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战记》 正文 第1章 序言:虞皇失踪了 (写在前面:本文描述的是比神话中三皇五帝还要久远的地球人类文明,关于人类各种文明是否有过断代,当今考古学者们众说纷纭,比如二十万年前的核废坑,比如三万年前化石中发现现代人的鞋印,比如不被西方考古学者认可的古代中国一一一一一一虞朝的存在可能性,比如古埃及和古雅典浮雕上出现的飞机模型c太空宇航员雕塑等等。 但不管如何,文中讲述的地球大陆面积和位置分布c季节轮转和物种类别等等情况,都属于文学性质的臆测。本着传承和宣广华夏文明的写作意图,在不影响故事进展c确保读者不会容易出戏的大前提下,里面会用到些许中国古代的个别文化素材,还请读者能耐住性子看下去。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请大家和我一样就当不知道。另外,小说前面由于需要交代一些不得不说的故事情节,所以我会让主角先陪着各位长辈长长见识,相信大家也受够了大堆不讲逻辑的剧情毒害。 以下是正文,欢迎收藏推荐!) 距离天黑还有两个小时,西方的晚霞已经涂满天空,盘旋在天道塔尖的云首鹟群开始鸣叫着回归山林。 穷尽人类智慧文明与先进技术的巍峨巨城——虞城,此时也已开始了夜生活的准备工作。 在这座大城里,居于中央的皇城某座大殿内,突然传出几声悲愤的马嘶声响,除了附近的侍女和内官,似乎也没引起谁的注意,门外站守的卫兵也只是意外地相互看一眼,读懂对方眼中的疑惑之后,继续像根铁枪一样伫立着。 只是安静了片刻,潮水般的脚步声匆匆向着大殿涌来。 “圣皇的天马已经多久没动静了?嗯?七年?” “回禀圣后娘娘,准确来说是六年十一个月零十四天。” 大殿内站满了脸色凝重不安的侍女卫兵,人群迅速分开后走来一位盛装年轻女子,身边的内官不停向她汇报天马从发出鸣叫之后的任何举动,精确到眨了二十七次眼睛。 “也就是说,圣皇要回宫了?” “恐怕不是的,娘娘。” 未等内官统领回话,一个浑身黑衣的清瘦男子低声道。 圣后庆鱼蹙眉不语,等着对方的下文。然而没有然后了。她看向黑衣男子问:“这几年派出的御使没有一百也有七十了,就没一个可靠消息吗?” 绣衣御使统领东起苦笑着说:“若不是圣皇有意留下自己的踪迹,谁能找到?” 庆鱼看着趴在玉石地板上的乌麟马,马首低垂,不时悲伤地喷着火焰,更多时候则是冒着青烟。 众人看着她,等待圣后的安排。 庆鱼走到乌麟马身前停住,想了想,往后退一步,她态度谦恭道:“夜神大人,有劳了。”乌麟马萎靡不振地看了她一眼,浑身漆黑泛红的鳞甲自上而下波动一遍后站了起来,正对着圣后低下脑袋。 四周的人群纷纷向后退开,庆鱼缓缓抬起双手挥动法诀,灵力翻滚如云,渐渐化为蓝丝带状,轻柔至极,向着乌麟马的双眼探去。 没有风起云涌,更没有惊雷炸起,庆鱼和夜神的眼睛同时变成幽蓝色,紧接着,一颗巨大的透明球体出现在众人空出的位置,悬空静止,由数条散发白光的灵力丝絮连接着乌麟马的双眼。 绣衣御使统领东起和宰相过木辽纷纷上前,大殿内所有发光物体一瞬间熄灭,只有这颗巨大的透明球体缓缓转动。 咚———— 像是一颗晨露顺着叶尖滴落深潭,声音清阔悠远。透明球体一下子浓缩,分裂,再分裂,迅速变成观星殿壁画上的天体图。幽蓝色的光晕映在殿内每个人脸上,众rén iàn色严峻地等待着。 十几颗体积大小不等的天星停止了转动,中央一颗蔚蓝色的球体渐渐开始放大,同时吸收了附近的小天星,随后猛地爆裂开,大殿内骤然白光一片,人们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发现这颗星球虽然发生了巨大的爆炸,但并没有声音和实质物体飞溅,于是再次陷入等待中。 仅仅是两个呼吸的时间,白光收缩,分裂成数百块形状不一的镜面,每一块镜面上都显示着不同的信息,有空间通道,一个人形生物像死了一样掉落进一片山脉。 有虞城俯瞰图,有庆鱼的出浴景象而且明显是偷看的角度,也有平遥草原的黑色汪洋,还有一些奇怪的灰色建筑和颜色不一但大小相仿速度很快的钢铁物体,凭借四个轮子在地面上奔驰,最后又是空间通道,一个被空间力量拉伸不成样子的人形物体变成亿万星光,星光汇成一束流光,射进大虞的某个沿海小镇。 白光到此结束,乌麟马和庆鱼的眼睛恢复正常,殿内众人一脸迷茫。 “难道是圣皇的记忆?”沉默中,东起擦着鼻血明知故问。 庆鱼一下子闭上眼睛。 “过木辽,召集群臣。” “是。娘娘。” 半个小时后。 庄严肃穆的议事大殿内坐满群臣。 众人正襟危坐不言苟笑仅仅三分钟,就开始有人憋不住死寂。 “圣后这么急着找我们来,”中州府驻虞城理事大臣曹志迁说:“难道是圣皇近期要回来了?” 南海驻虞城理事大臣李梁搭话道:“我看未必,圣皇即便回来了,也没必要特意通知我们,明天直接上朝便是。” 财政大臣王书雅说:“诸位想必不知,半小时前圣皇的天马有些异常,在东郡殿莫名喊叫了几声,估计是这事儿,要知道夜神大人可是整整七年没有动静了,这次突然出现异常,肯定有问题。” 众人沉思一会儿,皆眼睛一亮,不会吧! 新北府驻虞城理事大臣陈海忍不住点破:“我就说嘛,夜神大人来宫里四十多年了,早该给挑一匹母马了。” “啊哈哈哈哈哈!”众人发出男人都懂的笑声。 左韩一身戎装安坐椅中,始终保持军人的严肃和气势,同样始终保持安静的还有其他六名八部神将,除第七神将廖信元没有与会。 政法参议大臣部敏笑罢看向左韩,问道:“不知大将军有何看法?” 众人纷纷带笑看着他,左韩嘴角扯起一个礼貌的角度说:“还是等圣后娘娘明示吧。” 偌大的会议桌,一半坐着以左韩为首的军部武将,一半以部敏为首的文臣,一半谈笑风生一半铁血肃穆看着他们谈笑风生。 偏殿内传来整齐稳重的脚步声,众人纷纷清嗓子端坐。 庆鱼走地很快,但不显慌乱,当她在首座坐稳后,平静地扫视一眼众臣,圣后的威压立刻布满整座大殿。 侍女们跪下。 内官们跪下。 文臣武将们起立。 “恭迎圣后。” “坐吧。” 庆鱼挥手,侍女等闲杂人员纷纷退下。 “想必诸位已经知道,半小时前夜神大人的异状了” “嗯,知道。”众人忍着笑意回应。 庆鱼有些奇怪,直接问道:“我的妆容有问题?”“唉?” “算了,说正事。”庆鱼说:“夜神大人和圣皇有契约连接,方才我通过查看夜神大人的记忆得知,圣皇遇到麻烦了。” 殿内一时沉默,但是圣后的眼神布满遮掩不住的忧虑。 众人脸色不变,心中却是大惊,以圣皇的境界修为,普天之下还有谁能相抗衡? 左韩深吸一口气问:“敢问娘娘,可是哪国的圣人胆敢对圣皇不轨?” 庆鱼示意宰相说明,过木辽坐在圣后右手边第一位,他站起来直视对面的左韩:“圣皇通过空间通道去了一个未知之地,回来时发生了意外。”他环视众人,声音变得干涩道:“以往我们怀疑圣皇失踪了,如今看来,圣皇只怕是遇难了。” “开什么玩笑!” “简直胡说八道!” “在找到圣皇之前,还请大人慎言!” 大虞建国八千年,第三代虞皇功高盖世,修为更是达到圣人境,在中央大陆(古盘古大陆)拥有八个附属国,西有大西洲(古西伯利亚大陆),南有烈阳大陆,近千年来除却附属国之间小有摩擦,尚无外敌敢犯边境一步,全凭圣皇的天威震慑。 自六年多以前圣皇说要去个地方,一应事务由圣后庆鱼决断,宰相过木辽辅佐,其余人等各司其职。六年中虽不停有附庸国国主来朝拜,大西洲的亚特兰蒂斯国使臣和烈阳大陆萨伦国使臣求见,但庆鱼一直将大虞的国威守护得恰到好处。 只是六年不见圣皇,别说他国外交使臣,即便虞朝子民自己都有些怀疑,圣皇究竟去了哪里? 如今猜测只是猜测,毕竟圣人境的大修行者俨然不能以常理推论,可是六年不见也就罢了,连一句话一个指示都没有,如今更是直说圣皇可能不回来了,因为他多半死了。 开什么玩笑!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消息万万是压不住太久的,届时各方群雄被压千年之久纷纷联合造反,后果不堪设想。 八部神将忽视一眼,左韩开口问:“陛下可曾留下什么指示?” 场间顿时安静,众臣纷纷平复下来,望着圣后等待对方的回答。 庆鱼心里一寒,如今圣皇遇难,王座并无继承人,自己也只是天人境界的修行者,虽有圣后头衔,其实和虞皇并非真正的夫妻,没有人会同意自己继续担任王位。 在座众人都是政界老人,心思缜密,刚刚左韩看似随口一问,他们就听出了其中的意思:眼下圣皇不在了,我们该听谁的?显然我们是不服你的。 “没有皇禹图,就进不了皇陵,进不了皇陵,就无法完成皇位交接,谁也坐不上王位。”门外突然传来声音,众人转头看去,纷纷惊起行礼。 “见过大将军!” 韩雪坤今年高龄二百一十八岁,八年前已经辞去护国大将军职位,传给长子左韩,但终究是担任了数百年的大虞第一将领职位,在座众人一出生就知道大虞的军部第一人乃是韩雪坤韩老将军,所以下意识还是把他当作定心针。 韩雪坤满头银发,身材清瘦颀长,若不是眼神摄人心魂,看上去就是个寻常老人,谁也无法将他和天人境大修行者联系上。 “见过圣后。”韩雪坤行礼。 “老将军不必多礼,快请上座。”庆鱼微笑道。 左韩立即起身让座,只是父亲不经意看自己一眼的眼神很是不喜,他忐忑不安地站在一边不敢多言。 “韩老将军所言极是,只是这皇禹图历来都是由在任虞皇随身携带,所以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陛下。”过木辽说道。 “宰相大人,老夫记得陛下临走之前曾交代过,在他外出时间内,大虞一应事项都由圣后暂为决断,大人辅佐,方才我却听到有人胆敢逼问圣后娘娘,大人为何不言语?”老将军声音洪亮,吓得左韩脸色煞白。 过木辽哭笑不得,心想左韩怎么说也是您老人家选定的接班人,再不济也是您的儿子,何必如此苛责? 几位神将大人坐在椅子上战战兢兢,大当家的站在一边挨老子训,自己却连吱一声都不敢。 众多文臣在政界风生水起玩了几十年,一个比一个精明,此刻就像没听见老将军说话一样,有的低头研究衣袖上的针线手艺,有的端起名贵茶杯闭目养神。 “呵呵,老将军严重了。”庆鱼微笑道:“正所谓虎父无犬子,少将军乃我大虞年轻一代佼佼者,年轻气盛自是难免,更何况将军已脱离军职,此番不请自来我都没说什么,少将军不过是说了一句我们确实面临的事情,就不必再计较了。” 韩雪坤欣赏地看着庆鱼,爽然一笑道:“即是如此,老夫便替犬子谢过圣后娘娘了。” 外交大臣周伍豪听着两位一来一回,心中感叹姜还是老的辣啊,老将军看似责怪自己的儿子,实际上却是让圣后亲口说出左韩无罪,而圣后这一句话,既让老将军欣赏其在位者的宽宏大量,也令左韩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从而感恩戴德。 不是随便一个女子都能当圣后的。 庆鱼问道:“不知老将军对此事有何看法?” 韩雪坤说:“应该和娘娘相差无两,眼下我大虞看似风调雨顺,各地边防也平静如初,但暴风雨的前夕总是安静的,危险有大有小,却永远存在。所以眼下当务之急是先封锁消息,尽快找到圣皇陛下。” 庆鱼叹了一口气说:“实不相瞒,东起大人半小时前已经动身前往东海郡,亲自寻找圣皇踪迹,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我们要做好最坏打算。” 众人眼神微眯,心中渐渐浮现那个终年身穿黑衣的清瘦男子,代表大虞黑暗一面的绣衣御使统领,东起大人。这个鬼神一样的男人,其地位比韩老将军还要隐隐高出一小截,修为境界高深莫测也就罢了,行事手段之阴狠毒辣令人毛骨悚然。 如今东起大人亲自动身,居然花了半个小时还没查出丝毫线索,简直闻所未闻。 韩雪坤略一沉思,问道:“依娘娘所见,陛下此刻应该处于什么状态?” 庆鱼闭目回忆看到的那幕,艰难地开口说:“恐怕肉身已毁。” 众人猛地坐直。 新书发布,存稿充足,请大家放心阅读,多多收藏推荐,谢谢!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言景 六年后。 东海望,位于大虞朝首都虞城往东南方向两千三百里,向东紧临东海,名字倒也实在。 东海望自第三代虞皇扩疆伊始,吸纳周边数个镇乡,面积扩大将近两倍,便以盛产蓝竹c珍珠盐闻名遐迩,传闻虞皇在寝宫内观星台上安置的躺椅,便是由鬼手靖康大师抽取东海望最上等的玉琼蓝竹编制而成。 东海望的百姓在这长达八年的春天里生了很多孩子,因为生的太多导致养不起而偷偷扔掉的孩子也有几个,言景就是其中一个。 在言景六岁这年,传闻已经在东海望矮山上,那座全由蓝竹和白母石建造的小院里死去了六年的老人,突然于某个清晨推开了院门,到小镇上的肉铺买了一只杀好的金鸡,一斤狗肉,半只鹿腿,然后在大化楼打了一筒虞美人酒。 当街坊们震惊的远远围观时,老人笑呵呵的踏上返程,身上那件明显氧化抽丝的灰袍在晨风中上下翻飞,身后肉铺c酒肆的伙计看着手中五年前就停用改版的货币相互瞪眼。 天空飞过一排白鹤,六岁的言景坐在青石板道中央,故意将左手以一种夸张的扭曲姿势别在后腰。 他翻着白眼苦着脸吆喝着:“圣皇在上,各位叔叔婶婶可怜可怜我吧,昨晚老区爷赏我的干肉脯被他孙子抢回去啦,我加起来两天没吃啦,各位叔叔婶” 一片阴影突然遮住身体,言景翻累的白眼瞬间归位,他清澈发蓝的眼球上倒映着一张老脸,该怎么形容这张老脸呢?怎样的形容词比起这张脸都不够老。 老人肉红色头皮上满是灰白斑块,几缕干枯白发简单梳拢成一个发髻,由半截不知怎么烂掉的木簪别着,言景端起粗糙的陶碗下意识后退几步。 “你看我买了什么?”老人说话的声音像极了被暴晒过的沙子,干巴巴软绵绵的,比头发要浓密许多的胡须上夹杂着蜘蛛网和灰尘,一颤一颤的。 他将手里的东西提到言景眼前笑着说:“左手一只鸡,右手一斤狗,这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哈哈,今天中午咱爷俩好好吃点儿?”言景看着又是鸡又是鹿腿的不由得滚动几下喉咙,但是依然警惕着。 老人神情不变,试探着问道:“陛下打算何时回宫?”见言景一脸迷茫,又轻声说:“看来记忆还没恢复啊。”他哈哈一笑,先行而去,只是看那稳健的身法,哪还能跟面容联系上呢? “这老人是不是那个” “我的圣皇啊,这都六年没看他出来了,这是修的什么道啊?” “你刚刚有没有注意到,他对小乞丐说的是,咱爷俩?” “莫非?这也对不上啊!”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瘦小的言景眼巴巴看着老人离去,或者说是眼巴巴看着鸡肉狗肉鹿肉离自己而去,他抬起脑袋望了眼天空,一只叫不出名字的灰色海鸟却在叫着:“饿啊一一一一饿啊一一一一” 六岁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妥协的表情,“真难听!”他冲着海鸟喊道:“我知道啦小灰灰!”说完他一摔满是污痕豁口的陶碗,向着老人离开的方向追赶。 天空的海鸟似乎听到并且听懂了地面上小孩给自己起的蠢名字,翅膀猛地僵了一下身躯直坠,直到离乌青瓦顶两寸近时才险而又险地用一记漂亮的滑翔躲开。 早先东海望只有三百七十二户人家,然而街道c民居和耕地规划得甚是有序。 合理运用了沿海地区的地理特质,不适于耕种的土地就修整成制盐坊,适于耕种但光照欠佳的崎岖地段就大量种植蓝竹,浅水域的十几座码头上是终年冲洗不完的新鲜鱼鳞。 百姓的商住养殖竟隐隐比皇都虞城外环的郡县还要看好。 某年夏天,从南海乘船返回虞城述职的理事大人李梁途经此地,在喝了一碗虞美人陈酿之后,找到乡长住所,与东海望历史上第一个乡长莲叶详谈了三个时辰。 第二日他便动身回朝,在殿前就着自己所见所闻一番赞美,着重提了几句,东海望第二个月就被提升为东海郡,然而这里的老人还是习惯称之东海望,并一代代传了下来。 东海望的乡长莲叶幼年拜于南海惠安道人门下,天资聪颖的莲叶,对道家养生法c卜算法c修行法全然不感兴趣,终日沉浸在桥梁房屋构造和地理风水c城镇划分方面的书籍里。 康河三年,莲叶二十二岁即将学满还俗,惠安道人在早课结束后留住他:“汝乃天骄,何不扶摇直上三万里?” 聪明的莲叶立马想起这些年常有师兄弟小声提醒他少看点凡夫泥著,意思无非是师傅不喜,每年拜在山门外希望跟从师傅学得上天入地本领的俗家小子不知凡几,小莲子你咋这么不懂事呢? 莲叶拱手轻声道:“弟子生来凡胎,凡心未了,自幼常见乡人苦于舟车劳顿,躬耕建瓦,故一心想要学得民生技艺,改善乡里。” “哼!”惠安道人憋的“愚见”二字刚要出口,莲叶立马接上,惊得他双目圆瞪。 只听莲叶说:“弟子八岁入门,十四年来承蒙师傅悉心相授,深感此恩难报,待弟子回乡后,大兴土木,铺路架桥,规划民居和耕地,为师傅立碑传颂,让百姓深知师傅您的无量胸怀和无上智慧。” 惠安道人本来面生愠色,渐渐被夸得面露惭色,但终究是老怀宽慰,伸手抚须道:“你啊你啊,为师可不曾教给你这般厚脸皮,还说什么无量胸怀无上智慧,这让圣皇得知了,为师还不是被你给捧杀了?” 第二日,莲叶一一拜别众位师兄弟,又向着师傅的禅房遥遥跪拜,而后下山。 只是包袱里师傅临行赐予的可使凡人感知天地灵息的万罗丹和一本《大华录详解》可得收好了,不然被师兄弟晓得了还不得跪在师傅面前哭着喊着叫不服? 言景顺着清源路一直往前走,路边开满了虞朝只有在春天才会绽放的蝶罗花。 这种乍一看呈蓝紫色,细看渐渐转橙huáng sè的八角裸子类花卉,在堪称奇迹的八年春天中,意外地成了最普通c最不值钱的杂草。 而言景出生时才是春天的第二年初季,对于这种渴了不能饮c饿了不管饱的c听神农院的教习说目前还没发现其是否有药效的鬼东西更是没好感。 清源路往南经过菜籽胡同再沿清河路直走四百步,进入整个东海望最让人无语又无奈的路段,这里人称佛跳墙。 据传,千年前此地有个神佛和恶鬼相遇了,佛想度化恶鬼,恶鬼却一心只想着青帝交代的任务,怎奈秃驴实在难缠,打又打不过,骂他他还腆着微笑脸说什么莫要犯嗔念。 最后恶鬼施了一计,和佛打赌:“这样吧,我看此地风景不错,将来说不准就是人族牧羊的好场子,我在地上依照最简单的禹相图摆上三千六百二十七根火柴棒,其中第两千八百根之前我任意放乱一根,不欺你头发少,你若能在十息之内将其找出,算我输,跟你去见你家主子。” 佛笑曰:“有此觉悟甚好。” 结果是,佛进入禹相图后连第一息还未咽下去,就发现中招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禹相图,而是青帝幼年时出于无聊在通天树下用小树枝画出来圈蚂蚁的小周宫。 青帝成年后根据人族大帝传下来的禹相图改编的,经改编的小周宫和禹相图的模样不离十,看似一堆小木棍,你认真你就输了。 只要生物一进去,其包含一万四千五百种变化的阵法立马启动,明明放置在地上的木棍突然变成万丈高墙,而且滑不溜秋。 你别想着通过计算八卦方位或什么的寻找捷径,因为青帝创出这个阵时压根没有那么深的心机,纯粹的恶作剧,因为纯粹,所以无敌。 整个阵法的唯一杀伤力就是让你的灵力失效,你会发现自己在不停的兜圈子,既不能飞天遁地,也不能破墙而出,累到你口舌发干,累到你腿肚儿抽筋,累到你精神错乱然后选择去死。 都说人之初,性本恶,看似天真烂漫的孩童其实最为可怕,因为他们很多时候所造成的杀孽,追根溯源,仅仅是出于好玩儿。 两天后,小木棍边上围着四百九十九罗汉,他们盘腿而坐,冷峻地思索了半天,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因为阵内的罗汉既看不到阵外的白天黑夜,也听不到阵外的海枯石烂。 而阵外的四百九十九罗汉则清楚的看着自己的小师弟在里面东奔西跑满嘴胡言,说不得在他们来之前这厮有没有把袈裟褪了去热,结果被某个人族妇女撞见,然后加以润“色”传播出去,丢了佛门的颜面。 三千六百二十七根火柴棍,粗细长短不一,如同四百九十九个金身罗汉的眼耳口鼻一般,总归是不尽相同的。 这个场面很稀罕,数量庞大的木棒平摊在平原上,占据相当大的面积,而数百神佛围着一圈观看中央的佛在咆哮,在打滚,在擤鼻涕。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天地将乱了,连和尚都打算开荤了,遭毒手的还是他们自己人,尤其是被恶鬼哄骗的佛偏偏还生的肥头大耳,白白净净,想来诸佛想碳烤了他是早有预谋的。 然而他们也破不了青帝留下的阵法。 最后还是一个砍柴的年轻樵夫壮着胆子走了过来:“各位大师,不知这些柴火可否让我带走?啊,当然了,以后若是各位大师需要用到小子,小子自当做牛做马回报诸位。” 众佛猛点头,心说我们碰一下就被闪电触一下,你这凡人连灵息都感知不到,应该是没问题的。 樵夫一听大喜,本来看着几百号黄灿灿的和尚挤在一起心里有些发怵,但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此刻真的很需要这堆数目庞大的柴火。 当樵夫放下斧头时才发现柴堆里那个好像没听见自己说话的和尚,便走进去拍了拍佛的肩膀,正要开口说话,失去灵力加持的佛和凡人一样不吃不喝不休跑了两天,早已濒临奔溃,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当场就给惊昏了过去。 然后樵夫露出比阵外众佛更加惊恐的表情,赶紧把这第五百个金身罗汉背了出来。 据樵夫后人根据樵夫留下的生平奇事录所载,当时得到解救的罗汉整个人瘦了两圈,大肚子变成了平坦小腹,触肩的耳垂也缩了回去,就连双下巴也不见了,看容貌竟是出奇的英俊。 于是樵夫在末了总结一句,用以告诫后世子孙:要修行就修道,千万莫要遭了和尚的道道,他们可真真是毁人不倦啊。 神佛虽得以幸免,但这堆柴火却不是凡人可以拿走的,一气之下樵夫一把火烧了上去,小周宫就此瓦解。 霎时间地面塌陷,地底暗河水倒灌,数百年来终于风干成如今这个让人无语又无奈的地形,真如蚁巢一般交错纵横。 好在被毁的小周宫只是迷阵,在此地毁了大片平原形成蜿蜒崎岖的道路之外对人畜也不在有任何威胁,加上此地并不属于常走路段,也就没有人想着去修整过。 言景从佛跳墙出来后,已是正午时分,身后的东海望民居已经飘起寥寥炊烟,他加快步子往矮山上走,因为那里已经飘出肉香。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春景 那座全由蓝竹和白母石建造的小院在矮山向阳坡上不知已立了多少年。 温润如玉的白母石作半人高的墙围,材质坚韧但可塑性极强的蓝竹作墙面和房梁骨架,产自大别山的棕桐木为顶,整座小院看似简陋实则处处极为讲究。 矮山上种满了东海望最引以为傲的蓝竹,若不是偶有风吹,竹林摇曳之时的极短空隙里露出象征谦谦君子的白母石墙围,根本没人注意到这里还有这样一栋雅致的小院。 当言景蹑手蹑脚走到竹篱外围处,正在踌躇着怎么哄到这顿肉时,老人刚好推开了院门向他招手。 一切这么顺尽人意,纵然是六岁孩童也觉得自己可能要付出点什么,他站在小方桌前盯着盘子里色泽上佳的饭菜吸了吸鼻子。 刚要开口说话,老人笑着伸手制止他:“老头子不会害你,吃饱了再说吧,快坐下,凉了就不对味儿了!” 看言景还是犹豫着,他微微一笑,也不管他,举箸夹了一块香味四溢的鹿肉放入口中,微眯的双眼偷偷打量着对方,这孩子果然无比在意自己的举动! “嗯!嗯!鹿肉就该先炖了再炒嘛,炒至七分热,注入少许虞美人,颗八角,嗯!再不吃真凉了,不该等啊!”老人故意装出一副尝得人间美味的姿态,一边自夸一边吧唧嚼着。 言景再也憋不住了,盘子里那只伸到外沿的c正在滴着香油的鸡腿快要被他的眼神盯得冒烟了,他飞快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把金鸡的大腿扯了下来,啃得满脸是油花还不忘抓几块鹿肉。 烫手?烫死我得了!他心里这么想着。 老人笑呵呵地叮嘱慢点吃慢点吃,老头子我饱了,不和你抢。待言景吃到忘我时,吃到感觉自己能吞下一片海时,盘子里,空了。 他扬起小花脸看着老人,眼神里的不满,疑惑,不甘,痛苦,委屈,说到底就是想问还有没有了,有没有肉了? 老人放下喝空的铜樽笑问:“是不是越吃越觉得饿c越吃越想吃c越吃就越觉得自己连石头都能咬动啊?”言景瞪着晶莹的大眼睛猛点头。 “这就对了,”老人抚着膝盖说:“人们总是在既得的利益前忽视了自身各方面因素的先天限制,得到越多越想更多,而贪婪是无止境的,就像你现在这般猛吃一通,等你发觉肚子快要撑破时才幡然醒悟,停止进食,还来得及吗?” 言景这才感觉到腹部的胀痛,以及喉咙处似乎有什么想往口腔外跑的异样,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吃饱,但从记事以来就格外注重身体安全的先天觉悟彻底打消了自己再吃几口的冲动。 他摸着肚皮静静地想了想老人说的话,那些富含肉食纤维的食物,植物油和淋了姜汁的狗肉卷饼,此时正温暖着六岁的c极度缺乏油水滋润的小肚肠。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片刻后抬起头往后退了一步,模仿神农院学生们对教习表示感激的姿势,对着老人笨拙地弯腰行了大礼。 一粥一饭之恩,一得一失之劝。这是六岁的言景第一次感受到比阳光更温暖的事物存在。 好在他还小,还不懂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梗,也不懂大丈夫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段子,饭我吃了,礼也敬了,点到为止吧。 从第一眼见到这个人间开始,从死去的老叫花子身边端起那只布满污痕和豁口的陶碗的那一刻开始,他面对的就是生活在温暖如东海望而人心冰冷如夜晚长街的人间。 他想要得到的每一只馒头和每一口稀粥都需要付出点什么来换,可以是肉铺老板小儿子的骑马游戏,也可以是酒馆伙计无可奈何后的撵赶谩骂。 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依然活着,即便营养不良导致身体瘦小干瘪,头发枯黄,反正这么小也不需要在乎姑娘的眼光;即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反正天气晴好,布蓬为家。 那么现在,他注视着老人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让我过来吃饭了吗?” “那么你想不想以后天天都这么吃饭呢?”有微风起,竹林沙沙,竹叶飘飘。言景惊骇至极,转头盯着这个凭空出现的年轻男子。 “如果你愿意,那么从今天起,你我便是老师的学生了。”年轻人说话声音极轻且慢,始终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那是一种让人感到温暖和安全的c只有在某个领域极其强大自信的人才会不经意展露出来的表情,让言景慢慢放下心来。 他继续说:“我的名字是春景,如果你愿意,我会是你的师哥。” 春景是在言景脑门上一缕脏发飘动时来到场间的,由于他的轻鸿身法趋于完美,即便是满山的蓝竹也没有多少感知到他的气息。 他穿着月白色材质上乘的关中绸缎低领长衫,领口和双袖处用最精密的针法和最精细的闭水蚕丝绣了个天蓝色的条纹里子,腰带的做工也比言景在东海望所见过的任何一家配饰店的做工高超。 然而真正吸引言景的,还是在于春景拥有齐腰长的润顺光亮的黑发,即便是他手中的长剑也不如长发让言景的目光多停留片刻。 老师?学生?言景一时有点拎不清自己的情绪了,白白吃了一顿肉非但不用付出什么,还能再有成为一个学生的机会,是不是说需要付出的东西太大了怕我不答应所以先只字不提? 言景时而迷惑,时而警觉,时而激动,时而萎靡,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情绪全然印在脸上。 老人看着他满脸堆笑,像是看着自己的乖孙子在卖蠢,年轻人则是微微诧异,他没见过哪个六岁的小家伙就有这么多的顾虑和心思。 “怎么,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呵呵,那我问你,你想不想顿顿吃肉?”老人问。 “从小就想。”言景答。 “从小这还不够小吗?嗯,那你想不想白天穿干净的衣服,晚上睡在暖和的被窝里?”年轻人蹲下来问。 “想!”言景对这个问题的dá àn很是明确。 “想不想读书,看看这片你不曾见过的世界是怎样的,比如,衣服怎么做出来的?”老人思索了一下然后问。 “想!”言景回答这个问题时甚至举起了右手。 “想不想通过修行得到上天入地的本领?”年轻人问。 “当然想!你们说的我都想!”言景不能平静了。 “那么,你有什么可以给我们的?”老人问。 言景顿时一窒,果然!但他随即就黯淡了下去,因为自己真的一无所有啊。 “哈哈!”老人笑着。“呵呵。”年轻人笑着。 充满善意和欢喜的笑声在言景听来甚是刺耳,他觉得很委屈,不停地眨巴眼睛防止眼泪流下来。 他又向老人行了一礼,走出两步后觉得不妥,又转身朝年轻人鞠了一躬,然后踩着比自己的脚大很多的破烂草鞋,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开。 没有人再说什么,自然没有人拦住他,询问他。 他开始觉得这顿饭比酒楼伙计带着高高在上的蔑视眼神施舍的还要可恶,因为这只是有钱人突发的恶作剧罢了。想想看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呢? 还是回去继续乞讨吧,等过几年长大点了就可以跟大灰灰他们那伙人学怎么偷东西了。 嗯,太棒了,这次回去连碗都没有了。 想到这里,他发现一低头就有水珠滴到脚面上,他伸手把脸上的水珠擦干净,再把眼睛里的水珠憋回去,“得找个替代品盛饭啊。”他对自己说。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身后小院前,一个月白色的身影原地摇晃了两下,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他喜欢的那束黑色长发在空中甩了个好看的弧线,轻柔地撒在地面上。 天空飘扬的不只是黑发,还有东海望百姓最引以为傲的蓝竹叶。 ······ 傍晚时分,夕阳照进蓝竹林,坐在小院前的方桌边上看着,蓝竹林呈一种妖异的蓝紫色。 春景在方桌边的被褥上渐渐转醒,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将灵力扩散全身,检查身体内外的恢复情况。 “给你吃过丹药了,”老人的声音有些慵懒:“你说你哪次出去不是搞得一身伤啊?我都这把岁数了,把你搬上来很不容易的。” 相伴二十年,春景深知老师的性情,对老人说的话也不在意,他转头看着身边的方桌,上面的饭菜还没有收拾下去。 他眉毛轻轻一皱道:“这该多咸啊?” 这句话表面听是问句,但听的人都知道这是绝对的肯定句,而且还是贬义词的肯定句。 老人乍一听徒弟这么说,手中的杯子一抖,他尴尬地哼了一声说:“你自己做的又有多好吃?还有,每次出去都把自己搞成这样,我这一把岁数了把你搬上来可不容易!” 春景苦笑一下说:“这回学生真是冤枉了,这伤可不是去南海找的,是今天清晨老师你引过来的。” 老人听完很意外,放下刚抿了一口的酒樽问:“说说清楚?” 六年前,春景和老师月下饮酒,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个习惯,饭桌上讲往事。 老人明显喝得有点多,无意间讲述了年轻时在南海的求学经历,还特意炫耀似得拿出当年下山时恩师硬塞的一颗丹药和一本书。 其实这本书自春景五岁时就在看,如今书页早已泛黄起边,当年春景跟着老师一字一字学着,认识的第一个名字不是春景,也不是你我,而是这本书名:《大华录详解》。 从这本书里,春景知道了自己生活的大地上还有那么多奇人异事,好听点叫波澜壮阔缤纷多彩,难听点就是骇人听闻惨不忍睹。 从这本书里,春景知道了自己生活的大地上除了有喜欢白天喝大酒,晚上睡婆娘的男人,和喜欢晴天洗衣服,雨天打孩子的女人之外,还有丑陋凶残的恶鬼和巨人族,在帝国西部的某处雨林里还生活着鲛人族和兽人。 也是从这本书里,春景知道了人族之所以在这样的世界里能存活下来,是因为一部分人可以修行。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白衣少年 按老师的意思,修行就是修炼,修炼到某个程度就可以随身而行c随意而动了,然而毕竟有句话叫: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 你带着满脑子的理论知识,到外面的大千世界走一走,在不可避免的搏斗中提高自身技能,学以致用才是真理。 那么问题来了。 “师傅,”五岁半的春景问莲叶:“我可以修行吗?” 莲叶把乱糟糟的脑袋从被窝里伸出来,半眯着睡眼看着自己的小徒弟,说:“这么晚不睡觉干嘛?当心油灯。你刚刚说什么?” “师傅我想问问您,我可不可以修行?”春景兴致高昂,举起手来把书本给老师看。 莲叶听完后眨眨眼,缩回被窝里,片刻后他又钻了出来,此时再无睡意,他说:“你先坐下来,闭上眼睛,看看能不能感受到天地灵息,嗯,那种感觉就是,就像皮肤突然变得很湿润,然后整个人都热到不行,接着肚子很饿。你先试试。” 因为天地灵息属于万物散发的气息,万物主水,修行者的皮肤毛孔比五感更先感应到这种细微变化。 灵息自毛孔入体后短时间内没有相对应的运行通道,往往都是只能贴覆在皮下脂肪和汗腺周边,待到入体的灵息渐渐堆积到一定浓度后,就会发生能量自燃,因为没有相对应的运行通道。 这就是踏入修行道的第一步:通灵。 莲叶估摸着小春景也就闹着玩的,毕竟当年满山两千弟子,真正能修行并且修行天赋较高的不过百来十人。 他只把通灵的方法告诉春景,因为凡人感知不到灵息,所以他没有把之后如何开辟运行通道的方法讲出来。 看着小弟子在地板上盘腿而坐,眼观鼻c鼻观口c口观心有模有样的感知天地灵息,莲叶嘴角微微一笑,明知道不可能成功,心里却存有一丝侥幸。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小春景就开始脸色红润,大汗淋漓,暴露在外的脖颈更是表明衣服遮掩下的体温之高,小脸都痛苦的扭成一团了。 莲叶大惊,猛地掀开被窝蹲在春景身边,声音由于努力压制着紧张和巨大的喜悦而变得结结巴巴:“别害怕,坚持住,这对你身体有好处,现在想象一下,你正站在我们院子后面的菜地里,拿着一把小铲子,在地面上挖着一道道沟渠。” “现在你就想象一下,一下就好,你的皮肤下面也是菜地,你不停的挖呀挖呀,先从左手挖到左边肩膀,再从右手挖到右边肩膀,然后就是左脚到左腿,右脚到右腿,最后挖到头顶,挖了一条再挖一条!” “好徒弟,放心!大胆的挖,别把自己当人,你就想象自己是菜地,你不是每年春天都想把玉薯种地又白又甜吗,你不把菜地挖好,下雨了怎么引水出去?不把水引出去的话那我们种的东西不就淹死了?” 小春景对于师傅说的那句“别把自己当人”很是不悦,但内心的害怕强迫自己按师傅说的做,此时的他身体快要熟了。 整个房间里都充塞着蒸腾的热气,被褥,蚊帐,窗帘,墙上挂的野山椒和倚靠在墙角的犁头都变得潮湿不堪。 他想象着自己在挖菜地,刚起了一铲子,灵息瞬间有了松动,左边手臂感受到了一丝清凉,他大喜过望,大刀阔斧般开辟自己的身体。 当挖了一遍之后,他犹豫着是在第一条通道边上再挖一道还是在第一条通道的基础上加深。 这样的选择很多人都会有点犯难,于是他换了个思考方法:是继续享受一遍已经享受过的滋味,还是尝试一种可能更加舒服的滋味? dá àn当然是第二种! 不满六岁的春景不知道的是,他做出的这个决定是整个九州大地百分之九十八的修行者都未曾尝试过的。 所有刚踏上修行路的幼童都会被师长强调不下十次:多挖渠道,最好挖遍全身,将来四肢百骸都能得到灵力滋润,练就不灭金身。 而春景此刻再也不管师傅在外面如何激动的叫喊着什么,他已经完全沉浸在加深通道的巨大欢愉中。 这一挖,就挖到了翌日正午时分。 ······ 在惠安看来,春景能够意外跻身于大虞朝的有限修行者行列,他起到的作用比莲叶大了去了,因为是他把《大华录详解》强行塞给莲叶的。 那一年惠安道人三百岁仙寿,南海c东海c关中甚至是中州的各山门c宗派都遣出代表前往律宾山贺寿,意料之中的,每个门派都把得意弟子带来了。 那些平日里受律宾派庇护而免于盗匪流寇之灾的乡镇,也纷纷联名送来让修行者都不禁眼红的贺礼。 一时间,律宾山人满为患。 直通山顶的陡峭石阶上,有修行功底的人士谈笑风生,就着途中奇松怪石,山涧流云为题,互相交流天下公开的相关功法关隘,看上去甚是潇洒自然。 经过体能熬练的人士往往面色严峻,不言苟笑,一步一阶向着山顶而去,努力保持着呼吸频率,倒也叫人敬佩。 最可怜的就是那些大腹便便的凡人富商了,在仙人眼前不能坐轿子,只好在家丁的搀扶拖拽下,颤颤巍巍地往上爬。 律宾派前后共有六名掌门,门派资历长达一千九百多年,走出了不下千名大修行者,资历普通的修行者也有上万之数,在虞朝的历代对外战争中也属于一股不可小觑的战力。 到了惠安道人这一代,民间可通灵的幼苗奇缺,导致门派虽有两千余名弟子,但真正能拿得出手的不过区区数百人,其余大部份人在历经通灵c御灵二境后,多因为天赋问题被拦在了通神境门槛前,想要修到御神境,修炼空间实在有限。 律宾派正殿内,待各门各派代表纷纷入座后,位居中央高座的惠安道人环视一周,眉头不经意间一皱,站在右边侍奉的三代弟子呼岚立马靠上去谦恭道:“师祖,目前在场的依次为:左一大虞第七神将c中州大统帅廖信元,贺礼为一副出自鬼手靖康大师关门弟子华生铸造的百花银甲。”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原本还有人对那个陌生的年轻人所坐位置颇有疑惑不满,此刻知道原来竟是圣皇御前的神将大人,不得不投之敬意,遥遥点头以示久仰,也震惊于惠安道人的寿诞竟能令圣皇在意而感到发自肺腑的钦羡。 呼岚继续道:“右一流云宗白长老,贺礼为一本《清平调》音功功法总诀;左二御剑阁穷图长老,贺礼为其父穷蝉大师生前所铸三剑之一的飞雪剑;右二” “够了,”惠安道人平静道:“在座各位都是老道我的旧识,不用再说,只是那张空位本该是何人?” 众人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靠近殿门的右侧末席居然空无一人,桌上不知从何飘来一只飞禽的白羽,在阳光下微微颤抖。 “真是胆大包天!”位于右八的宾客忽见众人目光纷纷朝自己方向杀来,霎时间差点道心不稳。 待看到众人目光指向的是自己身边的空桌,出于掩饰尴尬的目的,他大喝道:“惠安掌门的寿诞都敢推迟,依我愚见,下一次的踏青大会就不用给该派预留房宿了!” 在座各位皆是修行多年的老辈,深知十年一届的踏青大会表面上是为了培养年轻一代修行者,将来在皇甫渊动乱时可作为一件大杀器使用,实际上就是旨在各门各派年轻弟子比试切磋后依排名分领大赛奖品。 所谓大赛奖品,各宗门派出七成,朝廷出三成,各类修行功法c丹药c灵石和神兵利刃的数目之庞大令人咋舌。 一些小门小派能够培育新生代主要靠的就是大赛的奖品,而位居右八的河海派便是众多小门派之一,已经两届没有在踏青大赛上博得一丝好处。 刚刚呼岚在一一禀报在座门派时,河海派此次代表掌门前来贺寿的小风长老正在思考过去二十五年的本门经营状况,并在为下一次大赛制作蓝图。 他估摸着今天肯定有人会提到踏青一事,不免有点心虚:“若这次大赛依然出不了成绩,门内可使用资源必将告急,届时无人登山报名,门派定会后继无人,真是呜呼哀哉,愁煞我也!” 念及此处,不免心不在焉,才有了刚刚的尴尬发生。 也正因为他一时急躁,没有加以思索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众人才渐渐认出:这不是前面两届大会都灰头土脸的河海派嘛! 居然还没封山啊,该派真是比东海郡的蓝竹还要坚韧呢。 加上小风长老所说的不给迟来的门派预留房宿,说白了就是撤销该派的参赛权,这样他们河海派至少也能分得一些物资。 殿内一时静音,所有人明明想笑却都以和善的招呼恰到好处地遮掩了。 就在小风长老醒悟过来后,羞愤地恨不得挥剑自刎时,大殿内帷幔轻飘,一个年龄约摸十来岁的白衣少年像凭空出现一般立在当中。 “轻鸿诀!” “竟是达到了八层境界!” “这是” “来着何人?”呼岚厉声大喝道。 众人这才从惊讶中醒悟过来,纷纷看着这个场间少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莲叶 而此时,殿门外镇守的律宾派弟子才反应过来,唰唰抽出寒芒外放的道剑,熟练地挽着剑花,以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冲进来将其团团包围。 白衣少年生得眉清目秀,一双晶莹流转的眼眸在白嫩iàn pi上煞是引人注目,柔软长发只用一条深蓝发带简单在头顶扎了个发髻,双耳鬓角处直直垂下两束飘逸黑发。 由于长途跋涉,额头还有一层细密的晶莹汗珠,反倒显得朝气蓬勃,左手倒提一柄寻常短剑。 一十六名律宾派护教弟子分站八个方位将来人团团围住,手中细长道剑上下分指,上层举半臂,下层左右轮转,配合得犹如手工匠人精心打造的银铸多音宝盒一般。 一时间,殿内银芒四射,气势逼人。 此阵名曰映客,不主轰杀,内含多种变化极为难缠,意在困住来犯者,本着天地大同的宗旨,使人失去行动判断能力而不伤人,大家有什么事静下心来好好说道说道便是。 若是说得,便是迎客,若是对方不知好歹说不得,便是送客,反正名字是映客,你是什么来意不必多说,入阵一映便知。 纵然是各派长老,见此阵法也觉得若落入其中也是颇为头疼。 怎料此子面露笑意,口中念叨着:“这就是老师说的不值一提的前殿护教剑阵么?” 在众人震惊中,他小脸一正,低声喝道:“申未!死门!向死而生,给我破!” 只见维阵弟子当中位于西南方位的两人道剑一震,险些脱手,白衣少年已是安然飘落在阵外。 惠安道人呼吸频率不经意急促了一下,被第七神将察觉到了,廖信元眉毛微挑,没有说话。 见这名陌生少年不但轻易破了本门护殿阵法,还正在好奇地打量着殿内四周,没有回答自己,呼岚越发怀疑这莫不是塞外邪教派来搅局的? 他脸色骤变,再次大喝道:“何方妖人?速速报上名来!” 惠安道人感觉自己的右耳快被这个弟子震聋了,很是不悦:“呼岚,这是本门的轻鸿诀,你不知道还是怎么的?为师罚你抄录门规五百遍,下月初早课后呈上来!” “唉?唉唉?”呼岚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经意间瞥见神将大人正在哈哈大笑,脸色顿时憋得发紫,指着场间少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一十六名依然维持剑阵的弟子们此刻呆若木鸡,活生生的小孩从他们引以为傲的阵里跑了,而自己连根毛都没碰到。 此时殿外又跑进来名满脸通红的弟子,将他们挨个拍醒拖了出去。 众人没有笑,只是盯着这个少年,就像多年后东海望某个小乞丐盯着一只伸到碗沿外的鸡腿一样盯着。 少年这时才反应过来,刚刚他一进入大殿,就只见整座大殿内空间竟比自己生活的小院大上五个不止! 大殿地板采用的是南海独特的墨晶岩打磨而成,光可鉴人;两侧立有四根直径两步的巨型石柱,柱上雕有繁复纹路,与大殿天顶交界处则包裹着半丈宽的镂空青铜皮;众多图案纷繁c做工精美的关中绸缎帷幔自殿顶垂悬而下。 整座大殿以庄严肃穆的黑色为主调,正是大虞帝国百姓钟爱的黑色。 殿深处墙壁中央一块比自己床铺还大的c由产自大别山的棕桐木为主材,青铜包边的匾额,上书:天地大同! 四个苍劲有力的虞体烫金大字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他扫了一眼殿内乌压压的众人,那些摆满蔬果珍馐和美酒的矮桌整齐划一,与对面桌遥遥相对,不多一厘不少一厘,殿中央留出面积大约五十平方丈的空地,可能用来做比试擂台,总归是处处合乎大虞礼法。 想来中间那位满头银发神情淡然的就是当事人了,于是近身抱拳道:“小子春景,代老师前来为师祖贺寿。” 声音清脆,眼神明亮,态度谦恭,即便方才从数十个成年人剑阵围逼之中轻松脱困,也不曾露出丝毫骄狂之气。 惠安道人眸中一闪,猜到了大概,有点难以置信。 “你既称我为师祖,那你的师傅是何人?”惠安道人问。 “老师是东海望乡长大人莲叶。”春景答。 来自河海派的小风长老听到这句话后更是羞愤欲死,一个小小乡长教出来的弟子就这般英姿逼人,单凭刚刚那瞬身而至的功法,自己都赶不上,还妄论本门弟子在大赛上力压群雄? 看来回去得和掌门师兄秉烛夜谈一番,河海派,命数已尽矣! 和他有类似想法的门派代表不在少数。 这个少年只是出现在场间,然后出现在阵外,两个看似不搭关系其实密不可分的“出现”二字,已经等于告诉他:不想自己门内的得意弟子英年早夭,就赶紧收起你们那些愚蠢的小把戏吧! 然而十一岁的春景只是不卑不亢地提剑站在场间,面带微笑,极其可爱礼貌。 在场跟随家师一道前来的,十七名年纪相仿的少年们此刻坐立难安,纷纷散发自身气势盯着春景,大有一言不合一较高下的年少冲动。 众人纷纷低声称赞交谈,就连御前第七神将廖信元也颇有兴致地看着白衣少年。 于沙场征战中浴血而生的廖信元本身就是御神境巅峰实力,但他不属于任何门派,属于天纵英姿,被第一神将c镇国大将军左韩提拔后成为第七神将。 他其实对诸多修行门派的功法嗤之以鼻,那些花里胡哨的剑法掌法在战场上都不够一支由老兵射出去的箭矢有杀伤力,朝廷每每赏赐大量修行物资真是白瞎了,若将其放在军营里,能为大虞朝培养出多少战将啊? 尤其是那些丹药,如果放在军中,可以医治多少重伤将死的战士?可以提高多少孱弱士兵的战力? 廖信元此次前来的真实目的就是看看这些为了赚噱头所以带着得意弟子过来的门派,是否有资格继续享有朝廷的物资,若是没有,那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在河海派小风长老出丑时,他已经不能忍受这帮愚蠢的c还偏偏受百姓爱戴的小门小派了,他昔日部下在沙场英勇奋战,十不存一,而今那些明明可以挽留他们宝贵生命的物资却被白白浪费在这些废物身上! 正在他要起身向惠安道人请辞时,春景来了。 什么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什么是遥指峥嵘定麒麟? 什么是等等,东海郡乡长?大虞有此奇人我怎不知?如此高人怎么会甘心做一个小小郡县的小小乡长?廖信元愈发有了兴致。 “东海郡的乡长不是孙平吗?”一个底气不足的声音自大殿角落里传出来,大家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肥头大耳c满脸精明神色此刻却扮演恭谦的凡人商贾小声嗫嚅道。 当所有人都看着他时,他不免有些紧张了,忙说到:“各位仙人,因为小人是做盐商生意的,每年都会去几次东海郡进货,毕竟那里的珍珠盐实在是货源难求,不免要和当地乡长登记来往,而前段时间小人刚从东海郡回来。” 他总算缓和了过来,平静道:“所以好奇,那里的乡长不是孙平吗?” “老师告诉过我,”春景向那位商贾行了一礼,对方忙摆手称不敢当,礼毕后他继续道:“东海郡原先叫东海望,只是一个贫瘠又落后的沿海小渔村,他有幸从惠安师祖这里学得民生技艺后,才将东海望变成如今这样。” 谈到这里,春景的表情终于有了:“我的老师的东海望第一代乡长!” 从进入大殿,到瞬间破了前殿护教剑阵,这个少年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得体的谦虚hé pg易近人的微笑,只有谈到自己家老师时,才有了代表着一个拥有完整灵魂的人的表情,叫做自豪。 为什么自豪?因为整个天下的人包括你们,能够用到最坚韧c可塑性最强的c只有东海望才有的蓝竹,做各类家具c房屋,是我老师的功劳。 因为整个天下的人包括你们,能吃到成分最佳的c只有东海望才有的珍珠盐,也是我老师的功劳,甚至可以说,这个天下如今有东海望的存在,还是因为这是我老师的功劳! 然而我的老师一辈子不近功与名,悄悄在矮山上修一座小院,至今连知府大人都不知道里面住的是谁。 那些取得细微成就就沾沾自喜的少年,那些认为师傅做的一切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师傅自己的少年,有谁能像场间这个少年一样,发自真心爱戴c尊敬c维护自己的师傅?或者父亲母亲? 他只是告诉在座一些显而易见的事实而已,然而在座各位就已经听出了这些话里的含义。 那些持着师傅身份而任意侮辱学生的师傅,那些认为自己不论做什么都不需要征得学生同意的c反正学生只要知道这是为了他们好就行的师傅,有谁能像那个在远在东海望矮山里,明明功勋盖世却默默无闻的老人一样,能让自己的学生发自肺腑的爱戴c尊敬c维护呢? 惠安道人此刻已经不能平静了,他那滤过三个世纪风霜的目光全部放在这个名为春景的少年身上,仿佛看到了六十年前跪倒在自己身前的,那个资质明明极高,却只肯学民生技艺不肯学飞天遁地的劣徒,莲叶!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律宾宗 他又像看到了本门的未来一样,再也听不到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他当下作了一个决定,他要将春景收做关门弟子亲授,甚至他还想在下一届踏青大会上宣布春景将成为律宾派的继承者。 不,有了春景,该叫律宾宗了。 事实上,早在一百年前,大虞第一神将c如今的韩老将军就曾来过南海,与惠安道人提到过:“贵派多年来输出的大量弟子,在帝国大小的抗战中表现英勇,不畏牺牲,老伙计,你为何就是不肯宣布晋派为宗呢?” 为什么不呢? 一个宗门代表什么? 一个宗门代表着这个门派将被虞皇亲自册封宗号和领土,代表着这个门派将被公认为天下的名门大派,代表着源源不断涌入的珍贵物资和天才神童,代表着万民敬仰的荣耀! 就像此刻安然坐于右一的流云宗白长老,除了春景从瞬身入殿,到瞬身破阵时,他轻轻地“咦”了一声之外,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曾见他发表什么意见,露出什么表情。 因为他是流云宗的长老,虞皇亲赐宗号流云c占据关中三百里城邦的流云宗长老! 除了虞皇的意见和宗门的前程之外,有什么值得他在意的?作为一宗长老,在改号为流云城的封土内,他不论去什么地方都会被人夹道欢迎。 他来参加惠安道人的寿诞,是因为宗主的意思,他们都知道律宾派早已可以晋升为一大宗门,然而该派掌门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看不出深浅。 为了宗门将来不发生意外,适当结交还是很有必要的。 但这些依然买不到惠安道人的心意,因为,他看不到门派的未来。 六十年前,看着一脸稚气跪在身前的莲叶时,惠安以为自己寻到了继承人,有朝一日可以无愧于本派各位师祖了,然而莲叶对那些在其他弟子看来,即便是拼尽身家c卖了肝肾也要换来的功法物资,竟是不屑一顾。 作为一派掌门,哪有求着弟子学习的事情发生? 自此以后,惠安不再理会莲叶的所作所为,早课时不提莲叶回答问题进行解惑,晚课时不抽查莲叶的一天所学,以为这样,莲叶就会察觉自己的问题所在。 所有弟子都暗暗奇怪师傅为何这般冷落莲叶师弟,不止一次悄悄劝莲叶勿要这般行事。 然而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事情就是这样,你急有什么用?说不定人家正主不但乐在其中还会怪你多管闲事呢。 惠安身在禅房,却能眼观天地,耳听八方,终于在十二年后彻底失去了希望,宣布莲叶的民生技艺已大成,准许出山。 那一刻,惠安的憔悴的。 早课后他留住莲叶,骂了他一句:“汝乃天骄,何不扶摇直上三万里?” 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肯踏入修行道,翱翔天地间? 你这么厉害,什么都看不上,为什么要来我这里拜山门? 你这么厉害,就是为了让我看到希望又让我绝望吗? 聪明如莲叶,也只是听出了惠安道人三问中的第一问。 ······ 众人见惠安道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这个少年,不由略微吃惊。 旁边的三代弟子呼岚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问:“那你家师傅可让你带了什么贺礼?” 这时,一直让众人感到震惊的少年脸上居然有些羞红,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老师说,等师祖看到我的时候就知道了。” 声音愈发轻微,他的小手不自然地摸着剑柄。 等惠安道人看到他就一切都知道了? 第七神将廖信元转头看着惠安道人。 流云宗白长老转头看着惠安道人。 所有人都不发一语,齐齐看着惠安道人。 然而惠安只是看着春景,而且越看越是打心底欢喜。 这个身穿白衣的少年,从进入这个黑色大殿开始,面对着大虞帝国将近五分之一的修行高人,没有一丝紧张不适,反而乐在其中,如同被万里关山狂暴的飓风不小心揉进黑毡大帐里的阳春白雪一般,怎叫人不欢喜? “哈哈哈哈哈哈!啊一一一一一一一哈哈哈哈哈!一一一一一一一” “莲叶啊莲叶!你真是给为师长脸啊!哈哈,幸亏为师当年把那本书强行硬塞给你啊!” 在座众人心中疑问更加浓厚,互相看看,都觉得有些奇怪。 “恭喜师祖收得高徒。”呼岚看着这个很可能成为自己小师弟的少年,眼神渐渐柔和,透出一丝喜爱,他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向惠安道人祝贺。 “恭喜惠安掌门收得高徒。”流云宗白长老第二个祝贺。 “恭喜······”众人愣了一下,也纷纷向惠安道人表示祝贺。 就在众人一一祝贺结束后,惠安道人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时,流云宗白长老开口道:“既然今日惠安掌门双喜临门,我想在座各位的心中,也都有些好奇,不知莲叶高徒教出来的弟子,与惠安掌门教出来的,可否有不同啊?” 他呵呵笑道,众人听出了这句话的玩笑意味儿,纷纷付诸一笑,随后猜到了白长老的用意。 小春景眨了眨眼睛,有些“原来如此”的意思。 来之前老师说的一系列可能发生的事情,前殿护教阵法,师祖表示收徒,众门派侧面刁难,此刻一个不差地发生了。 他朝白长老笑了笑,又转向惠安道人,微微点头。 惠安心中明了,按捺心中久违的激动说:“如此甚好,贫道也有点好奇,这个莲叶会教出什么样的徒弟。既然今日大家难得齐聚一堂,那就让孩子们都切磋一下。” 神将廖信元微微抿了一口红桥酿,余光扫了一眼摩拳擦掌的众门派年轻弟子身边故作淡然的长老们,眼神有些嘲讽。 “那么,”惠安嘴角轻轻一扬问道:“谁先来呢?” “我!”一个身穿黑衣c眉清目秀的少年站起身来,向惠安及各门派长老抱拳道。 众人认出,这是位居左六的昆仑墟附院弟子,由琴心道人带来的年青一代翘楚。 呼岚上前问:“比身手还是比兵器?” 春景没有说话,眼中含笑看向黑衣少年,意思是你来挑。 黑衣少年有些意外,随即心中有些不悦,瞧不起人? 他对呼岚点点头,环视一圈后说:“首先,谢过春景让我来选择比试方式,其次,本着共同进步的宗旨,我们只是切磋一下,没必要动气,因此应当选择能够发挥自己强项的方式,积极交流,寻找不足,共同进步。我选择比拳法。” 廖信元差点没忍住笑,这孩子一口的官腔,也不知谁教的,说了半天完全就没考虑春景的强项是什么嘛。 众rén iàn带笑意,呼岚讲了一些规矩,表示开始。 “昆仑墟附院弟子,宁静。” “矮山小院出身,春景。” “请赐教。” “不敢。” 约五十平方丈大小的空地上,两人遥遥相对,黑衣少年双手握拳缓缓调整呼吸,身上气息暴涨,身边灵力犹如白色飓风一般,吹得他长发飞扬。 “御灵巅峰境呀,真是难得!” “才这般年纪就御灵巅峰了,昆仑墟果然不愧是数千年的老门老派了。” 众多长老们纷纷赞叹,身边的年少弟子们则是羡慕不已,唯有流云宗的白长老和他身边一直安静坐着的少年不动声色,似乎习以为常。 呼岚心中有些担忧,他不知道这个小师弟的真实水平,万一一个照面就被踹飞了,丢的可是惠安师祖的老脸啊。 黑衣少年开始缓缓向前探步,怎料名为春景的少年一直面带微笑,毫无警惕和紧张神色,与昆仑墟的弟子反应不同,他有些吃不准对方的底子,但随即就冷笑一下,自己可是刚满十四岁就达到御灵巅峰的天才少年,怕什么? 他出拳快如闪电,拳风凛冽刚猛,钢鞭一样的修长双腿配合拳法,在场间上下翻飞,呼呼声震得大殿帷幔狂暴飞扬,已经有不少年轻弟子眼中无意间露出怯意。 但是很快,众人微微摇头,安坐席位的琴心道人眼中有些惊讶,因为不论宁静如何进攻,那个名为春景的少年都不曾和他过招,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过,凭借潇洒流畅的轻鸿身法,在宁静每一击到来之前就轻松避开,完全就像是在深秋树林间独自练武一样。 春景是练武之人,宁静则是飞扬的落叶,主次关系已经不能再明显。 宁静突然停下,胸腔微微起伏,头上蒸腾着热气,他缓声问道:“敢问,你现在什么境界?” 春景楞了一下,好像陷入了思考,许久,他说:“我不知道。” 众人闻言皆疑惑,果真看不出少年的境界。 修行者最终的修行结果就是依境界而定,往往刚踏入修行界不久的年轻弟子更是看重自己的修行境界,更有甚者因为太过在意境界,导致修行出了问题。 然而这个少年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境界,莲叶在搞什么? 宁静忍住心中的憋闷,咬牙再问:“那你可曾和谁比试过?” 春景这次没有加以思索,直接说:“老师不让我打架。” 宁静:······ 随着黑衣少年郁郁不乐地回到老师身边坐下,场间再次陷入沉寂,人们看着春景不知道说什么。 连自己修行境界都没搞明白,怎么好再安排人上场呢?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真正的天才 众人看向惠安道人,后者也是有些奇怪,遂问:“春景,你可知修行境界是怎么划分的?” 春景轻声回答:“知道。通灵c御灵c通幽c明悉c通神c御神c天人。每个境界又分三个阶段。大圆满境,五个阶段;圣人境,三个阶段,之后是传说中的仙人境。” “既然如此,”惠安道人说:“你老师莲叶没跟你说过,你已经到了何等境界?” “老师说,只要不和长老动手,我就不用在意境界问题。”春景天真无邪地回答。 众rén iàn色不变,心中却有些嘲讽,只要不和长老动手就不用担心境界问题,岂不是说一般的教习也不是这少年的对手?好大的口气。 廖信元朝呼岚咧嘴一笑,没有发出声音,后者眼中满是疑惑。 “那你自己觉得,你达到了那一层境界呢?” “嗯······也许是通幽境初阶。”春景有些好不意思地猜测道。 还好,还好只是猜测。众人心想。 这时,流云宗白长老和坐下弟子对视一眼,转向惠安道人说:“惠安掌门,不如就让劣徒来与春景一试,如何?” 流云宗开口,场间众人不由看向那个始终安静的少年,待惠安点头后,他起身走向场间。 看着少年的步伐,众人心中就有了想法,流云宗果然强大。 “在下李纯良,如今通幽境初阶,斗胆愿为朋友解惑。”少年文雅地说。 “有劳。”春景点头以表感谢。 “通幽境······” 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发出。 河海派的小风长老眼角直抽,今日的怪物没完没了了还!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扫了眼身边的弟子,后者直接连头都不敢抬。 呼岚心中警兆大起,赶紧看向师祖,廖信元也难得端正姿势,静静看着场间。 惠安道人说:“直接比剑,开始吧。” 李纯良缓缓抽出手中长剑,剑身通透明亮,宛如寒冰所铸,名曰:碎心。 剑刚出鞘,众人明显感觉到殿内气温开始下降,纷纷惊讶白长老竟然将自己年轻时佩戴的名剑赐予弟子,关键是,李纯良毕竟太过年幼。 御剑阁的穷图长老眼睛瞬间被吸引过去,身边的弟子更是张大了嘴巴,廖信元注意到了二人的反应,有些好奇地盯着李纯良。 “得罪了。”李纯良说完就朝春景飞跃过去,碎心长剑裹挟着充沛的灵力,拖出长长一道白色光影,剑身所过之处,发出犹如寒冰破碎般的刺耳鸣叫。 上来就是一记狠辣的腰斩!目的就是逼迫春景展露真实境界。 春景盯着划过空气的碎心名剑,眼中有一丝羡慕,毕竟只是十一岁的少年,看到别人的好东西难免会有类似想法。 他足下一点,飞跃到高空,伸手抓住大殿巨柱顶端的青铜装饰品边缘,单手握住剑柄,碎心长剑转瞬劈来。 春景在空中腰身一扭,以不可思议又让观者赏心悦目的姿势避开一剑,轻鸿身法全力提升速度。 大殿中,一道瘦小的白色身影令人眼花缭乱般四处飞掠起来。 两剑相碰,发出连绵不绝的叮当脆响,火星四溅。 两名少年的身法招式极其精炼,虽然尚且年幼,比试招法无非是见招拆招,但观者无不感到一阵玄妙意味。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李纯良半眯着眼睛,觉得这名少年甚至有一丝师兄的影子。 怎么可能?他摇摇头,师兄堪称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这个春景,不过是到处躲避罢了。 门外吹进一阵清爽凉风,殿内帷幔微动。 两人再次出击,两盏茶的时间里,李纯良已经将流云宗的入门功法展示得差不多了,而春景似乎没有学过什么正规门派的功法,始终凭借轻鸿身法和一套不知莲叶从何寻来的剑法迎合。 呼岚与站守四周的弟子们眼睛眨都不眨,他们可知道,春景施展的一直都是律宾宗的入门剑法:《严于律己剑》。 这倒霉的剑法居然可以这样耍? 他们从行完拜师礼第二个礼拜,就开始跟随各自的教习学习这套剑法,往往教习演练的都比较缓慢,一帮小孩子也就依葫芦画瓢,周而复始,心中都觉得这套剑法实在没什么用,而且练起来姿势甚是怪异。 虽然众人觉得长期下去,白白耽误自己的修行时间,但他们敢怒不敢言,直到现在,才发现这套剑法练至精纯后,居然能发挥如此大的威力。 脸好烫啊,这莫名而来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 不论是安坐如磐石的修行人士,还是瞪大眼睛伸长脖子观望的普通人,眼中都有浓重的好奇。 这个春景,究竟什么境界? 李纯良面无表情,但心中有些不安,不安于长久比试下来却始终达不到预期效果,众人怎么看他。 他立在场间,看向自己的师傅白长老,后者微微点头,他的灵力再次提升到某种高度。 一声巨大的尖锐杂音在殿内骤然炸起,碎心长剑爆发出一道刺眼白光,映得大殿内白茫茫一片。 但凡修行者纷纷发出灵力护住身体,惠安道人一抬手,一道覆盖面极广的灵力屏障在大殿内出现,护住了前来参加寿诞的众多凡人商贾。 众rén iàn色微惊,流云宗这个约莫十三岁的少年,居然发出了如此狂暴的剑招,这完全超出了正常比试的威力范围。 春景在李纯良浑身散发大量灵力的瞬间就猜到对方要出狠招,因此他第一次面露凝色,将目前的轻鸿诀发挥到极致,手中这柄寻常铁剑径直刺向对方的剑身。 “天真。”李纯良微微一笑,流云宗的《点梅三式》岂能用如此愚蠢的方式应对?就算是······ 当春景的铁剑距离碎心长剑剑镡不足一拳距离时,李纯良脸色巨变,眼中甚至流露出惊恐万分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似乎深陷于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中,对方看似没有任何玄妙的一剑,直接破了自己积蓄起来的剑势,而且对方的剑意,根本就是冲着自己身后的巨柱来的,恐怖如斯的剑意竟然完全无视自己和碎心的存在。 “叮!一一一一一一!”悠扬之声传开。 律宾山上,站在山道前巡视的如有长老突然抬起头,望着后殿方向,想起不久前飞身而上的白衣少年,表情凝重。 后山一处鲜花盛开的禁地内,金帆师太瞬间俯身护住怀中一个显然受到惊吓的小女孩儿。 安坐于禅房的马平川长老猛地睁开眼睛,伸出右手掐指一算,他一下子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呼出一口气,脸上渐渐露出微笑。 律宾派主殿内,众人如同石化了一般,呆呆看着场间的三人。 在千钧一发之际,惠安道人出现在场间,手中的铁拂尘挡住了春景的铁剑尖。 李纯良依然被透体而过的剑意冲撞到了,摔滚在地板上一直滚到墙角,捂着胸口剧烈喘息着,通红的眼眶里含着泪珠,脸色煞白,汗如雨下。 然而惠安道人却看着流云宗白长老,表情很是不悦。 众人渐渐反应过来,纷纷望向白长老,惊讶地发现对方居然坐在席位上浑身微颤,不停挥手调节自身气血,嘴角明显还有一丝血迹。 只有廖信元在刚刚一瞬间发现了他们的动作。 当春景的铁剑快要刺到碎心时,白长老一瞬间飞身入场,右掌凝聚海量灵力狠狠拍向春景头顶。 然而惠安道人比他更快,在连御神境中期的廖信元都差点看不清的速度下,惠安道人一脚就将白长老踹飞了回去。 廖信元感觉自己握杯的手掌在颤抖。 从春景出剑,到李纯良爆发,再到惠安道人踢飞白长老,几个动作几乎在同一时间完成,然而众人只是被一道白光闪了一下,接着就看到现在的情况。 长时间的寂静,在春景一阵后怕的急促呼吸下进行着。 十一岁的春景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在自己出剑后,那一瞬间降临的死亡气息令他幼小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他仰起小脸看向身前高大的师祖,颤抖的手中,布满残缺豁口的铁剑不经意掉落在地板上,发出一声脆响。他眼中无意间流露出的委屈神情令惠安身躯一僵。 惠安眼神渐渐柔和,透露出一丝怜爱,他伸手轻轻抚摸春景的小脸,替他擦去细密的汗珠,然后环视一圈,朗声道:“通幽境,巅峰!” 下一刻,整座律宾山被一波又一波巨大的c蕴含极深欢悦情感的灵力刷了不下五次,天空流云溃散,百鸟不敢展翅,山涧苍松无风摇晃。 大虞平乐四年(大虞第四纪年1484年),南海律宾山律宾派掌门惠安道人于自己三百岁寿诞上状如痴狂,宣布即日起,律宾派改号律宾宗。 第七神将廖信元大人即刻飞身前往虞城,恭请圣皇拟旨分封领土。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就在言景六岁这年的某天清晨,已六年没有从矮山上那个蓝竹小院里出来的c东海郡历史上第一位乡长莲叶,于沉睡中渐渐转醒。 他静坐着回忆昏睡前得到的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估摸着时间,然后起身推开了布满蛛网和灰尘的院门。 在他那双形如槁木的双手推开院门的一刹那,一股带有蓝竹淡香的清风吹了进来,一束饱含生机的橙红朝阳射了进来。 莲叶的眼睛被晃了一下,他下意识伸手去遮挡光线。 抬手间,亿万道灵息悄然迸发。 灵息掠过满山竹林,昨夜春雨后新钻出土的蓝竹笋褪去一层苞衣。 灵息掠过东海民居,屋檐下燕巢里的鸟蛋无声裂开一道生命之门。 灵息掠过菜籽胡同,枯草丛间一只新生的幼犬迈出了第一个步伐。 灵息由世间万物发出,再回归万物本身,因果轮回寻常事,果真看似都寻常:竹笋拔节而起,必然除去旧衣;雏燕清啾现世,首要破壳而出 灵息便是一切生命起源与进化之根本。 亿万道灵息凝结而成的无形巨网笼罩整个东海郡及周边沿海群岛礁石,开启了全新一天的伟大生命篇章,也带来了一些不喜生命美好的麻烦。 比如此时春景眼前的这群人。 春景在十一岁那年领师命前往南海为师祖祝寿,当天被师祖一一一一一一南海律宾派掌门惠安道人收入内阁做关门弟子,并于十六岁那年,在三州修行道联合举办的十年一届踏青大会上夺得首冠,被惠安道人正式授予律宾派未来掌门头衔。 从此春景面临着层出不穷的挑衅和连绵不绝的挑战。 本宗弟子会说,你不就仗着是师祖亲授功法吗?如果我是师祖亲授,会比你这个原本旁支弟子逊色毫厘? 他宗弟子会说,既然贵派已晋升宗门,那么你这个未来宗主就要有被不断挑战的觉悟。 多说无益,一战便知真假。 然而春景在多达四十多场比试中从未拔剑,就连在踏青大会的最后一场总决赛上也只是用剑鞘将对手击落台下。 律宾宗未来宗主春景太过狂傲,从不将对手放在眼里? “剑乃兵器,出鞘必见血光,我不愿用之伤人,毕竟不是敌人。”春景对惠安道人如是说。 惠安知道,从当年春景以剑意击伤流云宗李纯良之后,他再也不愿对同境界以下的弟子出剑,不论本宗还是他宗。 律宾宗未来宗主春景剑法奇差,多年来不敢出剑,怕露出马脚?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飞雪剑,当属此子。”御剑阁阁主姜寒得知惠安将本阁十剑之一的飞雪剑赠与春景后,不远万里前来暗中观察这个少年是否有资格佩戴飞雪。 当她看到十六岁的春景于后山禁地之内,独自练习了一套随飞雪剑一同赠与律宾宗的剑法后,又颇为感慨地对惠安道人如是说。 得知下一届踏青大会将在三个月后于琴岐山峰顶召开,春景第二日便动身回了东海望。 他从一艘三十六桨的大型商船上下来,东方朝阳刚刚露出一个巨大无比的外轮,东海望的百姓已经在码头忙碌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临街包子铺热气腾腾的肉香味儿,码头上渔民拖拽装满乱蹦海鲜的渔网所带上来的海藻味儿。 外地前来进货的盐商和木材商,一边指挥着装卸工们往商船上搬运成箱成捆的货物,一边伸着脖子涨红着脸和售卖东海鱼子酱c鲸鱼膏以及珍珠粉的小贩讨价还价,为了给妻妾女儿带本土特产。 春景从一群做海鲜和蓝竹出口贸易的商人奴隶当中穿过,径直走到甲板前的木板梯上,名贵的雪蟒皮靴靴底一接触码头,便立刻感知到了一股强大浑厚的灵力自矮山小院里激射而出,他略一沉思,脸上顿时露出欣喜。 正当他打算直接用轻鸿身法过去拜见师傅时,眉头微微一皱,西南方二十里的天凉山脉中传来几道带有危险意味的灵力波动。 他决定一探究竟。 于是,他现在面对着身前五十丈远处的七位女子。 看身形,这些女子应当都是正值青春年华的曼妙少女,身着名贵绸缎制成的清一色练功服,手中刀枪剑戟各不相同,光华流转,杀气难掩。 只是想来本应国色天香的容貌,都被各样式的白底浇树脂的薄瓷iàn ju遮住了,上面以淡彩绘有各种花卉。 海棠花,通神境;西域蓝冰叶,通神境;红牡丹,明悉境;天山雪莲,明悉境;夜来香,明悉境;若兮花,通神境;还有眉心一点朱砂红,此人御神境。 让春景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群没有情感的人偶兵器。 “在下春景,”春景抱拳轻声说道,声音虽轻,但稍稍动用了灵气裹挟,使对面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无意阻拦诸位行程,敢问诸位可是来此拜访家师莲叶大人?” 他自报家门时没有说:“在下律宾宗弟子春景”,更没有说:“在下律宾宗少宗主春景”,和那些小门小派弟子行走天下时,恨不得把门内最名声在外的某某某说成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一般,希望人人敬他畏他不同,很是谦虚得体。 “哦?”其中一名女子回礼道:“原来是律宾宗的春景少宗主,早闻少宗主英姿盖世,未能一睹风采,甚是遗憾,今日得见果然是谦谦公子玉树临风。”声音轻灵悦耳,内功可见一斑。 见有人说话,春景不禁望向此人,对方手提一柄秀美细长的越女剑,iàn ju为一朵淡黄微红的天山雪莲花,谈吐间气质非凡,多半是领头的。 他正要开口,只听一道慵懒冰冷地话语从红牡丹iàn ju下传出:“如此甚好,本来以为你在南海,路途遥远不好前往,如今既然你自己找来了,那便请你死在莲叶前面好了,也算是为了你师傅探路。” 春景面色不变,但心中一寒,若非自己不顾师祖相劝,在南海多逗留一日,老师岂不等于是死于自己之手? 他有些疑惑。 理由呢?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问,面带红牡丹的女子将双手所持的短枪轻轻一碰,发出一声金石之音,低声道:“百花谷要杀谁,还需要理由?人家给的钱多。这理由如何呢,少宗主?” 百花谷?春景更加疑惑了,他知道这是个位于某处岛屿的门派。 传言百花谷中只收女子,其实不算是收,而是在女童幼年时期记忆尚且模糊时,根据天资优劣强行掳走的。 每五年一次谷内比试,优胜劣汰,胜出者继承前任百花之名,失败者,无一不是香消玉殒。 然而该派属于职业刺客集团一类,莫说普通修行教派,就连虞皇御下c代表着帝国不为人知的黑暗一面的绣衣御使,也不知道百花谷究竟在哪座岛上,岛主是谁,有多少弟子,该派修行功法为何,以及怎么联系她们。 只知道当谁真情切意地想杀谁时,没过几天就会有一枝枯萎的干花和一封浇蜡的信封放在自家书桌上,你只要遵从里面便签上所写的价码和放置地点去做一一一一一一有时是数目庞大的金银瑰宝,有时是修行所用的丹药灵石,全看委托人是什么身份,属什么行业。 那些被百花谷夺走性命的人,在前两三天也会收到同样的枯萎干花,和一封浇烫过彩蜡的信封,只不过里面倒出来不是带有某种花香的便签条,而是约等于青铜樽容量三分之一的东海细黄沙。 黄沙百战穿金甲,下一句却是:来世要投好人家。 就是这么一句毫无文采c不分首联颔联的c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顽童随口而说的玩笑话,始终如同一片阴云笼罩在大虞帝国的僻远地域。 既然百花谷的刺客已经杀到了眼前,如果问她们是何人委托,对方肯定不会回答;而若使用特殊方法审问,多半也是无用。 毕竟自从百花谷的名号第一次出现在大虞帝国疆土上到目前为止,肯定有数不尽的修行人士做过此类拷问,那为何至今世间依然无人知晓百花谷的丝毫信息? 细想其中缘由,这个门派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一定要这样吗?”春景的声音有些困惑,甚至有一丝疲惫。 他真的不愿shā rén,尽管身边一直有人提醒他,修行者的世界就是厮杀。 你想安稳居于某处仙山福洞修炼,明悉自我,勘破生死,勘破天地之玄妙,断绝世间一切情,一切欲,此般大毅力令人折服然而,你觉得我会放任你自在修行吗? 若你修得万载长生,我要如何自处? 若你修得无上伟力,我要如何自处? 若你长生无望,心魔控体,破我山门,屠我派根基,你会唯独放过我吗? 既然一切充满变数,那我自然要将一切变数摁在黑泥潭里。 众人立身在天凉山沉睡林边的一汪大湖之间,靴底如同羽毛一般轻轻浮在碧波上,却不会像羽毛一样被从沉睡林里吹出来的诡异黑风吹走吹沉。 “雪莲,”iàn ju为夜来香的女子手中长鞭依然被拉得咯咯作响,对着雪莲iàn ju冷声提醒道:“别忘了时间。” 东方,朝阳已经露出了一半,整片东海平面上橙色光波如东海望最昂贵的黑鳞龙鱼一般,映地七名百花谷女子iàn ju上红光流转。 简号雪莲的女子转头看了春景一眼,薄瓷iàn ju上两道细窄狭长的眼缝里光华一闪,缓缓道:“此人御神初期,境界有别不得小觑,一起吧。” 天凉山脉中,沉睡林发出了阵阵悠长而悲凉的风声。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残剑飞雪 雪莲说完那句话后,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抽出了越女剑,让人以为她只是右手摸了一下剑柄,然后就听一声清鸣,那柄纤细到简直可以称之为铁刺的越女剑就和剑鞘脱离了。 毫无多余技巧动作,她足下一点,五十丈的距离瞬间为零,便是连湖面上,也没有来得及映下她那疾如闪电的身影。 春景只感觉眉心正中央有一点灼烧感,剑尖便已刺入一寸有余。 在雪莲身后,牡丹和海棠。在她们身后,是若兮c夜来香和蓝冰。 六人呈现一个最为严谨稳妥的三角阵型朝春景飞冲过去,到五十丈距离时刚好停住,不多一厘,也不少一厘,在春景看来,合乎大虞礼法。 空气中弥散着充沛的灵力气息,夜来香手中那条夹杂玄晶细絮的长鞭已经甩成了狂乱黑龙,带着令人窒息的飓风旋涡,朝春景抽打过去。 成了!她们认为。只有雪莲身形一颤,停在湖面还保持着刺剑的姿势,以及那个眉心一点朱砂的黑衣少女没有动。 雪莲是不敢相信,这些年来她的这柄越女剑以相同的招式不知刺穿了多少颗脑袋,那种钢剑切入皮肉后,与骨头摩擦产生的触感她再清楚不过了。 而就在刚刚,她的剑尖明明刺进春景的脑袋一寸有余,却如同只是那些年自己在谷中对着空气练剑,剑法基本的劈c砍c挂c撩c刺,重复了百万遍的感觉一样。 她第一次有点挫败感,因为自己刺中的只是虚影,对方不动声色间退了五十丈;因为自己最引以为豪的速度,在对方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她们的脸被薄瓷iàn ju遮挡着,但不难怀疑,此刻她们的脸色一定很苍白。 春景的衣角微动,随即恢复如初,脸上一如刚来时的表情,谦虚宁静。他站在距离众人五十丈的湖面上,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移动过。 所有的刺客终生都在追求一种极致的速度。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这是凡人大侠的风范。 作为一名修行者,一名以刺杀他人为终生职业的修行者,要做到极致的速度才行。 什么是极致?你很快,你的剑可以从飞舞的苍蝇背上割下一对翅膀,你的人可以在百米外接住屋檐下一滴正在坠落的雨水,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快。 然而有人比你还快,那个人的剑可以将苍蝇翅膀割成窗花,可以在千米外接住一片断瓦,那么你就不是极致。 她们晚了一步,她们不服,觉得这只是巧合,尽管修行多年,根本不相信巧合,但她们不服。 似乎只要是女生,不管她是安坐于绣楼里描着簪花小楷,女红琴画,还是纵马驰骋于烽火连天的沙场,shā rén如乱麻,喝酒如鲸饮,只要是女生,就永远有撒娇或撒泼的权利。 而男生不行,男生面对这样的女生,还是一群这样的女生,如果不能做到一开始就不露面,那就得想办法制住她们。 所以在雪莲等人想要再次瞬身而至,再次以十八般武艺加十八般u qi将春景宰上一十八次时,她们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若兮双手握着精致短小的子母刀,声音有些颤抖。其他人没有说话,但想来一样惊慌。 她们从记事起就通过各种常人无法想象的训练,成长为被冠以百花之名的刺客。她们杀的人太多,被杀的也太多,她们以为自第一次割喉之后,就不在乎生死了。 然而生死间有大恐怖,举世间灵长类尤以人类为最,越聪明便越怕死。这些来自百花谷的刺客,见惯了有人在她们身前跪拜求饶,痛哭流涕的场面,诅咒也好,重金hui 也罢,最后还是一剑封喉。 可是曾几何时,像今天这般狼狈?只是一个照面,莫说伤到对方,连距离都还未曾拉近,就被人家封了动作,性命不能自掌。 “你是如何做到的?”夜来香的声音发涩,心中一片苍白。 春景平静的说:“你用的是长鞭,可你施展的鞭法却是流云宗的《点梅三式》,这套将剑法c鞭法和飞针揉合的功法威力固然惊人,你将其用于暗杀术是上上之选。然而有个小瑕疵,你在将灵力注入鞭子里和注入刀剑中是不同的,长鞭软而不可预测,这样对用鞭人的灵力运用要很高的要求,你目前为明悉后期,尚未通神,却将超过一半的灵力用于外物上,自然留下很多空隙。” 众人听了心中猛跳一下,从雪莲飞身而起瞬息而至,将越女剑刺入对方脑中,这是大家清楚所见,然而据他所说,他非但能避开通神中境的全力一击,还能在同时分别跑到六人身前封死他人灵力运转。 这速度实在骇人耸闻,谷主遇到了想必也很棘手吧? “那么我呢?”红牡丹不甘问道。她此时双手举着双枪,姿势甚是不雅,却动弹不得。 春景说:“你用于双枪的功法取自河海派的《退进谱》,该派属于小门派,往往不和外人起冲突,取的是以退为进的意思,可你戾气太重,只顾着前进,不懂退,自然无法收势。当你的攻势达不到效果,便会瞬间被惯性拖累,露出罩门。” “我就说过,可你们这些蠢娘们偏不听,如今一个个摆的姿势倒是撩人,真是可笑。”这些话从那个始终站在原地的黑衣少女iàn ju下传出,声音倒是双十年华少女的声音,只是出言未必也太过粗鲁。 蓝冰不能转头,大喊着:“樱花,快来帮忙啊!”谁料简号樱花的少女大怒道:“闭嘴!谁再敢喊这个蠢名字我就宰了她!” 春景朝她看过去,虽然看不到iàn ju上眼缝中的情况,但那股冷酷决然的目光却能感受到。 天空越发明亮,在众人脚下的碧波湖清澈见底,绿油油的水草和数十尾游鱼悠然摆动。 沉睡林中哗啦飞出一只苍鹰,在万米高空俯瞰着巨大湖面上的八个黑点。 春景抬头看向苍鹰,苍鹰也是一个黑点,然后他觉得黑点在变大,变成了一个黑球。 接着他明白了,黑色物体不是变大了,而是向自己靠近了。 他平静地想着,如果是一块石头,从一个足够高的距离下坠,由黑点变成黑锅底大小,需要两息半时间。 而此时从天而降的不是石头,是一个来自百花谷的达到御神初期的黑衣少女shā sh一u。 所以她没有让春景数着呼吸频次,从弯膝直冲天际到如同天外陨石般砸下来,只用了半息。 所有人都听到了物体与空气剧烈摩擦发出的呼啸声,都在思考她于万米高空中,在毫无借力可能性的情况下是如何突然改变跳跃轨道的。 春景抬起右手,握着飞雪剑靠近剑镡的位置,平举过头顶。 “咔擦!一一一一一一” 是木质剑鞘被某种无法抗衡的力量冲撞后爆裂的声音。 那些站在五十丈外不能动的花姑娘们此刻甚至不敢发出呼吸声。 她们看着那名简号樱花的女子如一支黑箭一般,从高空直射而下,冲击力和灵力混合,最终以万斤巨力一剑劈向男子。 男子只是很随意地举起剑,然后挡住了。 场间情景真如空间停滞了一样,六名被封住灵力无法行动的女子,加上那个举剑格挡的白衣青年和悬浮在空中的黑衣少女。 高空上苍鹰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鸣叫,体内骨骼具碎,顿时失去全部机能,直坠而下。 这时,春景和樱花两人的衣服才猛地鼓吹了起来,长发飞扬,扭曲狂暴的气流布满灵息,甚至出现薄至透明的白色丝带般的色块,向着四周猛烈吹开。 他身下水位暴跌,一直踩到湖底的软泥,使得整片湖泊中间陡然凹陷一个直径一百多步的巨大水坑,而水坑四周,则是因为突然暴涨的水压冲击,导致湖水逆向天空倒灌,形成数米高的水帘。 春景这时侯才看清楚,这个名叫樱花的少女,拿着一柄与她本人极不相称的黑色大剑,需要用到两只秀掌才能握住剑柄,而剑身的长度更是隐隐比少女身高还要长出不少。 在两剑剧烈相撞下,樱花的红檀木剑鞘碎成上百来块小木片,露出里面巨丑c巨厚c巨粗糙c看上去还曾因为某种原因被折断了两寸多长的黑色大剑,没有剑尖。 她等到苍鹰飞到高空的某个节点,膝盖稍微弯曲就直冲而上,在接近苍鹰身体前一瞬间将自身调整成倒立的姿态,一双小脚蹬在苍鹰的胸腹上,借力改变跳跃轨道。 这是她事先根据自己与春景之间的距离推算出来的,类似小时候往河里扔石头一样,石头到达一个制高点便会下降。 所以点很重要,而苍鹰就是那个点。 她这轻轻一蹬,灵力一瞬间全部集中到双足,才得以如同陨石般向地面狠狠砸下去,而苍鹰则受到了十万点伤害。 樱花肯定知道自己所做行为会给这只猛禽带来什么后果,但是,那又如何?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樱花少女一击猛退,看似笨重的大剑在她手里轻若无物,她飞到空中一抬手撒出六道灵力,便把刚刚受到水浪波及的众女子拉回到水面上来,顺道解开她们的禁制,嘱咐众人不要插手,退到安全地带,然后她拎着巨剑再次冲向春景。 春景看着身材娇小的樱花提着巨剑踏浪而来,两个完全不成正比的形体搭配起来竟有些孩子气的可爱,不由得嘴角微微一挑。 于是,他后悔了。 因为他不经意的表情被樱花看到了,气得她浑身颤抖,她在湖面猛地停住,将巨型残剑直直插进水面两寸余深,包裹着灵力的巨剑不会下沉,而她本人则是双脚站立在剑镡上,双手抓着剑柄,大咧咧蹲在上面。 她歪着脑袋,发带未扎紧的乌黑长发披散下来,初生不久的阳光从丝发间穿过,闪着微红的光晕,让春景突然想起了那个调皮的小师妹。 然后他听见少女隔着iàn ju说:“你他娘的刚刚笑什么?” 春景一窒。 粗鲁的脏话笑话他不是没听过,在律宾宗的那些年,师兄弟们常常无意中爆出一两句,但在他印象里,不管哪个门派的女弟子,都是给人一种知书达理温柔可人的感觉。 而眼前这个黑衣少女,怎么说呢?她不是故意装出一副不懂礼仪的样子让人讨厌她疏远她,毕竟御神境的身份足以让天下任何一个门派拉拢,要知道很多修行者终其一生也无法踏足御神。 比起那些装出来的礼貌和温婉,这个樱花倒像是天性使然。 见他不回答,樱花哼了一声,冷冷道:“拔剑。” 命令式的口气。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春景的伤势与身世由来 春景的心绪平静了下来,对方是御神初境,如果拔剑,必有一伤。 他又想到这少女来自百花谷,手里也许已经沾染了数百条人命,口中一时微微发涩。 “可以,”黑衣少女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春景说:“我倒要看看律宾宗的少宗主究竟是不是如世人所说那般,只凭剑鞘就将对手打败。” 樱花提起巨型残剑化成一道黑线,紧紧贴附在湖面上,朝着春景冲过去。 黑剑在极端速度下发出嗡嗡的声音,若是横扫上三路,春景就蹲身避开,若是猛抽下三路,春景就跳跃弹开。 听起来似乎战况没那么激烈,然而湖岸众人却是连交战双方的身影都分辨不出来,只能听着两兵相碰时那穿金裂石的巨响。 樱花那双小小的拳掌抓着剑柄在湖面上硬是舞出了一阵黑色的飓风,湖水时而冲天而起,时而被蒸腾化为白雾散开。 春景一袭白衣,凭借趋于完满的轻鸿诀和飞雪剑法避开了樱花七百一十七记剑招,硬接了两千四百多招全凭力气的乱挥。 他开始怀疑少女的心智是否有问题。 作为御神境大修行者,樱花本应是这群人的领头,然而她们明显在听天山雪莲的指令。 另外,少女的攻势刚猛霸道,却全然没有章法套路,虽然在速度和力度上也能使人无暇分心,但若遇到实力境界相仿者,比如自己,樱花的这些攻势定然存在极大破绽。 春景在心中思考这个问题,在他看来,问题很严重,可能涉及到他的良心问题。自己在和一个心智低下的女孩战斗,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巨剑带着呼啸声朝左脸劈过来,春景身体逆向后方弯腰,同时抬起右脚踢向少女握剑的双手。 少女及时抽回双手,巨剑盘旋着飞到百米之外插入湖中,只留一小截剑柄在湖面上。 这时,春景的双手已经按在湖面上,稍一用力,身体倒立着弹到高空,樱花在下一刻猛冲上来,右拳带着气流轰击春景的腹部,怎料被后者伸手轻易格挡到边上。 二人迅速回到湖面,遥遥相对,春景说:“不要再打了。” 樱花冷哼一声,在湖面上急速奔跑,上半身俨然与湖面平行,双腿高速迈开让人看不清鞋底与湖面接触的地方。 只有当她跑出一段距离之后,方才踩踏过的水面才像后知后觉一样爆炸起白色浪花,足有一人多高。 她绕着春景跑了三十多圈,在两息之内完成,每一圈都在朝春景身处位置微微靠近。 湖面炸起的白色浪涛已经将二人包围在圈内,外人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终于,她猛然停下,借着高速奔跑产生的惯性,左手撑在湖面上,身体呈半倒立姿势,原本纤细的右腿如同钢鞭一样向春景甩了过去。 “啪!一一一一一一!”春景抬起拿剑的前半肘挡下这一击。 樱花两只秀气的小拳头此刻裹挟着暴虐的灵力,瞬间朝春景身上打了数百拳,被后者以更快的速度一一抵消。 她再次跳跃起来,似乎不知道消耗大量灵力的后果,亦或是真如春景所料一般,心智低下,不累死自己不罢休。 春景发现自己在心中开始为少女担忧,无奈之下,他抓住一个空隙,身体在半空中腰身一扭,以一记后踹踢中少女双肩之下的后背处。 樱花如遭雷击,猛地砸向湖面,在水面上一路高速翻滚,直直滚到百米开外才缓缓停住,带起一道长长的水龙。 她像是没事人一样,身体刚稳住就双手支撑着爬了起来,湿透的练功服紧贴在少女身体上,展现出极致诱人的曲线。 樱花摇了摇头,伸手拔出不远处的巨剑,浑身灵力暴涨,烘干了衣服,第九次朝春景冲过来。 “你这样乱砍一通,若不是我一直帮着承接下来,你此刻已经受到力量反噬了。”春景将飞雪背负在身后,对少女说着。 “你那是什么剑?我说名字。”樱花将大剑扛在肩上,头顶开始冒出热气。 “飞雪。”春景轻声说。 他从身后拿出通体雪白的飞雪,剑身包括剑鞘都由某种矿铁制成,却不是钢刀那种冰冷的银色,上面浇铸银丝,缠成复杂而玄妙的纹路。 剑柄则包裹着极北地区的雪蟒皮,即便在刚刚与樱花那柄黑色大剑经历了上千次剧烈碰撞,剑身依然光洁如新,他不得不赞叹一声穷蝉大师的巧夺天工。 樱花盯着飞雪看了一会儿,吸了一口气后稍稍平复了呼吸,平静道:“残剑。” “我知道。”春景笑着回答。 “你不能装不知道吗?”樱花又歪着脑袋问。 “抱歉。”春景楞了一下回道。 时近正午,天凉山里莺啼猿吼,春景看了眼远处湖边的几名女子,想开口说些什么,樱花又从iàn ju下不轻不重地飘出一句:“还是闭嘴吧。” 说完她就扛着大剑在湖面上往回走。 “你们这就走了?”这回轮到春景不敢相信了,百花谷的七名女刺客这就打算回去了? “不然呢?留着被你用剑鞘给戳死在这?”樱花到底还是被灵力使用过度反噬了,说完那句话后就脚下一塌,半个身子落入湖水,雪莲等人立马飞过来将她拎起来,放在背上。 夜来香和红牡丹警惕地盯着春景,若兮和蓝冰没有说话,一人抱着残剑一人扶着樱花,雪莲顿了一会儿,缓缓向春景行了一礼,说道:“谢谢。” 谢什么?自然是谢不杀之恩。 己方七人扬言要shā rén家师傅,还要把春景也顺便宰了,结果六个人一照面就被封住动作,若说谁先死,只看春景的意愿了。如今连最强的御神境也落得这般下场,这次任务自然作废。 看着七人在湖面上轻轻一跃,在树梢间渐渐成了几个小黑点,春景这才动用灵力将憋在胸口的淤血逼了出来。 樱花的巨剑每一记都重达千斤,招招直击要害,若不是自己一直珍惜着使用灵力,再加上速度优势,今日必将两败俱伤。 想起在宗门里的那些比试,再对比今天这场战斗,春景苦笑一下,原来诸多门派修行的功法果真是花拳绣腿啊。 没有杀气,没有必胜的信念,更没有置死地而后生的决绝意志,若是闯入这些一辈子在刺杀与被杀的百花群中,敢说自己可以全身而退的又有几人? 春景感知自己体内被震出裂痕的骨骼数量,深吸一口气,往东海望飞去。 ······ ······ “想不到我这老头子还有这么大面子啊?”莲叶听完春景的话,哈哈笑两声说:“既然百花谷都找shàng én来了,我看呐,今天这个小家伙,你还是带到山上去,让你师祖去教吧。” 春景起身一边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一边问:“老师,我还不知道,您为何会找小师弟。” “那你今天不是比我还急着问他愿不愿意留下来吗?人,你也见到了,就当是老头子我一时兴起好了。”莲叶望着天空的明月,然后转头问:“说说看,你觉得这小家伙如何?” 春景将碗筷堆在一起,撸起衣袖走到门外小溪边拎了桶水,想了想,将水倒入木盆里并将碗碟放进去泡着,然后抬起头看了眼天空的明月,又听了听竹林里风过后的沙沙声,最后很无奈地看着莲叶。 “一个小乞丐,营养不良,衣不蔽体,却还能想着去偷听神农院先生们讲课,学了点礼仪。对您请他吃饭这事也有自己的想法,而且看着才五六岁。只是,对于衣服啊什么的居然比吃饭更看重,将来想必也是个要面子c更能给自己挣面子的人。”春景说完后双手一摊,告诉老师,自己只能看到这些。 莲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春景皱了皱眉表示不喜。 “求知欲,求财欲,求各种求。”莲叶说。 “这可不能说服我。”春景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点着了三盏油灯,开始擦拭床头竹架和房间里一切有灰尘蛛网的地方。 “他想好好活下去,然后活得好好的。”莲叶平静地说。 春景开始整理钉在墙壁上的木板隔层,上面通常摆放着书籍和一些自己小时候老师亲自做的小玩具,听到这句话后停了下来,他看着木板边缘虫蛀后留下的一小堆碎木粉,良久,他点了点头说:“明白。” 好好活下去,是一切的前提条件;活得好好的,才是一个人存在意义的最直观表现。 春景知道,自己从记事起就有老师照顾,什么也不缺,十一岁进入律宾宗后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不管自己想要什么,宗内长老和师兄弟们都会想办法满足自己,尽管自己极少提出什么要求。 所以他很努力地站在言景的角度来思考老师这句话。 似乎,天地间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否决另一个人追求生命追求美好的希望。 透过门口竹林的缝隙,他们能看到山下街道和百姓窗口投射出来的光线,那些温暖微黄的灯光从一个个c小小的门缝或窗口投射出来,光线穿透花瓣草茎,照亮颗颗顽石。靠近海港的水面上波光粼粼,很是好看。 整个东海望犹如一只身披星辰光耀的远古巨兽,盘亘在沿海山脉之间。 突然响起了一声虫鸣,然后矮山上好几个角落里也有虫子回应着,慢慢的,街道上陆续跑出来很多小孩。 在帝国长达八年的春天里,这些孩子只在老师的课堂上和书本里才知道世间曾经存在很多有趣的玩意儿,比如斗蛐蛐。 今晚的东海望有点热闹,人们等了八年的夏天,来了。 山下街道上响起了第一串炮仗声,接着是大人们的欢呼声和孩子们的嬉笑追逐声,最后是更多的鞭炮声。 当第一声虫鸣响起来的时候,春景正蹲在灶台边上烧水,房间里的大浴桶上搭着两条白毛巾。 他听着虫鸣想起了年幼时老师为了逗自己开心而做的那些蠢事,不免有些感慨,灶膛里的火柴烧得噼啪响,火光映着他年轻的脸庞,显得棱角分明,立体感十足。 莲叶还是坐在院门前的观雨廊下,身边木盘里放着一壶清酒和一碟炒花生。 他转头看着正在烧水的弟子,目光掠过春景清秀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而忍不住翘起来的唇角。 不知不觉间都长这么大啦。 老人转过头剥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爵着,浑浊的眼睛里是满天绚丽的烟花。 他想起了二十六年前那个飘着小雪的夜晚,自己在临街酒坊里和几个老头子打牌九,就着滚烫的牛杂汤喝了点小酒,回来时看到门口放置的竹条编篮里,一个漂亮的婴儿正睁大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满天飘雪,不哭不闹的,朝自己伸着小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夏天,一次夜访 春景五岁半时通灵成功,莲叶惊喜之下瞒了七个月才在一次酒后无意间说了出来,然后在几个老头子针对怎么培养的问题上吵得脸红脖子粗,最后放下了手中的民生技艺科目书籍,开始研究自己年轻时偶然看到的修行类书籍。 而那几个老头子,就是东海望这个沿海小镇最初的一批石匠c教习c木匠c铁匠c建筑大夫和金银匠。 春景十一岁时,在几个长老陪同下从南海回来,带了满满一箱平时自己舍不得买的名贵大麾和南海红桥酿,对着自己三拜九叩后,不停地说他一定会经常回来的,走了十几步远又猛地冲回来扑进自己怀里,哭成了小花脸说老师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少喝点酒,不要在外面逗留太晚回来,一日三餐要吃好,千万不要图省事就啃馒头。 春景十六岁时回来了,左手拎着一把通体雪白漂亮至极的长剑,右手提着两坛南海红桥酿,站在小院前没有直接进来,看到自己后才红着眼睛笑着说,老师,我在踏青大会上得了第一名。 而在五个月之前,从外地来进货的盐商跟本地老板无意间谈起,来时船上有个俊俏年轻人,带了一大堆礼品说要到东海望来,结果船行驶到黑豚湾时,几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将他强行带下了船,往南海方向飞走了。 年轻人遗留下来的物品里有两坛五十年窖藏的南海红桥酿,那天喝得整艘船都醉了。 就是那一年,莲叶发现春景比自己的个头还要高了。 ······ “老师,水温刚好。”春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轻声提醒自己。 莲叶坐在木桶里,偏热的水上漂浮着厚厚一层草药和蝶罗花瓣,春景将长发全部盘在头顶上,两只袖管更是被他一路撸到肩膀处,露出肌肉匀称的白皙双臂,十指修长的双手在莲叶肋条明显的背上来回轻搓着。 “小时候要让你安稳坐在这个木桶里好好洗个澡,不把水往外泼,尤其是不往我身上泼,我可是费了好大心思啊。”莲叶感慨道。 春景难得一次笑出声来,他边笑边问:“老师您这是想泼回来吗?” “哈哈哈哈,那我不是越活越回去了么?”莲叶摇头道。 “老师,早上我下船时感应到您的灵力波动,范围很是惊人,老师现在是明悉境吗?”春景好奇道。 “嗯,六年前也是糊涂,喝了点酒就把师傅送的蝶罗丹当成花生米给吃了,后来灵息灌进来太多,直接从通灵境一跃而至通幽境巅峰,不得已将灵力散地过多,导致沉睡了这么久,今早醒来后,居然隐隐触碰到通神境的门槛了,也是因祸得福啊。”莲叶往身上淋些热水说道。 春景喜笑颜开,连声恭喜老师。 然而莲叶没有说,当他沉睡六年醒来后,当初的那几个老头子都不在了。 山下街道上的声音渐渐稀少,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味,夜深了。 春景把几个卧室的床铺棉被拿到外面,用灵力将上面的灰尘和潮气去除干净,整理好床铺安顿老人睡下。 他躺在床上思考着今天和百花谷那个樱花少女的交手过程,从每个招式里寻找可能存在的信息,以及思考她们回谷后会不会再来。 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时辰。 正当他决定入睡时,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他起身打开门,看到莲叶一脸为难的样子在门口踱来踱去。 他望着老师苍老的形貌,沉思了一会说:“我这就过去。” 莲叶顿时如释重负般,连忙说道:“唉!也好,也好。” ······ ······ 蘭桂街是东海望最有名的街道,比起位于海港码头那个不到两百步就走完全程的临街,这里分为东c西两个集市。 东街集市稍小一点,一般是东海郡内百姓兑换货币c修补铁锅c雨伞c首饰以及进行一些日常生活类物品的交易。 西街集市较之东街要大上三个不止,这里常常聚集着来自中州和关中的药材商c丝缎商c瓷器c漆器商人。 也有来自塞外的某些狩猎部落,他们一个个看上去野蛮粗鄙,浑身脏兮兮的,散发着马粪味儿和轻微腋臭,往往chu sh一u一些高山族地区的狐貂皮裘c虎皮c鹿皮披风c熊掌和野蜂蜜。 如果你真有需要,也谈好了价格,他们甚至会专门跑到凶险异常的极北原始冰原上,为你猎取雪蟒皮或龙涎草。 事实上他们憨厚耿直,善良而不擅辞令,只要你不是那种挑肥拣瘦c磨磨唧唧的人,他们在价格上是绝对会让你选择下次继续采购的。 还有来自遥远西域的挪威南部人,他们往往穿着白色亚麻布的连帽长衫,眼睛如同东海望的蓝竹一样清阔宁静,售卖品种繁多的香水和精油c烟草c挂毯c银器等物什。 更有来自南海之南的大型商船队,他们往往一年就来这么一次,没有确定的日期,但只要那些装备八十只船桨c吃水极深的帆布大船,在海港码头抛下数吨重的铁锚时,东海望就沸腾了。 每年船上都会下来一大批种族不同的人群,那些皮肤黝黑如同碳烤过一般的奴隶们,布满伤疤的身上只有腰间裹着的一块粗布再无丝缕,面色沉稳麻木地搬运着各种物资,从来不说一句话。 直到某天下午,一直在临街卖茶叶的老妇人,将一碗凉粗茶端给一个年龄大约十五六岁的奴隶时,奴隶慌乱着接下来,三两口灌进肚子里,然后张开嘴巴叽里呱啦表达着类似感激的话语,人们才知道,这些奴隶都是被割了舌头的。 当这支商船到来时,即便是瘫痪在床的老人也会被儿孙用轮椅推出来逛集市。 在他们中:有抱着古怪乐器到处传唱的游吟诗人;有身上刺满颜色鲜丽图腾的c喜欢用数把细窄长刀刺穿自己脸颊的卖艺人;也有身高如房屋c腿粗如石柱的巨人族青年;还有身体覆满青褐色鳞片c面孔惨白黏滑的鲛人族少女。 除去在律宾宗的十三年,春景对于东海望的每一寸土地都很熟悉。 他沿着菜籽胡同直走,经过一面写着师祖道号和功绩的石碑然后左拐进入香源路,他记得再往前不久,有座破落的寺庙。 借着洁白月光,春景推开那扇快要散架的寺门,迎面扑来一阵灰尘和霉味儿。没有人会在这样的地方睡觉,乞丐也不会。春景离开了。 破败的寺庙里,缠绕在房梁上的两条碗口粗的花斑蟒,被春景进门后散发的灵力吓得盘成一堆,脑袋藏在身体内圈。 春景记得,在蘭桂街的西区靠近一口淡水井的地方,有个早先用来存储粮食的大货仓,有一年冬天那里起了一场火,虽然粮食最终被街坊和衙役抢救了出来,但大货仓就荒废了,成了流浪散人的聚集地。 街道路面上还能看到白天残留下来未及打扫的废料,一个黝黑小巷里搭着商贩摆摊用的油布蓬,一只眼冒绿光的流浪猫冲着他低声吼了一阵,然后迅捷地爬到墙头上。 当看到地面上一大块白色斑痕时,春景忍不住脑补了一下白天在这里支锅叫卖现擀鸡蛋面的徐姓男人,在不小心撞翻了自己家的面缸后,被陈氏老婆揪着耳朵连连告饶的场面。 货仓的门板早已被某个贪图便宜的家庭偷偷拆了做成大板床,如今门头上只挂着一张破渔网和一些烂布条。 货仓很高,在靠近顶部的位置才开了几扇小小的通风口,墙壁上满是那次大火留下的漆黑斑块,内部光照和空气流动性很差。 春景进来后闻到刺鼻的脚臭味和草堆散发的潮意,一个倚靠在墙角的老乞丐正颤抖着双手,在编着一条也许是打算用来了结自己悲惨命运的草绳,偏着脑袋往门口这个身穿华服的年轻人看了一眼,以为又是哪个富贵人家派来寻找被正房丢弃的侧室遗孤。 春景动作很轻,在地板上挨个查看。没有。 他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东海郡民生繁荣,即便在码头当个苦力,埋头干上七八年,也能挣到一座小宅院的钱,即便身有残疾且无家无氏,也有官府的接济,沦落到当乞丐的可能性极小。 还能在哪儿?这才半天时间而已。他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安。 春景缓缓转过头,看着刚刚经过的黝黑小巷,犹豫了两息后快步走过去。 言景蜷缩着瘦小的身子睡在摊位下的一张破烂草席上,手中紧紧抓着一只发硬的荠菜馅饼,估计是明天的口粮,身上盖着一件脏兮兮的冬衣,深夜的凉风让他在熟睡中也常常颤抖着。 春景蹲在边上,舒了一口气,随即伸出右手,稍一动念,灵力聚集在手掌上,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晕,然后将手掌轻轻覆在言景的肩膀上。 言景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包裹,身体急速抖了一下,本来有些发灰的皮肤上顿时布满小疙瘩,渐渐的,呼吸平稳,肤色红润。 墙头上,一只毛色墨黑的流浪猫舔了舔爪子,歪着小脑袋看着墙下的两人。 春景将飞雪靠在木桩上,附身仔细看着言景的小脸,他的细长睫毛,他的小巧鼻头,他干燥起皮的小嘴唇,和满头枯黄脏乱的短发。 夜空里星辰浩瀚,偶有流星划过,远山也会传来几声含糊不清的鸟鸣。 莲叶说言景有求知欲,求财欲,各种求。直到这时,春景才明白,言景会有这么多种,其实全都是因为他的,求生欲。 ······ 想来老师现在应该有点着急了。 春景将飞雪剑系在左腰,轻轻抱起言景,在碰到言景身体的瞬间,他又将一股灵力注入到对方体内,使其进入酣甜的深层睡眠。 因为今夜洁白的月光,他身上的白色长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芒。他朝着矮山小院方向看去,膝盖微微弯曲,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西街小巷里。 墙头上那只流浪猫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尖叫起来,它那颗小脑袋不敢想象两个直立的人类是如何一瞬间消失的,莫大的恐惧令它一身乌黑油亮的毛发如同钢针般根根竖起,怪叫着逃开。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关于修行的问题 言景这一觉睡得很舒服,他很不习惯这种舒服,身体下方的柔软触感令他在朝阳刚出来时就醒了,浑身酸痛,因为床铺太过舒服。 他一睁眼看见的不是西街集市里那张已经被他看了三年的油布蓬,而是规格整齐划一的棕桐木房顶,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在身边缭绕。 他猛地掀开被子,赤着双脚站在厚实柔软的羊毛地毯上,看着自己身上干净漂亮的新衣服不知所措。 喔?裤子里面还有一条质地上乘的短裤,以前怎么不知道还要穿这个? 他悄悄绕过一排摆满书籍和竹条编制的小框子的大木架,将擦得油亮的蓝竹窗框轻轻推开一道缝隙。 昨天那个一瞬间就出现在自己身边的白衣男子,正在那道细窄无比的窗缝里,耐心地将一堆木柴放在大木桩上劈砍,动作流畅带有莫名的玄妙意味。 原来自己在矮山上的小院里。 春景高举的斧头停了一下,感受到背后有人在观察自己,他没有回头,脸上浮现一丝笑意,继而用力劈下。 “饿了吧?”莲叶苍老却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刻意避免使小家伙受到惊吓。 言景转过头看着他手里的木质托盘,上面正躺着散发热气和香气的菜肉粥跟包了鸡蛋香葱的卷饼,他很饿,但他没有一点想吃的,因为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挤在胃里。 当春景一边用温热的毛巾擦脸一边走进房间时,言景正站在镜子前呆若木鸡。 他可能在过去某个时间里恰巧经过平静的池塘边,看到自己的长相,然后六岁的大脑也没有那么多的想法,毕竟眼下怎么填饱肚子才是关键。 他不知道世上有镜子的存在,也许在集市上看见过那些穿戴奢华c妆容艳丽的贵妇们,对着某个小贩摊位上的一块黄铜板子做东施效颦状,但他绝对不知道那个照妖镜一样的东西还有升级版。 言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穿戴的很是整齐干净,指甲里也一夜之间干净地叫人不敢相信,然而自幼营养不良导致他的头发枯黄蓬乱,脸色也是蜡黄。 莲叶在边上开心又耐心道:“这个东西的名字叫镜子,可以照出我们的长相,一般男人用它来检查穿的衣服是否整齐,女人则用它来检查脸颊涂的胭脂是否过多,眉黛是否偏斜,唇色是否过于艳丽。” 春景有些懵,因为他看到莲叶一边对着言景说话,一边却不时地朝自己看。 他苦笑一下,想起自己小时候老师常常把各种新奇的玩意儿拿过来,对自己详细的讲解这是什么物品,属于什么类别,它的功能如何,使用时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他环视一圈房间内零零散散的釉罐c书画卷轴c木工用的刨子c篆刻印章的刻刀之类的物什,心想这还真是个浩大的工程。 他看到书架上那一排排新旧厚薄不一的书籍,觉得这才是了解生活c认识世界的绝佳途径,然而,言景识字吗? 莲叶又朝他“无意”地看了一眼,他知道老师这是在安排任务,心中有些感慨,也有些期待,便点了点头。 从这一天起,东海望的百姓们常常看到,一个身穿白色名贵长衫的青年男子带着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和尚到处行走。 他们吃各种菜式c点心,每当小和尚指着什么东西时,这个英俊到让东海望所有年轻女子都忍不住频频侧视又偷偷点评的青年,便会脸带笑意,蹲下来详细的解说着。 言景的头发是在学习认字的第三天,主动请求莲叶将之剪掉的。莲叶自然很乐意,毕竟把那些旧发剪掉,经过几个月的饮食调养,新生的发质必然柔顺黑亮。 春景在一周后开始教小师弟剑法。 每天清晨,两人站在矮山向阳坡上,迎着朝阳,呼吸吐纳十息左右,在春景的示范下,言景双手握住木剑的剑柄,双腿分开与肩同宽,剑法基础十八式之一的劈招,第一日练习一百次,第二日二百,以此类推。 当每日规定的数量达到后,开始变换姿势:撩,刺,崩,挂,挑,云,抹,绞,架,点,截,抱,带,斩,扫,剪,穿,提。 然而言景第二日刚刚拿起木剑,只是一劈,木剑就脱手而飞。他的手臂因为昨日的练习,加上一夜休息,肌肉酸痛无力。 他苦着脸看着一脸含笑的师兄,问道:“一定要这样吗?” 春景说:“天下剑法招式数不胜数,然而万变不离其宗,如果你想学会这套律宾宗的入门剑法,就要每日勤加练习,修行一路,没有捷径。” “可是我也只是每天做这几个招式,”言景有点泄气地说:“难道凭这样就能练完整套《严以律己剑》吗?而且我觉得这套剑法的名字怎么这么蠢?” 春景沉默了一下,也许对于不满七岁的言景来说,自己的训练方式可能真的有些急迫了点,自己为什么会隐隐觉得急迫呢? 言景以为师兄生气了,赶紧跑过去捡起木剑,忍着手臂传来的疼痛咬牙练习,只是刚举起木剑,肌肉的抽搐就会传播到木剑上,导致木剑握在小手上也很痛苦的颤抖着。 “小师弟,”春景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言景转过头看到师兄拿起了另一把木剑,对自己说:“你先站到一边,我让你看看这套剑法熟练后的样子。” 春景没有动用丝毫灵力,仅凭普通的血肉之躯挥动木剑。原本毫无新意的十八式剑招连贯在一起,在他手里变得熠熠生辉。 言景只看着师兄时而翻腾跳跃,木剑直来直往间行踪难辨;时而如疾风骤雨,蓝竹林内落叶纷飞,枝桠摇曳;时而如清风拂面,身形流畅自然,如同伸手轻拂过一片成熟的金麦蕙梢。 即便是一窍不通的言景,也被这套飘逸中带有迅捷意味的剑法深深吸引,目不转视。 春景一个收式站定,将剑背于身后说:“现在师兄会在剑法中加入灵力,你再站远点,看好了。” 原本清新到使人浑身舒畅的空气是在春景话音刚落时变得压抑沉重的,言景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像灌满铁浆一样往下坠。 他忍住胸腹间恶心欲吐的冲动,瞪大了眼睛看着在竹林中因为速度过快而产生的幻影,木剑泛着一层白光,在十八式剑招起落间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满山蓝竹都开始剧烈的晃动,不管是天空飞舞的还是地面上散落的蓝竹叶,此刻全部顺着一条莫名而恢弘的轨迹流动。 仅仅三息时间,春景身形定住,右手木剑朝正南方一指,巨大的竹叶团子如同彗星一般拖着零散的尾巴激射而出。 言景脸色苍白地看着自己的师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怎料春景却笑着摇摇头说:“这种程度,在修行者眼中,远远不够。” 言景额头溢出一层虚汗,还不够吗?春景说:“小师弟,你选择一棵蓝竹,随便哪棵,我再让你看看这套剑法的最终效果。” 言景呆了一会儿,还有晋升空间?他环顾四周,挑了一棵比他腿还粗的蓝竹,然后不用春景交待,就躲得远远地。 春景笑了一下说:“这次不用躲。看好那棵竹子。”言景只见师兄的衣角微微动了一下,蓝竹依旧伫立,也没有竹叶飞扬,他疑惑地看着春景。 “咕咚”一连串的声音响起,言景看到那棵蓝竹已经变成了地上一堆的竹筒。 ······ 当时间过了两个月时,言景已经可以读完一本神农院文科教习闲暇时写的故事新编了。他开始提很多问题。 从那天起,春景和莲叶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大工程这才刚刚开始。 言景问:“大虞的修行者需要遵循律法吗?普通老百姓怎么才能在修行者的笼罩下正常生活呢?” 莲叶答:“大虞律法第三条,修行者不得无故伤害c杀害普通人,一经发现或查实,将会在五年内被禁锢全部功法,封锁灵力运作,除此之外,各项赔偿按军队阵亡将士对其亲属补贴抚恤的十倍来算。” 言景问:“五年之后呢?” 春景答:“修行者被禁锢功力后只能躲在自家门派里,由亲近的人保护着,不然一出来就会被以前的仇家杀害。” 言景问:“被禁锢功力的修行者也不就等同于普通人吗?那那些仇家杀害他之后,会不会又被抓起来禁锢五年呢?” 春景和莲叶相视一眼,似乎真的在思考,大虞律法这第二条是否就存在矛盾。 言景问:“修行的境界是怎么划分的?有哪些特征来证明一个人是否达到某种境界呢?” 春景答:“参照《万华录详解》修行篇,一个凡人若要踏入修行道,需要先天资质,大虞人口六个亿,修行者目前在册的大约二十八万四千余人。” “修行第一境界,感知天地灵息,是为‘通灵’,将天地灵息纳入体内,锤炼人体脉络,初次与凡人区分,分为三个阶段。” “第二境界,是为‘御灵’,可以将灵力注入没有生命气息的物体中为己所用,大规模提升身体的各方面坚韧性和持久性,分为三个阶段。” “第三境界,是为‘通幽’,此时经过灵力开拓,身体自有天地记忆,初步具备腾空的条件,在拥有功法和经验的前提下,可以自己慢慢修行无需他人指点,分为三个阶段。” “第四境界,是为‘明悉’,除了能够视察己身内外情况,还能在有限空间内通过释放灵力探测周边环境,感知范围随境界的提升而变。” “第五境界,是为‘通神’,之前所学功法会随境界提升而全面升级,达到凡人所理解的飞天遁地,对于灵力运用程度基本成熟,分为三个阶段。” “第六境界,是为‘御神’,真正意义上的大修行者,无需刻意运用灵力,脱胎换骨,融入天地间,如同花草溪石,普通修行者无法感知到,普通灵力加持的u qi无法对其造成伤害,凡人常说的不灭金身就是指这个,分为三个阶段。” “第七层境界,天人境,能修到这里,资质惊为天人,一般都具备开宗立派的资本。” “第八层境界,大圆满境,分为五个阶段。目前大虞只有一位大圆满境界修行者,是夜之居的二先生,我没法告诉你修到这层境界是什么感觉。” “至于第九层的圣人境,是我们的圣皇陛下,整个大虞帝国都是他的,好处可想而知。” “传闻九层修行境界还不是终点,上面还有一层,仙人境,呵呵,仙人境······” 春景说完这些理论后,三人不约而同陷入一阵沉默。 修行之路慢慢无期,意志坚定者甚至断绝世间一切情,一切欲,然而最终修的到底是什么?长生?永生不死真的就是修行的意义吗? 即便你得到长生,千百万年里人世变迁,你没有任何感情如同关山万里顽石一般,不参与人间互动,也没有什么能对你造成危害,那么你和这天地伊始便存在的空气有何区别? 历经万千劫难,修到最后,就是为了将一个原本有血有肉有情感的生命体修成这么个怪物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八部神将与乌麟马 春景不敢继续往深处去想,莲叶的眼神也有些黯淡。“得打破这个僵局啊。”言景想着。 言景问:“既然灵力可以依照修行者的想法来运用,比如聚集到手上,可以隔绝冷热;聚集到脚上,可以增加跳跃能力,那么,如果我将来把灵力用在眼睛上,能不能看到街上女人不穿衣服的样子呢?” 春景答:“这个问题好,一般你都会被抓到的,然后她们会把你变成瞎子,不建议尝试。”说完这句话春景就借着柴火没有劈完的名义离开了。 言景问:“神农院教习上个星期刚写了一本关于采花大盗的小说,里面经常说到这个大盗喜欢把年轻女子的身子破了,他是把这些女子毁了容貌还是杀了她们?” 初夏的微风总是充满蓝竹清新的味道,春景举到空中的斧头突然顿了一下,又劈了下去,然后手肘支撑在长柄斧的木柄上,带着一丝玩味的表情看着自己的老师。 莲叶的眼睛急转,脑门上急的渗出一层虚汗,心想这帮神农院的教习真是读书读迂了,怎么什么都写?不经意又看到自己的大弟子这么不懂事,瞪了一眼说:“今天就学到这吧,明天让你师兄带你去中州转转,毕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莲叶知道春景在担心离开东海望之后,百花谷的刺客会趁机再次袭来,而且上次对方碰到春景后遭遇败仗,此次定会跟来实力更加强大的刺客。 可是自从春景和对方交手到今天,莲叶也没有想到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对方派来七名刺客。 他不想在春景返回南海之后再带着言景外出,小家伙经过这两个月来的相处,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种种拘谨,然而这很有可能只是言景内心依然不敢确认,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所以言景很珍惜很害怕,从而刻意营造出来给人误以为是的感情。 一方面原因,春景每次返回南海都需要好几年时间才能回来一次,作为律宾宗未来的宗主,莲叶不难想象惠安道人是如何宝贝这个内阁弟子。 假如春景三年后再回来,言景与他之间肯定又需要很长时间的磨合期,而自己是不愿意看到这个情况的。 一番劝说之下,春景无奈老师的坚持,只好拿出一块寄存自己灵力的通讯玉珏,嘱咐道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往玉珏内注入灵力,将发生的事情在里面说一下,他便能以最快速度赶回来。 然而中州距离东海望足足一千八百里,即便春景一刻不停地动用轻鸿身法也要半天时间,等他赶到这里后必然灵力枯竭,毫无一战之力,简直是送死。 莲叶没有这么悲观的想法,收好玉珏后让师兄弟二人赶快出发,按时回来,免得耽误了琴岐山的踏青大会。 这是言景第一次离开东海望,和春景一人骑一匹杂交而生的杂种乌麟马,从东海郡的驿站口出发,计划沿着虞城大道前往天凉山脉,然后经过新北府,再乘船跨过小黄河,到达中州府。 言景问:“师兄,为什么我们这马儿生得如此怪异?” 春景沉默片刻,轻声告诉他:“师弟,你记住,有乌麟出没的地方,就是大虞的疆土。” 言景不知所以,春景缓缓讲述了一段大虞成年人都知道c而且都必须知道的往事。 大虞的军部几千年来都只用一种战马一一一一乌麟马。 “青山飞瀑苍鹰贫,聚虎成军似卧冰;百年征战枯骨现,旌旗之下必乌麟。”在《万华录详解》一书中,关于飞禽走兽的那一卷,开篇便是出自大虞初代虞皇的《平遥赋》。 对于大虞帝国来说,平遥草原绝对是可以称之为“平遥荒,大虞亡”的,因为这种浑身长满坚硬黑鳞甲的牲畜,最初就是在一望无垠的平遥草原上,被八部神将发现的。 五千年前,大虞建国伊始,塞外野人部落和诸国联手,欲将尚未成熟的大虞拉下九州一统的高位,导致边疆连年战乱,九州大地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长期战乱使得国库饿死老鼠,民间各种税赋连翻三倍,十户九空,但凡男丁全部披甲上阵,修行者进山威胁山匪流寇充军,坊间先生每每拍案哭嚎天亡我虞,几十场国战打得大虞濒临绝种。 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帝部普通战马过于孱弱,往往被蕴含灵力的一声咆哮就能吓得心脏破裂而死。 而主战场往往在塞外,敌方也从不骑马,巨象c双头雪狼c蛮熊c冰原巨蛛等凶兽,夺走了将近一半因为坐骑不利的士兵性命。 某天晚上,众人在拥挤的大帐里商量着战事,不管是东海沿海还是帝国极西的边疆地区,均受到不同频次的猛烈攻击,情况岌岌可危。 初代虞皇在会议结束后,对当时刚刚成立的绣衣御使第一任统领平静地说:“带着神驹来见本皇。” 带着神驹才能来见虞皇,如果带不来呢? 代表着帝国阴暗一面的绣衣御使瞬间明白了这句轻飘飘的话语背后的严重性,当夜遣出四十名明悉境巅峰实力的绣衣直使,从大陆边缘地毯式搜寻最优质的战骑。 这四十人历经三年,沿途辗转万里山河,足迹遍布天下山川大泽,深渊幽谷,在各种极端恐怖危局导致损失了三十二名明悉巅峰直使之后,终于绝望。 就在剩余的八名直使打算废掉一身修为,从平遥山顶跳崖以死明志之时,半公里外突然传来几声哒哒的马蹄声。 众rén iàn如死灰,双目无神,缓缓转头看去,一只比寻常马匹要大上一圈,却浑身覆满乌黑鳞甲的异兽停在身前不足一百丈处。 异兽四只足有海碗大小的c犹如精钢打造的马蹄踩碎了不少石块,黑黝黝的鼻孔正往外喷着暴躁的气息,漆黑如墨晶石的大眼睛正疑惑地盯着自己十数人。 从听到声音再到众人转过身体,区区两息时间,半公里的距离就消失在马蹄下。 八名绣衣直使互相看着对方,直到看到彼此眼中涌出两行清泪之后,平遥山顶才猛地爆发出八声高低不齐却同样悲壮压抑的哭嚎声。 届时,虞皇正在距离京都两千里的南方覆盆地的主战场,与来自塞外九族c高山族和蛮族的数百万大军进行最终决战。 天空上,圣人级别的大修行者打得山脉崩塌,黑云滚滚,地面上的战况更是惨烈,人族大军在体型巨硕凶残成性的异兽面前不堪一击,大量修行者哀嚎着从空中被击落,变成地面上尸山血海的一部分。 虞皇咆哮愤怒,连杀三圣人,失去一只左眼和半只左臂,尽管他在空中以一敌五,堪比传说中的青年圣皇,然而他终究只是圣人巅峰,修行者中,一步之遥便是天地之别。 他对地面上的战况心灰意冷。 这时,地面猛烈抖动起来,那些原本属于修行者的兵刃长矛,在空中被击飞插入地面上的尸体中,此时纷纷被震地倒伏在地。 充满血腥味的空气中传来连绵不绝的神兽嘶吼声,声音穿金裂石,声波层层交叠。 渐渐地,交战的人们发现远方地平线上涌过来黑压压一片异兽的身影,那些黑色的地狱恶犬一般的身影,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 天亡我虞。 所有人都这么想着,已经有超过百人决然割断长发,誓不为活虏。 蛮王的部下们举起手中粗糙巨大的战斧兴奋至极,胜利的呼喊足以撼动天地。 就在这时,远方铺天盖地的黑影中闪电般飞出一道白光,第一个举起战斧呼喊的野人瞬间被力劈两半,就连手中的巨斧也被击飞到一公里外,铁兵交击发出的尖锐噪音使得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 接着是两道白光。 十道。 八十道。 七百道。 三千道。 疾如闪电的三千道白光里包裹着品类不一的神兵利刃,如同盛世烟花一般,带着滚滚雷鸣呼啸而至,从天边掠过层层烟雾,以高达数百丈的抛物曲线照亮阴沉沉的覆盆地主战场,以及下方人们沾满鲜血的脸庞。 小山般高大的凶兽们开始发出痛苦不甘的哀嚎,随即轰然倒地,丑陋惊人的躯体上伤口过百,无一不是直接洞穿,被收割走生命的蛮人更是不在少数。 正当大虞军将楞在当场时,一声饱含灵力的吼叫声穿透层层烟瘴和人群,在覆盆地的高空炸起:“大虞男儿快快驾驭神驹!杀光这群杂种!!” 三千匹浑身覆盖黑漆漆鳞甲的神驹,碗口大的铁蹄,杀气腾腾的眼神和身影,瞬间跨越数十丈的惊人速度。 那些已经反应过来的士兵甚至来不及消化乌麟马带来的震撼,纷纷翻身上马,稍提缰绳,黑马便已踩烂敌军士兵的脑袋,飞越过张牙舞爪的冰原巨蛛,朝着更为庞大的凶兽冲去。 得到乌麟马的将士们真如神兵天降,手起刀落,嚎叫着收割生命。更有甚者,由于低估了乌麟马的起步速度,导致刚一挥鞭,就被狂暴的气流抛下马背,摔得浑身血泥。 地面上,被敌方圣人一掌削成两截的绣衣御使统领,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用尽最后的灵力向天空中正在激战的虞皇传音:“王,他们带着神驹来了,绣衣御使,终不负王命” 虞皇身躯一震,于一瞬间气息暴涨,断肢重生,仰天大笑三声,霎时间天地震动,电闪雷鸣,然后在两位圣人惊恐万分的表情下轻轻一掌推出,双圣俱陨。 “尔等从今往后,需尊吾为圣皇!” 在那数千匹杀气腾腾的乌麟马背上杀伐的大虞将士们,猛然间听到虞皇在天空中的话语,顿时泪如雨下,一边猛烈挥劈刀刃,一边呼喊“圣皇万岁!” 真正的天下大一统时代,就此拉开序幕。 后据八名绣衣直使禀报,虞皇亲自前往帝国西部的平遥草原,在高达千丈的平遥山顶透过云雾俯瞰山下,望着山涧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苍鹰盘旋九重天,数十万匹乌麟马如同奔腾的黑色汪洋一般自由奔跑,顿时热泪盈眶。 随后虞皇动用惊天伟力,设下一道覆盖方圆千里草原的灵力大阵,保护这片拯救了大虞的天然马场万世平安,并与乌麟马王签订主仆契约。 自此,数千年来,人们像爱惜自家孩子一般爱惜着乌麟马,而后者,也对大虞历代天子臣民尽忠职守,不辞辛苦。 就是在那一次,塞外九族各首领被迫签订生命契约,世代效忠大虞。高山族退回极西山脉,蛮族发誓终生不再踏入大虞疆土。 而那八名绣衣直使,也被圣皇亲自授冠,册封为大虞历史上第一批八部神将。 春景讲完这个故事后,两人已经走出了天凉山脉,进入新北府境内。 言景低着头,看着身下这匹鳞甲熠熠的神驹,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问题。 “新北府到了。” 春景提醒道。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廖信元 将近傍晚,城南小酒馆的生意迎来了白天的第二次c也是最后一次低潮。 柜台的账房先生一边揉着发酸的眼睛一边啪嗒啪嗒打着算盘,仔细记录每日进账以及准备月底缴纳的税务,酒馆伙计在擦完桌椅后则趴在靠门的栏杆上两眼朝天上翻。 屋里只有一位客人,几乎每天这个时间都是他。 伙计偶尔回头打量一眼这位看上去似乎混的无比惨淡,但每次出手都看起来很阔绰的客人。至少不会赊账,或者到了付钱时就一脸傻笑。 他往往坐在西南墙角,那个阳光不管从正门还是侧窗都照不到的阴影里,每次都点两斤酱牛肉,一盘五香炒花生,一坛本地清酒。 街对面卖关中绸缎的姑娘开始准时收摊了。 “得,”伙计轻声嘀咕道:“一会又要睡了,这酒量也是没谁了。” 果不其然,伙计只数了五息时间,背后就响起一声酒坛摔碎的声音,接着是脑袋撞到木桌上的声音。 账房先生连头都没抬,对于每天的响炮早就习以为常。 他甚至把这位客人制造的声音加以利用,每当酒坛落地后,他就会将手放在面值较小的铜币上,等待一息时间,待脑袋与桌面接触的瞬间,抓起一块铜币塞进口袋,这招用了一年了。 遗憾的是这位客人每个月总有几天不来喝酒。 伙计一下子闭上眼睛,然后猛地睁开,无可奈何地去厨房拿来簸箕和扫帚打扫。从他第一天进来干活,老板就告诉他,不要打扰这位睡觉。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老板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靠近说:“流云宗的弟子曾经在这里闹事,结果这位客人朝他们看了一眼,那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修行者顿时汗如雨下,低头行礼后赶紧滚蛋了,再也没来过。” 伙计一开始以为这是某个更不得了的仙人,或者是皇城里哪位亲王家里的c不喜欢自家作风的贵公子跑出来耍的,甚至更有可能,他是流云城的城主大人。 谁都知道,流云宗盘踞流云城数百年,然而这毕竟是大虞的疆土,只要虞皇还在位,流云宗就得被城主压着。 然而在十年前接管流云城的城主大人,就是圣皇御前八部神将之一c排行第七的廖信元大人。 只是谁知道尊贵的廖神将是什么样子呢?这位大人和历届城主太不一样了,从来不会招摇过市显摆自己的官威顺便略施小计博得百姓推崇,甚至连就职当天都不曾露面讲几句场面话,十年如一日把自己关在城主府里,也不知道天天研究什么。 伙计每天殷勤不断,笑脸不断,然而这位神秘的客人连一个微笑都不甩他,除了饭钱之外一个白子儿都没赏过。 加之下巴上的那一片青黑胡茬,酒醒后打着臭气熏天的酒嗝摇摇晃晃地离开形象,伙计再也没法把他想象成可以在未来某个机缘巧合下可以依附的达官显贵。 至于吓走流云宗弟子,一群学艺不精的小屁孩能有什么见识?估计是看走眼了吧。 即便这样,伙计也不敢懈怠,只是再也没了笑脸和殷勤。 今天的情况发生了变化。 这位客人没有等到城内华灯初上,没有等到酒馆里人满为患时老板过来笑脸相劝,他就半睁着双眼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因为一个相貌平平c衣着平平的青年走了进来,径直走到那个因为太阳落山而显得更加黑暗的角落里,然后坐在撒满花生壳的桌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就起身离开了。 伙计很疑惑,对着一个脑袋和桌子撞一起都不知道的醉汉说话,声音还那么轻,能有什么用?然而,那个醉汉偏偏坐了起来。 虽然脸上还是酒意未醒的模样,皮肤上还有衣袖的红色纹路,头发上也沾了几片花生米的苞衣,但眼神却异常冷静明亮。 他在桌上放了两枚银币,说了声:“不用找了。” 第一次赏钱,数量还不小。 气势恢宏的城主府内,廖信元站在六层楼的观景廊里,身上黑色为底的长袍用银丝绣满了花卉和飞鸟,在风中发出阵阵闷响,眼前是号称不夜城的流云城全景。 他望着天边的最后一片晚霞,将酒樽里的桂花酒一饮而尽,然后一直站着,直到脸上的橙色光芒彻底变成黑色,才命人点上鲸鱼油灯。 山雨欲来风满楼,晚霞不对,今夜有雨,大雨会冲刷很多不干净的东西。 木楼梯传来一阵木块交击的声音,他没有回头,对着来人问:“结果如何?” “嗯,死得不能再死。”一阵酒味儿传来,比死亡的味道还重。 廖信元皱了皱眉头,转身看着这个不到三十岁,却好像活了四十岁的青年,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才转过身体,继续看着城景。 他嘲讽道:“区区一个二代长老,凭什么敢染指军部的物资?难道是我太久没有出去了,这城里的狗狗们,都忘了自己的主人了吗?” 青年打着酒嗝回应道:“区区一个二代长老,自然是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染指军部物资的,看来宫里瞒了六年的秘密还是要瞒不住了,连流云宗区区一个宗门都敢如此试探朝廷的底限,这个胥奇方估计是舒云扔出来趟雷的。” 廖信元沉思一会儿,看似无意地说:“天天待在府里,确实有点闷啊。” 青年没有说话,心中却猛然一惊,两只手臂交叉在胸前,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大人终于要亲自动手了吗?这不是他想问的事情,也不该他问,因此他再次静静看着外面华灯初上的城市。 廖信元扶着雕满神兽的柱子突然有些疲惫地说:“小汤啊小汤,其实我用一条腿换你一条命,是我赚到了,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过去我一直没有说什么,但现在局面不同了,我们要对付的不仅是皇甫渊了,你要打起精神来才行。” 汤臣低着头,努力不去看对方被晚风吹地空荡荡的裤管。 廖信元耸了耸肩,他有点后悔提这档子事了。 他问:“东海望的那一对景兄弟,现在到哪了?” 汤臣眼睛里总算有了点光芒,但也就是一闪而过,他回答:“下午刚到新北府境内,估计明天傍晚才能到中州地界。” 廖信元打趣道:“但愿流云宗那个蠢货,不会找春景的麻烦,不然城里就热闹了。”然后他沉默了一会儿,有点不解地问:“莲叶这老头,居然赶在踏青大会前面这点时间把两个徒弟都支出来,究竟什么事情,连自己的大弟子都要瞒着?” 他像是在问他自己,所以汤臣没有答话,而且他不知道,廖神将何以断定莲叶在瞒着什么事情。 今夜星空无星,空气潮湿压抑。 言景拒绝了师兄的帮助,自己从高大的乌麟马背上滑下来,春景走过去将两人的马鞍和行李拿下来。 两人走到新北府的寒山边上,四周已经黑压压的目不能视。 春景站在山脚下,看着岩壁,以言景看不清的速度打出两记空拳,然后岩壁上开始发出石块粉碎的摩擦声,接着哗啦几声轻响,原本固若金汤的岩壁被打出了可供五个成年人睡觉的凹洞。 “天要下雨,马要吃草,人要睡觉。”春景朝言景笑了笑说。 言景在四周捡了一堆干木柴,然后看着师兄,春景对着柴堆遥遥一指,一蓬火苗变成了一堆篝火,烧得木柴噼啪响。 “原来修行的好处这么多。”六岁的言景感慨道。 春景笑了笑,觉得小师弟学师傅的口气很有意思。 当春景拿出涂满香油和椒盐的干肉脯以及蓝竹筒盛放的清水时,言景突然问道:“师哥,要修到什么程度才不用吃饭?” 春景想了想说:“嗯估计得修到死吧。” 言景瞪大了眼睛。 春景微微一笑说:“我不知道你在哪听说修行者是不用吃饭的,境界高的确实比普通的要扛饿一些,但也不是完全辟谷。我要告诉你的是,只有死人不用吃饭,而活着的人需要的其实也不是吃饭,需要的是营养,总要维持身体日常能量消耗的。” “什么是营养?”言景接过师兄烤热的干肉问。 “营养是一种名称,它可以是我们吃的饭,也可以是树木吸取的水分,当然也能理解成,营养就是修行者需要的天地灵息。” 春景在竹筒上抹涂厚厚的泥巴,然后放在火堆边上烤着,继续说:“而吃饭,只是我们汲取营养的途径之一。” “还有吃饭以外的途径吗?”言景好奇道。 “读书呀。”春景轻声说。 言景抬头看了眼乌漆墨黑的天空,感觉到目光被黑暗尽数吞噬所带来的不安,他咬了一口干肉,细细咀嚼了二十四次,然后低声说:“我在神农院教习讲课时听了几天,一点也没感觉读书能填饱肚子。” 春景听着小师弟无意间的感受,微微难过了一会,想来老师的决定是对的。 他敲开竹筒上被烤干的泥巴,将热水倒进两个更小的竹筒里,一阵蓝竹的清香顿时弥漫开来,他给言景递过去一只。 黑黝黝的山道上,小洞口的火光可以引来很多渴望温暖和食物的野兽,言景自然是不用担心这个,他知道师兄的厉害,却从来没有羡慕过。 他以为自己长到师哥这么大的时候,也能这么厉害。 “当你看到很多不能理解的事情发生时,你会怎么做呢,顺其自然,还是服从自己的心意?”春景问他。 言景喝了一口热水说:“师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来自十年前的剑意 春景的眼神有点认真,他和老师经过两个月也不能看清言景的想法,他们通过很多事情来表达自己的心意,然而言景无动于衷,始终保持一种寄居他人家的礼貌和沉默。 是的,后来他是开始喊自己师哥,喊莲叶老师,这不能代表什么,因此莲叶到现在也没有询问过言景是否愿意尝试一下通灵。 他们总觉得将来时间还长,有很多机会明见言景的心意,然后征得对方同意,再将自己所学全部教授。 他们从心底爱护这个孩子,但最近莫名出现的急迫感令春景在对待言景的想法方面有些操之过急。 他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些不愁吃穿的小孩子,会聚在一起欺负辱骂一个整天饿着肚子的小孩呢?” 那么就从你最痛苦的地方着手,让你清楚自己从前和现在的所处环境。 言景一下子愣住了,然后他觉得很委屈,是啊,为什么呢? “我只是很羡慕他们,每天中午和晚上都会被大人叫回去吃那些看起来就很好吃的饭,晚上也不用和别人抢睡觉的地方。” “他们骂我是没爹妈的野种,问我为什么不生气,我很奇怪,我为什么要生气呢?然后他们把我推倒在地上,骑在我身上打我的脸,拔我的头发,然后掐我的脖子。那些大人只是远远地看着。” “我很难受,但是我肚子太饿了,我没时间去想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师哥,你能告诉我吗?为什么?”言景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没有委屈也没有怨怼,像在讲述别人的事情。 春景能猜想到,小师弟是怎么长大的,他借着洞内传播出去的火光,看到两匹乌麟马已经吃饱了,正在低头睡觉,铁鞭一样的尾巴偶尔甩到背上,驱赶莫名的烦躁。 他不想像师傅从前教育他那样,人心总有温暖c世间自有公道这般开导言景。 他是大虞二十六岁的青年,他是一名修行者,他更是南海律宾宗的未来宗主,因此他比绝大多数人知道更多的秘密,见过更多的丑恶,更明白世界的根本性质,就是肉弱强食。 对于生活在世间的任何生物而言,来自各方面的危险是真实存在的,但对待已知或未知之事的恐惧情绪,更多时候则是一种选择。 他希望言景趁着年龄很小的时候就想明白这一点,是抱着看不到明天的态度过着今天,还是将所有恐惧都化为勇气和力量。 于是他说:“人之初,性本恶,在一个没经过老师指导和学习的孩子看来,掐死一个人和摔死一只青蛙的区别只有一个,青蛙的父母不会找shàng én来索命,但人不会轻易放过他。” 言景感到浑身冰冷,他开始颤抖。 “很多人怕死,死会很疼吗?”他哆嗦着问春景。 春景想起了那个爱笑的小师妹,他一直想问问她,死亡除了世人以为的终结,还意味着什么? 小师妹真的死了,躺在自己身前五步远的冰冷地砖上,脸是冰冷的灰色,血是冰冷的红色,眼神,比手里冰冷的飞雪还要冰冷。她没办法回答师兄的问题。 春景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孤独无助,以及对喜爱之物遭到破坏时的无能为力。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久远的记忆尽可能抛到脑后,然后说:“死人是感觉不到疼的,相反,死亡使疼痛与悲伤得到解脱,但活着的人才痛苦,这种锥心蚀骨的疼痛也不单单是死亡带来的,更多是因为悔恨。” 如果自己不持技自负,师妹就不用死。 如果自己肯拔剑一争,师妹就不用死。 如果自己狠心杀了他,师妹就不用死。 十年来,春景常常这般悔恨着自己。 “那读书就可以解决这些痛苦了吗?”言景问。 “自然是不能的,痛苦就是痛苦,只要出现就只能等时间来淡化它。然而很多痛苦是需要很长时间来适应的,人们往往熬不住期间漫长的岁月。” “但通过读书可以明白很多自己想不通的事情,找到造成痛苦根源的问题所在,然后根据前人的经验和智慧,对自己当下遇到的问题进行分析,从不同角度思考,远胜于自己苦思冥想。” “因此,多读书能帮我们明察真义,少走弯路,提醒我们时刻保持健康的c冷静的头脑。”春景说。 “师哥,”言景犹豫了一下问:“你,杀过人吗?”很明显,他对于师兄苦心熬制并且突然泼过来的鸡汤毫不知情。 春景沉默了下来,他又想到师妹的死亡。 没有,他没有杀过人,但如果时间可以回到十年前,他觉得自己会试试。 “世间没有比夺走他人生命更加罪恶的行为了。”他只说这一句。言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一阵略微潮湿的热风刮了过来,开始有雨点滴落在洞口,很快,天空电闪雷鸣,瓢泼大雨打弯了满山枝头。 两匹乌麟马很享受这种从天而降的刺激,扬起脑袋嘶吼几声,就静静站着任由雨水冲刷,每一次闪电的短暂瞬间,两人都看到乌麟马身上好似披着一层银色铠甲。 “小师弟,”春景看着火势渐小的火堆问:“你是怎么想的,关于以后的路?” 言景疑惑了一下,看着摇曳火光中师兄忽明忽暗的脸,他盘坐在干草上,想了想,然后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嗯?”春景看着师弟将本就瘦小的身体团成一圈。 “我从开始记事情那天起,就跟着一个老乞丐,我吃着他要来的馒头或者冰凉的稀饭,我们睡觉在一起,拉屎在一起,晒太阳在一起,他还给我起了名字,后来我知道名字是神农院的教习起的,但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他,每次都喊他爷爷,但他不同意,他说他不是我爷爷。” “后来有一天,”言景的声调变了一下:“我发现大房子里其他人都出去了,我很饿,但是老乞丐一直在睡觉,我喊他他也不醒,他身上很硬很硬,我有点冷,就把他的手拉过来放在身上,以前我们也是这样睡觉的,但是他也很冷,我很快就把他的手推开了。” “下午有个人进来了,问我哭什么,我说我饿了,他踢了一下老乞丐,然后伸手摸了一下,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死了死了,然后他大叫着跑了出去。” “再后来,我不知道怎么才有饭吃,也不懂怎么去朝那些人要,就每天都蹲在路边,有时可以等到半个馒头,有时就一天都很饿,现在真的挺好的,师哥你和老师对我这么好,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真的挺好的现在。” 春景安静听着,他和莲叶从来没问过言景这些事情,事实上他们刻意避免提起任何有可能导致让言景不开心的事情。 一开始他也曾怀疑过,老师是因为小师弟某个惊为天人的秘密存在,所以收下小师弟。 两个月的接触里,他没看到言景除了记忆力之外,有任何其他方面的天赋,不管是剑法还是做饭,更妄论修行一事。 他知道老师只是出于仁慈,因为老师已经很老了。于是他很快坦然接受了。 现在他懂了,小师弟的要求很低,低于大虞整个国家的百姓对于生活质量的最低要求,所以他很容易满足。 因为这一点,言景不敢奢求太多,以前的生活他不敢回忆,更加害怕某一天莲叶和自己会将他再次赶回到原先那冰冷的现实里。 春景盯着渐渐熄灭的火堆,在最后一丁火星也从通红变成黑灰后,他说:“别害怕,睡吧,明天就到中州了。” 外面的雨还在淅沥沥下着,闪电和雷鸣依旧。 春景将雄鹿皮盖在言景身上,待他睡熟后,走到洞口处布下一道灵力结界,然后走进雨中。 从第一声雷鸣响起时,他就听见一声剑鸣,言景没听到,因为剑鸣是故意用雷鸣遮掩的。 春景听得很清楚,但不太确定是不是那道让自己悔恨了十年的剑意。出了山洞后,空气中的灵力变得清晰了,他的疑问得到了肯定。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溪水断,流云乱 他向前走了一百六十步,左拐进入一个山涧里,漫天雨水将视线带入一个模糊的环境,但模糊的只是普通人。 春景浑身笼罩着灵力,雨水在他身体边缘一寸处诡异消失,他衣服干燥,眉眼清晰,唯独心境难平。 对面巨石上立着一名青年男子,浑身湿透,一束黑发顺着雨水紧紧贴附在苍白的脸上,偶然的闪电映地他脸色更加苍白。 高大清瘦的身躯在巨石上使人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左手持着通体青幽的长剑,春景认识这把剑。 ······ “青冥。”荀乐乐第一次对自己c主要是对小师妹介绍这柄剑。 那一年,春景十四岁,荀乐乐十五岁,小师妹十三岁。 三人正值前途无限光明的青春年华,荀乐乐随着流云宗宗主和五位长老来律宾宗议事。 老人们的话题不是他关心的,所以他溜了出来,满怀好奇地在山顶转悠,律宾宗的弟子们认识他,也没有加以阻拦。 他听到后山某处人烟稀少的地方传来剑鸣,便悄悄走了过去,看见两名年轻男女在合练一套剑法。 两人身形时而轻柔,时而迅疾,饱含灵力的剑意刺得漫天流云溃散,配合地天衣无缝,剑法招式起落间玄妙至极。 只有真正见识过剑法如同行云流水的人,才会深刻体会到这四个字所蕴含的意义。它代表着数十年如一日的辛勤努力,代表着惊人的天赋与专注能力,更多时候,行云流水还代表着纯粹,因为纯粹,所以无敌。 荀乐乐是个喜剑之人,六岁被族人送入流云宗,八岁正式通灵开始修行,十岁以《点梅三式》第五层境界击败明悉境以下所有师兄弟,被宗主收入内阁。 此次随师傅长老们一同前来律宾宗,路途遥远,一路上他都在回想着白长老的首席弟子李纯良说的话:“律宾宗有一处奇景,名曰春景,师兄你此次前去非看不可。” 荀乐乐从踏上山道开始就在注意,直到来到山顶,也没看到哪里有李纯良所说的春景,满山不是积雪就是积雪上的凌乱脚印。 此刻他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两人练剑,脑中慢慢演练这套剑法的精妙之处,和本宗的入门功法《点梅三式》相比而言,优劣何在。 他在脑中上下翻飞,剑气冲天而起,两名少男少女立马飞冲过来,警惕着自己。 三人都没说话,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场间气氛略微尴尬。 荀乐乐自嘲一笑道:“即便是溜过来一只狗狗,你们也会问一句你是哪位师兄弟养的小狗狗吧?”那名少女听完咯咯直笑,笑声甚至盖过了发簪上的银铃,听得荀乐乐入了迷。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还不如一只小狗狗,太惨了点。”少女笑道。 “在下流云宗荀乐乐,多有冒犯,还请见谅。”荀乐乐反应过来后举剑抱拳道。 “春景。” “俞溪小,叫我小溪就行。” 荀乐乐眼神平和,看着春景道:“原来阁下就是律宾宗的一大奇景,久仰久仰。”李纯良这家伙 “呵呵,嘻嘻,哈哈”俞溪小发出三个调子的笑声,先压抑,再随心,后癫狂,笑得她直不起腰。 春景和荀乐乐很是郁闷,尤其是在她弯腰大笑时还不忘抽空拍了拍春景的肩膀后。 ······ 荀乐乐在律宾宗住了十三天,最后被流云宗的一道飞信喊了回去。 春景不再和俞溪小一起练剑,他在十三天内和荀乐乐交手了八次,胜五负三,然而他高兴不起来。 荀乐乐有两次机会能要了他的命,因为流云宗的《点梅三式》包含了剑法c鞭法和飞针法,而律宾宗的《严以律己剑》剑诀却只能在论剑时显示出超凡。 春景独坐在后山禁地,这里除了他之外,满山只有俞溪小可以进来。她是金帆师太的关门弟子,十四岁的通神境修行者,一个真正的天才少女。 然而他们都是凡胎,哪怕年纪轻轻就修到圣人境,也依然不能直接跨过青春期。 俞溪小被金帆师太关在房里,不准出去影响春景破境,在那些因为自卑而默默倾慕她的师兄弟看来,金帆师太知道自己唯一的弟子萌生了少女情愫,又不好直接点破,想开导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无奈之余只能一关了事。 在和荀乐乐交手八次后,春景足足两天没有出门,也没有送对方离山。他在思考一件事:荀乐乐来律宾宗的真实目的。 他向师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归根结底,流云宗所谋极大。惠安道人听他说完,一直闭着的双目缓缓睁开,春景看到里面蕴含的电闪雷鸣。 “他和你交手五次,才使出流云宗的入门功法,”惠安道人轻声说:“第七次,他动了真怒,因为他的速度一直被你压着;第八次,居然迫使你不得不用南天门才能挡住那一道剑气。” 春景沉默,他为自己能遇到这样的对手感到愉悦,在律宾宗,即便是比自己早拜入宗内的师兄们,有很多也不是自己的一击之敌。 不遭打磨,何以成钢?春景很欣赏荀乐乐对于修行的观点,对于天下道经的所涉范围,甚至达到一种相见恨晚的程度。然而这个对手真的只能是对手。 荀乐乐是通神境中期,春景也是。 不论从哪方面来说,荀乐乐最后使出的那招剑法都不是一个通神境的修行者能达到的水平,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流云宗早有预谋。 荀乐乐的每招每式都是经过事先推演的,威力既不会强大到引起律宾宗长老们的注意,也不会示弱到令春景失去比试兴趣,一步一步将春景的功法招式引出来,或者说,一步一步摸清律宾宗大部分弟子的水平。 但最后发现对方真的非凡人所能媲美,于是流云宗狠辣地开始打击春景的道心。 “流云散,”惠安听着春景的描述说:“流云宗的独门秘术,看似缥缈柔弱,实则狂霸至极,舒云倒是心急。” 春景回忆着那道剑意,第一次生出畏惧之心。 两人实力相当,前五次切磋纯属见招拆招,互相隐瞒真实实力,也在打探对方的底子。 第七次,不管来时路上师傅是怎么叮嘱的,荀乐乐年少气盛,都不能忍受自己引以为傲的速度被春景一直压着,而且自己还真没办法,所以他很不服。 因为不服,于是他在和春景论剑时,暗暗加入了鞭法,使春景应对地有些狼狈。 第八次,才过了一天时间,这个春景当真是个大天才,居然就想出了用飞剑来破解自己在鞭法上的优势,看来师傅说的没错。 荀乐乐打出了真火,因为俞溪小在边上一个劲儿为春景叫好。 春景赢了,她喊师兄真不愧是本宗的天才,轻易战胜外宗弟子。 春景输了,她喊师兄真不愧是本宗的天才,要是换别人遇到这几招,根本撑不到现在。 十五岁的荀乐乐在流云宗里修行八年有余,因为本宗封土是三百里流云城,于是他常常和师兄们去城内游玩,没有常年清居深山峻岭的律宾宗弟子擅长养心静气。 他自幼见惯了街头巷尾的男欢女爱,悲欢离合,他嗤之以鼻,没几年活头的凡夫俗子,也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找点乐子,消遣自己了。 然而他却对十四岁的活泼漂亮的俞溪小毫无防备,这个精灵一样的美丽少女,每天当着自己的面笑上几声,自己就有种打算背叛师门的冲动。 一见钟情? 荀乐乐不相信这个说法,只是当他回到流云宗之后,每每看到宗内的女弟子,便会想起俞溪小。 他思念心切,数次想去南海,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意,都被拦下;他郁闷不乐,比试切磋时,伤筋动骨的师兄弟不在少数;他丧心病狂,突然想看看少女的身体,就易了容貌,辱了民女,清醒后发现不是俞溪小,就毁尸灭迹。 舒云道人叹了一口气,长老们问起,却说自己只是乏了。 两年后,难得的好天气,天高云淡,苍鹰盘旋,不敢飞雁。 三州修行道联合举办的踏青大会在律宾宗盛大召开,说是恭贺惠安道人晋派为宗。 荀乐乐从预赛打到决赛,打得衡山教弟子自动跳台认输,打得昆仑圣地弟子满口喷血,打得河海派弟子降了境界,打得御剑阁弟子飞出擂台的速度超过他们的飞剑。 然而他高兴不起来,他看到春景每一场比试都不会超过三招,对手就在毫发无损的情况下抱拳,然后服输。 服输是因为心服口服,认输则是愤怒后的无可奈何,后者带有一种隐性的危险因素。 比如张三在某年某月某日因为一句话被李四给揍了,由于眼下自己力小势微,只好认输。 若干年后,被揍的张三习得高超武艺,在声名鹊起之前,先跑到当年揍他的那个李四面前找回了场子。 荀乐乐自然不会在意那些手下败将,世上真有卧薪尝胆吗?还不是因为贪生怕死所以苟且偷生,原本的小肚鸡肠在漫长而煎熬的日子里逐渐扭曲,然后一朝/得势,鸡犬不宁。 但他不是个容易被青春期bà一 d一ng的分泌物所影响的普通人,在寻常的胜负之间,他想到了流云宗和律宾宗。 世人从此会认为流云宗的弟子下手太黑,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绝非修行者应该有的心性;而律宾宗的弟子,举止合乎情理,从不持强凌弱,侠肝义胆。 似乎只是在这一点上,自己就落了下风。 不管他在台上的战果如何辉煌,人群的惊呼声如何连绵不绝,他都感觉自己只是为了师门而出来耍猴的,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对手应该是春景,也只能是春景。 也许是天意如此,也许是幕后自有安排,他们只能在决赛上相遇。 似乎这安排不错,高手就应该在决赛上相遇,然后说一些惺惺相惜地酸词,讨几句得罪,紧接着万剑齐发,抬手间天昏地暗,观众席呼声震天,最后其中一方得胜,谦虚道:承让了。 荀乐乐打心底厌恶这种虚伪的得意。 为什么要到决赛才能相遇?我在中场就把你踹翻在地,让你仰视我的背影看我走向胜利。 欢呼的人群中没有你的身影,庆功宴上更没有你的位置,直到我的眼中没有你,小师妹的话语中也没有你。 于是,他转身朝着春景拱手祝贺,笑着说:“两年不见,春景师弟,你又进步了。”春景回礼,微笑不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你杀了她 “都厉害都厉害!哈哈哈哈哈,终于等到你们两人比试了,我都快睡着了!”俞溪小飞身上台,对两人笑着说。 荀乐乐听着朝思暮想的声音,脑中一片空白,他直愣愣看着俞溪小,她光华流转的眼睛她淡如远山的眉毛,她的雪白脖颈和柔软腰肢。 对方却只是善意笑笑说:“我?我来当裁判!哈哈哈哈,别这么看着我,也就本姑娘这么厉害的人才能当这个裁判!嘻嘻!” 春景回头看向高台,惠安道人身边站着第七神将廖信元c马平川长老c金帆长老c如有长老c第三代弟子呼岚,流云宗的宗主舒云,身边跟着一众长老,然后是御剑阁的阁主姜寒和阁内几名长老,还有很多其他教派的教主c左右护法及众多掌门。 金帆师太欲言又止,惠安道人点点头,表示默认,舒云道人抚着青须有些意外。 “小师妹,”春景说:“那就辛苦你了。” “哎,不辛苦不辛苦!哈哈”俞溪小的声音有些别扭,像是为了掩饰某种情绪,让人听着莫名感到怜惜。 故作豪迈。 荀乐乐听出来了,他注意到俞溪小说话时甚至不看着春景,眼神更是有些复杂,如果是李纯良这么说话,荀乐乐会看出来,他在尴尬。 可是俞溪小,从俞溪小的眼神中,他读到了很多情绪。 诧异。慌乱。惊喜。羞涩。迷茫。气恼。冷静。决绝。最后,是悲伤。 他的胸口很闷,呼吸不畅,他深吸一口气,笑着对春景说:“那么,就让我好好看看师弟这两年的修行成果吧,可不要被为兄发现你在偷懒哦,要是退步了,我可不饶你。” 春景笑了笑,对俞溪小轻声说:“小师妹,那就开始吧。” “嗯。”俞溪小轻轻嗯了一声,却站着没动,眼睛盯着地砖上某处破损,也不说话,让人以为在发呆。 春景有些意外小师妹今天的反常,他靠近过去,在她的肩膀上方轻声问道:“小师妹?” 俞溪小醒了过来,转头看见春景俊秀的脸庞靠着自己,清澈的眼中尽是担忧,她微微瞪大了眼睛,也忘了呼吸,双目无神地回应道:“啊?” “开始吧。”荀乐乐的声音有点生硬。 两人站在八十平方丈大小的赛场上,天空稀薄的流云开始朝荀乐乐头顶上方聚拢,台下所有人都自觉安静了下来。 一个是律宾宗的未来宗主春景,一个可能c也许c多半是流云宗的未来宗主荀乐乐,那些之前上台的各宗派弟子们都很清楚,自己就是上来暖场的。 但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羞愧,其实自从春景十一岁那年天降律宾宗之后,人们就一直翘首以盼今天的比试。 惠安道人坐在蓝竹椅上,神情悠哉至极,慢慢品着徽州绿茶,竟是一眼也不朝台上看去。 舒云眼神微冷,嘴角却带着笑意。姜寒神色平静,双眼看着春景手中的飞雪剑,希望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场面发生。 空气中灵力的浓度达到了令人压抑的程度,仿佛抬起手来擦掉鼻尖上沁出的汗水都很困难,只有那些掌门和长老们才露出些微惊容,随后感慨着赞叹流云宗的荀乐乐。 “将灵力形成域场,使对手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自己的双眼,为了确保没有丝毫变数,还将域场变成重力场,增加对手的负担,明明才刚入御神境,对于灵力的运用就如此娴熟,真是罕见。”金帆师太轻声说。 众人都听到了她的话,皆沉默不语,思考着自己的事情。 舒云脸色平静,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说的就是他此刻的状态。 台下穿着色泽不一的门派练功服的数千年轻人,脑门上开始渗出一层虚汗,他们自诩对于修行有着不浅的见解,也大多在这个年纪达到明悉境巅峰,破境只是早晚的事。 然而当他们见到春景和荀乐乐两人的比试之后,不禁要问自己一句:我真的懂修行吗? 此时荀乐乐的域场已经形成,从外面看上去,两人好像被一只巨大而粗糙的玻璃灯罩盖在里面。 春景觉得身体有点沉,殊不知此时场外比较靠近域场的弟子们都已经快站不住了。 他右手举起通体雪白的飞雪剑,横挡在身前。 荀乐乐看着对方,眼中闪过一丝狂意,又有些不解,他不能明白为什么春景永远这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他没有七情六欲?他不需要吃饭?他便秘的时候脸色也不会狰狞惨白? 荀乐乐缓缓拔出青冥长剑,像是花匠抚摸心爱的花草根茎。 他左脚迈出半步,下一息就站在春景身后,背对着他,手中泛着幽光的长剑轻轻搭在春景肩头,他轻声说:“可能小师妹错了。” “此言何意?”春景看着域场外满脸担忧的俞溪小平静问道。 “我六岁进山,”荀乐乐说:“长老告诉我,修行者终其一生追求的,其实只是自由。何为自由?实力强大,大到世间无人可以使唤,这便是行动的自由;获得长生,可以免于自然规律的约束,是生命的自由;达到这两种,就有很多事情是自己想做就做的,而不是迫于无奈去做,这是选择的自由。” 春景沉默,他在思考这几句话,然后他发现了问题,就问:“这和小师妹有什么关系?” 荀乐乐笑了一声:“小师妹看着你的时候,我从她眼神中读到了很多东西,唯独没有自由。她以为你会给她这个希望,带着她离开这里,去哪儿都好,只要你在她身边,所以她就把希望放在你身上,多么幼稚?多么令人赞叹的天真啊。” 他语气瞬间冰冷:“你觉得自己有资格承接她的心愿吗?少宗主大人?” 场外没有人听见他们说的话,除了荀乐乐刚刚一瞬间的速度让人震惊了一把,很快,众人就觉得有些失望,这不是他们幻想的战斗,那种属于天才之间的战斗难道不是山崩地裂水倒流吗?这是什么情况? 高台上,那些稳如泰山的掌门宗主们一语不发,金帆师太的脸色有些黯淡。他们听得到两人的对话。 春景有些意外,意外于荀乐乐会对自己说这些。有些不安,不安于场外小师妹对自己的情谊。 然后他想了很久,努力不去看俞溪小担忧的脸色,他说:“我认输。” 荀乐乐一惊,随即大怒,猛地将剑锋撩向春景的脖子,然后青冥剑在春景脖子的残影上穿过,他没想到春景的速度更快了。 春景站在荀乐乐原先站立的地方,平静地看着他,然后走出对方的域场,对着高台上行了一礼,转身对台下众人说:“我输了。” 场间一片寂静。 姜寒微微蹙眉,惠安神情不变,舒云眯着眼睛不知想着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狂霸的剑气,春景一下子想起两年前的那道剑意,他下意识转身,看见俞溪小呆呆看着自己,双眼无神,然后软绵绵倒在冰凉的地砖上,身下的血液一直流到自己脚下。 春景的大脑一下子停止运转,他双眼迷茫无措地抬起头看着师傅,惠安道人已经消失在高台上,来到了场间。 惠安伸手放在俞溪小的身上,沉默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没有看向春景,对着高台上的舒云说:“死了。” 宽阔的道场上没有人说话,只有山顶的秋风偶尔穿过,那只盘旋的苍鹰停在山涧一株古松上,歪着脑袋看着下方的人山人海,它感觉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同,本能的觉得最好不要试图飞翔。 春景看着荀乐乐。 舒云看着荀乐乐。 惠安看着荀乐乐。 高台上的众多掌门教主看着荀乐乐。 台下数千名各门派弟子看着荀乐乐。 荀乐乐看着俞溪小,双目通红如血。 “你他妈杀了她!”第一个崩溃的是呼岚,他在高台上和长老们站在一起,此刻他的上半身伸出围栏,左手被马平川拉着,右手上灵气翻滚如沸水,他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脸色通红,满脸涕泪,他右手指着荀乐乐骂着:“你这狗杂种!你杀了她!你杀了她!” “好徒儿。”金帆师太痛苦地闭着眼睛,泪水已经湿了俞溪小的左边肩膀。她口中说出这三个字,声音很轻,传播很广,反响很大。 “狗杂种!你杀了她!”呼岚的师兄弟们咆哮着。 “卑鄙的畜生!你居然杀了她!”如有长老的弟子们咆哮着。 “你这人渣!你怎敢杀了她!”马平川长老的弟子们咆哮着。 “你杀了她!你杀了她!”律宾宗所有弟子们咆哮着。 律宾山顶,悲愤的咆哮声震得山涧溪水断流,天空流云尽散,震得流云宗弟子们不敢抬头,其他门派弟子们热血沸腾。 春景一直没说话,他神色平静,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看着荀乐乐,在等他开口说话。 说什么呢? 春景,你杀了我吧。 春景,求你杀了我吧。 春景,你一定要替小溪报仇,所以你杀了我吧。 很明显,自己想杀了他,所以不管怎么推演,荀乐乐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是这三句之一。 荀乐乐的眼泪终于脱离眼眶,落到银线缝制的鞋面上,他开口了,声音蕴含充足的灵力,他弯着腰冲春景喊:“你他妈为什么反应这么慢!?本来死的应该是你啊!” 春景一下子闭上眼睛。 几千人都被荀乐乐的声音镇住了,瞪大了数千双通红的c湿润的c愤怒的c疯狂的c嘲讽的c嫌弃的眼睛。 舒云对惠安说:“惠安宗主,我这孽徒犯的罪过,不知可否让老道我来承担?”惠安冷冷地看着他,他说:“那么舒云宗主想怎么承担?”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那年一场金秋雪 “俞溪小天资过人,可惜身死道消,对律宾宗是极大的损失,哪怕对于整个大虞修行道而言,也是不小的遗憾,我愿双手奉上《流云散》和《点梅三式》作为补偿,并派遣专门教习来负责教学三年。另外,厚葬俞溪小,让孽徒守灵三年。可否?”舒云诚恳道。 流云宗的长老们和弟子们瞪大了双眼,就连御剑阁的姜寒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每个门派的秘法都是门派的立足根本,被人偷学一招两式,即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其灭口。 而如今,舒云道人居然愿意交出本门两部秘术,可见这个荀乐乐对于流云宗来说,是如何的重要。 “我呸!我呸!呸!我噗!一一一一一一一”呼岚的右腿骑跨在护栏上,左手还死死被攥在马长老手中,他的脸色因为刚刚的不停咒骂而惨白,眼睛红地吓人。 他指着舒云喊道:“去你妈的流云散!你觉得你很大方是吧!我他妈就要小师妹,有种你把那个狗杂种宰了呀!” 马平川看着呼岚嘴角已经拉丝的口水,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紊乱灵力,低声叹了一气。 惠安听完后微感意外,他盯着舒云看了会儿,转头望着金帆师太。 金帆师太伸手轻抚着俞溪小灰白的脸颊,她慢慢抬起头,眼神痛苦而失望,她轻声说:“师兄,十五年前你答应我留下溪儿,十五年来我亲手将她养大,难道你一定要把浩儿犯的罪过怪在溪儿身上吗?浩儿都死去十七年了,溪儿懂什么呀?” 她用极轻的声音悲恸地自言自语道:“这是师兄你的亲孙女啊,你怎能如此呢师兄?” 惠安道人眼神微微黯淡,看着俞溪小始终合不上的眼睑低头不语。 他从来没对俞溪小表达过任何情感,甚至常常视而不见,除了几名资深长老,鲜有人知律宾宗宗主惠安还曾有过一段落寞的家庭往事,即便是俞溪小,也不知道那个好像不喜欢自己的掌门其实就是自己的爷爷。 十五年来无数次的擦肩而过,跨越春夏秋冬,山顶的海棠花儿开了又谢,惠安永远庄严肃穆,神态威严直视前方,似乎什么也影响不到他。小女孩一天天在长大,永远偷偷打量这个奇怪的掌门,丈量着他每一步的标准距离,看着他似乎又白了几分的长发。 惠安一心想着光大门派,人前人后时刻严于律己,时刻提防其他门派的狼子野心,维护律宾宗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确保无愧于历代掌门,完成自己近乎自私的宏愿。 而今唯一一次直视着她失去生机的眼睛,惠安第一次发现那个小女孩已经长到这么大了,竟是如此可爱令人心生怜悯,可惜这唯一一次的祖孙对视,却永远得不到回应了。 惠安今年三百零五岁,早被岁月遗忘的俗名是俞承惠,祖籍是位于新北府春城的一户商贾家庭,独生子,幼年初显修行天赋,拜入南海律宾派掌门心源道人座下,发下宏愿将自己一生奉献给宗门大业,已无族亲遗世。 自今日起,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白来世间走一遭?他一直觉得自己正当年,尤其是刚收下春景的那年,他甚至有点返老还童的样子,此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其实已经很老了,而当他看着自己亲孙女的生命永远停在了最天真烂漫的年纪时,冰封已久的道心终于还是被割不断的亲情猛然一击,有了尘世情感,有了悲伤,他就更老了。 还好我还有春景。他依然没有忘记此时虎踞身旁的舒云道人,他不敢流露丝毫老态。 回忆是毒药,初步症状是有缅怀及伤感的情绪流露。 “我懂了,请多保重,师兄。”金帆师太轻轻抱着弟子的尸体站起来,所有人不安地看着她,然而她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看任何人,开始朝着台阶处走过去。 “我们不要你的功法。”春景睁开眼睛,手指着荀乐乐,对舒云说。 舒云和惠安一齐皱眉。 “我要和他再打一场,生死由命。”春景平静地说。 荀乐乐眼中厉芒暴起,喊着:“来啊!来啊!” 金帆师太没有回头,连停顿一下都没有,她朝着律宾宗的山门走去。 春景难过地看着她的背影,和小师妹垂落的长发,正午的阳光从浸染血液后被风干的发丝间穿过,透着柔和的红光。 金帆师太一步一步走到山门前,弟子们不知道怎么办,纷纷上前,又呆呆立住。 谁都能猜想到师太想做什么,如有长老从高台上瞬身而至,远远的,春景看见如有长老对金帆师太诚恳的劝说着什么,后者摇了摇头,然后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山道上。 如有长老叹息着低下头来。 惠安道人和众人重新回到高台上,不管发生什么事,十年一次的踏青大会还在进行中。 春景不想看着荀乐乐的脸,他更不想说一句话,天空的流云再次沿着一条诡异的线路拢聚到两人上方,只不过这一次,人们震惊地看到,掌控流云的不是流云宗的荀乐乐,而是连剑都不曾拔出的春景。 惠安道人的眼睛一瞬间瞪了起来。 荀乐乐癫狂的大笑着,然后大哭着,再次发出嚣张的狂笑声,然后瞬间拔出青冥剑化成一道青光冲了过来。 春景的气势猛然提高,灵力从御神中期一路狂飙到御神境巅峰,惠安猛地站了起来,舒云露出一丝担忧。 天空中,原本令人赏心悦目的清淡流云变成了成千上万片碎块,纷纷扬扬,一时间,正值金秋时节的律宾山仿佛下了一场雪。 然而美丽总是短暂的。 成千上万片雪花,在距离擂台约莫二十步的时候,瞬间变成了成千上万片寒光闪闪的利器,拖着长长的白色流光,铺天盖地般砸向荀乐乐。 荀乐乐的域场顿时变成了巨大的寒冰刺猬,接连不断的飞雪利器撞击在域场的灵力屏障上,纷纷化为细碎的冰晶,在擂台边沿形成一个亮晶晶的大圆。 荀乐乐面色凝重,一边向灵力屏障注入大量能量,一边防止春景趁机bà一 d一ng,然而对方没有这么做。 在台下众人屏住呼吸的时间里,灵力屏障终于发出一道细小的碎裂声,一条肉眼几乎不可见的裂纹刚刚出现,就猛地插进一片寒冰雪花,荀乐乐很吃力地举剑。 半盏茶的时间,天空的飞雪渐渐消失,脸色惨白的荀乐乐终于得到休息的机会。 他却开始朝春景发起猛烈进攻,青冥剑意划破长空,吹散落地后还没来得及融化的冰晶。 姜寒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浑然不觉自己看上去白皙柔长的右手已经抓得围栏爆裂开来,其他诸位掌门也是瞪着一双精光乍现的眼睛死死盯着春景。 拔剑吧,快拔剑吧! 荀乐乐发现自己无法刺中对方,重力域场完全失去效果,他有些疑惑,春景什么时候学会了自己的流云散?难怪他刚刚对师傅说不要我们的流云散。 这个家伙还能再天才一点吗? 为什么小溪都死了,他依然没有反应,道心依然不受影响? 这么薄情寡义的混蛋,小溪为何那么喜欢他,甚至为他去死? 荀乐乐越想越疑惑,脸上的泪水就越多,内心狂跳不止。 他将青冥剑的八十八种招式减化成一招,带着暴虐的青芒朝春景刺了过去。 春景还是没有看他,手中的飞雪剑发出剧烈的颤鸣,似乎对于这一场注定饮血的战斗期待了多年。他闭着眼睛,灵力在空气中感受了一处空间裂痕。 是了,荀乐乐的剑法又精进了,由八十八招缩减而成的一剑,神挡杀神,万法皆破,导致空间都被撕出裂痕。 他闭着眼睛,“看到”在那道空间裂痕的边上,一道刺眼的青光划出的弧线,春景觉得弧线的弯曲程度很美,在弧线左边的一个节点看起来更是美妙至极。 于是,他右手抓着飞雪的剑柄,朝着那个节点轻轻抽了过去。 巨大的嗡鸣声导致上千人的听觉短暂失灵,人们看着彼此,张着嘴巴互相比划着,却奇怪什么也听不到。 他们无奈,只好把目光转移到台上,然后看见流云宗的未来宗主荀乐乐,从一团青白混合的灵力中疾飞而出。 然后。 撞碎了律宾宗那根雕满仙鹤与神兽的巨型石柱,撞塌了律宾宗偏门前的高耸影墙,撞歪了律宾宗的青铜巨树,一直撞到诸位掌门脚下的岩壁上,在听不见一丝声音的情况下,乱石激射而出,烟雾腾起,山岩被硬生生撞出一个ēi xg山洞。 渐渐地,嘈杂的声音响了起来,先是如同苍蝇一般的嗡嗡声,再到溪水一样的哗哗声,最后变成山崩地裂的轰鸣声。 “好样儿的!抽死这个畜生!哈哈哈!”呼岚冲着春景远远地叫喊,一边大笑着一边狠狠擦掉眼泪。 “师兄!”流云宗的弟子们急忙冲过去。 舒云和惠安等众人一语不发,走到山洞前,人们看到荀乐乐像条死狗一样躺在碎石堆上,双目无神地睁开着,口中汩汩流出血浆,他的胸前凹了一大块进去,左臂以一种恶心的扭曲姿势软软搭在一块石头上。 舒云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走上前去,将手搭在荀乐乐的胸口,大量灵力灌注而入,人们听到骨骼被强行扳动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春景今年十六岁,是十年一届的踏青大会的第一名,也是律宾宗未来的宗主,更是大虞帝国屈指可数的御神境巅峰修行者。 他十一岁就将律宾宗长老们都感到头疼的轻鸿诀修到八重境界,十二岁达到御灵巅峰,十五岁突破御神境,手持穷蝉大师生前所铸三大名剑之一的飞雪剑。 他是全天下年轻一代人的骄傲和很多人终其一生也遥不可及的巅峰。 姜寒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带着无限的赞美与微微的惋惜之情说:“你应该拔剑的。” 春景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拔剑,他想杀了荀乐乐,但看到对方此时的模样,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走过去再补上一剑。 他看着细纱遮面眉如远山的姜寒,想要解释一下太久没拔剑所以遗忘的事实,最终他只是苦涩一笑。 他转身望向山崖阴影中的山道,金凡师太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唯有赛场上小师妹一大滩冷却的血液还在触目惊心。 他终于滴下了泪水。 半个月后,春景来到惠安道人的禅房,他直直看着自己的师祖加师傅,平静地说:“其实您当时可以阻止的。” 这是责难,是彼此心生罅隙的前兆。 惠安直视着他,他知道春景说的是什么,是的,他是能阻止荀乐乐那一剑,能阻止俞溪小的死亡,只要是他惠安想阻止的事情,他就能阻止。 他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冷冷地说:“你应该拔剑的。” “你拔剑,流云宗那个小家伙就一定会死。” “荀乐乐会死,而舒云一定无话可说。” “荀乐乐死了,流云宗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弟子来继承宗门大业。” “律宾宗有你,他流云宗什么也没有,凭什么敢和我们斗?” “比起宗门千年来的传承和大业,区区一个俞溪小又算得了什么?” 春景呼吸急促起来,心中气愤不已,惠安看得出来,春景还是太年轻太不懂舍得了。 “我们律宾宗屹立大虞将近两千年!这已经不能说是一个门派那么简单了春景,这是长达二十个世纪的古老传承啊,是历史!还能有什么事情比壮大本门更重要?” “你以为修行是什么?让你满天飞着去打家劫舍去炫耀去享受物质生活的吗?你以为人类诞生至今,那些名留青史的大修行者们是怎么成就他们的霸业的?是不断的牺牲!是要付出代价的啊春景!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修行就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修炼成一种不知道怎么称呼的怪物的,你知道山下那些百姓看我们的时候是什么眼神吗?敬慕?是害怕啊!这他妈就是修行的代价啊我的好徒儿!” 惠安终于在自己心爱的弟子面前放下了坚硬的外壳,他就像一个卧病在床的寻常老人一样,瘦弱而苍老的身躯满是岁月的创伤,苦口婆心劝导自己不懂事的孩子,他无比落寞地低头看着手中代表掌门身份权威的清空宝精拂尘,声色凄然的述说着。 “我已经三百多岁了,我这一辈子经历过虞皇继任大典,经历过皇甫渊大动乱,经历过无数次战争!一个个年轻的天才生命在凋零,在一个个的大时代面前,这些都不重要了。春景,我现在还求什么呀?我就想着,要把一些好的东西传承下去啊,这是无数先辈们的智慧结晶,是大虞的立国之本,人类的惊世瑰宝啊,可是怎么到了你们这一代,那些真正重要的东西都他妈还不如儿女情长珍贵呢?” “你们是年轻,我难道没有年轻过吗?我是一生下来就深明大义就饱经风霜的吗?我是懂得取舍!我愿意牺牲敢于牺牲!你是注定要接手宗门的,你看看外面满山的几千师兄弟们,他们都很年轻,都对宗门的将来充满希望,前途不可限量,几千人的人生啊,加在一块难道也比不上你一个人的吗?你要对他们负责的!你不可以把自己当成普通的年轻人,你要看清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啊春景,你不可以这样不分轻重!” 在这一刻,律宾宗的宗主惠安道人不是高高在上的天人境大修行者,他就像一个恨铁不成钢的农村老头子,把手中那象征尊贵与权力的拂尘不停地c重重地摔打在床沿上,苍老的双眼溢满浑浊的泪水,他生怕春景如同六十年前的莲叶一样扶不上墙,他再也承受不住那种类似绝后的创伤了。 春景像是不认识自己的师傅一样,他眼睛一下子红了,他几乎是咬着牙齿在说话:“那是你们的时代,不是我的!”然后他跪下对着惠安道人深深行了一个大礼,像拜师礼那么大,退出禅房时用脚勾住房门狠狠带上! “我命令你给我回来!”春景擦着眼睛大步离开,毫不在意身后师傅近乎绝望的嘶吼。 第二天清晨,马平川长老的胞弟马继长老敲开了惠安道人的房门,对他说:“师兄,他走了。” 惠安闭上眼睛,半晌,他有些疲惫地说:“找到他,带回来。” 春景将来到律宾宗之后得到的全部东西除了飞雪以外,都留在房间里,他在南海鼎鼎大名的南大街买了两坛五十年窖藏的南海红桥酿,几件名贵皮裘,一堆东海望本土没有的美食和木匠工具。 他和一个盐商商量了一会,给了点钱,订下了第二天去东海望的商船的一间狭小客舱。 船行驶到黑豚湾时,距离东海望的临街码头还有一天半的时间,马继长老c如有长老和五名一直对自己照拂有加的长老,踏着海浪停在甲板上。 春景坐在一张海豹皮制的柔软蒲团上看书,海风吹着他双鬓的长发,他逆着阳光看向七道模糊而极端强大的身影,叹了一口气。 五个月后,春景终于取得惠安的同意,可以回东海望一个月。 他在上次花光了全部积蓄,这次,带着呼岚和一众师兄弟凑集的纸币,买了两坛红桥酿,踏上了归程。 他看到遥遥海岸上那一抹令人心神安宁的天蓝色竹林。 他闻到矮山小院里传出来的自幼就一直在吃的菜肉粥的清香。 他想起小师妹以前也会偷偷带菜肉粥给他吃。 于是他泪流满面,不敢进屋。 莲叶一边埋怨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脾气太臭,越来越不听使唤了,一边掀开塞满干藤草的小院门,看到离家五年的孩子站在门口。 他揉了揉眼睛,嘴里嘟哝了几声,以为自己眼花了。 肯定是眼花了,春景这孩子是自己一手带大的,从来没哭过,怎么会像这个年轻人一样没出息? 然后他听到那个年轻人说:“老师,我在踏青大会上得了第一名。”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寒山夜雨 春景看着十年未见的荀乐乐,过去的种种瞬间涌上心头。 他曾试图忘掉小师妹的死,长久的痛苦悔恨令他在某段时间里无心修行,终日关在屋内,不论外面众人怎么开导刺激也没用。但他也就试了一天。 为什么要忘记? 仇恨往往比幸福更能使一个人记忆悠长,如果天下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能忘记,那什么又是好的事情? 他明白荀乐乐为何知道自己在这里,毕竟流云宗弟子耳目众多,也许自己刚从东海望出发,流云城就收到了消息,然而他想不明白,流云宗为何会同意荀乐乐来找自己? 即便荀乐乐躲过了师门的重重布置,那他又是如何躲过舒云道人的视线?舒云默认他来的,或是支持他来的理由也都不成立,十年前自己可以用剑鞘将其抽成活死人,十年后对方就有能力应对了? 春景想不明白,但唯一的dá àn也只能是正确的dá àn,荀乐乐不是来和自己比剑的。 他静静地看着对方,寒山的夜雨冰凉而磅礴,闪电每每亮起,荀乐乐身后的山涧就越发漆黑神秘,如同巨兽大张的口腔。 荀乐乐看着春景,雨水从他的头顶浇灌而下,眼睛却没有被雨水遮挡,春景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灵力。 春景皱眉。 “我一直在等你,”荀乐乐的声音有些嘶哑,他面无表情地说:“从我被你打败那天起,我就在等你。” 春景身体笼罩的灵力屏障自上而下闪烁了一层,他问:“什么时候不能修行的?” 荀乐乐依旧面无表情,他抬起右手,将青冥剑横放在眼前说:“休养了五个月,我感觉不到灵力的运转,那时起,直到现在。” 春景沉默了一会儿,他能理解一个年纪轻轻的御神境修行强者,在突然发现自己修为尽散后的奔溃,也能体会当对方得知自己有可能终身无法再修行时的绝望。 如果说这是荀乐乐为俞溪小的死而付出的代价,这代价依然过于沉重了点。比死亡更令人恐怖的是,生不如死。 他说:“此刻你等到我了,如何?” 荀乐乐咧嘴笑了一下,雨水流进嘴巴,表情很是嘲弄,他有点弄不清究竟是在嘲讽自己还是春景。 他说:“如何?如何。又能如何?我想了十年,有件事情一直想不明白,从听说你离开东海望朝中州赶来时,我才知道,原来问题的dá àn始终在你身上,所以我要来找你。” “你只是站在这里,”春景说:“最终还是我找到你了。” “你不想听听是什么问题吗?”荀乐乐放下剑问。 “是的,”春景说:“一个你十年都想不明白的问题,谁都想问问是什么,然而,即便我能解答,为什么要告诉你dá àn?让你再困惑十年,岂不更好?” 荀乐乐闭上眼睛,良久,他睁开眼睛说:“看来我们日子都不好过,连你都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春景摇摇头说:“你错了。十二年前你来律宾宗是个错误,十年前你杀了小师妹是个错误,如今你找到我,还是错误。你一直都在错误中行走,你的师门从来没有替你指过属于你的道路,你却不自知。” 荀乐乐安静地听着。 十年时间可以让一个人思考很多问题,可以将一个刚刚通灵的幼苗培育到明悉,也可以使一个行事鲁莽的少年变得极具城府。 更能使荀乐乐这样的人,想清楚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偏着脑袋自嘲一笑道:“我的路?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春景听到这句话,眼神开始冰冷。 一道比之前更加暴虐的闪电划破长空,山涧亮如白昼,紧接着一声炸雷,暴雨更像是从天空直接倒灌下来一般。 在闪电照亮山涧的短暂瞬间,不远处山顶一棵苍老的矮松下,一名脸色凝重的年轻男子蹲在那儿,双手中的精致bi sh一u正在接受暴雨的冲刷,上面的血液顺着血槽流到岩缝中,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下方两人。 年轻人没有泄露出一丝灵气波动,整个人仿佛融入了大山,因为他把自己当作石头一样,不止是呼吸,就连心脏的跳动频率都被压至危险的程度,任由雨水冲刷。 他身边黑硬的岩石堆旁,横七竖八足足躺了不下十五具尸体,堆成了小山。 这堆尸体左胸前的银色祥云标记在暴雨中显得很是苍白,比尸堆稍小点的强弩堆上,寒光闪闪的数百只弩箭还没来得及发射一支出去,此刻就成了毫无杀伤力的废柴堆,在雨水冲刷下,显得颓废凄惨。 应该说多亏这场雨巧妙地掩饰了血腥味儿,还是说这群人挑了个送死的好时候? 荀乐乐说:“当我接受这个事实之后,我突然有一个疑问,如果春景知道自己其实已经为小溪报了仇之后,他会不会开心?以及,他会不会后悔?” 春景一愣,他知道荀乐乐所说的事实指的是不能修行,但他不明白对方的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自己已经为小师妹报了仇? 他随即明白了。 荀乐乐不能修行这件事发生在十年前,然而律宾宗却从来没有收到过消息。或许这是舒云道人能为荀乐乐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便是保他安全。 而对于一个曾经站在御神境这种高度的修行者来说,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跌回到原点,而且甚至连重新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这种打击力度是毁天灭地的。 他能想象到,或许在一个个不为人知的夜晚,因为长老们日益变化的眼神c同伴们不经意间的话语而导致绝望的荀乐乐,不止一次向自己挥动过屠刀,然而都被暗中看护自己的长老制止了。 如果一个人一心求死,外人想要阻止他的难度,仅限于扶持一位没有丝毫上进心的皇子去争夺帝位。 当然这是指凡人,对于舒云这样的天人境大修行者来说,让自己曾经的宝贝弟子无法自杀,只需要动动手指封了对方的一切行动力就好。 甚至有个更为恐怖的“保护”方式,流云宗使用某种为正派所不耻的秘法,让荀乐乐当了十年的傻子一一一一一一曾经的天才少年荀乐乐,曾经极有可能成为流云宗下一任宗主的荀乐乐,连自己的思维都被他人所掌控。 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忘记了发生过的事情,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个人,他只知道饿了就抓起什么都往嘴里塞,困了也不管处于什么位置倒头就睡。 没有痛苦,没有绝望,舒云只要他活着,直到哪天真的没了耐心,就送到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自生自灭好了。 春景明白了,自己在踏青大会上那最后一击,其实已经让荀乐乐痛苦绝望了十年。而当时御剑阁的姜寒和师祖惠安道人,甚至包括他自己,还都觉得有些可惜了。 春景应该拔剑的。 春景拔剑,荀乐乐一定会死。 现在想来,当时的一时不忍,以为自己放了对方一马,其实远远比在当时一剑杀了对方更加残忍。 原来如此,可笑自己十年内心病难除,导致修行止步不前。 但春景开心不起来,他看向荀乐乐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又开始思考荀乐乐的后半句话,自己为什么要后悔? 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 “你苦苦思索十年,就是想知道我会不会开心?”春景问:“这对你有什么意义吗?” 荀乐乐似乎有点感慨地说:“意义这种东西,只有在事情发生之后才会体现出来,比如你用剑鞘将我打成废人,这就是你使用剑鞘的意义。” “然而对我来说,我不可能再对你有什么报复能力,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因此就只能来猜测你是否开心了,万一你不开心,还要将我杀上一次呢?这就是这个问题对我的意义。” 春景觉得这是可笑的谎言。 谎言就是谎言,能称之可笑,是因为编得不用心。 毕竟,即便成为不能修行的凡人,荀乐乐也不会是废人,他的成就绝不仅仅只限于修行方面,因此春景看向对方的眼神有些复杂。 上一次有这种复杂的眼神,是在和百花谷的樱花少女博斗时产生的,因为自己怀疑对方是脑残。 荀乐乐看懂了春景的眼神,他惊讶地感应到自己内心深处有一丝恨意,但很快的,恨意就变成了怜悯,最后,他有些无奈地说:“你不开心,那你就只能后悔了。” 雨势渐渐弱了,天空阴云退散,难得的出现半轮明月,山涧里有了微光。 空气开始新鲜起来,不再使人感到呼吸不畅。 满山植被经过一场暴虐的夜雨冲洗,变得越加精神抖擞。 春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怜悯,他很好奇对方还能有这种情绪,不过他更好奇对方说了两次的后悔是什么意思,难道说? 于是他问:“你带了多少人?” 出乎意料的,荀乐乐没有露出阴谋被识破时应该有的惊恐表情,他回过头朝着崖顶淡淡看了一眼,然后回答:“本来是十七人,现在只有我一个。” 春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最后脚下一点,在山涧崖壁的凸出石棱和植被上借力,飞身上了崖顶。 荀乐乐抬头看向空中,圆月在松枝间显得神圣光洁,一道身影在这神圣月光里迎雨而上,身法优美如同壁画中的飞仙一般。 他的微笑有些苦涩。 崖顶本来应该有一堆不下十五具尸体的人堆,此时只有一个大到令人匪夷所思的新坟,看着就像一座小山包,最上方还被顽童恶搞一样插了三根树枝。 一个年轻人正坐在坟堆边的石块上,借着快要停息的微微细雨搓洗着满手泥浆。 突然间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前,年轻人仰起脸一看,明显有些意外,随后无奈地甩了甩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这么快就聊完了?本来还想洗干净了再下去见你们,这么急干嘛?师弟,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看着莫名出现在这里的呼岚,春景眉头紧皱。 春景:“到底怎么回事儿?” 呼岚:“反正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汤臣:我可不是本地人 言景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他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看到师兄正在往火堆里添加枝条,外面清新的山风吹进来,他眼神明亮了些许。 “饿了吧?”春景递过来一块加热过的馅饼,里面是红豆和糯米,言景说有点儿渴。 “今天就到新北府的春城住一晚,明天下午能到中州。”春景递过去一杯热水说。 言景吃饱喝足,站起来伸展一下腰肢,走到洞口蹲在一洼清水边洗把脸。 他对正在往乌麟马身上安装行囊的春景说:“师兄,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去中州,如果只是带我开开眼界,东海郡不是还有好多地方吗?实在不行,新北府就可以了呀。” 春景回头笑着问:“你想说什么?” 言景苦着脸说:“我不想骑马了,屁股疼,大腿也疼,睡了一觉好点了,现在看到马鞍,腰又开始酸了。” 春景看了他一眼,表情不可置否,言景连忙说:“好了好了,这点苦都受不了,还怎么谈以后的修行?去!” ······ 远远的,两人看见春城高大的城楼,城墙上长长一排手握长矛的军士终日站守,统一颜色的旗帜迎风飘荡。 他们随着早起赶到集市里贩卖杂货的百姓一同排队进城,城守军偏偏没有对他们例行检查,就招招手通知放行。 穿着崭新军甲的智迁小声询问身边的军士:“林哥,大人为何会破例?” 军士转身看着刚刚过去的两人说:“虽然你是新来的,但是你不会不认识他们的坐骑吧?什么人能堂而皇之地骑着乌麟马?” 智迁平静道:“我知道那是乌麟马,但是,那个小孩儿,难道也是个修行者?我们城守军都还只能骑着普通战马呢。” 林哥看了一眼不远处低头吃草的战马,有些羡慕道:“修行者的世界,哪来那么多道理可讲啊?” 智迁听完沉默一会儿,缓缓说:“此人真神俊。” “嘿嘿,神俊吧?你要是知道他是谁,就不会这么想了。” “林哥知道那人是谁?” “南海律宾宗未来宗主春景啊。” “春······他怎么会来春城?” “不知道。可能是听说下雨天,春城和春景更配吧。” “······春景和任何城市都般配好吧林哥?” 在言景瞪大眼睛四处打量时,身下的乌麟马突然停住了,他回过神来看到师兄已经下马,静静看着前方。 一个形象邋遢随意的男子慢悠悠朝二人走过来。 这个人的穿着和大虞百姓不同,一件浅色短衫做工比较粗糙,两只手臂有一半露在外面,环抱在胸前,左臂上纹着繁复而诡异的图案。 他黑色的裤子肥大无比,用一条质地上乘的布带缠着,左腰插着两把怪异的c长短不一的兵器,是刀还是剑暂且不谈,他的鞋子,居然是木头做的。 言景好奇地打量这个似乎是外地人的男子,春景已经走上前行礼,轻声说:“原来汤队长在此。” 男子手指勾了勾下巴的胡渣,随意道:“宗主真是客气,见谁都行礼。” 春景笑道:“不敢当,师祖还健在呢。” 汤臣一愣,没想到春景说话会这么直接风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周围来往人群不禁好奇地看着这个发髻也怪异的青年。 待他笑完后,抬头看着还在马背上盯着自己的男孩儿,问道:“他就是言景?”春景点头。 汤臣又问:“什么境界?别说是明悉境巅峰,我害怕。你们蓝竹小院里出来的家伙,没一个是正常人。” “小师弟还未开始修行。”春景带着隐隐担忧地回答。 “这倒怪了,有莲叶这样的老师,还有你这样的师兄,喂,小鬼,你不赶紧下来还等什么?大叔我可不会把你抱下来。” 言景慌乱着爬下马背,快步走到师兄身边,春景伸手轻轻搭在他的右肩上告诉他不用害怕。 汤臣理所当然走过去,伸手拉着乌麟马的缰绳,和春景一人一匹,往主街里走。木屐踩着雨水冲洗过的青石板路面,发出比马蹄还要清脆的声音。 不等春景开口询问,他说:“本来你们明天才能到流云城,但是大人不打算等了,让我过来接你们,今晚就去中州。” 春景不明所以,问道:“接我们?” 汤臣也是一愣:“你不知道?大人有点急,说直接带你们去就行了,我以为他有事先通知你们。” “不知大人着急何事?”春景问。 “呐,就这家,,边吃边说吧。”汤臣打着哈欠说道。 酒楼内一名伙计跑出来将二人手中的缰绳接过去,另一名伙计迎着三人上了二楼的一个独立房间,汤臣事先定好的。 很快,一桌略微清淡的菜肴面点摆在桌上,汤臣起身给春景面前的酒樽斟满,言景好奇地看着这个不动声色间转变态度的大叔,后者带着戏谑的笑意看他一眼,举了举白瓷瓶问:“喝点儿?” 言景正要谢绝,后者已经把酒瓶放回桌上了。什么嘛?完全没打算过问我的想法好不? 春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问道:“汤队长,流云城出了什么事吗?” “准确来说,是流云宗出了什么事吧。”汤臣自顾自灌了一口。 春景说:“自十年前廖神将接管流云城,流云宗至今没有说过什么,他们能出什么事儿?” 汤臣微嘲着回答:“他们就算有想法,又能说给谁听?让大人接管流云城,是圣皇的意思,他们岂敢有想法?不是这件事。” 言景自从开始学习认字以来,被莲叶和师兄监督着读了很多书,学习能力很强,但是他读的大多是莲叶强行给他安排的阅读计划,所读书本也大多是一些地方杂记和奇闻异事,捎带着一些律法和礼记之类的。 见师兄与汤臣的对话他插不上,一开始也就安静吃着自己的糕点,突然听到关于虞皇的事情,他心中莫名一阵悸动,眼前一黑,脑海里瞬间响起各种奇怪的声音,但都转瞬即逝,他以为是昨夜没休息好,也就没当回事,不免好奇心大起,直接插话道:“圣皇不是将流云城赐给流云宗当作封地吗?为什么又要安排廖信元神将去当城主?” 汤臣用眼神询问春景:你们怎么教徒弟的? 春景无奈说:“小师弟最近两个月才开始学习认字,看的书却一点不少,因此需要我和老师不断的解释他看不懂的地方,随意插话养成了习惯,怎么汤队长你有意见?” 汤臣颇为夸张地笑道:“我他妈怎么敢对东海望蓝竹小院里出来的人有意见哦?” 他对言景耐心说:“大虞的每一寸土地都属于圣皇,这点是毋庸置疑的,而与此同时,圣皇就需要承担我们无法想象的压力,要对他的子民负起责任,因此,不管圣皇将城市领土赏赐给谁,一旦发现接受赏赐者不能使当地的百姓生活有所提高,人均收入以及百姓应有的权利得不到重视,导致百姓心生怨念,那么就会重新安排人去接管这片领土。” “当然你也不要误会,重新安排人接管,不是说收回了圣皇的赏赐,只是协助接受赏赐之人更合理有效地管理领土,毕竟,都是大虞的子民。” “然而,就拿流云宗来说,当年圣皇将流云城赏赐给该宗门,但是他们修行者不善管理民间俗事,而旗下的各部门官吏都属于流云宗的亲信,出现大量假公济私和冤案假案,导致民怨四起,最终结果就是,流云城乃至中州的各个行业经济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失。” “十年前,圣皇接到掌管国库的财务大臣也就是王书雅大人的汇报,噢,这些大官的名字你也顺便记住。他声称财务部在进行对各方州府历年上交的赋税总量对比统计时发现,中州的赋税已经连续五年呈现不同频次的下降波动,预计将在未来三十七年八个月后,出现财政赤字情况。不得不说,那些账房先生的账面做的太难看了。” “在汇报前他们安排人去到当地暗中查访,流云宗在管理层面出现断层,新老官员上任时的各种工作账目交接地含糊不清,而当时的城主,也就是流云宗目前的二代长老胥奇方。” 汤臣说完这些话后,看向春景说:“其实各州府发生官员tān u情况很普遍,但都不算过分,偷吃的数额极小,而且账目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流云宗的吃相太难看了,朝廷已经看不下去了。而这次,就是这个胥奇方长老,居然胆敢吞并军部物资,这是碰了大虞朝廷最不能碰的逆鳞啊,人证已被我们保护起来,但由于缺乏物证,大人目前正在暗中搜查。” 言景瞪大着眼睛,他想不到自己一出来就会遇到这些从未遇过的事情,它们真实而又残酷,像吃饭喝水一样紧紧连接在一起。 幼小的言景发现,老师和师兄打算向自己清楚地展示这个现实世界的全貌,然而现在还只是稍稍掀起一个边角,他就已经被庞大的社会学中小小的一个斑块震住了。 他抢在师兄之前发问:“后来呢?那个城主被撤掉了之后呢?” 汤臣往嘴里塞一块甜瓜片,随意道:“自然是将流云宗每年的收入减至一成,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问,他们之前的收入从流云城整个城市所有税收中取得四成,另外六成是要交到中州府的,而整个中州府一年的税收,按大虞律法规定,四成交到国库。” 言景若有所思。 春景问:“那个长老,现在还活着吗?” 汤臣伸到一半的筷子停住,言景倏地抬起头。 汤臣无奈道:“不亏是春景啊,关注的问题永远这么犀利。他死了,理由是公然拒捕还打伤相关人员,我干的。大人不想让他咬出更多人来,估计朝廷也不想看到,反正也钱罚了,人也杀了,就当是给流云宗一个警告,毕竟不是小门派,整座城都赐封了,那么多百姓看着,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春景静静想了一会儿说:“既然已经处理了,神将大人只需编撰一个证据确凿c嫌犯抗捕的由头上报便是,何须我来?” 言景心里一寒,师兄居然轻易说出这样的话,这种不走法律程序直接私下裁决他人性命的事情,难道师兄也做过? 汤臣表情变得很是凝重,他说:“若只是如此,我们自己就处理好了。在对胥奇方动手时,我们意外得到了一条消息,关乎到整个大虞安危的消息。但现在我不方便说,等见到大人后,我们再详谈吧。” 春景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 三人并不是很饿,所以这顿饭吃地有点无趣,汤臣把话题转移到言景身上,问他:“小鬼,你怎么还不修行?” 言景奇怪地问他:“为什么大人总是喊我小鬼?我又不是鬼。” “在我们那边,小鬼就是小孩儿的意思。” “大人是什么地方的人?” “反正我不是本地人,别打岔,你为什么还不开始修行?” “没兴趣就不修啊,又没人逼我。” “噫?我居然无言以对。”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异邦人的来意 三人用完午饭后,汤臣缠着言景问了些生活上的小事情,考察一番他的读书成果,然后扯一些有的没的,弄得言景几次想逃跑都被春景笑着劝回了。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汤臣走到窗边,推开窗棂往外看了会儿,回头看向春景说:“走吧?” “嗯。”春景点头。 汤臣看着言景在乌麟马边上跳了半天,始终无法爬上马背,但他也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见春景想要过来帮忙,他伸手拦住,用眼神示意春景等待片刻再说。 言景似乎知道两人的打算,也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成功,令三人意想不到的是,三匹乌麟马相互间低声嘶吼了一下,言景的那匹居然四肢跪地,马首轻轻拱着言景的屁股。 汤臣意外地看向春景,后者也是有些震惊,大虞的乌麟马虽说忠贞不二,但傲气有时比人类还大,从没听说过有这种事件发生。言景一惊之下,笑嘻嘻地上了马背,不停抚摸马脖子表示感谢。 三人一路快马加鞭,直到月上树梢才赶到三百里流云城。 刚一进城,春景就敏锐地察觉有人暗中观察自己,他余光看去,几个身穿流云宗服饰的青年在交头接耳,其中一人点点头迅速离去。 汤臣随意看着满城灯火,对于流云城的夜夜笙歌早已习惯,他虽然没有看向春景,但却开口嘲讽道:“也不知流云宗怎么想的,天天把高级弟子放出来四处溜达,不仅如此,就连城防军和消防军里都有他们的弟子。打算架空军部?刺探谍报?真是笑死人了。” 远远的,城主府灯火通明,汤臣将乌麟马交给府中侍卫,眼中带有一丝疑惑。春景感受到对方的变化,轻声问:“有情况?”汤臣摇头,说道:“十年前大人为了救我,失去右腿之后,向来不喜欢过于明亮和喧闹的地方,我从未见过城主府这么晚了还亮如白昼。” 汤臣伸手握拳,遮住嘴巴像是着凉一样咳嗽两声,不远处的黑暗中悄然走来一名样貌平平的青年,汤臣继续盯着客厅正门低声问道:“里面有谁?” 身穿黑衣的青年意外地看着春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惊喜,他同样低声回答:“上午来过两个挪威人,听说是商会会长,现在在里面的是肯索斯利亚国和埃尔叙邦国的商人,还有三个来自太阳神山的,听说是例行访问,全他妈用商人的身份。” 春景心中微惊,轻声问:“怎么都是亚特兰蒂斯的附属国?” 汤臣同样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问道:“烈阳大陆没动静?” 黑衣青年脑中略一回忆,摇头说:“赛伦国那边的绣衣御使并没有传来什么消息,我们的人近几个月也没有发现有其他异邦人靠近流云城。” 汤臣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青年再次悄然融进黑暗,似乎从未出现过一般。 正当三人在门口停留时,客厅内传来一阵喧闹声。五个服装明显华贵却太过lg lèi的男子,在一群副官的陪同下走了出来。言景惊讶地发现,他们居然有三人的头发是金huáng sè的,而且皮肤瘆人地苍白,眼睛还是碧绿色的。 相同的是,五个人的情绪似乎都很愤懑,用言景听不懂的语言在和几个始终保持平静微笑的大虞官员诉说着什么。当五人走过春景几人身边时,眼神皆愣了一下,随即立马回到原先的抱怨中,掩饰地就像没看到三人一样。 等到五人上了马车离去后,言景问:“师哥,他们说什么?” 春景警惕地看着对方远去的马车,随口回答道:“他们在说我们大虞的人民很没礼貌。” 三人顺着楼梯来到六楼,就在言景惊叹于城主府的室内装饰极端奢侈之时,汤臣推开了长廊左数第五间房门,大虞第七神将廖信元大人正站在观景廊前,端着酒樽,看着楼下的繁华沉默不语。 他今天换了一身银白色的锦袍,装上了靖康大师关门弟子华生为他定做的义肢。他依然保持在大帅府的习惯,夹杂少许银丝的长发没有加以任何装饰,直直垂在背后,眼神有些坚毅,有些冷漠,还有些淡然。看上去更添一种神秘莫测的诡异气息,与春景曾经见到的那个气吞万里如虎的得意统帅相差甚远。 廖信元缓缓转过身来,微笑道:“春景,好久不见。” 春景行礼,笑着说:“难为大人还能记得我,十年没见了。” 廖信元望着有些紧张的言景,感觉这个小孩子和十几年前第一次见到的春景,竟有几分相似,他不免稍稍缅怀了一下曾经睥睨天下的年少轻狂,他眼带笑意,没有说什么,示意三人坐下。 “想必你们律宾宗,已经知道宫里发生的事情了。”廖信元放下酒樽正色道。汤臣眼神询问他要不要把言景带下去,他轻轻点头。 春景想了想,问道:“不知大人说的是哪一件事?”廖信元说:“自然是最不可思议的那一件。” 春景眼神渐渐凝重起来,他想起几个月前宗内高层会议时听到的那个惊人的消息,似乎不敢相信地问:“圣皇他真的遇难了?”廖信元闭上眼睛,其实他又何尝不是至今也不敢相信圣皇会遇难? 圣皇可是圣人境的大修行者,大虞建国八千年来,修为达到圣人境的修行者一只手数的过来,他们都是对大虞做出了天大的贡献才会被推举为下一任虞皇,而每一代圣皇退位后都是进入了皇陵,所以大虞历史上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两位圣人境的大修行者,听说其他大陆的国家也是如此。 这种听起来有些不真实的不成文规定,据说是为了维护每一任君王的无上权威,毕竟圣人境的大修行者早已不能算是一个“人”了,虽然不会有哪个皇帝会发神经去为难一个圣人境的修行者,但万一对方出于某种原因公然对抗皇权,又该如何呢? 数千年前,南坞阁的学者们就着大虞皇位交接的做法,针对这种匪夷所思的现象做出了一系列大胆的设想,他们认为,自大虞第一任圣皇设立皇陵伊始,真正的秘密就已经存在其中了。 皇陵里有什么?一时间,各地学者和百姓甚至包括官员在内都在猜想,首先排除了皇陵里存放巨量奇珍异宝和修行物资的想法,毕竟那些东西对于圣人境来说,已经毫无用处了。 绝世美人?提出这种想法的人在第一时间内被世人翻白眼翻死了。 不管怎么说,一个圣人境的修行者都堪比半个国家的军事力量,大虞的历任虞皇怎么会同意让一个圣人离开呢?很快,聪明的人就意识到,自己不该以普通人的身份去揣摩圣人们的心思,最起码也要做到换位思考。 假如我历经万千磨难修行到了圣人境,已经屹立在世间最巅峰了,成了世间各国以及无数名门大派争相交好的无敌存在,世人追求的所有东西我都可以轻易获得,那么我会做什么,以及我还在追求什么呢? dá àn是:成仙的方法或者有关仙人境的任何资料。 消息不胫而走,举世皆惊,各个国家纷纷派出首相等重量级官员不远万里前来大虞,带上本国最崇高的交好意愿与巨量珍宝,希望能从大虞得到有关成仙的任何资料。 不仅如此,朝中一些人也希望圣皇能满足百姓的好奇心,至少在修行界,成仙奥秘理应共享,成与不成,皆凭个人机缘。 为此第三任虞皇不得不多次发出声明,希望世人不要被谣言左右,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场面话,总结下来的意思就是我大虞压根没那种东西,即便有,你们能修行到什么程度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春景想起刚刚见到的情况,问:“刚刚出去的那五人,看我和汤队长时的眼神,明显是事先调查过我们的,恐怕,他们和大人您说的不止是成仙的资料那么简单吧?” 廖信元看着桌上的酒樽没有马上回答,观景廊外照射进来的五光十色映在他平和的脸上,他伸出右手刮了一下唇上的胡须,然后低声反问:“你可知,十年前我失去右腿后,陛下便劝我退出八部神将,并从中州大统帅府调来当城主的事吧?” 春景心头微感惋惜,廖信元年岁四十有余,亦是大虞不可多得的御神境修行者,曾经叱咤风云整个中州府的大统帅,在皇甫渊一战中为了保护部下,失去了一条腿。圣皇担心神将大人情绪压抑,便劝其转为文职,在繁荣昌盛的三百里流云城当个悠闲城主。 上过战场的人,经历过无数同袍生与死的人,突然被告知以后就待在府里悠闲度日,如同猛虎被拔了爪牙关进笼子。或许圣皇知道这些道理,但依然下了调令。 春景说:“但圣皇始终还是保留大人您神将的职位了,只是换个地方,也是考虑到大人您的状况。” “呵呵,”廖信元忍不住笑地身体乱晃,他又倒了一杯酒端起来说:“春景啊春景,你也是将来要接手律宾宗的人了,你总是不愿意去相信你明明看清的事情,其实你心里很清楚圣皇那么做,根本就是为了大虞的军事力量考虑,为了八部神将的统一性考虑,可你就是心存侥幸,不愿相信事实总是残酷。我不是个贪得无厌之人,我知道舍得。” 春景看着平放在膝上的飞雪,极致精美的直线造型反射着廊外的斑斓绚丽,洁白的剑身上流光溢彩。他抚摸着飞雪冰凉却不显冷冽的剑鞘,想起惠安道人曾经对自己的劝告。 廖信元看着廊外,声音充满赞美与感慨地说道:“看看这座大城,多么宏伟壮观啊,可是跟虞城比起来,顶多算个中等的城区。这十年来我每每从这观景廊俯瞰流云城时,总会觉得,我之前在血肉横飞的疆场的那段岁月,是多么的不真实,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我听说,塞外九族等一些小国家现在打仗打得一寸不沾血的土地都找不到,大虞的子民可真会投胎啊。” “想我大虞两千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壮丽山河,区区一个流云城,在地图上连只蚂蚁都不算。凭什么?”廖信元站起来走动几步,突然回头盯着春景平静的眼睛发问:“你说,在那些战火纷飞c百姓流离失所的诸多国家看来,你们大虞,凭什么国土面积占据世界之最,民生经济占据世界之最,军事力量占据世界之最你们凭什么?!” 不等春景回答,廖信元神秘一笑,对着虞城的方向举起手中金镶玉制的酒樽轻声傲然道:“凭我们大虞八千年光辉灿烂的文明历史,凭我们每一任国主都是经由天下百姓选举的圣人境大修行者,凭我们大虞平遥草场数十万黑甲神驹,凭我们大虞无数先辈的智慧c劳动c牺牲c忠诚!更凭我们的圣皇英明神武,雄才伟略。” 春景心中微惊,曾经的神将大人今日怎么这般举止反常?他静静听着廖信元时而冷傲时而激烈的诉说着自己早已学过的历史政治科目的知识,他隐隐觉得,神将大人快要说到正题了。 廖信元扬起头将香气袭人的果酒一饮而尽,他似乎在嘲笑也在深思地问春景:“八千年的漫长岁月啊,大虞一共也就只出了八位圣人,四位虞皇,按照普通人一百三十岁的平均寿命来看,哈哈,我们每过两千年就会挑一个怪物来领导我们咧!春景你说,就那些黄毛怪们,还弄什么王位世袭制c奴隶制,百姓还没记住新颁布的律法,国王就被反叛军拖出去吊死了,就这样,还敢问我们大虞凭什么龙盘虎踞世间八千年?那些守不住文化传统的国度,怎么跟我们比?他们活该!” “可是,”廖信元声音突然充满忧虑地说:“或许真是我大虞繁荣昌盛八千年,就连上天都嫉妒了,偏偏要在大虞境内生出一个恐怖的皇甫渊来,再加上这一任的虞皇,史上最年轻的圣人,在位还不到两百年,居然,出事了。” 一望无际的广袤草原上,威风凛凛的雄狮一旦露出病态,就会引来大量蠢蠢欲动地虎豹豺狼;而当雄狮终于倒地不起时,便是连最卑微的蝼蚁也会经不住y一u hu一,一拥而上噬其肉饮其血。 春景叹了一口气,最不敢相信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说:“看来,这些国家也已经猜到了什么,毕竟我们大虞领先世界太久了,他们太害怕了,几千年的不断示弱已经把他们快逼疯了。如果我没猜错,今天来大人府上的几个人,都是试探大人口风的吧?” 廖信元点点头:“这是本月第二次有人敢试探我了。宫里瞒了这个消息快十二年了,终于还是泄露了出去。流云宗,亚特兰蒂斯,他们的目的不同,一个是门派想要一家独大的野心,一个则是想要趁我大虞群龙无首时过来搞风搞雨的大国,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我们对外公布事情真相,他们也不敢就这么打过来,但却可以试着从内部逐渐分化我们。十年?五十年?不管多久,只要大虞没有新的虞皇登基,就始终是揉不到一起的散沙,他们会一直这么试下去。我能抵制他们开出的诱人条件,但我能保证每一个大虞的官员都能做到这一点吗?” 春景站起身来走到廊边,看着下方的不夜城,他隐约已经明白廖信元急于找他的原因了。 他沉思片刻说:“大人,我已经发誓将自己一生献给律宾宗了。” 廖信元立即抬手止住他:“春景,你还年轻,不要急着做这样的决定。圣皇当年把第七神将的继承权交到我手上,让我自己挑选合适的人才,我并不是贪图这个高位带来的好处,而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选,直到我听说你老师又收了一个弟子,才敢下这个决定。春景,你不是普通人,你要知道轻重,一边是宗门,一边是国家,我不会逼你,你要想清楚。” 春景苦笑,十年前自己师傅那声泪俱下的劝告让他难过了很久很久,当他终于下定决心要遵从师意时,大虞的军部又打算吸纳自己,他确实不是普通的年轻人,当然明白大虞此刻需要拧成一股绳,可就算没有自己,也还有很多优秀的年轻人可以继任第七神将职位,而律宾宗,则是师傅一生的心血。 他转移话题问:“目前新任虞皇的人选还没找到吗?” 廖信元叹道:“夜之居的二先生哪有那么容易就能” 门被猛地推开,两人回头一看,一个满脸焦急任然保持风度的侍卫站在门口禀报说:“大人,少宗主,汤队长要二位赶紧到后院去,言景他,出了点状况。”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正式踏入修行道的言景 流云城的城主府规模极大,除了刚才两人所在的中央主楼之外,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分别设立四栋三层高的小楼,品类不一但数量极多的各种库房c饲养所比比皆是。 府中穿梭来往不绝的侍卫和佣人都受过严格的训练,极少会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而当春景和廖信元一脸疑惑穿过府内几座亭阁与假山池泉来到后院时,发现这里已经站满了zhi fu工整剪裁精致的工作人员。 大虞建国八千年,民间各行各业的技术条件与民权律法都经过数次整改,民风更是开化到了圣皇可以和官员一起泡澡堂子,除了正儿八经的工作期间,领导者与员工之间并没有什么严苛的规矩,所以百姓可以肆意评价朝堂大事而不用担心被衙门请去喝茶。 众人见廖信元和春景到来,并没有停止议论纷纷,尤其是看到传闻已久的律宾宗少宗主春景时,发现其果然身材颀长相貌俊朗,举止之间散发儒雅的气质,丰神如玉的外形更像神农院的年轻书生,一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一时间双目迷离,简直忘了呼吸。 不过还是规矩地让开一条道路出来。 言景正盘腿坐在摆满瓜果糕点的石桌石凳边的地板上,双目紧闭嘴唇泛白之余,浑身散发着海量的热气,明眼人一看,这就是凡人迈向修行道的第一层境界:通灵。 廖信元惊异地看着言景被汗水浸湿的短发和衣裳,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像言景这样拥有莲叶为老师c春景为师兄的宠儿怎么会在这时突然要通灵。 汤臣则是一脸尴尬地望着春景,春景没有理会他们,飞一般蹲在言景边上,平日里那柄被他视若珍宝的飞雪剑,此刻看也不看就随手扔到一边的坚硬地板上,砸出一声金石交击的委屈之音。 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在他身上一摸,感受到其体内狂暴肆虐的灵力波动,他神色紧张地问汤臣:“小师弟怎么会突然开始通灵?你都跟他说了什么?” 廖信元此时也看出了言景的状态很不寻常,并且不乐观,他同样有些责怪地看着汤臣。 汤臣不自然地挠着下巴说:“也没说什么啊,就是和他讲了讲大虞的历史啊,风土人情啊,律宾宗的chuán qi故事啊,告诉他从凡人过渡到修行者的一些所见所闻所感而已。” 廖信元和春景用一副打死我都不信的表情看着他。 汤臣倒不是担心二人会对自己怎么样,只是一个快三十岁的大老爷们儿,连一个六七岁的娃娃都照看不好,实在是有些拉不下脸来。他最终还是小声嘀咕道:“我就随口一问,问他是不是根本不能修行,问他有没有想过万一自己不能修行,你和莲叶会怎么对他,他犹豫一会儿后就往地上一坐,然后就这样了。” 春景第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语气道:“你吓唬他干嘛?小孩子能分清什么真话假话?你怎么不骗他我打算趁他今晚睡着时跑了不要他了呢?!” 汤臣一下子抬起头看着满天繁星,自己跟自己赌气。 廖信元不再理会他,转身严肃地对身边几名年纪稍大点的管事说:“孩童通灵的时间长短不一,你们去打几桶井水过来,另外准备好在这搭建凉棚,还有,去库房拿一些稳定心脉的丹药过来。”他微微思索一下,又说:“安排人到外面买几身言景穿的衣服鞋子,不管厚的薄的都要,再准备一些营养丰富的菜肴。” 几名管事明白事情轻重,一点头后立马招呼几个年轻人开始去忙碌。 春景守在言景边上片刻,感受着小师弟此时的痛苦,他不免焦急难过。 很快,三桶冰凉的井水被提了过来,春景一边道谢一边解开小师弟的衣服,言景的皮肤上数百上千道灵力流动的凸起,正像小蛇一样在四处乱窜,他迅速将柔软的毛巾浸湿,轻轻地擦拭着言景因为体温过高导致通红的皮肤,仔细想了想之后,终于还是不敢贸然输送自己的灵力到对方体内帮助其运转灵息的流动。 那些佣人与侍卫多是不能修行的普通人,此时满脸惊奇地看着言景身上的异动,几个少女更是满眼放光盯着春景的一举一动,心中坚定找男人就得找这样的。 廖信元轻声对他们说:“都散了吧,该干嘛就干嘛,没事的话早点休息,实在睡不着可以去外面逛逛夜市。”众人纷纷点头告退。 春景蹲在小师弟身边忙活了快两个小时,自己也是满头大汗,那些佣人早已将凉棚搭建好,买来的新衣服整齐堆放在一边,一桌营养c荤素搭配均衡的菜肴也端了出来,用洁净的银盖罩好。 汤臣坐在地上背靠亭柱看着春景和言景,手中胡乱掐着几棵杂草,不知道在想什么。 廖信元背着双手低着头在边上来回踱步。 城内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喧嚣,皎洁的明月被一朵流云遮住小半,高悬在夜空中,除了后院草木丛深处偶尔传出的蟋蟀声,一切都这么静谧。 当言景听完汤臣说的一番话后,一下子回忆起自己在进入矮山小院之前的生活,以及后来老师和师哥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他开始自信起来,觉得自己也有了家,不再为一日三餐和起居担心,不用再羡慕东海望其他小孩子了。 他突然很害怕很难过,他觉得自己不能c也没资格任性地贪图这来之不易的安逸生活,他甚至想起第一次见老师时,老师问自己:“那么,你有什么可以给我们的?” 言景最害怕老师会第二次问起这句话,因为自己一无所有。 汤臣的一番话或许点醒了他,他觉得自己应该修行,一天天强大起来,等到哪天老师再朝自己要什么的话,不管什么东西,自己都可以得到,然后送给老师。 念及此处,按照书上说的那样,他在地板上盘腿坐了下去。 当第一丝灵息像一条好奇的小蛇一般小心翼翼钻进自己皮肤的时候,言景打了个寒颤。 他来到一个大雾弥漫的地方,这里没有草木,没有山河,甚至没有可以踩踏的地面,可他就是能悬空着,看到数不清的晶莹剔透c色彩绚烂地细线。 他发誓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神奇的画面,这里的细线数量比夜晚的星星还多,颜色比神农院教习画的所有画加在一起还美丽,它们毫无规则地连接在一起,不时会有星星点点的光斑,拖曳着长长地流光从一条细线闪电般掠到另一条细线上。 他惭愧地发现自己读的书还是太少了,居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看到的一切。他决定伸手触碰一下这些细线,毕竟,这里的雾气开始变浓了,也安静地可怕,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打算制造点动静出来。 “我劝你最好别碰那些东西。”一道蕴含极其复杂情绪的声音突然从前方的雾气中传来。言景吓了一跳,指尖在距离细线一寸处停住。 他循着声音走去,小声问:“谁?” 一个和师哥差不多高矮的人形阴影站在那里。 当言景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时,他发现这个和师哥一般年纪的男人,正在幽怨地看着自己。 “你问我是谁?”男子的语气就连言景都能听出来,下一秒他能哭给自己看,“我他妈被困在你脑海里快七年了你问我是谁?” 言景大惊,下意识双手抱头。 男子特别矫情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居高临下地看着身前的小屁孩儿久久不语。 言景发现自己的头并没感到异样,慢慢放下双手问道:“你怎么会在我的脑袋里?你到底是谁?” 男子似乎也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他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环视一周问:“你知道这些漂亮的细线是什么吗?”言景摇头。男子缓缓说出一句令言景五雷轰顶地话:“这些,是你的神经元。” 大虞的医学水平极其发达,几千年内出现过近百位名震天下的医圣,连带着传出了极其繁复的医学知识,在大虞任何一所神农院分院里,都可以找到程度不一的医学书籍。 言景至少是看过一些的,对于人体解剖,没有孩子不好奇。 男子看着言景,声音变得很平淡,他继续说:“我知道你叫言景,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进入矮山小院里生活,学习。虽然莲叶这个家伙居然敢把我的话扔到一边六年,但是很明显我一点办法都没有。通过这些繁复的神经元,我随时可以知道你的一切情绪的波动。痛苦,饥饿,寒冷,开心,怀疑,甚至是仇恨。你身体的每一处擦伤程度所带来相应的疼痛程度,我都知道,甚至可以说,我比你更像你。” 四个小时后。 言景身体表面上的灵息流动痕迹已经平复下来,有条不紊地向着四肢百骸输送天地间最为纯粹圣洁的精气。 汤臣和廖信元两人坐在佣人搬来的椅子上,双目出神地看着春景在地板上被蹭得肮脏不堪的长衫下摆。 几名管事坐在已经端回去热了两遍的菜肴边上,时不时地打盹。 八个小时后。 不远处地板上横七竖八躺着体力不支的佣人和管事,轻微的鼾声传来,春景将一边堆放的衣服轻轻盖在他们的胸腹上防止着凉闹肚子。 汤臣被身边走来走去的廖信元晃得眼晕,他轻声抱怨道:“大人,差不多行了,别走来走去的,不累啊?” 廖信元闻言停下来,一双平静至极的眼睛从垂落的长发间看向汤臣,后者被他盯得发毛,正要说话,只听廖信元带着好奇意味淡淡地问:“小汤,你当年通灵时大概用了多长时间?” 汤臣一愣,下意识看向正在高温煎熬中的言景,不敢肯定地回答:“大概四个小时?嗯不到半天,反正。” 随着言景的状态渐渐平稳,春景估计他距离通灵成功也就快了,终于舒了口气,走到桌边端起凉透的红茶慢慢喝着。听到二人对话后,他不由好奇地看向廖信元,问道:“那大人当年用了多久?” 廖信元抬起头望着明月,仔细想了想后说:“三个小时。没有任何人会忘记自己从一个凡人蜕变成修行者那一刻的喜悦,那种颠覆一切认知的感官冲击,是很多人在后来漫长而艰难的修行过程中,唯一可以解忧的回忆。我至今都能想起,当我第一次在湖面上如履平地时的激动,第一次发现人类可以违背自然法则约束时流下的眼泪。当然我更不会忘记,在我赤手空拳打死一只跑到我们村里作乱的黑熊之后,我以为我会得到大家的认可和拥戴,可是他们看我的眼神是那么的恐惧,昔日的小伙伴们再也不敢和我接触,他们通过言行举止逼着我承认自己是怪物,我只能离开我的父母。” 汤臣抿了一口酒,想起自己当年刚刚突破御灵境达到通幽境时,站在海边的悬崖上大喊一声,笨拙地将全身灵力全部聚集到双脚,在空中像是被倒挂着一样颤颤巍巍地飞行,当时自己哭了多久?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在天上,不停地问自己:人怎么能飞呢?人,怎么真的就他妈这么飞呢? 当时,天空是那么的高远清阔,大海是那么的气势磅礴,山林是那么的重峦叠嶂,自己是那么的睥睨天下。 春景深有感触地笑了笑,没有说出自己第一次飞行就害得老师跟在下面追到昏厥,老师醒来后直直看着自己一句话也没说,突然一把将自己拽到怀里,说以后不可以飞这么久,万一灵力耗尽会很危险。 汤臣吸了吸鼻子说:“本来以为通灵的时间越久,说明灵息熬炼凡体的程度就越高,将来的潜质就越高。害得我都不敢跟人说自己通灵就花了四五个小时。” 廖信元掂着一个黄梨说:“确实谣言害人,我记得千年前,徽州的江城曾经有个小孩,通灵足足花了七天,把附近一个小门派的掌门都吓坏了,天天在边上亲力亲为地伺候着,生怕这孩子被其他门派抢了,更怕孩子通灵太久会不会被饿死,几乎就认定这孩子是个不世出的大天才,结果,那孩子在四十七岁那年的一场战斗中被杀了,当时不过也就将将达到通神境中期。” 三人短暂沉默了片刻,汤臣突然问:“你们说,这一任的圣皇陛下,他通灵用了多久?”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廖信元,很明显,这种事情还是圣皇御前的第七神将知道的多一些。 廖信元坐下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汤臣急不可耐地换了个姿势等待dá àn。 只听廖信元缓缓说:“这种机密事情,我曾有幸听韩老将军讲过,他说这一任的圣皇,也是出自江城,幼年通灵时只用了,一泡尿的时间。当时还被不少老学究奚落得很惨,说他和天地灵息的沟通如此草率,严格来说都不算完成通灵,连带着身为当地著名茶商的父母都感到脸上无光。” 汤臣瞪大了眼睛。 很明显,即便是春景,也着实被大大震惊了一把,他很久才说:“至少我们这下知道,一个人的修行天赋跟通灵的时间长短无关了。” 天边泛起一抹白,已经过去整整一夜了。 早起的侍卫和佣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依然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言景,他们都在怀疑是不是出事了。 春景蹲下来伸手放在言景额头上,用心感受着小师弟体内的情况。他意外地发现言景的体温明明已经恢复正常了,此时却陷入一种近乎空明的境地。 廖信元和汤臣注意到春景的表情,心中一惊,以为言景莫不是真的出了意外?纷纷过来将手放在其身上。三人的表情是一样的惊讶。 不远处的地板上,几名沉睡的管事和佣人渐渐转醒,一边奇怪这小孩儿还没结束通灵,一边整理好衣物,打着哈欠小声问道:“大人,要不我们在这守着,您去休息会儿?”廖信元摇头说:“你们去忙你们的,不用管这里。” 三人蹲在一起静静等了等,发现言景并没有其他异常,廖信元和汤臣就回到椅子上喝着佣人新泡的热茶。 春景继续坐在言景身边,既然小师弟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不能继续光着了,他把干净的衣服仔细穿在言景身上,满是担忧地看着言景。 汤臣开口问:“春景,要不你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吧,你看你都成啥样了?大人你也去收拾一下好了,我在这看着,等春景收拾完来换我就行。” 听着汤臣难得的一次正经话,春景头都不回地说不用了。廖信元也是满脸狐疑地看着汤臣,表示已经不敢相信他对孩子的“体贴”了。 汤臣无奈地翻着白眼说:“好好好,你们行,啊,你们都行,我去舒服地泡个澡吃碗热呼呼的牛肉面,你们加油。”说完他真的就这么走了。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由于是清晨,城内总的还算安静,不远处的早街上,早起的生意人之间交谈的声音远远就能传过来。 廖信元平静地看着春景确实已经脏到不忍直视的长衫下摆,他整夜都在思索着大虞眼下没有虞皇的日子要怎么过,又为着春景拒绝自己的邀请而感到头疼,他想着律宾宗作为千年宗门,应该也有自己不知道的其他优秀的年轻人,毕竟让春景放弃宗主的宝座,来朝廷当差,也确实是过分了。 他突然好奇地问道:“春景,你和你老师打算怎么安排这个小家伙?真的要一直留在东海望吗?莲叶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我自然不怀疑他的为人师表但是,他毕竟境界不如你,东海望的修行条件也远远不比山上,你将来当了宗主,回来的时间肯定一次比一次短,嗯,你明白我想说的是什么。” 春景擦着双手,低头想了想,轻声说:“我明白大人的意思,我自己有时也会考虑这些,但当时小师弟还没有开始修行,我带孩子也自然不如老师,所以没有细想。但是从昨夜开始,我想了一夜,最后还是让小师弟自己决定,是跟着我上山还是留在东海望。不过我觉得,按照言景以前的生活,他对于东海望应该是没什么好感的,如今他也到了该多交朋友的年纪了,但这只是我的个人想法,还是等小师弟自己决定吧。” 廖信元听完不置可否,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江城子 茶山 什么叫我比你更像你? 言景呆呆地看着,听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失去了判断真伪的能力,或者说他希望男子继续说下去,自己居然很享受这种颠覆认知的冲击。 终于,他问:“你,到底是谁?” 男子盘腿坐下说:“我的名字是,江城子茶山。” “什么?到底是江城子,还是茶山?”言景有些困惑。 “江城子是我的姓氏,茶山是我的名字,当然你可以称呼我为,茶山大人。” “那你是怎么到我脑子里的?人怎么可能进入到另一个人的脑子里?而且我自己就在这啊,难道我自己也进到自己脑子里了?” “比起这些,我觉得你应该先解决眼下的事情。” 言景问:“什么事情?” 男子幸灾乐祸地指着数量庞大的神经元组织说:“看到它们现在已经全部变成红色了吗?你就不觉得热?” 言景这才感觉到身体像被火烧了一样发烫。“怎么回事儿?”他问。 男子随意道:“别忘了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可是在通灵啊通灵,那么多灵息一下子灌进来,你不想办法解决它们的运行方式,你会被活活热死的。” 言景开始慌了,他连忙问道:“我该怎么做?” 男子静静看着他,然后收起了之前随意的态度,正色道:“坐下。” 言景盘腿坐下,急切地看着对方,等待下一步指示。 男子继续说:“闭上眼睛,感受体内的灵息流动方向,试着引导它们在每一根血管内流动,看到了吧?哎你别睁眼!用想的,就能‘看到’血管儿!只要将灵息引进血管内就行,剩下的它们会自行处理,等到你将所有血管内都充满灵息之后,再将其它灵息引进肌肉纤维组织c脂肪细胞的间隙里。别睁眼!连我都记得你看过这方面的书,难道你自己还能不认识什么是细胞?” 江城子茶山看着言景的呼吸开始渐渐平稳下来,他的眼神变回了漠然,极致的冷静。似乎他的眼神就已经涵盖宇宙的奥秘,世间一切事物在他眼中都是蝼蚁般弱小,一切皆是虚妄,过眼云烟是不会令他产生丝毫情绪震荡的。 这是一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皇霸气质。 他转头看向四周,言景脑海内的雾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得稀薄,他的神经元组织已经大面积恢复了常态,他心中微微惊讶了一下,也只是一瞬间。毕竟在他的一生中,见过的天才数不胜数,杀死过的天才更是懒得去数。 言景依然闭着眼睛,小声说:“请问,这些灵息在我体内,最终会存放在哪儿?” 茶山一愣,脑子里面迅速想起言景看了不少民间的故事书,那些凡夫俗子不懂修行也就算了,非要坚持可笑的c卑微的文人傲气,连向修行者请教一下都不肯。 他不屑地说:“你不会真的相信人体有丹田c气海之类莫名其妙的东西吧?当然你要是想把灵息寄存在膀胱或者大肠里也随便,你开心就好。” 言景此时已经完成所有灵息的运行,接下来让它们自行流转就行了。他睁开眼睛好奇地问:“那书里总有一些是对的吧?如果没有寄存灵力的地方,我怎么使用呢?” 茶山站起身来,言景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深黑色衣服是如此奢华,似乎从没见过有谁的衣服做工和刺绣图案如此繁复精致,最难得的是,乍一看这就是一件深黑色的长袍,细看才会发现把它当成一件普通长袍是多么地无知。 茶山平静地说:“灵息是天地间最纯粹最圣洁也是最懵懂无知的能量体,说它是万物本源也不为过。它既然选择进入你的身体,说明它已经认可了你的身躯,自然的就会进入到你体内每一处,替换任何一个不够完美的细胞。说它有自主意识吧,是因为它能听到人类的召唤,因此进入人类的身体;说它懵懂无知吧,是因为它确实傻得可爱,只知道自己的到来会令这个生灵得到净化,却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帮助生灵净化,所以如果你不引导它,它就会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你体内乱闯。总之有了灵息的介入,你的大脑,你的五脏六腑,你的内分泌物,你的所有被后天污染的原生纤维组织,都将被彻底改造,清理出来的秽物通过汗液蒸发出去。” 他看着身边已经看了六年的神经元组织,继续说:“你所认为的丹田,其实原理上讲也对,毕竟没有厚积哪有薄发?但那终究只是普通人凭空臆造出来的东西,事实上是不存在的。至于灵力运用,我说得太准确你也听不懂,我打个比方,你三年前端起一只陶碗,觉得很沉,三年后却很轻,为什么?” 言景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我长大了,吃了很多饭,力气也就变大了,自然不会觉得一只碗有多重。” 茶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嘀咕道,吃了很多饭?好几次你都他妈快饿死了,要不是老子用灵力维持你的生命,你连拉屎的力气都没有! 他尽可能详细地c准确地说:“力气是每个人生来就有的,区别只是大小不同罢了,即便先天羸弱,后期经过体能锤炼,也能达到凡人所理解的力大无穷。而修行者的灵力运用和凡人锤炼体能是一个道理,不存在因为积累太少而不够用,如果不够用,只能说你平常缺乏足够的运行训练,消耗原有的灵力后就跟凡人干了一天体力活一样,疲惫。怎么解决?自然是付出别常人更多的训练,当你将来有一天跟人打架,他平时因为懒惰缺少锻炼,而你不一样,你有足够的灵力可以消耗,你耗得起,他却不行,就这么简单。” 言景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这个奇怪的茶山大人,把那些书里说的神乎其神的c令人心生向往却又百思不得其解的修行世界,讲得这么俗不可耐,俗到让人哑口无言。 他暂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突然想起还没搞清楚对方是怎么进到自己脑子里的,他赶紧问:“现在,茶山大人,您可以告诉我,您是怎么出现在我脑袋里的了吧?” 茶山听到这句话后身体一僵,他用一种令言景感到身坠冰窖的眼神看着他好久,茶山在犹豫,在对比成功与失败的概率。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七年了,自然是不在乎再等一段时间,等到言景的修为足够强大,肉身强大到足够支撑他茶山那恐怖的修为时,再决定要不要进行夺舍。 至少现在还不行。 人类是已知宇宙中最高等最精美最复杂的艺术品,茶山很清楚这一点,他在这个身体里待到现在,看似掌握着言景的一切动向,其实他早已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处于一个被动的局面。 如果,只要茶山胆敢摧毁言景的神经元,企图提前占据对方的身体掌控权,那些平时看上去异常敏感c无比脆弱的神经元,会在一瞬间变成茶山这辈子见过的最恐怖最可怕的敌人,数以亿万计的神经元会在一瞬间将没有实质肉身的茶山绞杀成渣,真正的灰飞烟灭。 这是宇宙赋予一切生灵最高的权利,选择生的权利。 你可以在物理方面攻击对方,这符合宇宙进化论的条件,物竞天择。但如果你想在一个不公平的c单方面灵魂攻击的环境下,去否决另一个生灵的基本权利,这将被视为是对宇宙最高规则的一种不自量力地挑衅。 茶山不敢再像六年前那么鲁莽,他连想一下都不敢,那种真正的生与死的大恐怖让他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只能每分每秒期盼言景赶紧通灵,只要言景沟通了天地灵息,他茶山就能多一丝复出的希望。 上天对他已经非常不错了,肉身被毁,却能以灵体的形式存在另一个人的体内,并且依然具有自己的独立意识,甚至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并没有随着身体被摧毁而消失,只不过不能以物理形式使用罢了。 他的机缘亿万人中无一,他不能再奢求更多了,所以他选择等。 他思考了一会儿,苦涩地笑了笑,他反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阻止你去触碰这些神经元吗?” 言景摇头,呆呆地看着这些据说是自己脑子里的东西。这他妈简直骇人听闻好吗? 茶山告诉他:“假如有人在你脑袋上扎了一刀,你会死,因为那一刀破坏了你的脑神经组织,你以为你先前那天真无知地自摸,就不属于破坏神经元了吗?你会被自己杀死!” 言景心中猛地升起警兆,他警惕地看着身前的男子,他的眼神让茶山很满意自己的计划。 茶山摆摆手说:“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阻止你了,我救了你一命。而且我说过,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快七年了,我要是想让你死,何必留你到现在?” 言景的眼睛因为恐惧和不甘而隐现泪光,嘴唇颤抖,他听到这句话也愣了一下,自己确实早该死了,他很好奇对方接下来会说什么。 茶山叹了一口气,似乎很难过,他说:“我的身体已经没有了,我现在就只是一个灵魂罢了,你以为我愿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吗?我是迫不得已,上天选择我进入你的脑中,这属于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你不必担心,因为如果你死了,我也会死的,活着才有希望,你我都有希望。” 言景猛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一样,原先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后,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轻微的呐喊,眼中的泪水溢出一点点。 茶山一下子愣住了,他确定以及肯定,当他看到言景的泪光时,他心中也被震撼了一把,这种生命的珍贵意味,生物追求活着的热切之心,令他想到自己不也是为了活下去,而不惜欺骗一个孩童吗? 言景感觉身体无力,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正常的语速和声调问:“那么我该怎么做,你才能获得自由?” 茶山看上去特别开心,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就对了!往好的方面想嘛!你别看我这幅德行,我也是很厉害的修行者来的,你只要像平常一样的生活,学习,修行,我有大量的经验可以指导你,免得你走弯路,只要你达到御神境的时候,你的身体就能承受住我脱离你而去的损害,那时我们就都轻松了!以你的天赋,再加上我一对一辅导,顶多十年,你和春景一样大的时候,就行了!” 言景紧紧抿着嘴唇看着这个可怕的男人,他不甘心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又问:“那我们平时如何才能进行交流?” 茶山指着自己的脑袋说:“用想的,在你的脑海里把你想说的话说出来我就能听到。但有个弊端,就是你想说的话我都能听到,而我说的话,如果我不愿意被你听到,你就一定听不到,不过别担心,为了我们灿烂的将来,我不会在你快被人打死的时候还装什么沉默是金。” “噢,你看,”茶山指着身边颜色变成深蓝色的神经元对言景说:“你的身体快要撑不住了,你应该出去了,千万记住一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哪怕被人猜出来也不要主动承认,不然你会死的很惨,因为我的修为曾经很高,所以我的经验非常宝贵,所有人都抵制不了这种y一u hu一的,你想想,你一个小孩子拥有这么大的宝藏,谁会甘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言景点了点头算是决定遵守这个要求,毕竟这样的秘密,他也不愿被人知道自己像个怪物一个没事儿还在脑子里跟人讲话。 但是,怎么出去啊?他皱着眉头看向对方。 茶山这才想起来,连忙说:“别担心,我送你出去。不过出去之前,看在我们这么惊天的缘分上,我要送你一个大礼,我会用我的强大修为助你直接跨越三层境界,达到明悉境,反正前面几个小境界都没什么值得浪费时间的,干脆直接进入正题好了。另外,你不会傻到一出去就急于显摆自己的境界吧?如果真的这样,我怕你师兄的未来宗主桂冠,就会被惠安老头儿扯下来戴到你头上的。” 言景刚完成通灵,对于境界一下子连升四阶这种足以让天下所有修行者嚎叫的美事,还没有什么概念,加上心中笼罩的一层阴云,他不但没有表现出开心,甚至可以说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茶山伸出右手,食指朝着言景的额头点去,言景眼前一黑,突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喊,是师哥在叫他的名字。 他顿时感受到腹内巨大的饥饿感,嗓子快要冒烟了,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春景正满脸惊喜与担忧地看着自己,也许这个天底下,也就只有老师和师哥是真的会为自己担心了,他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师哥。” 他身处现实当中,却绝对不敢忘记之前发生的诡异恐怖的事情,自己脑子里住着一个可怕的家伙,虽说两人命悬同一线,但谁敢保证对方会不会突然想不开要同归于尽呢?毕竟听那人的话,他已经死过一次了,才能因缘际会来到自己的脑海,仔细想想,这样的缘分谁会稀罕啊?自己怎么这么命苦啊? 春景欣慰地看着刚刚接受身体与灵魂双重摧残的小师弟,言景感受到了对方真挚的情感,这种以前不敢想象的归属感和书中大肆描述过的亲情,终于让他忍不住了,哇的一声,他趴在春景怀里委屈地大哭着。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假如天使与魔鬼共存 春景并不知道小师弟为何突然大哭不止,但看到言景平安无事他就很满足了,哪怕言景通灵这么久依然失败,依然不能修行,比起平平安安的,他不会去在意那些东西。 他跪在地上,用最妥善的姿势抱着言景,一边轻轻拍着小师弟的后背一边不停笑着安慰他。 汤臣这时含着牙签从远处走过来,看到言景已经通灵结束,心中也是大喜过望,他激动地一下子冲过来,到嘴边的“恭喜”却变成了:“哎呦喂,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师哥来关爱我c没事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呢?真是要羡慕死你这个小鬼了。” 春景听着他的玩笑话也是忍俊不禁,廖信元则是一脸嫌弃地看着汤臣,他一脸严肃地问:“酸不酸啊你?” 汤臣毫不在意地翻个白眼说:“大人你不懂爱!” 廖信元转过头眼不见为净。 城主府里的佣人们听说那个可爱的小家伙经过一夜的折磨,终于熬过去的消息之后,也纷纷跑来围观,他们都是普通的大虞百姓,看到后院的四人有哭有笑,但明显是因为太过开心,他们也都莫名其妙地跟着开心。 眼尖的女仆们立马将冷透的菜肴端走,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重新端上来热腾腾c香喷喷的新鲜菜式了。 春景给言景洗干净身体后擦干,又无微不至地帮他穿戴好,问他感觉怎么样,饿否?渴否?累否? 言景一把抓起边上没动过的井水中的木瓢,舀了大半瓢咕嘟咕嘟灌了下去后才稍稍平复了嗓子的干痒,由于整整一夜艰苦卓绝的通灵,此时身体充满力量,倒也不觉得困乏,只是看着廖信元身边石桌上的糕点时,眼睛都是绿的。 春景看着正在狼吞虎咽的小师弟,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成了极其警惕的审视,他悄悄走到廖信元和汤臣身边,轻声说:“小师弟是明悉境。” 廖信元的眼神依然带着笑意,因为他被吓得还没反应过来春景说的话。 汤臣则是缓缓瞪大了眼睛,嘴唇颤抖着呢喃道:“我那会儿只是开个玩笑啊,这,这小鬼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呢?” 当春景和言景在新北府的春城下马时,迎面走来的汤臣就曾开玩笑地问过春景:“他就是言景?什么境界?别说是明悉境巅峰,我害怕。你们蓝竹小院里出来的家伙,没一个是正常人。”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春景很明确地回答自己:“小师弟还未开始修行。” 他记得很清楚,春景当时说话的语气是保留了一丝怀疑的,甚至是带有担忧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修行,即便能修行也未必就能修到明悉境,一辈子都是御灵境的也大有人在。 通灵,御灵,通幽,明悉,四小境界。通神,御神,天人,大圆满。 不是每个可以修行的人都能在这么小的年纪就达到明悉境,更别说还是在刚完成通灵的情况下。 即便天才如春景,五岁半就意外通灵,在莲叶指导下也是到了十一岁前往南海为惠安师祖祝寿时,才到了通幽境巅峰。 然而此刻春景却一脸正经地告诉他们:“小师弟是明悉境。” 小师弟是明悉境师弟是明悉境弟是明悉境是明悉境明悉境。 廖信元和汤臣艰难地看着言景,深深c深深c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 这他妈什么意思嘛?!打脸?狠狠地践踏蹂躏?? 江城子茶山送走言景之后,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眼神隐现烦躁。 他背着双手慢悠悠向着众多神经元中央的空隙处走去,每一步落下之后都会形成短暂的c极致奥妙的道印,如同凭空出现的金光闪闪的阶梯。 终于看到希望之后的他反而没有了自己以为的那般愉悦,这一点他认为都怪神经元深处那个被禁锢起来的死孩子。 虽然在这里看了六年,研究了六年,茶山不得不承认,即便凭借自己圣人境的修为和惊人的智慧,依然无法参透这代表宇宙中最高级的智慧生命的大脑结构,甚至连千万分之一的局部构造也依然没有完全参透,只能模糊地推断它们的功能大概是什么。 他走到一处神经元极端密集的区域,这里的神经元几乎全部呈现一种淡蓝色,这跟他与那匹乌麟马缔结灵魂契约时所见到的颜色一样。他停下脚步,无比轻松甚至得意地立正,向右转。 他一下子愣住了,片刻后摇着头,发出啧啧的奚落声:“哭啦?” 在这个神经元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区域中央,亿万道神经元末梢的连接处,有一张房门大小的薄膜,中间那个被无数道神经杈梢保护起来的孩童,如果不看他的头发乃至皮肤c瞳孔的颜色都是瘆人的青灰色,他和言景一模一样。 茶山不由回忆起当他六年前第一次在这里漫无目的转悠时,猛然看到蹲在角落里满脸惊恐看着自己的骨灰色婴儿时,他的头皮都差点吓炸了。茶山这辈子经历过的生生死死有很多次,遇到的奇异事件也有很多,但这里发生的事情不在外界所能理解的范畴,这个孩子,属于第二类生命。 也就是那次最初的第二类接触,茶山犯了他修行生涯中最大的错误,他抬手就发出了灵体形式的圣人境法术攻击。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惊慌之下满怀信心的全力一击,居然造成了那么恐怖的能量反噬。 那些看上去似乎无法抵挡任何风吹草动的神经元,居然在婴儿发出刺破人类耳膜的尖锐叫声之后,一瞬间变成了十万道光速刺来的超坚硬钢鞭,一部分以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飞快将骨灰色婴儿护在其中,而剩下的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部分则毫不犹豫地c精准无比地轰击在自己岌岌可危的灵体上。 江城子茶山在那一刻,发出了他一生中最凄惨最绝望的哀嚎! 然而他终究是大虞千年一出的圣人境大修行者,在陷入深层昏迷之后,他还是没被彻底杀死。 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躺在一片死寂的空间里,居然发现自己不敢立马睁开眼睛。 他在心中紧张地估算着,足足一天一夜,他的睫毛动了动,眼睑悄悄分开一道细不可见的缝隙,眼球极其微弱缓慢地左右转动一周后,他坐了起来。 在他陷入昏迷之前的短暂时间里,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被万剑穿心,被挫骨扬灰,被超越人类承受极限的无边剧痛折磨了上万次,他果断选择昏迷。 支离破碎的灵魂残片凭借着惊天的修为,居然在昏迷中慢慢聚拢c重组,他发誓再也不会以身试险了,因为他自认不会有第三次活命的机会。 茶山小心谨慎地打探着四周寂静的一切,寂静到甚至让他产生一种一切皆是虚妄切皆是噩梦一场的程度。 他看向那个骨灰色的婴儿,发现对方已经被神经元重重包裹,只留出一个光秃秃的小脑袋,双目紧闭着像是陷入了沉睡。 他惊讶地发现婴儿的肤色变成了青灰色,直到三年后婴儿第一次开口说话时,他才背脊发凉地得知,自己在当时灵魂破碎的情况下都还活着,并不是圣人境的修为在支撑,而是这个婴儿出于本能没有打算真的杀了他,是要趁他昏迷的时间,大量吸取他的能量,来维持自己的生命。 婴儿承认其实自己当时根本还没有诞生出什么智慧,一切的行为都是本能在进行着。或者说,如果不是茶山意外闯进这片空间里,婴儿早该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茶山在这不算漫长却异常死寂的空间里待了六年多,唯一的消遣就是和言景的灵体说话,虽然绝大部分的交流都很不愉快,甚至是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然而即便是特殊的灵体,也不过才六七岁的心智,在茶山的不停试探中,他终于还是得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比如人类真是有灵魂存在的,只是连人类自身都无法证实,灵魂与肉身命系一线,却各自拥有独立的意识。 比如这个浑身青灰色令人看着就会造成视觉损伤的孩子,并不单单是被巨量的神经元保护着,同时也是被禁锢着,美其名曰:永久性防御。 因为灵魂需要存活,也就需要在受到其他灵体攻击时拥有保命的手段,这手段是宇宙法则赐予的,它们无法控制肉身的行为,却可以掌控肉身的生死。 只是很明显,言景脑中的神经元被激发的太早了,完全没有自主意识的存在,一经启用,就再也无法解锁,所以言景的灵魂从一出生就被自己以自保的理由禁锢了起来。 茶山嘲笑地看着满脸涕泪的灵体说:“你这是何苦来着?肉身与灵魂如同开在碧落湖畔的彼岸花,叶落花开永不相见。即便刚才我让言景走到这边了他也看不见你,难道你还能跟他说什么吗?” 灵体阴冷地盯着眼前这个不请自来的恶客,咬着牙齿说:“亏你还是一代圣皇,竟然卑鄙无耻到欺骗一个孩童。” 茶山扬起下巴张大嘴巴哈哈大笑,却诡异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嘲讽地看着灵体几近恶毒的眼神,漠然说道:“欺骗?我说他死了我也会死,他活着我就可能会出去,而只要我活着,他起码也能活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到那个时候,他就再也不是他了。我和他哦不,我和他,还有你,我们三个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大人有大量,给他留下一线希望,这样不好吗?” 灵体狠狠呸了一声,深青色的瞳孔散发着幽幽寒光,他说:“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六年来你无时无刻不在研究怎么才能在不惊动神经元的情况下把我从这里拖出去,只要杀了我,你就可以鸠占鹊巢。你想完全占据言景,给自己重塑实质形体?那就再试试啊,你这懦夫!” 茶山缓缓伸出右手靠近灵体的下巴,他努力压制着自身灵力,确保不会泄露一丝可能被神经元误以为是外界刺激的危险气息,他终于下定决心,于是如他所愿一般,他的右手平安无事地紧紧捏住了灵体阴冷湿滑的下巴。 他转头警惕着四周神经元的动静,发现它们的在短时间里变得不安躁动起来,颜色也从正常的淡蓝色变成了金huáng sè,又转变成火红色,再就是浅紫色,由于转变的速度不算太快,所以各种颜色的转换过程谈不上闪烁,总之除了颜色的变化以外一切正常,他这才缓缓呼出憋在胸中的紧张气息。 他得意地扳过灵体震怒恐惧的脸,看似心疼实则轻蔑地说:“你这孩子呀,明明是我的到来才挽回你们一条小命,不然你们就是一具死婴,可怜巴巴地被丢在东海郡的桥底,雨打风吹被野狗啃食,被蛆虫筑巢,都是因为我,你现在才能有怨恨我的机会。现如今我只是想拿回我该得的报酬,你却如此不知感恩。” 茶山似乎很失望地摇头叹息了一声,弯着腰冷漠至极的俯瞰着灵体已无法说话的青灰色小脸庞。 久久的,他突然松开手,毫不掩饰厌恶地说:“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当初我刚进来你们就已经濒临死亡了,像你这种年纪轻轻却如此阴险刻薄的灵魂,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言景是个不错的孩子,他的灵魂或许不像春景那样纯真善良,但至少,不该像你这样的令人恶心。” 灵体冷笑着说:“你以为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吗?你不过是个愚蠢的自大狂罢了,不然你怎么会把好端端的肉身塞进空间通道里去绞?你以为外面的世界还需要你吗你这么急着出去?你这个屠夫!” 茶山丝毫不受灵体的话影响,他淡淡地看着灵体,轻声说:“既然你承认我是屠夫,那你怎么也要有作为猎物的觉悟啊。” 灵体有些不明所以,很快,他就想明白了,正要开口,茶山的手已经轻轻卸下了他的下巴,他只能震惊地看着对方,然后流出涎水。 为什么神经元不再有所反应了?难道因为言景已经和他达成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协议吗? 江城子茶山后退了两步,歪着脑袋眯着眼,像是屠夫在研究砧板上被死死捆住的猎物,毫不在意猎物那双恨不能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怨毒眼神。 他突然表情一轻,原地旋转着往回走去,只是那随之飘扬的长发和不时跳动的步伐,显示了他此刻无比快意的心情。 每一个屠夫,都是成功抓住猎物的猎人。 智慧生命的大脑结构无比复杂,精致到梦幻般的程度,茶山漫步在无边无际的c美轮美奂的神经元海洋当中。 在将近七年的寂静时间里,他悬空于其中,躺着看,趴着看,飞翔着看,下坠着看,他靠近了看,环抱双臂远远地看,然后闭着眼睛思索。 他有个大胆的猜想,既然灵魂与肉身的意识两不互通,那么灵魂的存在就显得太多余了,毕竟肉身也有独立的意识,对身体的掌控权高达八成。 很多时候肉身可以无视灵体经由大脑传达的各种命令,比如当人沉睡时,他是绝对没有自主意识的,但他却能在睡梦中进行各种肢体动作,比如打呼噜,说梦话,磨牙,翻身,甚至尿床。 当然仅仅是拥有这些是不能支撑生物之间的沟通的,人类要不断进化,其身处的社会模式也在不断更新,需要极其发达的大脑来完成这一系列的壮举。 可是当他发现言景在和自己说话时,其语言与逻辑都很清晰,表情和动作也不像是控的,毕竟言景的灵体一直被禁锢在脑海深处。 这就更加坐实了茶山的猜想:言景的灵魂再也不能掌控肉身了,如此,传说可能是真的,只有修行到了仙人境,才能做到灵魂出窍。 茶山想起太阳神山里的佛经曾有记载:佛陀一朝顿悟,云生祥瑞,天降甘霖,梵音骤起,万物参拜。佛一分为二,肉身化为善子,灵魂化为恶子,二者皆有无上智慧,始一初遇,相互攻歼,是为天劫,唯有毁灭旧我方能修成真我达到明见本心。 实在分不出胜负的话,恶子即刻远遁,永不相见,同时也宣布渡劫失败。 茶山停在一大片如同浅海域珊瑚群般的神经元附近,他眉生愤懑不解,自己成圣数百年,通过空间通道穿梭古今未来数次,也严格遵守了不干涉历史发展的规则,偏偏这一次只是带了一个人回来而已,甚至察觉自己的境界有所震荡,隐约有破境的征兆,刚一激动就被空间力量毁去肉身。 什么意思啊?这片宇宙不允许出现仙人这种不说不清道不明的智慧体? 他回忆起不久前,他嘲讽言景的灵魂太过恶心时,灵体说的那句话:你以为你比我好到哪去?他说的是“你”而不是“你的灵魂”,显然,灵体清楚的地认定,茶山此时就是灵魂。这令茶山意识到,如果佛教的经书记载属实,那么自己就是恶子了。 他自嘲一笑,正好,不用和善子大打出手了。 江城子茶山发现自己要做的事情很多,因为他已经和言景正式取得联系,向着他的目标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他已经是圣人境的修行者了,而且如果不是这次出了意外,他甚至怀疑自己会破境,成为古往今来唯一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仙人。 仙人啊,想想都忍不住嚎叫啊。 他又继续优哉游哉地在如同宇宙一般深邃幽深的神经元海洋当中飞行,最后停在一片螺旋梯形的基因结构边上。 既然要成仙,那就需要肉身;既然言景注定是自己的容器,那么言景的肉身形貌就要和自己一模一样。 茶山在这一刻是没有任何情感的机器,专注而冷漠地工作着。 他的气势瞬间提升,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在烈火中熊熊燃烧,他双眼不断往外喷着烈焰,双手在一呼一吸间完成数百个复杂的法术结印,下一刻,茶山的身体如同火山爆发一般,亿万道灵气像断线风筝一样摇摇晃晃飞向言景的基因结构,然后贴附,融入,改造。 在这一系列的改造中,茶山输入的大量灵力也使得言景的境界提升了四个阶段,算是完成了对他的承诺。 茶山完成这些动作后盘膝而坐,看着正在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基因结构,他眼神平静,似乎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即便是一百多年前他继任大虞第四代虞皇时,注视着天道塔下方的人山人海,他的眼神依然平静,因为他始终认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自己只要准备好,平静地去接受就行。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