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弈》 《天下为弈》正文 001:金棺葬猫 天,阴沉沉的。 惨白的太阳在云缝中挣扎穿行,一阵阵阴风吹得两侧枯树叶子哗哗作响,红枫黄叶被风吹得卷地而起,又飘飘落下,宛若老天爷洒下的纸钱。 魂幡飘扬,数百名穿着丧服的太监缓慢前行着。 这些太监在哭,他们声音尖锐,偏偏拖得很长;虽然哭得声嘶力竭,可他们眼睛里没有一滴泪。 这些太监簇拥着一座席台,这席台由四个太监抬着,席台正中,是半臂长,两指宽的……纯金棺材。 队伍正前方是两老两小四个道士。两个老道士在前方扬帆引路,他们不时高声念唱,声音庄重而且严肃。 两个年轻道士亦步亦趋,嘴里兀自说这些什么不知什么玩意的胡话。 突然,这两个年轻道士双眼一阵迷茫,继而重新恢复清明。 这两个年轻道士原本跟着老道士前行,这一迷茫,便停了下来,顺带着,后面的太监也跟着停了下来。 后面的太监早已‘哭’得昏天黑地,正头晕脑胀间,冷不防前面的人停下了,便一头撞了上去……顺带着,一整队的太监都撞了起来,那四个抬席的太监更是险些将席台脱手。 伴随一阵哎吆声,前方引路的两个老道也不由停了下来,齐齐转身—— “宏俊(陈兴),怎么了?” 被换做宏俊和陈兴的自然就是那两个年轻道士。 这两个年轻道士闻言一惊,看了看面前的两个老道士,又看了看身后一大圈哭哑了嗓子的太监,齐齐咽了口唾沫,“没、没什么。” 那两个老道狠狠瞪了眼两人,又重新杨帆起路。 简单的骚乱后,队伍继续前行,不一会儿,又是一阵呼天喊地的嚎丧声传开。 只队伍虽然恢复如常,两个年轻道士却小声交谈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拍戏吗?” “不应该,别忘了我干什么的。咱们身上穿的,那可是最上等的松江棉布!我们身上带的这些玩意,黄就是金,白就是银!什么剧组能用这些做道具?” 罗宏俊,某二本大学历史系学生……靠关系,刚刚毕业留校任教。 陈兴,某二手古董贩子。 按说这两人没有交集,可偏偏罗宏俊和陈兴的妹妹陈琳谈了个恋爱,偏偏罗宏俊又觉得性格不合适分手了,偏偏陈琳为了纪念这段‘感情’又哭了几场…… 咱也别管多少个偏偏了,偏偏陈兴是个护妹狂魔,于是,陈兴拿着刀满街去追罗宏俊了。 两人在追赶、穿马路的时候,中间横插进来一辆大货车,于是……不知怎么的就过来了。 毕竟是现代人,理解能力还是很强的,两人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八成是遇上传说中的穿越情节。 罗宏俊偷偷看了眼身后,本就干瘦的脸颊立时变得煞白,“后面的是太监吧?那抬的什么东西?” 陈兴砸吧砸吧嘴,微微发福的身子一走一晃,“不知道,应该是什么金盒子吧?这呼天喊地的,又是飘白幡,又是撒纸钱,应该是死了人吧?可也没见抬棺材啊。” 紧跟二人身后的太监喉咙都哭哑了,莫约是累了,听得两位如此‘胡言乱语’,不由开口提醒道,“两位法师莫约忘了?这后面抬的就是金棺啊。” 这一提醒,罗宏俊立刻就反应过来,那金棺估计就是后面席台上的金盒子了。不过……那么点大的盒子,能放什么尸体?看这些太监、道士,应该是古代吧?难道装的是骨灰?可古代应该没火葬的习惯吧? 罗宏俊猜了些信息,却没说话。倒是陈兴,或许是商人天性使然,对人都是自来熟,见太监搭话,“那棺材里是哪位贵人?” 也难怪陈兴如此问:身后一眼看去,足有数百人;这些人穿的是上等料子,用的东西都是纯金纯银,这排场、这架势……一般人也用不起啊!再加上后面这些人可都是太监,那八成和皇家有关——难道是宫里某位大人物死了? “金棺里是霜眉。”那太监应了一声,见陈兴尤有不解,又解释了一句,“陛下养的猫!” 陈兴和罗宏俊闻言齐齐一怔——金棺葬猫? 现代有什么铲屎官、各种奴,古代那也是从来不缺的。有些老头养鸟,宁可自己吃糠咽菜,也不能委屈了小黄雀。你以为这就过分了?真论起‘奴’的程度,今天的人和古代的压根没法比! 多了不说,单说一件事,武则天养的鹦鹉死了,武皇可是用紫檀木棺材下的葬。与唐武则天紫檀棺葬鹦鹉形成一对的,就是明嘉靖帝金棺葬猫。还有一个说法,嘉靖帝之所以子嗣不旺,就是因为皇宫养的猫实在太多,没生的吓流产,生下来的给吓死…… 陈兴和罗宏俊是知道嘉靖帝金棺葬猫的,缘由无他,前些日子,罗宏俊、陈兴和陈琳一起去景山公园玩了一趟。景山公园某棵长满瘤的树上挂了一块铜牌子,署名‘虬龙冢’,说是明嘉靖帝用黄金棺材在这里葬了一只猫。 金棺葬猫,当时三人觉得稀奇,因此都有印象。上次只是见牌子,这倒好,今天直接穿越过来了——这是护送棺材去景山公园下葬的队伍? 景山,那是清代改名沿用下来的叫法,换在明朝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煤山,崇祯皇帝吊死的地儿,也是明朝灭亡的地儿。 知道金棺葬猫后,陈兴和罗宏俊基本就都知道现在时间了……八成是穿越到明嘉靖帝时期。 弄清楚前因后果,罗宏俊便不再说话,闷着头继续走。 陈兴倒是小声咧咧,“他娘的,一只畜牲死了还这么多人陪着。我二大爷死的时候,满打满算也就来了一百多个,多少人怕随份子都不来……人还不如畜牲呢。” 陈兴说的虽然小声,可方才和二人搭话的太监闻言却是色变,继而步子慢了一些,和两人拉开了些距离。 罗宏俊见状急忙扯了陈兴的衣袖,“你小点声,这么多人呢,传出去怎么办?” 陈兴闻言立刻缩了脖子,悄咪咪的前后左右看了一圈,“要不是你提醒,都忘了,不过这个畜牲确实比人……” “别说了。”罗宏俊目视前方,“要不说狗仗人势呢,不止是狗,猫也是一样,你也不看看是谁的猫。皇帝的猫,那能是一般的猫吗?还有,要不是你家的那只猫,咱俩怎么会突然到这。” “我家的那只?”陈兴闻言怔了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却是伸手扭了罗宏俊的大腿,“好你个罗宏俊,敢说我妹子是猫!” 罗宏俊被捏的直吸凉气,虽已疼得龇牙咧嘴,可又怕惊动了别人,偏不能喊一个字,“松手、松手!我哪说错了……她要不是有你这个喜欢动拳头的哥哥护着,敢对我那么横吗?” 陈兴、罗宏俊虽然说的小声,可偏偏瞒不住有心人的耳朵。 方才与二人说话的那个太监闻言更是吓白了脸,旋即悄悄走到队伍后某太监身侧,附身过去,“干爹,两位法师似乎有些不对劲,您看这事儿是不是要禀告主子万岁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下为弈》正文 002:化狮为龙 送葬队伍缓缓移动,几个小时后,终于到了地方。 此时的景山与后世大不一样,只陈兴、罗宏俊完全没有心思看周围的景致。天色阴沉欲黑,处处似乎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那抬棺的四名太监小心翼翼的将金棺请了下来,在两个老道一阵咿呀乱喊中,封了棺,上了土,立了碑。 正如陈兴和罗宏俊所料,墓碑上刻的正是‘虬龙冢’三个字。 这下实锤了,真是穿越到明嘉靖年间了。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那些太监哭了一路,喉咙早哑得不行,完事自有一套章程散去。只陈兴和罗宏俊却是小道士,哪里能跟着那些太监一块走?别人穿越好歹还附带赠送旁人记忆,自己俩穿越过来,什么记忆都没有,两人一个历史系学生,一个二手古董贩子,对历史虽然了解一些,但远远达不到精通的水准,只得巴巴的看着前面的两个老道士。 四个道士,自有马车依仗接送,上了马车,一路忐忑,待马车停下、二人下马,抬头一看,却是‘朝天观’三个大字。 两人是道士,如今到了道观,自然是到家了。 一路穿堂过厅,两个老道士一言不发。 陈兴曾是商人,自有一套攀谈办法,可任凭陈兴如何说话,前面的老道偏是一语不发。猛拳打了软棉花,陈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如罗宏俊一般,老老实实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待到了两人修炼地方,两个老道在台上盘膝坐了,却是闭目养神,一语不发。 两个老道士打坐,陈兴和罗宏俊在下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大字不敢说。毕竟嘛,之前太监堆里都是嚎丧声,两人说说悄悄话还有遮掩,现在这大殿空空荡荡,风吹帷幔的声音都是清清楚楚,这样的情景,哪里敢多说话? 没办法,谁让自己现在是个局外人呢?老的不说话,自己压根就没说话的本钱。 半晌,也不知跪了多久,陈兴和罗宏俊甚至觉得腿都快发麻了,台上的老道终于开了口。 说话的是那面皮干瘦得几乎包了骨头的老道,“耐不住了?” “没有、没有。”陈兴急忙道,“这才多久,怎么会耐不住呢。” 罗宏俊无奈的看了眼陈兴:换了任何人穿越,在搞不清状况的时候都该少说话,天知道俩人没穿越前,这俩小道士本尊是什么性子?这么开口,不是故意暴露吗?可这个陈兴倒好,前面主动和老道士攀谈也就罢了,现在还迫不及待的开口…… 见罗宏俊无奈的看了自己一眼,陈兴也是一扯罗宏俊的袖子,低声道,“本来就是嘛,这就和哄女朋友一样,她越是无理取闹,你就越是要说她没有无理取闹。要不怎么说你追不到我妹子呢。” 罗宏俊听了直翻白眼,可顾及到上面坐着的两个老道,又不敢抬头,只得低头盯着地面。 罗宏俊越是低头,陈兴就越是起兴,“咱们穿越过来,初来乍到,想要好脸色,都要这么做……” 罗宏俊已是想要动手打人了,可顾着上面的老道士又不能真动手,因而两手只得抠着地上的砖缝。 台上的两个老道虽听不清二人说话内容,可动作却是一览无余:一个话多,偏故作过来人身份;一个话少,理智压过冲动,只能抠砖缝。 两个老道相互看了看一眼,还是另一个老道开了口,“好了。” 这个老道发须皆白,偏唇红齿白,若是不看那发白的头发胡子,说他只是三十多岁,恐怕也是有人相信的。 说着,这老道又对一旁的干瘦老道道,“仲文,我看我们也别吓唬他们了。” 一番交谈后,二人这才知道个大概。 那面皮干瘦者,名为陶仲文;那唇红齿白者,名为蓝田玉。 嘉靖帝敬天修道是出了名的,可嘉靖帝也不是一个人死命修,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总不能自己闷头去想吧?这时候就要一些人给参酌参酌。这两人,就是嘉靖帝的道学顾问。 蓝田玉瞥了眼脸色难看的陈兴,“我的弟子我清楚,平时木讷的和木头一样,没你那么多话。” 陈兴脸颊肌肉动了动,感情这么快暴露身份是因为自己话多。 陶仲文也道,“我那弟子生性话多,一刻钟不说话就受不了,没你那么安静。” 这次轮到罗宏俊一噎,感情这么快暴露身份是因为自己话少。 蓝田玉:“你们到底是谁?今早启程时,还是好好地,现在怎么变了个人?” 这正是蓝田玉和陶仲文最关心的问题,这两个弟子,模样和之前那是一模一样,可偏偏性子似乎完全换了个人。要说是被人掉了包也有可能,虽说也有长得像的人,可没道理长得这么像吧? 见老道发问,罗宏俊扯了扯陈兴的衣袖,无奈陈兴‘吸取了教训’,不该说的不说,因而一字不发。 罗宏俊好一阵无语:之前防止暴露身份,所以不能多说话;现在人家都知道换了人了,问什么直说就是,该说话的时候又不说话了。 陈兴不说话,罗宏俊只得开口,“我要是说我也不知道,你们信么?” 本是随意一句,罗宏俊也不指望两个老道相信,不料陶仲文竟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若真是特意换过来的,肯定会提前打听我那徒弟的性格,你们也不至于犯这么明显的错误。” 罗宏俊两肩一耸,“好吧,太精明的没人信,笨过头的有人信。” 要是实话实说,说自己来自几百年后,说自己是什么朝阳区群众,这俩老道士是肯定不信的。罗宏俊正做无奈间,还是陈兴开了口。 说法挺委婉,言辞挺直接。皇帝陛下不是死了猫吗?那只狮子猫是死了,可又不算死,因为猫到天上去了。猫是到天上了,可又担心着下面的主人伤心,所以特地向太上道君请求,想告诉主人一声,让主人别伤心。 这话虽然有些不靠谱,但考虑到嘉靖帝本身就是个一心求道的人,面前又是嘉靖帝视若上宾的老道士,这话似乎勉强也能说得过去。 陈兴一番说罢,罗宏俊总结道,“狮猫未死,实则化狮为龙,扶摇直上青云。” 这说法其实不是陈兴和罗宏俊的首创,毕竟两人当初看到景山公园那铜牌子的时候,顺手度娘了一下,罗宏俊还记得一个大臣写了句‘化狮为龙’而升了官。 陶仲文和蓝田玉虽然是道士,可两人也不见得多信奉太上老君。 陶仲文闻言双目一闪,蓝田玉听到罗宏俊那句话时,双目更是瞿然生光,却又很快掩藏。 蓝田玉:“样貌未变,性格迥然不同,原是太上道君点化你二人,既如此……来人。” 蓝田玉话语一落,殿外立刻走进一个蓝冠小童。这小童看模样不过八九岁,粉雕玉琢,很是可爱。进门便对两老道一揖,“天师。” 揖时一个踉跄摇摆,似瓷娃娃;加之那声‘天师’还是稚嫩童音,顿时让二人松了紧绷许久的心神。 蓝田玉:“带你二位师兄下去休息。” 这就完了? 陈兴和罗宏俊正诧异间,小童已经带二人出门了。 待陈兴、罗宏俊走出,大殿内再无一人,至此,陶仲文才对蓝田玉道,“自霜眉死后,陛下悲痛异常,先是不顾群臣反对,执意金棺葬猫;后要大臣撰写祭文,为其荐度超生。” 蓝田玉深以为然,“自徐阶将蓝道行引荐陛下,这朝天观便再也不是我等之朝天观,皆因蓝道行扶乩甚合陛下心意。” “狮猫未死,实则化狮为龙,扶摇直上青云……我看这‘化狮为龙’四个字,说得极好。”说着,陶仲文伸长了脖子,低声道,“不如?” 蓝田玉点头,却是从坐下拿出一份表书,继而将将表书在烛上点燃,“化狮为龙……看来你我的祭文,可以换一换了。” 也难怪陶仲文和蓝田玉如此。 嘉靖帝修道、敬重道士,下面自然养了一大帮道士。你以为道士就整天修道?大错特错!人多的地方就有竞争,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道士多了,自然也有竞争,毕竟嘛,皇帝重视谁,谁的好处就越多。 要说以前,陶仲文和蓝田玉那绝对是头一号的人物,可自从徐阶把一个叫蓝道行的道士举荐给嘉靖帝,那恩宠,几乎都被蓝道行一个人拿走了。虽说两人在皇帝面前还有地位,可这天字第一号已经换了人。 因此,两人都迫切需要一个挽回圣心的机会。 圣心,那可不是修道修来的。要是真看谁的道行深就宠谁,嘉靖应该找深山老林不出世的老妖物,怎么也轮不到朝天观的这几个。正如蓝田玉之前提到的,最要紧的就是‘甚合陛下心意’。 陶仲文点头,“这祭文当然要重新写,我说的是那两个人……” 蓝田玉也意识到陶仲文说的意思,不由站起了身。 陶仲文看着缓缓踱步的蓝田玉,“只有你我的祭文符合陛下心意才是最好,若是让陛下知道这祭文并非出自你我本意……” 蓝田玉倏地抬头,“那就送他们离开京师。” “送出去了,还可以再回来。”陶仲文起身,幽幽说道,“若是得知今日之事,说不得会平添几分恨意……” 蓝田玉呼吸一顿,看看窗外阴暗天色,“这要怎么杀?” 陶仲文上前吹灭蜡烛,室内光线立刻黯淡几分。蓝田玉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黯淡,身子一缩,补充道,“今日恐怕已有人注意到他们,说不定已经有人向陛下禀报,京城肯定是杀不了的。” 陶仲文来来回踱了两步,旋即用一种喑哑的声音道,“那就借刀。” 话音刚落,一道明闪划破苍穹,接着便是一声石破天惊的炸雷,大雨,已是倾盆而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下为弈》正文 003:合法身份 陈兴和罗宏俊自然不知道因为一句‘化狮为龙’,两个老道竟然对自己起了杀心。 回到住处,屋内摆设虽是简单,却胜在清淡素雅。待小童退下后,陈兴二手贩子本性发作,立刻跳了起来,东看看、西摸摸,口中还啧啧有声,“这个……好东西啊!” “什么好东西坏东西。”罗宏俊无力道,“你真是什么都不担心,现在那两个老头都知道我们是假的,万一……” 罗宏俊话未说完,陈兴却是把榻上的枕头抱在怀里,“瓷枕,好东西啊。” 罗宏俊无语:“一个枕头,你还当个宝。” “你懂什么!”陈兴正在摸怀里的枕头,一听这话,立刻就炸了,“你知道瓷枕现在多少钱一个吗?这花纹、这釉色、这造型……” “我地上捡片树叶子都是明代的,关键你得能拿回去啊。”罗宏俊迎头一盆冷水就泼了上去,“有办法回去,这里什么拿回去都是古董。你要是不能回去,这和马路边上的破砖块也没区别。” 陈兴如遭雷击,依依不舍的把怀里的瓷枕放了下来,“就剩咱们俩了,可别再弄矛盾了。” “陈琳又没穿越过来,咱俩还闹什么矛盾?”罗宏俊没好气道,“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看到你怎么一点也不想哭呢。” 陈兴:“想哭?那还不容易?我可以把你打得想哭!” 罗宏俊撇了撇嘴,“我想玩手机,我想刷微博,我想打游戏……要不是你拿刀追着我,我也不会来到这鬼地方。” 陈兴不接话,“那两个老头能相信我们?” 罗宏俊:“有刚才那句‘化狮为龙’,就算不相信我们,也不至于有什么大事吧?我记得有个人写了这句话,直接升了大官的。” “对了。”陈兴突然来了兴致,“现在是什么年代?那个,有谁会发达的,咱们现在投靠他,以后也好飞黄腾达啊。” 罗宏俊:“大事我记得,小事记不清楚,既然是嘉靖时期,内阁几个人还是蛮有名的,严嵩、徐阶、高拱、张居正……反正最后结果都不是太好。” 陈兴:“我呸,你一个大学历史系老师,还只记得大事,要你何用啊。” “靠,不知道学的越多,研究的知识面越窄吗?我读的可是清史!”罗宏俊立刻反唇相讥,“你还是二手古董贩子呢,怎么不去鉴定鉴定哪些人有发财当官的命?” 陈兴立刻道,“那是能鉴定出来的?你是不是想打一架?” 罗宏俊知道眼前这位又要犯脾气了,“都说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你丫的怎么动不动就想打人?” 陈兴一撸袖子,偏那道袍又宽又大,挽起来就掉下去,压根撸不起来,“这你就不懂了吧?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不打不相识’这话可是有理论依据的……” “我可算知道你生意为什么做不大了。”罗宏俊压根就不想听陈兴的这套‘歪理邪说’,旋即摆手,做出懒得听你胡说的姿势,“眼下最要紧的是咱俩到底用什么身份。” 这话出来,陈兴也理会过来。 不管什么时候,合法身份永远是第一要务。在现代,你没个合法身份,那就是黑户;在古代,那也一样啊。两人眼下虽然是道士,但两人一不懂经文,二不懂忽悠,怎么混下去?这道观迟早是呆不下去的。作为现代人,怎么快速融入古代社会?最起码的,得有个谋生手段吧? 很快,陈兴就回过神,笑着拍了拍罗宏俊的肩膀,“别忘了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做假古董!这世上只要有富人,只要有人喜欢收藏古董,我就有吃饭的家伙。” “拉倒吧。”罗宏俊冷哼一声,倒不是因为看不起陈兴的做法,而是对陈兴的想法有些不以为然,“现代作假手段是高明,可高明也是有基础的,那些个机器、药水儿,你能凭空做出来?这里可是明代,你想找一瓶盐酸,还得费好大的劲儿呢;至于机器的齿轮……那压根没有!” 这倒是大实话,陈兴闻言也是一怔,嗫嚅半晌,“那、那怎么办?” “这不是在想吗?”罗宏俊撇嘴,“还有就是那两个老道士。既然知道咱们不是他们原来的弟子……可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两个老道士刚才就问了关于我们的事,对他俩原本的徒弟,一个字都没问。” 陈兴脸颊动了动,发黑的脸庞微微映了点红,“你是说……那两个老头想对我们动手?”说着又是瞥了眼周围,“这么清静的地方,不至于在这地方杀人吧?” 毕竟是从现代社会穿越来的,现代,尤其是中国,那社会治安可是世界一流,出了命案几乎立刻就能传遍网络。也就中国人会有这么大反应,要是换了美国佬穿越过来,也不会有什么感触,毕竟美国持枪合法,动不动就出枪杀人命案。 陈兴话音刚落,一个明闪,天似乎要裂成两半的一个脆响;晚风骤起,透过窗子,将屋中蜡烛尽数吹灭。 这骤然而来的雷声以及这突然熄灭的蜡烛让两人一个哆嗦,几乎下意识的抱在一起。 屋外大雨倾泻而下,晚风夹杂雨气穿室而过,更带起丝丝凉意,就算抱在一起,似乎还是不能抵消寒意。 就在两人张惶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咚咚咚。 雨夜中,黑暗中,这不知名的敲门声……像极了鬼片故事的开口啊。两人抱在一起,哆嗦着,“什、什么人?” “师兄,师兄?” 那是稚嫩的童音,两人也熟悉,正是刚才带自己来房间的那个小童。 就算那两个老道真要派人来杀自己,按照古装剧的套路,也该派个什么黑衣人、蒙面人之类的……万万没有派小童过来的道理。 陈兴闻言长长吐了口气,旋即嫌弃的瞪了眼罗宏俊,“玛德,自己吓自己。” 罗宏俊也是舒了口气,“进来吧。” 小童一手提着灯笼,捏着脚步进来,“天师为两位师兄……” 话说一半,小童便顿住了,只呆呆的看着陈兴和罗宏俊。 两人也察觉小童目光不对,呆呆的看了己身——两个大男人还紧紧搂在一起呢! 两人齐齐松开手,“误会误会。” 罗宏俊也道,“让师弟笑话了,你陈兴师兄从小就怕打雷,这不,刚才雷声,把他吓得直往我怀里钻……” 陈兴对罗宏俊翻了白眼,“他一个小孩,懂个屁啊,能想到那一层吗?本来就没什么,被你这么一说,好像咱俩真有什么似的。” 罗宏俊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讪讪道,“怕打雷嘛,没什么。对了,小师弟这时候过来是?” “哦。”小童脸上还带着迷糊,显然不是太清楚两人刚才的意思,“天师给两位师兄送来一份前程。” “前程?”陈兴听了一呆,“什么前程?” 小童将手里的包袱提举过头顶。 两人这才发现,小童手里竟然还提着一个蓝布包袱。 “天师说两位师兄是太上道君点拨心智的人物,留在朝天观可惜,应该为朝廷效力。所以特地为两位师兄求来一个知县、县丞的差事。这里是知县、县丞的官印,还有相关文书。” 这倒是让两人惊呆了:虽说罗宏俊记得有人因为写了‘化狮为龙’从一个小官一跃成为朝廷大员的事,但这个官来的……似乎有点太快了吧?这才刚刚告诉两个老道士,这官位立马就来了?还有,这太上道君点拨……点拨个毛啊,这胡话还真有人信? 罗宏俊闻言上前,打开包袱,果然是两方官印盒子,还有一叠相关文书。 明朝的字和现代的字已经很相像了,因而罗宏俊也还看得懂,读了文书上的内容,不由吃了一惊,“要我们明早就出发?” 小童点头,“《大明律》载有明文,外放赴任官员,需在半月内赶赴……” 后面的话,罗宏俊也没听太懂,大致意思就是到外面做官的人,要在规定时间内到任,否则就是违法。《大明律》罗宏俊是没有研究过的,是不是真有这条法律也不清楚,但官印和文书都在自己眼前,想来不是什么假话。 真是瞌睡就有送枕头的,刚才还在愁合法身份呢,立马就有人给自己送来合法身份,还是个官…… 陶仲文和蓝田玉给二人找的差事是山东文登县。 明朝时期,天下分两京一十三省,山东省又分六府十五州八十九县,文登看似只是这八十九县中不起眼的一个,实际还是挺重要的。缘由无他,倭寇给闹的啊,洪武一十三年,朱元璋老爷子下令,析文登县辛汪都三里置威海卫。文登没人知道,威海卫总听说过吧? 古代可没有高铁飞机,有钱就靠四条腿(马、驴),没钱就靠两条腿——自己走。 陈兴和罗宏俊虽说‘初来乍到’,但身体前主人毕竟是朝天观的道士。陶仲文和蓝田玉也算够意思,给了两人配了一辆马车,外带一个车夫。另外,每人还送了一百两银子的盘缠。 马车有了,盘缠有了,车夫也有了,两人虽觉得走的有些仓促,但一想到能脱离朝天观这个是非窝,东西都没收拾多少,高高兴兴就等着明天天亮跑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下为弈》正文 004:知人用人 就在道童给陈兴、罗宏俊去送官印的同时—— 紫禁城 嘉靖帝的经历清晰的告诉人们一个道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中国自古造反的都是泥腿子,可在嘉靖二十一年,因为嘉靖帝经常‘虐待’宫女,最终发生了中国有史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宫女引导的起义。或许是嘉靖帝修道那些年真的积了些德、交了些好运,宫女本来想趁着嘉靖睡觉的时候勒死嘉靖,结果绳子鬼使神差的打了个死结,硬是没勒死。 虽然死里逃生,可嘉靖帝在这次宫女起义后,却是不住大内,而是移居西苑万寿宫。 西苑、万寿宫外间大殿 中华五千年历史,有皇帝四百余人,这大概是最空旷的皇帝住所了。 进入大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偌大的三足加盖铜香炉,再后方,是一方长宽半丈有余的须弥座,须弥座周围是一圈八卦符文。一道纱幔自头顶梁木垂下,将整个须弥座笼罩其中。 嘉靖帝已年过五旬,或是常年服用丹药的原因,发须皆是乌黑发亮,只额上、眼角不经意显露的皱眉,显示着这位皇帝已经半步踏入衰老。 突然,嘉靖帝的耳朵动了动,不多会儿,却是一小太监走进了大殿。 那太监小心翼翼的看着坐在纱幔须弥座上的嘉靖,先是无声的行了跪拜礼,继而在一个面容消瘦的太监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还递过一封文书,然后缓缓退出。 那面容消瘦的太监缓缓走到须弥座前,隔着纱幔,“启禀主子万岁爷,朝天观的消息来了。” 嘉靖帝眼皮动了动,却依旧没有睁开,只淡淡吐出一个字,“说。” “启禀主子,蓝田玉与陶仲文因听闻……” 那太监静静的说着,嘉靖帝默默的听着。 若蓝田玉与陶仲文在此,定会震惊,因为方才二人密室中谈话竟一字不差的被这太监全部重复了一遍。 待太监说完,嘉靖帝缓缓睁开眼睛,却是只看前方,“黄锦,你怎么看?” 黄锦,司礼监掌印大太监。 “古有宋之问因一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杀了外甥刘希夷,今有蓝田玉、陶仲文因一句‘化狮为龙’欲杀观中弟子。” 黄锦慢慢的说着,一边说,一边瞧着嘉靖的脸色。只嘉靖脸上从来波澜不惊,看不出丝毫想法,“虽都是因文杀人,但有所不同。宋之问杀刘希夷,为的是一己私欲;蓝、陶杀陈、罗二人,乃是为了陛下,从这点上说,他们没有错。” 嘉靖帝兀自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 黄锦继续道,“蓝、陶杀陈、罗二人没错,可他们错就错在借了别的势。天下大权都掌在主子一个人手里,现在,他们竟然绕过了主子,这就不该了。” 嘉靖帝目光闪了闪,兀自端坐不动,“这件事,吴鹏支应严阁老了吗?” 吴鹏,吏部尚书,管官员任免、升降、调动。蓝、陶二人既给了知县、县丞大印,吴鹏没有理由不知道。 严阁老,即严嵩,内阁首辅。 黄锦:“启禀主子,没有。” “这么说,这件事就与严阁老无关了。”嘉靖帝目光微转,思量道,“前几年,朕记得有人上书弹劾吴鹏,可有这回事?” “有的。嘉靖三十五年,时南京督学御史耿定向上书揭发吴鹏六条罪状,称吴鹏的女婿、学士董份担任会试总裁时,为吴鹏的儿子吴绍舞弊。”黄锦顿了顿,“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吴鹏彻底倒向了严阁老。” 嘉靖:“天下大权,惟朕一人受之,一人操之。严阁老还记得他是谁的官,朕看吴鹏已经不记得了。吴鹏的那个女婿董份,老家是在浙江吧?朕看耿定向那个督学御史也不用继续当了,让他去浙江,做浙江的巡按御史。” 巡按御史,真论起品级,实在不高,可这个官职却不能光看品级,因为他代表着中央领导巡视。可以说,巡按御史哪怕只是个七品小官,见到地方二三品的布政使、按察使,那腰杆子也照样挺得笔直。 换句话,嘉靖帝虽然看似把耿定向的官贬了,实际上却是让他去抓董份的小辫子……这就有敲山震虎的意思了。 黄锦闻言点头,显然是把嘉靖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嘉靖继续道,“还有那个陈兴、罗宏俊……坑灰未冷山东乱,山东自古就是个不安分的地方,朕看他们也不用去山东文登,换个地方……” 嘉靖略一思量,“既是太上道君点拨心智,想来定有过人之处。让他们去浙江的余杭县吧。别说是朕的意思,也别告诉吴鹏,想着法子,告诉严阁老,严阁老知道怎么做。” 黄锦点头,“蓝田玉和陶仲文已经派人打算半路拦杀陈兴、罗宏俊二人,这事?” 嘉靖眯着眼轻声一笑,“等——朕觉得,还会有人要来。” 似是为了印证嘉靖的话,这声音刚落,殿外便传来太监禀报的声音,“启禀主子万岁爷,朝天观蓝田玉蓝天师求见。” 黄锦闻言一惊,诧异的看着嘉靖。 嘉靖很享受这样的目光,却故做毫不在意状,“传他进来。” 蓝田玉神色匆匆,进来后先是将陈兴、罗宏俊的事情说了,末了,又将陶仲文密室中的谋划说了出来。 蓝田玉这番告密,原以为会得嘉靖一些嘉奖,不料嘉靖听了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且再无旁话。 蓝田玉闻言心中虽然懊恼,却也只能退下。 待蓝田玉退下,黄锦用又惊又喜的目光看向嘉靖,适时颂圣,“奴婢真是服了,主子万岁爷怎么就知道蓝天师会来告陶仲文的密呢?” 嘉靖笑盈盈道,“知人、用人,都是学问,好好学着吧。蓝田玉为什么与陶仲文密谋,也就为什么会来告密。”说着,嘉靖话锋一转,“锦衣卫也别闲着了。” 黄锦闻言一顿,试探着问道,“主子是要锦衣卫暗中护送陈兴、罗宏俊去浙江余杭?” “毕竟是太上道君为二人点开心智,朕没有理由坐视不理。”说着,嘉靖却是习惯性的看向身侧的位置,那里空无一物。可以往,那里会有一只熟悉的影子;每当自己看向那里的时候,总会适时的传来一声亲昵的‘喵’叫。 嘉靖帝双眼出现一点晶莹,虽然不多,但在烛光的照应下尤其明显,“一句‘化狮为龙’,就算看在霜眉的份上,朕也要护得二人周全。” 黄锦见状急忙低头,故作没有看见,只吸气时传出的鼻腔闷声是掩饰不了的。 嘉靖:“又怎么了?” 黄锦抬头,这时嘉靖才发现,这才一转眼的功夫,黄锦眼睛里已经有泪水打转了。 黄锦揩着眼泪,“主子总是这么体贴我们这些做奴婢的。” 正说话间,却是首席秉笔太监陈洪抱着一大叠折子进来,“启禀主子万岁爷,群臣们的祭文都送来了。” 黄锦从陈洪手中接过折子,嘉靖也一份份的看着。 突然,嘉靖的目光一凛,握着折子的手也用了几分力。 黄锦察觉不妥,偷偷瞥了一眼——折子上赫然也有‘化狮为龙’四个字! 化狮为龙……本是因霜眉哀求、经太上道君点拨,由罗宏俊、陈兴二人转告,何故嘉靖才刚刚知道这四个字,在其他大臣的祭文上又看到这四个字?到底是罗、陈欺骗,还是内外勾结? 显然,无比精明的嘉靖帝也陷入了纠结中。 但嘉靖帝心中很快就有了答案,“看来,这个陈兴、罗宏俊身后牵扯的东西不少呢……” 话音刚落,殿外苍穹一阵焦雷无端爆响,似要震得殿宇砖瓦齐颤,接着,便是黄豆大小的雨滴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下为弈》正文 005:抱错大腿 陈兴和罗宏俊自然不知道因为一句‘化狮为龙’,先是惹了老道的杀心,然后又进入了皇帝陛下的视线。 雨下了一夜,到了早上,天上兀自飘着霰雾般的雨粒。 陈兴、罗宏俊起了个大早,用过早饭,本想和陶仲文、蓝田玉告别,可道童回复两位天师不便相见。其中缘由两人也没多想,只以为是为了避嫌,因而高高兴兴上了马车、往山东文登赶去。 其实,就算没有那文书,两人也不想在朝天观多呆,毕竟那俩道士太邪乎:陶仲文瘦的简直和棺材里的僵尸一样,那个蓝田玉名字倒是起得不错,偏偏白了头。 马车已经跑了快一个时辰,也已经彻底看不到北京的城墙。“依我看,那个蓝田玉也别当什么道士了,变个性,直接可以去演白发魔女了。” 虽说两人穿越的身体原本都是道士,可陈兴穿越的这具身体是微胖发黑,像个屠夫;罗宏俊穿越的这具身体是干瘦偏白,像个书生——正好截然相反。 至于那赶马车的车夫……是个三十多的黝黑精壮汉子。 两人起初还没在意,出了北京城,罗宏俊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指帘子外的车夫,“古装剧里的车夫都是弱不禁风的样子,这人是不是有些强壮的过了头?” 陈兴可还记得昨天因为罗宏俊一席话,险些被雷吓得尿裤子的事,“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总有刁民想害朕?你以为你是谁啊?总有人想着害你?” 罗宏俊不由摸了摸鼻子,可不是嘛,昨天还觉得那俩老道士要害人呢,结果人家直接派人送来两枚官大印。 罗宏俊可是有一些历史常识的,电视剧上总演什么人中秀才就一步登天、高人一等——那是放屁!读书人多了去了,秀才也海了去了,要是秀才都能当官,估计全国一个秀才只能管不到十个人。哪怕是举人,当官也是要相当一部分运气的。也只有到了更上一层的进士,那才是出来就有官做。 多少读书人十年寒窗,中秀才、中举人都没用,只有中进士,那才能捞到一个知县。自己这才刚穿越过来,那俩个老头直接就送了自己一个知县、县丞的官……这简直是让自己人生起跑线少奋斗n多年! “好吧,是我疑神疑鬼。”罗宏俊压低了声音,“以前有人因为‘化狮为龙’从小官变成大官,咱们从没官变成有官,这很正常……” 罗宏俊还想说话,陈兴已经懒得听了,竟是出了车厢,和车夫肩并肩坐在一起搭话,“哎,兄弟,怎么称呼?” 那车夫憨憨一笑,“兄弟这个词可不敢当,二位官老爷叫小的秀全就好了。” “秀全?”陈兴一呆,“你全名不会叫洪秀全吧?” 秀全一听就咧开了嘴,“怪不得天师说两位是经太上道君点拨的人物呢,光听小人后两个字,就能猜出小人的全名。” 车厢里的罗宏俊已经翻了白眼:这车夫看着人高马大的,挺精练的一个人,竟然也相信‘太上道君’点拨的鬼话,看来‘傻大个儿’的说法并不是毫无根据……不过这货叫洪秀全,和清代闹太平天国的那位似乎同名同姓了? 罗宏俊知道洪秀全是在清代闹太平天国,可陈兴不知道啊! 一听说未来的天王洪秀全竟然在给自己赶马车,陈兴立刻握住洪秀全的手,激动的喊道,“原来是洪大哥啊,哎吆,您这么能赶马车呢,来来来,您进去歇着,我来赶车!我觉得咱俩挺投缘的,您要是看得起我,咱俩现在就结拜为异性兄弟,你看怎么样?同生共死的那种!哎哎哎,你这什么反应,是看不起我陈兴吗?洪大哥,以后也别赶马车了,兄弟我现在是去当官,你就跟着我一块去,有我一口干的,就决不让你吃稀的……” 听陈兴越说越玄乎,罗宏俊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急忙一把把陈兴抓回车厢。 陈兴被罗宏俊抓回车厢的时候,还冲着车夫喊道,“老铁,咱们现在就拜把子,你以后发达了可要罩着我……呜呜呜……” 后面陈兴已经说不出话了,因为他被罗宏俊捂住了嘴,“够了!” 挣脱罗宏俊,陈兴大口喘了气,“你干什么?” 罗宏俊:“你还问我?我还要问你干什么呢!” 陈兴一指外面,一边压低了嗓子,“亏了还是个学历史的,洪秀全啊!太平天国!未来的天王啊!抱大腿要趁早,咱们现在不趁着他落魄的时候抱紧大腿,等他发达了,咱们可连他的腿毛都抓不住了!” 罗宏俊可算明白陈兴为啥这反应了,气得险些一巴掌拍过去,“现在要是冒出个叫刘邦的,你是不是还要抱刘邦的大腿?” 陈兴眉毛一挑,“你当我傻啊,刘邦是秦朝、汉朝的,那时候的刘邦是大腿,现在的刘邦就是地痞!” 罗宏俊:“你也知道你煞笔?太平天国的洪秀全是清代的,现在是明代!压根不是一个人好么!” 陈兴也回过味来,被罗宏俊说的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是觉得有个叫洪秀全的兄弟挺有面子。”见罗宏俊果真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看自己,陈兴语气一硬,“叫这名儿就行,不可以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洪秀全的声音,“既然官老爷看得起小人,小人也不能不识抬举,要不前面村子,咱们喝血酒拜把子?” 罗宏俊就那么斜眼看着陈兴。 陈兴被罗宏俊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可语气依旧强硬,“怎么了!人家穿越都有金手指,一路升级打怪收小弟,我收个小弟怎么了!” 天知道陈兴是怎么想的,但是前面的村子,陈兴的确和洪秀全烧香、磕头、喝血酒、拜把子。唯一的节点在于两人确定谁是大哥谁是小弟的时候起了岔子。 别看陈兴开始一口一个洪大哥的叫着,在得知此洪秀全非彼洪秀全后,陈兴可就没那兴奋劲了,连结拜都有和罗宏俊赌气的成分,当然也就没理由心甘情愿做小弟了。 洪秀全:“我今年三十三,应该比你大,既然这样,那……” 陈兴;“我今年三十四!” 洪秀全;“你看着才二十出头啊。” 陈兴:“我显年轻,不行吗?” 洪秀全;“……” 于是,陈兴顺利做了大哥…… 这一走,就是六天。 每天就是坐马车,陈兴、罗宏俊二人已是颠得全身骨头架都快散了,“北京到山东不是挺近的吗?为什么不坐船?非得坐马车绕一大圈。” 洪秀全:“没办法,朝天观的天师让走陆路,小弟只能照办。” 经过这些天,罗宏俊也猜出《大明律》压根没有规定赴任官员必须多长时间到任的规定。古代这又没有飞机高铁的,全凭车马人腿,要是再遇上什么断桥塌路的,这时间怎么控制?就算控制时间,估计也没那么严格。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按照洪秀全的说法,北京到文登,陆路将近两千里。按照马车一天差不多两百里的速度,九到十天就能到地方。 陈兴在一旁安慰罗宏俊,“别着急,再有三四天就到了” 眼看天色渐黑,依着旧例,寻个村子,找户人家暂住,第二天再继续赶路。 按说到这里,一切都还正常,可半夜时候,罗宏俊却是被一阵吆喝声吵醒,睁开眼睛,道道火把光亮已经从窗外映射进来。 洪秀全腾地起身,“怎么了这是?” 这时,外面传来老农的叫喊声,“不好了,土匪进村了!” 陈兴还睡的迷迷糊糊呢,闻言嘟囔一句,“土匪进村……土匪进什么村……你怎么不说鬼子进村呢……” 说着又是侧了个身,却是脸贴着墙壁继续打起了呼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下为弈》正文 006:纯黑纯白 陈兴的反射弧虽然长了一些,但不是没有,脸贴墙壁,呼噜也才打了两个,声音突然一停,腾的就坐了起来,失声尖叫道,“土匪进村?” 一边说着,衣服也不穿,就要往外跑。 罗宏俊大学修的是历史,而且是清史,对于土匪当然不陌生,毕竟明末清初开始,至于近代,山东土匪一直多的很。 关于土匪有个词,叫响马,来源就是山东。说法很有,有一种说法是东汉以后,山东土匪打劫的时候喜欢在马脖子上挂铃铛,走起路来叮当响,所以才有了响马这个词。不管怎么样,山东土匪那真的是名扬天下,隋唐演义瓦岗寨绿林土匪扎堆,其中的秦叔宝、程咬金……那可都是山东人。 可不管怎么样,山东土匪多,那是明开国以前、明末以后,在明朝没病入膏肓的时候,尤其是永乐大帝迁都北京之后,山东还是相对太平的。毕竟山东距离北京城还是挺近的,土匪要是还那么多,皇帝在紫禁城也睡不安稳啊。退一步,只要想想日本距离山东最近,为什么倭寇不闹山东,反而千里迢迢的去闹浙江、福建,这一切就都想得通了。 太平盛世鬼子进村?哦不,土匪进村?这是要闹哪样? 因而罗宏俊仅仅是坐直了身子,一语不发。 见罗宏俊如此模样,陈兴回过头来,拍了拍罗宏俊的身子,“小罗,你不是吓傻了吧?土匪来了!快跑啊!” “来个鸟啊。”罗宏俊没好气道,“这里可是山东,那么多兵,哪来那么多土匪?我要是猜的没错,这些人就是冲我们来的。” 别看洪秀全人高马大,一听土匪来了,早就吓得一屁股瘫在原地了,“二哥……你、你说那些土匪是冲着咱们来的?” 陈兴也是一个哆嗦,“虽说咱们身上揣着两百两银子,可咱们从来没露财啊,他们怎么就冲着我们来?” “如果猜的没错,应该是朝天观的那两个老头。” 正在罗宏俊说话的功夫,只听外面轰隆一声,应该是农家的土围墙被撞翻了,接着就是熙熙攘攘的叫喊声。 再来,就是留宿农家老农哆哆嗦嗦进来,“三位老爷,外面的好汉要你们出去。” 刚才只是怀疑,现在实锤了,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外面人多,且看刚才撞墙的做派,也不像是好说话的人,估计是逃不掉了。既然逃不掉,也就不用逃了。 罗宏俊从褡裢中摸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递给老农,“打扰了,这是留宿的银子,您藏好,别被发现了。” 这老农老实巴交,还被吓得哆哆嗦嗦,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想去接银子,可伸到半空就停了下来,“这,这太多了。” 罗宏俊:“就当外面围墙翻了的钱,总得重新修吧。” 老农:“那也太多了呀。” 罗宏俊已经没有机会多说了,因为外面有两个土匪等得烦了,已经闯了进来。 其中一个土匪进来二话不说,对着老农的后背就是一刀。 哗啦! 一刀从左肩直砍到胯下,几乎把老农斜着砍成两半! 待老农倒下时,后背已是一片血浆,翻开的红肉还在突突乱跳! 那土匪是从背后砍的人,血全溅到那土匪身上,没有一滴落在罗宏俊身上。火把下,血淋淋的一张脸令人胆寒,只那土匪毫不在意,一眼看见掉在地上的银子,滴血的脸上竟是露出笑嘻嘻表情,顺手就捡了起来。 捡了银子还不算,那土匪更是在老农身上来回摸了摸,却没摸到什么钱财,不由有些生气,旋即在老农尸体上狠狠踩了几脚,看样子似乎恨不得连骨头都要踩碎几根,“真是个穷鬼!” 另一个土匪顺带着还把罗宏俊怀里的褡裢也一并夺了过去,略一掂量,“说的没错,果然是二百两!” 砍了老农的土匪还想顺手解决了陈兴,不料另一个土匪却是制止了,“大当家不让乱杀人,抓了人就走。” 罗宏俊和陈兴可都是从法治社会来的,哪里见过这种动不动就砍人的场景?那些血虽然不是溅在自己身上,可那股子血腥味却是冲得两人脑子一片空白,已是瘫在原地。 那土匪一刀架在罗宏俊脖子上,一手擒着洪秀全的胸口衣襟,拖拽着两人就走房间,却是把呆若木鸡的陈兴留在了原地。 待土匪将二人带出了村子,却是提到一头目跟前——头戴玄色幅巾,腰间系着玄黄带子,披了赤色大氅,一看就知道是头目——其他土匪穿的虽然不差,可带大氅的却是没有。 那土匪将银子塞在褡裢里,继而放在那头目面前,“大当家,都在这里了。那老道士说的没错,两个人,还有二百两银子。这银子也太好赚了,两人都吓傻了,抓鸡崽似的就抓到了。” 听到老道士三个字,罗宏俊勉强恢复一些神智,看来陶仲文不远千里,也跟了过来。而且是点名要这些土匪杀了自己和陈兴。但……这些土匪似乎抓错了人,错把洪秀全当做陈兴给抓了。 就在这时,洪秀全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两手抱拳,一个劲的打揖,“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那头目轻蔑的看了眼洪秀全,“难怪那老道士说你虚胖,可惜了你这幅身板。” 罗宏俊好奇一看,只见洪秀全胯下一片湿润,更隐隐传来一阵腥臊之气……感情这位人高马大的车把式已经被吓尿了裤子。 罗宏俊心底一阵叹息:我没反抗,那是我身子单薄,你算怎么回事?人老实是一回事,但都到了这个份上,你不拼一次,对得起你那副身板吗? 那头目又看向罗宏俊,“你倒是和那老道士说的一模一样,到现在竟然一个字都没说。” 罗宏俊哪里是不说话?分明是吓得不知说什么了。刚才见死了人,自己的腿肚子还在打颤呢。 现在头目问话,罗宏俊勉强镇定下来,“死到临头,至少得让我们知道是谁要杀我吧?” 这算是废话了,虽然知道是老道士要害自己,但能拖一时是一时,穿越者都有光环啊,万一有奇迹发生呢。 那头目一笑,“就算你现在想死,我也不能让你死。金主说了,要亲眼看着你们死才放心。” 那头目拿了褡裢,高声喊道,“我赵双刀今天也不是有心打扰乡亲们,实在是有金主点名要这几个人的脑袋,没办法的事。这锭银子乡亲们收着,替我把这家人埋了。” 赵双刀从褡裢里摸出一锭银子就丢在了老农家的门口——尽管周围只有土匪、没有村民,但赵双刀知道,那些躲在屋子里的村民一定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看来,就算是土匪,也不全是丧尽天良的人,至少这位还知道给人安葬费呢…… 电视剧上土匪总有什么囚车装人,那压根就是鬼话!土匪讲的就是来无影去无踪,打劫还带着木头车?到底是土匪太猖狂,还是地方治安太差?还是说土匪怜香惜玉,专门备着木头车给花姑娘呆?反正这些土匪没木头车,甚至也没用绳子捆手拴在马后面,而是直接把二人捆了横搭在马上就跑了。 罗宏俊还想着观察沿路情况,结果这一路颠颠的过来,待马停下,已是晕头转向,哪里还知道什么东南西北?稍稍恢复理智的时候,自己和洪秀全已经是在地牢里了。 洪秀全虽然是车把式,但这一路上颠簸下来,早已将晚上的吃食全部吐了出来,甚至已经口吐白沫。两眼虚晃着,直勾勾的看着牢顶,连声音都有些飘,“二哥,我们这是在哪里啊……” 看着这位晕头转向的车把式,罗宏俊好一阵无语,“那些土匪明显是冲着我和陈兴来的,你刚才为什么不说他们抓错人了?” 就在罗宏俊说话时候,牢门外咯噔一声,接着就是地牢大门被打开。 却是赵双刀和几个土匪簇拥着一个老道士走了进来。 这老道身着道服冠巾,鬓发灰白,放在其他名家道观里,也是得道高人模样,可现在,却是和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窝在一起。 罗宏俊不认识这个道士,但这个道士认识罗宏俊,那道士看了眼地牢里的两个人,旋即大叫起来,“怎么搞的,抓错人了!” 赵双刀闻言一惊,旋即看向身后的一个土匪,“王二,怎么回事?” 当初进屋杀了老农的那个土匪赫然就在赵双刀身后,闻言立刻站了出来,一手指着牢房里的罗宏俊、洪秀全,一边解释,“没错啊,一个瘦子,一个胖子,这俩人啊。” 那老道闻言,满是皱纹的脸上立刻出现一丝愠色,一手高高举起,接着一掌就打了下去。 这老道看似垂暮,天知道那巴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罗宏俊甚至清晰的看到半空中划过的牙齿! 王二被老道这一巴掌打得原地转了个圈,口鼻溢血,一脸惊恐的看着老道。算起来,今天这个王二已经两次满脸是血了,只前一次是那老农的血,现在却是他自己的血。 老道指着牢里的洪秀全,对着王二喝道,“胖和壮分不清?你的眼睛瞎了!” 声音尖锐,要不是看着老道长着胡子,罗宏俊甚至怀疑这老道是不是个太监。 王二闻言也回过神来,却是恶狠狠的盯着牢里的罗宏俊道,“你!说!那个陈兴到哪里去了!” 只罗宏俊完全没有理会王二的意思,却是看向那个老道,“我和你有仇?” 那老道没想到罗宏俊竟会问这些话,“没有。”说着,一甩手中的拂尘,“但你应该知道——有仇与否,并不是杀人的必要条件。” 罗宏俊;“陶仲文和蓝田玉派你来的?” 老道闻言双目一凛,“天师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你问的太多了。” 罗宏俊嬉笑一声,“既是朝天观道人,享朝廷供奉,你现在却和这些土匪搅合一起,你对得起你身上穿的那身衣服吗?” 一听这话,赵双刀倒是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其他土匪,个个变得神情激愤,恨不得立刻冲上来砍了罗宏俊。 听到这话,老道却是松了心神,“亏天师还以为你有几分才智,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问这个?到底是年轻人啊。” 老道上前一步,弹了弹道袍衣角,“没错,他们是黑,我是白,但天下哪有纯黑纯白的东西?偶尔合作……依我看,那也无妨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下为弈》正文 007:天经地义 “好!说的好,等的就是你这句。”罗宏俊拍手,“想不想知道另一个在哪里?” 老道点头,“当然想,但,应该有条件吧?” 罗宏俊耸了耸肩,做了个‘当然’的姿势。 老道先是一呆,旋即却是抚着胸前的胡须大笑,“好啊,我收回刚才的话,不愧是太上道君点拨心智的人物,沦落到现在这种情形,竟然还想到谈条件。”笑罢,却是直勾勾看着罗宏俊,“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罗宏俊:“你连问都不问,直接就答应了?” 老道伸出食指摇了摇,“你应该不会提出我不可能答应的事吧?比如放了你这种条件。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条件呢?我想想……” 说着,老道一指窝在地牢边角瑟瑟发抖的洪秀全,“放了他是吧?没问题。” 罗宏俊:“这是其中一个,还有别的条件。” 一旁的王二有些烦了,“天师,用不着那么麻烦,打断他的手脚,不怕他不说!” “听到了吧?”罗宏俊却是看向老道身边的赵双刀,“这人在村子里打了我几拳,我想打回去。” 王二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回头看了赵双刀,解释道,“没有!大当家,我没有!” 赵双刀看了眼王二,他当然知道王二没打过罗宏俊,当即看向老道,“天师,你看。” 罗宏俊瞥了眼老道,“他打没打过我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现在就想打他几拳。” 老道斜眼看了赵双刀,“大当家,既然这位小友都开口了,你看?” 赵双刀脸颊肌肉动了动,蜡黄的脸上闪过一丝愠色,却很快有了决断,“王二,既然他开口了,你就……” 王二捂着被老道扇得红肿的半边脸,失声道,“大当家!” “咱们是匪!”赵双刀别过脸去,“回头会补偿你的。” 王二终于明白自己的处境,回头看了眼罗宏俊,用一种极为低沉的声音道,“你放心,你打过来多少,回头我会打回去的。” 罗宏俊却是不管王二的威胁,一指牢门的锁。 赵双刀也明白罗宏俊的意思,负气般喊道,“开门!愣着干什么!这么多人,还怕他跑了不成!” 啪啦一声,锁开了。 看着眼前的人肉沙包,罗宏俊揉了揉手腕,他突然有些懊恼这具身体实在有些孱弱,不然说不定还能趁机拉几个垫命。 别人穿越各种金手指,各种做挂逼,左手貂蝉、右手西施,胯下还有个王昭君。自己倒好,穿越过来什么好处没有,这才十天不到,自己还没过舒坦日子呢,竟然就要挂了!人比人,真是要气死人。 王二看着慢慢走近的罗宏俊,“还愣着干什么!” “你想挨打,小爷没理由不成全你!”说着,罗宏俊一拳打在王二的……胯下! 王二以为罗宏俊要打自己肚子,正憋着鼓气打算硬扛呢,冷不丁这一拳打在自己命根子上,立时发出杀猪般的一声嚎丧! 嗷! 声音之大,几乎震得所有人耳膜欲破! 老道也没料到罗宏俊竟然会一拳打在王二的命根子上,只见王二双手紧紧捂着胯下,脸色煞白直流冷汗,却是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似乎经过刚才那声叫喊后就再也没有说话的力气。 罗宏俊打定了主意,既然跑不掉,还不如拉一个垫背呢,别的穿越者各种装逼,没道理自己不装。装不成逼怎么办?只好把气洒在一个人身上了,顺带着,替老农报仇,还能做一回好人。 想到这里,罗宏俊又是一脚踩在王二的手上……准确点,不踩手掌,只踩手指! 只原地来回旋着往下踩,“风水轮流转啊,你不是横吗?杀老伯的时候你不是凶的很吗?现在凶给我看看啊!” 说胯下二两肉是男人的命根子,那不是没有道理的,下面挨了罗宏俊几乎倾尽全力的一拳,王二几乎瞬间就丢了半条命;而后手指被那么踩……十指连心,那也是钻心的疼啊。 王二此时哪里还能说半个字?已经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翻着死鱼眼白眼,有出气没进气的残喘。 王二毕竟是赵双刀的手下。王二如此凄惨,赵双刀也是有些不忍,看向老道刚想说话,不料老道却是抢先一步开口,“打得好!” 说话间,老道还冲罗宏俊伸出了大拇指! 赵双刀有些不高兴,老道继续道,“山东多侠匪,早就听说大当家从不随意杀人,可我看这小子脚底板还有血渍,明显是杀了人的……我看这位小兄弟分明是在替大当家在清理门户,这是成全大当家一代侠匪的名声啊!” 说赵双刀从不随意杀人,这点罗宏俊是见识到的,毕竟在村子的时候,这个赵双刀临走前还特地丢了锭银子给村民做安葬费;甚至之前这个王二要动手杀陈兴的时候,另一个土匪还出口制止,说‘大当家不让随便杀人’……由此可见,这位赵双刀虽然是个土匪头,但至少还是有点良心的。 说不随意杀人,罗宏俊赞同,但说什么侠匪……这不是扯犊子吗?哪个大侠半夜三更会闯进民宅把人家杀了?哦,临走给几两银子的安葬费,那就是有侠义了?不过话说回来,这给银子的确比不给银子的强多了…… 赵双刀闻言脸颊肌肉不断抽搐,他虽然下令不得随意伤人性命,但王二就是杀了人,眼下更是被人用作不让自己求情的理由…… 看了眼地上有出气没进气的王二,赵双刀却是骤然抽出腰间长刀,继而径直砍在王二的脖子上! 赵双刀应该不是姓名,而是名号。这一刀下来,王二脑袋和脖子一丝连着的皮肉也没有,竟是直接来了个尸首分家! 噗! 一刀斩下,王二脑袋当真是血喷泉一样,血喷出了老远,几乎染红了对面半堵墙。只可惜王二是躺在地上,这血是沿着地面喷出去的,要不然,这周围一圈人都能洗一次血澡。 谁也没料到赵双刀竟会突然暴起,都怔怔的看着他。 罗宏俊也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种变故,看着那喷血的脖子,看着似乎还在抽搐的身体……罗宏俊身子一软,径直跌倒在地,继而便是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 前一次见老农被砍杀,已经有了呕吐的冲动,如今又来一次,让长期处在和平现在社会下的罗宏俊如何不呕吐?甚至呕吐的同时,罗宏俊口中还不断叨念着,“党啊,快来救救我吧,这古代都什么玩意儿啊,动不动就杀人……老伯啊,我可是为你报了仇,你在天有灵也得保佑抱有我啊,都说好人一生平安,我还不算好人吗……” 赵双刀在鞋底上擦了刀上粘乎乎的血,倏地将刀收回了刀鞘,伴随磕噔一声,刀柄撞击刀鞘的声音传出,“小兄弟不是要报仇吗?不劳你动手了,赵某亲自结果了他!” 老道在一旁拍手,“不愧是名震山东六府的赵双刀,这一刀落下来,想必没有人能挡得住吧?” “既入了赵某的寨子,就该守赵某的规矩!风水轮流转,王二不守规矩,惹得小兄弟报复,我这个做寨主的,也不愿意看到兄弟受这份罪,不如现在就结果了他,免得他再受什么皮肉苦。”按说这句话应该是说给在场其他人听的,尤其是跟他进来的其他几个土匪。 可赵双刀说话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罗宏俊,看样子恨不得立刻就要杀了罗宏俊! 就在赵双刀说话时候,突然跑进来一个卒子,那卒子满脸慌张,进门时候甚至摔了个狗吃屎! 那卒子一边跑一边喊,“大、大当家,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官兵!” 罗宏俊立刻大喜,‘穿越光环来了?’ 赵双刀猛地回头,“官兵?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赵双刀这么问不是没有理由:作为土匪,自身实力是一方面,可毕竟是山东地界,又不是什么乱世,山东的朝廷兵马还是很多的。想要持久发展,除非官匪勾结,否则必须尽量不让官兵发现老巢。毕竟官兵天天来剿匪,什么土匪也受不了。至少赵双刀的寨子,几乎就没有官兵上过门。 只赵双刀这话一出,就想起了什么,却是看向老道,“是你?” 赵双刀话音刚落,那进来报信的卒子却是立刻暴起,只见刀光闪过,原本跟随赵双刀进来的土匪脖子间竟都多了一道血痕! 赵双刀万没想到进来摔个狗吃屎的卒子竟然会如此暴起,正呆怔间,那老道也没闲着,几乎同时,一柄尖刀已经捅在赵双刀的腰眼! 腰眼可不是一般部位,这地方受了伤,任你再高的功夫,也得瞬间废掉一半! 骤然受了老道这一刺,赵双刀双目猛瞠,刚欲动手,那老道却是绞了绞,继而迅速抽回尖刀,身子后跳,拉开与赵双刀的距离。 噗…… 老道抽回尖刀的同时,一连串血珠自赵双刀腰间喷出! 老道从袖里掏出一只白手帕,漫不经心的擦着尖刀上的血,“黑就是黑,白就是白,虽说黑白偶尔可以合作,但你可别以为黑和白就能平等。毕竟……白吃黑,那可是天经地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下为弈》正文 008:迫命血手 去先是进门卒子突然暴起杀了周围四五个土匪,而今老道突然发难、暗害赵双刀,罗宏俊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忘了呼吸。以前古装剧听得最多的就是什么草菅人命,现在看来真是一点不假!那进门卒子一瞬间就杀了那么多人,可他脸上竟还带着迷糊相,像个没睡醒的孩子! 赵双刀左手捂着受伤的腰眼,可腰眼现在已经化为泉眼,鲜血不断从指缝中冒出,转瞬便染红了半边衣裳。 赵双刀显然在山东名声极大,尽管受了伤,可老道和进门卒子与赵双刀还是保持了一步以上距离。 “赵双刀,在你接下这桩买卖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会有现在的结果。”那进门卒子一手握刀,尤其提防着赵双刀,“要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可赴任地方的官员在半路要是被杀了,山东三司该何等恼怒?” 赵双刀冷笑一声,“这么说,我今天必死无疑?” 老道在一旁打断,“张佥事,此言差矣。世有不可救之心,无不可救之人。赵双刀虽为匪盗,观其言行,说是侠匪也无不可。”说着,老道看向赵双刀,轻声道,“你这一身本事,若然杀了,甚是可惜。我取你‘侠’这一条,只要你愿跟随我二人,我可以给你一条生路……”又是意味深长道,“莫要自误啊。” 赵双刀虽然是土匪,却也不是没有经过风浪的人,如今这个张佥事和老道,一个人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骗骗旁人也就算了,骗他?上过一次当的人如何会上第二次? 赵双刀似承受不住腰间的痛苦,左手虽还捂着腰眼伤口,却已经弯腰,右手撑地,“俊杰识时务,赵某也不能不识抬举……” 听赵双刀这么说,又见他弯腰撑地,张佥事略放下心神,试探着上前,“如赵大当家愿意……” 张佥事话未说完,原本弯腰撑地的赵双刀却是骤然发难! 只见赵双刀右臂一撑,身子却是弹起半丈有余,接着便在半空一个旋踢! 这一击应该是赵双刀蓄意许久,尽管张佥事临起反应过来回手阻挡,却也被这一脚击飞出去,甚至……罗宏俊还清晰的听到碜人的骨断声! 砰! 张佥事整个人重重的撞在墙壁上,再看他的左臂,已是成了三段……竟被赵双刀一脚生生踢断了臂膀! 若是张佥事刚才没有回手去挡,若是这一脚结结实实踢在张佥事脖子或者脑袋上……后果显而易见! 腰这部位看似与打斗无甚关系,可上至摆拳勾拳,下至旋踢下踢,但凡想使出十分力道,就必须借助腰力,这也是为什么老道单单捅了腰眼、张佥事敢上前的原因。可老道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张双刀腰部受伤、无法法力的情况下,竟然仍能使出这必杀一击! 老道正做防备姿态时,赵双刀见一击不成,接连几跳,竟从牢门口穿梭出去! 张佥事左手软哒哒的垂下,尤且惊魂未定的看着牢门口的方向——从赵双刀跃起旋踢到逃出地牢,前后不过三个呼吸时间! 老道见赵双刀离去,长长松了口气,“走了也好。”说着看向几乎要瘫坐在地的罗宏俊,“现在,你可以说那个陈兴到底在什么地方了吧?” 赵双刀能从容逃脱,罗宏俊可没那一身功夫。原以为外面官兵来攻是主角光环,如今看来,这哪里是什么猪脚光环?分明是一把刀架在脖子上还不够,临时又来了一把! “我怎么知道。”看着眼前两人,罗宏俊已然打定了主意,“本来是和我在一起的,可后来土匪进村,我既然被抓走了……都看得出就是抓的我们两个,换了你,你会继续留在村子里等着被抓吗?” 老道闻言面色一僵,看看地上王二的尸体,脸色骤然一寒,“这么说,你一直在戏耍老夫?” 罗宏俊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却是硬气的一挺胸,“就是,怎么样?大不了和他们一样。” 见罗宏俊突然如此硬气,老道倒是觉得好笑,狞笑着上前,一手抓住罗宏俊脖颈,却是提猫似的将罗宏俊提起,继而抵在墙壁上,“想死?好,我成全你!” 喉骨处最是脆弱,一旦捏碎,断无生路。老道一只手便可擒住罗宏俊,显然有捏碎喉骨的本事。 眼看老道就要用力,一旁的张佥事却是骤然冲了过来,刀起刀落、转眼便斩在老道的手上! 老道一直以为张佥事是自己人,之前根本没有防备,这一刀哪里能躲开! “啊!” 随着张佥事一刀落下,伴着老道一声惨叫,老道右手竟是齐腕而断! 噗! 鲜血顺着老道的手腕就喷了出来,直直溅了罗宏俊一脸! 老道左手紧紧捂住断腕口,可血还似开闸的堤坝,不住的往外流。 张佥事尽管断了一臂,可身子尤且灵活,一刀斩断老道手腕,竟顺势转到背后,刀刃已经横在老道脖前。 老道两眼睁得几乎要裂开,直勾勾的看着脖前的刀刃,发出疯狼般的怒嚎,“你!” 张佥事脸色苍白,看得出来,尽管身姿尤且灵活,可现在一举一动都要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飞元真君、忠孝帝君、万寿帝君仙谕,陈、罗二人既是太上道君点拨心智,切不能让奸邪小人害了他二人性命!”张佥事说的庄重,可短短一句话说完,脸上已是沁出一层细汗,连握刀的右手都有些不稳。 罗宏俊在一旁已是听得呆了,虽然不知道飞元真君、忠孝帝君、万寿帝君是个什么玩意,可老道要杀自己,这个张佥事现在要杀老道,明显是自己得救了呀。 刚松了口气,觉呼吸有些不畅,下意识一看,立刻魂飞魄散:老道右手虽然被斩了,可还是铁箍似的锁在自己脖子上!这手刚才又被血淋了一遍,就像是地狱中凭空冒出的迫命鬼手!罗宏俊已经没心思去听什么悄悄话,只关心脖子上的手…… 罗宏俊不知道飞元真君、忠孝帝君、万寿帝君是什么东西,老道哪里会不知道?嘉靖帝也不知道是真信还是假信,没有给他自己封神,却给他自己封了三次道号。 第一次自封为‘凌霄上清统雷元阳妙一飞元真君’; 第二次为‘九天宏教普济生灵掌阴阳功过大道思仁紫极仙翁一阳真人元虚玄应开化伏魔忠孝帝君’; 第三次为‘太上大罗天仙紫极长生圣智昭灵统三元证应玉虚总管五雷大真人玄都境万寿帝君’。 后来,嘉靖帝很多时候下旨甚至都不用皇帝称号,而直接用飞元真君、忠孝帝君、万寿帝的称号…… 所以,从张佥事嘴里吐出‘飞元真君、忠孝帝君、万寿帝君’这十几个字时,老道就知道今天这一切至始至终都落在嘉靖帝眼皮子底下。 也不知是认命,还是嘉靖帝平日积威甚重,老道之前打人、杀人时不可一世,如今听了皇帝名号,却似板上鱼肉,竟是彻底没有反抗的意思。 见老道露出明悟神情,张佥事又问一句,“还有什么遗言吗?” 老道喉结蠕动,半晌才吐出四个字,“两位天师……” “陛下身居九重,洞鉴万里,什么事能瞒住陛下?”见老道再无言语,只见刀刃一闪,一道血线便喷溅出来。 前后还不到三十分钟,先是赵双刀斩首王二、而后这个张佥事杀了四五个土匪、再来老道暗害赵双刀、赵双刀示弱袭击远遁、再有张佥事杀老道……可谓一波三折。 拔掉脖子前的血手,罗宏俊大口喘气:尽管眼前的张佥事已经虚弱不堪,可他哪里敢有丝毫轻视念头?那老道虽然皮包骨头,可看他先前一巴掌打得王二晕头转向、能一击刺中赵双刀,刚才还能一只手提起自己,绝对属于那种‘修道有成’的‘武林高手’,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转眼就被眼前的张佥事杀了。 罗宏俊咽了口吐沫,试探着问道,“你、你还好吧?” 张佥事面色苍白的可怕,杀了老道后便蹲坐下来,却尤且保持清醒,“你不用去山东文登了,内阁传下票拟,封你二人为浙江余杭知县、县丞,今夜后便可启程。”说罢,又补充一句,“刚才我所说,切不可向旁人泄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下为弈》正文 009:启程余杭 张佥事说完,也不知是不是疼的,直接就晕了过去。 罗宏俊有心将张佥事扶起,可自己这瘦小的身子板肯定是拖不动的,不由看向窝在牢房一角、已然吓傻的洪秀全,“还呆着干什么?不赶紧过来搭把手?” 刚才一连死了太多人,洪秀全或是被吓得脑子都木了,罗宏俊叫了几声才反应过来,却是哭丧着脸,说话还带着哭腔,“二、二哥……我、我、我吓得走不动道了……” 罗宏俊不由翻了个白眼,亏得现在牢里横七横八躺了不少尸体,充满了血腥味,要不然估计又要闻到尿骚味。因道,“你躺着装死吧,脸上抹点血,免得有人进来把你杀了。” 乱战中装死永远是不二法门,至于罗宏俊自己,那肯定是不用抹血的,毕竟刚才老道断腕,血喷了自己一脸。虽然没有镜子,可罗宏俊知道,自己这脸绝对比唱台上的关老爷还要红。 走出地牢,但见入口处在一间木屋之后,放眼看去,周围是一片火光。偶尔传来的叫骂声中混杂金属兵器撞击的声音……如今是仲秋时候,晚风已是有些凉了,可周围光火赫赫,那刮来的风根本就是一叠又一叠的热浪,只叫人头晕心热、惊汗丛生。 罗宏俊何时见过这幅场景?就算偶尔在新闻上见过什么火灾场景,可在新闻上看,怎么能和亲身经历相比?周围火光冲天,空气中夹杂烧焦皮肉的煳味,浓烈得让人几乎要呕吐出来。可之前地牢里已经呕吐过一次,如今胃里早已空空如也,只能干呕。 正在罗宏俊张惶时候,一个声音传了过来,“罗宏俊!” 罗宏俊知道那声音……那是陈兴的声音! 很快,一个人影从火光里显现出来,却是径直冲到罗宏俊身前,一过来就八爪鱼似的紧紧抱住罗宏俊,“你还没死!” 按说见到陈兴该是件高兴的事,可听到这话,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不由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我都这样了,你还能认得出?” 陈兴还没说话,又是一个身着将军铠甲的人骑着马走了过来,“你就罗宏俊?都活着,那就好。” 罗宏俊不由翻了眼:好吧,感情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该死。 “我介绍一下。”陈兴一手勾在罗宏俊脖子上,一边指着那穿着将军铠甲的人,“这位是都指挥同知,晁煌、晁大人。” 罗宏俊是知道都指挥同知的,明代地方有三司,都指挥使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类似于现代美国的三权分立,其中都指挥使司就是管兵的。都指挥使下又有两个都指挥同知,差不多就等于左右手。 自己和陈兴不过一个七品知县。知县什么官?在大明朝有一千多个!都指挥同知是什么级别?一个省才俩!整个大明朝只有几十个!从二品! 之前从张佥事的话中就可以得知,自己已经入了皇帝的法眼,领导看重就是好:一个七八品的小官也能劳动军队出手。但……从二品大员亲自出手?这是不是有点过了?这个晁煌看模样不过三十多岁,竟然已经做到从二品。也不知道是背景够大,还真是个能人。 见罗宏俊发呆,陈兴不由扯了扯罗宏俊的袖子,又向晁煌解释道,“晁大人别往心里去,这小子性子木,以前没见过这么大的官,估计看到您呐,这一下吓傻了。” 晁煌下马,从马囊取出一个褡裢,“临时有了变动,内阁传来的消息,让你们转道去浙江余杭报道,这是官印、文书,收好了。” 一个山东、一个浙江,这压根就是一个北、一个南。这马上就要到地方了,却让自己立刻转身去浙江?陈兴应是刚刚知道这个消息,接过褡裢时还有些懵逼。 倒是罗宏俊,刚才从张佥事口中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但张佥事也说了不能泄露消息,因而也故作诧异模样,恭恭敬敬道谢,“辛苦晁大人。” 晁煌看去精练干达,闻言摆手,谦虚道,“哪里哪里,说起来还要多谢你们呢。” 见罗宏俊、陈兴不解,晁煌哈哈一笑,解释道,“山东地界太平久了,都指挥使大人的大公子一直没有机会捞军功,赵双刀在山东也有七八年了,一直没能端掉,这不?这次有了机会,好歹凑个军功嘛。” 这么一说,罗宏俊就明白了:难怪呢,按说就算皇帝点头,也不至于出动从二品的大员来救自己,原来是上头大佬为了给自家儿子捞功勋,这才顺手派了亲信大员。自己这才进地牢没多久,官兵就打上来了。为什么这么快?很可能自己在村子里被抓的时候,这些官兵就已经知道消息,这才一路尾随上来;还有可能就是这些人和老道士合作,老道先和赵双刀接头,然后他们作为后手……但不管怎么样,自己在这次事件中压根就是个诱饵。 再细究一下,后面更深层次的又是什么是所有人觉得今晚此举理所应当,甚至之前土匪进村杀人也是意料中事……但这一切没有人在乎! 罗宏俊转眼便想了极多,可陈兴却只想了一层,闻言立刻献策似的道,“军功还不容易?我记得倭寇闹的挺厉害,去剿倭寇,军功不是大把大把的来嘛。” 晁煌本来还在笑,一听这话,脸上的笑立刻僵住了。 晁煌笑声戛然而止,陈兴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偏又不知道到底哪里说错了,看着晁煌那笑容逐渐凝固的脸,只得一旁讪讪赔笑。 罗宏俊打圆场,一拍陈兴后背,似埋汰,小声道,“怎么说话呢!”说着,又凑在陈兴耳边低声道,“你是不是傻?剿倭寇危险还是剿匪危险……” “哦、哦……”陈兴一听就明白了,立刻长哦了一声,又看向晁煌,“你看我这嘴,这剿倭寇刀光剑影的,万一伤着大公子可怎么办,还是剿匪好,有惊无险,还有军功,危险的事别人干,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嘛……” 晁煌的脸已经拉得老长了。 罗宏俊的右手已经按在脑门上了。 晁煌怀里还揣着几百两银票,原想着二人虽然不是什么大官,毕竟是严阁老点名的知县,好歹借机会结个善缘,这几百两银子就算是程仪。不想这个陈兴……有些话心里明白就好,可偏偏说出来,压根就是个愣头青! 愣头青一样的人,估计也成不了大器,这个程仪,也就没必要送了。可看了看罗宏俊,捏了捏怀里的银票,‘事后再单独送他吧,左右不过几百两银子,就算打了水漂,多少也能听个响。’ 晁煌:“两位且将文登的官印、文书交还,我好回去复命。还有,出了今晚这档子事,我看你们不如先歇息两天,然后我再安排人护送你们去余杭……” 就在罗宏俊走出地牢不久—— 原本昏迷的张佥事慢慢清醒过来,接着两步走到洪秀全身前,“卑职张宗祥,见过千户大人。” 洪秀全慢慢站起,虽然胯下还是一片湿润,但此刻哪里有半分怯弱模样?双目如火,眉心似剑,“这次任务,你完成的很好。”末了,又补充道,“一点,刚才那些话不该在我在场的时候说。” 张宗祥,明面身份为山东都指挥佥事,另一身份为锦衣卫总旗; 洪秀全,在陈罗二人面前是寻常车夫,另一身份为锦衣卫千户。 说罢,见张宗祥尤且不动,洪秀全目光一闪,“有事?” “指挥使大人有令。”说着,张宗祥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这是文书。” 文书当然不会是白纸黑字,事实上,那是加密文书。就算落在旁人手里,在旁人看来也只是杂七杂八看不懂的符号,但这却不是洪秀全的障碍。 读罢文书,洪秀全的呼吸竟变得有些粗重。张宗祥抬头望去,却见洪秀全的鼻尖、双眼,竟都微微发红。 …… 两日后 还是乘马车,但这次不止是一辆光秃秃的马车,还有二十甲士相随。 这二十甲士是晁煌派来的护卫,倒不是一路护送到余杭,而是护送到津河渡口,在渡口登船,便可沿京杭大运河顺流南下,直抵余杭。 就在陈兴、罗宏俊、洪秀全登上马车的同时,远处—— 赵双刀已然换了一身装束,没有大氅,没有幅巾,只粗布衣裳,似一寻常老农。腰间或是裹了一层,显得有些肥肿。 赵双刀冷冷的看着登上马车的陈、罗、洪三人,旋即扯了扯身上的粗布衣裳,悄悄跟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下为弈》正文 001:携子告状·臭不要脸 北京到文登,文登到杭州,两者距离其实相差并不大,甚至前者还要多个几百里,可坐船的速度和马车的速度是不一样的。七天时间,一行三人,就已经抵达余杭。 罗宏俊大学学的是清史,对余杭这个地方自然是不陌生的。清末四大案,名伶杨月楼案、太原奇案、杨乃武与小白菜案、张文祥刺马案,这四件案子中,又属杨乃武与小白菜案最广为人知,这个案子,就发生在余杭。 依旧是洪秀全赶马车,距离余杭城门还有一箭之地,却听得前方一阵吹锣打鼓。 罗宏俊、陈兴好奇之下探出头去看,却见前方一大堆人簇拥着一辆马车。 陈兴提议道,“要不走过去看看吧?这一连几天坐船,脚都快坐软了,正好走走路。” “又不是坐海船,你这坐河船,还能把脚坐软了?”虽然不赞成陈兴的说辞,可罗宏俊也同意了,毕竟看热闹的心思谁都有。 让洪秀全提前去县衙,陈、罗二人便朝人堆走去。 陈兴、罗宏俊刚到边上,却见两人合力擎着一把快两人高的……伞? 说这玩意儿是伞吧,又不太像,因为这玩意上面是平的,和秦汉古装剧马车上遮雨遮阳的平盖有些像;你说平就平吧,可这东西周围挂了一圈五颜六色的碎布条子;你说你挂碎布条子就挂吧,又不一样长——有的只有寸许来长,有的都快拖到地上了,跟用烂的拖把似的。 这两人拿的是加大版,他们后面还有七八个人,各拿着一个缩小版的。虽说是缩小版,那也有一人高。 那两人擎着这烂拖把都到马车跟前,还有个穿着地体的人在马车前一揖,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马车车厢里钻出一个大肚腩腩……嗯,富态满满的中年人。 陈兴看得眼睛都直了,一手指着那边情形,诧异道,“真是邪门啊,拿个丑不拉几的玩意儿过来,这人不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 吹锣打鼓声很足,自然是听不到那边的对话,但罗宏俊毕竟是历史系学生,摸了下巴,“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了。” 陈兴:“是什么?” 罗宏俊斜着脑袋,有些不确定道,“应该是……万民伞吧?” 陈兴原地一跳,“万民伞?” 要说这个万民伞,经国产电视剧宣传,知道的人绝对不少。以往地方官离任的时候,地方的绅商都得表示一点挽留的意思,用的最多的就是万民伞,意思是这个父母官,像伞一样遮蔽着一方的老百姓。 陈兴自然也知道这一茬,不由龇着牙道,“他是不是就是前任知县?我们是不是挤走了一个好官?” “这个也不好说。好官离任,百姓自然是舍不得、会送万民伞。可就算是贪官——”罗宏俊眯着眼睛,嘴巴噘了噘,意思是让陈兴看那中年男人的肚子,“就算贪官离任,也会想着法儿让地方百姓送万民伞。毕竟别人离任都有万民伞,自己离任没有,那是很没有面子的事。” 陈兴看了看那中年男子的大肚腩,“就算是送,一把也就算了,还七八把?回去当拖把都嫌重吧?” 罗宏俊咳嗽一声,“收到的万民伞越多,面子越大。有些人做官时吃喝嫖赌一应俱全,离任没人送伞,所以就自掏腰包做一把,让家丁扮成百姓来送;有的性子轴,自己不愿意掏钱做,就不和新任官交接,那新任官想上任,只得掏钱做一把,让家人去送……” 罗宏俊话未说完,只见人群中竟冲出几个百姓。那些个百姓鼻涕邋遢,都快哭成了泪人。跪在中年男人面前,又是磕头,又是抱腿挽留。 陈兴咽了口吐沫,“这又是什么?” 罗宏俊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那几个百姓莫约是哭累了,其中两个竟是躺在马车的车轮子下面——一个躺在车轮前面,一个躺在车轮后面。这样一来,不管前进还是后退,那肯定是要压死人的。剩下那些竟然在前面并排躺了下去。你说躺就躺吧,还来回翻腾,掀起一阵老高的灰尘。 罗宏俊无奈的吐了口气,“我知道了。” 陈兴看着好笑,但经过前面的万民伞,也猜出这是赞美‘清官’的手段,“什么?” “卧辙。”罗宏俊摸了摸小心脏,“躺在路上、躺在车轮子前面,不让走。意思是你要是走了,可让咱们小老百姓怎么活,还不如直接碾死得了。” 卧辙本来是个典故,《后汉书·侯霸传》有载:东汉侯霸为淮阳太守,征入都,百姓号哭遮使车,卧于辙中,乞留霸一年。 陈兴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刻的心情,“有也太不要脸了吧?就算真是个好官,也不会有人这么留吧?这传出去就是个笑话啊,谁信啊。” 罗宏俊:“你看着是笑话,别人听着就是美德。” 成为美德的首要条件是百姓自愿这么做,可如果是人花钱雇来的地痞无赖故意撒泼打滚……那就是笑话。看看那位大腹便便、红光满满,百姓自发组织卧辙的可能性似乎不是很大。倒不是对胖子有什么偏见,而是百姓这么玩命挽留官员不是太符合人性啊。 很明显,今天这位胖官员要让陈兴、罗宏俊好好开一回眼。 那胖官员对着百姓又是一阵好说歹说,那些地上打滚的百姓总算爬了起来。 但打滚的百姓刚刚爬起来,队伍又面窜出两个百姓,其中一个手里捧着一双靴子,另一人却是把那胖官员推倒在车上,转而就动手扒那官员的……可不是扒裤子,而是扒那人脚上的鞋。 陈兴:“这又是什么玩意儿?” “应该是遗爱靴。”罗宏俊不愧是学过历史的,对于这些还是了解不少的,“唐代崔戎任华州刺史时,做了许多好事,在他离任的时候,老百姓舍不得让他走,拦在路上,可能是用力过猛,拉脱了他的官靴。老百姓如获至宝,把那破鞋称作‘遗爱靴’。后来人有样学样,遗爱靴就成了一种手段,官员离任临走时,老百姓拦路,官员伸出臭脚丫子,主动让绅民脱鞋。得到靴子的百姓再把靴子钉在城门上供着,让人瞻仰……别的官都是主动伸脚让别人脱,这位老兄倒是学的彻底,好像多不情愿似的。” “破鞋挂墙上?让人瞻仰?当是非诚勿扰?破鞋展销会?”原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来的,可看到这么一遭,陈兴也没继续看下去的兴致了,便扯了罗宏俊的袖子,“咱们还是走吧。” “走什么呀。”罗宏俊倒是来了兴致,“也不知道这位老兄是高升到哪里了,要是降职,也不会吹锣打鼓、也没必要玩这么多花样。” “走吧,花样过场,有什么看头。”两人故意绕过人群,果然,那胖官员马车后面还有一堆手里抱着东西的百姓。 罗宏俊指着两人抬着的大石碑,“看到没,遗爱碑!” 再走两步,还有个人手里抱了块石头,“廉石!” 再走一步,却是一人手里捧着个瓜瓢,里面是半瓢水“清廉若水!” 一路下来,陈兴也不知道罗宏俊说了多少,待离了人群,陈兴这才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别人玩一个万民伞也就算了,这位老兄是要把所有清官的把戏都玩一遍吗?装样子也得装得像啊,这他娘的,后面抱道具的都个挨个、排着队,有这么玩的吗?” “你这么看,别人不这么看。”罗宏俊一本正经道,“你是个俗人,所以觉得好笑,别人见了只会说余杭民风淳朴——官员,是典故中的好官;百姓,也是典故中的好百姓。” 陈兴:“好好好,民风这么淳朴,那咱们这个官,应该不难当吧?” “就是民风淳朴,咱们这个官才不好当。”罗宏俊尤且看着那胖官员的方向,“那臭不要脸临走前老百姓送这么多东西,总不能咱们做了几年官,这淳朴的民风就没了吧?” 陈兴:“握草,感情咱俩走人的时候,弄的花样得比那臭不要脸还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下为弈》正文 002:携子告状·见官去 走到城门口,只见城墙上挂着几丛‘荒草’,陈兴不由笑道,“这就是你说的遗爱靴吧?钉在城门上,让人瞻仰?” 那靴子已经破破烂烂,罗宏俊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出靴子轮廓,也亏得陈兴眼尖,竟能一眼认出,“他挂哪边不好,偏偏挂在这城门的正上方,搞得咱们好像从他脚底板过似的。” 陈兴:“我以前觉得你挺成熟的一个人,怎么搞得小学生一样?” 这属于小学生经常玩的游戏了,故意在楼梯口两腿一张,下面的人从楼梯口过,就感觉是在自己胯下过一样。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城门口一茶摊上的两人却相互望了眼,旋即起身,朝着陈兴、罗宏俊走去。 罗宏俊以前一直看陈兴‘心智不成熟’,如今却反被陈兴说小学生,不由翻眼,刚想说话,一小子却是抱着个花瓶冲了过来。 那小子长得猴皮精瘦,怀里的花瓶偏有半人高。这小子抱这花瓶应该极为吃力,虽然大体是前行方向,可前行的过程中东倒西歪,似乎随时一个不稳,手中的花瓶就会脱落。 罗宏俊正在和陈兴说话,一时也没注意前面竟然有人过来,刚要说话,那小子好巧不巧从左手边就撞了过来! 砰! 不出意外的,花瓶掉地上了;也很正常的,花瓶碎了。 花瓶碎了还不算,天知道这小子怎么想的,竟然在花瓶里装了醋!这花瓶一碎,里面的醋立时撒了一地,空气中顿时散发一股醋味。 这醋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醋,不仅有酸味,更透着一股子腐臭味,罗宏俊一个没憋住,险些就要把昨晚吃的都吐出来。 那小子似乎被吓懵了,一屁股瘫在地上,呆呆的看着碎瓷片和撒了一地的醋。 罗宏俊也被这一幕惊呆了:不过一个转身,就打了人家一个花瓶? 陈兴想伸手去扶那小子,也就在这时候,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六子!小六子!” 循声望去,却是个中年男子,穿着件古铜色的金钱纹褂,圆胖胖的脸看上去很有富态,还特地留了一小撮胡子,应是乡绅一类的人。 那人走到猴皮精瘦的小子身边,又一看碎了一地的碎瓷片,脸红得跟充了血似的,一手指着那小子,全身不住的颤抖,“你、你、你干的好事!” 莫约是气过头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小六子似乎被这声音拉回了现实,扑通就跪在那员外面前,“老爷,老爷,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小六子不说话还好,这话一出口,那员外一脚就踢了出去,直接在小六子胸口留下个泥脚印。也不知是这个员外脚力惊人,还是这小六子太过体弱……小六子挨了这一脚,一连几个轱辘,竟滚出了两米开外。 挨了这一脚,那小六子又是跪下,狗爬式的膝行过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手抱着那员外的大腿,一手指着旁边目瞪口呆的陈兴、罗宏俊,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是他们!是他们撞了小人!” 那员外似乎这才看到身旁竟然还有人,不由看向罗宏俊和陈兴,“你们撞的?”也不等陈兴、罗宏俊说话,那员外又是一声鼻哼,“说说吧,怎么赔?” 陈兴一听就火了,“搞没搞错,是这小子撞我兄弟,不是我兄弟撞了这小子!” 听了陈兴这番叫嚷,那员外毫不在乎,只斜眼看着陈兴、罗宏俊,“一句话,赔不赔吧。” 那小六子见陈兴硬气,又是朝陈兴磕头,“二位爷可怜可怜小人吧。” 小六子挨了刚才一脚,地上滚了几圈,脸上已满是灰尘,如今又是流鼻涕、又是抹眼泪,如今这灰、鼻涕、眼泪搅在一起,真有几分非洲难民的意思,一般人看了还真有几分不忍心。 罗宏俊看着小六子可怜模样,又看看胖员外那样子,有些心软,“行吧,我们赔……” 话未说完,一旁的陈兴就抓住罗宏俊的手,“赔什么赔?又不是你的错,你钱多了撑的?” 罗宏俊朝小六子撅了噘嘴,示意陈兴去看,“就算可怜这小子吧,总不能让这胖子把这小子踢死吧?就当做了好事。”说罢又看向那胖员外,笑道,“多少钱。” 听了这话,那胖员外嘿嘿笑了两声,“不多,两百两银子。” 罗宏俊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善,“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你没听错。”那胖员外走到罗宏俊身前,身子微微前倾,那张脸几乎要和罗宏俊的脸贴在一起,一手指着地上的碎瓷片,右手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我说,二百两银子。” 陈兴原本就不高兴赔,如今一听竟然要两百两银子,立刻就炸了。 他原本可是做假古董的,自然知道银子在古代的购买力多强。这打碎的哪里是装醋的瓶子?就算是前朝的古董瓶子,也不一定值二百两银子! 陈兴一手就抓住那胖员外的衣襟,“找打是吧?” 虽然被陈兴抓住衣襟,可胖员外毫无惧色,“外乡人吧?” 陈兴:“外乡人怎么了?” “不怎么。”见陈兴如此‘硬气’,那员外眼皮一抬,却是朝周围人嚷嚷,“各位乡亲来看看啊,我马瑞卿在余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这两个小子,竟然打翻了我老马家传下来的花瓶!看看、看看,打了我的长工还不算,现在还想打我!” 今天本来就是前任官走路的日子,城门口的人本就不少,如今又经马瑞卿这么一嗓子吆喝,哗啦啦就来了一大堆人。里三层外三层,瞬间就把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圈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内容嘛,乱嗡嗡也听不清楚,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话。 这么多人看着,显然不合适用暴力解决问题,陈兴只得松手。 那马瑞卿察觉陈兴抓自己的手松了,不仅没有趁机后退,反而前进一步,右手食指点了点陈兴的额头,阴阳怪气道,“怎么?现在不想打你马爷爷了?” 陈兴看了看周围人,又看看眼前这死胖子,先是扇开胖子的手,又一指地上的碎瓷片,“就这个,你要两百两银子!这不是抢劫吗!” “抢劫!”马瑞卿指了指陈兴,又转身看了看周围人,嚷嚷道,“东西是不值钱,这花瓶可是我爷爷传下来的,这里面的醋,那也是我老马家祖上传下来的百年老陈醋,现在被你踢翻了、打碎了,就冲着这东西的意义,我要你两千两银子都是应当!看你外乡人,可怜可怜你,这才抹了一个零,只要你两百两银子,多么?” 陈兴和罗宏俊相互看了看——玛德,感情才刚刚到余杭,就遇上碰瓷的了? 陈兴脸颊肌肉微微抽动,想想罗宏俊之前说的什么民风淳朴,“这叫民风淳朴?淳朴尼玛啊!”要是别的地方,这么多人围着,说不得还真得抱着息事宁人的想法了事,可这里什么地方?余杭!自己来这是做余杭知县的,身边的这个是来做余杭县丞的!在自己的地盘上不强抢良家妇女就算有良心了,还能让人讹诈? 罗宏俊怜悯的看着对面这位胖乡绅,估计这位也没想到敲诈竟然敲到了新上任的县太爷头上,因而笑嘻嘻道,“这东西不是我们打翻的,是你的长工……” 罗宏俊话未说完,马瑞卿立刻请叫一声,“小六子!” 小六子闻言立刻笑着应了一声,也不用马瑞卿多说,立刻对周围的群众道,“就是这两个外乡人撞的我。”又一指胸前的泥脚印,“各位乡亲看看,这就是他们踢的脚印!” 这话一出,围观群众立刻群情激奋,一句句不和谐的话就冒了出来,更有甚者还顺带问候了陈、罗二人上下十八代,外加全部女性。 陈兴已是听得要炸,罗宏俊却是云淡风轻,在陈兴耳边道,“咱们不是要上任吗?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有个刺头讹诈讹到咱们头上,正好办他,就当烧火了。” 陈兴喉结蠕动,“这些煞笔群众……” “不怪他们,这胖子是本地富人,我们外乡人……帮我们什么用?他们前脚帮了,咱们后脚就走了,他们能有什么好处?帮这死胖子,多少还结点善缘呢,换了你,你帮谁?这时候,我们有理也是没理,死胖子没理也是有理。” 说罢,罗宏俊朝众人不慌不忙道,“都说有纠纷找官府,既然说不开,见县太爷去吧?” 马瑞卿是惯犯了,专讹过路人——毕竟异地他乡,多数人都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再者,本地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种维护同乡的心理,因此用这法子简直屡试不爽……但这两人如此笃定要见官是怎么回事? 马瑞卿:“你俩小子脑子被驴踢了?见官?你怕是没挨过衙门的板子吧?” 罗宏俊轻笑一声,“我还真没挨过,来,今天要么是我讹你,要么是你讹我,走,见官去!” 主动要求见官评理……这要么是有依仗,不怕见官;要么是读书读傻了,真以为见官有道理可讲。 马瑞卿可不是一般人,那衙门里可是有关系的,怕见官?那不是笑话吗! “人证物证俱在,我还怕你不成!就怕你不敢见官!小六子,拿好证物。”马瑞卿大笑一声,接着竟学了黄梅戏里的唱腔,摆了个兰花指,“走起!” 周围围观群众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也是一阵叫好,“又有官司打了!” “又能见官去了!” …… 电视剧里老百姓不是都胆小怕事吗?这围观群众的叫好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陈兴和罗宏俊虽有狐疑,却也没多想。因而马瑞卿、小六子在前,陈兴、罗宏俊在后,四人为首,引着一大群百姓,径直朝县衙的方向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下为弈》正文 003:携子告状·三班六房 一县至尊当然就是知县,知县之下就是县丞,算是二把手。但县衙除了知县、县丞,还有三把手主簿、四把手典史……陈兴、罗宏俊来做知县、县丞,那之前的知县、县丞当然是不在的。一二把手都不在,只能由三把手临时挑起担子了。 就在陈兴、罗宏俊引着一大堆百姓赶往县衙的同时—— 县衙二堂。 这里满满当当坐了一圈人,赫然是衙门的三班六房,大大小小的头目。 上手左边坐的是个中年男子,圆滚滚的脑袋,偏留了老鼠须,看上去着实有些像胖老鼠,也着实有些猥琐,此人……便是余杭主簿刘鑫。 刘鑫环视下面坐着的一圈人,右手在案上轻轻的敲着,“杭州的事情急,陈珂陈大人也就没能等新官到任,便急匆匆赶去杭州府任职。在新任官还没到任的这段时间,只能我先挑起知县这个担子了。” 说着,刘鑫又是摇了摇头,“都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也不知我是遭了哪门子的罪,明明拿的是主簿的俸禄,却要我干知县的差事,到哪也没这个理不是?但大家都知道,我和陈珂陈老爷关系匪浅,他老人家现在去杭州做知府……作为他的老下属,我没理由不看好余杭这个摊子,总不能他走的时候好好地,新官到任时,接手的却是个烂摊子吧?那样不是给老爷丢脸吗?” 这话就有些言不由衷了,这如果算遭罪,估计大明朝所有的主簿都愿意遭这个罪。不过在座人人都知道刘鑫的想法,这言下之意就是现在的余杭是他刘鑫当家。 典史杨云峰率先表态,“如今这情形,也只能先委屈刘爷了。刘爷放心,和您共事也不是一两天了,规矩大家都懂嘛。” 杨云峰是典史,余杭的四把手,此人虽和刘鑫一样留了老鼠须,可偏偏是个瘦子。此刻站在刘鑫身边,简直就像个瘦老鼠护着个胖老鼠。 杨云峰这一开口,所有人都纷纷响应,“就是就是,这时候刘爷要是不挑起这个担子,我余杭县岂不是要乱了套?” “对啊,朝堂也不会允许余杭乱套的嘛。” 见众人都如此识趣,刘鑫点头,呷了口茶,润了润嗓子,“还有第二件事。” 一听还有第二件事,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做出一副认真听的模样。 “陈珂陈老爷可是严阁老的人,他临走前说了,新来的这两个……虽说也是严阁老派来的,但严阁老其实并不是那么喜欢,所以……”说罢,刘鑫乜看众人。 在场的人哪一个不知道严阁老?那可是皇帝身边的人!严阁老不喜欢,那言下之意就是……新官呆不久。 还是杨云峰第一个开口,“刘爷,你就说吧,要我们怎么做?” 刘鑫闻言缩了手,两手握着椅子的把手,不舒服似的挪了挪屁股,“这椅子怎么回事?坐着怎么屁股疼呢。” 钱粮吏首闻言立刻谀笑,“刘爷要是嫌坐着不舒服,下官令人……” “不用。”刘鑫摆手,“坐着虽然不舒服,但咱们是公家人。门口戒石上不是写了吗?‘尔俸尔禄,民膏民脂’,咱也不能随意浪费钱财不是?就这么坐着吧,挺好。” 屁股疼还坐着? 在场人都一怔,但很快明白过来——刘鑫是想坐稳这把椅子! 什么椅子? 知县的椅子! 要说旁人对刘鑫这做派不反感那是假的,可一想到新官呆不久,而且陈珂升任为杭州知府……这个刘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被正式任命为真正的百里县尊,便也纷纷释然了。 甚至在场众人还有些小窃喜:主簿升知县,典史估计要升县丞。那这俩人的缺……虽说主簿和典史也是朝堂任命的官员。但这俩官实在不大,朝堂也没精力去细管,基本都是地方报上名单,朝廷照准。这官朝廷看不上,在场这些人可都眼红者呢!尤其是主簿,其他什么三班六房,虽然也在衙门,但都是不入流,用现代的话说,那就是体制外。可一旦成为主簿,虽然都是最末等的小官,那毕竟是个官,是体制内! 体制内、体制外,这区别还用多说吗? 可以说,虽然刘鑫刚刚只是说了椅子的事,但已经把所有人都拉在了一起。 杨云峰和刘鑫一向是‘沆瀣一气’,更何况是为了自己?几乎立刻就喊了起来,“刘爷有这份心,还怕管不好百姓?县治理的好,保不齐朝堂回头就直接让刘爷做了知县。” 其他人也是一齐响应,甚至已经有人提前给刘鑫道贺,“那就先恭祝刘爷高升了。” 见众人识趣,刘鑫好一阵‘欣慰’,“现在就说这些,还是太早了。新官上任,总想烧几把火、立立官威,咱们还是先想想新来的官怎么对付吧。” 刑名吏首立刻道,“这有什么?别忘了这里可是余杭。只要咱们不配合,那光杆的知县、县丞,能有什么用?总不能两个人就应付一县的琐事吧?” 杨云峰狠狠瞪了眼刑名吏首,似乎在怨他抢了自己的先,“就是,咱给他点脸,识相的话,咱们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大老爷、二老爷;不识相的话……咱们都不搭理他,他能干什么?” 差役班头:“那是,毕竟外乡人,除了咱们,他也没人可用呀。把咱们都卸了,他们的知县、县丞,那还要不要干了?哈哈哈。” 县衙的一二三四把手都是朝廷任命,其他三班六房吏首、班头这些,知县是可以随意任免的。但就像班头说的,两个外乡人,到了余杭人生地不熟,下面人要是全撂挑子不配合,他们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人来接替,那绝对是要出乱子的。 就在众人商议时候,看大门的老李头却是跑了过来,“主簿老爷,新上任的知县……” 那老李头也一把年纪了,估计是刚才跑的急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该说的,刘鑫刚刚已经全说了,因此也不慌,端茶慢悠悠道,“不着急,慢慢说,是不是新上任的知县老爷到了?” “不、不是。”见主簿都不急,老李头也就不急了,“新上任的知县老爷的车夫打前哨,已经到了。” 刘鑫闻言眼皮一抬,环视堂内众人,哈哈一笑,“听到没?咱们新的知县老爷到了。” 刘鑫笑得阴阳怪气,旁人刚才一席话,明白利害关系,此时也不把新来的知县当回事,因而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老李头见满堂人笑的莫名其妙,正不知所以时,刘鑫又道,“既然到了,为什么是车夫过来,咱们的那位县太爷呢?难不成还要咱们出去迎?” 说罢,满堂又是一阵哄笑。 ‘去迎迎不是正常事吗?’老李头心里这么想,可看着这满堂莫名其妙发笑的‘老爷们’,这话哪里敢说出来,因道,“不是,那车夫说新来的县尊老爷是想看看民风民俗,在城里慢慢逛呢。”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待老李头退下,刘鑫才起身疏散疏散筋骨,“看来咱们这位县太爷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刘鑫说了几句话,不料老李头又回来了。 刘鑫:“又怎么了?” 老李头:“三老爷,您那大妹夫领着人过来要打官司。” 刘鑫当然知道自己那妹夫平时干的浑事,也猜出是遇到‘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角,因转身笑道,“县太爷这还在城里逛着呢,这个堂?” 杨云峰一脸谀笑,“新老爷这不还没来嘛,就烦劳您先升一次堂吧。”又看向众人,“你们说,是不是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下为弈》正文 004:携子告状·拖下去打 尽管刘鑫百般不情愿坐堂,可架不住满衙上下的一致要求……民心所向,不得不为啊。 刘鑫只得满不情愿的道,“待会儿知县老爷要是来了,你们可得替我作证,不是我想坐这个堂,这实在是……” 杨云峰连连摆手,“这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总不能下面老百姓告状,县衙连个坐堂升堂的人都没有吧?” 一听县衙升堂,冷冷清清的衙门立刻变得热热闹闹:大堂外挤满了人,伸脖子看热闹的自然不在少数,这也是最常见的,可其中甚至还混杂了一些嗑瓜子、掰花生的……这就实在让罗宏俊和陈兴有些不理解了。 刘鑫走到平日只有县尊才能坐的椅子前,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明镜高悬的牌匾,又看看墙上的江牙山海图,得意一笑,这才端端正正坐在了椅子上。一拍惊堂木,“何人告状,带上来!” 马瑞卿慢悠悠走上大堂,看见县尊椅子上坐的是自己的大舅子刘鑫,心底更是一阵得意,下意识的朝陈兴、罗宏俊看去。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两位难不成都是混不吝、什么都不怕?罗宏俊相对正常,和自己一样,也是慢慢悠悠;倒是陈兴,虽然没有鼻孔朝天、目空一切,却是两手负在身后,东看看、西看看,俨然一副领导巡视的模样。 马瑞卿见陈兴如此模样,更是一阵好笑,忍不住道,“你们倒是胆大,到了县衙,竟然还怎么放肆。” 坐在上方的刘鑫见陈兴、罗宏俊这幅似乎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心底不由升起一股无名火,又是一拍惊堂木,“大胆刁民!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刘鑫一拍惊堂木,两边的班头压力立刻捣弄水火棍,更是起身喝道;“跪、跪、跪!” 一连三声,就像是地狱阎王审小鬼的模样。 杨云峰朝刘鑫抱拳,偏斜眼看向陈、罗二人,“大人,我看这两个小子鹰头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不如先打二十大板,让他们懂懂规矩!” 一听这话,陈兴本来负在身后的手立时举了起来,显然是想公开身份、将堂上的那位拉下来。不料陈兴这手才刚刚指向刘鑫,罗宏俊便拉住了,“不着急,装逼总得挑时候不是?大boss永远是最后才公开身份的。” 劝住了陈兴,罗宏俊对刘鑫道,“见了……”罗宏俊也不知刘鑫是个什么官,但陈兴领了县令的缺,台上坐着的肯定不是县令,因道,“有功名在身的人,见了官,可以不用下跪吧?” 刘鑫闻言两眼一定,看了看罗宏俊和陈兴。 陈兴和罗宏俊本是朝天观的道士。朝天观什么地方?嘉靖帝养的一大帮子道士住的地方!那地方的伙食能差了?因而两人虽然一胖一瘦,一黑一白,可那股子精气神,却根本不是寻常小老百姓能有的。 ‘原来都是有功名的人。’刘鑫暗暗点头,嘴上却道,“本官讲究以德服人,怎么能随便打板子呢?既是有功名在身,的确可以不用跪。”又道,“今日公堂,到底所为……” “慢着!”刘鑫话未说完,陈兴却是打断,“我们有功名在身,这死胖子,他难道也有功名?他为什么不跪?” 这话一出,马瑞卿和刘鑫还没说话,大堂外围观的吃瓜群众已经喊了出来,“拉倒吧,人家可是刘主簿的大妹夫,能要他跪吗!” 两人在来的路上就听说身后的百姓提及马瑞卿的身份,也知道马瑞卿是县衙刘主簿的大妹夫。方才罗宏俊出手阻止陈兴,也是想看看台上的官是不是‘官官相护’。此时听到老百姓出声,罗宏俊算是知道了:感情这位刘主簿趁着知县、县丞都不在,自己挑了县太爷的担子。不过话说回来,这时候县衙知县、县丞都不再,主簿的确是最大。 刘鑫还做着县太爷的梦呢,此刻听到外面百姓都说什么主簿,心里好一阵别扭,又是一拍惊堂木,“放肆!公堂之上岂容你大呼小叫!别以为你有功名,本官就不敢动刑!这位马员外虽然没有功名,可他是本县乡绅,本官令其免跪,难道不行吗?” 说罢,似乎有意炫耀似的,“来啊,给马员外赐座!” 陈兴小声嘀咕道,“我说小罗,这还要继续吗?明显是偏袒那死胖子啊。” 待衙役搬来椅子,马瑞卿却没有坐,两手一搓,叫屈道,“大舅子,这两个刁民……” “瞎说什么呢!”刘鑫打断,“这里是公堂!公堂之上,没有什么大舅子,要叫大人!” “是是是。”马瑞卿急忙改口,“小人在本县一向安守本分,今天让小六子搬物件,路上谁也没碍着谁。这两人倒好,无故踢了小六子一脚不算,还打碎了我爷爷传下来的花瓶!那花瓶里可装着我老马家传下来的百年老陈醋!也一并洒了个精光!他们本来也愿意赔偿。我看他们是外乡人,不容易,琢磨着两百两银子也就算了。他们倒好,不仅不愿意赔,反而要打我!” 说罢,马瑞卿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见刘鑫伸脖子似乎看不清楚,双手急忙在脖子上使劲搓了搓,感觉到脖子发热,这才停下,道,“大人看到没,脖子都勒红了!” 这尼玛完全就是胡说八道,还百年老陈醋?真放个一百年,那味道得比臭鸡蛋还香吧?那臭玩意留着干啥?留着喝? 左右衙役听了,一个个想笑,可碍着刘鑫,又都不敢笑,只得使劲憋着,这一憋,一个个脸都涨的通红,肩膀一个劲的抖,都快成抖灰的筛子了。 衙役们有顾忌,外面看热闹的可没顾忌,“祖传的瓶子装祖传的醋,哎吆,你爷爷得做了多少醋,到你这一辈还没吃完。” 一些人估计也是想恶心刘鑫和马瑞卿,因道;“祖传老陈醋!马瑞卿,你咋不说祖传一泡百年大便呢!那味道不比百年老陈醋香的多?” “要我说呀,百年老陈醋不算什么,我这还有一记祖上传下来的屁,要不你闻闻?”那声音一落,紧接着就是一声屁响! …… 听得外面揶揄,马瑞卿两手捏在后面,一脸不在乎。 瓶子加醋,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保险,毕竟瓶子太大,相对结实,摔一下不一定破。但里面装了东西,瓶子倒了,东西一定会流出来,那就是百分百能讹人。马瑞卿也知道这理由不靠谱,可《大明律》又没说理由必须靠谱。只要能讹到人,那都是好理由,管他靠谱不靠谱? 尽管刘鑫心里恼马瑞卿不找个合理的借口,可谁让他是自己的大妹夫呢?因咳嗽两声,又拍了惊堂木,“你说他们打翻你的祖传花瓶和祖传老陈醋,可有人证物证?” “有!”马瑞卿就等着问呢,“我那长工小六子挨了他一脚,胸前的泥脚印还在,另外碎瓷片也在,人证物证都有!” 刘鑫:“传小六子!” 小六子从县城门口到县衙,脸上的灰、鼻涕眼泪还没擦,这时候又差不多都干了,脸上一阵乌几麻黑,一般人看了还真会生出几分可怜心。 小六子明显是轻车熟路,到堂上扑通一声就跪了,把之前那番颠倒黑白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刘鑫嘿嘿一笑,指了指地上的碎瓷片,又指了小六子胸前的泥脚印,“认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人。”罗宏俊眼皮一抬,“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怎么也该比比吧?你怎么就知道这是我们的脚印?” 一连三问,问得刘鑫一噎:眯眼看了罗宏俊和陈兴的鞋,又看了看小六子胸前的泥印,粗略一看就知道对不上,哪里真能让三人对比脚印? 刘鑫一拍惊堂木,“放肆,本官让你说话了吗?这脚印不是你的,难道会是本官的?再这么胡搅蛮缠,休怪本官……” 刘鑫话未说完,陈兴却是一脚揣在小六子的肚子上! 陈兴早憋了一肚子气,估计都撒在这一脚上了——小六子直接被踹出了三步开外! 陈兴突然动手,周围衙役俱是一惊,估计也是太久没看到有人竟敢在大堂上公然动手,一时间竟都懵了。 陈兴狰笑一声,上前老鹰抓小鸡似的将小六子外面的衣服扒了,径直展开,先给外面围观的百姓看了,又原地转了一圈,给大堂所有人都看了个究竟,“瞧见没,这俩脚印一个大、一个小,明显不是同一个。”说着又是一瞪小六子,“这能是我踢的?” 小六子明显是没想到陈兴竟如此刚猛,被陈兴这一瞪,顿时吓得屁股着地,往后退了又退。 一个衙役有些看不惯了,水火棍一伸,抵在小六子身后,这才终于让他听了下来。 罗宏俊见状一笑,“怎的,还要对对我的?” “不不不!”小六子下意识的摆手,又对刘鑫叩头道,“这是老爷踢的!”见马瑞卿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善,忙道,“但不管怎么样,是他们撞倒了小人!” 陈兴:“嘿!你皮痒痒是没挨够还是怎么着?我这要是再来一脚,绝对不是落你肚子上。” 刘鑫见陈兴如此‘目无王法’,心底已是憋火,气急而笑,“你竟敢在公堂上动手!” 陈兴活动了指关节,发出一阵咔咔骨脆声,“打他怎么了?我还想打你呢!明显对不上的事,你还想安在我头上?还有那什么百年老陈醋,你脑子是进水了?这都信?” 一听这下面的刁民竟敢威胁自己,刘鑫腾地站起,一指陈兴,“就算你刚才没打,现在你也打了!本官现在不管案情如何,似你这般咆哮公堂、殴打人证,本官就看你是不打不行!来人呐,拖下去给老爷我狠狠的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下为弈》正文 005:携子告状·他是县太爷 刘鑫长得胖,偏又不高。这一站起,再想伸手去拿签桶里的签子就得弯腰了。杨云峰见状,邀功似的,抢先一步在桶里抓了一把签子,看也不看就扔了出去。 看着这一地的签子,两旁的衙役犯了难:这衙门的签子可不是随便丢的。签子分白、黑、红三种颜色,白签每签打一板,黑签每签打五板,红签每签打十板。这满地的签子……真按照规矩来打……这哪是打板子?根本是要打死人嘛。 不仅衙役,就连刘鑫也是一呆:替自己丢签子发号施令也就罢了,这丢一桶的签子是几个意思? 杨云峰是典史,平时管的是抓人,也不知道签子代表的意思。见左右不动手,不由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打人!” 刘鑫算是知道了,这杨云峰压根就是个猪队友……只令签落地,不得更改,因而只得一手抚额,一手甩着,示意衙役们动手。 刘鑫都表态了,左右衙役哪里还有顾忌?刚想捡签子,陈兴却是抢先抓了根地上的签子,朝杨云峰就甩了过去,“我打你大爷!” 杨云峰毕竟是典史,平日动手多了,反应也比常人快,见陈兴朝自己甩签字,下意识的就朝旁边一闪。 但…… 杨云峰是站在刘鑫前面的,他这一闪,本该砸在他身上的签子,可不就砸在刘鑫身上了嘛! 只听哎吆一声,众人定眼细看,却是那签子径直砸在刘鑫的额角上!应该不怎么严重,只是划了个口子,口子虽然不大,却也流了血。 今天可是刘鑫第一次坐堂……凡事都讲个开门红,哪想到开门就是一坨屎砸脑袋上?刘鑫感觉脑袋一阵疼痛,伸手摸了一看——一手的血! 刘鑫立时气得浑身哆嗦,发疯似的吼道,“给我拖下去打!” 县衙大堂外面的百姓本来是来看打官司的热闹的,谁曾想,竟看了出‘县太爷’挨打的戏码,一时笑声如潮。 马瑞卿虽屡有讹人行为,但那多是讹诈外乡人……反正没讹到自己头上,作为同县人,最多也就说他名声不好罢了。先前城门口议论陈兴、罗宏俊二人,也是出于同乡庇护心理,全天下都这样。 但同乡庇护不是无脑护短,也是讲道理的:百年老陈醋?祖传花瓶?真那么金贵,谁会抱着满大街跑?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分明是马瑞卿胡搅蛮缠,陈兴、罗宏俊不过是两个钻牛角尖、认死理的人。 眼看刘鑫竟然下令要活活打死这两个外乡人,大堂外立刻骚动起来。 刘鑫也瞧见外面百姓骚动,一想到今天是自己第一次坐堂,而且新来的县太爷车夫已经打了前哨,说不定新来的县太爷就在外面看着。虽然迟早要和新来的县太爷闹掰,但那人走了,自己上位,管着一县百姓,还是要‘以德服人’的…… 陈兴眼看衙役就要靠上来,正想动手,不料刘鑫竟收了脾气,“住手!” 听见有人喊住手,那些衙役立刻吃惊的回头看了额上滴血的刘主簿。 一旁的杨云峰见状忙到,“主簿大人,签子都丢下去了,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要不是杨云峰躲开,自己压根就不用受伤,此刻听到杨云峰说话,刘鑫立刻怒从心生,“丢你妈个头!那是你丢的,不是本官丢的!” 杨云峰被骂得一愣,竟是呆在了原地。 刘主簿强忍心底的火,一边命人给自己包扎伤口,一边道,“本官向来以德服人。这两个刁民,不把他们辨得哑口无言,他们是不会乖乖认罪。” 一旁的大夫还在给刘鑫头上绑白布,刘鑫却安安稳稳端坐,罗宏俊看了也是有些‘佩服’:不管这人怎么样,单这份心,那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罗宏俊笑着上前,“那大人想怎么辨呢?脚印的事……这小六子自己也说了,可不是我们的。” 刘鑫:“小六子为人老实,如何会做伪证?定是迫于尔等淫威,这才情急改口!” 陈兴怒道:“我的脚印可比他身上的脚印大多了,这怎么解释!” “这有什么不理解的,小六子出生贫寒,脚印变小,定是身上的衣裳缩水所致!”刘鑫面不改色道,“此事暂且不提,就算你们没有脚踢小六子之事,但毕竟是你们……” “怎么能不提!”陈兴抗议道,“冒充人证,这小子明显不老实!”一想到之前罗宏俊竟然还因为这小子看起来可怜而直接赔钱了事,陈兴心底更是不服,“依我看,先打他几十大板,这小子才会老实!” 小六子闻言吓得魂都要飞了,脑门在地砖上碰得山响,“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经过刚才一番折腾,马瑞卿算是看出来了,这俩人压根就是刺头。原想着进衙门不把这俩人折腾死就算良心发现了,如今这两人竟然还想反骑在自己脖子上? 见小六子这番‘不争气’的模样,马瑞卿急忙出列,道,“大人,脚印事小,暂且不论。若不是他们撞了小六子,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小六子体弱,万一被打晕了,岂不影响大人办案?依小人看,还是先审清此案,再论脚印的事。” 刘鑫闻言点头,“言之有理,先论现在这案子!你们撞翻了小六子,这才导致其怀中花瓶失手摔碎,瓶内……陈醋流出,这点你们可有异议?” 罗宏俊:“异议大了去了,分明是这名为小六子之人撞的我,怎么成了我撞他?” “笑话。”刘鑫闻言大笑,可这一笑,莫约是牵动额上伤口,立刻传来痛感,便收住了,又是一拍惊堂木,“小六子四肢健全、眼不瞎、耳不聋,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撞你?再者,小六子怀抱花瓶,行动不便,你身无一物,看到小六子过来,难道躲闪不及?若不是你撞的他,你们一开始为何愿意和马员外赔偿协商?若不是理亏,你们何至于恼羞成怒,竟要动手殴打马员外!” 一连几个反问,陈兴一听就急了,却是对罗宏俊道,“看到没,你想做好人,就是这么个结果!” “不急。”罗宏俊摆手,转而对刘鑫道,“请问大人,除了这位马员外和小六子,谁看到小人撞他了?除了这位马员外,谁看见小人愿意和他赔偿协商了?除了这位马员外,谁指认小人殴打他了?”说着,又看向马瑞卿,“别再搓你那脖子了,刚才就消红了。” 马瑞卿闻言立刻停了搓脖子的手,“有不少百姓跟着小人一起过来,他们都看到这两个外乡人想要殴打小人!” 刚才一番闹剧,堂外百姓早就把今天这官司当笑话看了,一听这话,有个汉子嬉皮笑脸到,“我、我、我!”眼睛刘鑫竟真有意招呼自己上堂作证,那人又补充了一句,“我……没看到!” 见堂外小民竟如此戏弄自己,刘鑫气的一拍惊堂木,“怎的,难道我余杭就没一个正义之士吗!” 见无人作证,陈兴双手抱拳,得意洋洋的看着马瑞卿和刘鑫,“正义你大爷。” 马瑞卿见状一急,立刻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银子,高高举起,冲外面喊道,“十两银子!谁作证!” 这话一出,外面立刻安静了些。 见还没有人出场,马瑞卿又拿出一锭银子,道,“二十两!” 陈兴毕竟是现代人,各种古装剧也看过不少草菅人命的戏码,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作假证能做得这么‘光明正大’的! 罗宏俊也担心有人出看在钱的份子上出来做假证,虽然不怕,可这样的人在自己管理的县下,心里不舒服肯定是有的。 可罗宏俊真的是多想了,的确有人想出来作证,可那人刚一出声,其他围观的百姓对着他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待上前请他的衙役到跟前,那人已是鼻青眼肿,再也不敢上前一步。 罗宏俊和陈兴相互一看,“民风淳朴啊。” 眼见出银子竟然还没人愿意出面作证,马瑞卿有些不自在了。 刘鑫看到这一幕更不自在,心底更是大骂马瑞卿:碰瓷也不找几个托备着?这么蠢,谁给你的胆子去碰瓷! 大堂上公然出钱要人做假证,这传出去显然不合适。你花钱能找到人也就罢了,可你这……花钱还找不到人,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 刘鑫只得重重拍了惊堂木,“放肆!公堂上公然行此收假贿证之举,成何体统!” 刘鑫有心帮马瑞卿,可无奈马瑞卿就是个猪队友,碰瓷连托都不找,这想包庇都难服众。因道,“若不是你撞了小六子,小六子怎会失手打破花瓶!” 陈兴:“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滴,是他撞的我兄弟,不是我兄弟撞的他!” 刘鑫:“承认就好!” 陈兴不由一呆:“我承认什么了” “承认撞了!”刘鑫怒喝,“既然是撞,便是两人碰在一起,既是碰在一起,还分什么你撞、他撞!” 陈兴:“奶奶个熊,这理由都用上了,还真是个昏官。” “果然是理屈词穷!”刘鑫喝道,“若不是本官明察秋毫,洞察微末,说不定还真让你们混过去。尔等刁民,先是咆哮公堂,中有当堂殴打小六子,后有当堂辱骂朝廷命官,案既审清,本官再动手,尔等也没有理由说是屈打成招!来人!拖下去,每人先打二十大板!” 刘鑫有意丢签子,可签筒里的签子刚才被杨云峰全丢了出去,现在竟是无签可丢! 好在杨云峰刚才挨了骂后,乘空私下问了衙役,已经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见状急忙地上捡了两根红签子递给刘鑫。 刘鑫接过红签子,刚想扔下去,不料后堂看门的老李头竟是慌慌张张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三老爷,不能打,不能打呀……” 刘鑫捏着签子的手一顿,乜了老李头,极度不喜,“似这等刁民,有什么打不得的!” 老李头也是一大把年纪了,从后堂跑到大堂已是气喘吁吁,一听这话,立刻指着大堂中间站着的陈兴、罗宏俊,“他是……” 杨云峰受不了这磨磨唧唧,已是夺过一衙役手里的水火棍,看样子竟是要直接动手!走向陈罗二人,一边走,水火棍还时不时敲敲地面,“他是什么?你看看大人头上的伤!这口气就算大人咽的下去,我都看不过去!告诉你,哪怕他是你的亲戚,本官也绝不姑息、照打不……” 杨云峰最后一个‘误’字还没说出来呢,老李头一个出气,“他是县太爷!” 一阵安静…… 就在满堂石化时候,却传出‘吧嗒’一声——却是杨云峰一个没握紧,手里的水火棍掉在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下为弈》正文 006:携子告状·陈兴审案 那水火棍应该极有灵性,落地时候,还顺带前滚,好巧不巧,正好落在陈兴鞋边上。 陈兴低头看了看滚到脚边的水火棍,又回头看了震惊不已的百姓,这才看向大堂两侧衙役及目瞪狗呆的刘鑫、杨云峰。 虽说刘鑫早就做好了和新来县太爷作对的准备,甚至他也想了很多种和这位县太爷见面的情景,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新来县太爷才刚到任就被自己拉到公堂打板子! 马瑞卿更不用说了,他以前没少讹人,可他专讹外乡过路人,因此也不得罪本地人……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今天竟然讹到了县太爷头上!县太爷什么人?一县之首、百里至尊,自己的大舅哥也就是个主簿,才是三把手! 马瑞卿吓得半边身子都木了,虽然是讹外乡人,可他也不是所有外乡人都讹,毕竟余杭距离杭州还是挺近的,万一讹到什么大官可是很糟糕的,但…… ‘他奶奶的,县太爷不该骑个马、坐个轿什么的吗?走路上任?这不是开玩笑吗!’ 这时候,洪秀全也从后堂过来了,看到满堂震惊的人,道,“大哥、二哥。” 洪秀全是从江牙山海图后面出来的,因而就站在刘鑫身旁。陈兴一抬头,“赶紧的,把你大哥我的官印什么的,都给拿出来!” “哦。”洪秀全应了一声,立马把背后的包袱拿了下来,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摆在大案上。 陈兴两只手负在背后,老气横秋道:“来,把坐上那位假知县给大哥我拽下来!” 洪秀全虽不知所以,却也不多问,走到刘鑫身侧,一把抓住刘鑫就从椅子上拽了下来。 至此,刘鑫才反应过来,又被莽汉一样的人抓住,挣扎了几下,但洪秀全那手就跟铁箍似的,竟是一根手指也掰不开,不禁慌道,“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还用问吗!”陈兴一步上前,也不上去坐,就站在案前,一手拿了惊堂木就拍了下去! 砰! 陈兴看古装剧就那么随意一拍就有很大声,生怕自己拍的声音小了,因而用了全力,这一拍下来,惊堂木直接脱手而出,砸在了后面绘有江牙山海图的墙壁上!这还不算,惊堂木在墙壁上又是一弹,竟是砸在了上方明镜高悬牌匾上! 眼见陈兴如此‘威猛’,连惊堂木都拍丢了,众人只觉陈兴是被刘鑫气疯了,两旁的衙役更是低头,不好意思去看刘鑫那已经成了猪肝色的脸。 罗宏俊走到陈兴身侧,低声道,“你不懂《大明律》,我也不懂,先退堂,免得闹笑话,回头再治这些人。” 罗宏俊说的小声,陈兴却不乐意,一听这话立刻就吼了出来,“退堂?我退他大爷的堂!” 陈兴这话一出,堂外百姓却笑出了声,显然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我陈兴审案不用《大明律》,当着外面百姓的面,只要他们说我判的好就行!”说罢,陈兴一手抓过刘鑫的衣襟,却是径直扯到自己跟前,想说话,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便歪过头来问罗宏俊,“他刚才说你撞我撞什么来着?” 罗宏俊知道陈兴要做什么,“这位主簿大人说,既然是撞,便是两人碰在一起,既是碰在一起,还分什么你撞、他撞!” 陈兴哦了一声,又道,“你说‘既然是撞,便是两人碰在一起,既是碰在一起,还分什么你撞、他撞!’是吧?” 刘鑫被陈兴抓紧衣襟,那衣服紧了又勒脖子,连呼吸都困难,只得不断挣扎,哪里能说半个字? 陈兴哼哼一笑,又看向大堂外的百姓,吩咐堂外的衙役,“别让老百姓站那么远,放他们进来,就那,对,隔条线出来,本大爷说话,必须要他们都能听见!” 这余杭百姓可从来没见过县太爷这么问案的,一听这话,立刻涌了进来,几乎都快冲进了大堂。 “用这位刘主簿的意思,撞就是碰在一起,不分什么你撞、他撞;换句话,打也就不用分什么打人和挨打了,反正都是碰在一起,抽他巴掌,他脸疼,我手还疼呢!是这个意思吧?” 刘鑫一听就知道陈兴想干什么了,立刻挣扎道,“你身为朝廷官员,当众殴打同僚,成、成何体统!” 刘鑫惊恐,外面的百姓可不惊恐,吹口哨的、拍手的,都乱成了一锅粥,但……没有人反对。 陈兴闻言,一巴掌就落在刘鑫脸上…… 啪啪啪…… 正手抽了反手抽,反手抽了又回抽,转眼便抽了十七八个巴掌! “你、成何体统!” “我要告你!” 刘鑫起初还咒骂,后面那里敢骂?只剩下哀求,甚至声音都开始有些含糊不清,“别、别打了……” 说罢一口血喷出来,还夹杂某些坚固成分,原是陈兴把刘鑫的牙都打崩了! “还说什么以德服人、政通人和,你这么审案,服你奶奶个熊!你这种人做官,老百姓能有好日子吗?不打?不打我就不姓陈!”说着,又是一巴掌扇了下去。 挨了这一巴掌,刘鑫四肢一软,脑袋一歪,竟是昏了过去。 见刘鑫昏过去,陈兴朝刘鑫脸上啐了一口,这才松手,“这么不经打。” 陈兴松手,刘鑫自然就瘫倒在地了。 刘鑫还穿着官服,两旁寻常衙役见了虽然解气,可考虑到刘鑫的身份,还是有些踟蹰,考虑是不是要去扶。 不过他们很快就没了担心,因为陈兴直接就撂下话了,“别扶,让他在地上躺着!他这么审案,要是老百姓被打得晕过去,他会不会让你们扶?” 这话一出,围观百姓竟传来一阵叫好声。 看着地上被打得晕过去的刘鑫,马瑞卿咽了口唾沫,身子下意识的就往后退,岂料他才后退一步,便觉后背被什么东西抵住。回头一看,却是个凶神恶煞的衙役。 那衙役朝马瑞卿狠狠一瞪! 马瑞卿心里还有鬼呢,被这一瞪,立刻吓的一个哆嗦,正想旁出躲时,陈兴已经走了过来。 看到陈兴那喷火的眼睛,马瑞卿说话都有些哆嗦了,“大、大、大、大人……” “大什么大?”陈兴握了握拳头,“你把脖子搓红了,说是我打的?我看现在怎么挺白的?” 马瑞卿咽了口唾沫,顾左右而言他,“没、没有……小人天生怪病,这脸和脖子啊,就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只马瑞卿否认,生面看热闹的百姓却唱起了反调,“县太爷,我能作证,他说了!” “就是就是,我也听到了!” …… 听着后面唱反调百姓的话,马瑞卿连生气的心思都没有,因为陈兴的拳头已经他眼前了。 但陈兴这拳头并没有落在马瑞卿身上,而是在他眼睛前面转啊转、转啊转…… 马瑞卿脑海一片空白,两只眼珠子就盯着那拳头,也跟着转啊转、转啊转…… 陈兴觉得好玩,一边转一边大声道,“按照这位马员外的意思,脖子红了就是人打的。我看他脸色似乎有些白啊,这不太好看啊,我是不是该把他打得红光满面、容光焕发?” 打得红光满面、容光焕发?这话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呢?但按照马瑞卿之前的意思,似乎就是这个理儿啊。 这时,罗宏俊也走了过来,在陈兴耳边低声道,“刚刚问了外面的百姓,这人在县里没做什么为非作歹的事,估计平时专讹外乡人。” 陈兴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马瑞卿可没听到罗宏俊的话,一听陈兴说出‘打’这个字,立刻反应过来,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小人回去吃几剂药就好了,哪能劳烦县太爷您动手啊,您身份尊贵着呢,打小人的时候,万一磕着伤着,那不是小人的罪嘛……” 陈兴:“吃药,你吃什么药呀?” 马瑞卿已经带着哭腔了,“治眼疾的药,小人是眼瞎了,竟然讹到了县太爷头上,小人该死……” 陈兴连连摇头,“不不不,依我看,你是该吃药,可你不该吃治眼睛的药。本大人觉得你眼睛没问题,银子是白的,眼珠子是黑的,你眼睛可好着呢,一眼就出我身上带钱了,不然也不会讹我呀。你要眼神不好,怎么不讹街上的乞丐呢?可见你眼神好得很呐。” 马瑞卿满脸的肥肉挤在一起,活像一团烂肉,欲哭无泪,一手主动扇了自己的耳刮子,“那县太爷,您说,你说小人该吃什么药,小人就吃什么药。” 陈兴方才猛抽刘鑫,心里的气基本出的差不多了,如今又知马瑞卿似乎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便也没猛抽的冲动了。拳头在马瑞卿心房位置敲了敲,“依我看呐,你该吃治黑心的药。” 马瑞卿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小人回去就吃。” 陈兴:“吃你妈!你知道这药哪来吗?” 马瑞卿一怔,很快就自以为明白,忙点头道,“小人明白,小人回府,立刻差人送到大人府上!”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陈兴一听这话,看着围观百姓的鄙夷目光,立刻气不打一出来。本来不想打人的,这不是逼着自己打人吗! 一巴掌扇在马瑞卿脸上,“送你大爷!你以为我问你要钱?告诉你!这些年你讹过哪些人、讹了多少钱,你原原本本、一条一条的给我写出来!回头就贴在这县衙大门口,但凡苦主找上门,你一分不少的都给我退回去!不然你这黑心病好不了!” 围观百姓原以为又来了个贪官,只是借机要钱而已,一听这话,才知方才听错了,因而立刻一阵叫好欢呼。 人群里 围观百姓太多,罗宏俊的注意力至始至终都落在县衙里,竟没发觉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赵双刀至始至终默默的看着县衙发生的一切,直至陈兴说完方才那句,这才将衣领往上拉了拉,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