 一道闪电从唐未济脑海中划过，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p> 已经来不及做任何事情了，唐未济索性坐在了地上，面朝着竹海形成的浪潮，继续抓住这个想法。</p> 移洛的目标从来都很明确，是唐未济从九长老那边获得的四神珠。</p> 那么她要四神珠做什么？</p> 答案很简单，除了和九长老同样的目的，唐未济想不出其他的答案。</p> 移洛的野心很大，她和九长老一样，想突破这片天地的桎梏。</p> 九长老已经是天仙境，并且是本尊来到了这天地间，那么他想突破的桎梏不难想象到。</p> 唐未济得出了一个让自己都觉得可怕的结论。</p> 九长老想要突破天仙境，他想要打破这个世界最高等级，想要突破三仙境。</p> 冷静！冷静！</p> 唐未济浑身开始冒汗，他告诉自己冷静，现在不是去想九长老的目的，是想移洛的目的。</p> 移洛的目的是四神珠，四神珠是突破三仙境的关键，她已经知道九长老死了，所以才会对四神珠生出觊觎之心。</p> 这一切都没有问题，那么自己刚才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是怎么回事？</p> 到底是哪里？</p> 唐未济额头已经冒出黄豆大的汗珠，他来不及擦拭这些汗水，任凭它们顺着自己的鬓角溅入空中。</p> 不对劲，不对劲，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是哪里？在哪里？</p> 唐未济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p> 集中精神，集中精神，你一定能想到的，移洛是关键，移洛是关键，移洛的目标是四神珠，四神珠在他身上，她要来抢四神珠。</p> 唐未济思绪骤停，他抬起头，一脸的茫然，突然想到了一点，自己为什么会想到移洛是关键？</p> 最开始的时候，凭着那丝感觉。</p> 感觉不会错，移洛有问题，但也许不会是关键。</p> 唐未济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开始浸入自己的想法。</p> 没错，移洛有问题，很有问题，但并不代表移洛是关键。</p> 谁，谁是关键？关键在什么地方？</p> 唐未济开始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一阵阵的眩晕感，同时开始有剧烈的痛楚产生。</p> 唐未济感觉到自己的眼前视线开始模糊，甚至出现猩红色的画面。</p> 冷静，你一定能想到的。</p> 移洛，和移洛有关，移洛的目的是四神珠。</p> 唐未济在心中不断念叨着这两句话，他的身形摇摇欲坠。</p> 关键，关键是什么？关键就是移洛。</p> 不对！</p> 移洛不是关键，关键是九长老！</p> 唐未济猛地睁开眼睛，他双目赤红，眼珠似乎都要爆出来，无数的画面流水一般从他的脑海深处倾泻出来，让他的神经都开始不堪重负，反馈到外界便是视觉神经在这样的剧烈压迫下都要炸开。</p>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重的呼吸，彷如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然而他的脸上却满是兴奋。</p> 移洛想要得到四神珠，这是她的目的。</p> 四神珠是他们突破三仙境的关键，但即便是九长老，也要将唐未济的真身改造为完美的人身金镜才能承受得住四神珠的力量。</p> 就连九长老都需要如此，移洛想要得到四神珠突破桎梏，那么就必须也同样拥有完美的人身金镜。</p> 但她当初见到唐未济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是什么？</p> 她以秘法形成流萤飞鸟，引诱唐未济往前踏出了一步，踏碎了自己的人身金镜。</p> 她为什么要如此去做？</p> 金镜破碎对她有什么样的好处？</p> 要知道除了完美的人身金镜破碎会导致实力停滞，普通的人身金镜若是破碎的话并不会对血修产生太大的影响。金镜品秩越高，这一道裂纹的影响越是巨大。除非移洛早就知道了唐未济是完美金镜。</p> 是了，她在方寸山那么长时间，自然看见了唐未济被改造成了完美的人身金镜。</p> 唐未济的金镜破碎，实力停滞，那么她便有足够的机会拿到唐未济手里的四神珠。</p> 随着时间的增长，她的这道分身会越来越强，唐未济却不得存进，迟早都是她嘴里的一块肉。</p> 但她碎裂了唐未济的完美金镜，那么之后呢？拿到四神珠之后怎么办？</p> 没有完美的人身金镜，她即便拿到了四神珠，也不可能突破桎梏，到那个时候四神珠便是致命的毒药。</p> 除非……</p> 唐未济深吸了一口气。</p> 除非她知道金镜的修复方法，并且有足够的底气修复唐未济的人身金镜。</p> 唐未济忍住了心头的激动。</p> 对的，移洛跟随的是九长老，九长老会的她自然也懂，九长老能融自己的金镜化作完美金镜，移洛即便做不到这一点，修补金镜上一道裂隙也是可以的。</p> 只是……</p> 唐未济看着眼前如山如海的竹涛。</p> 世界这么大，自己应当去哪里才能找到移洛。</p> 即便找到了移洛，她又如何会把修复人身金镜的方法告诉自己？</p> 他有些茫然。</p>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唐未济重新陷入了茫然。</p> 正在这时，雨秋河回到了洞府，自然而然便看见了竹海涛声边坐着的唐未济。</p> </p> 第七十五章 阳光与黑暗 剑南道着火了。</p> 这是一场由妖族点燃的狂暴山火，遍及剑南道任何一寸土地。</p> 这片火焰最多只能算是温热，也没有寻常火焰吞噬一切的无情。</p> 这片火焰是湿热的，是飞速蔓延开来的，是让人目眦俱裂的。</p> 因为这场火并不是真正的火，这场火的颜色是猩红而不是火红，这片火焰是由鲜血构成的。</p> 剑南道无数无辜百姓的鲜血共同绘就了这片鲜血的模样。</p> 那三头潜伏在剑南道的大妖暂时依旧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它们终于动了手。</p> 人世间的妖物从来不多，世人所知的最多妖物的地方也就是白骨渊海的深处，除了渊海深处之外便是铁甲卫镇守的冥河。</p> 渊海远离人间，不用去管，那些妖物天生嗜杀，自己人杀自己人还没时间，哪里有时间去管人族。大唐乐得如此，也不去管白骨渊海。</p> 与白骨渊海相比，冥河的妖物便显得极为不识趣了，三天两头掀起冥河水倒灌两岸，肆意屠杀平民百姓，所以圣皇才会特地在冥河岸边驻扎铁甲卫。</p> 但这些都只是小疾——与剑南道这次发生的灾难相比。</p> 感受到三名从第二扇门冲出的大妖的召唤，冥河里的妖物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大批量上岸，往剑南道汇集。</p> 哪怕铁甲卫的人再多，杀再多的妖物，也管不了那么长一条冥河，总有疏漏，而剑南道距离冥河其实并不算太远。</p> 只是一声令下，所有妖物群起而动，不仅仅是普通人，就连一些小一点的血修门派都被血洗。</p> 妖族气焰嚣张。</p> 天都闻讯，上下震惊。圣皇派遣蟒袍太监带着一部分神机阁的人赶赴剑南道，誓要剿灭妖族。</p> 不仅如此，就连其他宗派也开始派人向着剑南道靠拢，方寸山，彩衣阁……就连稻宗都派了长老过来。</p> 人妖不可两立，这个时候还继续内斗的话只能是取死之道，没有一家宗派掌门人是傻子。</p> 雨秋河急匆匆赶回洞府，便是想要告诉唐未济这件大事。</p>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别说剑南道了，只怕太玄教也要开始热闹起来。</p> 圣皇派来的神机阁与各家宗派的来人势必要往太玄教汇集，然后商量出剿灭妖族的计策，毕竟那是三头三仙境的妖物，不是什么小猫小狗，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p> 与此同时，太玄教弟子必须下山与冥河过来的妖族厮杀，剑南道是太玄教的剑南道，若是他们在这个时候都不出手的话，失了人心可就失去了立足之本。</p> 只是雨秋河没想到自己看见唐未济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一个如此沮丧，仿佛失去了灵魂一样的人。</p> 在雨秋河的印象之中，他所认识的方寸山出来的几个人都是怪物，买剑自不用说，就连那个买剑代师收徒的小木鱼，还没觉醒天赋都已经驭气境了，这根本就不科学，更别说眼前的唐未济了。</p> 从雨秋河第一次在飞虹苑听说唐未济，再到采雨会上向着唐未济出手，唐未济带给雨秋河的惊讶从来没有停止过，这一点哪怕在他们一起从天都出发回到太玄教的路上也是如此。</p> 唐未济虽然是驭气境，却有着化气境都无法比拟的战斗力，若不是固元境与化气境之间横着的鸿沟太过巨大，他甚至觉得唐未济可以和固元境动动手。</p> 再到昨天唐未济破金鼎阵，带给雨秋河的惊讶实在太多，让他感觉麻木。</p>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天才了，太玄教这么大，不是谁都有资格成为掌教真人的关门弟子的，但他认识唐未济之后才发现原来还有更天才的人。</p> 只是雨秋河认识唐未济这么长时间了，不管是在飞虹苑面对化广峰无数站出来的飞虹苑弟子，还是采雨会上联手向他出击的十几名化气境弟子，亦或者是酒肆杏花雨中三元境巅峰的袁浩宇，他都没有露出过眼前这幅疲态。</p> 唐未济永远都是充满斗志、哪怕死也有办法往前冲的模样。</p> 毫不客气地说，唐未济这样的情形把雨秋河吓了一跳。</p> 他连忙凑过去，整理好心情，轻声笑道：“怎么了？”</p> 唐未济其实早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只是懒得理他，见他好心问自己话，又不好直言，只得轻声叹了口气，“没什么。”</p> 雨秋河听出来他不想多说，便没有多问，反而把剑南道发生的这些事情告诉了唐未济。</p> 他最后拍了拍唐未济的肩膀，鼓励道：“过几天我也要下山了，到时候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可得加油，既然师父把秘法给了你，那便说明是可行的，不管多难也别泄气，总归有办法的。”</p> 唐未济听他的意思，是已经猜出了自己的难处，只是依旧不好多说，不管是秘法本身还是关于移洛的事情。</p> 等等，移洛。</p> 唐未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p> 他在发愁两件事，一件事情是如何找到移洛，另一件事情是即便找到了移洛，又如何能说服她把修复人身金镜的办法告诉他。</p> 但随着雨秋河说的话，唐未济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p> 移洛的目标是自己，那么自己何必苦苦去找她？难道不应该是她找自己么？</p> 剑南道如今妖物横行，这背后会不会有移洛的影子？</p> 即便没有移洛的影子，他和雨秋河一路回到了太玄教，移洛会不会也跟了过来？</p> 她当初能化作一株春草进入天都大阵而不惊动天都大阵，那么是不是也可以化作一株春草进入太玄教的守山大阵？</p> 唐未济看着山间密密麻麻的野草，冷汗一下子浸透了背后衣服。</p> 他半晌才在雨秋河的呼唤下回过神来，没有理会雨秋河的询问，他继续想着。</p> 应当没事，毕竟太玄教两位三仙境都还在不远处坐镇，移洛胆子再大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作乱。</p> 但若是太玄教的两位三仙境离山之后呢？移洛若是想要对他出手的话，不惊动其他长老还是很轻松的。唐未济到现在也没有忘记那片灰色的雾气。</p> 出击，只能主动出击。</p> 他心中下了决心，自己想要找到移洛，移洛也想要找到自己，语气在这里等着，白白耗费时间，不如踏出太玄教的庇护范围，只要移洛找到消息，那么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p> 那么之后便是如何自保的问题了……</p> 唐未济眼神闪烁，突然抬头道：“我能不能也与你们一起杀妖？”</p> 雨秋河正兀自担心着唐未济的状态，闻言顿时一愣，“你跟我们一起杀妖？这倒是好事啊，可以啊，只是你不修补你的人身金镜了么？”</p> 唐未济心中定好了大致的计划，这会儿忧愁尽去，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笑道：“人身金镜修补只看天意，不看人力，我呆在这里只会蹉跎岁月，不如一同去杀妖，也算是小小报答太玄教对我的帮助了。”</p> 雨秋河大喜，别看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妖族何等厉害，他就怕出个万一，有唐未济与他一起的话也算是多了一个强援，这正是瞌睡来了枕头啊。</p> ……</p> 鬼面行走在山野之间，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来到了一座废弃的山神庙。</p> 庙里面除了一座被砸得稀烂的山神老爷的塑像已经别无他物，但不知为何，明明是暖春，山神庙里面依旧泛着一股子冷意。</p> 鬼面静静地站在山神庙的门口，看着眼前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p> 他终于往前踏了一步。</p> 就在他踏出这一步的同时，背后突然窜出来一道黑影，闪电一般刺向他的心脏，鬼面头也不回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那道黑影。</p> 黑影滑腻腻地，竟然是一条满是分泌物的触手，触手扭曲着，突然又是三道黑影从黑暗中窜出，向着鬼面缠绕过来。</p>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层黑色的冰霜从他与触手接触的地方向着黑暗中蔓延。</p> 寒意更重，只听“咔嚓”声不断，最后是一道叹息。</p> 鬼面轻轻松开手，那触手与黑暗中的妖物碎成了最微小的冰晶粉末。</p> 叹息声更重了，有一道雪白的影子从黑暗中飘了出来，站在山神庙里看着鬼面。</p> 那道影子叹道：“我只是想试试你的实力而已，你我现在是合作状态，你为何要如此狠心杀我手下呢。”</p> 鬼面之后传来的声音阴寒而冷淡，“我对面站着的只有朋友和敌人，他选择向我出手便是我的敌人，对待敌人我绝对不会手软。”</p> 那白色的影子终于现出了原型，原来是一位穿着宫装的美人，美人身材婀娜，身上的宫装也不知道是何材料制成，像是披着一层白色的细密鳞片，极其耀眼。</p> “乌鸦酒馆就是这么对待合伙人的么？”</p> 鬼面冷声道：“这是我对待合伙人的态度。”</p> 宫装美人笑了，“若是让人知道你们乌鸦酒馆做的事情，敢与我冥河妖物勾结，这人世间还有你们的立身之所么？”</p> 鬼面道：“这人世间原本就没有我们的立身之所。”</p> 他抬起头，冷冷道：“所以你我现在才会在黑暗中见面。”</p> 宫装美人语塞，知道鬼面的意思是我酒馆刺客行走黑暗之间，但你们妖物也是一样，大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太多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p> “你就不怕将此间事我昭告天下？”宫装美人终究是不甘心，试探着问道。</p> 鬼面“呵呵”笑了一声，话语何其冷酷，“那你说便是，又与我何干。”</p> 宫装美人哪怕是一头妖物，心里头也忍不住泛起一阵寒意，她终于确定了面前这人的心肠要比她们这些吃人的妖物歹毒太多了。</p> “你们为了什么？”宫装美人问他，“这件事情不是普通的刺杀，酒馆为何会站在我们这边？”</p> 鬼面冷冷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p> “就这么简单？”</p> “就这么简单。”</p> 宫装美人沉默了片刻，打开了山神身后的一处暗门，率先走入其中。</p> 鬼面毫不犹豫跟了上去。</p> 有那么简单么？</p> 宫装美人在心中冷笑。</p> 怎么可能。</p> ……</p> 大将军府门前稀落了许多人，毕竟天都和剑南道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还都是事关妖族的，联系到四年之后浮池之渊的崩碎，人心惶惶之下谁还有心思去求见大将军。</p> 也不知道在那不冻河对岸的青山深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将军一回来之后便开始闭关，也没有提出要回到浮池之渊继续镇守，圣皇陛下也并没有强制大将军去做任何事情。</p> 大将军回府之后似乎便只是闭门谢客，安心修炼，倒也是符合大将军这些年在人们心中的印象。</p> 只是这次带队去剑南道的不是大将军，而是皇宫内侍，难道大将军出了什么事情了么？</p> 人们不会忘记青山深处带头的两个人，大将军是处在主位，而蟒袍内侍是处在副手位的。这次为何不是大将军？</p> 朝野上下人心浮动。</p> 这天有人来到了大将军的侧门前，要求见大将军。</p> 新来的门房是个毛头小子，还没来得及找这个年轻人要些好处便被一位老门房拦下。</p> 老门房领着来人一路行到大将军的书房处才悄然退下。</p> 待他回去之后，新门房埋怨自己这位叔爷怎么昨天才教自己的东西，今天就不给实施的机会了。</p> 老门房使劲按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骂道：“有些人来拜见不妨往死里搜刮，有些人来拜见却是不敢耽误的，那个人记住了没？下次再来，招子放亮一些。”</p> 新门房眼睛一下子亮了，“哦？那个毛头小子看着年纪不大，还是个大人物？”</p> 老门房摇了摇头，“算不上什么大人物，只是前段时间被大将军召见了一次。”</p> 新门房倒吸了一口冷气，老门房说得晦涩，他却已经不敢多问了，只是把那人的模样牢牢记在了心里。</p> 想要在这种地方做事，眼瞎嘴严话少的人活得才久。</p> 来人在书房门外没呆多长时间，里面传出了一道威严的声音。</p> “如何？”</p> 那人低头轻声道：“木鱼已经上钩，一切尽在掌控中。”</p> 书房寂寂，但门外的裴响觉得阳光突然变得温暖了许多。</p> </p> 第七十六章 剑南道的十八处烽火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没有人在乎你在乎的事。</p> 这是很多人不知道的事情，也是很多人知道却不愿意相信的事情，但冷冷在三岁那年就知道并且相信了，往后的日子里他一直把这句话当做自己的座右铭。</p> 感同身受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骗局之一。</p> 冷冷是冷焰龟一族的妖物，这个名字还是他自己起的，因为在他三岁那年，他的父母便离他而去了。</p> 妖族到了三岁才能请长者赐名，在此之前的话都是以小名代称。</p> 冷冷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但在冷焰龟一族之中还仅仅是个小孩子。这次冥河妖物遵三位妖界前辈计划潜伏剑南道，他本来是不用来的，但三位前辈点名让他过来，他便是不来也得来了。</p> 冷焰龟一族是妖族中最杰出的战士，冷冷是冷焰龟一族最杰出的天才。</p> 冥河一脉的冷焰龟一族可以追溯到浮池之渊刚刚出现的时候，那会人妖裂隙洞开，人族还没有来得及封闭大门，他们作为妖族最精锐的先锋军队来到了人间。</p> 那一段时间是人族的黑暗岁月，但在浮池之渊被封闭之后，残存在人世间的妖族便如无根之水无本之木，开始落入下风，一部分实力高深的大妖奔向了白骨渊海，一部分则带领族群投入冥河。</p> 不管是渊海还是冥河都有着足够的阴寒之气供给他们生存，千百年来也就渐渐变成了现在的局面。</p> 说实话，人世间的生活真的糟糕，到处都有人对他们妖族喊打喊杀，冷冷杀的第一个人是他在冥河里救的一个尖嘴婆娘，原因是那婆娘醒了之后要杀他。</p> 而且这里的环境对他们妖族很不友好，虽然妖族也有借天地灵气修行的功法，但说起来到底不如妖气让他们来得舒服。</p> 只是即便是如此，冷冷也不想跟随前辈回到妖界，他听过先祖对妖界的描写，那里天空都是血红色的，赤地千里，到处都是干枯的山脉与焦黑的岩石，像是经历过一场灭世。</p> 不管怎么说，妖界没有人世间的阳光和春草不是么。</p> 冷冷喜欢阳光，冷冷也喜欢春草，很喜欢的那种。</p> “都注意了，前面便是平铁坝，目标就在眼前，都做好战斗准备。”</p> 前面突然传来墨叔低沉的声音，打乱了冷冷的遐想，紧跟在墨叔身后的妖族精锐战士都停住了脚步，伏低了身形。</p> 冷冷也跟着他们照做，除了他们之外，冥河一脉的妖物共分了十八路，各自奔向剑南道的各个地区，目标各有不同，但目的却都是一样——杀人，以及破坏。</p> 冷冷一直都很不明白一件事情，妖界来的三位前辈都是三仙境，对于他们来说，这十八路冥河一脉破坏再多的东西，杀害再多的平民又有什么用呢？</p> 对三仙境的境界来说，这些平民甚至连蝼蚁都不如，杀了他们有什么好处？</p> 只是这些事情妖界来的前辈不可能与他们说，他们也没有资格知道，只有冥河最深处的妖王才知道这些动作的内幕，并且派出了这十八路冥河妖物配合三位大妖的动作。</p> 冷冷他们这一路的目标是平铁坝，平铁坝下游有一座小小的城池，城池不大，是由着一个小村子慢慢发展来的。</p> 如果破坏了平铁坝的话，上游的水流借势而下，冲毁小城，城内平民最起码死去一半。不管什么时候，对于杀人来说，天威终究是胜过人力不知道多少的。</p> 平铁坝有守军，守军里面也有血修，但更多的是普通人而已，相比较他们这一支有好几位三元境领头的队伍来说不值一提。</p> 这种任务放在寻常其实简单得很，只要派个妖潜伏过去，然后潜入水底破坏大坝就行了。但现在是非常时期，谁也不确定平铁坝那边到底有没有太玄教的血修。</p> 他们已经得到了消息，不仅仅是太玄教，剑南道的散修、各州各府各道的宗派也赶来支援，就连天都都派来了神机阁的血修。</p> 可以说如今的剑南道就是一座巨大的火坑，步步危机。</p> 墨叔肯定是不敢冒着风险让他们一拥而上的，不用多，只要那边有一位太玄教长老坐镇，他们这些妖只怕能全身而退的便不足半数。</p> 墨叔向着后面看了一会儿，挑了一个妖物前去平铁坝探路。</p> 冷冷认识这头妖物，他是鬼影枭一族的年轻天才，和他一样在冥河之中都有点名声。</p> 鬼影枭速度极快，擅长隐匿与刺杀，是妖族天生的侦察哨兵，墨叔选他查探再合适不过了。</p> 这群妖物收敛了气息，趴伏在一座斜坡之上，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堆散落在地面上的岩石。他们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着鬼影枭传回来消息。</p> ……</p> 唐未济终究还是跟着太玄教弟子一同下山，妖物四起，大家去的方向也不一样，只是他没想到雨秋河没他分到一起，对此雨秋河连连扼腕叹息，唐未济倒是无所谓的样子。</p> 与唐未济一起的共有三人，和妖族小队的战斗阵型类似，一位巨猿血脉的血修充当攻坚手，然后还有两人一人辅助，一人负责远程攻击，唐未济则是负责战场隐匿与刺杀。</p> 和唐未济一样，那两人并没有说明自己的血脉到底是什么，负责远程攻击的那血修倒是说了自己的来历，原来是星罗谷的人，听得其他两人一阵羡慕，他们都是散修。</p> 星罗谷在剑南道也有着不大不小的名声，星罗谷秘法擅长引星光坠地，负责远程攻击倒也正好。</p> 因为战斗的激烈，散修与宗派弟子并未各自为战，大多都是在各宗派长老领导下抱团作战。</p> 唐未济被分到的地方是平铁坝，太玄教都有长辈在天机阁窥探天道，推算天机，自然也能冥冥中算到妖族要开辟的某些战场，平铁坝便是其中之一。</p> 在妖族到来之前，这里便有太玄教的长老带人过来守护了，唐未济这种小组是散落在外围的岗哨，能够在妖族来袭的时候示警，起到足够的缓冲作用。</p> 星罗谷的那名弟子名为兵宏，有一些宗门弟子的傲慢，虽然平日里已经很努力在装作平易近人的样子，但言语之中还是夹杂着一些不自知的高高在上。</p> 除此之外这人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毛病，队伍里面那个辅助血脉的妹子已经不止一次向他释放过好感了，兵宏倒很是不为所动。</p> 唐未济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便也只是称自己姓唐，是一名散修。作为一名散修能有驭气境的修为已经很不容易了，尤其是在唐未济这个年纪的时候。</p> 在这个小队里面，只有唐未济与兵宏两人是驭气境，唐未济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在飞虹苑见识到的驭气境化气境不要太多。只是那是在飞虹苑，汇聚了整个大唐年轻一代的顶尖天才，便是如此，整个飞虹苑的化气境也不过才十来位而已。</p> 对于星罗谷这样的宗门来说，兵宏已经是很难得的天才了。</p>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唐未济恍惚间才会想起来自己当年还未加入方寸山时候的困窘境地，才会想起来自己原本也只是一名养气境的散修。</p> 血修的血脉之力最重要，但适合血脉修炼的功法传承更重要，只有血脉觉醒没有功法传承的话天才也会变成庸才，散修哪一个不是在泥潭里苦苦挣扎，挣扎了大半辈子也许连养气境都突破不了。</p> 唐未济知道那种无奈，故此对刘焱和荣冬锴都挺和善，刘焱是那个巨猿血脉的汉子，生得五大三粗的；荣冬锴是队伍里唯一的那个妹子，倒是有几分姿色，只是言语行动间有些风尘气息，唐未济能够理解，却不喜欢。</p> 因为这支队伍里面实力最高的两位并没有对其他人颐指气使，相比较其他小队之间的勾心斗角，这支小队的氛围算是非常好的了。</p> 夜幕已经来临，他们住在一间破落的民居里，民居四面漏风，不知道多长时间没人住了，无人修葺。</p> 好在他们都是血修，在寒风中还能捱得住。</p> 春寒料峭，与秋天一样都是早晚凉，越是夜深寒气越重。</p> 兵宏不愿意因为这种事情让自己白白受苦，左右打量了一眼，朝刘焱使唤道：“刘兄弟，你去找点柴禾回来生个火堆吧，天气太冷了，白白受冻咱们捱得住，荣姐姐捱不住啊。”</p> 刘焱这人憨实得很，四人队伍里面就他一人抖搂出了自己的血脉之力，对其他人着实没什么防范心，可能是受自身血脉影响，从来大咧咧。闻言也不恼，只是憨厚笑了笑，扭头便出去找柴禾。</p> 唐未济眉头皱了皱，心里其实有些不乐意。在这种地方生火，黑暗中的火光会让他们成为敌人的第一目标，这是战场大忌，只是这种事情不能和兵宏说，对他这种宗门弟子来说，面子是最重要的。</p> 兵宏并没有注意到唐未济的表情，又转脸看着他，有些为难笑着道：“唐兄，原本不应当麻烦你的，只是这夜深人静，万一妖族摸到咱们周围的话……”</p> 他话没说完，唐未济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想让他出去守夜放哨。</p> 这没什么值得为难的，充当队伍前哨的血修一般都会负责这种事情，大多数蛇类血脉的血修便是如此。</p> 唐未济点点头站了起来，“没事，这事我负责就是了。”</p> 兵宏闻言松了口气，唐未济与他实力相等，他倒是真怕他不听安排，对自己的权威形成打击。他见唐未济如此识趣，倒是对他又多了一丝好感。</p> （最近更新有问题，脑子里有东西，但是作息实在不正常，我要好好调整一下，不然写不出来，实在不好意思诸位）</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十六章 剑南道的十八处烽火）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七十七章 七十一的阳谋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这不是兵宏第一次下山历练了，但绝对是最重要的一次。</p> 这次历练不仅仅关系到整个剑南道的安稳，还关系到星罗谷第三代弟子的龙蛇之争。</p> 前段时间天都事变，第二扇门出现之后，星罗谷被派遣到天都的那名弟子便回来了。按理说星罗谷这种小宗门派去觐见圣皇的弟子必然是三代弟子中的大师兄，也就是最顶尖的一位，只是谁知道在那名弟子去了之后又出现了兵宏。</p> 星罗谷的三代弟子之争也可以说成是下一代谷主的位置之争，两人之中谁先突破化气境、谁先突破三元境必然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但在此之前，宗门资源有限，给两人的考验便关系到资源的分配。</p> 这次剑南道妖物横行，正是考验的一部分，两人的表现关系到日后的宗门地位高低，这由不得兵宏不上心，也正是如此，他才会竭力与众人搞好关系。换作以往的话他虽然不会太过看不起散修，却也不会刻意与他们如此亲近。</p> 只是即便如此，自己距离成功却依旧遥遥无期啊。</p> 兵宏嘴里有些苦涩，心想自己这里四个人两名驭气境两名养气境，师兄那边却全都是驭气境，还都是与星罗谷交好的宗门弟子，这要是说没点内幕打死他都不信，看样子谷内看好自己的长老还是少啊。</p> 对这个只说自己姓唐的散修兵宏看不出究竟，但作为一名散修，在与他相当的年纪已经有了驭气境修为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兵宏若是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那么便只能与他交好，两人的关系可千万不能生恶。</p> 说不准这还是哪位隐世的三元境散修门下衣钵传人呢。兵宏在困境中还是乐观地抱有一丝希望的，虽然他知道这丝希望等同于无。</p> 唐未济出了屋子，看着眼前的这片被黑暗包裹的大地，莫名开始变得兴奋起来。</p> 他伏低身形，窜入了黑暗之中。</p> 周围的黑暗浓稠如同墨汁，却给他带来不一样的体验，就像是见到了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很是亲切。</p> 体内的青龙血脉在不知不觉之间开始活动起来，青黑色的气旋开始由青色气旋占据了主导地位。</p> 唐未济的血脉觉醒之后，战斗力增强是一部分，修行速度加快是另一部分，但关于青龙血脉所特有的属性他到现在也是才刚刚体会到。</p> 如果说玄武血脉的特性是无敌的防御和暴涨的气力，青龙血脉的特性便是藏匿与速度。</p> 唐未济当了十五年的刺客，无数次刺杀过别人，藏匿在黑暗中伴随着黑暗前行。</p> 旁人畏惧如虎的黑暗对他来说更像是一层伪装的外衣，亲切而温暖。</p> 只是外衣仅仅只是外衣而已，与他之间总归是有间隙与隔阂，他也能感受到那种隔阂，那是天生的排斥感，因为唐未济不属于黑暗。</p> 现在的唐未济骤然发现自己竟然彻底融入了黑暗之中，就像是这片黑暗的本身，像是黑暗衍生出去的一部分。</p> 他恍然明悟，原来这便是青龙血脉的隐匿，更类似于一种伪装隐藏。</p> 云从龙，风从虎，世人见龙常只见云，云多变而缭绕，不可见其全貌，原来是这么个意思。</p> 他如鱼得水，心中油然升起一阵喜悦，这是对天地大道的感应而产生的不自主共鸣——黑暗也是一种道。</p> 就在这时，唐未济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皱了皱眉头。</p> 面前的黑暗依旧只是黑暗，并没有产生什么变化，没有什么影子在蠕动，也没有什么声音发出，但唐未济总觉得面前的这片黑暗有些不对劲。</p> 若是还没有得到青龙血脉之前的话，他只怕都察觉不到这种差别，但是得到了青龙血脉之后，这种差别便像是流水中的礁石，纵然能无声息分开流水，却足以让流水产生变化。</p> 不对劲！</p> 强烈的感觉从唐未济心头生出，他一下子从那种玄妙的变化中被震了出来。</p> 他缓缓后退，贴地而行，宛如游蛇，气息收敛，最后化作无。</p> ……</p> 七十一静静地悬在半空中，看着地面上的那个人在往后撤，漆黑一片的眸子里连一丁点的亮光都没有，自然也没什么情绪波动。</p> 七十一是他的代号，代表着他在鬼影枭一族之中实力排在七十一位。</p> 面前的人族不过才驭气境，以驭气境刺杀驭气境轻而易举，他手底下化气境人族的脑袋都不止一颗。他如果想杀他的话就像是捏死一只臭虫一样简单，但他不想动手。捏死这只虫子简单，怕就怕惊动了旁人。人族各种各样的诡异功法器具就和他们的脑子一样让人难以捉摸。</p> 离去最好不过，千万别挡自己的路，墨统领给的任务是摸清楚平铁坝那边的情形，他可不想因为这种杂鱼在平铁坝外围便暴露了行踪。</p> 七十一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人融入黑暗之中，紧跟着一溜烟跑得没影了。他心想这人的实力倒是可以，警惕心也够，居然在潜意识中察觉到了面前的危险，他若是再往前走一步的话，自己说不得只得出手了。</p> 紧跟着他又想到这样的血修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看样子平铁坝那边的情形不如他们想象中那么乐观啊。怕就怕偷袭变成强攻，到时候可是一场硬仗，不知道又要死多少族人了。</p> 那人已经彻底没了踪影，七十一身形晃动，准备从这里离开，继续前往平铁坝。</p> 然而就在他身形微动的这一刹那，警兆自心中骤生，如闪电一般划过他的脑海。他来不及多想，几乎是贴着地面飞了出去。</p> 暗夜中窜出的毒蛇探信一般的拳头飞速缩了回去。</p> 怎么可能！</p> 七十一心中骇然。</p> 妖族与人族相比多一桩好处，妖族各有各的天赋神通，比如鬼影枭一族，哪怕他们没有达到三元境，凭借着天生的这对翅膀，也能遨游天空之中，这也是墨叔敢放一名驭气境鬼影枭去查探平铁坝情形的原因。</p> 鬼影枭一族速度极快，即便被固元境的人族察觉到了也不易斩杀。</p> 那刚才那一击是什么鬼？</p> 七十一脑子里一片空白，在巨大的压力下他甚至忘记了呼吸。</p> 那一击诡异而毒辣，无声无息间就会要了他的命。更可怕的是他刚才分明悬在半空中，哪里来的血修能悄无声息靠近他？</p> 难道是三元境？</p> 不可能，若是三元境强者的话，那种距离他已经死了，可如果不是三元境的话，三气境的人族血修怎么可能会飞？</p> 七十一脑子嗡嗡乱响，飞行途中已经倒转了身形，恰好捕捉到了那道重新藏匿在黑暗中的身形。</p> 是他！</p> 七十一眼睛骤然睁大，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光。</p> 居然是方才离开的那个人族血修！怎么可能，自己分明看着他离开的，他是如何锁定了自己的位置并且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自己的？</p> 仅仅只是驭气境而已，怎么会飞行？</p> 可怜的七十一看样子不知道血修还有一种极为罕见的秘法叫飞行秘法。</p> 那道身影重新归于黑暗，七十一额头却开始有汗水落下。安全的天空已经不再安全，面前这人与他一样都精通于刺杀，甚至比他更厉害。</p> 鬼影枭一族的天赋便在于隐匿刺杀，若是旁人说有驭气境血修能在这上面和鬼影枭一族一较高下，七十一只怕早一个大嘴巴子抽过去了，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为之沉默。</p> 压力！从没有过的压力堆积在他的心头。</p> 这是两个刺客之间的较量，这是人族与妖族的无声碰撞，这是黑暗与刀尖彼此交织的跃动舞步，奖品则是舞伴最宝贵的性命。</p> 七十一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定下心来。</p> 他方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神震动，藏在暗中那人竟然没有抓着这个机会出手，原本有些高看他的七十一又重新恢复了自信。</p> 刺客讲究的是一击必杀，那么什么东西对于刺客才是最重要的？</p> 秘法？血脉？攻击力？速度？</p> 都不是，是时机。</p> 能不能抓到一闪而逝的时机才是判定一个刺客好坏的最重要标准。哪怕是再快的出手，再快的变招，只要是生物，那么便终归会有破绽，而这些破绽便是时机。</p> 暗中藏着的那人明显对这方面把握不到位，七十一觉得虽然自己在明敌方在暗，却也不是不能找准机会反杀的。</p> 刺杀只在那一瞬，只要动了手，两者便是互为猎物，七十一确认自己比对方经验老到，不再心慌。</p> 他显出本体，化作一只暗色的鬼影枭，仿佛羽毛一般在空中飘荡。</p> 这是鬼影枭一族的天赋技能，能够在攻击来临的一瞬间生出感应，如同羽毛一般飘飞出去，可卸力五成。</p> 七十一的打算极精明，他并没有去找寻唐未济的踪迹，因为那样有可能被唐未济牵着鼻子走，落入他的节奏中。</p> 他以不动应万变，这便是他的节奏，哪怕是化气境刺客也难以突破他的防线，最多以轻伤换生死。</p>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你又该如何应对？</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十七章 七十一的阳谋）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七十八章 这是一场圣战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唐未济蜷缩着身子隐藏在黑暗之中，他像是母胎中的幼儿静静悬在空中。</p> 他这是怎么了？难道方才真的没有察觉到七十一的破绽么？</p> 自然是不可能的，如是换做往常的话唐未济早已经抓住机会出手，只是他现在的状态极其特殊。</p> 他在出手的时候能感觉到自己血脉中的青龙血脉开始变得兴奋，有着勃勃生机散发出来，血脉之力在沸腾，这意味着他能够更好掌控青龙血脉。</p>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陷入瓶颈的刺杀本领开始有明显的进步，这是青龙血脉与今夜感触黑暗的收获。</p> 他欣喜地接受着这一切，就像是一块干燥的海绵在疯狂吸收着水分，提升着自己的重量。</p> 从他去往方寸山之后，这种关乎到安身立命的看家本领反而不曾动用过，今夜头一次动用，才发现拥有了青龙血脉之后的他原来是如虎添翼。</p> 换而言之，唐未济的境界受困于人身金镜无法提升，但他的实力却在飞速增长着。</p> 他小心汲取着这些养分，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都要往后排。</p> 感悟慢慢淡了，血脉也逐渐冷却，唐未济又一次鬼魅般的袭击。</p> 空中飘荡的七十一像是被皮球狠狠撞到，突然间往斜刺里一个轻荡，在他的身体表面有一层水波一般的灵气出现，水波上面涟漪阵阵，唐未济蓄力一击果然被轻而易举地挡下。</p> 然而七十一却并不像之前那般欣喜，他有些惊讶地皱起眉头。</p> 挡是挡下了，可是自己原以为对方会出现的破绽竟然一个都没有。</p> 不，不是没有，而是破绽出现得太快，自己根本来不及抓住！</p> 高手！</p> 七十一一下子变得郑重起来。</p> 鬼影枭的眼珠子里面越发谨慎，一根根黑色的翎羽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会飞出的蜂群。</p> 又是一击！</p> 没抓住。</p> 七十一来不及懊悔，他只顾得上惊骇了。</p> 他发现了一件足以让他吓得魂飞魄散的事情。</p> 这一击无论是攻击的角度，力道还是破坏力都要比之前强上不止一筹，排除这人在一开始放水，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p> 这血修在和自己战斗的时候竟然在飞速进步！</p> 战斗中进步的天才他见过，但进步如此之快的也实在太过吓人了吧。</p> 砰！</p> 空中一声轻微的炸响，就像是谁家的暖气瓶瓶盖被热气冲开。</p> 七十一高高抛飞起来，重重落在地上，打了个滚，吐了口血。</p> 竟然……破了！</p> 他甚至来不及多想，便觉得自己脖子后面伸出一双手来，轻轻一捏。</p> 咔嚓……</p> 原来这便是死亡的味道么……</p> 七十一的意识逐渐沉入黑暗之中。</p> 唐未济站在这具尸体面前，沉默着看着这头妖物。</p> 这是他第一次与妖族交手，却发现妖族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强，要么传说是假的，要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变得比之前强太多了。</p> 如果不是他着急感悟那些有关刺杀的经验，他甚至都用不了这么长时间。</p> 在七十一看来自己死得太快了，快到他都来不及示警；在唐未济看来，他还没有全力出手。</p> ……</p> 兵宏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是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憋得难受。</p> 一直到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他才恍然惊醒，似乎那个姓唐的散修去的时间也太长了一些，竟然没有回来让人与他轮夜？</p> 这不合常理，大家只是临时团队的，没有谁愿意为对方这么付出。</p> 除非……除非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让他回不来了！</p> 兵宏眼皮子猛地一跳，他的心往下一沉。</p> 不会是遇到妖族了吧？</p> 他被自己心里的猜测吓了一跳，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他不停安慰着自己也许是那个姓唐的散修睡着了也说不定，但心里头的那种直觉却越来越强。</p> 该死！</p> 兵宏猛地一拍手掌，若真遇到了妖族，唐姓散修没来得及示警，他可就不仅仅是丢大师兄的头衔了，都有可能丢了自己的性命。</p> 兵宏慌忙把刘焱与荣冬锴叫醒，顾不上睡眼惺忪的两人有多疲惫，便警声说道：“妖族来了。”</p> 刘焱与荣冬锴刹那间睡意全无，刘焱半跪在地上，警惕地看了四周一眼，随时准备去拼命。荣冬锴压低了嗓子问道：“哪儿呢？”</p> 兵宏把自己的推测与他们说了，荣冬锴也觉得有些道理，正要与刘焱一起商量接下来怎么办，问了两声之后却没人回应，他们抬头，却发现刘焱直愣愣地盯着破屋门口，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p> “你你，你手里拖着的是什么？”</p> 荣冬锴松了口气，“他还活着。”</p> 兵宏猛地转过头，顺着刘焱的眼光看过去，紧跟着也忍不住缩了缩瞳孔，他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鬼影枭？”</p> 唐未济拖着那具鬼影枭的尸体站在破屋门口，笑嘻嘻问道：“大清早上的聊什么呢，这么开心。”</p> 兵宏“腾”地一下红了脸，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在聊唐未济是不是已经死了，打了个哈哈转移了话题，“这鬼影枭是哪里来的？难不成妖物真的摸过来了？”</p> 说到这，他神色顿时凝重起来。</p> 但紧跟着，他又想到了一件事情，心里头忍不住开始打鼓。</p> “这鬼影枭……是你一个人干掉的？”</p> 他问唐未济，心里难以置信地想着难不成自己那渺小的愿望竟然成真的了？面前这个散修真是哪位三元境前辈的衣钵传人不成？</p> “昂。”唐未济应了一声，他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情，如果不是妖物的尸体可以换成功绩点的话他都不想带回来。</p> 兵宏三人已经忍不住站了起来，张大了嘴巴。</p> “怎么杀的？”</p> 这是什么奇怪问题？</p> 唐未济看了一眼好奇宝宝一样的三人，随口道：“遇见了就随手杀了呗。”</p> 兵宏双腿一软，差点没立马跪下来。</p> 这可是鬼影枭啊，能表现得这么随意的么？</p> 我滴亲娘哎，真抱到大腿了！</p> ……</p> 有些不对劲。</p> 天空已经逐渐泛白，嘴里面除了苦涩味之外还多了一丝类似铁锈的血腥味。</p> 不仅仅是冷冷了，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察觉到了有些不对。</p> 七十一去的时间太长了，眼看着天都要亮了他还没回来，这不符合鬼影枭的生活习性，何况他们是要突袭平铁坝，天亮了不好行事，七十一不是不知道轻重缓急的人。</p> “出事了。”墨叔是冷焰龟一族的长者，也是这只队伍的领头人，有盈元境后期的实力，能和一般的逸元境血修交手不落下风。</p> 他为人谨慎诚恳，即便是看着队伍中的另外两位实力不如自己的三元境说话依旧是征询意味居多，“平铁坝那边看样子的确有血修，七十一应当是被发现了，接下来咱们怎么办？”</p> 另外两头妖物一个是有着一头墨藻一般长发的苍白脸男子，一个是风韵犹存的俏佳人，两妖对视了一眼，并没有因为墨叔的客气而妄自尊大，“墨哥，这里你实力最高，脑子最好，接下来是去是留我们都听你的。”</p> 墨叔思忖了片刻，看着身后密密麻麻看着他的妖物，眼神有些恍惚。</p>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再往前走于事无补，偷袭会演变成光明正大的战斗，说到底这里不是我们的主场，若是被人族血修包围的话，大家只怕到时候都走不了，依我看不如就此罢手吧。”</p> 墨叔看着身后两妖，轻声道：“此事干系回去之后由我一力承担，我不能让好不容易从冥河爬出来的族人就这么死在这里。”</p> 两妖顿时间肃然起敬，俱道：“妖王问责你我一并承担便是，墨哥为我族人着想，岂能让你再无端受苦。”</p> 墨叔点了点头，不管他们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假话，有这态度就行。他正要让身后的妖族后撤返回冥河，身子却突然僵住。</p> 一道声音在他们心湖响起，与他一同前来的那两位三元境妖物也一起僵住，三妖抬起头对视了一眼。</p> 墨叔嘴里有些发干，他似乎闻到了极浓郁的血腥味，“你们也收到了？”</p> 苍白脸男子的面色变得越发苍白，“妖王这是要我们去送死啊。”</p> 风韵犹存的女妖物咬着嘴唇，眼神发狠，“实在不行拼一把，让一头妖潜过去破坏平铁坝，何须我们这么妖一起过去。”</p> “不行的。”墨叔摇了摇头，“平铁坝底部有禁制加持，坚逾金铁，非单独妖力所能撼动的，妖王临行前传我破阵之法，必须得四头妖物同时动手才行。”</p> “那派四头妖物潜进去？”</p> “不行，必然会被发现，会给人族反应时间，变数太多。”</p> “那剩下的只有一个办法了。”苍白脸男子面色突然涌起一阵鲜红血色，他掷地有声道：“强攻！”</p> “也不成。”墨叔幽幽道：“强攻损失太大了，即便能夺下平铁坝，我们带来的后生仔怕不是都要死光，依我看，不如佯攻。”</p> “佯攻？”</p> “对，我们可以分兵。”</p> “分兵？只是你我气息庞杂，即便分兵也难掩自身气息，必然会有人关注我们一举一动，如何能起到效果。”</p> “我们的血气的确过于庞大，一旦战斗便会吸引血修的注意力，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他们的神经，不如我们三妖与大部队作为诱饵，让另外四妖去平铁坝，在我们引蛇出洞的时候给他来个直捣黄龙。”</p> 苍白脸男子与女妖对视了一眼，觉得此计可行。</p> “只是……由谁来带队呢？”</p> “我觉得冷冷不错。”</p> “就冷冷吧。”墨叔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冷冷的，其实有些伤心与愧疚。</p> 这是送死的活，区别在于送死的是一堆妖还是一部分妖，他们选择了让一部分妖送死。</p> 不管能不能破坏平铁坝，被派去破坏平铁坝的妖物必然会被恼羞成怒的血修撕成碎片，逃都没法逃。</p> 冷冷知道计划的时候犹豫了一下，然后便坦然接受了。</p> 虽然他不喜欢妖界，不喜欢从妖界跑出来的大妖，也不喜欢这场战斗，但……为了妖族，为了同胞。</p> 冷冷在心中肃穆告诉自己。</p> 这是一场妖族的圣战。</p> 就是日后再也见不到阳光与春草了，有些可惜。</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十八章 这是一场圣战）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七十九章 妖族的谋划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妖族到底想做什么？</p> 在剑南道杀再多的普通人，只要太玄教不倒，血修无恙，那些妖物依旧不能光明正大行动，他们到底想做什么，目的是什么？</p> 天都来的蟒袍男子，各家宗派来的长老，天机阁擅长推衍天机的天师，以及太玄教自身感悟天地大道的道人已经在太玄教商议很长一段时间了，然而他们依旧无法通过层层迷雾看清那群妖物的目标。</p>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杂乱无章的无头苍蝇，仿佛只是为了杀人让剑南道陷入恐慌之中，迄今为止藏在背后的三头三仙境大妖都还没有动静，就连黄龙人都没有办法找到他们的踪迹。</p> 然而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心慌，不会有人觉得那三头大妖从妖界窜出来之后只是为了在剑南道隐居的。</p> 太玄教的清平山居内寂然一片，妖物的沉默背后像是有一张大网展开，把整个剑南道包裹在内，让他们感到窒息。</p> 掌教真人也在山居待客，除此之外，南宗的佛子、天都来人都在此间。</p> 佛子与佛像背对背而坐，口诵心经；蟒袍男子捻动五指，便看见他手心有红色蛛网不断变化，似乎在由此推衍什么；掌教真人神容肃穆，不复之前在见唐未济时候的模样，隐约有高人风范。</p> 正当时，有一位长老匆匆而入，还没说话，掌教真人便睁开了眼睛，眸中有星光闪动，恰好在此时黯淡。</p> 佛子与蟒袍男子同时停住手，彼此对视了一眼，肯定了心中的那个冥冥中便出现的答案。</p> “妖族动手了。”</p> 妖族最先动手的是剑南道一处名叫平铁坝的地方，这地方名不见经传，若不是天机阁的天师让人前去驻守，谁都不会注意到这么个地方。</p> 当初天机阁天师发话的时候还有许多人不信，心想冥河里的妖物何等凶虐，它们上了岸会仅仅只是冲着一座拦水大坝去？结果却让人大跌眼镜。</p> 先是平铁坝出现了大批量妖物，然后是其他地方，前后一天的工夫，共有十八处地方出现了大批妖物。</p> 这些妖物的目标或是大坝或是小城，都是人群极密集的地方。</p> 若是这些地方遭受重创，没有血修坐镇的话，只怕一天工夫剑南道百姓的数量便要锐减两成。</p> 别小看了这两成，放在整个剑南道，那便是以百万计的性命啊。</p> 掌教真人突然间想到了某个传言，微微有些色变。</p> 佛子定然也是想到了那个有关妖族的传闻，面色先是一变，紧跟着便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露出头顶戒疤。</p> “妖物打算，何其凶残，行蛇吞象之事，也不怕他们胀死。”掌教真人讳莫如深，“如果这便是他们的打算的话，不为我太玄教，为了我剑南道千万百姓，我们也要拦住他们。”</p> 他抬头问那长老，“可有那十八处的路线图？”</p> 长老以手凝成星图，不一会便展现在了掌教真人眼前。</p> 掌教真人打量了一眼，严肃道：“果然如此，传令下去，诸长老弟子务必拦住妖物，我剑南道百姓性命便拜托他们了。”</p> 他又看向蟒袍男子，“如果所料不错的话，我已经猜到那三头大妖的藏身地了，窦兄可否随我走一趟，帮点小忙？”</p> 蟒袍男子站起身来，袖手笑了笑，“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的么。”</p> 他袖手站着，身形佝偻，却有滔天血气从他体内散发出来，就像是一头绝世凶兽俯瞰人世间。</p> 南宗佛子默默念了一声佛号，心想这般凶煞之气也只有圣皇才能镇得住了。</p> ……</p> 平铁坝的战斗惨烈得出人意料，哪怕是修这大坝的官员可能都没想到有一天这座大坝会引来血修与妖族如此惨烈的厮杀。</p> 仅仅只是一天一夜的工夫，双方在这片土地上遗留下的尸体已经不下两百具，要知道这可都是血修，不是普通人。</p> 每时每刻都有战斗发生，在这片大的战场上面蛰伏着无数的猎杀者，开辟无数更小的战场肆意收割着生命。</p> 然而兵宏却觉得有些无聊，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作弄他，他们所负责的这片区域没有来过一个妖族。</p> 没有妖族便意味着没有战斗，没有战斗便意味着自己在这次测试中的表现评分为零。</p> 这要是换做寻常战斗的话，他巴不得妖族别来找自己麻烦呢，功绩点什么都是虚的，命才是最重要的。</p> 但现在不同，现在队伍里突然出现了唐兄这么一位大腿，能独自斩杀驭气境鬼影枭的天才，手段必然高深，有他在的话不趁机抱紧大腿捞点好处这像话么？</p> 不像话！</p> 兵宏看着刘焱和荣冬锴痛心疾首，看看，这还是血修该有的样子么？小富即安，不思进取，放着现成的大腿不抱，宁愿在这里混吃等死，等着大战结束，难怪你俩现在还是散修。</p> 兵宏目光鄙夷，唐未济却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一拍脑门扭头和善问他，“小兵呐，你不要去赚功绩点么？跟我们呆在这里不太好吧。”</p> 兵宏一个激灵，咋，这是要抛弃自己的意思？</p> 他连忙在脸上堆满了笑容，“哪能啊，功绩点算啥，我要功绩点有啥用，都是虚的，唐哥如何说我便如何做，绝无二话。”</p> 他把胸脯拍得“砰砰”响，一颗心却在流血，他在脑子里都快要哭出声来了。</p> 呜呜呜，功绩点那么好的东西，谁不想要啊。这还是太玄教的功绩点，太玄教手指缝里漏点东西出来都够他享用好几年了好不好，呜呜呜，怪谁呢，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只能怪自己打不过鬼影枭啊。</p> 唐未济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之前的鬼影枭只是个意外，唐未济不想让自己惹上太多的麻烦。</p> 别看他现在是驭气境，在年轻一辈中算是佼佼者，但战场上可不讲究什么年轻一辈不年轻一辈，若是太过耀眼引起了妖族的主意，狠下心派个三元境跟你同归于尽，妖族都还是赚的。</p> 他这次出山来只是想要见到移洛，然后询问有关人身金镜的问题，这片区域是他选中的几个地方之一，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是绝对不会出去的。</p> 至于其他三人，唐未济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了，没让他们赚到功绩点，这头鬼影枭便给他们三个作为补偿好了。</p> 唐未济在火堆上烤着鬼影枭的大腿，撕下一小块肉尝了尝，吧唧了两下嘴，“火候不够啊，少了点辣椒面，缺味道。”</p> 刘焱闻弦歌而知雅意，在自己身上掏了一会儿掏出来一个油纸包，递了过去。</p> 他蹲在火堆旁，眼巴巴看着那鬼影枭的大腿，喉咙不断蠕动着。</p> 妖族吃人，人族吃妖，对彼此来说双方都是大补之物，鬼影枭这种妖物难得一见，不知道面前这头鬼影枭滋味如何。</p> 兵宏想着也凑了过来，很自觉地切下另外一条大腿一起烤。</p> 反正到时候换功绩点的时候只需要鬼影枭的脑袋，其他的部位不吃白不吃。</p> 唐未济小心翼翼地把持着烤肉的火候，眼看着里外都熟了，肉香味四溢，四人挤在一起准备开动的时候，只听“轰”地一声，眼前突然间一黑——房子塌了。</p> 唐未济呆呆地看着手里落满了灰尘与脏东西的烤肉，满是痛苦与不舍，“我的烤肉，我的烤肉。”</p> 他突然抬起头，大怒道：“谁弄脏了我的烤肉，给我站出来！”</p> 不需要多找寻，唐未济已经锁定了目标。</p> 破屋外面只站了一个人，那人是名少女，好似冰山一般，面色清冷，手中持着一柄长剑，剑身被冰霜笼罩，却又像是在悠悠燃烧。</p> 她发髻散乱，嘴角还有鲜血渗出，撞倒在地面上才爬起来。</p> 方才破屋倒塌想来也是她撞塌的。</p> 唐未济看似暴怒，实际上一颗心却是无比冷静，他很好奇少女是怎么瞒过自己的感知力来到如此近的地方的，况且她一出现便有些古怪，不得不防。</p> 少女看着他们四人，目光戒备。</p>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外面这一片都打生打死的，到处都是尸体，这四个人却悠哉悠哉坐在这里烤肉吃？这是来参加战斗还是来野炊的？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诡异味道。</p> 双方都在提防对方，兵宏凑到唐未济身边悄声道：“唐哥，是太玄教的人。”</p> 唐未济在少女的衣服上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我知道。”</p> 兵宏点到即止。</p> 那少女突然道：“我看你是星罗谷的弟子吧，是哪位长老门下的，既然认出我是太玄教弟子，为何不来见礼。”</p> 这话其实合情合理，星罗谷是太玄教附庸宗门，等同于下宗的存在，见到太玄教弟子的确需要执师弟礼。</p> 兵宏无奈，正要出去见礼，却被唐未济拦住。</p> 他面无表情看着少女，“你穿着太玄教衣服便是太玄教弟子了？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是假，万一是妖族奸细又怎么办。”</p> 少女冷哼了一声，看着唐未济冷笑了两声，似乎是懒得多解释，拔腿便走。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时候却突然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有一队精锐妖物在追杀我，想来很快便会追过来了，你们若是要跑的话赶紧跑。”</p> 刘焱与荣冬锴闻言便已经有了退意，便是兵宏也是如此。</p> 面前少女虽然也是驭气境，但看逸散出的气息便比他强不少，连她都不是对手，那些妖族只怕真是精锐中的精锐。</p> 唐未济没有半点逞强的意思，更没有说在乎自己的脸面，连个客套话都没说，拔腿便要走，就连鬼影枭的尸体都不去拿了。</p> 一旁搜肠刮肚还准备好好劝一劝唐未济的兵宏一下子愣住了，心想这与自己心中的高手气质不符啊，难道散修中的高手都是这样的么？</p> 他连忙招呼刘焱与荣冬锴跟上。</p> 少女见他们走远，这才强忍着痛楚背倚着断垣颓壁坐下，许是火堆给了她一些温暖，她的感觉好了很多。</p> 她闭上眼睛默默推算了片刻，确认自己方才留的后手没什么纰漏，对方也没什么察觉的样子，这才在身周刻画了一个颇为简陋的禁制，开始正儿八经地疗伤。</p> 唐未济说是走了，实际上走的速度并不算快，兵宏他们很快跟了上来。</p> 兵宏有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和唐未济说他们若是以这种速度前进的话很容易被妖族追上，只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p> 他相信以唐未济的实力只会比自己看得更清楚，多说无益。</p> 唐未济在心中默默推算着什么，在感觉到天地间出现的一缕气息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p> 兵宏连忙跟着停下，刘焱一个不察，差点撞到了他的身上。</p> 唐未济突然低声道：“等下战斗的时候你们保护好自己就行，不用管我，大家伙在一起呆了这么多天了，别死。”</p> 兵宏愣了一下，心想这是什么意思。</p> 然而他的想法还没有从脑子里消失，整张脸已经慢慢变得惨白。</p> 地平线的那头，无数道身影钻了出来。</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七十九章 妖族的谋划）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八十章 差距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这些身影的气息有高有低，最低的是驭气境，最高的已经不在兵宏的感受范围内，想来应当是化气境。</p> 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不是人。</p> 粗略看过去，怕不是有十几头妖物，兵宏想到了之前那女子说的追杀他的精锐妖物，心里头顿时生出无尽的绝望。</p> 冷冷看着眼前的四个人族血修，心中颇有些急躁。</p> 那个太玄教的女子撞破了他们的好事，不知怎么的竟然还知晓了他们这次的目标，杀是肯定要杀的，但那女子身上好宝贝太多，竟然只身与他们周旋到了现在，更是又遇上了别的血修。</p> 这一片血修太多，冷冷不想在这里耽误工夫，耽误的时间越长，墨叔他们那边的压力也就越大，他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使命。</p> 冷冷没有犹豫太长时间，面前四人仅仅只是两个驭气境、两个养气境，他轻轻挥了挥手，自然有四头妖物出列，其余妖物则继续追寻那太玄教女子的行踪。</p> 妖族同境界的战力远超人族，在冷冷看来，这四人覆灭只是转眼之间而已。</p> 他带着其余妖物继续往前搜寻，又找寻到了那女子的些许蛛丝马迹，正要追赶过去，他突然停住了脚步。</p> 身后一头雪灵狐化作的女子察觉到他的心绪在瞬间波动巨大，顿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问道：“怎么了？”</p> 冷冷面色有些难看，“翼博他们出事了。”</p> 雪灵狐知道冷冷的感知天赋，闻言顿时一惊，“难道方才那群人里面还有扮猪吃老虎的？”</p> 她说这话是有原因的，翼博本身是驭气境巅峰实力，带着的三个妖物也都是驭气境，对付两个驭气境，两个养气境不要太轻松。</p> 除非出了变故，比如方才那四个人里面其实有一位化气境。</p> 冷冷面色铁青，雪灵狐也是面带忧色。</p> 如果说是其他人出事的话，冷冷都不会去管，对方不是太玄教的那个少女，不知道他们的目标，只会把他们当成普通的妖物。妖物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冷冷都不会停步。</p> 但是翼博不同，翼博是墨叔让他带去平铁坝的四人之一，也就是打开大坝的一把钥匙，四把钥匙缺一不可，如今翼博出事，不管死没死，他们都需要回去调查一下翼博的尸体，看能不能找出关于钥匙的关键。</p> 冷冷依旧冷静，“是我的疏忽，不应该让翼博留下的，我们回去，去找找看翼博的尸体上有没有什么线索，实在不行的话动用搜魂术。”</p> 还在他身边的一共有六头妖物，其中有妖物觉得搜魂术是不是太过残忍，但是想到自己此行的使命便不再说话。</p> 为了妖族千千万万的子民。</p> 他们没有一个人反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方才发现那群血修的地方，然后便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还在那边没有走。</p> 兵宏三人早已经张大了嘴巴，他们私下里其实也有过猜测，猜测唐未济到底是哪位三元境散修的传人。</p> 在那一群妖物都走了之后，本来已经熄灭的希望之火重新燃起，最后的希望便是唐未济。</p> 只是即便是早有所准备的他们，看着唐未济摧枯拉朽一般杀掉那四头妖物的时候也一样傻眼。</p> 在唐未济冲出去的时候兵宏他们三人才刚刚摆好战斗阵型，兵宏那会儿一句“失心疯”差点脱口而出，心头点燃的希望之火瞬间熄灭。同境界血修本就比不上妖物，不懂怎么配合，又如何赢得了面前的这些妖物。</p> 何况唐未济还是一个人朝着四头妖物冲过去。</p> 然后唐未济便一拳打死了最前方的那头妖物，妖族与余下的三人大脑齐齐短路，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唐未济那一拳之上，所有人都开始想着那玩意是拳头？这血修是人？刚才发生了什么？</p> 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p> 唐未济紧跟着打死第二头妖物，依旧还是一拳。</p> 这些妖物连他那天夜里遇见的鬼影枭都比不上，最高也不过才驭气境，在唐未济面前是真的不够看。</p> 他说自己是三元境下最强，那是真没有丝毫夸大。</p> 一直到他四拳打死四头妖物，兵宏他们的阵型还没摆好，光顾着张嘴了。</p> 待到唐未济扭头看向他们的时候，兵宏一下子跳得老高，飞速跑过去，帮唐未济捏着肩膀，谄媚道：“唐哥受累，肩膀酸不酸啊，手疼不疼啊？要不要我帮你多揉两下？”</p> 荣冬锴别看名字粗糙，倒也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子，早蹲下来帮着唐未济捏小腿了。只剩下个刘焱，挠着头瞪大了眼睛憋了半天，最终憋出了一句，“唐哥，你要吃哪头妖物？我现在就帮你去烤。”</p> 唐未济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只是拗不过这几人意思，半推半就受着之后吩咐刘焱把那些妖族的尸体收起来，只留下可以当做凭证的部位日后换取功绩点。</p> 冷冷回到这里的时候，刚好看见刘焱在烤着其中一只妖物的翅膀。</p> 跟在冷冷后面的妖物一个个目眦俱裂，看着唐未济四人眼神中带着杀气，恨不能把他们剥皮拆骨吃个干净。</p> 兵宏看着领头的冷冷，其实有些心虚，在唐未济身后小声问道：“唐哥，化气境啊，顶得住么？”</p> 唐未济咧了咧嘴，谦虚道：“还行。”</p> “随手杀了鬼影枭的那种还行？”</p> “昂。”</p> 兵宏气势一振，颓色尽去，“唐哥，上，我在后面给你加油鼓劲。”</p> 唐未济似笑非笑扭过头，“放狗呢？”</p> 兵宏一下子软了，哭丧着脸，“唐哥你说的哪里话，我这是求神呢，求神，我在后面给你祷告。”</p> 唐未济也就开开玩笑，兵宏他们三人上去也是送菜，吩咐他们保护好自己就行，他深吸了一口气，孤身冲了过去。</p> 冷冷目光一凝，轻轻一指，一道冰锥已经发出尖啸声往唐未济额头刺过去。</p> 冰锥所过之处尽是雪花，那是空气中的水珠承受不住冷气而自发凝结。</p> 然而更奇特的还是在冰锥内部，有一道细细的蓝色火焰在悠悠燃烧，唐未济想到之前见到的那个太玄宗少女，当时对方长剑上也有这种冰晶火焰，不容小觑。</p> 冷冷一动手，其他妖物跟着一起动手，战场之上可不是角斗场，更不会讲什么一对一的骑士精神。</p> 一时间天空中全是术法划过的痕迹，还有两头妖物仗着天生体格强横已经冲了过来，一个冲向唐未济，一个冲向兵宏三人。</p> 兵宏平时油嘴滑舌，真到了战斗时候却颇有大将风采。</p> 他与刘焱、荣冬锴呈三角形战立，刘焱站在最前方，他与荣冬锴站在刘焱后面，一边在嘴里吩咐着，根据来袭的妖物调整方位，一边一挥手便是一道星斗自天空坠落，往那头冲过来的妖物砸过去。</p> 荣冬锴咬破了指尖，在半空中绘就出一枚血红色的小树苗，有一层血色光晕自树苗所在位置荡漾开来。</p> 荣冬锴面色苍白了几分，刘焱眼珠一红，浑身肌肉暴涨，体内的巨猿血脉前所未有开始沸腾起来。</p> 兵宏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荣冬锴，竟然是血脉增幅，难怪之前介绍的时候说自己是辅助性血脉，这样的血修单打独斗就是菜，但在小规模战斗里面对战局的改变可不是一星半点。</p> 刘焱感受到了体内那似乎快要爆炸的力量，信心大增，怒吼了一声向着那头妖物冲过去。</p> 然后……便被一巴掌扇飞了。</p> 自天空看去，平铁坝四周无数片大大小小的战场厮杀悍勇，继续拉近距离，这一片战场上术法如雨落，在这片雨点中，唐未济与那头奔向他的妖物撞在了一起。</p> 光点之中，唐未济只见面前的那头妖物张开大嘴，露出里面的尖利獠牙，朝着他露出一丝狞笑，笑容中满是得意与讥讽。</p> 同样是驭气境，血修的身体再怎么经受血脉的增幅，又怎么可能赶得上妖兽的身体。要知道从根本上来说，人族血修体内的那些血脉之力，就是传自远古妖兽啊，只不过因为那些远古妖兽太过强大，所以称之为神兽罢了。</p> 来阴的比不过你们人族，来硬的你能比得过我妖族？不客气的说，老子下面那玩意都比你们这些小白脸强得多！</p> 这头本体为野猪的妖物狞笑着，紧跟着耳边便听到了一声“咔嚓”声，那声音他无比熟悉，他曾经无数次拧碎过人族血修的脖子，那些血修脖子断裂发出的声音和这种声音一模一样。</p> 就是今天听见的声音有些不够清脆，像是在他的脑子里传出来的，这是因为今天的风太潮湿了么？</p> 接下来会是什么？面前的血修会和案板上的猪肉一样散成一团，还是会在自己巨大的撞击力之下浑身骨骼尽碎，内脏化作肉糜？</p> 无比的兴奋伴随着空气中的血腥味自心头生起，然而他看着面前唐未济那张平静的脸，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p> 唐未济的表情太过平静了，平静得就好像面前的一切并非真实的。</p> 他那颗可恶的脑袋并没有如妖物所料化作一堆红白脑浆，妖物有些茫然，但紧跟着便安慰自己。没事，撞不死他，打死他便是了。</p> 他想要提起自己的胳膊，一拳砸在这张可恶的脸上，然而他却发现自己的胳膊抬不起来。</p> 这是怎么回事？</p> 他更加茫然了，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胳膊，却在自己的胸前看见了一幕极不可思议的画面。</p> 他看见自己的胸口慢慢瘪了下去，然后便是一连串的“咔嚓”声，直到最后的时候，瘪下去的那一块血肉被拉长，“啪”地破碎，出现了一枚巨大的血窟窿。</p> 血窟窿从前胸一直穿到后背，透过那枚窟窿这头妖物能看见冷冷那张惊骇欲绝的脸。</p> 窟窿不断变大，直到这个时候，妖物才发现面前的那个小个子血修在不断挥出自己的拳头，因为他的速度实在太快，看上去就像是没有动弹一样。</p> 唐未济的拳头化作一连串幻影砸在那头妖物的胸口，那头妖物庞大的身躯终于承受不住，轰然炸碎。</p> 漫天的碎肉块伴着血雾氤氲开，一团血雾中，唐未济单手抵住了那枚刚好到了他面前的燃烧着火焰的冰晶，恍如魔神降世。</p> 一旁被那头近身妖物逼得四处乱窜的三人组恰好看见这一幕。</p> 刘焱一张脸红到了脖子根，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心中羞愧与何人诉说。</p> 荣冬锴实力最弱，躲闪最为艰难，吓得忍不住惊叫，“救命啊。”</p> 兵宏一边咳着血，一边不断从天空中扯下星辉砸在那头妖物的身上，兴奋大吼，“唐哥威武！”</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八十章 差距）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八十一章 春草与阳光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唐未济其实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么轻松。</p> 冲过来的那头妖物论起身躯的坚硬程度比起鬼影枭还要更胜一筹，所以唐未济才会挥出那么多下拳头。</p> 妖物炸裂与其说是被唐未济打炸的，不如说是被唐未济借着捶打注入他体内的青黑两色气旋撑炸的。</p> 唐未济没得选，若是被这头妖物缠上的话，麻烦只会更大。</p> 紧跟着的冷冷刺出的冰锥其实是冷焰龟一族的天赋，冰晶破碎之后的冰蓝火焰落到什么东西上面都会产生新的冰晶，冰晶内部又有火焰，生生不息，最为难缠。</p> 唐未济看出来这火焰的不凡，所以才不敢捏碎冰晶，才会形成僵持的局面，兵宏这一嗓子差点没把唐未济喊得失了神。</p> 其余的妖族看得出来唐未济才是这支小队的核心，所有的攻击全都在朝着他招呼，唐未济以右手撑住那枚冰晶，以左手不断划出圆弧，召唤出玄武重水化作一道水幕挡在身前才堪堪挡住。</p> 形势危急，这样下去唐未济只能等死，手头的冰晶难以解决，余下的妖物中还有一头化气境。</p> 让唐未济与冷冷单打独斗还成，让他一打二那就是有些强人所难了，更何况还有三头驭气境妖物在一旁帮忙。</p> 唐未济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吼道：“我知道你能听到，若是再不出手，我们都死光了你也活不了。”</p> 余下的妖物顿时变得警惕起来，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唐未济的叫嚷声，他仿佛就是在虚张声势。</p> “只要你出来帮忙，你之前做的手脚我只当没发生过，但你若是再不出来，我拼死也要杀出去告你品行不端。”</p> 一旁苦苦坚持的兵宏愣了一下，心想唐哥这是在叫谁呢？难不成这里还有其他人？</p> 正想着，林中突然生出一道剑光，剑光无比犀利，一剑劈碎了唐未济手头的那根冰锥，剑光去势不止，划出一道圆弧，把冷冷身旁的那头化气境雪灵狐环绕在内。</p> 雪灵狐面色一冷，“原来是你。”</p> 她揉身上前，还在半空便飞出两道白线缠住了那道剑光的主人。</p> 兵宏忙里偷闲，朝着那边瞥了一眼，顿时认出来人，原来是之前的那名太玄教少女，也就是这群妖物追杀的目标。</p> 只是这女子为何出现在这里？</p> 兵宏并不是傻子，联系到唐未济方才的话，脑子只是转了转便想通了一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原来你把我们当替死鬼了！”</p> 太玄教女子并没有理他，只当是默认了。她撞破破屋便是为了在刘焱衣服上留下两滴不起眼的血迹，那些血迹中有她的气息。</p> 妖物能找到她就是因为她身上的气息，现在唐未济他们身上有自己的气息，她再尽全力隐藏自己身上的气息，妖物定然会找到唐未济他们。</p> 唐未济他们为她争取了宝贵的疗伤时候，她后来循着自己的气息偷偷跟上他们也是想要趁乱偷袭那群妖物。</p> 血修与妖物碰到，任何时候都会大打出手，到那个时候她便会等到机会。</p> 她很确定自己能等到机会，结果机会还没到却被唐未济在这时候叫破了踪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p> 只是她有些奇怪唐未济是怎么发现了这一点并且叫破了自己的踪迹，更奇怪的是唐未济既然早已经知道他们被她做了手脚，为什么不趁早把她留下的气息抹除，反而一直等到现在？</p> 兵宏依旧愤愤盯着她，太玄教这女子心如磐石，一丁点也不为所动，甚至连脖子都没有转一下。</p> 虽然把别人当做替死鬼很不道德，但她又不是扔下他们就走了，她自认自己问心无愧。</p> 唐未济抵着的冰锥被打破，那些冰蓝色的火焰如雨落下，唐未济连连闪躲却还是有两枚落在了衣袖上，若不是小火关键时候出来吞掉了那冰蓝色的火焰，只怕他又要大费一番周折。</p> 他对面前这个太玄教女子观感差到了极致，之前留下血迹是一个原因，现在又是一个原因。</p> 先前留下血迹祸水东引，哪怕事后想着跟过来合力杀妖，为何不在事先通气？之后这一剑劈碎了冰晶，可曾想过那冰晶中的火焰有多难缠？看着像是帮唐未济解围，实际上却是莽撞到了极致。</p> 若是实力差点的，在这两通折腾下早就死了，这女子太过自私，一丁点也不会站在对方的立场上考虑问题。</p> 冷冷静静地看着刚刚出现的女子，对身旁那些妖物说道：“你们去对付她，这人交给我。”</p> 他指的是唐未济。</p> 身旁的妖物刚才看清了唐未济的实力，知道他不同寻常，但冷冷是化气境妖物，他们并不觉得唐未济会是对手，闻言跟着雪灵狐往太玄教女子那边冲过去。</p> 唐未济冷笑了一声，把小火放在肩头，“再来。”</p> 他说话间已经冲到了冷冷面前，左拳砸向冷冷那张脸，膝下极阴险地向着冷冷下体顶过去。不管是不是妖物，那玩意被撞到滋味都不好受。</p> 冷冷不慌不忙，右手在上左手在下一样化解，他本体是冷焰龟，除了天赋冷焰之外，肉体力量也不容小觑。</p> 砰！</p> 只听一声闷响，两人各自分开，这一击竟然平分秋色。</p> 冷冷眼中战意沛然，再往前冲去。</p> 一人一妖各自分开又飞速上前，炸响嗡鸣声不断，这一片的岩石树木纷纷在他们两交手的余波之下崩碎。逸散开的青黑气流与冰蓝火焰把这片大地或是横扫出无数沟壑，或是冻上一层层冰霜。</p> 唐未济热血沸腾，同样是化气境，冷冷要比飞虹苑自己所遇到的化气境强得多。</p> 他虽然不曾与裴响那群人交过手，即便是采雨会上也没有正面交手，但却能大致感受到对方的实力，在他突破驭气境掌控玄武血脉与青龙血脉之后裴响便绝不是自己对手了。</p> 面前的这头妖物比裴响要强上不少，居然能和自己不相上下。</p> 唐未济沟通玄武血脉，在自己皮肤外围又形成了一层青黑色的保护层。</p> 他往前冲去，又是一拳砸在冷冷胸口。</p> 冷冷往后退去，唐未济那一拳看似砸在他的胸口，实际上却一直有着一线距离不曾碰到。</p> 一直待到唐未济拳头去势已尽，他才深吸了一口气，身体一个旋转，一鞭腿如重斧向着唐未济当头斩下。</p> 砰！</p> 唐未济横臂在上，挡住了这一下，只听一声闷响，两人再次分开。</p> 冷冷呼出一口气，唐未济身周遍布雪花，每一朵雪花上面燃烧着幽蓝火焰。</p> 火焰骤然间化作无数细小火矛，向着唐未济攒射。</p> 唐未济肩头的小火刹那间涨大无数倍，挡在唐未济面前，把那些火焰统统吞入腹中，漫天火雨之中，唐未济冲出，踩在天空上，一拳向着冷冷天灵盖砸过去。</p> 冷冷不查，只来得及偏开自己的额头，被这一下砸到了自己的肩头。</p> 他脚步微微一错，带起双手扯住唐未济的肩头，狠狠惯在地上。</p> 两人这几下攻击兔起鹘落，各自受了点轻伤，依旧不相上下。</p> 冷冷咧嘴笑了笑，岩石一般从始至终面无表情的脸上便突然变得丰富起来，“这里打得不痛快，许多本事施展不开，我们去旁边再打？”</p> 唐未济二话不说，率先往一旁窜去。</p> 冷冷随后跟上。</p> 另一边太玄教女子已经陷入苦战之中，她本就受伤，虽然由唐未济引开了实力最强的冷冷，却依旧有一头化气境的雪灵狐，只能苦苦支撑。</p> 另一边兵宏三人则是逐渐占据了优势，他们那边毕竟只有一头驭气境妖物，星罗谷的秘术配合兵宏的血脉之力其实杀伤力颇大，慢慢累积也对那妖物造成一定的伤害。</p> 雪灵狐看着远去的冷冷其实有些担忧，同时又有些不明白冷冷为何要这么做，如此莽撞，这可不像平时的冷冷。只是她的注意力又被飞速扯回到了面前的战斗上，事已至此，还是先把眼前的女子斩杀为妙。</p> 唐未济刻意放缓了速度，冷冷跟在他的身后，身法虽然差，声势却是极其惊人，沿途的花草树木被撞得粉碎，密密的丛林被他硬生生碾开一条道路。</p> 已经逐渐听不见那边的打斗声，唐未济停下脚步。</p> 冷冷站在他背后，一双眼睛亮得好像天上的太阳，“继续？”</p> 唐未济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神色镇定，“你把我引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继续打？”</p> 冷冷看着唐未济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欣赏，“你是怎么猜到我另有意图？”</p> 唐未济懒懒道：“你要杀我，那边那么多妖，以多打少那么方便，何必引我到一边。骑士精神？我可不相信这个，直说吧，你引我过来做什么。”</p> 冷冷没有卖关子的打算，干净利落，“有人要见你。”</p> 唐未济看着他一阵冷笑。</p> 冷冷愣了一下，意识到了自己的用词错误，便换了个说法。</p> “有妖要见你。”</p> “是谁？”唐未济问道。</p> “你一直在等她出现，现在又何必装傻。”冷冷看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p> 唐未济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这样天赋的妖族，为什么会和她勾搭在了一起？”</p> 冷冷的回答极其干脆，“因为我不想死。”</p> 他抬起头，笑道：“况且，我这人很喜欢春草与阳光。”</p> 他身后突然出现了一株草，那株草悬在半空中，就像是第一次出现在唐未济眼前那样开始变化。</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八十一章 春草与阳光）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八十二章 所有地方都是一座城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唐未济还在天都的时候，有一次去往李四的烤鸭铺吃了一只烤鸭，然后出来的时候便遇到了一株草。</p> 那株草化作了一头大妖的分身想要他的命，那次如果没有瑾公主的话唐未济早已经死了。</p> 天都大阵何其严谨，却被她来去自如，况且还是在李四的眼皮子底下，这虽然得益于那灰蒙蒙的法宝，那株草的藏匿本事也是天下一等一的。</p> 唐未济这次出来便是为了找寻这株草，因为那株草化作的那头妖把他完美的人身金镜破了一条缝。在他的推算中，那株草有修补金镜的办法。</p> 这是他和那株草之间的纠葛，从他一出生开始这纠葛便注定存在。因为一直到浮池之渊崩碎，再到九长老设下了那个局，他体内的玄武血脉都是关键。这便也意味着：当他投胎变成唐未济的时候，他便注定与她产生纠葛。</p> 这是唐未济与那株草的纠葛，那么冷冷又是如何认识那株草的？又如何知道这株草找的是唐未济？</p> 冷冷从出生开始便是生活在冥河，而那株草却是来自妖界，两者风马牛不相及，冷冷而今才是化气境，虽然天赋出众，但妖族出众天赋的人更多，那株草本身还是三仙境的大能，想要找什么样的杰出后辈找不到。</p> 这个故事说起来其实并不长，也许和冷冷说的一样，因为他喜欢春草与阳光，也许是因为他在冥河岸边探出头看着一株春草的时候，那株春草也在看着他。</p> 唐未济费劲心思在找移洛，他下山除妖是为了让移洛更容易找到他，呆在同一个地方不动也是为了让移洛更容易找到他，因为在这片如火如荼的战场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地方才是最显眼的。</p> 移洛也在找唐未济，但她毕竟只是一道分身，不是那三头三仙境的大妖，无法在每支小队的领头者心湖中直接发号施令，所以便只能另辟蹊径。</p> 况且唐未济身上藏着的秘密实在巨大，巨大到她都能在九长老死了之后立刻反叛，更别说刚刚逃出来的那三个三仙境了。</p> 在唐未济这一点上，他们是竞争者，而不是移洛的伙伴。换做在妖界的话，那三人根本就不够看，但移洛的本体毕竟不在，所以她挑中了冷冷。</p> 不是因为冷冷的天赋出众，也不是因为冷冷年纪还小，更不是因为她当时离冷冷比较近，而是因为冷冷的感知能力极为出色。</p> 因为在移洛刚刚到剑南道的时候，她冥冥中感觉到自己会在冥河岸边看见什么，然后她便看见了那个幼小的冷焰龟。</p> 更巧或者说命中注定的是，岸边有成百上千亿株草，冷冷偏偏看到了这一株。</p> 这是巧合，是必然之下的巧合。</p> 因为如果不是冷冷的感知能力实在出色的话，它看见这株草也会下意识忽略而看向另一株草。</p> 移洛需要冷冷的感知能力帮她感觉到唐未济在什么地方。</p> 所以从唐未济在太玄宗下来的时候她便已经知道了，再到后面那头鬼影枭出发前往唐未济所在的方向也是出自她的手笔。</p>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这是连小学生都知道的事情，所以当算好妖族、唐未济、平铁坝三者所在的位置，想要让鬼影枭遇到唐未济顺理成章。</p> 只有那样这片区域才会乱，才没有人有更多精力注意到唐未济这一小片发生的事情——移洛心里也清楚，生怕唐未济有圈套。只有把局势搞乱才能浑水摸鱼。</p> 冷冷的爹娘在他三岁的时候便死了，一直由族中长辈照料大，其中有一位被冷冷称之为墨叔，那天带队的正是墨叔，指挥队伍停下，让鬼影枭出发的也正是墨叔。</p> 要记得，墨叔在让七十一出发的时候，曾经扭头看了一小会儿。那一小会儿的工夫足够他与冷冷进行一场谁也不知道的对话。</p> 说服墨叔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因为墨叔比他更关心那些族人的生死，而在妖界的时候，冷焰龟一族正是移洛的家臣。</p> 再到后来有妖提议让冷冷带队前往平铁坝，这也在墨叔的意料之中，当然，如果那妖不提的话，墨叔自己也会提出。</p> 追杀太玄宗女子是冷冷下的命令，因为他说他感觉到了那女子听到了他们私下里的一场谈话。</p> 太玄宗女子逃窜的方向又在移洛的掌控之中，因为她有一柄破剑，那柄破剑往往可以模拟各种妖物的气息逼着那女子改变方向。</p> 后来翼博四人的出列，是冷冷在他们心湖中说话指挥，因为翼博是墨叔派过来破坏平铁坝的四人之一，他不死的话没有足够的理由回头。</p> 再后来翼博身死，他们回头去找唐未济自然顺理成章，唯一有些意外的也许就是唐未济的实力比冷冷之前想象中强得多——他原本是想直接擒住唐未济的。</p> 所以从唐未济一下山，从墨叔领着人前往平铁坝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被移洛算好了。</p> 看似巧合的所有巧合，其实都是算计而已。</p> 当那株草最终化作了一个提着破剑的女子的时候，唐未济心中便想到了更多。</p>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那女子，没有了第一次的提防，自然也没有第一次见面时候的剑拔弩张。</p> 移洛的容貌依旧艳绝人间，当她站在那边的时候冷冷都不敢抬头去看，生怕自己经受不住诱惑，心跳多停那么一秒钟。</p> 唐未济看得倒是肆无忌惮，眼中满是欣赏。</p> 移洛还没有说话，她手里的那柄铁剑便“嘶嘶”笑着说话了。</p> “唐小子，我们又见面了。”</p> 唐未济看了一眼铁剑，又看向移洛，颇有些惊讶她竟然敢在重伤时候出手，“原来那天救走了他的是你？”</p> 移洛知道他惊讶什么，冷冷道：“我毕竟是三仙境妖物，活的时间久了，知道的秘法也就多了一些，怕的东西也就少一些。”</p> 唐未济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你？”</p> 移洛看着他，有些得意，“那道裂缝是我提前埋下的伏笔，对我来说轻而易举，对你来说却是不小的困难，我没想到竟然真的起到了作用。”</p> 唐未济冷笑着看着她，“你还真敢过来，不怕我给你设下什么圈套？别忘了你现在不过才三元境，不是你口中的三仙境。”</p> 冷冷面色骤变，恶狠狠地盯着唐未济，随时准备扑上来与他拼命。</p> 移洛挽起自己垂落额前的发丝，轻声道：“那你一辈子便也不知道如何修补金镜，一辈子便停留在驭气境好了，据我所知，除了我想杀你之外，想杀你的人族更多。”</p> “再说了。”她抬头看着唐未济，话语中有些诱惑，“如果你肯配合把那东西给我的话，你也许都不用死。”</p> 两人谈话都有所顾忌，没有提到四神兽血脉，因为这里除了冷冷之外还有一柄剑。</p> 唐未济冷笑，是啊，只要自己配合也许不会死，也就是生不如死而已。</p> 他又不是小木鱼，没了血脉之力拿什么前往浮池之渊去完成父辈们的心愿，以普通人的肉体凡胎么？</p> 移洛又皱眉问道：“我已经探查清楚了，你师兄并不在这里，也没有其他三元境的血修，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取走东西？”</p> 冷冷看着唐未济的目光更冷。</p> 唐未济笑道：“你若是想杀我的话一开始就出手了，又何必留我到现在。”</p> 移洛再次轻抚了一下发丝，微微低下头，眼中无数画面一闪而逝。</p> 唐未济感受到她起了杀心，心中一跳，忙道：“你就不怕这里藏着一位三仙境么。”</p> 移洛看着他，突然间笑了，便如萧瑟寒冬，断垣颓壁之上百花盛开。</p> “你不必唬我，你忘了我本身也是三仙境，打是打不过，还是有一些小手段能感受到他们在哪里的。”</p> 唐未济毛骨悚然，那柄剑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只需要移洛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他便要接受三元境的全力一击。</p> 哪怕他曾经挡下过袁浩宇的一击又能如何，他能挡下一击，还能挡下第二下第三下千百下么？</p> 这次可没有师兄再次出现在这里救自己。</p> 唐未济正色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那东西到底怎么用么。”</p> 移洛愣了一下，紧跟着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你知道那东西怎么用？九……他竟然与你说了如何用？”</p> 他们口中的那东西是四神珠，所谓的四神珠是由三千份四神兽血脉融成一份化作，既然是血脉，那又如何谈及如何用？就像唐未济，只要有了血脉，便不是可以立马借用血脉之力么？</p> 两人的谈话怎么听着像是废话。</p> 像是废话，那么便代表着不是废话。</p> 唐未济说的是四神珠的用法，而四神珠是什么？四神珠是由四神兽血脉化作，但并不代表仅仅只有四神兽血脉之威，它的存在最初是为了让九长老能够突破三仙境。</p> 只是四神兽血脉本身并不具备这种能力，所以便一定有方法或是秘术。</p> 唐未济有胆子下太玄教，也是因为他想通了这一点。</p> 移洛何等聪明，只是瞬间便猜到了唐未济想到了这一点，并想要以此作为威胁。</p> 只是你即便想通了这一点又能如何呢？</p> 她看着唐未济冷笑不止，“你若是想要拿这个作为威胁的话便也算了，我杀了你之后自然会搜魂去找这个答案。”</p> 唐未济笑了，他笑得很开心。</p> 因为他又一次赌对了，移洛算到了所有的事情，唯独没有算到一件事情。</p> 移洛被他笑得有些烦人，敏锐察觉到一阵烦躁，面色顿时阴了下来，“你笑什么。”</p> 唐未济笑道：“我也不知道那个方法。”</p> 移洛面色彻底阴了下来，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你找死么？”</p> 唐未济却说了一段没头没尾的话，“我现在不知道，但并不代表我以后不知道，只可惜你现在杀了我也不能找到办法。你看见他死了，却没看见他死后留下了什么东西。你想要的东西藏在那里，只是我不去找，你杀了我，他留下的东西便会随着答案一起消失，你如何敢杀我。”</p> 移洛轻轻皱起了眉头，紧跟着便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所以她的眼睛瞪得极大。</p> 九长老莫名死在唐未济手里的时候曾经在他体内留下三样东西。</p> 一样是他背叛整个妖族也要炼成的四神珠，一样是得自龙舟处的火凤真羽，最后一样是九长老的无意识神魂。</p> 目前看来，四神珠对唐未济的帮助最大，其次是九长老神魂，唐未济曾经从里面得到了一种冰花秘术，后来传给了小木鱼，自己倒是没怎么修炼过；火凤真羽一直藏在他的心脏处没什么表现。</p> 唐未济所说的九长老留下的那样东西自然是他的神魂。</p> 既然他能够从神魂中得知冰花秘术，那么自然也可以从神魂中得知四神珠的具体用法。只是他现在并不知道，移洛即便杀了他也没有用。</p> 反而如果他身死的话，寄存在他体内的九长老神魂会随着他的身体烟消云散，而他自己的神魂会离开身体。</p> 因为以唐未济这具身体的角度去看，九长老的神魂已经不再是神魂，与他灵肉不可分。</p> 到那个时候，移洛便真的什么都不能知晓了。</p> 唐未济看着移洛不断变化的面色，知道她猜到了这一点，所以笑得更加地开心。</p> “你现在不能杀我了。”唐未济看着移洛难看的表情，很有恶趣味地表示了自己的同情，然后说了接下来的话，“你现在得救我了，如果我死了的话，你可是真的什么都得不到了。”</p> 他补充道：“放心，四神珠我会给你的，我需要它做一件事情，做完了那件事情之后我一定会给你。”</p> 移洛面色难看地看着他，“我凭什么相信你，我需要一个证明。”</p> 唐未济指尖绽放出一朵冰花，“因为你只能选择相信我。”</p> 移洛摇了摇头，“我要更确切的证明。”</p> 她的意思是不相信这朵冰花，毕竟在方寸山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见过了这朵冰花，她需要更确切的证据。</p> 唐未济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所有的地方都是一座城。”</p> 移洛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原来真的是这样。”</p> 她重新睁开了眼睛，朝着唐未济伸出手，“合作愉快。”</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八十二章 所有地方都是一座城）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八十三章 又是奸细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所有的地方都是一座城，城外的人想要进来，城里的人想要出去。</p> 对移洛来说，妖界便是那座城。</p> 对九长老来说，整个世界是那座城。</p> 对他们来说，这些城池便是牢房，便是桎梏，所以他们费尽了心思也想要逃出去。</p> 这句话是当初还在妖界的时候九长老与移洛说的，当时知道这句话的只有三头大妖，现在九长老死了，另一头大妖还在妖界，唐未济知道这句话已经足够说明了一切。</p> 移洛当然不能确定是否事实真的如唐未济所说，他现在到底知不知道四神珠的使用方法，但她不敢冒险，如唐未济所说，她不信也得信。</p> 她细想了片刻，抬头道：“无妨，我会把你要的东西交给你，但你也得给我一些东西当做抵押的条件，万一你日后不认账怎么办。”</p> 唐未济道：“你要什么条件。”</p> 移洛指着他肩头的小火，“我看这火焰真灵不错，不如我先帮你养着？到时候你以那东西来交换。”</p> 小火似乎是气呼呼地在唐未济肩头上翻滚了两下。</p> 唐未济沉默了片刻，拒绝了移洛的提议。</p> 移洛笑了笑，似乎对他的拒绝意料之中，转而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与你做交换么。”</p> “难道不是因为那东西？”唐未济反问道。</p> “当然不是。”移洛看着唐未济冷笑道：“是因为你。”</p> “我？”</p> “不错。”移洛看着唐未济的目光有些可怜，“太玄教那女子把两滴血液留在你们身上的时候，你为何没有抹除那些痕迹？你不可能知道那也在我的掌控之中，那么原因便只有一个。你是故意如此，你看出那女子受了重伤，故意引走我族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p> “难道就不能是因为我好奇，想要看看她想做什么？”</p> 移洛回道：“你那般小心谨慎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点点好奇便置自己于凶险之中。”</p> 唐未济看着她冷笑道：“我是不是小心谨慎的人你怎么会知道。”</p> 移洛道：“你若不是小心谨慎的人，在天都的时候你为何只在飞虹苑与那家烤鸭铺之间来回，从来不去其他地方。”</p> 唐未济这下彻底沉默了，他半晌后叹了口气，“人果然不能做好事啊。”</p> 移洛接着方才的话道：“人族的感情从来都是脆弱的，这会是你致命的缺点，但同样也是我答应给你修补金镜的理由。”</p> 唐未济知道她依旧没有放弃对小火的念头，头也没抬道：“换个条件吧，我不可能把小火给你的。”</p> 移洛看着唐未济肩头的小火，意味深长地看了很长时间，像是看出了一些端倪，虽然很不甘心，最终却还是松了口风，“你需要与我缔结影契。”</p> “那是什么东西？”唐未济皱起了眉头，他的眼角余光瞥见冷冷与那柄断剑上的小蛇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p> “如影随形的契约，你死我死，我亡你亡，就这么简单。”</p> “简单？”唐未济冷笑道：“那么到底是你的真身与我缔结契约，还是你的分身与我缔结契约？”</p> 移洛没想到唐未济看出了自己的打算，真身与分身自然是不一样的概念，一种是真正的同生共死，一种却是掌控他性命的另一个办法，要知道她的分身仅仅只是一株春草而已。</p> “不行。”唐未济再次说道：“再换个条件。”</p> 移洛冷冷看着他，“你没资格与我谈条件，大不了一拍两散，我慢慢摸索方法也就是了。”</p> 唐未济知道移洛已经到了濒临爆发的边际，看样子这便是她的底线了。</p>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些人怎么办。”</p> 他问的是在另一旁仍旧在战斗的雪灵狐与太玄教女子那群人。</p> 移洛缓缓笑了，她知道唐未济如此说便代表默认了。</p> 她扭头看向一旁的冷冷，冷冷的语言如他的名字一般冰冷，“你回去之后杀了那些妖族便是了，以你的实力想来不难。你那些人族同伴问起我来便说我不敌你逃走了。”</p> 唐未济深深看了他一眼，冷冷朝着他露出了一个极单纯的笑容，任谁也想不到这笑容下面的灵魂如此漠视生死。</p> 移洛走的时候递给了唐未济一样东西，意味深长道：“好好保住你自己的命，我会回来找你的。”</p> 唐未济只在林中沉默，心情无比沉重。他知道，从现在开始，他将真的与这头妖界逃出来的大妖分不清瓜葛了。</p> 不知道袁浩宇当初说的那些有关唐未济勾结妖族的话放到现在算不算实话了。</p> 冷冷跟随移洛离去，唐未济想到他最后露出的那个笑容，冥冥中感应到此妖必然会成为人族在未来的心腹大患。</p> 待到回到那片战场上的时候，如火如荼的战场已经接近了尾声，兵宏三人占据了绝对性的优势，却被雪灵狐一尾扫成重伤，太玄教女子只能苦苦支撑。</p> 唐未济加入战场，不多时除了雪灵狐逃出去之外，其余妖族便被斩杀干净。</p> 移洛在这里已经出现过，唐未济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兵宏三人又是重伤，包括那太玄教的女子，众人经过商议之后决定连夜赶回太玄教。</p> 唐未济取出移洛最终交给他的东西，上面果然写的是人身金镜的修补办法，除此之外还免费奉送了唐未济一个秘密，是这次三头大妖来到剑南道的目标。</p> 唐未济看着移洛给的方法，终于知道了她为何会那么轻易把这个方法给了自己，并且笑得那么开心。</p> 上面写着的方法，赫然需要一颗玄仙境大妖的妖丹，玄仙境是三仙境第一境，也就是方寸山裴山主的境界。这种等级的妖丹对移洛来说算不上什么，但对于唐未济来说难如登天。</p> 这个方法比起他从太玄教掌教真人手里拿到的秘术还不靠谱，让唐未济气得牙直痒痒的同时却又越发消沉起来。</p> 沿途自然有太玄教弟子接引受伤的血修回到太玄教山门大阵笼罩范围之内，唐未济把那些妖物都送给了兵宏，便与几人分别，面对兵宏他们热情的告别也只是挥了挥手而已。</p> 他的时间不多了，而直到现在，太玄教已经来过了，移洛也见到了，所有的路都尝试过了，却依旧没有找到修补金镜的办法，这让他怎么办。</p> 他并没有意识到有一场阴谋正在向着他的头顶笼罩过来，唐未济很快便会发现自己没时间去想这些事情了。</p> ……</p> 唐未济在山上呆了两天，期间想尝试着去找掌教真人或是南宗佛子去说明得自移洛的消息，但前者不在太玄教，后者也不知所踪，一来二去便耽搁下来，而后他竟然在第三天的时候见到了归山的雨秋河。</p> 这便很不寻常了，雨秋河并没有受伤，更是太玄教三代弟子中的绝对精英，战况真是如火如荼的时候，他怎么可能会回到山上，除非是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只是才刚刚过去两天，看妖族的攻势不像小打小闹，如何能结束得了。</p> 雨秋河见到唐未济显然更加惊讶，原本有些阴郁的神色却终究是有些开朗起来，硬扯着唐未济回到他的洞府，几杯酒下去，终于说出了他回来的原因。</p> 妖族在剑南道开辟了十八处战场，但并不是所有的战场都如同唐未济所在的平铁坝一样有血修重重驻守的，更多的是剑南道的平民血流成河。</p> 便在这两天的时间，太玄教的掌教真人与蟒袍男子联系了在外的黄龙人，三名三仙境大能杀向了妖界逃出来的那三头三仙境大妖的藏身之地，一番打斗之下，竟然双双陷入了一座残破的小天地之中，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p> 妖族那边没人督战，也不愿意拼死，人族这里少了三位剑南道最顶尖的战力，也是人心惶惶，无心战斗。</p> 谁都知道，无论是哪方从那小天地之中出来，剩下的一方便是灭顶之灾，现在他们的胜利只是短暂而渺小的，并不能够对整个战局产生一丝一毫的影响。</p>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雨秋河更应当留在战场主持大局，稳定军心，毕竟他是掌教真人的关门弟子，三代弟子中为数不多的化气境。</p> 然而就在这时，人族的天才遭受到了刺杀。</p> 下手的人明显对剑南道的局面很是了解，对眼下的局势更是了如指掌，趁着剑南道三位三仙境不在的情况下大开杀戒。</p> 毫无准备之下，剑南道的人族血修甚至没想到自己的同类中会有站在妖族那方的刺客，死伤惨重。</p> 据雨秋河的了解，仅仅只是一波刺杀，剑南道大大小小的宗门天才死了近两成，受伤的不计其数，多是驭气境弟子，甚至连化气境的天才弟子都有。</p> 就连他自己都经历过两场刺杀，好在都是有惊无险，此事过后整个剑南道哭骂声一片，谁家的天才弟子都不是地里种的萝卜白菜，辛辛苦苦培养这么多年，被人有针对性地杀了这么多，哭都没心情哭。</p> 太玄教长老慌忙之下连忙把其他宗派弟子召回了太玄教，这下等于把那些战场都让了出去，仅凭那些散修如何能挡得住妖族。</p> 唐未济原本便是心情沉重，听到这里更是一惊。</p> 他眼皮猛跳了两下，他原以为战局不会糜烂至此，所以才会不急不慢想等着佛子或者掌教真人回来再说出自己从移洛口中得到的消息。</p> 谁能想到在这个时候竟然会出现这种事情，如此之多的人族刺客，想都不用想，唐未济已经想到了那个他已经逃离的乌鸦酒馆。</p> 没有人会是笨蛋，说不得太玄教已经开始对剑南道的酒馆刺客动手肃清了，这不是他该担心的事情，但另外一件事情这会儿却是无论如何都得尽快说出去了。</p> 唐未济把自己从移洛那边得到的消息告诉了雨秋河。</p> 雨秋河只是一听，表情便凝固了，颤着声音问唐未济这是真的么。</p> 唐未济很确定地点了点头，雨秋河眼睛一翻，差点没惊得晕过去，只一清醒便带着唐未济想要去找守着道缘树的师叔祖。</p> 如今的剑南道他所知晓的也仅仅只有这么一位三仙境了，况且而今的师叔祖还是太玄教辈分最老，实力最高的。</p> 只是他们连山道都没上得去，从山脚道山巅，金鼎阵全力运转，连唐未济都看不见那道生路了。守山道童说道缘树即将成熟，师叔祖谁也不见，雨初晴一咬牙，又领着唐未济匆匆前往后山。</p> 后山是太玄教长老居住之地，掌教真人不在，那么便应当是掌律长老代理处置太玄教一切事物，希望这个时候去见他还来得及。</p> 而就在这时，有一道消息在剑南道血修的嘴里慢慢传开——人族之中有妖族的奸细，乌鸦酒馆的那些刺客便是最明显的证明。</p> 一时间人心大乱，整个太玄教上下看谁都像奸细，妖族还没有打上门来，太玄教大阵内部已经是剑拔弩张。</p> 而在某些有心人的引导下，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唐未济慢慢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p> 在唐未济第一次正儿八经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那是在雪里山的儆尤会，那是他第一次以不是刺客的身份出现在大众面前，却又承认了自己便是枕边人的身份。</p> 枕边人是乌鸦酒馆的刺客，这件事情唐未济自己不知道，但茂才要接任务，唐未济的名号自然也就会被别人知道。</p> 后来的时候鬼面尊酒馆血鸦的吩咐抹去了唐未济在酒馆存在的痕迹，导致了霜月并没有怀疑唐未济是酒馆的乌鸦。</p> 但这只是霜月的想法，霜月要的是确凿的证据与合理的推理，唐未济不在视线范围之内，而其余人要的仅仅只是一个发泄口。</p> 唐未济当初在雪里山儆尤会上说的那些话被翻了出来，鬼面再厉害也不可能把当天听到这些话的血修都杀了灭口啊，何况此时方寸山上下弟子其实心里都清楚，唐未济第一次出现在方寸山的时候还是在九长老的黑狱。</p> 正是这些话，让唐未济成了公敌。</p> 刺杀我宗派天才的正是乌鸦酒馆的刺客，难不成是你把他们所在的位置信息泄露给酒馆的？</p> 再说你一个方寸山弟子，不在方寸山呆着，跑到剑南道做什么？</p> 你在天都的时候天都附近打开了妖界通往人间的第二道门；你刚跑到剑南道，剑南道大妖便开始作乱，说你不是妖族奸细，谁信？</p> 舆论四起，民怨沸腾，在不知不觉之间，在某些人的刻意领导下，唐未济已经成为了他们发泄的对象，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奸细。</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八十三章 又是奸细）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八十四章 唐未济者，天下必杀之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唐未济在刚刚进天都没多久，小木鱼被人连续打伤了三次，唐未济一晚上破境，从养气境突破到了驭气境，然后带着小木鱼在飞虹苑的化广峰上找场子。</p> 那打伤了小木鱼的人叫纪宇，是长生宗的弟子。</p> 唐未济打败了纪宇之后，还曾经踩着纪宇的额头继续上山，被许多人认为是嚣张的表现。</p>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飞虹苑中禁止厮杀，但没有禁止争斗，而且飞虹苑的恩怨不允许带到飞虹苑的外面，这是圣皇亲自规定的。</p> 坏就坏在纪宇后来被人杀了，杀了他的是寄生在南海蓬莱岛那名名叫灭吴的弟子身上的修武与现在跟随移洛的那道黑烟。</p> 只是这个真相知道的人寥寥无几，直到现在纪宇的死在天都依旧是一桩悬案。</p> 长生宗的天才弟子被人杀了，还是在天都飞虹苑之中，长生宗的守山长老亲自找上门来找圣皇要个说法，请求处死此案的嫌犯唐未济。</p> 然而前有买剑一剑斩伤了守山长老，以三答驳三问，问得守山长老回不过神来，后来又有世间最后一条黑龙一巴掌扇死了守山长老。唐未济没死成，宗门底蕴倒是少了一位，那场春雨宴还没结束的时候便有不少人寻思着想要从势微的长生宗身上撕下一块肉来。</p> 长生宗本想因为自己受害者的身份在圣皇面前讨要些好处，好好扮演一下受害者的身份，结果挑错了对手，碰到了硬茬子。冤没平成，反倒是搭进去一位实力最高的守山长老，回到剑南道这里日子更是不好过，无比憋屈。</p> 长生宗的宗主不敢埋怨世上的最后一条黑龙，也不敢对圣皇不敬，所有的怨恨便落在了买剑与唐未济的头上。</p> 结果便正是在这个时候，唐未济出现在了剑南道，剑南道出现了妖族，然后便是一场大乱。</p> 那场酒馆刺杀之中，长生宗死了三名驭气境弟子，都是有望在未来突破三元境称为宗门长老的。</p> 这要是放在以往的话长生宗宗主只怕早就不想活了，然而放在现在，当他无意间从捉刀教派来增援的长老口中得知了唐未济也在剑南道的时候，一个毒计在他的心头诞生。</p> 杀了唐未济，以泄心头之恨！</p> 况且那黑袍长老还与他说了一些不便与人言的话，若是因为杀了唐未济能与传说中的那位人物搭上关系的话，即便是宗门弟子都死光了也值啊！</p> 长生宗宗主一想到这个，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p> 足以致人于死地的流言便开始在剑南道流传开来。</p> 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流言之毒，更甚人心。</p> ……</p> 后山清静，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太玄教的长老大多都在剑南道各地杀妖，这里便愈发清静起来。</p> 雨秋河带着唐未济匆匆赶到这里的时候依旧没有见到掌律长老，却无意间撞见了司礼长老。相比较掌律长老，司礼长老算是个闲职，但说到底也比雨秋河的地位要高，雨秋河病急乱投医，这个时候也顾不上许多了，病急乱投药，急忙把唐未济的推测告诉了司礼长老。</p> 司礼长老一听面色就变了，匆匆赶往太玄教主峰，紧跟着没过多久，主峰便颁布了一则命令，督促太玄教与各宗弟子前往那十八处战场继续厮杀。</p> 这则命令一出，一片哗然。</p> 尤其是当得知这则命令与传说中的唐未济有些关系的时候，太玄教一片大乱，人声鼎沸，群情激奋。</p> 道家清净地怨气冲天，白莲染血，大道生烟。</p> ……</p> 吴能一直觉得给自己起名字的教书先生就是个白痴，能这个字虽然可以用来形容一个人能干，聪明，但是配上自己的姓岂不是在骂人？</p> 只可惜无论自己怎么说，好说歹说老爹就是不肯改，一直都死的时候都念叨着这是教书先生对你的厚切希望，万万不可辜负。</p> 吴能前半辈子一直都一事无成，一直到他后来无意间觉醒了血脉，成为了一名血修的时候，之前因为他的名字与人生轨迹嘲笑过他的那些人开始噤若寒蝉。</p> 吴能并没有因此而一一报复过去，他反倒是过了一段逍遥快活似神仙的日子。</p> 一直到剑南道这场战斗的发生。</p> 与他一样混得不怎么样的散修有很多，大家一起切磋功法交易灵材也算是混了个眼熟，有各自的小圈子。</p> 吴能也有几个一起经历过生死的至交好友，只可惜……</p> 他想到了这场战斗，眼中温暖的笑意顿时黯淡了下来。</p> 妖族，可恨的妖族！</p> 若是让他吴能踏入三仙，他第一个就要杀到妖界去给自己那些好朋友报仇。</p> 他死死捏住了自己的拳头，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p> 就在这时，一旁有说话声引起了他的注意。</p> “要我说啊，妖族固然可恨，但那些背叛人族，甘愿当妖族走狗的人才更加可恨！”</p> “就是，不说别的，单说天哭日那天死了多少宗门俊彦，少年天才！”</p> 吴能知道天哭日是什么，是那天乌鸦酒馆刺客疯狂刺杀人族天才的那一天，因为正巧下雨，所以被他们成为了天哭日。</p> “那些乌鸦真的该死！”</p> 有人忍不住骂了一声，然后便被一旁的好友扯住了袖子，“小点声，你知道谁是乌鸦么，没准私下里要了你的命。”</p> 那人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还是心中郁气喷涌，一甩袖子起身喝道：“怎么了！我说这话怎么了，乌鸦酒馆背叛人族，杀我正道子弟，还不让人说了？怕死？我林震是怕死的人么，让他们来，让他们过来！”</p> 不知道是不是受他的感染，周围的人顿时便的群情激奋起来。</p> “就是，那些乌鸦酒馆的刺客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还能称之为人么！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做，他们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么，人族失败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鼠目寸光之辈。”</p> 吴能被这番话激起了心头怒火，死去好友的尸体在他的眼前不断浮现，他站起身来，振臂高呼，“妖族奸细，人人皆可诛之！”</p> “妖族奸细，人人皆可诛之！”</p> 无数人随着他一起怒吼。</p> 有人忍不住道：“只是若是奸细身份太高，凭我们这些散修又能如何，也只是说说罢了。”</p> 这盆冷水泼下去，一下子浇灭了无数人眼中的火焰。</p> 不知道是不是触及到了他们的痛处，不少人潸然泪下。</p> 这些人经历过大战，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自然也有朋友死在这里，甚至还有自己的亲人。</p> 而这些人因为要保护剑南道而死，现在却有人背叛剑南道，背叛了整个人族，背叛了他们，如何不让人满腹怨气。</p> 吴能哆嗦着嘴唇，问那人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知道一个人是妖族的奸细，我剑南道太玄教的高人还能容他不成？”</p> 那人冷笑道：“这你都不知道？唐未济知道么？”</p> 吴能愣了一下，唐未济他自然是听过的，虽然他不是龙州府的人，但唐未济在天都闹出了一系列事情，不管是与剑神李四对了一记没死，还是春雨宴上的表现都把他推入了年轻一辈天才的第一梯队之中。</p> 更有传闻说世间第一条真龙的出现便与唐未济脱不了干系，这种高高在上的人物注定是与老吴没半点关系的，这人怎么现在提到了他？</p> 那人继续道：“唐未济便是我剑南道最大的奸细，你敢去杀他么？”</p> 老吴一下子愣住了，但紧跟着他便怒道：“不可能，这种事情是要讲证据的，你有证据么？”</p> 那人环顾了一眼四周，显然有许多人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他笑了笑继续道：“这消息可是我从长生宗那边听来的。”</p> “长生宗与唐未济有旧仇，他们说的话如何能信。”有人在外围叫嚷道。</p> “那若是加上了捉刀教与彩衣阁呢？”</p> 那人一下子沉默了，长生宗还好，但无论是捉刀教还是彩衣阁那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宗派，尤其是彩衣阁，可以与太玄教不相上下，如果消息真的是从那边传出来的话，基本上便等同于确定了。</p> 老吴忍不住问道：“这种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p> 那人看着他不屑道：“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需要知道为了这消息，可是有人亲自跑到了彩衣阁问了袁浩宇袁前辈，得到了袁前辈亲口承认的。要知道袁前辈可是三元境巅峰强者，这种事情他如何敢说假话。”</p> 老吴一下子沉默了，场间也迅速变得沉寂起来。</p> 他们都是在战场上受了伤退下来的散修，平时最恨的便是有人在自己背后动刀子，现在听到了这人如此信誓旦旦说话，一时间心绪都开始起伏不定起来。</p> 就在这时，有人远远跑过来，高呼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太玄教发布命令，让所有回来的宗门弟子继续赶赴战场参加战斗啊！”</p> “刚刚发生过酒馆刺杀刺杀天才，太玄教怎么会发布这样的命令？”</p> “对啊，这命令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么？那些乌鸦在暗，我们在明，这不是让人去送死么。”</p> “掌教真人不在太玄教，这命令是谁发出的？”</p> 无数人议论纷纷，然后看向了那个来报信的血修。</p> 那人犹豫了片刻，轻声道：“听说是太玄教司礼长老颁布的命令。”</p> “司礼长老？”</p> 这里一下子炸开了锅。</p> “掌教真人不在，不应当是掌律长老管事么，司礼长老跑出来捣什么乱。”</p> “对啊，这不是乱弹琴么。”</p> 这时那人又继续道：“也不能怪司礼长老，听说这是方寸山唐未济的建议。”</p> 方才还嘈杂无比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个名字就像是有魔力一般让所有人瞬间沉寂。</p> 这片死寂的背后是所有人仿佛即将喷发的火山一样的暴躁情绪，无数人看着彼此，一种叫做愤怒的情绪疯狂在他们心头滋生。</p> 最终不知道有谁叫了一声，“杀唐奸，救我剑南道千万性命！”</p> “杀唐奸，救我剑南道千万性命！”</p> 千言万语化作了这一句话，声音由嘈杂逐渐变得整齐，如惊雷一般远远传递了出去，然后类似这样的呼声便越来越多。</p> 只是片刻，太玄教大阵之中已经只剩下一种声音。</p> 唐未济者，人奸也，天下必杀之！</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八十四章 唐未济者，天下必杀之）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八十五章 质问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你说的是真的？”</p> 这已经不是司礼长老第一次问唐未济这样的话了，只不过这次有所不同的是不仅司礼长老在，南宗佛子也在。</p> 佛子眉眼依旧稚嫩，低垂着眼眉，背着那尊木头佛像，以佛子的身份没有人会觉得佛子没有资格坐在这里。</p> 不仅佛子在，还有许多宗派长老也在。</p> 唐未济与佛子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算下来的话在杏林酒肆那边佛子还曾经救过他性命，便双手合十与佛子恭敬见了礼，然后点了点头，确定了司礼长老的疑问。</p> “我说的句句属实。”</p> 那些宗门长老之中议论声顿起，不少人看着唐未济的目光满是质疑，还有更多的长老眼中全是焦虑不安，面有惶色，想着一些事情，脸色都开始发白了。</p> 议论声渐渐变大，司礼长老眉头微微皱了皱，轻轻咳嗽了一声。</p> 众位长老才想起来这位即便不是掌律长老，也是太玄教的实权长老之一，声音逐渐平息了下来。</p> 有人越众而出，先是向佛子行了一礼，紧跟着与司礼长老道：“我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p> 司礼长老看着这位长老，轻轻点了点头，“叶长老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回答的，必定回答你。”</p> 叶长老颔首问道：“我想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且不说是不是真的，唐小友又是从哪里得知的。关于妖族的目的，天机阁的天师推衍多日也不曾推衍出结果，不是我小瞧唐小友，唐小友不过区区驭气境，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天师更厉害吧。”</p> “分明是假的，这怎么可能是真的。”下面有长老冷笑道：“以十八处剑南道百姓的性命血祭我整个剑南道，让我剑南道化作妖界焦土，这种想法何等的异想天开，这怎么可能发生。”</p> 议论声又起，司礼长老重重咳嗽了一声，大殿之内这才平静了下来。</p> 司礼长老把目光转向唐未济，显然他做出了一系列的事情虽然没问，但这个问题他也有些好奇。</p> 大殿内的目光一并投在了唐未济的身上。</p> 唐未济面色如常，摇头道：“恕晚辈放肆，这个问题我不想回答。”</p> 那些目光的许多主人发出了一声轻笑，看着唐未济的眼神有些轻蔑，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p> 唐未济继续道：“但晚辈可以用性命起誓，此事绝对是真的。”</p> 叶长老闻言面色顿时变了变，看向唐未济，“你要知道这可不是在说笑，我理解你不愿意告诉旁人你的秘密，我也无意窥探你的秘密，但若是按照你的信息走，我剑南道血修势必死伤惨重，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p> 唐未济看着他，这位叶长老眼神诚恳而清澈，明显不是故意出来找茬的。唐未济也知道若是宗门弟子再出的话，所有人都会把其后死在乌鸦酒馆手上的弟子算在他的头上，的确并非小事。</p> 对于这样的长者，唐未济认为无论多恭敬都是应当的，与实力无关，与人品有关。</p> 他朝着叶长老行了一礼，“晚辈所言，句句属实。”</p> 叶长老点了点头，肃穆坐下，“司礼长老的提议我没有意见。”</p> 周围顿时寂静了下来，就在此时，有人突然忍不住笑了一声。</p> 也许是因为这个大殿太过空旷的原因，也是是因为众人的心弦都在这个时候紧绷，又或者是因为这个人笑声实在是太过讥讽，声音又太大。总之，这个笑声清楚落在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并且吸引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p> 才坐下来的叶长老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笑声早不响起晚不响起，偏偏在这个时候响起，这意思是在嘲笑自己？</p> 他朝着笑声方向看过去，声音的主人已经自己站了起来，他先是朝着叶长老作了个揖，笑着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叶长老，在下并非是在嘲笑你，只是看着这个姓唐的小子有些忍不住，实在抱歉。”</p> 叶长老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p> “我笑大家被这小子蒙骗了啊。”那人站起身来，遥遥指着唐未济，“只怕大家还不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吧，这人可是妖族的奸细啊，他说的话怎么能信。”</p> 一群人中，长生宗某位才抬起来的屁股又轻轻放下，心里不知不觉松了口气，把自己满是冷汗的手心放在衣袖上不着痕迹地擦了擦。</p> 叶长老忍不住又问道：“他怎么可能是奸细？”</p> 那人笑道：“这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啊，你们只怕都不知道外面闹成什么样子了吧。”</p> 他指着唐未济，手指一上一下轻轻点着，跟着自己说话的节奏，“人奸唐未济，天下共诛之。”</p> 唐未济冷静地看着他，“你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p> 那人讪笑了一声，“证据？我是没证据，但不代表别人也没有证据啊。”</p> 他扭头扫了一眼周围，一眼看见了那位长生宗的长老，“邢长老，这话可不是从你们长生宗传出来的么，都到了这关头了，你怎么还这么沉得住气呢。”</p> 长生宗的那位长老原以为自己逃得一劫，不需要和唐未济硬钢了，结果遇见个这么个蠢东西，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却还得装模作样站起来朝着那人点了点头，以表谢意。</p> 他一开口便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李长老说的没错，唐未济的确是妖族奸细。”</p> 哗然声一片，哪怕是他们也知道唐未济的好大名头，毫不客气的说，只要唐未济不死，未来大唐的顶尖血修之中必然有他的一席之地，这样的绝顶天才何必去当什么妖族奸细？</p> 司礼长老这下子面色顿时凝重起来，沉声道：“邢长老，唐未济是我太玄教贵客，你可要想好了再说话。”</p> 事已至此，最重要的一句话已经说了，邢长老也不怕撕破脸了，正色道：“司礼长老也不需要吓我，我邢某人一路走到固元境，经历无数艰难险阻，也不是被吓大的。”</p> 他看向唐未济说道：“此人在加入方寸山之前的真实身份，各位可知道是什么。”</p>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还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只有某些听过流言只言片语的长老才若有所思。</p> 邢长老道：“唐未济本身乃是乌鸦酒馆的刺客，大名鼎鼎的三气境刺客枕边人，任务完成率百分百。”</p> 众长老顿时又是一惊，枕边人、完成率什么的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邢长老提到的乌鸦酒馆。</p> 人群中的叶长老面色有些难看，难以置信地看着唐未济，“邢长老说的可是真的？”</p> 唐未济摇了摇头，眼神清明，“我在前往方寸山之前，连乌鸦酒馆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是乌鸦酒馆的刺客。”</p> 这话说的可谓是正气凛然，许多长老看他模样，甚至动用起某些神通，都确定他说的是真话。</p> 唐未济说的的确是真话，他那十五年都是与茂叔单线联系，还真不知道什么是乌鸦酒馆，更不知道自己是乌鸦酒馆的刺客。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只是与事实稍稍有些不符，落在旁人耳朵里却偏偏就是这么个意思，可谓是绝妙。</p> 邢长老显然早就预料到他会辩驳，摇头狞笑道：“你否认也没有用，我且问你，妖族的打算连天机阁的天师都算不出来，你又是如何得知的？你方才说自己不想说，我看哪里是不想说，是不敢说吧！”</p> 唐未济看着他，心里开始有些厌烦了。移洛告诉他这个消息的目的很简单，想让他离开剑南道这个泥潭，毕竟他的命与移洛的命现在连在了一起，移洛还不想他这么早就死去。</p> 他之所以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只是不忍心整个剑南道化作焦土，不忍心千万性命死于非命罢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唐未济便是个宁愿委屈自己也要成全别人的圣人。</p> 这些刺耳的话听在他耳朵里已经让他很不舒服了，居然还有人跳出来指责他，何况还是长生宗的长老。</p> 唐未济对长生宗的关系一向不太好，他也不喜欢长生宗，闻言皱了皱眉头，想到了买剑之前与自己说过的一些话，面无表情道：“你想日后被我砍死，还是现在想被我师兄砍死？”</p> 邢长老惊得面色忍不住变了变，显然唐未济的这句威胁对他来说并不是一句空话，整个大唐都知道唐未济的师兄是谁。</p> 他强自镇定了心神，厉声喝道：“怎么，狗急跳墙了？我若是怕你报复也不会站出来，我一条性命不重要，我剑南道无数天才子弟的性命才重要！”</p> 他冷声道：“你故意编出这么一个理由，想让我各宗派再派弟子出去，出去做什么？继续让你那些乌鸦伙伴刺杀么？乌鸦酒馆与妖族勾结在一起杀我人族血修，你为虎作伥，想要继续哄骗我太玄教弟子，如何不是妖族奸细！”</p> “你在雪里山自己都承认自己是枕边人了，现在说自己不是酒馆血修，哼哼，哄谁呢？”</p> “你在天都的时候，妖族从天都开了第二扇门，你在剑南道，妖族又作乱剑南道，你敢说这些都和你没关系？”</p> 邢长老说话一声比一声重，语气充满正气，字字句句如冬日里滚落的惊雷，照得人心透亮。</p> 他就像是世间正义的化身。</p> 无数人看着唐未济的目光开始变了。</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八十五章 质问）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八十六章 佛子的证明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你信誓旦旦说我说的是假的，你如何知道这就是假的。”直到这个时候，唐未济依旧不慌不忙，“若我说的是真的呢，整个剑南道化作焦土，这责任你整个长生宗都担待不起！”</p> 邢长老冷笑道：“不要妄想转移话题，你是妖族奸细，你的话即便是真的我们又怎么能相信。”</p> “再说了。”他笑看着场上众人，一字字道：“不知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即便他是奸细，这样机密的事情他也不可能知道，只有一种可能，这是圈套，他说的话是假的！”</p> 此言一出顿时惊醒了无数人，是啊，不管唐未济说的是真是假，只要他没有说清楚这消息的来历，他们便不能相信，这是一个圈套！</p> 唐未济越发烦躁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好心竟然会被这些人冠以这样的名义，更关键的是邢长老说的他还真没法反驳。</p> 这个消息的来历他自然是没法说的，若是说了这是移洛告诉他的，屎盆子扣到脑门上不是屎也是屎了，他便坐实了与妖族勾结的名头。</p> 再说他之前的身份，也的的确确是乌鸦酒馆的刺客，天都的第二扇门，如今剑南道妖族之乱，他的的确确又在场。</p> 这些事实都是事实，无法反驳。那么由这些事实得出的结论他又如何去辩驳？</p> 邢长老厉声喝道：“说！你是受谁指使，这个圈套的目的是什么！”</p> 人群中的叶长老看着唐未济目光复杂，唐未济刚才的那双眼睛给他印象深刻。他虽然不愿意相信这些事情，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得不承认邢长老的话很有道理，也许就是唯一的解释。</p> “我都说了，我所说的句句属实，这就是妖族的目的，也没有你们想象中的什么圈套，爱信不信。”唐未济没那么好脾气，言语有些不客气起来。</p> “嘿，这小子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怎么说话呢！”</p> “怕是被戳到了痛脚，掀开了老底心中惊慌口不择言吧。”</p> “你说你的话句句属实，有谁能证明？”邢长老已经看见了胜利的希望，他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然而想到此事办成之后上面对他的奖赏，他顿时又变得兴奋起来，勇气倍增。</p> 唐未济语塞，他很想回一句“爱信不信，证明尼玛”，却知道这会儿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总不能让移洛过来吧。</p> 也就在这时，眼看着长老们越发群情激奋，忍不住要活活撕了唐未济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开口了。</p> 佛子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一下子盖住了大殿内所有的声音。</p> 长老们知道他有话要说，纷纷看向他。司礼长老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中惶恐，其实拿不准主意。</p> 佛子静静道：“我可以证明唐未济所说的话是真的。”</p>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愣住了，难不成唐未济说的话是由佛子传出来的？</p> 邢长老面色青一阵白一阵，若是佛子承认了这些话是他说的，那么岂不是意味着他说佛子是别有用心的奸细？</p> 这罪名可太大了，长生宗和南宗更是没法比，是丢了性命的买卖啊。</p> 好在佛子紧跟着加了一句话，“掌教真人在临走之前曾经推断出来一些东西，故此带着两位三仙境真人前往妖族大妖所在地大打出手，临行前他曾经与我说过，唐未济所说的确是妖族谋划。”</p> 掌教真人是太玄教的掌教，而天机阁许多天师都是太玄教出身，排班论辈也算是掌教真人的师兄师弟。但他们在天机阁，掌教真人执掌太玄教，这还是有原因，若是说掌教真人推算出了天机阁推算不出的东西，他们还是相信的。</p> 原来掌教真人在临走之前要看十八处战场的图是这个原因，只是不知道他为何看出来根祗却又没和众人说，独独在私下里告诉了佛子。</p> “妖族的确是想要以十八处血祭组成巨大的阵法，以四两拨千斤之法，把整个剑南道献祭，将剑南道化作适合妖族生存的万里焦土。”</p> 难以言喻的寒意从众人的心底生出，佛子都证明这传言属实了，若是真让妖族完成了血祭，剑南道化作妖土，他们这些人可就是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罪人！</p> 而今因为酒馆的刺杀，无数宗派精英弟子被召了回来，留下的只有一些长老与散修，这意味着大批量的中层战力不在，妖族在战场上获得了巨大的优势，难道这就是酒馆刺杀的目的？</p> 有人忍不住站起身来，大叫道：“诸位还在等什么呢，既然这消息属实，还不赶紧带人支援战场？”</p> 一语惊醒梦中人，无数长老开始起身想要告退，毕竟剑南道使他们的根，之前没想到妖族的谋划如此之大，现在知晓了，如何敢耽误半分。</p> 然而就在这时，邢长老又是一声大喝，“且慢！”</p> 无数人看向他，心中不悦，显然他若是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怕是有很多人都会与他没完。</p> 叶长老沉声问道：“邢道友又有何事？”</p> 叶长老的称呼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邢长老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唐未济道：“你们为什么不想想掌教真人既然已经看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p> 众人愣了一下，叶长老问道：“这种天大的事情掌教真人不说，怕泄露出去妖族变了谋划，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么？”</p> 邢长老又道：“那为什么唐未济现在把这件事情说了出来，总不能是掌教真人告诉他的吧？”</p> 他看向佛子，“佛子方才说道这消息是掌教真人告诉佛子的，但之后便带着两位前辈出发前往大妖藏身之地，唐未济是如何得到消息的？”</p> “佛子只是说唐未济所说的是实话，可没说这消息是他告诉唐未济的，如果我所言不错的话，唐未济的消息来源绝对不是佛子。”他看向佛子，“佛子，在下所说可是属实？”</p> “阿弥陀佛。”佛子双手合十，“的确如此。”</p> 邢长老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还好还好，自己猜对了。虽然出了一些意外，好在还是回到了正轨之上。</p> 他继续道：“也就是说佛子也不知道唐未济的消息来源，他是妖族奸细的嫌疑依旧没有洗清。”</p> 有人若有所思。</p> 邢长老继续看向众人，“况且这消息既然掌教真人都不曾告诉我们，说明我们不便知晓，这唐未济偏偏把这消息告诉了我们，这说明了什么？”</p> 有人恍然大悟，看着唐未济的眼神中满是警惕。</p> “别有所图！”</p> 邢长老一字字说出了自己的答案，“你们有没有想过，即便这个消息是真的，也只能说明妖族谋划巨大，这依旧是一个更大的圈套，也恰好说明了我之前的疑惑。”</p> 他看着唐未济道：“你纵然是妖族奸细，也不过仅仅驭气境，怎么会知晓如此机密的事情，除非有人故意透露，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p> 此言一出，就连佛子都陷入了沉思之中。</p> 邢长老所说的并非没有可能，若是妖族以冥河妖物的性命作为诱饵，再以如此庞大的计划作为明面上的圈套，那么人族如果按照妖族所预料的那般行动，后果自然会更加严重。</p> 好一个邢长老，这番话说得唐未济已经被牢牢钉在了奸细的柱子上。</p> 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他都是奸细，若是假的这便是妖族的圈套。若是真的，那更是一个圈套——谋划更大的圈套。</p> 要想破除这个圈套，那唐未济只能说明自己的消息来源。</p> 若这消息来源是来自诸如他认识的李四等人，他的嫌疑自然也就洗清，但这消息偏偏来自移洛，移洛是谁？是天都刺杀他的大妖。顺着这一点细想，难不成天都的那场刺杀是移洛与他演的一场戏？第二扇门真是因为唐未济才打开的？</p> 唐未济自然知道这一切阴差阳错都与自己无关，却百口莫辩，如何说得？</p> 佛子不再说话，因为他有些相信邢长老的话了，站在他这种实力地位上的人看得更加深远，他开始猜测掌教真人没有说这个消息的原因。</p> 司礼长老也不再说话了，因为他也开始怀疑唐未济这个消息是从哪里来的。</p> 大殿内的各家长老如外面的那些散修一样，快要认定唐未济就是奸细。</p> 邢长老为这场大火浇了最后一勺油。</p> “诸位都知道我长生宗与唐未济有难以化解的冤仇，肯定还有人在心里想这是不是我长生宗故意陷害唐未济，但我在这里可以表明，唐未济是奸细这个消息，最早并非我长生宗所怀疑，而是彩衣阁的袁浩宇袁道友所言。”</p> 袁浩宇的名头比唐未济想象中高得多，一听是他说的，顿时有人深信不疑。</p> 邢长老接着道：“而这个消息，捉刀教的道友可以证明。”</p> 人群中，曾经与唐未济会过面的黑袍老者沉声道：“袁道友的确说唐未济是奸细，还曾经与我追杀他，只是后来被人拦了下来，佛子当时也在，可以证明我说的句句属实。”</p> 邢长老愣了一下，紧跟着大喜过望，他没想到这事佛子竟然可以证明。</p> 佛子地位特殊，虽然还没有到三仙境，但作为南宗在世间行走的代言人，他的话语分量并不比三仙境来得低。更何况无论彩衣阁还是捉刀教都与唐未济有旧仇，他们说的话难以让人相信是不是串通好的，但若是佛子证明的话，一切都将迎刃而解。</p> 因为谁都知道佛子绝对不会说一句假话。</p> 面对众人的目光，佛子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p> 大殿之内哗然声一片，众人看着唐未济的眼神已经要把他吃了。</p> 邢长老得意地看着唐未济，眼底深处藏着最深重的恶意，“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八十六章 佛子的证明）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八十七章 证据呢？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想要证明自己并非奸细，那么便要说明这消息的来历。</p> 这消息的来历偏偏不可说，若是说了反而证明唐未济与妖族勾结。</p> 这如何去破？</p> 即便唐未济瞎说，说这消息是李四告诉他的，以李四那等身份的人又如何会帮着唐未济瞎说，甚至李四本身都会怀疑唐未济就是奸细，到了那时候更惨。</p> 唐未济又如何去做？</p> 邢长老眉眼得意，宗主交给他这个任务的时候他原本还想着需要酝酿很长时间才能慢慢累积起众人对他的怀疑，到时候说出杏林酒肆那件事情，把袁浩宇扯进来也就是了。以长生宗、彩衣阁、捉刀教三家的名声共同证明唐未济是奸细，他不死也得死。</p> 谁能想到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他意料，先是唐未济自己找死，激起了散修的愤怒，让散修认定了那些流言都是真实的，而后佛子又作了证，唐未济这下想翻身都没法翻身。</p> 唯一的漏洞便在唐未济这个消息的来源，邢长老到现在也没搞懂唐未济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若是真有意外的话也应当是在这消息来源处产生意外。</p> 但是看唐未济现在的模样，分明是有所顾虑不敢说，那就说明这消息来源不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p> 正如他所说，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p> 唐未济的确是没什么话好说，一方面是因为邢长老所说都是基于真实他无法反驳，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移洛的存在他的确无法与人言。</p> 唐未济只能抬起头，看着他冷冷问道：“证据呢？你说我是妖族奸细，证据呢？”</p> 邢长老冷笑道：“这种事情还要什么证据。”</p> 唐未济道：“这个消息我的确不能告诉你们是从何而来，只是我好心救你们，你们却说我是奸细，若是没有证据的话我岂容你随意污蔑。”</p> “信不信由你们，不信拉倒，随便你们怎么去办，只是想要说我是奸细，没有证据的话只怕我方寸山不会答应。”</p> 唐未济看着他们，冷笑道：“有证据么？没证据我可要走了。”</p> 邢长老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p> 的确，无论是他的推测，还是袁浩宇或是佛子的证明，都只是猜想而已，无论是他自己还是袁浩宇都拿不出真切的证明。</p> 说唐未济出自乌鸦酒馆，一样也仅仅只有传言而已，同样没有证据。</p> 哪怕是天都大理寺刑部来抓人都要证据，他们现在说的话没有证据，散修再怎么情绪激动又能如何。</p> 很显然不是一个人想到了这一点，大殿中的许多长老都冷静了下来。</p> 这时候，邢长老又道：“这种事情宁杀错不放过，何况你嫌疑这么大，要什么证据？”</p> 唐未济心中厌烦到了极点，反正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剑南道怎么样他又不在乎。</p> 唐未济转身就走。</p> “哪里走！”邢长老站起身来，厉喝一声拦住了唐未济的去路。</p> 只瞬间，大殿之内剑拔弩张。</p> ……</p> 吴能领着一群人正在山脚下喊着口号，突然看见一群人从远处飞掠过来。</p> 那群人年纪不大，一个个身上带着伤，眼神冷厉如同野兽，显然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p> 看他们神色肃穆，气度不凡，吴能也知道这些人只怕是宗门弟子，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宗门。</p> 说不清是畏惧还是自卑，一群散修已经分开了一条道路，任由他们上山。</p>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其中一名弟子，惊讶道：“咦，那不是方寸山弟子么？”</p> “方寸山弟子？他们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做什么？”</p> 有人小声猜测道：“难道是和我们一样，也是得到了消息来大义灭亲的？”</p> “我看着有点像啊，这群人杀气腾腾，怕不是也是得到了唐未济是奸细的消息。”</p> 吴能心中其实有些不信，只是看着他们的模样也想不出其它的答案来了。</p> 总不能他们上山是帮唐未济的吧？</p> 吴能被自己心里的想法逗笑了。</p> 正巧这时又有新的消息传过来，说佛子证明唐未济所说的是实话，这也意味着宗门弟子依旧要被重新派遣到战场之上送死。</p> 吴能突然间有些茫然了，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唐未济并非奸细？</p> 然而他的这个念头还没有消失，山上又有消息传来，说事件发生反转，长生宗邢长老证明唐未济就是奸细，而他说的那些事情都是圈套。</p> 山上局势紧张，只是因为拿不出证据证明唐未济就是奸细，他而今要走，邢长老正在与他僵持。</p> 吴能一听顿时来了气，“像这种奸细，要杀他还要什么证据。”</p> “谁说不是呢。”一旁有人感慨道：“大殿之上，那么多长老，也仅仅只有邢长老一人敢站出来，真没想到，为我剑南道力挽狂澜一身正气的竟然会是邢长老。”</p> “长生宗这些日子虽然不好过，但宗门上下依旧正气凛然，可谓我剑南道楷模啊。”</p> 正此时，又有人急匆匆赶过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p> “方寸山弟子上前维护唐贼，有人作证了，只是唐贼仍旧强硬要走！除了邢长老无人敢拦。”</p> 一声惊呼之下，吴能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p> “唐贼如此嚣张，还能无法无天不成！”</p> 人潮涌动之间，无数散修要往大殿赶去。</p> ……</p> 回到之前的时候，邢长老拦在唐未济的身前，唐未济看着他，冷笑了一声，只是要走。</p> 他没心思与长生宗玩这些个手段，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人身金镜修补遥遥无期，唐未济心中的焦急远胜以往。</p> 出于对剑南道千万性命的怜悯，他把移洛告诉他的讯息告诉了这些人，但并不代表他想救的就是眼前的这些人。</p> 无论是佛子还是司礼长老都没有说话，其余的长老也只是冷眼旁观。</p> 邢长老心中暗骂，他只是做个样子而已，真让他去拦唐未济他当然敢，只是在之后呢？方寸山找他麻烦，宗主还能替他抗下不成？</p> 他本希望有人能被他蛊惑，谁能想到这些个老家伙一个比一个精明，没有一个愿意出来当这个冤大头的。</p> 邢长老当然可以现在就一掌打死唐未济，在场众人都是三元境的强者，谁都可以一掌打死唐未济，为民除害，灭了这个妖族奸细。</p> 但关键是谁敢？</p> 拍死唐未济简单，但在此之后呢？是买剑好对付还是方寸山好对付？</p> 没有证据你敢杀我方寸山弟子，是你觉得自己的寿命太长了么？</p> 在场的都是人精，哪怕有人怀疑唐未济是奸细也没有一个人想要动手，眼看着唐未济就要离开大殿。</p>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冷笑了一声，站了出来。</p> 黑袍老者站起来轻声道：“你真当没人知道你私下里做的那些事情么？”</p> 唐未济看向他，目光冰寒，他没忘记就是他与袁浩宇在杏林酒肆想要他的命，买剑当时与他说以牙还牙，只是他现在还打不过这黑袍老者，以牙还牙的时间还没到。</p> 他看着黑袍老者冷声问道：“你什么意思。”</p> 黑袍老者闻言笑道：“我什么意思？你在平铁坝的那些事情真当没有人知道么。”</p> 唐未济看着他，眼睛微微眯了起来。</p> 移洛与他是在平铁坝见的面，但当时有冷冷在场，移洛本体更是三仙境的大妖，怎么可能有人会发现他们的踪迹？</p> 无论是冷冷还是移洛都不曾示警，那么面前的黑袍老者是如何知道平铁坝发生的事情的？</p> 他笑了笑，眯着眼睛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p> 黑袍老者笑道：“平铁坝有妖族来袭的时候你在做什么？”</p> 唐未济心中微沉，若是黑袍老者真的看见他与移洛在一起，只怕这次有口莫辩了，他看着黑袍老者不说话。</p> 他不说话，黑袍老者却没那么容易放过他，继续道：“你不想说？那我来帮你说。”</p> “妖族入侵平铁坝的时候大家都在拼死作战，你为何偏偏按兵不动？”</p> “事后太玄教掌教之女逃窜到了你那边，你为何不救，还假装不认识她。”</p> 那女子竟是掌教之女？唐未济心里微微一寒，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黑袍老者如何知晓的。</p> 黑袍老者继续道：“再之后有大批妖族赶来找到了你们四人，为何不对你们 斩草除根？即便是后来再次找上了你们，那场战斗领头的冷焰龟为何要与你在另外的地方单打独斗？若是我没记错的话，那些妖族联合起来足以杀了你，你为何现在还能活下来，那头冷焰龟又去了哪里？这些都是你勾结妖族的铁证，我之前念你是方寸山弟子，好心给你留点面子，既然你自己不要，便别怪我无情。”</p> “这些你都知道？”唐未济面色有些发冷，“你在旁边看着？”</p> 黑袍老者朗声笑道：“我自然是不在的，但我不在并不代表没有其他人在。”</p> 他朝着门外叫了一声，“进来吧。”</p> 门外有人走了进来，朝着诸位长老讨好地笑了笑，然后看向唐未济，“我证明捉刀教这位长老所言句句属实，最后那场战斗的结果我们的确不曾看见，他与那头冷焰龟纠缠太久，一人一妖不知去向。”</p> “那你可曾见到过那头冷焰龟的尸体？”</p> “不曾，只是他说那头冷焰龟逃了。”</p> 一问一答，唐未济看着眼前的荣冬锴，眉目间似乎凝上了一层霜雪。</p> 他没想到竟然是这女子站出来构陷他，要知道在平铁坝，他也算是救了这女子好几次，最后更是把那些妖物的尸体换取的功绩点都赠与了他们，没想到最后反倒是被人恩将仇报了一次。</p> 唐未济看着荣冬锴的目光冰寒，心中却松了口气。</p> 幸好，幸好荣冬锴也并不知道在他与冷冷离去之后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一切也仅仅只是猜测，可以加深他的疑点，却不会对他产生致命性的后果。</p> 可以说从邢长老站出来一直到现在，唯一说中的让唐未济不敢去反驳的也仅仅只有平铁坝与冷冷离开那个时间点了，因为正是在那边他见到了移洛。</p> 黑袍老者看向唐未济，“你可认识他。”</p> 唐未济冷冷道：“认识，也就顺手救了几次而已。”</p> 唐未济的话简单，里面藏着的意思却不简单，讥讽意味十足，一旁许多人看着荣冬锴的目光鄙夷。</p> 黑袍老者厉声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p> 唐未济大笑道：“我何罪之有？你问问她自己，她说的一切是猜测居多还是自己看见的真相居多？”</p> 荣冬锴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有些后悔一时贪心答应了黑袍老者的条件。只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咬着牙指着唐未济道：“他就是妖族奸细！他还故意让妖族追上了我们。”</p> 邢长老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询问荣冬锴细节。</p> 荣冬锴把太玄教掌教之女做手脚，然后唐未济早就发现却并未提醒大家，导致妖族追踪而来的消息原原本本说了。</p> 荣冬锴最后道：“他若是想救掌教之女，从一开始便可以把她带在身边。他若是不想救掌教之女，为何要吸引妖族的注意。他让我们呆在那里不动，分明就是在等着与他接头的妖族找上门来，后来故意留下那两滴血迹，也是为了要把妖族引过来。”</p> “我们曾经无数次要求去厮杀都被他拒绝了，而他自己却在之前的夜里独自一人出去一趟并且带回来一头鬼影枭的尸体，说不得是与妖族在碰面。”</p> 荣冬锴一字一句都像是尖刀扎进了唐未济的心里，他没想到原本还是一个小队的战斗伙伴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p> 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实话，但放在往常也只道是寻常，试问哪支小队没有探哨？只是在她的刻意引导之下成了唐未济身上一个又一个的疑点。</p> 青青竹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啊。</p> 唐未济心中感慨，其实有些疲惫了，所以便显得有些懒洋洋的，无精打采。</p> 他抬起头平静问道：“说到底还是一面之辞罢了，有证据么？没证据我走了。”</p> “你敢！”</p> 事情发展到现在，黑袍老者彻底撕破了脸，反正他与方寸山的仇怨已经解不开了，虱子多了不咬人。他拦在唐未济面前，血脉之力涌动。</p> “你既然是妖族奸细，我便是当场杀了你，方寸山又能拿我如何！”</p> 唐未济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脚下的地面，“这里是方寸山。”</p> 这句话原本是买剑在青龙营陆远上方寸山要带唐未济走的时候说的一句话，后来因为他在天都又说了一次，意思便逐渐变了。</p> 唐未济在去帮小木鱼的时候也说了一次，现在又说了一次。</p> 方寸山不仅仅是一座山，也不仅仅是一个宗门，有方寸山弟子在的地方便是方寸山。</p> 这是一种凝聚力的表现，也是方寸山对门下弟子的极端维护。</p> 黑袍老者哪里管唐未济说什么，冷笑了一声就要动手。</p> “说得好！”</p>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道声音，紧跟着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一群人走了进来。</p> 那群人的实力不过在三气境，没有场中长老高深，但他们就像是一柄出鞘的长剑，被打磨锋利的大刀，沾着鲜血，斗志昂扬，杀气逼人。</p> 为首那人走到唐未济面前行了一礼，肃穆道：“五雷峰泽阳，我们来迟了，让师弟受委屈了。”</p> 唐未济知道泽阳是谁，方寸山上除了买剑早早踏入三元境之外，最顶尖的两名弟子都是化气境，五雷峰大师兄正是叫泽阳，没想到这次竟然是他带队来了剑南道。</p> 唐未济朝着泽阳身后看去，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赏雪会上曾经出现过的，比如正阳峰的柳梧，还有当初与他交手的泽林峰钱广。</p> 钱广看见他看过来，满是鲜血的脸上绽出一丝笑容，朝着他点了点头。</p> 现在已经不比唐未济第一次出现在方寸山上的情形了，天都一行，唐未济可以说是为方寸山大大长了脸，不说别的，单说剑神李四的那一指，你家三气境弟子能挡下来？</p> 唐未济自己都不知道，在现在的方寸山他是多少年轻弟子心中的偶像，一如他之前看买剑时候的心情。</p> 可以说现在的方寸山三代弟子之中，他的名气已经超过了正阳峰与五雷峰这位化气境的泽阳大师兄，正式排在了买剑之后。</p> 唐未济看着他们脸上的笑意，便明白了他们的来历，原本因为荣冬锴出现而低落的情绪重新变得高涨起来。</p> 他原以为自己一直都是在孤军奋战，养育了他十五年的茂叔想要害死自己，自己名义上的师父九长老想要夺舍他的身躯，大师兄不在身边，小木鱼与魏孝熙翰还在天都。</p> 这个世界对他充满了恶意。</p> 这场发生在大殿之中的争论没有刀光剑影，却句句可杀人心，就连雨秋河都插不上手，只能沉默。</p> 他原以为在剑南道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只有他自己孤单单一个人，现在才发现，原来他早已经不是去年孑然一身的自己。</p> 原来他也有了师兄弟。</p> 方寸山最让人诟病的地方是哪里？</p> 护犊子！</p> 为此买剑敢站在三仙境的陆远面前，身为山主的蓝如玉敢不管不顾站在买剑的前面，整个方寸山都敢站在青龙营的对立面。</p> 方寸山最让人羡慕的一点是什么？</p> 护犊子！</p> 为此唐未济敢一人独闯化广峰，一拳一个驭气境，只为了给小木鱼讨回一个公道，出一口恶气。</p> 方寸山最大的特点是什么！</p> 护犊子！</p> 哪怕他们的实力不如敌人，但只要身后还有比自己实力低的弟子，实力高的永远都会站在最前方。</p> 泽阳与唐未济见礼之后，挡在了他的身前。</p> 他的身躯没有买剑那么高大，气势也没有买剑那么深不可测，他的声音却如买剑那般坚定。</p> “这里是方寸山！”</p> 泽阳与方寸山弟子将唐未济围了个严严实实。</p> 唐未济拍了拍泽阳的肩膀，走到他的身旁并肩站着，面朝着黑袍老者，脸色平静。</p> 泽阳偏头看了一眼，先是怔了怔，紧跟着开心地笑了。</p> “这里是方寸山”这句话后面一直都还有另外一句话的意思，不管是在方寸山面对青龙营，还是在天都面对化广峰，亦或者现在在太玄教面对黑袍老者，那句藏着的话意思从来没变过。</p> 唐未济接着这句话的意思，轻声道：“谁敢动我方寸山弟子。”</p> 他的话语声从未像现在这般平静，因为他的心前所未有地强大。</p> 他的神态从未像现在这样神采飞扬，因为他身后站着的是整个方寸山。</p> ……</p> 很多人喜欢吵架，吵架的时候更喜欢声音大，因为声音大了可以把别人说的话压下去，耳朵里只听见自己的说话声，然后便会觉得自己很厉害。</p> 然而这件事情却没有任何意义，吵架这件事情本身便没有任何意义，真正的强者不需要吵架也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有弱者才会徒逞口舌之力。</p> 平静并不是安静。</p> 平静意味着强大，反之，情绪波动越大越是色厉内荏。</p> 唐未济现在便很平静，哪怕从纸面上来看，他们这里的实力处于绝对的弱势。实力最强的泽阳不过才化气境，他自己也不过才驭气境而已。对方站着的邢长老和黑袍老者却都是三元境的实力，要灭了他们轻轻松松。</p> 然而不管是邢长老还是黑袍老者，这会儿都觉得自己的手脚有些僵硬，不敢动手。</p> 原因其实很简单。</p> 如果说唐未济站在这边，被按上了奸细的名头的话，那么他便不能代表方寸山。</p> 但当这些刚刚从战场上浴血厮杀下来的方寸山弟子又站在了唐未济身前的时候，方寸山的态度已经表示得很明确了。</p> 无论是谁，哪怕是捉刀教的教主亲自在这里，他也不敢动手，除非他豁出去想要和方寸山大战一场。</p> 荣冬锴吓白了脸色，心想原来这便是方寸山么。</p> 无数长老神色各异，心想原来关于方寸山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p> 雨秋河站在一旁，直到现在都插不上话，却不自觉松了口气，看着唐未济有些羡慕，心想这才是师兄弟么，难怪买剑大师兄是方寸山出身，理当如此。</p> 黑袍老者铁青着脸，看着泽阳，“他是妖族奸细，你方寸山竟敢如此维护一名奸细？”</p> 泽阳冷笑道：“唐师弟说得清楚，他不是奸细，你若非要这么说，拿出证据来。我说的不是这些间接证据，这些东西都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要的是切切实实的证据。”</p> “在没有证据之前，谁敢动我方寸山弟子，便是与我方寸山开战！”</p> 邢长老哆嗦着嘴皮子，手指指着泽阳，气道：“妖族大敌当前，你想引发内战不成？”</p> 唐未济看着邢长老，心中冷笑不止。</p> 老子为了帮你们剑南道该说的都说了，被你们诬陷成奸细，那会儿你们可曾想到剑南道内战？现在眼看着说不过了，倒是拿起大义当帽子往自己头上扣了。</p> 唐未济冷冷道：“这里是剑南道，不是我龙州府。”</p> 泽阳看着了一眼，欲言又止。唐未济这话放在这里很正常，但若是传出去的话只怕又要被人诟病，说他丧心病狂，冷血动物。</p> 只是唐未济已经如此说了，他只得在心中叹了口气，没有多言。</p> 唐未济懒得多看这些人一眼，他扔下一句话，扭头便要走，“这里的事情随便你们怎么处理，我的话爱信不信，不信拉倒，我是不管了，诸位师兄弟，走吧。”</p> 方寸山弟子跟在唐未济身边，眼珠子一个个盯着大殿内的邢长老与黑袍老者，生怕他们狗急跳墙。</p>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平和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p> “且慢。”</p> 唐未济听出了那道声音的主人，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p> 因为这道声音的主人值得他如此做，他转过头，“佛子有何赐教。”</p> 人群排开，佛子坐在原地，眉眼温和，“我只想知道，你的消息从何而来。”</p> 人群中，邢长老与黑袍老者对视了一眼，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佛子难不成也是自己这边的？</p> 其余长老才想起来，唐未济身上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他的消息从何而来，只要他一天不解释清楚了，他身上的嫌疑便一天不会排除。</p> 佛子问话自然不是这个原因，对佛子来说，唐未济是不是奸细都不重要，这消息的来源才是最重要的。</p> 因为这消息的来源关系到剑南道之后对妖族的应对手段。</p> 唐未济明白了他的意思，有所明悟，于是便说了一句稳定人心的“大实话”。</p> “是我师父传音心湖让我与你们说的，也是他老人家让我别提到他的，而今迫不得已违背师命，还希望日后佛子在我师父面前多美言两句。”</p> 佛子愣了一下，点头致谢。</p> 其余人跟着愣了一下，半晌才想起来唐未济的师父是谁。</p> 方寸山九长老。</p> 传闻中三仙境顶峰人物，论起战力与李四不相上下，论起神秘比李四还要神秘。</p> 原来是他！</p> 所有人心中恍然大悟，看向唐未济的眼神再次发生了改变。不是他自己提醒，他们都忘了唐未济的来头之大。</p> 方才有想动手杀奸细的长老一阵后怕，还好自己没动手，若是动了手，不说方寸山，九长老一人都会在大唐掀起怎样的巨大风浪。</p> 邢长老看着唐未济，牙齿都要咬碎了。</p> 他娘的，这消息是九长老告诉你的？你早说啊，偏偏等到现在才说，这不是坑人么！</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八十七章 证据呢？）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八十八章 道缘树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吴能有些茫然。</p> 唐未济还是走了。</p> 虽然说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奸细，但已经有那么多事情说明了他的身份了，山上的长老为什么不敢动手？</p> 这些事情他理解不了，他只记得自己那两个好友死在自己怀中的凄惨模样。</p> 这不公平。</p> 他还记得方寸山那些弟子走的时候那嚣张模样，落在吴能的眼中无比地刺眼。</p> 他决定复仇，用自己的方式。</p> 太玄宗随后证明了唐未济带来的消息是准确的，剑南道各家宗门的弟子要继续赶赴战场。</p> 太玄教守山大阵之内陷入诡异的安静之中，各家宗门的三代弟子自然是不愿意出去战斗的同时还要提防着酒馆的乌鸦，但各家长老虽然沉默，态度却足够坚决，哪怕不想这么做也得这么做。</p> 其中原因自然是不方便与三代弟子说的，自然而然的，所有的恨意便落在了唐未济的头上。</p> 无数满怀着恶意的揣测与话语蜂拥而来，类似唐未济生怕有人抢了他的大唐第二天才的名头，所以故意设局弄死他的同辈竞争对手这样的话语越传越离谱。</p>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呼声要求处死唐未济这个妖族奸细，唐未济的恶名之盛，远远胜过他之前的天才之名。</p> 然而不管呼声如何之高，人们对唐未济如何厌弃，二代长老没有一个动手的，唐未济与方寸山弟子也仅仅只是被禁足在了太玄教之内，据说方寸山买剑也正在赶往太玄教的途中。</p> 战局糜烂，因为之前的那场刺杀，血修由优势变成了劣势，虽然圣皇下令肃清剑南道的乌鸦酒馆，但酒馆存在的时间比大唐还要久远，又哪里是能清扫干净的。</p> 好在各个宗派都知道唐未济说的那番话若是真成了事实对整个人族是怎么样的一种灾难，加上有佛子作证那些话的真实性，各家宗派都再次派来了第二批的援兵。</p> 掌教真人带着黄龙人和蟒袍男子陷入了破碎的小世界之中，迄今为止依旧没有音信，这不得不让人忧心忡忡。</p> 然而便在这时，太玄教之内再生事端。</p> ……</p> 方寸山弟子有一片专属的宅院用以居住，因为唐未济的原因，这片地区很少有人前来，方寸山弟子乐得如此，潜心修炼。</p> 在这片腥风血雨之中，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晚春，入了初夏。夏至过去之后天气逐渐变暖，唐未济喜欢上了钓鱼。</p> 宅院后面恰好有一条小河，唐未济这天照往常一样往大柳树下一坐，打了个窝，投了个饵，正准备下钩，远处忽然吹来一阵风。</p> 唐未济突然皱起了眉头，得益于之前在金鼎阵内的感悟，他现在的境界虽然只是驭气境，五识却极其敏锐。</p> 三气，三元，三仙，比的是对这个世界的理解。</p> 三元境可以摸到道的痕迹，所谓知道不知道，寻道而行，所以可以借用天地之力；三仙境则是更进一步，拥有自己的道，形成属于自己的小天地。</p> 当初在天都的时候，瑾公主救唐未济所用的恒河沙便是化作了一方小天地镇压移洛，却终究被她逃了出去。</p> 而在太玄教的金鼎阵之内，不触及天地间的道便无法破阵。这两者看着相似，其实有天差地别。</p> 吹来的这阵风明显与寻常的风不同，甚至已经超脱了三元境所能达到的范畴，隐隐有独立于这个世界的道在风中，然而唐未济却偏偏生出了一些感应。</p> 这是很无稽的事情，却偏偏在他身上发生了。</p> 这只能说明一个原因，这阵风与他有关，所以他才会冥冥中生出感应。</p> 他仔细看向那阵风。</p> 那阵风初始时只是寻常，轻轻吹过，头顶上的棉花糖一般的云朵被轻轻推离了之前的位置，柳树梢在他的头顶上挥舞着嫩芽，河面轻轻皱了起来，碧绿可人。</p> 然后他便察觉到了那阵风所要去往的方向，唐未济站起来看着那个方向，心想那株道缘树终于成熟了么。</p> 只是这株道缘树的成熟与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何会冥冥中生出感应。</p> 道缘树所在的那座山头便像是天地间产生了一道漩涡，天地灵气在这阵风的驱使下往漩涡正中心投过去。</p> 云层更上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金黄色的雷眼，恐怖的金色闪电贯穿天际。</p> 天色黯淡了下来，金色雷海倒垂，化作一座金色的小山往那片区域密密麻麻碾压下去。</p> 唐未济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冰凉凉的水珠，原来是下雨了。</p> 河面上有银色的鱼不停跳出水面，淅淅沥沥的雨点随风飘落。</p> 那片雷海的气息越发恐怖，天色彻底阴沉下来，不仅仅是唐未济一个人，整个太玄教的人都被这一幕所惊动。</p> 轰！</p> 雷海不断劈落金色闪电，隐约间可以看见天地间有巨大的树形虚影出现，伫立在这雷海下方，接受者雷海的洗礼，枝叶晶莹，迎风婆娑，有无数新枝随雷而长，有无数新叶随雨而生。</p> 天地间的灵气在一瞬间被抽走，片刻的窒息之后却又从那个方向生来无数空灵气息，每一个感受到这股气息的血修飘飘欲仙，念头通达了许多，有许多尚在瓶颈的血修在这气息的促使下竟然就地坐下，开始破境。</p> 风更大了，几乎是奔啸而过，将积存在大地上的最后一丝热气撕扯得粉碎，然后带起所有能带起的东西，无比蛮横地投入到雷眼之中。</p> 冥冥中似乎有大物睁开眼睛，冷漠地看着这方天地，树形虚影在这气息的压迫之下轰然倒塌断裂。</p> 惊呼声还未来得及传来，那倒塌的树木之上又生出了嫩枝，嫩枝仅有一根，枝上九枚碧叶，每片叶片上有天地至理凝成的纹路，玄奥而神秘，无数金色的雷丝在叶片上蔓延跳动。</p> 雷海越发狂暴，似乎那天幕上的存在被激怒，金色的闪电颜色越发深厚，化作暗金色，同时有坠落人间的雨点开始变成了血红色，就像是无比巨大的存在受了重伤，鲜血洒落人间。</p> 风又变了。</p> 风向不再朝向道缘树，而开始往上升。</p> 贴近地面的风往上升，如刀子一般直刺向天空，唐未济看见天空中厚厚的雷云被这些风钻出密密麻麻的小孔，然后被持续吹拂过的风撕扯成更暴烈的雨点。</p> 暴雨如注。</p> 小河中的水面开始上涨，越来越多的鱼儿往河面跳动，透明的河面上银鳞粼涌。</p> 雷云被撕碎，却没有见到云后藏着的太阳，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庞大的电光。</p> 整片天空都被雷域覆盖，漆黑的天幕中雷芒一闪而过的瞬间，残存的极尽黑色让人怀疑这个世界的本质是否是死寂与黑暗。</p> 远远的，有无数苍茫的声音在远处响起，随风而来，有人认出那是白骨渊海藏身的三仙境大妖在嚎叫。</p> 唐未济看着头顶的柳树枝，心想这道缘树到底是什么东西。</p> 他头顶垂落的柳枝一根根倒数向天空，就像是一根根向着天空宣战的利箭。</p> 河水开始翻滚，大地似乎都开始动弹，道缘树那边笼罩的迷雾越发浓郁，唐未济所能看见的画面却越发清楚。</p> 前者是金鼎阵在全力运转，后者则是天地灵物出世时候怎么也掩盖不去的异象。</p> 突然有一道闪电自天边而来，笔直将这片黑暗的天空截成两段，化作金色的龙首，往那根刚刚生出的嫩枝撞过去。</p> 如果不是唐未济见识过世间的最后一条真龙，他差点便以为这是黑龙的原型了。</p> 嫩枝上的九枚叶片同时闪出一阵光芒，化作光幕，将闪电挡在外面。</p> 闪电并没有消失，堆积在那道光幕外面，将那边包裹成了一团金色雷球。</p> 然而就连那雷球都无法奈何道缘树，金鼎阵运转到了极致，化作一尊巨大的青铜鼎，一口将雷球吞了进去。</p> 磅礴大雨逐渐平息，雨点不再砸得唐未济脸颊生疼。</p> 白骨渊海的巨妖嘶吼声逐渐变小，直至听不见。</p>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切快要结束的时候，天空中的雷眼闪了闪，突然间消失。</p> 然后紧跟着便是一声悲痛欲绝的大吼，刚刚才停息的风变得更大，如刀子一般穿梭在大地之上。</p> 山头上无数高大的树木被狂风连根拔起，从山顶坠落深谷。</p> 又有无数飞鸟在空中被狂风切割得血肉模糊，坠落下来。</p> 唐未济头顶的柳条如鞭子一边抽打着空气，柳枝上的柳叶被大风搅得粉碎，只留下光秃秃的柳枝。</p> 河面生起惊涛骇浪，无数鱼儿被抛飞出来，然后被紧跟着重重拍下的水面击晕过去。</p> 只是眨眼功夫，河面上飘起了一堆翻起白肚皮的死鱼。</p> 唐未济看着眼前的景象，眉头仅仅蹙了起来，那种感觉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强了。</p> “这是怎么回事？”泽阳从宅院中匆匆走到唐未济身边，看向那个方向，面色凝重。</p> 唐未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p> 风停了，雨静了，然而头顶的天色却始终阴暗。</p> 钱广匆匆而去，然后在天色彻底暗下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消息。</p> “道缘树被人偷走了两片树叶，大师兄身受重伤，被发现昏迷在墨染山下。”</p> 唐未济的一颗心顿时往下一坠。</p> 墨染山是太玄教师叔祖所待的那座山，也是道缘树所在的那座山。</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八十八章 道缘树）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八十九章 苍天不公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买剑怎么会在太玄教？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墨染山，他出现在墨染山为什么方寸山弟子不知道。</p> 更主要的是，买剑怎么可能会重伤昏迷？</p> 对上一个问题任何人都不知道答案，对下一个问题，所有人心中都有了一个猜想。</p> 因为买剑出现在墨染山的时机实在太巧了，巧到那阵起于天地终于天地的风刚好消失，巧到道缘树的九枚叶片恰好少了两枚。</p> 难不成买剑与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p> 一念及此，所有人的心头都有些沉重。</p> 已是深夜，所有人看着外面的天空，从未有过的压抑感涌上心头，就连泽阳一时间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p> 有人冲动地想着现在就去墨染山救大师兄，只是墨染山有一位三仙境的师叔祖，如何去救？救回来之后呢？又该怎么办。</p> 还有人想着现在通知师长还能不能来得及过来救人，万一师兄重伤不愈死了怎么办。</p> 更多的人则是面无土色站在那边，宛如天塌了下来。</p> 在这一代的方寸山弟子心中，买剑是他们的大师兄，是总是走在他们前面的身影，是压在他们心头的大石头，却又是无数弟子自信自傲的来源。</p> 买剑重伤，就像是一直挡住自己头顶天空的那把伞被人拿开了，冰冷的雨水却毫不留情地砸在了他们的脸上。</p> 以前行走江湖，提到方寸山必然提到买剑，提到买剑做起任何事情方寸山弟子都是底气十足，买剑堪称他们的精神偶像，在这一点上甚至胜过方寸山三仙境的大能。</p> 但现在大师兄重伤昏迷，日后怎么办？换一个更大胆的想法，若是大师兄不幸殒命，方寸山该怎么办？</p> 更可怕的是大师兄本身被牵扯进了这个看不见的大漩涡中，他们这些身为师弟的又能怎么办？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师兄任人鱼肉么。</p> 或是等人，等方寸山长老辈的人过来？但即便是他们，来了又能做什么，除非是三仙境亲临，才能和太玄教的师叔祖平起平坐。</p> 无数人把目光投向了他们之中的最强者——五雷峰泽阳。</p> 泽阳把目光投向了唐未济。</p> 唐未济站起身来，很平静地说道：“我去墨染山走一趟。”</p> 泽阳的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他站起身来沉声道：“我跟你一起去。”</p> 唐未济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多不好，看着像示威，这里更需要你。”</p> 泽阳有些担心，“你能行么。”</p> 唐未济笑得恣意，“在场诸位，我不行谁行。”</p> 他放下钓竿，走出宅院，踏过了那条河，要去登那座山。</p> 泽阳看着他的背影，恍惚间觉得这片夜色变得明亮了许多。</p> 无数方寸山弟子沉默着看着他的背影，就像是在看第二个买剑。</p> 信心在不知不觉之间回到了他的心中，慌乱化作了平静，平静意味着强大。</p> ……</p> 有人因为得到而强大，有人因为失去而强大，有人因为失无可失而强大，唐未济因为那天在大殿之内有无数方寸山弟子自战场火速赶回来站在他的身后而强大。</p> 强大往往用来形容境界，很多人觉得内心的强大是虚的，并不重要，但事实上，内心的强大才是真的强大。</p> 唐未济向着墨染山走去，他走在河面上，走在柳树间，走在云朵下面，走在雨丝中间。</p> 他的目光随着步子的迈出而变得坚定，他的眼神随着步子越迈越大而变得锐利，他的心随着眼神与目光变得更加镇定，当嘴角的苦涩笑容完全逝去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了墨染山之前。</p> 十九年来，唐未济前所未有的强大。</p> 金鼎阵就在他的面前，比起他上次闯阵，金鼎阵之中雾气更重，显然也更加凶险，破阵艰难。</p> 这是给想要登山者的考验，虽然仅仅只是第一重考验，却足以拦住现在的唐未济，让他连第一步都迈不出。</p> 这本就是能拦住三仙境，阻挡雷劫用的阵法，你一个区区三气境还能破阵第二次不成？</p> 唐未济要登山，要登山便必须要破阵，然而他又没有破阵的实力，只要敢迈出一步便会迷失在这座山中，他该如何去做？</p> 事实告诉我们，通往成功的道路从来不会只留下一条。</p> 唐未济要上山且必须要上山，他也一样要破阵，但破阵并不代表一定要硬闯。</p> 他站在阵前，朗声道：“方寸山弟子唐未济求见欧阳前辈。”</p> 金鼎阵并没有消散，这很正常，太玄教师叔祖不说实力，便是那辈分都在那边摆着呢，是谁想见便能见的？</p> 墨染山下早已经聚集了无数人，都是闻讯而来的各宗派弟子，太玄教自己的人最多。雨秋河也站在人群之中，眼神复杂地看着唐未济，他心想你不过方寸山三代弟子，这如何能上山。</p> 更多的人在嘲笑着唐未济的不自量力，少部分的人依旧把唐未济当做妖族奸细，带着无比仇恨且讥讽的目光看着他，吴能便是其中一个，他想你也配登上墨染山？</p> 果不其然，金鼎阵依旧没有丝毫动静。</p> 唐未济安静地站在墨染山下，静静等着什么。</p> “他就是唐未济？那个狗奸细？”</p> “可不就是他么，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身上都带着妖族的臭味，也想上墨染山。”</p> 周围讥笑的声音越发大了，有人壮着胆子在人群中叫嚷道：“臭弟弟，凭你也配？”</p> 雨秋河冷眼向着那边看过去，心想你算个什么东西，开口弟弟闭口弟弟，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是从哪个狗洞里扒拉出来的。</p> 吴能听着有些不舒服，心中却莫名畅快，就像是三伏天喝了一大碗冰水，凉到了心里。</p> 有个小道童从金鼎阵中走了出来，站在唐未济面前，面色带着许多不耐烦，“您请回吧，师叔祖不愿见您。”</p> 唐未济道：“为何？我乃方寸山弟子，有大事求见欧阳前辈，前辈为何不愿见我。”</p> 小道童奇怪看着他，心想师叔祖不愿意见你你自己不知道原因？在这里装什么蒜呢，他很想告诉唐未济还不是因为你师兄，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想见师叔祖的人多了去了，你什么身份。”</p> 唐未济道：“我代表方寸山而来。”</p> 小道童有些想笑，若是买剑说出这种话来，天底下的人谁都不会反对，但你区区一个驭气境弟子也有脸说出这种话？</p> 他很不客气地问道：“脸呢？”</p> 他紧跟着又问道：“谁给你的自信？”</p> 唐未济正色道：“方寸山。”</p> 小道童不愿与他扯皮，转身就要上山。</p> 人群中的咒骂声变小，讥笑他不自量力的声音越发大了，大到似乎要把他淹没。</p> 唐未济又说道：“我师父是九长老。”</p> 小道童转脸很不耐烦地看着他，“所以呢？”</p> 唐未济道：“蓝山主是我师父所提。”</p> 小道童冷笑着又问了一句，“所以呢？”</p> 这话刚落，他突然发现山间的笑声似乎稀落了许多，小道童很奇怪地看过去，发现许多人若有所思。</p> 他心想这有什么好想的，却突然想到了三个字——九长老。</p> 九长老是一个很传奇的人物，他的传奇度与他的神秘度一样人所周知，能牵扯到九长老的事情从来不简单。</p> 但即便这样又如何，你是九长老弟子，又不是九长老本人，即便是九长老的弟子便能代表方寸山了？</p> 三代弟子之中除了买剑，谁能代表各自宗派。</p> 天底下没人。</p> 小道童觉得唐未济这人像是疯了，摇了摇头便要上山，突然发现自己身后的金鼎阵不知何时已经开了。</p> 他站在那边，顿时怔住了。</p> 山顶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如雷光劈落，声音听在众人耳朵里，所有人的心湖中却降下了一道真实存在的雷霆，心湖防御力不够的血修已经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p> “请唐未济上山。”</p> 小道童又怔住了，这个请字……</p> 雨秋河在人群中朗声急道：“还愣着干什么呢！”</p> 小道童如醍醐灌顶，连忙扯住唐未济的衣袖，正色道：“请！”</p> 人群中的吴能眼看着唐未济的身形消失在云雾中，又气又急，忍不住怒喝道：“凭什么啊！”</p> 有人酸溜溜道：“能凭什么，凭人家有个好师父呗。”</p> 吴能挠了挠头，怎么也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是怎么回事。</p> 他又想了想，眼看着人群都散得差不多了，他才反应过来。</p> 九长老的弟子这个身份的确不高，九长老再怎么传奇，也只是方寸山二代长老，他的弟子也只是普通的三代弟子，但关键就在于唐未济说的另外一句话。</p> 蓝山主是九长老所提。</p> 这是一桩人尽皆知的密事。</p> 说它人尽皆知，是因为谁都知道十六年前方寸山的那场惊变，说它是密事，因为人人都猜到了惊变的来源、过程、甚至结果，但谁都没有亲眼见过，方寸山的人也从来没有证明过这桩事情的真实。</p> 当这件事情从唐未济口中亲口说出来之后，他的身份便顿时不一样了。</p> 他虽然是三代弟子，但蓝如玉若是九长老所提，那么便也有师徒之实，唐未济这么算下来算是方寸山山主师弟，可勉强跻身方寸山二代之中，如何不能代替方寸山。</p> 吴能一瞬间面如土色，胸中愤懑，只觉苍天不公，瞎了眼睛。</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八十九章 苍天不公）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九十章 太玄教的劫难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太玄教师叔祖俗家姓欧阳，名不知，在他还不是血修之前，他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茶农。</p> 再到后来，小欧阳慢慢变成了大欧阳，茶农也变成了血修，并且实力突飞猛进，最后变成了欧阳前辈。</p> 欧阳前辈有一个怪癖，他从踏入三仙境之后便一直守着墨染山上的道缘树，除了那次对黄泉宗下手他下了一次山，这几十年来一直不曾出过山。</p> 哪怕是剑南道发生再大的事情，他都不会睁眼多看一眼，他的视线全都放在了那棵道缘树之上。</p> 所以当这棵道缘树好不容易成熟，却被人偷去了两枚叶片之后，他到底有多恼怒可想而知。</p> 唐未济登上墨染山山巅之后，一眼便看见了那棵道缘树。</p> 比起他上次来这里看见的那棵巨大古树，道缘树已经缩小了太多，就像是插在盆景中的一根柳枝。</p> 柳枝下面有七枚叶片，每一枚叶片上面都有微光凝成玄妙的符文，随着道缘树一旁师叔祖的呼吸微微闪着光。</p> 这棵道缘树最上方明显有两枚叶片被摘了，断口还在往外渗出星星点点的光辉，整棵树看起来便有些不协调，有些蔫。</p> 欧阳师叔祖睁开眼睛，声音沙哑且冰冷，就像是从深渊里面刚刚爬上来的恶鬼，哪里有唐未济第一次见到他时候的仙人模样。</p> “你想救你师兄？不可能的，你走吧。”</p> 唐未济恭敬道：“晚辈曾经听过一个故事。”</p> “我让你过来不是让你讲故事的。”欧阳前辈抬起眼皮，一双眼睛猩红如血海，“你带句话给你们山主，这棵道缘树是我的命根子，既然方寸山与这件事情有关系，那么就帮我把道缘树找回来，不然的话买剑也别想活了。”</p> “欧阳前辈排资论辈的话自然有资格与我们山主说这番话，但前辈为何笃定我方寸山与这事有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师兄现在可还在昏迷之中，前辈可知道他为何昏迷，伤于何人之手？”</p> 欧阳师叔祖沉默了片刻，冷声道：“道缘树异变之时，我搜遍了墨染山上下，也只见他一人，不是他在捣鬼还能是谁。”</p> 唐未济知道他口中说的那个他便是买剑，深吸一口气，不慌不忙道：“那前辈可知道我师兄是伤在何人之手。”</p> 欧阳师叔祖冷笑道：“金鼎阵。”</p> 唐未济顿时便沉默了，谁也不知道买剑竟然是伤在金鼎阵之下，显然欧阳师叔祖是在藏着这个消息，就等他们方寸山的人上门。</p> 人证物证俱在，哪怕是唐未济都不知道该如何替买剑开脱。</p> 他想到了那阵风，“昨日异象惊天动地，我师兄不过才固元境，想要从前辈眼皮子下面偷走两枚道缘树的叶子，是不是太过天方夜谭了。”</p> 欧阳师叔祖沉默了，他的表情变幻莫测，似乎这其中有难言之隐。</p> 他摆了摆手，重重道：“这两枚叶片，若是方寸山不帮我找回来，那么就休怪我无情。”</p> 唐未济道：“好，此事我替山主答应了，但前辈务必保证我师兄的安全，若是能救醒师兄，还望前辈不遗余力，若是能从我师兄嘴里得到一些答案，对找回前辈的道缘树也有裨益。”</p> “我只给你半个月时间，半个月之后不管买剑有没有清醒，我都会向你们方寸山问战。”</p> 欧阳师叔祖闭上眼睛，轻轻挥了挥手，身后的道缘树在微风中瑟瑟发抖，看着很是可怜。</p> 回到那座小河后面的宅院，泽阳面色沉重地告诉唐未济一个消息，方寸山派来剑南道的第二批弟子已经到了，领头人正是买剑。据领头弟子所说，买剑七天前离开队伍独自出发，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便断了联系，再之后出现的时候便是在墨染山。</p> 这意思也就是说，方寸山第二批人刚到，现在回宗告诉山主再派人过来时间也赶不及了，唐未济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帮买剑洗刷嫌疑，在欧阳师叔祖手上多一天，买剑便更危险一分。</p> 想都不用想，若十五天之后欧阳师叔祖问战方寸山的话，买剑的命只怕就没了。</p> “唐师弟，怎么办？”泽阳很是着急，眼神一会儿坚定一会儿犹豫，须臾间又化作绝望。</p> 唐未济看着墨染山的方向，“我需要去见一个人。”</p> ……</p> 吴能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只穿着内衣躺在野外，他猛地跳了起来，双掌之间拉出一道火焰长蛇，低声喝道：“谁！”</p> “别这么紧张。”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说话人就在他身后，若即若离的声音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p> 吴能猛地回过头，手中的火焰长蛇鞭朝着身后抽打过去，只听“啪”地一声脆响，他身后哪里有人。</p> “我若是想杀你的话你早就没命了。”</p> 那声音依旧如影随形，吴能心里头生出一道寒意，头皮好似在这一瞬间炸开，他僵住了手臂，火焰长蛇在他的筛糠一般颤抖着，他动都没法动。</p> “放松点。”那声音又说话了，轻笑着，很轻松。</p> 有一只手轻轻拍在了他的肩头上，吴能狠狠打了个冷颤，想要一鞭子抽回去，却依旧动弹不得。想，也仅仅只能是想想了。</p> “我听说你和唐未济有深仇大恨？”</p> 吴能愣了一下，心想这难道是唐未济？只是声音却不像啊。</p> 他只觉得一股热气涌上心头，心中的想法不自觉脱口而出，“不是。”</p> “那你为什么那么想杀他？”</p> “他行在了错误的道路上。”吴能的双眼幽幽似两口深井，“我是在帮他解脱。”</p> “不错。”</p> 吴能发现自己突然能动了。</p> “我给你一个杀唐未济的机会。”</p> 他扭头去看，身后依旧没有一个人，再转过头的时候，面前却悬着一张薄薄的纸张。</p> 吴能把纸张拿在手里，只是看了两眼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呼吸变得无比急促，他一双手轻轻颤抖着，仿佛快拿捏不住手里的那张纸，那张纸重逾千斤。</p> ……</p> 太玄教最著名的当属阵法与血脉秘宝，唐未济找到雨秋河的时候，他正在炼制一个极其古怪的血脉秘宝，那件秘宝由翠玉雕镂而成，看上去像是一枚由藤蔓织成的圆球。圆球中间有一枚血色的珠子，于是让这颗圆球看上去又像是一枚眼珠。</p> 雨秋河背对着唐未济，放下手里的这颗玉球，沉默片刻，冷声问道：“你来做什么。”</p> 墨染山发生的那件事情旁人不清楚细节，雨秋河身为掌教真人的弟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事情，所以他冷淡的态度便也有了解释。</p> 唐未济并没有说太多的废话，他只是问道：“你相信我么。”</p> 雨秋河背对着他没说话。</p> 唐未济又问道：“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我师兄吧。”</p> 雨秋河低下头，半晌又抬起头问道：“你现在与我说这些有什么用。”</p> 唐未济道：“我想知道那天在墨染山金鼎阵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p> 雨秋河失笑道：“我怎么会知道。”</p> 唐未济道：“你不知道，金鼎阵却是知道的，无论大师兄是怎么进去的，金鼎阵内总归会留下痕迹，我希望你帮我把那些天地灵气运转的痕迹拿给我看看。”</p> 雨秋河静默着像是木头人。</p> 唐未济便静静站在他的身后，在他身后是千万亩竹林被风压下身子，然后再倔强地反弹回来，发出波涛一般的声响。</p> 让人窒息的死寂之后，雨秋河终于道：“好，我会去试试看。”</p> 唐未济点了点头，“拜托了。”</p> 他转身要走，却又被雨秋河唤住。</p> 雨秋河转过脸来，面色苍白，没有一丁点的血色，他好似一下子成熟了许多。</p> 剑南道的战局陷入僵持阶段，掌教真人与另外两位三仙境陷入小世界中生死不知，现在欧阳师叔祖那边又出了事情，如日中天的太玄教似乎一下子便陷入了绝境之中，无论如何，他这个掌教真人的弟子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开始成熟起来。</p> 雨秋河把手里的玉球递给了唐未济，“这个送给你，别让我白帮你。”</p> 唐未济点了点头，“我会尽力的。”</p> 雨秋河看着他，嗫嚅了半天，点头道：“之前宁师妹的事情，还没有谢谢你。”</p> 唐未济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太玄教掌教真人的女儿，也就是他之前在平铁坝救下的太玄教女子。</p> 唐未济摇头道：“没什么大事，顺手而为之，你……你之前要龙涎是为了她？”</p> 雨秋河不奇怪唐未济能看出那女子身上的缺陷，点头道：“如果还有龙涎的话，记得留给我。”</p> 唐未济摇头道：“那女子太过自私，不适合你。”</p> 雨秋河摆了摆手，“她只是不善于表达自己而已。”</p> “对了。”雨秋河道：“你如果真想查查看买剑是怎么进太玄宗的话，我建议你去找一趟司礼长老，如今宗门大阵是他在主持，一位不属于太玄教的三元境进入宗门之内，大阵应当会有反应。”</p> 唐未济点了点头，下山往后山行去。</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九十章 太玄教的劫难）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九十一章 丢失的金莲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唐未济去了一趟后山，见了一趟司礼长老，然后又去了一趟墨染山，见了一次师叔祖，最后回到河畔小院的时候已经是一天过去了。</p> 当他踏进小院的时候，才发现方寸山弟子不知何时早已默默列阵在院中，视线尽皆落在他的身上。</p> 那些目光之中藏着的是信任，是期盼，是焦急，当然，还有一些怀疑。</p> 唐未济感觉到夜幕中藏着的巨大压力，他看着黑暗中那些闪亮如同星星的眼睛，厉声道：“你们想做什么？”</p> 他放缓了声音，“放心吧，我能搞定这一切。”</p> 方寸山弟子默默散去，唐未济重新来到了河边。</p> 在去年冬天的时候，承流峰上的雪化作瀑布从山峰落下，然后在半空中被冻成了水晶。</p> 唐未济在小河边看了一夜，做出了一个选择，决定和之前的自己做个了断，然后他跳进了河里，见到了一位没有穿衣服的师姐，春光明媚。</p> 今夜他站在太玄教这条小河边，不知为何，竟也有些想跳入水中。</p> 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人生到底是什么，现在看着眼前的这条河，却多了一些明悟。</p> 原来人生就是一个个的选择，每一个选择都会导致你接下来的路会怎么走，就像是随机元素的游戏一样，只是人生的道路远比游戏复杂得多。</p> 因为他选择了去雪里山，所以才会被带回方寸山落在了九长老的手上。</p> 因为他选择了来天都，才会遇见了李四与世间第一条真龙。</p> 因为他遇见了修武，才知道茂才原来真的是在害他，所以把过去放下的一切又重新捡拾了回来。</p> 因为他选择了来太玄教，今夜他才会重新回到河边，需要再次做出一个选择。</p> 人生就像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圆，走了不知多远，才发现一直兜兜转转，都是在原地踏步而已。</p> 唐未济需要勇敢地踏出这道圆圈，这是早已经命中注定的事情。</p> 也许在他答应了买剑代替他前往天都飞虹苑的时候，在买剑倒下的时候他便势必要代替买剑站出来。</p> 这是因果，躲不掉的。</p> 只是选择做出来了，为什么还这么累呢。</p> 唐未济怔怔地看着月光下跃出水面的鱼，心想鱼纵然会被人吃掉，但人活得真不如鱼快活。</p> 活得这么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p> 唐未济出神想着。</p> 每个人都会有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哪怕是天底下最顶尖的人物，也势必会想到这个问题。</p> 人生几十年，活得这么累到底是为了什么？</p> 他摸出雨秋河给他的那枚玉球，仔细盯着玉球正中间的血玉，看着它在月光下反射光芒。</p> 一百个人，会有一百个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p> 唐未济收起了玉球，他想到了自己的答案。</p> 因为买剑在方寸山的时候站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三仙境的陆远。</p> 人是群居动物，那些关系就是一根根的丝线，当丝线多了之后，将人的一举一动捆缚住，人没了鱼那么轻灵，自然会累。</p> 而所有的累，最终的目的却是挣脱那些丝线的束缚，让自己流星一般的生命享受到比鱼更大的自在。</p> 在龙州府的那座山神庙之中，唐未济手脚缚着的丝线名为仇恨。到了天都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孑然一人，再没有什么能捆缚住他，然后修武便出现了。</p> 他直到现在也没有忘记修武魂归黄泉的最后一刻说的话，那么好好活着的定义到底是什么？</p> 唐未济在等天亮，司礼长老让他天亮之后再去一趟后山，他总觉得明天一早后山会给他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p> ……</p> 惊喜可以理解为褒义词，也可以看成是惊讶。</p> 唐未济在等明天的惊喜，吴能也在给唐未济准备着一个惊喜——一个足以致命的惊喜。</p> 他不知道给他消息的人是谁，是怎么知道自己想杀唐未济的，也不知道那人是什么目的，甚至连那个人走的时候是怎么走的他都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得到的这个消息足以要了唐未济的性命。</p>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唐未济有如此之大的恨意，也许是因为他心中坚信唐未济就是妖族奸细，也许是因为他为那两个仅有的朋友死在他面前的时候自己心中的无能为力找到了一个借口。</p> 不管导致他心理逐渐扭曲的原因是什么，杀唐未济已经成了他的信念，这便已经足够了。</p> 山下在太玄教大阵庇护中的散修有半数都被他召集了起来，这些人多是有家人朋友死在剑南道这场战斗中的，对奸细唐未济多多少少怀着一些恨意。</p> 吴能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在这个时候最为团结，爆发出让人瞠目结舌的力量。</p> 明天一早，太玄教势必会再起一场风暴，风暴所针对的对象依旧是唐未济，但掀起这场风暴的主人已经从长生宗和捉刀教变成了她们这些随处可见的草芥一般的无足轻重的人。</p> 吴能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头，看着那些人眼睛深处熊熊燃起的火焰，无比庄重肃穆，“兄弟们，铲除人奸，便在明日。”</p> ……</p> 欧阳师叔祖给唐未济的时间是十五天，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仅仅在第三天的时候一切矛盾都彻底激化。</p> 唐未济在后山等待的时候，以吴能为首的一大批散修跪在墨染山下，密密麻麻。</p> 吴能揭露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不仅仅唐未济是妖族奸细，就包括他那个师父九长老，也是十六年前从浮池之渊逃出来的大妖。</p> 这个消息简直可以说是天方夜谭，谁都知道九长老是怎么样德高望重的一个人，可以说如今的方寸山就是他一手缔造的辉煌，像这样的三仙境大能怎么可能是妖族。</p> 然而在嗤之以鼻的背后，无数人心情沉重，因为谁都想到了一件事情，九长老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似乎正好是浮池之渊崩碎没多久，难道这两者之间真的存在什么样的问题？</p> 吴能提出了一个假设，如果唐未济之前解释自己并非妖族奸细的理由是因为九长老，那么九长老自身就是妖族的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唐未济就是受九长老指使，两人都站在了妖族那边。</p> 这样既可以解释天都发生的事情，也可以解释剑南道发生的事情，更可以解释那个有关妖族谋划的来源——如果九长老真的是三仙境妖族的话，那三头从第二扇门跑出来的大妖自然也会把这个目的与九长老共享。</p> 太玄教诡异陷入安静之中，而就在这时，又有一个消息传过来，原本在天都的大将军出现在了剑南道，为三头三仙境大妖而来。</p> 这本来与此事无关，但偏偏大将军身边有一个人，名叫袁浩宇，是彩衣阁三元境巅峰的长老。</p> 吴能亲自得到了袁长老的证实，唐未济就是妖族奸细。</p> 对此事诸方态度截然不同，与方寸山交好的宗门义愤填膺，要求严惩这等信口雌黄的小人。</p> 与彩衣阁交好的江南道宗门则是确认袁浩宇说的必无虚言。</p> 方寸山弟子一个个再也忍不住，冲到墨染山下与那些散修对峙，言语之间屡次动手，散修与方寸山弟子各有受伤，等到唐未济匆匆赶到墨染山的时候，形势已经严峻到了极点。</p> 这还没完，更雪上加霜的是唐未济让雨秋河和司礼长老打听的事情很快有了结果，在唐未济赶到墨染山之后很快送到了他的手里。</p> 墨染山上下泾渭分明，散修极仇恨地看着面前的方寸山弟子，方寸山弟子面色冷硬，分毫不让，此事涉及宗门长辈，哪怕是最没心气的普通弟子这会儿都不会让步。</p> 正此时，墨染山上还没有结果传出来，太玄教之内又有一桩大事发生。</p> 一次巧合可以称之为巧合，无数次巧合叠加在一起，那便是有人故意而为之。</p> 唐未济嗅到了阴谋的味道。</p> 方才在后山才见到的司礼长老铁青着脸，对唐未济怒目而视。</p> 不仅仅是他，后山许多闭关的长老都被惊动，密密麻麻站在一起看得人胆寒。</p> 很快便有消息传过来，这个消息丝毫不比墨染山道缘树少了两片叶子来的要轻——风池中的三株气运金莲被人盗走了一株。</p> 太玄教的风池与方寸山的黑狱是同一种地方，被关押在此的人日日夜夜承受阴风洗涤魂魄的痛楚，比柄柄尖刀挑皮剔骨还更痛楚万分。</p> 谁也不知道风池中竟然藏着气运金莲这种传说中的东西，更没有人会想到风池竟然在太玄教后山。</p> 气运金莲关系到一个宗门千百年积攒的气运，气运之说虚无缥缈，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这种东西关系到一个宗门的盛衰，也就灭门之祸比此事更甚一筹了。</p> 从今日凌晨到金莲被盗，出现在风池的外人只有一个，司礼长老直勾勾看着唐未济，这个外人是谁不言而喻。</p> 司礼长老嘴唇哆嗦着，指着唐未济，在万籁俱寂之下冷声道：“金莲在哪？”</p> 墨染山上下，所有的目光聚集在唐未济身上，所有人耳朵里只余下这道声音。</p> 再没有一个人怀疑吴能的话，这比唐未济在天都被人怀疑杀人更加证据确凿，只是在天都时候有霜月帮他，现在又有谁能帮他？</p> 这才是真正的绝境。</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九十一章 丢失的金莲）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九十二章 都是棋子罢了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司礼长老的一句话，直接把唐未济推向了万丈深渊。</p> 谁都知道在金莲丢失的这段时间里只有唐未济一个外人在后山，除了他之外，几乎没有人再有嫌疑，而司礼长老的一句话只有四个字，这四个字却确定了就是唐未济盗走了金莲。</p> 如今掌教真人不在，掌律长老不知道藏在哪里，欧阳师叔祖又不关心墨染山下的任何事情，司礼长老便是太玄教最大的一位，他的话是不是便等同了太玄教的意思？</p> 所有人都在看着场中少年，想要看他如何回答。</p> 而今已经不再是散修与唐未济之间的矛盾，而是太玄教问责方寸山，若是处理不好的话便是两大宗门之间的战争，龙州府与剑南道势必会乱成一锅粥，而剑南道现在已经够乱的了，若是再加上方寸山，只怕妖族的谋划不成也将是万里焦土的结果。</p> 墨染山上的欧阳师叔祖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司礼长老的话，墨染山上的云一动不动，边缘有黑色蔓延。</p> 吴能涨红了脸叱道：“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方寸山说不准就是妖族的大本营，请司礼长老做主，我等愿为人族绵延竭尽全力，虽九死而无悔！”</p> 那群闹哄哄的散修各有各的心思，但在这种时候为了各自的目的又怎么会拆领头人的台，一个个用高声的言语鼎力支持。</p> 唐未济并不在方寸山对峙的那群人队伍之中，方寸山那群人领头的是泽阳，泽阳闻言冷冷道：“事关我方寸山长辈，若无真凭实据，我劝你还是小心言语，不然的话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我等也会将你碎尸万段！”</p> 吴能下意识看了一眼事件中心的唐未济，唐未济孤零零一个人站在一旁，背着手看着那座墨染山，不知道在想什么，落在旁人眼中自然多了一分萧瑟。</p> 吴能心中冷笑，心想今天抓到了你这丧心病狂的歹人，哪怕是豁出命去还能让你跑了不成？</p> 他指着泽阳大喝了一声，正气凛然，“住嘴！”</p> 泽阳竟然被这一声厉喝惊了一下，他从这个仅仅只有驭气境的汉子眼中看见了一种光，他不能理解那种光是什么，但是他能够感受到这光之中藏着的决绝与坚毅。</p> 吴能怒斥道：“事关人族存亡，大唐兴衰，哪怕是你师门长辈，你又怎能不多留一个心眼，我大唐千秋万载绵延不绝的国祚若是在你方寸山手里断绝，你便是天下共同的罪人，这个责任你担待得起么！”</p> 泽阳动容，然而他身后的方寸山弟子却不为所动，有人冷声道：“这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辞，想要泼脏水到我方寸山头上，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的命！”</p> 此言一出，顿时成了激化矛盾的导火索，散修那边有人嚷嚷道：“方寸山果然霸道，家大业大，了不起啊。”</p> 又有人道：“我的命就放在这里呢，你来拿啊！听说你们方寸山弟子喜欢到处嚷嚷这里是方寸山？别忘了这里是太玄教，不是你们方寸山！”</p> 一时间骂声四起，眼看着又要动手，吴能拦住了那些散修，看向唐未济，高声道：“我劝你识相一点，赶紧投降，把妖族的谋划一五一十说出来，还能饶你一条命，若不然的话他日定然将你方寸山夷为平地。”</p> 唐未济转头看向他问道：“你想我怎么做？”</p> 吴能精神一振，反问道：“你想怎么做？你还能怎么做。”</p> “交出金莲，坦白一切，尚有一线生机。”</p> 散修把唐未济的话看成了是他的示弱，一个个精神大振，站在吴能身后嚷嚷。</p> 方寸山弟子六神无主地看向唐未济，这些散修虽然背后没有什么势力，实力更是低微，但相比较他们却站在了正义的一方。甭管事实真相如何，至少他们现在是能让民众站在他们那一方的人。让方寸山弟子杀人可以，让他们处理这种事情岂不是难为人。</p> 泽阳看着唐未济，心想你该如何去做？说到底不管是九长老还是唐未济，吴能打的两个点都与唐未济有很大的关系。</p> 唐未济悠悠叹了口气，他方才在想一件事情。</p> 九长老的身份，他原以为除了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当然，已经死去的龙舟也知道，但龙舟已经死了，所以吴能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p> 他在想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知道九长老的身份，那么想来想去也仅仅只有移洛一个人了。</p> 只是现在不比当初，他的性命与移洛的性命绑在了一起，他死，移洛什么东西都得不到不说，费尽心思送到人间来的分身一样要死。</p> 九长老的身份若是披露出来的话，唐未济最大的依仗与靠山都会消失，不管九长老有没有死在他的手上，方寸山都将会从他的靠山变成他的敌人。</p> 九长老若是没死，鉴于他妖族的身份，方寸山势必与他划清界限，那么身为九长老唯一传人的唐未济能落得好么？</p> 唐未济若是想和九长老划清界限，那么就必须说出九长老是因为他而死，但到了那个时候，方寸山弟子又该怎么样？</p> 他们只会更加仇视他，如果说与九长老划清界限是碍于人族与妖族不可洗刷的深仇大恨，那么若是知道九长老死在唐未济手里，唐未济就会变成方寸山所有弟子共同的敌人。</p> 好在他们没有办法去验证九长老是不是妖族，与九长老的实力无关，而是因为九长老已经死了，归于天地连骨灰都没有留下，哪里去寻。</p> 无论左右，九长老的身份披露出来，给方寸山带来的只有灾难，给唐未济带来的只有死亡，那么移洛为什么要这么做？</p> 唐未济原以为平铁坝那边的话说开之后他与移洛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荣辱与共，现在看来移洛却有着自己的打算。</p> 难不成当日缔结的影契有什么猫腻？</p> 唐未济的目光变得深邃。</p> 大师兄那边的事情还没有梳理出结果，他又变成了偷盗金莲的嫌疑人，甚至九长老都变成了对方的打击目标，整个方寸山都陷入了不正名声当中。</p> 名声不正，说的话自然也就没有说服力，隐隐约约，唐未济虽然师兄重伤，但这个局却是有人冲着他而来的。</p> 他已经陷入了绝境，这种时候还有谁能救他？</p> 事情太多，纷杂到让唐未济脑子都疼了起来，他挥了挥手。</p> 吴能愣了一下，这是个什么意思？</p> 方寸山弟子却已经明白了唐未济的意思，事情那么多，要梳理出一条清晰的脉络来实在是很累人的事情。解决的方法分两种，这种方法走不通的话，那么自然还剩下另外一种方法。</p> 那种方法较之这种方法要简单太多了，干净利落。</p> 吴能似乎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看着唐未济冷冷道：“你什么意思。”</p> 唐未济已经很烦了，他的人身金镜要麻烦，师兄的命也系在他的手上，现在就连这些散修都把铲除他当成了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p> 哪里来的这么多最重要的事情，以天下为己任这种事情可以有，但也要看看你自己的情况，难道像现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人云亦云便是好事么？</p> 不能理性分析，没有自己的主见，注定了只能被人当做可以利用的棋子。</p> 唐未济感受到背后有一双手在拨弄着这些棋子，并且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麻烦。</p> 下棋想要赢很难，因为你要算到对方能算到的东西，然后再算到更多，很费心力。</p> 赢棋难，但想要不输棋却很容易。</p> 大不了把棋盘掀了，或者把对方的棋子拿走，我不与你下，你又如何在棋盘上赢我？</p> 唐未济淡淡说了一句话，算是回应吴能的问题，也算是给方寸山弟子一个答案，“既然如此，那就都杀了吧。”</p> 这些散修都是棋子，我把你的棋子拿走，你如何赢我？</p> 他的话语声极淡，比藏在天空中的云朵还要淡，比墨染山上吹下的风还要淡，但其中的血腥气却是极其浓郁，让所有人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他说出来的话。</p> 不说别人了，就连方寸山弟子有许多人都没回过神来。</p> 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是有力的反驳，在大义上压倒对方么，你把别人杀了个干净，岂不是让自己的境地更加不妙？</p> 泽阳忍不住喝道：“师弟！”</p> 吴能难以置信，惊呼道：“恶贼，你竟然如此嚣张，这里可是太玄教， 你竟然想杀人灭口？你即便杀了我们，这天下众生的悠悠之口你又如何能堵得上！”</p> 那群散修不仅没有半点惧怕，反而越发吵嚷起来。</p> 司礼长老面色难看至极，怒道：“唐未济，你莫要一错再错！”</p> 唐未济看着司礼长老，“风池在哪里我都不知道，金莲又怎么会是我拿的，再说他们……”</p> 他指着那群散修，“一个个信口雌黄污我方寸山名声，污我师尊名声，污一位三仙境大能的名声，真当我方寸山弟子是好欺负的么！”</p> 他转头厉喝道：“还不动手！”</p> 泽阳与一群方寸山弟子顿时回过神来，才想起来吴能他们迄今为止也只是说一说，并没有实际上的证据。</p> 既然只是口头话语，那么可以说是义愤讨贼、为国为民，那么也可以说是血口喷人、其心可诛。</p> 前者不能杀，后者人皆可杀。</p> 既然可杀，那么为何不敢杀？</p> 泽阳冷哼了一声，率先动了手，一道七彩流光径直往吴能那颗大好头颅卷过去。</p>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叹了口气，一道声音在太玄教大阵中响起。</p> “都停手吧。”</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九十二章 都是棋子罢了）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九十三章 论谁能代表大唐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七彩流光被轻而易举定在了半空中，化作一团灰蒙蒙的光雾，紧跟着又原路卷了回去，回到了泽阳的手中。</p> 泽阳愣住了，他甚至没搞清楚这是怎么一种情况，脸上青一阵白一阵。</p> 刚刚说话的地方有人走了出来，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大批人。</p> 唐未济看向那边，然后目光便瞬间被一个人吸引，他的视线牢牢钉在了那个人的脸上。</p>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他却能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人有千丝万缕的瓜葛。</p> 滔天的恨意从他的心头生出，以排山倒海之势要压垮他的神智。</p> 他几乎都不用多想，便知道了来人的身份。</p> 青龙营大将军——弘光，也是他从出生之后最强大的敌人。</p> 他现在还记得在破庙的时候整天回荡在他脑海中的那个名字，只是唐未济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个地方、这种时候看见他。</p> 他低下头，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p> 冷静，你现在还不是他的对手，他是三仙境，你不过只是三气境，冷静，一定要冷静！</p> 好在弘光似乎没有感受到他的目光，看着泽阳点了点头，又扫了那群散修一眼，低喝道：“你们还嫌如今的剑南道不够乱么！”</p> 吴能顿时急了，他隐隐能猜到这位肯定是一位大人物，往常时候他能躲得要多远有多远，但危险和机遇从来都是并存的。</p> 他一咬牙，豁出去了，连忙道：“可是我等也是为了剑南道好啊，这样的妖族奸细若是不除，留在太玄教只会成为更大的隐患。”</p> “没有什么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眼前的这个人打断了，他看着他，温声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意也是好的，但这种事情若是没有真凭实据的话，妄议一位三仙境大能，那是取死之道，这关乎着三仙境强者的尊严，不想死的话快快散了吧。”</p> 吴能还想说话，却被身后的一个人硬生生扯住，他扭头看了一眼，看见的是一双满是畏惧的眼睛。</p> 他知道这人说的没错，除非是拿出真凭实据，不然的话三仙境的威严不容侵犯，唐未济的表现便是对这等威严的捍卫。换而言之，若是没有方才这人出现，他吴能死在这里也是白死了，事后想想，没人会觉得唐未济的举动有错——牵扯到自己师父，无论怎么样的举动都不为过。</p> 吴能闭上了嘴，他知道身后的这群人热血渐渐冷却，这个时候再开口，没有了他们的支持，此举就真是取死之道了。</p> 司礼长老显然是不认识弘光的，但在这个时候的剑南道，比他实力更高的人不多，比他实力高且高出不知多少的人也就只有那么几个，那么也只有传说中的三仙境，对比剑南道近况，他很容易便得知了这个人的身份。</p> 司礼长老并没有感觉惊讶，太玄教是这场人妖之战中剑南道最重要的地方，大将军出现在这里并不会让人感到突兀，反而是理所应当。</p> 正这时，他的心湖中传来一道声音，他心中虽然焦急金莲之事，却还是依照对待三仙境来客的礼节请大将军入山。</p> 弘光并没有在这里多待太长时间，几乎是刚刚到，说了两句话，便被司礼长老引入了墨染山中。</p> 墨染山上的云依旧是白色镶着灰边，却不知不觉浓重了许多，不知道在下一秒钟会不会从云端生出一道雷霆向着大地落下。</p> 司礼长老与大将军都不在了，场中剩下的便只是那些三代弟子、各方散修，就连跟着司礼长老过来的那群后山长老也都神色各异地散去。</p> 这场争斗看上去便要雷声大雨点小地被处理，然而吴能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者又是脑子抽抽了，突然道：“唐未济，九长老之事且不去说，这太玄教金莲之事你又有如何说法。”</p> 跟在他身后的散修一愣，心想这事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p> 吴能道：“司礼长老既然已经找到了你的头上，那么你便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你倒是说说看，你在后山呆了那么长时间，到底为何？”</p> “我得到消息，听说司礼长老送走了唐未济之后便发现金莲不见了一株，这株金莲关系巨大，牵扯到太玄教与剑南道乃至整个人族的未来，难怪司礼长老如此慌张。”</p> “若是掌教真人还在山中的话，只怕就要亲自出手拘他回风池了，金莲神物，养在后山风池之中，那日后山只有他一个外人，不是他偷的是谁偷的。”</p> “依我看，还是把此人先拘捕好，若是放任自由的话，只怕他又有同伙伺机将金莲转移。”</p> “这个散修倒是个人物，说的一点也不错啊。”</p> 一时间议论纷纷，却不是散修，而是太玄教弟子居多。</p> 他们对后山风池多少有些了解，又有各自的师长，消息比流传开的消息更详细。</p> “你说说看，金莲到底在何处！”吴能听着他们的声音，如打了一剂强心针，顿时精神起来。</p> 唐未济自然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自己去后山的目的说出来，若是让暗中藏着的那人有了警觉，师兄洗脱嫌疑的证据又要消失。</p> 他不说话，吴能一群人纷纷叫嚷着，方寸山弟子在这种事情上反而插不上话了。</p> 最终不知道是太玄教的谁叫了一声，“把他绑起来，关在风池中等掌教真人回来处理！”</p> “对，他只怕将金莲藏在某处，哪怕身上没有，只管将他关押起来，到时候熬不过神魂洗涤之苦，自然会说出来。”</p> “我太玄教金莲事关重大，还望唐师弟委屈一些了。”</p> 他们说着话就要动手，这里到底是太玄教，并非是方寸山，太玄教弟子到处都是，唐未济加上方寸山的这群弟子哪怕每人都能打十个也不是对手啊。</p> 他们可不是那些散修，战斗力非比寻常。</p> 眼看着随着吴能的一句话，太玄教又要与方寸山打斗起来，大乱在所难免，正是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就在吴能嘴角冷笑都露出来的时候，突然又有人叫道：“都给我住手！”</p> 吴能皱着眉头顺着声音看过去，心想这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p> 他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说话声竟然是从跟着方才那人的人群中出现的。</p> 有人排众而出，吴能看了一眼，眼前顿时一亮。</p> 不仅是他，太玄教上下似乎都在瞬间失了声。</p> 说话的那个人竟然是个女孩子，不仅是个女孩子，还是个绝美的女子，这种美足以夺人心魄，让人在瞬间失去言语的能力。</p> 那女孩子走到唐未济的身边，看着太玄教那群人道：“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是他拿了金莲，现在就把他关起来，不怕事后查清楚真相，惹得方寸山与太玄教结下仇怨？到时候这个责任谁担得起？你，还是你？”</p> 太玄教弟子一方面碍于她的美貌，一方面却又惊于她的言语，一时间觉得无言以对。</p> 她又看向吴能，喝道：“你一个小小驭气境散修，先是污蔑一名三仙境大能是妖族，又人云亦云说唐未济是偷金莲的贼，我且问你，你哪里来的消息，哪里来的勇气！”</p> 吴能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总不能说这消息是有人给了他一张纸，说他指责唐未济偷盗金莲是因为司礼长老临走之前在他心湖里面说了一句话吧。</p> 那女子又道：“无凭无据之下，对方寸山天才弟子肆意泼脏水，对我大唐春雨宴魁首贱如草芥，我看你才是居心叵测，图谋不轨！你身后到底是谁在指使，祸乱我大唐，还不从实招来！”</p> 吴能被唬得竟然说不出话来。</p> 他身后有人阴阳怪气说道：“你又是谁，口口声声大唐大唐，你能代表我大唐？”</p> 又有人酸溜溜、带着无尽的恶意与极腌臜肮脏思想揣测道：“我看怕不是唐未济相好的姘头，这会儿帮他说话呢吧，恶妇利语，果然如此。”</p> 听了这话，唐未济的面色突然变了，变得很奇怪，他似笑非笑看着那女子。</p> 那女子粉面含怒，瞪着杏眼，从口鼻中“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叉着腰在找是谁说的话。</p> 太玄教认出这女子的弟子一个个面色极其古怪，捏着鼻子捂着眼睛不忍心再去看。</p> 人群中的泽阳有些迷茫，模模糊糊总觉得这女子与他曾经听过某一位有些像，却总也想不起来是谁。跟着弘光过来的那群人却已经转脸把长矛对准了那群散修。</p> 吴能看着那些长矛，突然想到了这群人的来历，也猜到了方才与自己说话那人的来头，顿时面色大变。</p> 大唐血修，用长矛者极少，唯有军伍所用颇多。像面前这群纪律严明又用长矛的，不用多想也能得到答案。</p> 大将军怎么会到了这里？</p> 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这群人为何又对面前这女子如此维护？她是谁？</p> 唐未济帮他们给出了答案，“她便是瑾公主，她爹便是圣皇，如何不能代表大唐？”</p> 瑾公主冷声道：“方才是谁说话，有本事给我站出来。”</p> 散修人群鸦雀无声，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九十三章 论谁能代表大唐）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九十四章 小心太玄教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墨染山上的风景依旧如昨日那般好，甚至比昨日风景更好。</p> 唯独与之前有所不同的也许便是山顶的那棵树变成了一根柳枝，那棵树旁经常倚靠着的欧阳师叔祖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坐姿，坐得端正。</p> 柳枝轻轻在微风中摇晃着脑袋，只是脑袋上面少了两枚叶片，显得有些滑稽以及……可怜。</p> 大将军看着面前无精打采的欧阳师叔祖，也觉得有些可怜。</p> 也许就连太玄教的这些徒子徒孙都不知道仅仅只是道缘树少了两片叶子，欧阳师叔祖为什么如此暴怒，他却是知道的。</p> 大将军不仅知道，甚至能够对欧阳师叔祖的感受体会完全，所以便更加可怜他了。</p> 欧阳师叔祖静静地看着他，笑道：“大将军日理万机，不仅要照看着浮池之渊，更要照看着我剑南道，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我墨染山。”</p> 弘光看着他摇头道：“你方才的话错了。”</p> 欧阳师叔祖“哦”了一声，好奇问道：“哪里错了？”</p> 弘光道：“剑南道便是剑南道，何来你剑南道，你何尝把剑南道当成过你的家。”</p> 欧阳师叔祖闻言便笑了，微带些讥讽道：“大将军果然不愧是大将军啊，比起当初在浮池之渊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可是牙尖嘴利了许多。”</p> 弘光道：“我是人，是人便有改变的时候，你不是人，自然不知道一个人的进步可以有多快。”</p> 欧阳师叔祖沉默了。</p> 弘光又道：“就连你那个掌教师侄都不知道你的本体是这棵道缘树？”</p> 欧阳师叔祖摇头笑了笑，“他若是知道了，还不得把我当成妖物收了。”</p> 弘光轻笑了一声，坐在了欧阳师叔祖的对面。</p> 原来不仅是方寸山九长老，就连这位欧阳师叔祖，本体都是从浮池之渊逃出来的大妖，只是这两者情况又有些不同。</p> 弘光看着远处，像是看着岁月，幽幽道：“一晃已经多少年过去了？你当初执意要以自身神魂入住到这死去的大妖体内，本就希望借着妖族身体突破最后一关，现在少了两片叶子，再不混元如意，你这天仙境连个道仙境都不如啊。”</p> 欧阳师叔祖叹了口气，“也许这便是天意吧，以人族功法修行妖族身躯，我大胆尝试努力寻求突破，却除了寿元什么都没有增加，也许此举本来就会遭到天谴。”</p> “是天谴还是人祸，我看可未必。”弘光神神秘秘道：“也许我知道是谁盗走了你的两片叶子。”</p> 欧阳师叔祖斜眼看着他冷笑道：“你既然这样说了，那我不妨把话挑明。剑南道只有你我是三仙境，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是你趁着我渡劫盗走了我的道果？”</p> 弘光摇头笑道：“你这话说的可就混账了，我好心来帮你找到道果，达到混元如意的天仙境，你为何却不信我，难道这剑南道除了你我之外，便没有潜藏着的三仙境了么。”</p> 欧阳师叔祖道：“即便有三仙境，也没有人会和你一样能无声无息突破我的金鼎阵出现在我身边。”</p> 欧阳师叔祖这话可就彻彻底底的把弘光当成是偷那两片叶子的人了。</p> 弘光何许人也，被人这番怀疑，应当早就拂袖离去，只是他说到底和欧阳师叔祖关系非同寻常，只是摇头苦笑了两声，从袖中拿出一枚晶莹剔透的叶片。</p> 欧阳师叔祖顿时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一扫之前的萎靡，伸手便要去抢。</p> 弘光笑着松开了手，任凭那片叶子悬在半空中，然后被欧阳师叔祖抢到了手中，化作了一滩碧绿的水雾被他息收入体内。</p> 欧阳师叔祖身后的那棵道缘树上又长出了一片叶子，只是最高处的那片叶子所在的位置依旧空空荡荡。</p> 他看着弘光，面色无比严肃，严肃下面藏着的是无比的激动，“这是你从哪里找到的？难道真的是你？”</p> 弘光闻言冷笑道：“欧阳老贼，如果真是我盗走这片叶子的话，我又何必给你送回来？你也不想想。这片叶子是我从一个人身上找到的，那人恰好被我碰到，我这才千里迢迢赶过来还给你。”</p> 欧阳师叔祖急切道：“是谁？另外一片叶子呢？”</p> 弘光摇头道：“若是还有一片叶子的话，我一并拿给你就是了。”</p> 欧阳师叔祖满心不甘，“真的没有了？”</p> “真的没有了。”弘光摇头道：“那人被我杀了之后就连神魂都被我搜得干净，没有有关另一片叶子的消息。”</p> “此事我欠你一个人情，那人是谁？”欧阳师叔祖朝着他拱了拱手。</p> 弘光知道欧阳师叔祖一直问的是谁并非问那人是谁，而是问那人来自何方，他给出了明确的答案，“是乌鸦酒馆的人。”</p> 欧阳师叔祖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酒馆的人？九大血鸦来了谁？难道是剥皮道人？不对，如果是他们出手的话，能摸到我的身边，为什么不直接偷袭我夺我性命？”</p> 弘光摊开手，摇了摇头，“这我便不知道了，但我知道另外一件事情。”</p> 他凑过去，看着欧阳师叔祖的眼睛，“这件事情也许你会很乐意听到，若是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的话，这事我便告诉你。”</p> 欧阳师叔祖挑了挑眉毛，似乎是很惊讶弘光竟然会有事情找他。</p> 他也不客气道：“有什么事你尽管说。”</p> 弘光也没有半点客气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外面那个叫唐未济的，不管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你都不需要去管他。”</p> 欧阳师叔祖更加惊讶了，“你竟然认识唐未济？你怎么认识那个小家伙的，怎么，他和你有关系？”</p> “这你便不需要知道了。”弘光堵死了他的话。</p> 欧阳师叔祖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你可以告诉我那件事了。”</p> 弘光道：“墨染山上发生的事情，不妨在墨染山上找线索，那个买剑，你可以多加留意。”</p> 欧阳师叔祖看了他一眼，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p> ……</p> 墨染山上有两人谈话，事关买剑生死。</p> 墨染山下有人在明白了面前这个女子的身份之后无比绝望。</p> 说出那侮辱瑾公主言论的散修很快被找了出来，他被提到瑾公主面前，面如死灰，连抬头多看她一眼都不敢，已经彻底绝望。</p> 大唐皇室的尊严不容侵犯，冒犯瑾公主天威，等同于冒犯圣皇当面，今天无论如何他的命都得丢在这里。</p> 瑾公主没有和他客气的意思，更没有说放他一命，来个怀柔手段什么的，直接毫不留情让人把这人的脑袋砍了下来。</p> 手法干净利落，让唐未济很是欣赏。</p> 吴能看着瑾公主，知道今天是没法对唐未济再做些什么了。</p>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在天都时候救了唐未济的是霜月，在这里眼看着唐未济就要被关入风池，救了他的又变成了瑾公主，这人的女人缘这么好的么？</p> 瑾公主扫了一眼周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有人因为说错了话死在了她的手上，所有人面对她这一眼都有些畏惧，不禁低下头不敢直视她。</p> 瑾公主冷哼了一声，“今天就到这里吧，如今剑南道民众陷于水火之中，你们要是有心便去多救些人，天天起内讧的本事倒是不小。真要说他是奸细，拿出证据来再说，不然的话无风掀起三尺浪，小心把自己给吞了。”</p> 太玄教弟子与那群散修神态各异，逐渐散去。</p> 瑾公主看着环绕在自己周围的神机阁血修，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别跟着我了，这里是太玄教，谁敢伤我不成，都走都走。”</p> 神机阁领头的那位将军显然是一位三元境的高手，这会儿却只能无奈地看着这位小公主，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p> 唐未济扯着瑾公主往旁边走，神机阁众人面面相觑，将军一咬牙，猛挥了一下手，“跟上，公主心善，违令最多也就是被公主骂一顿，若真出了什么事情，可是株连九族的后果。”</p> 神机阁那群甲士静静跟在他们身后，没人觉得将军说的话有错，哪怕刚刚有一名血修因为公主的原因死在了面前。</p> 但因为公主原因死在面前和瑾公主要杀他是两码事，辱没皇室尊严，哪怕瑾公主不让他死，他都得去死，这天底下就没有比圣皇威严更重要的事情。</p> 瑾公主走在唐未济面前，洋洋得意，“我可是又救了你一次了。”</p> 唐未济不置可否，“你不出声我也不一定会被关到风池去。”</p> “那样的话你就会被扯进很多事情里面，你还想不想救你师兄呢。”</p> 唐未济沉默了，因为他发现瑾公主说的很有道理。</p> 他走在山道上，看着脚下粗粝苍劲的青石台阶，问道：“剑南道如今这么乱，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p> 瑾公主看着他有模有样点了点头，“我乃是大唐长公主，这天底下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p> 唐未济苦笑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而且，大将军怎么到剑南道来了，大将军和司礼监大太监都来了剑南道，天都的第二扇门怎么办？”</p> 瑾公主叹了口气，“没办法啊。”</p> 她看着唐未济正色道：“我这次过来是有两件事情要找你。”</p> 唐未济立住了脚步，严肃问道：“什么事？和我有关系？”</p> “有关系。”瑾公主点头道：“第一件事情可能与买剑师兄有关，小木鱼让我给你带个口信，他说在师兄出发之前，有人以你给他的那滴龙涎胁迫他去打听了一些事情，那些事情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似乎关系到一种茶，他一开始没当回事，但后来越想越不对劲，所以才会让我来告诉你。”</p> “哦，对了。”瑾公主道：“似乎之后没多久，买剑师兄便一个人行动了，再被人发现的时候便出现在了墨染山。”</p> 唐未济把瑾公主口中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琢磨清楚，最终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情。”</p> “还有一件事情是喜事。”瑾公主笑道：“别这么紧张么，你还记得洪洗剑洪老前辈么？”</p> 唐未济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人是谁。</p> 瑾公主提醒道：“天都东来居，我大哥请来的那位供奉？”</p> 唐未济恍然，“原来是那位老前辈，怎么了？你与我说他做什么。”</p> 瑾公主道：“这件事情和你和他都有关系。”</p> 唐未济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自己和他会扯上什么关系，双方只是在东来居见了一面，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连话都没说几句，哪里来的关系。</p> 瑾公主道：“洪老前辈破境三仙了，这也是大将军为何可以离开天都来到剑南道的原因。”</p> 唐未济愣了一下，由衷佩服道：“可喜可贺。”</p> 瑾公主又道：“洪老前辈让我告诉你，他欠你一个人情，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帮忙尽管开口。”</p> “欠我人情，欠我什么……”唐未济下意识便觉得有些荒谬，然而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样东西，紧跟着便回过神来，“龙涎？”</p> 瑾公主眉开眼笑，“乖，还不算太笨么。”</p> 唐未济顿时了然，坦然收下了这个承诺。</p> 三仙境的一个人情可是大事，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让三仙境欠自己一个人情，但这些比起破境来说便都是小事了。</p> 瑾公主为了洪洗剑曾经在飞虹苑问唐未济要一滴龙涎，唐未济没给她，后来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又给了他，这滴龙涎被用在了洪洗剑身上。</p> 洪洗剑当初在回到皇子府的时候曾经说过自己与大皇子的机缘没准便在唐未济身上，现在倒是应了验。</p> 瑾公主走着突然一拍脑门，想起来一件事情，“哦，对了。”</p> “怎么了？”唐未济正在想小木鱼让她带给自己的话，闻言一惊。</p> 瑾公主道：“霜月在临行前让我也告诉你一句话。”</p> “什么话？”</p> “小心太玄教。”</p> 唐未济的面色顿时凝重起来。</p> 太玄教是剑南道正道之首，小心太玄教？</p> 这是什么意思？</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九十四章 小心太玄教）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九十五章 死人比活人有用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太玄教山脚下的这条小河与方寸山山里那条小河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两者还可能支出同源。太玄教发生的事情与方寸山却又截然不同。</p> 尤其是霜月带给唐未济的那句话，警告意味十足。很显然霜月对她要传递的这个消息也不明确，所以这句话的意思便模糊了很多，却又不得不示警。</p> 又或者她传递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处危急，无法说出更多的话，不然的话以她谨慎的性格不可能说出如此模糊的话语。</p> 唐未济倾向于前一种。</p> 那么小心太玄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小心太玄教的人，还是小心整个太玄教，或者是太玄教的某样东西，甚至这场绵延万里的妖族之祸是不是就是出自太玄教之手？</p> 这些都有可能，正因为都有可能，唐未济的心情也就随之沉重了太多。</p> 从大师兄从天都赶过来，然后到墨染山师叔祖的道缘树出事，到师兄昏迷，原本简简单单的事情背后，似乎藏着许多见不得人的秘密。</p> 小木鱼所说的那个有关茶叶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见不到小木鱼本人，仅凭着瑾公主带来的一些信息，唐未济根本无法做出合理的判断。</p> 彩衣阁这些宗派的背后站着的是不是大将军，大将军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了么？那么为什么不直接亲自动手杀了自己，以他的身份和实力，纵然关心唐未济的人会心有不满又能怎么样。</p> 霜月又是从哪里得到了有关太玄教的事情并且向自己示警？</p> 吴能是如何知道九长老的真实身份并且有勇气揭露出来的，到底是不是移洛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的，若是移洛散布的话，那么她的目的又是什么。</p> 太玄教后山风池的金莲是谁盗走的？为什么偏偏要在自己在的时候盗走金莲，这是想要栽赃嫁祸么？只是在太玄教大阵全力运转之下都有能力盗走金莲的人想要对付自己又何必栽赃嫁祸。</p> 这些事情就像是一团乱麻，比现在绵延整个剑南道的战火都要乱，搅得唐未济的脑袋都开始阵阵发痛。</p> 瑾公主是跟随弘光一起来的，自然不可能单独行走，与唐未济说了一些事情之后便匆匆赶了回去，临走时候免不了提醒唐未济他又欠了她一个人情。</p> 唐未济回到方寸山小宅的时候，雨秋河已经等在小河边了。他也在垂钓，用的是唐未济的吊钩唐未济的鱼饵，就连屁股下的小马扎也都是唐未济的，倒是丝毫不客气。</p> 唐未济从树上折下一枚干枯的柳枝，颤巍巍提着点在水面上，点出一阵阵的涟漪。</p> 雨秋河有些不满，“你惊走了我的鱼谁来赔。”</p> 唐未济又抖了抖柳枝，泛起更大的涟漪，“你又不喜欢吃鱼，惊走了便惊走了呗。”</p> “用的可是你的饵。”</p> “多得很，随便用。”唐未济提起柳枝，在河边的青石板上写写画画，“只要我不死，要多少有多少。”</p> 雨秋河老实道：“这可就难了。”</p> 唐未济勉强笑道：“这么难？”</p> “何止是难啊，简直看不到一点希望。”雨秋河放下钓竿，弹指轻轻击打着水面，“师叔祖的道缘树渡劫那天，金鼎阵显示只有你师兄一人进入了阵中。”</p> 唐未济面色难看，“会不会是来人实力太高了，金鼎阵察觉不到。”</p> “不可能。”雨秋河摇了摇头，“师叔祖为了这棵道缘树花费了巨大的工夫，这座金鼎阵防的便是三仙境，即便是传说中的天仙境，只要进入阵中便有蛛丝马迹可循。”</p> 唐未济顿时沉默了，难不成道缘树渡劫失败真是大师兄所为？可是这没道理啊，大师兄大好前程，踏入三仙境是早晚的事情，怎么可能会为了一棵道缘树差点把自己的命送了。</p> “那宗门大阵如何？”唐未济又问了一声，司礼长老的话他现在已经不敢相信。</p> “金鼎阵都没有反应，宗门大阵又能如何。”雨秋河自嘲笑了笑，沉默片刻又道：“如果真的有外人进入阵中的话，那个人的实力不仅要高，对阵法的造诣更要高。”</p> 唐未济看着他，眼神连连闪烁，“你的意思是……”</p> 雨秋河沉重点了点头，“如果真的还有其他人的话，那么只有那一位了。”</p> 唐未济看着雨秋河，突然间笑了，“行了，我有些累了，先休息了，此事容后再说。”</p> 雨秋河愣了一下，跟着随意摆了摆手，“那我可就走了。”</p> “去吧。”</p> 唐未济看着雨秋河消失在小河尽头，脸上的微笑一下子消失了。</p> 他自然知道雨秋河的言外之意，只是他没想到雨秋河不仅想到了，竟然还真敢往那方面去想，他唐未济与那人有着化解不开的深仇大恨，都不敢朝着那方面想，雨秋河是真能。</p> 实力既要高，最起码三仙境，又要对阵法极其精通，除了负责镇守浮池之渊，日日夜夜修葺浮池之渊阵法的大将军，剑南道还有谁符合这样的标准。</p> 只是如果真是大将军出手，大师兄实力再高又怎么能活得下来。这又是一个疑点，唐未济蹙紧了眉头。</p> 今天是有瑾公主在才对付了过去，但瑾公主不可能一直留在剑南道，吴能和司礼长老随时都有可能故技重施，唐未济若是想要化险为夷，便不仅要证明道缘树的事情与买剑无关，还要证明九长老并非妖族，他唐未济不是奸细。</p> 这三件事情随便解决哪一件都是无比艰难，何况三件加在一起，简直让他无从下手。</p> 就在这时，他看见小河里面飘来一朵绿色的花。</p> 花没有绿色的，绿色的是草，只不过浸在了水中，看起来有些像花。</p> ……</p> 很多人都知道李四偏爱一树雪白的梨花，皇后娘娘喜欢冥河畔的血色彼岸花，老太师钟情君子兰，但没人知道吴能喜欢什么样的花。</p> 不说在历史长河中了，即便是在现在，吴能依旧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卒，然而便是他这样小卒，往往却能做出一番大事。</p> 吴能看着眼前微微跳动的灯花，心想自己怕不是也与这灯花一样，燃烧完自己的生命力之后便可心安意得地熄灭了。</p> 人一辈子，也就自己的命最重要了，命没了，什么都没了。</p> 但有些事情不是这么算的，总有些事情要比命更重要，比如说剑南道千万条性命。</p> 吴能是个小人物，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就是个被人忽略的小人物。如果没有这片战场的话，他也许会和许多普普通通的血修一样死于无名，但从今天起，这片大陆的历史上，有他掀起的一片浪潮，所有人都会将他铭记。</p>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有的时候，死人比活人有用。</p> 他取出一样东西，径直刺向自己的脖颈，在最后的那一刹那，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吼道：“有妖族！”</p> ……</p> 太玄教守山大阵在刹那间运转，化作一条巨大的蛟龙盘旋在整个太玄教之上，龙吟声四起，封锁四野。太玄教后山又有无数道剑光冲天而起，结成一座剑阵，往吴能所在的方向镇压过来。</p> 后山诸位长老从各自闭关的洞府里冲了出来，一个个恼羞成怒。</p> 太玄教三代弟子用最快的速度向着这边包围了过来，吴能所在地方的散修一个个神情惶恐，不明白方才的那缕妖气到底是从何而出。</p> 整个太玄教如临大敌，这里是剑南道防守最严密的地方，仅三仙境便有两位，更别说藏于深山中的三元境长老了，若是被妖族摸到了自家门口，那可就真是极致的羞辱了。</p> 雨秋河沉着脸赶到这里的时候，司礼长老刚刚才从吴能的住所里出来。</p> 这一片都是散修自发建起的木屋，靠着大阵的外围，是上山的必经之路。</p> 雨秋河走近司礼长老，轻声问道：“什么情况？”</p> 司礼长老摇了摇头，面色极其难看。掌教真人与掌律长老都不在，师叔祖不管事情，太玄教便是他地位最高，而就在这时候有妖族出现在了太玄教大阵之中，更是没有捉到一丝痕迹，落在旁人眼中会怎么说他？</p> 他摇了摇头，“的确留有淡淡的妖气，不知道是哪种妖物，一击毙命，没得救了。”</p> 雨秋河面色变了变，吴能虽然只是无名小卒，但在散修中的名声极好，况且还有之前的那些事……若是在这时候死了，可真是大大的不妙啊。</p> “周围这么多人，没人看见谁出手？”他兀自有些不相信。</p> 司礼长老瞥了惶惶不安的散修众人一眼，冷声道：“凭他们能看出什么来，告诉诸位长老，严加搜寻，定然要找到妖物的踪迹！”</p> 雨秋河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开。</p> 司礼长老朝着人群中看了一眼，突然皱眉问道：“唐未济呢？”</p> 雨秋河心中一沉，果然，他心中不好的预想成真了。</p> 司礼长老顿住了脚步，扭头带着人往方寸山众人住的小院行去，“走，吴能死了，他还不在，这件事情与他脱不了干系。”</p> （实在抱歉，大纲出现偏差，这几天一直在想，写得紧巴巴）</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九十五章 死人比活人有用）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九十六章 河中的草，水中的莲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唐未济没有想过移洛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至于敢不敢的，她都敢在李四的烤鸭铺周围袭杀自己，还有什么不敢的。</p> 那株草轻轻在水里漾着，却不知道为何迟迟没有化作人形。</p> 水面渐渐起了变化，化作镜面一样平整，银色的镜面又突然化作金色。</p> 唐未济至始至终只是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心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p> 金色的镜面逐渐产生了变化，有一点尖尖的凸起从镜面上慢慢钻了出来。</p> 唐未济的神情随着那点凸起而开始慢慢变化，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p> 金色的液滴化作金色的固体，金色的固体又变成了金色的莲花，根须透过河水扎在了虚空中。</p> 一朵金莲在河面上盛开，亭亭摇曳。</p> 于是这整片河水都被染成了金色，岸边原本枯索的柳条眨眼间抽出了嫩芽，水中死去的鱼尸逐渐沉下去，然后便有无数半透明的幼小鱼苗在河水中出现，轻轻荡着尾巴，寻觅着属于自己的食物。</p> 唐未济倒吸了一口冷气，“金莲竟然是你偷的？”</p> 那株草依旧没有说话，水面上却浮现出一行字来，“怎么可能。”</p> 金莲慢慢从水中悬浮出来，最后悬在了半空中，异象也随之消失。</p> 唐未济皱眉问道：“这株金莲若不是你偷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p> 他摆了摆手，“算了，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可知道为了这东西太玄教就差封山了，你出现在这里也不怕别人抓到你，你不想活了我还不想死呢。”</p> 水面上的字发生了变化，金莲飞到了唐未济的面前，“拿去。”</p> “你什么意思？”唐未济脸色僵了僵，“给我的？”</p> “不是。”</p> 水面上的字迹飞速变化着，“这金莲本是那三头大妖所求之物，被我撞见了，半道截了胡。我本想带着这金莲掏出太玄教的，但这株金莲与太玄教瓜葛颇深，大阵全力开启的时候我做不到无声无息带出去，放在我这里太危险，所以只能先放在你这里。”</p> “谁偷的金莲？”</p> “我怎么知道，身上带着金莲的是个乌鸦酒馆的刺客。”</p> “乌鸦酒馆。”唐未济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酒馆因为上次刺杀的时候在剑南道变成了过街老鼠，这会儿妖族的战况正自胶着，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到太玄教偷一株金莲？</p> 莫非……这金莲之中藏着什么秘密？</p> 唐未济把目光转向了半空中的这株金莲。</p> 没有了异象之后，这株金莲便像是纯金打造的莲花，颇有富贵气，却并没有之前那种神仙气。</p> 仅仅只是一株金莲，唐未济看不出个究竟。</p> “你还是快把金莲收起来吧，若是再迟一些，只怕后山的那些长老就要到这里来了。”</p> 水中的文字再次发生变化，那株春草扎根在了柳树下，如最普通的春草一样随风摇摆起舞。</p> 唐未济面色一凛，伸手便把半空中的金莲取了下来。</p> 那株金莲不过拳头大小，摸起来便好似真的花朵一样柔嫩，唐未济取下金莲，就要往怀中放过去，然而却在这时，异变骤生。</p> 自金莲底部突然生出了许多根须，狠狠扎在了唐未济的胸口，然后在他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像是蛇一般顺着心口钻进了他的体内。</p> 似乎是风大了一些，河畔的那株春草狠狠颤抖了一下，河面也随之上涨了几分，字体变大了许多，足以充分表明这株春草的惊叹。</p> “你做了什么？我的金莲呢！”</p> 唐未济木了，他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先是检查了一下身体，最后居然在自己的人生金镜中看见了那株金莲。</p> 那株金莲正扎根在人身金镜的正中央位置，也就是那道裂纹所在的位置。</p> 唐未济有些没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玄教给他的秘法中的确有提到以气运金莲修补人身金镜的办法，但那也要他唐未济自身配合才行啊，不以秘法炼化，这金莲如何跑到了金镜上去的？</p> 更何况这与秘法中所提到的情况并不相同啊，秘法中所说的炼化金莲，化作金液修补金镜，这株莲花却直接长在了金镜上，这可如何是好。</p> 唐未济麻了爪子，看着那株春草，一脸无辜，“我怎么知道。”</p> 春草没有说话，小河里面的字迹也以最快的速度消失，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向着东海流淌。</p> 杨柳依依，河里幼小的鱼苗成群结队去吃河底的淤泥。</p> 河边多了一个人。</p> 唐未济看着眼前的司礼长老有些惊讶，春草说后山的长老要来，唐未济以为会是其他人，却没想到竟然是司礼长老。</p> 怎么着，最近太玄教这么闲的么？堂堂司礼长老三天两头为了他唐未济往这里跑？</p> 唐未济行了一礼，“不知长老大驾光临，有失远迎。”</p> “免了。”司礼长老随意挥了挥手，恶狠狠地盯着他，“你方才在哪里？”</p> 唐未济怔了怔，并不清楚在这太玄教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实回答道：“我方才就在这里。”</p> “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么？”司礼长老问他。</p> “没有。”唐未济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颗心却因为司礼长老的语气警觉了起来。</p> 司礼长老挑了挑眉毛，“也就是说并没有人证明你方才也在这里？”</p> 唐未济点了点头。</p> “跟我走一趟吧。”司礼长老懒得再多说话。</p> “去哪里。”唐未济察觉到了不妙。</p> “风池。”</p> “风池？”唐未济面色冷了下来，“我犯了什么样的罪，司礼长老亲自过来请我入风池。”</p> “吴能死了。”司礼长老看着他，冷笑道：“死于妖族之手，世人皆知你吴能说你师父是妖族，你与吴能有着天大的矛盾，而今他死于妖族之手，伤口留有淡淡的妖气，还没有人知道你方才在哪里，此事与你岂能没有瓜葛。”</p> 吴能是谁唐未济并没有印象，他知道散修领头的人是谁，但他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叫吴能。但他很快察觉到了司礼长老话里面的重点，死于妖族之手，难道……</p> 他把视线转向了柳树下的那株春草，春草的叶子轻轻摇了摇，仿佛是在摇头，于是唐未济便放下了心来。</p> 司礼长老看向唐未济，不耐烦道：“怎么，还要我请你第二次么？”</p> 唐未济笑道：“我与你去无妨，但到时候若是有证据证明我不是凶手呢？”</p> 司礼长老冷笑道：“吴能与你有大矛盾，只要他死了便没人再找你的麻烦，况且伤口有妖气残留，不是你杀的会是谁杀的。”</p> ……</p> “吴能死了，伤口有妖气残留，他又与唐未济有天大的矛盾，唐未济怎么可能是杀人凶手。”</p> 同样的话，同样的思路，得到的结果却是截然相反。</p> 面前的师叔祖明显没有相信雨秋河的意思，低垂着眉毛，似乎是睡着了。</p> 雨秋河再次恳请道：“师叔祖，唐未济并不是那么蠢的人，谁都有可能杀吴能，但是唐未济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杀了他，其中必有蹊跷。”</p> “你说不是他，那么会是谁？”师叔祖终于睁开了眼睛。</p> “我听说飞虹苑之前死的那名长生宗弟子，有人是用同样的说辞替唐未济开脱。全天下都知道那名弟子与唐未济有仇，唐未济怎么可能会杀他。但你们想过没有，万一唐未济正是利用了你们这种思维，毫不留情地下手了呢？”</p> 雨秋河面色难看至极，心想照您老这么说，全天下的事情都要反着来。</p> “再说吴能之死，你方才说伤口有妖气，司礼长老赶到的时候行凶之人早已消失无踪。”</p> “不错。”</p> “那我来问问你，这偌大的太玄教，谁最有可能使出妖气？”</p> 雨秋河面色更加难看，心想唐未济被诬为妖族奸细，提到妖气，众人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他。</p> “我再问问你，唐未济是青龙血脉，青龙血脉极善于隐匿行踪，更兼此子在三气境便可踏空而行。吴能所居之处并不是空无一人，那么多散修没有看见行凶之人，连一片衣角都不曾见到，现场更是没有一丁点的线索，不是他是谁。”</p> 雨秋河气道：“那些散修最高不过化气境，便是我都能轻轻松松潜入进去，这一点岂能用以说明凶手就是唐未济。”</p> “那你与吴能有仇？”师叔祖反问他。</p> “这，自然是没有的。”雨秋河语塞。</p> “那不就成了。”师叔祖抚摩着道缘树上新长出来的这片叶子，打断了雨秋河的话，“如果凶手真是他，那么一查便知，如果凶手不是他，即便他被司礼长老带走又有何妨。”</p> 雨秋河跪在地上，半晌说不出话来。</p> 师叔祖看向后山所在的方向，轻轻一笑，似乎心情还不错。</p> “你看，他是不是奸细，是不是盗取金莲之人，是不是他杀的吴能，一试便知，司礼长老已经在准备了，你不去看看？”</p> 雨秋河看向后山方向，后山上空有一道高达百丈的剑影出现。</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九十六章 河中的草，水中的莲）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九十七章 剥皮道人，蝠翼少年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人这一辈子所遭受的苦楚，真的是其他所有的动物都体会不到的。</p> 成长的过程中你有可能会遇到背叛、无端的恶意、羞辱、折磨、鄙视、以及如坠入深渊的黑暗。</p> 不，不是有可能，是绝对会。</p> 因为人有思想，而思想是一种极其珍贵又危险的东西。</p> 但请所见诸位一定不要放弃，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与敛在天边的那点希望。</p> 无论如何，你都是这世界上最好的，请告诉自己，你是独一无二最棒的。</p> 遭到背叛，你会成长，然后遇到真正的肝胆相照。</p> 遭遇恶意，你才会以最大善意去对待这个世间。</p> 遭遇羞辱，你将学会奋发图强；遭遇折磨，你才会知道痛楚的感觉是什么；遭遇鄙视，你才能以最快的成长速度笑着看曾经的自己。</p> 你看大日，如观阴阳。爱者爱其温煦，恨者恨其酷热，大日不曾改变，变的只是你看着他的目光。</p> 换一个方式去看这个世界，你会发现每一种痛楚都是巨大的财富。</p>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且先做好自己，只要你能把自己做到足够好，那无尽的似乎看不见光明的黑暗也是有着其界限所在的。</p> 唐未济便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这无尽的黑暗之中，无论是大将军还是乌鸦酒馆，亦或者是太玄教与冥河妖族，这些势力对于他来说都是绝对的庞然大物。</p> 然而这些庞然大物在这个时间点，恰恰好，似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他，就连之前交好的太玄教都变得冷酷无情起来。</p> 后山闭关的长老这几日一直在被打扰，不知道他们心中的怨气是否很多。</p> 头顶上的巨剑虚影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剑气垂落在大地上，就像是普照的阳光。</p> 这是太玄教的剑阵，哪怕是三仙境的大能在如此多的三元境联手施展的剑阵之下也要头皮发麻。</p> 太玄教极其擅长用剑，黄龙人的黄蝶传闻中便是出自太玄教，只是这等仙剑拥有自己的灵性，不归属太玄教管辖，才会自发选中黄龙人，化作他的本命飞剑。</p> 那么太玄教的剑阵自然也不会弱到哪里去，只是在这会儿为何要开剑阵呢？</p> 唐未济眯着眼睛看着半空中的那道巨剑虚影，感受着其中蕴藏着堪称磅礴的巨大伟力，有些摸不准司礼长老到底想做什么。</p> 若是想杀他的话随便一位长老都能轻而易举，何必杀鸡用牛刀，但若不是为了杀他的话，又为什么要摆出这么大的阵仗？</p>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可以肯定，今天这关绝对是难以跨越了。</p> 风冷，银龙一般缠绕在半山腰的云雾更冷。</p> 唐未济感受到嘴里浓重的铁锈味道，与空气中代表着死亡的湿润气息。</p> 就连那一块青石，一片树叶，都满是棱角分明的肃杀味道。</p> 唐未济已经确定了，这是一场针对他的惊天杀局，而这场杀局的主角是代表了太玄教的司礼长老，也许其中还有妖族、乌鸦酒馆或者大将军插手其中。</p> 在天都的时候，无论怎么样，他的身前都站着买剑。</p> 尽管买剑从来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从来没有一位方寸山弟子觉得他不靠谱过。</p> 只是现在买剑已经躺下了，尚且在昏迷之中，那么还有谁能挡在自己身前呢？</p> 唐未济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膛。</p> 这世界本就是一个人所应当面对的世界，无论是好运还是险阻，别人能帮你一时，却绝对帮不了你一世。</p> 那么，少年，面对眼前的这一切，并且勇敢去面对吧！</p> ……</p> 因为这缕莫名出现在太玄教内部的妖气，整个太玄教如临大敌，动静之间惊动了无数血修。</p> 不仅是冥河中的妖王把目光投向了这边，在剑南道这片藏匿着无数能人异士也似乎是逐渐苏醒。</p> 虽然有妖族作乱，人心惶惶不安，但总体来说，因为血修的竭力抵抗，战局仅仅胶着于那十八处战场，所以土道上人来人往倒也热闹。</p> 土道上行着一位面容奇古的老道，老道一身的道袍破破烂烂，浆洗得发白，在他背后的八卦阵都少了一个角。</p> 他佝偻着身子，辛辛苦苦背着一个大包裹走在路上。</p> 有城中的权贵弟子行马路过，对着老道讥笑连连，似乎很是瞧不起他这种连一匹马都买不起的臭牛鼻子。</p> 老道似乎是又聋又哑又瞎，对他们的讥笑与指点恍若未觉，趿拉着脚步在这片大地上挪动着。他双目无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似痴似傻。</p> 也许是因为那包裹实在是太大了，难免让人觉得这老道是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于是他在一片山道上遇到了几位打家劫舍劫富济贫的好汉。</p> 老道趿拉着脚步继续往前走，似乎能够永远行走在这片大地之上。</p> 好汉叫住了老道，推搡间将老道的包裹抢了过来，几位在一旁持着刀看着老道，一位好汉去解包裹，然而触手却是一片柔软，他定睛一看，吓得一把把手里的包裹扔在了地上。</p> 这个看上去好汉头头的家伙一把扯住老道的衣领，刀尖指着包裹不断颤抖，他厉声喝道：“这，这是什么东西！”</p> 老道木讷的眼神逐渐恢复了正常，在眼中一道光芒闪过之后，老道看着这个家伙，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惋惜地摇了摇头，“不行，太差了。”</p> 这仿佛在打量货物的目光不仅让人恼怒，更让人毛骨悚然。为首的那位汉子顿时惊出了一身白毛汗，紧跟着便是恼羞成怒。</p> 他举起拳头威胁道：“信不信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说，这到底是什么东西！”</p> 老道幽幽道：“你说这些啊，最底下那张是蓬莱岛的上任岛主，实力不高，也就道仙境，中间那张是个修野狐禅的散修，倒是有些本事，也是道仙境，最上面这张是白骨渊海里面一座大妖化作人形之后揭下来的皮，我最是满意。”</p> 这群凶神恶煞的好汉们顿时便惊住了，道仙境，那是什么东西？</p> 他们不曾听过这些名词，但并不代表他们不知道血修的存在，但凡扯上什么境什么境，那都是天大的麻烦啊。</p> 他们惊叫了一声，便要扭头逃跑。</p> 老道惋惜地叹了口气，一巴掌把他们拍成了血骨肉泥。</p> “都是些废物，连爹娘生的一张皮都没用，白浪费粮食。”</p> 他慢吞吞地收起了地上的包裹，把那三张人皮收好，仔细叠起来，眼神温柔到就像是在抚摸自己最心爱的东西。</p> 然而就在这时，在他身后有一道声音响起，“真没想到剑南道竟然会是你在负责。”</p> “你认识我？”剥皮道人对身后出现一个人丝毫不惊奇，慢吞吞把包裹放在自己背上，扭头看他。</p> 来人是个容貌极俊美的少年，只是生了一双碧绿色的眼眸，眸中闪着幽深阴冷的光芒，在他的背后还长了一双翅膀，好似蝙蝠，只是要比蝙蝠大了太多。</p> 剥皮道人仔细想了想，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轻的笑意，笑意随着时间扩散越发巨大，“可惜了，实力低了一些，不然倒是一张好皮。都说你们与太玄教那三个三仙境被关在了某座小天地中，怎么，你逃出来了？”</p> 这位蝠翼俊美少年轻轻挑了挑眉毛，心中有些怒气，却又生生忍住，颇为自得道：“妖界与人界的缝隙都被我们打开逃了出来，何况区区一方残破小天地。”</p> 剥皮道人皱着眉头想了想，“不对，那三个三仙境是被你们困在了小天地之中，那小天地只怕是你们做好的局吧。”</p> 蝠翼少年失笑道：“果然不愧是酒馆九大血鸦之一，不仅实力高深、秘法诡谲，就连这思维都是人间顶尖的啊。”</p> 剥皮道人道：“你们妖族的谋划到底是什么？酒馆让我不远万里赶过来与你见面，可不是为了聊天的，而今你们已经出来了，太玄教三仙境战力缺失，纵然有弘光在，你们想要拿下太玄教不容易，但把这十八处战场粉碎血祭，将剑南道化作千里妖土，应当不难吧？”</p> 他眯着眼睛道：“除非你们本来就另有打算，若是如此的话可是违背了我们当初约定好的协议。”</p> 蝠翼少年摇头道：“我本来就没打算瞒着你，太玄教掌教真人和那个司礼监大太监依旧被困在小天地之中，但那个黄龙人有些古怪，凭着手里的那柄剑已经破开了小天地，所以我们若是贸然动手的话只怕依旧不能尽全功。”</p> 他看着剥皮道人，“请你们偷盗的太玄教风池金莲现在何在？”</p> 剥皮道人摇了摇头，“此事并非我所管，我暂且不知道。”</p> 蝠翼少年颇有深意地笑了笑，“金莲若是被盗出来，那便不重要了，希望你能尽快给我回复。”</p> 剥皮道人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动手与我说一声，我听说那个黄龙人的皮不错，准备好好收藏一下。”</p> 蝠翼少年指着太玄教所在的方向，“就在那边，你自去取，只是别怪我没提醒你，太玄教似乎出了一些事情，你且小心为妙。”</p> 剥皮道人懒洋洋点了点头，背着三卷人皮，恢复古怪呆滞模样行走大地。</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九十七章 剥皮道人，蝠翼少年）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 第九十八章 一人之死，天下大乱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天下第一侯 1说网()”查找最新章节！</p> 无论是剥皮道人还是蝠翼大妖，都不曾把太玄教发生的事情放在心上，对他们来说那只是有些古怪的麻烦而已，算不上大事，但对于唐未济来说，却是切实的生死大关。</p> 太玄宗与金鼎阵齐名的上清剑阵就落在他的脑门上，只要他稍有异动便有成千上万条剑气瀑布一般倾泻而下，等待着他的只有死亡。</p> 司礼长老敲响了后山风池之处的鸣钟，钟鸣阵阵，传达了后山长老的意志，不多时，太玄教弟子便聚集在了后山处。</p> 这是一处山谷，鸟语花香，春意盎然，山谷最里面有一眼地底深处涌出的温泉，一汪泉水清澈见底，翠绿喜人。</p> 不少太玄教的弟子都知道这处山谷，也曾经带着自己的伴侣悄悄来过这个地方，但很少有人知道这眼温泉便是太玄教与方寸山黑狱齐名的风池。</p> 当然，在今天过后，所有人都会知道这眼温泉会通向什么残酷的地方。</p> 唐未济便在这处泉眼之前，接下来的问答关系到他会不会被投入到风池之中，更关系到日后他的性命被如何对待。</p> 他扭过头去，山谷外密密麻麻全是人，头顶上那座上清剑阵随时有可能落下，剑阵的气息封锁了山谷的每一个角落，自然也封死了他逃出的每一道缝隙。</p> 唐未济向前踏出一步，看着司礼长老，平静问道：“长老，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可以说了。”</p> 司礼长老看着他冷笑了一声，挥手命人把吴能的尸体抬了上来。</p> 还有许多并不曾知道这缕妖气与这件事情的太玄教弟子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具尸体是哪里来的，更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具尸体带到后山来。</p> 司礼长老指着那具尸体，看着山谷外不明所以的弟子，朗声说道：“此人名为吴能，本是一介散修，但他为了公理大义，奋不顾身揭发唐未济的妖族奸细身份，被妖族派人杀害。”</p> “这与我何干？”唐未济一脸无辜，“又不是我杀了他。”</p> “是么。”司礼长老冷笑道：“那我且问你，吴能不过区区驭气境散修，毫无背景，为人小心翼翼，更没有什么仇家，他为何会死？”</p> “我不知道。”</p> “他的伤口残留妖气，现场却没有行凶者与凶器，这是为何？”</p> “我不知道。”</p> “他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揭露了你和你那个师父的真实身份之后死了，这是为何！”</p> “我不知道。”</p> “好啊，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再问你，他死的那天你正在何处，所做何事，有何人证明！”</p> “我在方寸山驻地对着小河发呆，无人证明。”</p> “既然如此，你还敢否认！”司礼长老大喝了一声，须发皆张。</p> “种种一切都指向你便是凶手，纵然没有准确的证据，你安敢否认！”</p> “不是我杀的便不是我杀的，我如何不敢否认。”唐未济无辜道：“我所言句句属实，若是你执意如此的话，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p> 司礼长老连连点头，“好好好，那我再问你，这里你可眼熟？”</p> 唐未济点了点头，“有些眼熟。”</p> “不眼熟才怪。”司礼长老冷笑道：“这里便是风池，我太玄教镇教之宝气运金莲便是长在风池之中，金莲被盗那天只有你来过后山，你如何会不眼熟。”</p> 唐未济失笑道：“长老，你这话可就又说错了，那日是你等在这里的，怎么现在又偏偏赖我偷走了金莲，若是如此说的话，我还觉得是你监守自盗呢。”</p> 司礼长老冷笑着问他，“那你是为何来到我后山。”</p> 唐未济自不会怕他，一五一十道：“为了洗刷我师兄的嫌疑，查出我师兄为何会来到太玄教。”</p> 司礼长老大笑道：“信口雌黄！我看这就是你们师兄弟两个设下的局吧，先让买剑假装昏迷，然后你再借此机会来到我太玄教后山，以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盗走了我太玄教金莲！”</p> “住口！”</p> 唐未济还没说话，人群中的方寸山弟子已经尽数往前踏出一步，人人持剑在手，杀气凛然。</p> 司礼长老看了一眼那群还没到三元境的方寸山弟子，冷哼了一声，暂且没有说话。</p> 唐未济冷冷道：“长老，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的。”</p> 司礼长老冷笑了一声，继续道：“那我且问你，你来我太玄教所为何事。”</p> 唐未济皱眉半天，心微微一沉，并未答话。</p> 司礼长老冷笑不止，“你不愿意说？好，那我来告诉大家！”</p> 他指着唐未济道：“此人是来我太玄教找寻修补人身金镜的办法的，可怜掌教真人对他信任有加，将我太玄教秘法交予了他，这其中正有以金莲修补金镜的办法，谁知此人狼心狗肺，知道我太玄教有气运金莲之后心生歹意，设下如此惊天之局。”</p> 此时谷口有人不解，开口问道：“司礼师叔，这人身金镜固然重要，关乎日后成就高低，但并非最重要，你我众人金镜之上皆有裂纹，便是李四前辈金镜之上的裂纹也会有，最多也就是纤微许多，无关紧要。唐未济如此聪明的一个人，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盗取金莲只为修补金镜？”</p> 司礼长老道：“因为，此人是完美金镜。天都长安街上，他被妖族袭杀，导致金镜破碎，唯有修补好金镜才能继续破境，否则一辈子只能呆在驭气境之上。”</p> 所有人都惊住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知道这世上还有完美金镜这种逆天事物的存在，便是方才问话的弟子都忍不住怔了神。</p> 司礼长老看向人群中的雨秋河，“雨师侄，我所说的没错吧。”</p> 雨秋河艰难地点了点头，“分毫不差。”</p> 唐未济冷着脸，面无表情。</p> 下面又有人不解问道：“可是，若是他是妖族奸细的话，天都为何会有妖族刺杀他呢？”</p> 司礼长老道：“这便是我不知道的，也许是妖族内讧，妖界十八妖祖可不是铁板一块，又或者是他们妖族内部故意设的惊天大局，故意让唐未济借此入我太玄教内部，想要来个里应外合，这些情况都有可能。”</p> 唐未济依旧不说话。</p> 司礼长老看着他笑道：“我所说的可是实话。”</p> 唐未济摇了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p> 司礼长老冷笑了一声，“你很快便能听懂了。”</p> 他挥了挥手，头顶的上清剑阵慢慢往下落，巨大的压力如山一般压在众人心头，那代表了锐利的剑气隔着数千米远都似乎要割开他们的皮肤。</p> “既然你说金莲并非你所盗走，人并非你所杀的，那么你不妨把自己的人身金镜展现体外，给我们看一看你金镜之上有无缝隙如何。”司礼长老瞪着鹰隼一般的眼睛看着唐未济，冷冷问他。</p> 唐未济皱了皱眉头，若是在移洛找他之前他自然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现在的话虽然金镜缝隙犹在，但那株金莲可就长在缝隙之上，这让他如何去解释？</p> 他摇了摇头，“人身金镜乃是血修最秘密的存在，关乎大道前行，我怎么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将我的金镜展露，若是被人偷袭碎我金镜，这个责任你能担得起？”</p> 司礼长老冷笑道：“就知道你不会答应，不过这也无妨。”</p> 他指了指头顶的上清剑阵，“虽然你不答应，但我一样有办法鉴定是不是你盗走了金镜。”</p> 他朝着众人解释道：“金鼎阵守护墨染山上师叔祖的道缘树，上清剑阵一直护着这座风池，若是你盗走了金莲，剑阵之中必然会留有你的气息，你可敢一试！”</p> 唐未济心里苦笑了一声，心想虽然不是自己盗走了金莲，但他妈的金莲现在就在自己体内，剑阵若是感应到金莲的气息也起了反应，自己这不是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么。</p> 他不答话。</p> 司礼长老瞪着他，“怎么，你不愿？还是说你本来就心虚了。”</p> 唐未济现在又能如何，只得答应他一试。</p> 头顶的上清剑阵坠落速度变化，巨大的剑影慢慢缩小，从虚体化作了实体，慢慢变得无比坚硬。</p> 最后化作了一柄如秋水一般的剑，来到了唐未济的面前。</p> 那柄剑悬在半空中，悬在唐未济的额头之前，剑尖直直抵着唐未济的眉心。</p> 极锐利的剑意轻轻触碰在唐未济的眉心，他的眉心便被轻而易举割开，渗出了一滴鲜血。</p> 唐未济是真的担心这柄剑一下子把他的脑袋刺穿，手掌心里都是汗。</p> 这座剑阵是由后山长老一起催发，可力战三仙，他一个区区驭气境躲都没资格躲。</p> 人群中的许多人也是掌心都是汗，他们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奇景，心中满是期待，但这份期待是对真相的期待还是对这一剑刺穿唐未济额头的期待，谁也不知道。</p> 司礼长老的手心没有汗，只有他知道结果。</p> 他从一开始便知道了结果，因为正是他让唐未济在这里等候，也是他让剑阵记住了唐未济的气息，引导剑阵将唐未济当成了敌人的。</p> 唐未济眉心的那点殷红，下一秒钟便会化作一大片血红。</p> 唐未济的脑袋会当空炸开，然后金莲的去向便再没有人知道，然后墨染山的买剑便会死。</p> 太玄教连杀方寸山两名顶尖天赋的后辈，从此与方寸山成为生死大敌，然后剑南道会就此大乱，龙州府会被卷进来，紧跟着剑南道化作焦土，妖族与大唐开始正面抗争，浮池之渊与天都的第二道门会大开，便是天下大乱！</p> 只有天下大乱，酒馆才能在乱中取胜，恢复万年之前的荣光。</p> 而他，将会成为酒馆新一任的血鸦，将会铭刻在历史上，站在最辉煌的时刻。</p> 唐未济，你一人之死，便是天下大乱，作为昔日酒馆一员，你当感到荣幸才是。</p> 原来，司礼长老竟然是乌鸦酒馆的人。</p> 天下第一侯最新章节地址：</p> 天下第一侯全文地址：</p> 天下第一侯txt下载地址：</p> 天下第一侯手机：</p> 为了方便下次，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九十八章 一人之死，天下大乱）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p> 喜欢《天下第一侯》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