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底下难乘凉(副小姐)》 正文 1.遭遇诡异事件(上) 第一章·遭遇诡异事件 颜欢醒来时,只觉眼前一片漆黑。 恍惚了一阵她才反应过来,她好像是晕过去了。 在失去意识之前,她记得她正坐在公司那辆豪华商务车的副驾驶座上,b一ss析斯亦亲自驾着车,带着她从前任总裁的寿宴上连夜赶回城去 那么,眼前这片黑又是怎么回事?是遭遇车祸了吗?! 颜欢记得,寿宴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那已经卸任的林老总裁建议析斯亦在林家老宅留宿一夜,却被这新任执行总裁冷着张棺材板的脸给拒绝了。 他说,第二天他还有个很重要的会议。 当时他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差点就让颜欢跟老总裁他们一样信了他的鬼话——如果她不是总裁秘书,正好对b一ss明天的行程了如指掌的话。 可就算她对b一ss的行程了如指掌,对于b一ss的决定,颜欢却是全无置喙的资格。所以,当析斯亦坚持要连夜开车回城,作为唯一被新总裁带在身边的随员,她也只能捏着鼻子默默上了车。何况析斯亦在看到她一脸不乐意时,还特意加了一句:“我开车。” 既然b一ss自己找虐,颜欢自然从善如流。所以一上车她就闭上眼,打算就这么一路睡回去。 事实上,她也确实是那么睡了一路。直到商务车驶进一条隧道。 从很小的时候起,颜欢对危险就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当她被那种熟悉的危机感惊醒时,刚一睁眼,就看到了前方那令她头皮发麻的一幕—— 隧道原是单行道,可商务车的前方竟毫无征兆地亮起一道光柱。析斯亦紧急踩下的刹车显然没能起作用,惯性就这么带着他俩直直撞进那道光柱里 之后的事,颜欢就不知道了。 直到这会儿醒来。 而,直到左手腕上再次传来那股几乎要捏碎她腕骨的疼痛,颜欢才意识到,她是被这种痛感给弄醒的。 “析总?” 颜欢下意识叫了声,一边挣扎着想要收回那只被捏痛的左腕。 然而,下一刻,她就听到一阵石头滚落的声音,以及析斯亦那不带一丝情感的低喝:“别动!” 便是没有他的喝斥,那石头滚落的声音也足以叫颜欢不敢动弹了。 可他话音里的不友善,却一下勾起颜欢心底久藏的不满。于是她冷笑道:“看来我们是出车祸了。”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是你造的孽吧! 不知道析斯亦是不是听出了她的这层意思,仿佛报复一般,他再次用力收紧手指。 直到感觉到手腕上的勒痛,颜欢才反应过来,她那b一ss居然一直紧握着她的手腕不放。 不得不说,在这片不知究竟的黑暗里,能够感知到另一个人的体温,其实是件挺能安抚人心的事。 哪怕她心里其实极讨厌此人。 颜欢没有动那只左手,只悄悄活动了一下右手和两只脚。待确认自己四肢俱全,除了背上压着个什么重物令她动弹不得外,她全身上下竟一无损伤,颜欢顿时松了口气。 她这里才刚松了口气,就听到b一ss问她:“你有受伤吗?” 明明该是一句表示关心的问话,却叫这人说得仿佛指责一般。 颜欢心里默默吐着槽,嘴上又不得不答道:“还好,就是背上压着个什么东西,动不了。” 她想,哪怕只是出于礼貌,她似乎也该关心一下“难友”,便不情愿地反问:“析总您呢?” 析斯亦略一沉默。 他在心里衡量了一下颜欢此人,觉得她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倒不是那种担不起事的,便诚实答道:“好像右腿骨折了,左手也动不了,只有右手可以动。” 仿佛要证明他的话一般,他的右手再次收紧,直勒得颜欢忍不住又是一皱眉。 而这一次,颜欢不打算姑息于他,便故意倒抽着气道:“您再用力,我的左手也该骨折了。” 立时,颜欢感觉到,b一ss勒在她手腕上的手指僵了僵。 不过,便是如此,析斯亦也只是放轻了一点力道,竟没有如颜欢所预料的那样放开她。 顿时,颜欢惊奇了——这位,可不是一个喜欢跟人有肢体接触的!特别是跟她! 想想这举动背后可能的情由,她不由撇着嘴嘲了一句:“析总不会是在害怕吧?!” 自从被析斯亦听到她跟人开玩笑,说要钓他这只“金龟婿”之后,析斯亦对待她的方式就只有“严防死守”这四个字可以形容了。 他看她的眼神,就仿佛她是洪水猛兽,只要他一个不留神,她就会扑上去猥亵他一般。 而,颜欢虽然爱个美色,却从来不是个急色鬼。就算析斯亦长得好,那对人爱搭不理的“拽酷”也正好合了她那抖的重口,她却怎么都不肯为了这么个男人,就丢了她内心里一直坚守着的那点小傲骄。 何况,这男人在听了她的壁角后,再看向她时,那眉梢眼底总带着份藏都藏不住的不屑和鄙夷。 如果她不是老总裁留给他的“不可拒绝之馈赠”,依着他的个性,颜欢相信,她早该被他炒了鱿鱼。 只是,即便身为一个抖,颜欢好歹也是有个人尊严的。天天被人以那种“尔等凡人竟敢觊觎本尊”的眼神瞄着,便是圆滑如她,也难免会被激起一点血性。如果不是当初被老总裁看中时,她出于一时的感激涕零,跟公司签下一份十年内都不能主动离职的协议,以她的脾气,也早炒了这人的鱿鱼! 可惜 既然不能离职,她能选择的唯一反抗方式,就只有变本加厉地卖弄风情,惹得她那一本正经的b一ss大人是既看她不顺眼又对她无可奈何。 其实,颜欢早后悔当时的一时嘴欠了。如果早知道当初和她同职等的总裁特助会于一夕之间变成新任总裁大人,她打死都不会说出那样不得体的话来。 偏偏一时的玩笑话,居然被某人听了个正着! 偏偏那人还当了真! 世间最郁闷的事,莫过于被人在男女之事上误会,且还被嫌弃了。 而析斯亦在听到颜欢那带着挑衅的冷笑后,他的理智虽然叫嚣着让他放手,本能却怎么也指使不动手指。 甚至,因着那人的话,还令他更加注意到四周的黑暗。 他用力睁大眼,瞪着眼前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默默挣扎半晌,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只得郁闷地对颜欢承认道: “我有幽闭恐惧症。” 顿了顿,仿佛自我辩解一般,他又加了句:“这毛病已经差不多快好了,只是还没有完全痊愈。” 沉默。 身旁一阵沉默。 析斯亦有些疑惑。照着他所了解的,颜秘书那擅长讨好巴结的禀性,他以为她此时至少该要说上一句“遗憾”之类的话——当然,这种话会令他很恼火——可她竟没说! 不过,想想这似乎也很正常。因为颜欢是他见过的最圆滑c最八面玲珑c最擅长揣摸人心的人。她应该是一早就猜到,她的任何回应都会令他不高兴,所以她才乖巧地没吱声。 可惜,这回,析斯亦是猜错了。 颜欢根本就没想那么多。此刻,她的思绪正被那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幽闭恐惧症”几个字,给带进一个久远的回忆里。 那是发生在她的人生轨迹即将颠覆之前的一件小事。 若不是对于年幼的她来说,“幽闭恐惧症”这事儿实在是太过新鲜又罕见,颜欢觉得,以她当时的状况,根本就不会记住那件事 那时候,她的父母正在闹离婚。她在家里呆不住,就常常跑到小区外的建筑工地上,找个大水泥管子把自己藏起来。 然后,她就在那个水泥管子里,认识了一个患有幽闭恐惧症的孩子。 颜欢已经不记得那个孩子了,只记得那孩子很蠢,却很倔。连她都能看得出来,这孩子胆子很小,可偏偏非要往那黑乎乎的水泥管子深处钻。 她已经不记得当时她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跟在那个蠢孩子身后的,大概是想看他能走多远吧。不过她倒是牢牢记得,那个孩子突然毫无征兆地晕倒时,她被吓得够呛。因为她害怕暗处的什么怪物把这孩子拖走,就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拉着这孩子的胳膊,硬把这孩子从水泥管子里拖了出去 颜欢觉得,当时她是做了一件好事。哪怕那比她高出一大截的孩子,硬是让她把自己的胳膊给拖出轻微脱臼的现象,她心里对自己还是很满意。 这件事,她其实并没有想要得到任何的表扬,可她没想到的是,那孩子的父母找来后,看向她的眼神,却明显都在怀疑是她把那孩子给忽悠进水泥管的。因为他们说,他们家的孩子有“幽闭恐惧症”,绝不可能自己跑到那种狭小的空间里去 虽说这样的父母令她很受伤,可看到那对父母溺爱地抱着那孩子的场景,莫名的,颜欢却觉得,她有点欣慰。因为她发现,原来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把自己的孩子当个累赘的 后来,每当她回想起这件事,便总觉得,正是那孩子一家,把她变成了个抖。 再后来,她真成了个抖后,渐渐的就不去想那家人了。记忆里,唯一还鲜明的印象,也就只剩下了那个新鲜的名词:幽闭恐惧症。 “这应该不是车祸。” 沉寂中,忽然想起析斯亦那略带沙哑的性感嗓音。 “如果是车祸,我们周围不可能没个光亮。现在四周一片黑,什么都看不到,更有可能是” “塌方。” 颜欢喃喃接话。 虽然析斯亦在尽力掩饰,和他共事日久的颜欢还是发现,他应该很紧张。因为那人只要一紧张,声音里就会带上这样特别的沙哑。 而要说起来,颜欢最先迷上的,恰正是他这样的声音。 那时候,他人在国外,却不是公司里的正式员工。至少,以颜欢的身份,都只知道他是公司外聘的一个数据分析方面的专家。听说,似乎还是某名牌大学的教授来着。 当这声音第一次在电话会议里响起时,颜欢和总部那些花痴小秘书们一样,立时被他那低哑的磁性声线给迷倒了——只是那时候她们都还不知道,此人竟没有一点儿娱乐精神,对于自己因工作之外的“才能”受追捧,析斯亦一直都很反感 自颜欢说出“塌方”二字后,二人就都沉默了下来。 直到四周重新恢复一片死寂,颜欢才发现,其实紧张的不只是析斯亦,她也被吓得够呛。如果不是这会儿她正好趴着,只怕她又得在b一ss面前出乖露丑了。 为了缓解那种几欲令人发狂的紧绷情绪,颜欢忍不住又开了口。 “我们不会被憋死吧。” 塌方等于活埋。她带着恐惧想着。 析斯亦则立时给她通报了一个好消息。 “有风。” 他以他那一向简洁明了的方式说道。 如果说,以往他这种带着武断的口气总能令她心生反感,那么这会儿倒恰正好相反了。这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口吻,多多少少给了她一些虚假的支撑。 于是她喃喃应道:“那就好。” 虽然眼前一片漆黑,颜欢还是感觉到,析斯亦被埋的位置应该略高于她。 沉默了一会儿,出于自我安慰,她忍不住又道:“隧道里都有监控,应该很快就会有人发现我们。” 显然,b一ss析认为这显而易见的事实不值得他开金口去附和,所以他保持着沉默。 而,即便手腕上的触感告诉颜欢,她不是一个人,可这点触碰明显不够,她还需要一点声音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她建议道:“既然有空气,我们还是说说话吧。” ——不然也太吓人了。 顿了顿,见析斯亦依旧没有搭腔的意思,颜欢便又自说自话道:“真是奇怪,我居然是趴着的,我还以为我应该是坐着被埋” 话还没说完,颜欢就感觉到手腕上一痛。应该是那最后两个字刺激到了析斯亦。 她原没指望他能出声,不想析斯亦竟接了她的话,道:“我也是趴着的。” 于是,颜欢便得寸进尺地就二人怎么会以这样一种不合理的姿势被埋,展开了一番联想和猜测。 而她的描述,显然一点儿也不有利于他俩眼下的处境。特别是,就如析斯亦所说,他的幽闭恐惧症还没有被彻底治愈。 屡屡被颜欢提醒着眼下的困境,析斯亦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打断她:“我们换个话题。” 直到这时,颜欢才想起他那“已经快要痊愈的小毛病”,便干笑一声:“都忘了” 说到这里她才想起来,她忘了的不仅只有析斯亦的幽闭恐惧症,还有他那条骨折了的腿。 这可不合她一向体贴周到的人设。 于是她问道:“你的腿怎样了?” 析斯亦沉默了一下才答道:“应该只是脱臼。” 若换个人,或许就会顺势说起他为什么会知道只是脱臼而不是骨折。颜欢却深知,她这b一ss最是惜字如金,而且他也最讨厌给人做解释——析斯亦似乎认为,只要是他能够明白的道理,别人没道理不明白。如果不明白,那么那人就是一个“愚蠢的凡人,不值得神的垂怜”。 神仙都是不屑于跟凡人打交道的。 神仙又需要凡人的膜拜。 于是,抖的颜欢自觉扮演着一个脑残信徒,没脸没皮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大神腔调冷漠地答道:“如果是骨折,应该会比现在还疼。” 作为一个贴心的秘书,颜欢岂能听不出,b一ss以这样的腔调回答,是在暗示她结束这个话题。可她此刻却不想那么贴心,便假装没有领会到“神的旨意”,故意又追问道: “你骨折过?” 叫她诧异的是,析斯亦沉默了四五秒后居然回答了她: “大学的时候。” 那是一所世界知名的常春藤学院。 偷看过b一ss档案的颜欢自然知道。她还知道,后来他还留校任教了。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突然不去荼毒那些学生,竟跑来荼毒他们这些打工仔了 一想到b一ss那辉煌的学历,颜欢的思绪忍不住就是一滑,滑向了总部里盛传的那些小道消息。 早在析斯亦刚被任命为总裁特别助理一职时,总部就有谣言,盛传此人是老总裁的私生子,据说之前一直偷偷养在国外来着。 颜欢却不信。因为她是老总裁一手栽培起来的。即便老总裁把家人保护得很好,连她都没见过几个,可只从老总裁和时任副总裁的“太子爷”待析斯亦的态度,颜欢就不相信这种传闻。 只是,叫她吃惊的是,去年老总裁宣布退位后,接任总裁一职的,居然不是“太子爷”,而是这位“来历不明”的析特助。 这么想着,颜欢不由就忆起之前的寿宴上,她不小心偷听到的一段对话—— 前任老总裁略讨好地对这现任b一ss说:“今晚就在家住吧,你都小半年没回来了,你妈咪想你了。” 她那酷酷的b一ss则板着张棺材脸答曰:“昨晚才刚视频过。” 然后,她就听到那夺位败北的“太子爷”冲b一ss不客气地冷笑:“你就得了便宜还卖乖吧” “听说你是老总的儿子。” 直到小小的空间里回荡起她的声音,颜欢才反应过来,她一个不留神,居然把脑海里转着的疑问给说了出来。 显然,她受到的惊吓远大于她所认知的 就在她懊恼之际,不想析斯亦竟答了声:“是。” 顿时,颜欢惊住了。 好吧,这只能解释为,受惊过度的人不止她一个。 既然他肯开口,向来是个机会主义者的颜欢便假装她什么都没注意到的模样,作死地追问: “听说你跟林副总不是一个妈生的。” 她原都已经准备好要听b一s句训斥了,可叫她吃惊的是,析斯亦居然又答了她 (本章未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遭遇诡异事件(中) (接上) 那受着幽闭恐惧症困扰的析斯亦才是“真·没反应过来”的。所以,他傻傻答道: “不是,我们一个妈。不过是他跟我父亲姓,我跟我外婆” 说到这里,析斯亦的话尾一断。 ——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颜欢默默一眨眼,假装着她依旧一无所觉的模样,继续又道:“析这个姓挺少见的。” 反应过来的析斯亦哪能不知道她在假装。 可他为人一向严谨,在追究别人的过错之前,他更会习惯性地先审视一遍自己的过失。因此,比起气她,他倒是气自己的疏于防范更多一点。便硬邦邦地顶了她一句:“颜这个姓也不多见。” 颜欢嘻笑:“好歹比析姓多见一点。” 析斯亦:“哼!” 颜欢:“” 好吧,她把天聊死了。 而,想到自己的姓氏,颜欢的思绪不由又是一阵发散。她想到那对赋予她这姓名,却丢开她各奔前程的父母;想到她那短暂又干瘪的一生;想到万一无法生还,这世上只怕都没几个人能记得她颜欢忽然就觉得,其实她也没什么好怕的——生无牵挂,死无记挂。 倒是身旁之人 想着那人总恨不得她于瞬间消失,却又因顾忌着老总裁的感受,以及她的“实用价值”而不得不容忍她的存在,想着她查到的一些消息,颜欢不禁轻笑一声,抱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问着那依旧紧紧箍着她手腕的b一ss: “你跟你家里人关系怎么样?” 析斯亦没理她。 颜欢也不需要他的搭理,自说自话又道:“你知道吗?其实公司里一直都有传言,说你是老总的私生子。” 析斯亦还是没理她。 若是以前,这样的冷遇,早令知情识趣的颜欢闭了嘴。可这会儿她却不想再约束自己,便笑着又道: “其实不管你跟你家里人关系如何,我们这些凡人都会给你们脑补出一台‘豪门恩怨’的大戏来。为什么呢?因为这样比较有趣呀!你们已经要名有名要利有利了,再家庭和美,还让不让我们这些凡人活了” “无聊!” 终于,析斯亦给了她个回应。 颜欢却笑得更开心了。 “可不就是无聊嘛。”她道,“就在刚才,我才突然发现,其实就算没人来救我,我在这一刻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嘛,就是那么回事。不是你把别人的人生当戏看,就是别人把你的人生当戏看。谁也别太把谁当个真”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手腕上传来比之前更重的力道。显然是手腕另一端的人以行动表示对她这论调的反感。 果然,析斯亦道:“你有对什么事情认真过吗?” 颜欢想了想,笑道:“我对工作可一直都是很认真的。” 这话,析斯亦还真是无法反驳。 他一直都不喜欢颜欢那“见人三分笑,全无半点真”的虚伪,可又不得不说,就如他父亲劝他留下她时所说的那样,颜欢此人有她独到的长处。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连他都不得不承认,她的长处正好补足了他的短板。出于实际的考虑,加上老总裁再三向他保证,颜秘书的人品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堪,他这才不情不愿地接下这份老总裁的“馈赠”。 而,不得不说,不管她的私生活如何,对待工作,颜秘书的态度倒确实十分端正,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私下里那种令人皱眉的散漫和随性。 只要是他吩咐的事,她总能做到尽善尽美。更叫析斯亦感觉不可思议的是,明明他和她三观如此不合,可于工作中,她却又总能跟他默契配合。甚至是,很多时候,只需要他的一个眼神,她就能领会他的想法——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到的! 而,最后,这份默契,却也成了他心头的一根刺 在知道她对他的“爱慕”后,为了避免尴尬,析斯亦选择了一种他自认为很绅士的拒绝方式——冷处理。 只可惜,这人似乎并不懂得什么是“绅士的拒绝”。他待她越是冷淡,就越是勾起她的征服欲 是的,析斯亦一直都很清楚,颜秘书对他的“爱慕”,从来就不是真正的爱慕,仅只是一种征服欲而已。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他才对她怎么都欣赏不起来。 哪怕工作中的她,符合他对一个助手的全部要求。 而,又因为她于工作中的不可或缺,以及她于生活中的“不检点”,却是叫他越看她越是不顺眼。 ——析斯亦不知道的是,他自己以为隐藏得很好的鄙夷和不屑,其实早一点不落地看进了“人精”颜欢的眼里。正因为他那没隐藏好的反感,才勾得颜欢在面对他时愈发地“不知检点” 仿佛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一样,颜欢忽然轻笑了一声,道:“其实你一直都很看不惯我吧。” 析斯亦一皱眉,心说:倒挺有自知之明。 “其实我也不喜欢你这人。” 颜欢这话,其实一点儿也不出析斯亦的意料。他的眉顿时一扬,心里默默冷笑:终于肯承认了! 只听颜欢笑着又道: “一开始吧,我确实觉得你挺不错,人长得好,声音也好听,还不是那种叽叽歪歪只会跟人打嘴炮的。可后来我才发现,你这人吧,也就只适合观赏,不适合家养。跟你一起呆久了,人很容易得上抑郁症。” 析斯亦的眼不由就眯了起来。 而,就在他想要接着往下听时,颜欢却忽地闭了嘴。 析斯亦等了一会儿,见颜欢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便冷哼一声,表示他在听着。 结果,他等到的却是颜欢的一声嗤笑。 颜欢笑道:“我知道你哼哼的意思,是想让我继续解释给你听。” 顿了一顿,她又笑了一声: “你老是这样,有什么想法从来不会主动开口。大概您觉得,就算您不开口,别人也理所应当该知道您的意思。可如果我顺着您的意思去行事,您又认为我这人太会揣摩上意;如果我假装我不知道您那些暗示,您又觉得我是个不堪调一教的蠢货。” 一开始,她仅只用着一个普通“你”字,可随着话音里玩世不恭的意味越来越浓,那个“你”字,也被她故意重重咬成一个“您”字。 析斯亦听着,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您从来就不想用我,特别是在听我说了那些话之后。之所以不得已用我,一来是我正好合用,二来,只怕也是因为,你不愿意在这种不涉及原则的小问题上驳了老总裁的脸面。不过,你大概也不用勉强自己太久了。听说你打算精减我们秘书处的人手去支援其他部门。我猜,我应该就在那个名单上吧。” 说到最后,那个“您”字又回到了“你”字。 只是,于话音结尾时,颜欢故意屈起手指,卖弄风情地又勾了勾析斯亦那一直扣在她掌心下方的拇指。 这撩人的动作,顿令析斯亦的手指一僵。 感觉到他的僵硬,颜欢不由又是一阵暗笑。 析斯亦则忍不住更皱紧了眉头。 之前的颜秘书,即便经常扮着花痴骚扰于他,到底还知道要守着个上下级的职守界线。像现在这样不加掩饰的轻慢调一戏,竟还是头一遭 而,也确实如她所说,之前他之所以能容忍她,不过是因为她于当时的他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得用助手。如今一切都上了正轨,即便换一个秘书于有着轻微强迫症的他来说,是件需要时间去适应的事,可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还是决定要换掉这个总让他感觉不自在的秘书颜。 虽然别人总说析斯亦这人冷硬到不近人情,析斯亦却认为,他只是有自己的坚持和准则罢了。决定替换掉颜欢时,他并不觉得他这个决定有什么错——换掉她,不仅于他有好处,他认为,对她来说也有好处。至少可以叫她不再那么执迷不悟下去。 可他那原本自觉理直气壮的理由,经由她这番冷嘲热讽后,却是叫他于忽然间就联想到了一个词: 鸟尽弓藏。 顿时,行事一向讲究个方正的他,良心上掠过一阵小小的不自在。 那人精儿似的颜欢,则正是因为早看透了她这b一ss的禀性,才会故意对他说这些的。 在她看来,她这b一ss虽然冷血了点,可好在他万事都讲究个原则,只要不违反他定下的规矩,这人其实还是挺讲理的。 于是她笑着又道:“您可别误会,我不是在跟您抱怨什么,更不是想要赖在您这里不走。我只是想说,虽然我很想跟您说,于我来说,工作就只是工作,去哪个部门都一样;可事实却是,去哪个部门,在经济上区别还是挺大的。” ——就是说,她已经瞄准了一个薪水不错的新职位,可又担心他会从中作梗。 析斯亦立时就听出她这言下之意。再联想到公司里最近的一些动向,他不禁又习惯性地眯了眯眼,道:“这么说,你已经跟郑总监沟通好了?” 颜欢最欣赏析斯亦的,也正是这一点。不管她怎么绕着圈子说话,他总能于第一时间里捕捉到她话里的真意。 于是她勾唇一笑:“这倒没有。不过我知道他那里正好缺人。如果析总不介意您还得时不时在总部看到我,我想我应该可以争取到那个职位。” 顿了一顿,她故意又道:“而且,最难得的是,郑总监正好也是支潜力股。” 便是什么都看不见,颜欢也能想像得到,析斯亦的眉心里正在拧出一道悬针纹。 于是她又是一阵无声轻笑。 感觉到手腕上细微的动静,析斯亦岂能不明白她轻笑中暗藏的讥嘲,便果然拧起眉心,道:“你就不能有个正经点的时候?!” “不能!” 颜欢忍不住放声大笑。 (本章仍然未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遭遇诡异事件(下) (接上) 颜欢的笑声,立时就震落了几枚石子。 石子滚落的声音,顿令她的笑声戛然而止。 二人屏气凝神听了半晌动静,直到再没听到石子崩落,颜欢这才松了口气。 因为不想让自己去注意周遭的环境,不想去想现在的处境,颜欢便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接着之前的话题又道: “很抱歉叫析总听到我那些不得体的话。不过析总真的误会我了,我那也就只是一时的玩笑话,当不得真。其实我是个独身主义者。” 便是什么都看不到,颜欢也知道,析斯亦此刻肯定在不信地拧着眉。于是她笑着又道:“因为我可不想上班哄着老板,下班还得哄着老公。” 手腕的那端,依旧还是一片沉默。 颜欢想,大概是她又把天给聊死了。 想着反正有幽闭恐惧症的人不是她,她完全没必要为了减轻他的焦虑就跟个看不起她的人聊天逗趣,于是她也跟着沉默了。 而,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是很能迷惑人心智的。即便颜欢没有幽闭恐惧症,在这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暗里,依旧叫她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作度日如年。 更别提手腕上那人越来越没个分寸的手劲儿了。 直到她疼得实在受不住,她才忍不住开口道:“已经过去多久了?怎么还没个动静?” 她这一开口,手腕上的力道果然轻了些。 黑暗中,一个如少年般清亮的嗓音应道:“放心,会有人来的。” 如果不是他这变得越来越尖细的声音,颜欢想,她还真就信了他的“放心”。 于是,一阵恶向胆边生,她忍不住逗弄着那不苟言笑的总裁大人:“万一没人来呢?那我们算不算是因公殉职?” 果然,她的手腕上再次传来那人收紧的力道。 “别胡说!”析斯亦道。 颜欢不由又笑了,“如果我们死了,公司应该会给我们开追思会吧。你觉得有多少人会来?” (待续) (接上) 析斯亦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又收紧了一点手劲。 他只是想以这种方式安抚她,颜欢却误认为他是在害怕。 于是,明明手腕被捏得很疼,她依旧还是不改她那抖的本质,笑着继续撩拨他: “其实就算给我们开追思会,他们悼念的人也不会是我,甚至有可能都没人记得我叫什么。我都能想像得到,明天的报纸上提及这件事的时候,会怎样连篇累牍地写您的生平,又怎么简简一笔提及我。可能就是‘和析总同时遇难的还有他的秘书’这么一句。如果篇幅紧张,可能连我的姓氏都不会登” 颜欢那么边笑边说着的时候,一点儿都没发现,她一直努力掩饰的慌乱,其实早延着手腕传递到了身旁那人那里。 沉默着的析斯亦一边感受着她手腕上传递过来的轻颤,一边皱起眉头。他头一次发现,这个他以为已经被他看透的女人,显然还有着他所不了解的另一面。 于他的印象里,颜欢总喜欢笑脸迎人。可观察力敏锐的他,却又总能于她那过于灿烂的笑容背后,捕捉到她那和表情相悖的真实情绪。加上他在茶水间里听到的那些话,才叫他一早就给她下了个“虚伪浅薄”的定义。 直到此时的她撕开所有伪装。 而,不管她说这些话是出于故意挑衅,还是因为受了惊吓才难得吐露真言,他却是于忽然间发现,即便她果然如他所料的那样在他的面前伪装了自己,却明显又不是他所以为的那种伪装 她故意以言语刺激着他,这中间虽然多少有着她自己需要转移注意力的原因,可她居然直到现在都对他的幽闭恐惧症只字不提,这就全然违反了她在他脑海中已经固化的形象—— 于他的印象里,颜欢是个很会表现的人。哪怕只是帮他倒杯咖啡,她都总能摆出一副情意缠绵的模样,务必要叫他记下她这一小小的“深情”,又何况是他刚刚暴露出,他有这样一个小小的“顽疾”。 照着他对她的了解,他以为,她即便不会明着表现出她的同情,肯定也会于暗处各种暗示 偏偏这一回,她竟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出于某种他自己一时都没能理清的缘由,析斯亦忽然接了她的话:“总有人会记得你的。” 他的回答,不禁令颜欢愣了愣,然后却是古怪一笑,道:“谁呢?我父母吗?他们才不会记得呢。你听过一首歌吗?‘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余的。’我就是那个多余的。” 手腕另一侧,析斯亦一阵沉默。 颜欢则是没有想到她会控制不住地提及这个她最不愿意去触及的话题,便赶紧转换方向,道: “至于男朋友。您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这人挺挑剔,至今都没能看到一个值得我下手的。” 她这话,却是引得析斯亦再次皱起眉头。 且不说她平常总有意无意对他做些暧昧的举动,就是他,都曾不止一次亲眼目睹过她撩拨公司里那些长得不错的新进男生。甚至他都曾有过这样一个怀疑——只要对方长得好,她就都愿意贴上去撩一撩人。 而且,有好几回他都发现,她似乎只愿意撩人,却并不愿意承担后果。每每把别人撩得心猿意马后,她总很恶劣地假装她是朵无辜的白莲花,是那些人自己想多了 这样一个私生活饱受非议的人,析斯亦想想都觉得奇怪,一向是非分明的他,居然能够一直容忍这样一个人假装深情地跟在他身边 只能说,是男人便有一种天生的虚荣。哪怕明知道她的“爱慕”是假的,在面对她的时候,也难免叫他留了一线余地 颜欢自然不可能知道此时的析斯亦正在默默做着自我检讨。不过她倒是知道,他肯定是不信她的,所以她微笑着又道:“不信?那我也没办法。不过这是事实。倒是你,生了这样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肯定没少祸害人。” 析斯亦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没有。” “什么?”颜欢没听清。 析斯亦冷哼着又道:“就像你刚才说的,我这人不适合给人做男朋友。” 显然,他也感觉到了颜欢那不相信的撇嘴,便学着她的腔调:“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他的学舌立时逗笑了颜欢。 其实析斯亦一直都很不喜欢她动不动就笑得跟个白痴一样。可这会儿听着她这熟悉的笑声,不知为什么,原本很是紧张的他,忽然间竟没那么紧张了。 虽然不信她如她所吹嘘的那般清白,析斯亦却发现,换个角度看,这人其实也没有他所以为的那么讨厌——一个在自己都吓得快要不行的情况下,还知道体贴别人感受的人,应该怎么也没那么糟糕。 这么想着,他不由安慰着她:“放心,就算隧道的监控出了问题,只要明天我们没有到公司,公司里的人也会发现我们出事了。” “哈,我放心多了。” 颜欢的干笑声,不禁令析斯亦也跟着翘起唇角。而直到听到她那低低的笑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微笑。 顿时,析斯亦又皱了眉。 他父亲和大哥都曾提醒过他,自信虽是好事,可如果自信过了头,也就成了刚愎。他总不肯承认这点。可现在想想,也许他对这个女人的认知,确实是有些偏颇之处。 颜欢自然不知道他此时的想法。兀自笑了一会儿后,她忽然又道:“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一个问题了,可以吗?” “问吧。” 析斯亦动了动握麻了的手指。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他竟一直在用很大的力道握着她的手腕——要知道,他可是从小就练习各种防卫术的,自然知道自己的力道有多大。 而她居然一直在默默忍受着 “你为什么叫析斯亦?姓少见也就罢了,连名字都这么古怪。” 析斯亦松了松手劲,难能可贵地有问必答道: “‘斯’是‘这个’的意思。‘亦’,是‘也是’的意思。连起来,‘斯亦’就是‘这个也是’的意思。我父母是想表示,就算我不姓林,我也是他们的儿子。” 说到这里,他忽觉一阵不妥。对比着颜欢的身世,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炫耀 他正想着要怎么改变话题,忽然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隐约的呼喊声。 他还没有出声,颜欢就已经激动地一把反握住他圈在她手腕处的拇指,大声道:“有人来了!”说着,便放声呼救起来。 果然,他们的呼救声招来了人。 很快,四周响起人们乱糟糟的呼喊声和工具挖掘施救的声音。 自从知道来了人后,析斯亦就习惯性地又沉默了。颜欢则一直试图跟外面的人对话,哪怕他们根本就听不清外面那些人在喊些什么。 忽然,析斯亦感觉到那只一直握着他拇指的手捏了他一下。一个像是童音般的声音笑道:“看吧,我就知道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析斯亦的唇角不自觉地又往上翘了翘。她都吓出了童音,这会儿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假装她根本就没有担心过。 他原想调侃她两句的,可话到嘴边,又因他已经习惯了在她面前保持的防备状态而感觉开不了口,便只好皱着眉头把话又咽了回去。 颜欢以为,便是外面有人施救,埋在隧道下的他们应该也要被困上一阵子。结果竟出乎她的意料,很快,压在他俩上方的废墟就被人扒开了一道缝隙。 当一缕不甚明亮的光线从那道缝隙里照进来,颜欢忍不住摇着析斯亦的拇指一阵雀跃。 “看,我就知道” 她扭头看向一直被她握着手指的b一ss,却于忽然间愣住了。 在颜欢的感知里,她应该是一直握着析斯亦的手指,可这会儿被她握着拇指的人,竟是个看起来仅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 而,最令她感觉惊悚的是,这个被她握着手指的少年郎,竟拢着个散乱的古代发髻。便是这会儿他被压在一堆尘土和破木板之中,颜欢依旧还是认了出来,他身上穿着的,是传统式样的汉服。 “你” 惊吓中,颜欢下意识扔开那少年人的手指,却是这才发现,少年的手竟一直紧紧扣着她的手腕。 而且,就着那微弱的光线,二人都注意到,她的手腕上有着一道明显是被这少年生生勒出来的青紫。 至于被她扔开手的析斯亦,此时也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一直被他握着手腕的女孩。 和颜欢一样,析斯亦也以为他抓着的人是他那个圆滑狡诈的秘书颜。可这会儿沿着手腕的方向看过去,他才发现,那被他牢牢握着手腕的,竟是一个看着仅只有十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孩! 而且,那孩子不仅梳着个电视剧里才有的古代包包头,连半埋在泥土碎石里的衣裳,竟也是古装戏服的款式 “你c你是谁?!”二人同声惊问。 而就在此时,那些救援的人终于将压在二人身上的木板给掀开了。阳光无遮无拦地洒下来,令颜欢和析斯亦一阵睁不开眼。 他二人还没能有所反应,随着一阵大呼小叫,那些救援之人蜂拥而上,眨眼间就将析斯亦从泥土碎屑里挖了出来。 于是,析斯亦原本紧握在颜欢手腕上的手,就这么被人拉开了。 “找到了!找到二爷了” “二爷您没事吧” “快去给老太太老爷太太报信” “二爷您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蠢货,还不快去请大夫” 一阵兵荒马乱的叫喊声中,仍处于震惊中的析斯亦被人抬了出去。 而依旧被留在原地的颜欢,则抬起那只终于得了自由的左手。 遮住头顶的刺眼阳光,她看向“析斯亦”,却只看到一群叽叽喳喳围着少年争功的人们。 虽然逆着光,使得那些人的面目一片模糊,颜欢还是看清了他们身上的衣着——明显不属于她那个时代的古装汉服! “这” 看看那些衣饰古怪的人,再看看胳膊上那有着一圈精致绣花的陌生衣袖,颜欢彻底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人有高低贵贱 第二章·人有高低贵贱 话说,虽然颜欢一直秉承着“乐观做人”的信条,可其实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乐观的人,她更愿意“悲观看事”。 所以,看到那些“救援人员”如众星捧月般把那个疑似析斯亦的少年抬出去,却没一个人搭理同样被埋的她,颜欢直接做了个最悲观的心理预设——她有可能会被人就这么遗弃不管了。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人家只是“事有轻重缓急”罢了后来她才知道,这其实是“人有高低贵贱”。 那少年被抬出去后,很快就又有人靠了过来。 颜欢以为那人是来救自己的,不想那人只随手扒拉了几块压在她身上的土块木板,回头见身后没人注意到这边,他便飞快凑到颜欢的耳旁,以极低的音量快速说道: “不管谁问姑娘什么,姑娘都只说不知道,你只是听二爷的吩咐行事。” 仿佛怕她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那人压着声音又道: “喜姝死了,陈三儿也完了,姑娘自个儿长点心,可别连累到家里。” 颜欢还没能有所反应,那人看看身后,回头就在颜欢的脸上用力拍了两记,一边还作焦急状大声叫道:“欢颜c欢颜?快醒醒!” 其实一直都是醒着的颜欢,差点就被这人没轻没重的手劲给真个儿拍晕过去。 显然那人那番动作是有原因的,因为转眼就有人围了过来。 那人抬头对来人道:“她晕过去了,看样子是伤到了头。大家都小心些,只怕老太太还要问话呢” 说话间,那人又不着痕迹地掐了颜欢一把。 虽然不知眼下是个什么状况,颜欢还是明智地照着那人的暗示闭眼装死了。 新来的“救援人员”似乎并不关心颜欢的状况。众人七手八脚将她从废墟中抬出去,又将她绑在一具用树枝草草扎成的担架上,然后将她吊了起来。 颜欢偷偷将眼睁开一道缝,却是这才吃惊地发现,她居然正悬挂在半空中。 在她头顶的上方,是一道悬崖。而她的下方,也就是她刚刚被人救出来的地方,则是一堆原本应该是马车的残骸。甚至,她还在那堆残骸中看到了一条血淋淋的马腿。 这里显然不是什么塌方现场。颜欢一眼就看出,这应该是马车因失控摔下悬崖后的车祸现场 等她被吊上悬崖后,颜欢偷偷从睫毛的缝隙间瞥出去,便只见远处遥遥站着两个人。看那袍服衣角的款式,应该是两个男人,却是一个深灰色,一个藏青色。 那穿着灰色袍服的男子似乎远远往她这边看了一眼,便扭头对身旁的青色袍服皮笑肉不笑道:“赖二管家可要过去看看?” 那青袍男子忙恭恭敬敬地冲着灰袍男子作了一揖,陪笑道:“照理说,出了这样的事,我原该要避嫌才是,偏老太太谁都信不过,这才特特遣了我跟来。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二爷,自然该先顾着二爷。这丫头”青袍男子长叹一声,甩着衣袖道:“这会儿死了倒算是她的福气了。” 话毕,那男子冲着灰袍男子拱了拱手,一边摇头叹着气,一边转身上了身后那辆描金绘彩的大马车。 灰袍男子斜眼看着那个青袍男子走开,却是冷哼一声,走到担架旁,低头拿脚踢了踢装死的颜欢,便命人将她扔上一辆小马车,又喝令道:“你俩在这儿守着,不许人靠前,更不许人跟她说话!” 说完,他也向着那辆描金绘彩的大马车走了过去。 于是颜欢便猜着,可能那个疑似析斯亦的“二爷”正在那辆马车上。 颜欢被扔进那辆小马车后,便果真再没人来搭理她了。 直到再三确认了周遭没人,颜欢这才悄悄吐出那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气息。 她闭着眼,竖着耳朵躺在那里没动。与此同时,大脑则在飞快地运转着。 且不说她和b一ss出事时正是深夜,可这会儿却正烈日当空,也不说那些“救援人员”都是一身古装打扮,便只这以马匹作为动力的车子,就足以证明,她现在应该已经不是身处她所熟悉的那个电气化时代了。 ——也就是说,她有很大的可能是穿了?!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颜欢还得出这样一个颇为玄幻的结论。 而且,她似乎还很不幸地被牵连进一件可疑事件当中。 想着重见天日后的所闻所见,颜欢的脸不由就皱成了一团。 且不说那“二爷”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车祸”又是怎么回事,仅只冲着眼下那星星点点的信息,也能叫颜欢判断出,她的处境之不妙。 万幸的是,那些人说话时的用词习惯虽然有点奇怪,吐字发音,倒是和她那个时代里的官话颇为一致——就是说,她想,虽然她很不幸地穿越了,但至少脚下踩着的,依旧还是那片熟悉的大地 她正胡思乱想着,不想车帘忽然毫无征兆地被人撩开。 幸亏她一直谨慎地闭着眼。 只听车厢外再次响起那个灰衣男子的声音。 “虽说她死不足惜,到底老太太和老爷太太还没问过话,”那人不知对什么人说道,“你且给她看看,好歹先弄醒了她!” 有人喏喏应了一声,颜欢便感觉到车厢一晃,似有人爬上了马车。 果然,不一会儿,她的手腕就被人拿了起来。又过了一会儿,那人伸手撩起她的额发查看了一下,再检查了一下她的四肢,便跳下了马车。 于是她听到那人回禀道:“这位小大姐倒是没伤着筋骨,只头上伤得有点厉害,怕是会落疤”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灰衣男子不客气地打断了:“谁问你这个了!我只让你把人弄醒!” 那大夫忙道:“万万不可!从这位小大姐的脉息上看” 却是“之乎则也”地吊了一回医书。连颜欢听得都要不耐烦了,这听声音就很年轻的大夫才给了个结论: “若此时施针救醒,轻则失魂失忆,重则可能会丧命” “一个贱婢罢了,哪来那么多的讲究!”难得耐着性子听完医书的灰衣人,对这结论很是不满,“叫你把她弄醒,你照做便是!” 偏那大夫虽然年轻,偏于医道上很是执着,只在那里背着医书不肯施针。 二人的争执声,很快就引来了人。只听不远处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听到这声音,灰衣男子那原本很是颐指气使的声音于忽然间就变得谄媚起来。 他转身向那苍老的声音迎过去,陪笑问道:“王大人,我们二爷怎样了?不知可否移动?” 那王姓大人笑道: “该是老国公的在天之灵保佑着你家二爷,车都摔成那样了,你们二爷竟仅只伤了右脚。且放心,二爷之所以不醒,不过是因为受了惊吓,元神自保的缘故,倒不必特意救醒过来。且就让二爷这么睡着,回头让人开个安神理气的方子也就无甚大碍了。倒是这脚上的伤,因我不擅长骨科,府上最好再请别的太医给瞧瞧。” 那灰衣男子立时念了声佛,又向那王大人再三确认了“二爷”可以挪动,这才告了声罪,转身去安排送“二爷”回城的事了。 那位王姓大人则走到小马车旁,问着那个年轻的大夫:“怎么回事?” 年轻大夫磕磕巴巴地把颜欢的脉息加医书给那老头也背了一遍,最后说了自己的判断,“若此时施针,只怕会伤了这姑娘的根本。” 老头儿听了,便侧身上了车,拿起颜欢的手腕也细细把了一回脉,然后抬头笑道:“小哥怕是把错脉息了吧,我瞧着她倒像跟二爷一样,是因为受了惊吓才晕迷的。” 年轻的大夫虽看着胆小,却很有些痴性,这会儿也跟着上了马车,拉起颜欢的手腕重又给她把了一回脉。然后,这一老一少两人,便在颜欢的身旁“之乎则也”地辩论了起来。 最后,老头也因这少年的执着而有点动了怒,便于原本平和的声音里带上三分强硬,不过到底还含着份笑意,道: “两种晕迷,从脉相上来看确实有些相似。不过以小哥的年纪,怕是见得不多,这才会误诊。” 少年大夫似还想说什么,老头儿已经下了车去。 这时,那灰衣男子正好回来。看到王大人居然从那小马车上下来,灰衣男子吃了一惊,立时叫道: “这可使不得,您老是太医院的太医,她不过是我们府上的一个丫头,哪有那福气让您老给她看诊” 他话音未落,那位王太医倒不乐意了,拉长了单调道:“医者父母心。病患就是病患,还分甚身份高低贵贱?!” 他身后,正待也要下车的少年大夫也吃了一惊,惊呼道:“您是太医?!” 顿了顿,少年犹豫了,讷讷道歉道:“许c许真是小人学艺不精” 这是终于对那老头儿的诊断低了头的意思。 老头儿呵呵一笑,倒也不以为意,且还夸了一番少年大夫的基本功扎实云云。 一旁,倒是又有一个声音插进来问道:“还请问王太医,欢姐儿的伤势可打紧?” 颜欢虽看不到人,倒是听出,这声音,正是之前那个说她“死了才是福气”的赖二管家。 只听那王太医笑道:“倒也不打紧,只她额上的伤口深了些,将来怕是要落疤。这会儿不醒,也是跟二爷一样,受惊过度罢了,却也不必施针,且等她自行醒来也就无碍了。” 颜欢听了,心里默默一撇嘴——同样的病症,那位二爷可还得了一剂安神药呢! 车外,那赖二管家正忙不迭地向着那王太医道谢时,不想灰衣男子忽然说道: “二爷都还伤了筋骨呢,这丫头倒好运,竟落了个全乎人儿!” 顿时,赖二管家没声儿了。 便是不知究竟,颜欢也能感觉到那灰衣人话音里满满的恶意。 而颜欢从来就不是一个肯坐着乖乖等死之人。想着与其闭眼装死任人宰割,倒不如睁开眼来见机行事,颜欢便猛地睁开了眼。 结果,她才刚一睁开眼,就和脑袋上方一张大红脸对了个正着。 因此时马车的车帘是掀开的,颜欢又是头冲着车帘的方向。那站在车门边的少年大夫,正因对自己的诊断有了怀疑而在打量着她,便这么想,二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顿时,少年大夫发现,似乎他果然是误诊了。于是,原就因着老太医的话而涨红的脸,此时涨得更红了。 “她c她醒了!” 少年倒不是那种会粉过饰非的人,当即叫破出来。 这时,颜欢也看清了那人。 那是一个年纪在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单看他脚边药箱上高高挑着的“药”字旗,看过不少古装剧的颜欢也能猜出,这人应该是个走街串巷的游医。 她正打量着那个小郎中,眼前忽然又凑过来一张脸——却是一张虽然已经五六旬年纪,因保养得宜而显得格外红润的老脸。 便是这人还没开口,颜欢也已经猜到,这人应该就是那个“医者父母心”的王太医了。 “你醒了。”那王太医冲颜欢和蔼一笑,伸手翻了翻她的眼皮,然后再次拿起颜欢的手腕把起脉来,却是引得他身后那个灰衣男子模糊地咕哝了一句什么。 灰袍男子身边,那个赖二管家,则在看到颜欢睁开眼的时候,眉头狠狠一拧,一副恨不得她就此长眠的模样。 且,那人仿佛避嫌一般,还刻意后退了一步。 灰袍男子看了一眼那位赖二管家后,问着王太医:“她怎样?可以跟着一同回城吗?” 王太医给了个肯定的答复后,灰袍男子便扭头对那赖二管家假笑道:“既这样,我们这就启程吧,家里都还等着呢。” 话毕,他又改回那副恭敬的腔调,对王太医深深一揖,抬头笑道: “亏得巧遇王大人回城,不然我们二爷怕是要在这荒山野岭上耽误了。我们老太太一向视二爷为心头肉,只怕老太太不放心,回头有话要问。还烦请大人陪我们二爷走一趟,也正好能让我们老爷当面答谢大人的施救之恩。” 那王太医忙摆手笑道: “你们二爷是厚福之人,原就没什么大碍,我可不敢贪这个功劳。” 许是知道这些勋贵府里的下人们惯会捧高踩低,老头儿扭头看看那个老实的游医少年,便又回头对灰衣男子笑道: “我原只是凑巧路过,倒是这位小哥,听说是你们半路上特特拦下来的。虽没轮到他给二爷看诊,好歹也辛苦了一场,你们也该好好酬谢人家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灰袍男子满脸陪笑,给手下递了个眼色。手下忙把原本准备打发那游医少年的小封换成个体面的大封递给那个少年。 这灰袍男子则对那少年客气笑道:“我们是荣国公府上。小哥以后若有什么事,只管来府上寻我们便是。在下姓丁,是府里的大管家。这位姓赖” 他指了指身旁那个青袍男子,却是微妙一顿,然后才笑道:“是府里的二管家。你救醒的这位姑娘,正是他的亲侄女。” ·· 因颜欢似乎已经被认定为是什么事的疑犯,那个丁大管家在发现她醒了后,便不客气地命人拿来一根绳索,将她牢牢捆了起来。 那人一边下令,一边还假惺惺地对那赖二管家解释道:“便是看在赖老嬷嬷的份上,原也不该这么对你这侄女。只是,如今事关重大,连皇上都给惊动了,倒不好为了你我两家的私交就叫人说了嘴。回头等这丫头把事情说清楚了,我再登门给赖老嬷嬷和二管家陪不是吧。” 那疑似“欢颜伯父”的赖二管家听了,忙不迭地一阵连连摇手,直说“不敢”二字,又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狠狠瞪了颜欢一眼,便打着哈哈,引着那王太医上了那辆描金绘彩的大马车,却是从头到尾都没跟颜欢说过一个字。 被孤零零扔在小马车里的颜欢不禁一阵后悔。早知道“醒来”会是这种待遇,她就装晕到底了。 此时后悔也已经晚了。 那丁大管家似乎怕颜欢会逃跑一般,这一路,不仅将她单独囚禁在那辆小马车里,还派了四个亲信车前车后地看牢了她。 被捆成粽子一般的颜欢倒在那不怎么干净的车厢板上,一边听着车外看守她的那几个仆人的闲聊,一边默默分析着周遭的情况。 于是,颜欢这才知道,原来那位二爷是瞒着家里人出的城。偏偏车到半路时,不知怎么惊了马,那车夫被甩下了马车,马车则带着二爷和他那贴身丫鬟欢颜就此失踪了。 那位二爷可是府里老太君的心肝宝贝。在发现二爷偷溜出府后,老太太原就很着急了,偏又于寻人的半道上得知二爷惊马失踪之事,老太太直接就给吓晕了过去。 府里的下人们惊慌之下,便把事情上报给正在城外皇家猎苑里陪着皇上打猎的国公爷。于是,连皇上都知道了这件事。若不是国公爷再三恳求,不愿家丑外传,皇上都有意要下令禁军帮着寻人了。 因为这位二爷是私自离家,如今二爷院里已经锁了一堆的人 虽然那几个下人因着忌讳语带含糊,一向擅长听锣听音的颜欢还是推测出,那位二爷的身边遭遇了一场大清洗,甚至还有一个名叫喜姝的大丫鬟,被老爷下令生生打死了。 至于那半道被摔下马车断了腿的车夫陈三儿,因不是府里的死契,叫老太太下令给扔出府去。且老太太还发了狠,不许城里的大夫给那陈三儿治腿 听着这些,颜欢的后脊梁上默默爬起一层冷汗。 她再想不到,自己不过是遭遇了一场车祸,便悲催地落进这样一个残酷的世界里—— 她穿也就穿了,偏偏还穿成一个没有人身自由的丫鬟! 穿成丫鬟也就罢了,偏偏悲催的还是一个待罪的丫鬟 最郁闷的是,明明决定私自离家的是那主子二爷,罪过却要她这么个无辜的小丫鬟来领 最悲催的是,她一个老老实实的秘书,啥都没做,不过是因为偷懒没肯开夜车,就被b一ss直接带累到穿越 偏偏她和这b一ss间,还有这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 想着他俩重见光明的那一刻,那牢牢握着她手腕的“二爷”,颜欢只觉一阵头疼欲裂。 如果说她穿成了丫鬟,那么,b一ss是不是穿成了二爷?! 如果是那样,颜欢很有生生咬死那人的冲动! 偏那原始的马车就没个什么防震措施,且路况明显也不行。车还没有驶上官道,颜欢就被颠得一阵恶心欲吐。 直到这时,颜欢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头上的伤势,似乎比她以为的要严重得多。 她不会是脑震荡了吧?! 郁闷中,颜欢甚至想着,干脆让她脑震荡死回去吧 可惜的是,马车到得荣国府后,人们挑起车帘,只看到小丫鬟欢颜老老实实地躺在一堆呕吐物里 ——人没消失。 不过,这一回,她倒是真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主之错仆之过 第三章·主之错仆之过 颜欢再次恢复意识时,才刚一睁开眼,她就发现,眼前竟又是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和之前发现她身处一片黑暗中的紧张不同,看到这一片黑,颜欢顿时大松了口气。 她想,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包括那什么见鬼的“欢颜”c“二爷”和“丁大管家”,应该都只是她不小心睡着后的一个梦 这么想着,她便叫了声“析总”,一边还下意识动了动手腕。 叫颜欢安心的是,她立时感觉到手腕上依旧圈着一只温热的手。 而叫她吃惊的是,回应她的,却不是析斯亦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我的儿,你醒了?!” 随着女子的声音,那只原本圈在她手腕上的手忽地松开。 颜欢这才发现,眼前的黑,竟不是之前那种什么都看不到的黑。一片朦胧中,她竟能隐约看到有人从她身旁爬了起来。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她的眼前先是闪过一道光亮,紧接着,便燃起了一支蜡烛。 那说话的女子点亮蜡烛后,擎着烛台凑到颜欢的近前,查看着她的状况。 于是,颜欢吃惊地看到,那掌灯之人,竟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子。 那女子看着约三旬出头的年纪,生得五官清秀,身材娇小。 最让颜欢吃惊的是,这女子的额上系着一条正中钉着一粒珠子的抹额,身上则穿着一件领口绣花的直领对襟汉服。 这种饰物和服装,颜欢只在古装电视剧里才见过——比如,《红楼梦》。 顿时,颜欢吓得弹跳而起,却忽感脑袋一晕。 “哎呦!” 那作妇人装束的女子被颜欢这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将那烛台放到一旁的柜几上,回手就将颜欢重新按回枕上,一边埋怨道: “可千万别乱动,你还伤着呢!王太医说了,你这伤需得静养” 听到“王太医”这三个字,脑袋昏沉的颜欢,顿觉心中一沉。 那妇人却在提到那个“伤”字后,忽地一阵悲从中来。 她从衣袖里抽出一块帕子捂住脸,侧坐在颜欢的身旁就呜呜哭了起来。 边哭,她还边喋喋抱怨着: “当初要把你送进那府里时我原就不肯,偏他们一个个都说,你是老太君亲自看中的人,进那府去也妥妥是个副小姐,再不可能吃亏受罪。你奶奶还说,等过两年你大了,单凭你在老太君跟前当过差,将来也能有个更好的前程。谁知道老太君转眼就把你给了那个混世魔王。这还罢了,偏他心血来潮闹出事,害得你又是遭罪又是受伤,你奶奶和你二伯小叔不说心疼你,倒怪你没能伺候好二爷,叫他们一家子在那府里丢了脸面呜,说来说去,不过是欺负你老子在金陵当差长年不在家,我又没能给他们老赖家生个儿子罢了” 这番哭诉里的信息量有点大。 原就有脑震荡症状的颜欢,此时更加懵圈了。 她有点搞不清眼前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而,如果是一个连续的梦,那么,她记得她正被人捆成粽子状扔在马车里,说是要带她回去受审的,可这会儿,她却躺在床上! 不。 她悄悄摸了摸身下,发现她躺的还不是床,似乎是炕! 作为一个只在旅游时才在北方短暂停留过的南方人,这还是颜欢头一次睡炕呢! 颜欢一边听着那妇人呜呜咽咽的哭诉,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四周。 只见她此时正身处一间典型的北方民居中。在她的右手边,是一扇大窗。窗上糊着白色的窗纸。窗纸上还贴着几枚被太阳晒褪了色的大红窗花。窗下的平台上放着一些杂物,还有一个针线笸箩。笸箩里露着只做了半截的鞋 如果是梦,这梦未免太真实了些 或许是她因车祸撞伤了头,产生幻觉了?! 为了证实自己是不是伤到头了,颜欢抬手去摸额结果,下一刻,她的手就被另一只温柔却坚定的小手给捉住了。 那正边哭边抱怨着的妇人,明显是留着眼尾的余光在注意着她的。见她抬手去摸头上的伤处,妇人顿时一把握住她的手。 “我的儿,可摸不得” 只这一句,却又勾得那妇人伤感起来,她倒自己动手抚上了颜欢的额。 “我苦命的欢宝儿,好好的伤成这样,怎不叫人心疼” 于是,颜欢这才知道,她的额上被人包裹了一层布料。 妇人那里正哭着,忽然,窗外响起一声轻咳。 颜欢转头看向窗户,便只见窗纸外不知何时亮起一片朦朦胧胧的光,似有人提着灯笼站在窗下的模样。 果然,只听一个妇人的声音在窗外问道:“三奶奶,老奶奶问,可是三姑娘醒了?” 三奶奶听了,顿时把那哭声又放大了一倍,对着窗户哭道:“我苦命的儿啊,你爹又不在家,如今你遭逢这样的大难,他回来后,可叫为娘怎么向你爹交待呀” 这显然是哭给窗外之人听的。 那窗外之人尴尬地顿了顿,又含含混混地劝了句什么颜欢没能听清的话,便提着那抹亮走开了。 原正哭得带劲儿的妇人此时却忽地收了哭声,对着那窗户冷笑一声,低头吩咐颜欢道: “一会儿你奶奶过来,你只管装迷糊,万事有娘给你担着!” 又咬牙道:“这家里就再没个好人!当初老太太为表忠心,说要在家里的女孩儿中挑一个送进府去,你那二婶婶和小婶婶盯得眼圈儿都红了。偏你们姐妹里头,老太君就只看中你一个,倒叫我听了她俩好几年的酸话。如今你出了事,她俩都踮起脚来看热闹,全忘了当年她们是个什么嘴脸!” 说到这里,她不禁又红了眼圈。 “你奶奶也忒偏心了,眼里就只有老大一家,哪还有你们这些孙儿孙女。为了你那大侄子能进学考功名,她拿你换了你大伯一家脱籍。偏如今你出了事,靠着你才得了实惠的老大一家竟连人影儿都不见一个!不过是怕你带累到他们一家的前程罢了!” “还有你二伯小叔,竟也都只知道自保,没一个肯为你出头说半句话。要不是王太医帮着你说了句公道话,你还不知道要怎样呢。连个外人都能那样,偏他们这些亲人竟这样。这世间哪有那样的巧宗儿,什么好事他们都想占着,却什么歹事都不愿沾” 她这里抱怨着,只听窗外渐渐响起人声。 这一回,则是比之前的动静大了许多,显然过来的不止一个人。 颜欢顺声扭头看向窗外,就只见那窗纸上晃过好一片朦胧的光束,以及一个又一个的人影。片刻后,外间的门便被人拍响了。 “老三家的,老奶奶来看欢姐儿了。”有人叫道。 那三奶奶却并没有搭理那拍门声,只拉起被头严严捂住颜欢,又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绷带,再对她安抚一笑,然后才缓缓站起身来,且不忙着出去开门,她倒先拿帕子捂着嘴大大地抽噎了两声。 见这妇人的作派,颜欢不由就眨巴了两下眼。 之前听这妇人的哭诉,颜欢原当她是只软包子,如今看她这模样,颜欢才知道,这位便是只包子,俨然也是只“有肉不在褶子上”的包子。 这人,或许就是这具身体的母亲了 自七岁那年父母离婚后,颜欢就被她那对都不想要她的父母送到一个远亲家里寄养了。 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过父母亲情的颜欢,听着这妇人的哭诉,不禁有些感慨。她一直都不相信父母生来就该爱孩子的说法,可眼前这妇人,却显然是爱着她的女儿的。 偏偏这女儿 颜欢不死心地掐了一把掌心,直到疼得她一阵呲牙咧嘴,她才不得不承认,她好像是真的穿了。 这里,颜欢强迫着自己赶紧接受这种玄幻的现实,以应对一会儿要来的人;外间,三奶奶已经打开了门。 刚一拉开门,三奶奶便对着来人一阵大哭。 “娘啊,这可怎么办啊,我们欢儿竟伤成了这样,若有个长短,这可叫我怎么跟她爹交待啊偏那府里还怪我们欢儿没能拦住哥儿,倒把她给撵了出来。这叫欢儿以后怎么做人啊” 三奶奶的哭诉,显然打乱了外间那些人的节奏。 颜欢原还听着有人不满地抱怨着“怎么这么久”的话,三奶奶这一哭,便再没人提那话了,倒纷纷过来安慰着三奶奶。 于是,颜欢又听到一个年老的妇人说道:“三儿媳妇你也别太难过了,三丫头出来也只是一时的,等老太太和太太的气消了,我们再想法子便是。” 老太太一安抚三奶奶的话,显然并没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三奶奶的哭声竟又大了一分: “娘啊,您是没看到,欢儿被带回来的时候,满头满脸都是血。偏那起黑心的还把她捆成那样。她都伤成那样了,他们还说她是装的。这眼看就要入了十月,竟还说要拿凉水泼她。要不是王太医肯替我们欢儿作证,她是真伤了,欢儿可不得跟喜姝” “噤声!” 显然,三奶奶最后提及的那个人名触及了禁忌,老太太一反刚才的柔声细语,颇为严厉地喝止了三奶奶。 三奶奶噎了噎,到底还是不甘心,抹着泪又道: “不是媳妇不知轻重,实在是我们欢儿太委屈了。如今她人虽醒了,却果然如太医说的那样糊涂着,连我她都认不清了。娘啊,她还没到十五呢,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说着,又是一阵大哭。 屋内偷听着的颜欢不由就撇了撇嘴。 作为以玲珑著称的秘书颜,便是才刚穿来,一切情况不明,她又岂能听不出来,三奶奶这是叫她装糊涂的意思。 她这才刚穿来还不到一天呢,就已经两次被人暗示着要她配合演戏了 颜欢默默吐槽间,一群男男女女簇拥着一个老太太进来了。 于是,严严捂在被子里的颜欢,便这么眨巴着一双纯洁的大眼睛,显得特无辜地看着那些来人。 于是,三奶奶也配合着一阵放声大哭。 那老太太进屋后,命人拿过一盏有个玻璃罩的精致小灯笼,侧坐在颜欢的身旁,就着那灯光仔细看了看颜欢的脸色,回头安抚着三奶奶道: “三儿媳妇放心,王太医也说了,只要人醒了也就没什么大碍了。只是” 老太太转过头来,却是又换了张严肃的脸,对颜欢道: “你这丫头也真是!当初就是看你稳妥才特特挑了你送进府里的。那时候我是怎么交待你的?!主子的错就是奴才的错。二爷再有不是,你没能劝阻二爷,那就是你的不是!便是你就这么被打死了,那也是你自个儿活该!” 显见着这位是一点儿也不信三奶奶那什么“欢儿不认识人”的话。 而她这论调,却是立时就引起颜欢一阵反感。 于是,她眨巴着眼,一脸天真地问着那老妇人: “您老谁啊?” 老太太教训着颜欢时,跟进屋的那些男男女女偿,原还在嗡嗡附和着。她这话一出口,众人顿时哑声,室内一片寂静。 三奶奶也忽地收了哭声,默默看向颜欢。 直到这时,三奶奶才想起来,自女儿醒来后,她就没听到女儿说过一句话。 虽然之前确实是她暗示女儿要装傻的,可如今见她竟装得如此逼真,三奶奶自己倒不淡定了——女儿这不会是真不认人了吧?! 于一时心慌下,三奶奶不管不顾地推开老太太,一下子扑到颜欢的身上,一边伸手用力握住颜欢的手,一边求证般地紧紧盯着颜欢的眼,流着泪道: “我的儿,你别吓娘,你” 那双眼里的担忧和舔犊之情,令颜欢心头一阵复杂,不过,她依旧还是悄悄回握了一下那妇人的手。 得了暗示的三奶奶顿时松了口气,却并没有因此收了戏,而是就势抱住颜欢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这“母女”二人半真半假地作着戏,那赖老嬷嬷和儿子媳妇们则是一阵面面相觑。 赖四媳妇看看哭成一团的三奶奶,再看看一脸茫然状的颜欢,心里也不信她真个儿不认人了,便堆着笑上前道: “欢姐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连老奶奶都不认得了?” 颜欢便瞪眼看着那个妇人: “欢姐儿是谁?你又是谁?” 三奶奶立时配合地又是一阵大哭。 赖四媳妇缩了缩脖子,后退一步,不敢再说话了。 那赖二媳妇却仗着她是府里的管事奶奶,见多了别人撒泼的模样,撇着嘴道: “自家人面前你们就别装了,那府里肯放欢颜回来,就是不再追究的意思” 她这话还没说完,三奶奶便如那护犊子的母熊般,猛地站起身来,回手指着赖二媳妇骂道: “当初那府里挑中欢儿的时候,二嫂子就没少说酸话。如今她都伤成了这样,嫂子竟还这样说她!亏得我们欢儿从小到大一口一声儿地叫着你们叔伯婶娘,从不曾对你们有半点的不敬。如今她出了事,便是不指望你们替她出头,总不至于也像别人那样落井下石。偏如今别人那样编排她也罢了,连自家人竟也这样” 那赖二听了,赶紧上前一步将他媳妇推到一旁,假模假样地喝斥道: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又劝着三奶奶,“她原不是这个意思” 颜欢听着这声音耳熟,一抬头,却是这才发现,这赖二恰就是之前的那个“赖二管家”。 再没想到,这货竟还真是那个欢颜的亲伯父! 而显见着那三奶奶也不愿意领这赖二的情,冷哼着又道: “二伯也别在这里装腔作势做好人!二伯心里若真当我们欢儿是赖家的孩子,当初就不会让人那么当众捆了欢儿!若换作是你们愉姐儿,你肯让人那么羞辱于她?!还说我们欢儿装死!要不是王太医仁厚,肯为我们欢儿说句公道话,我们欢儿还不知是个什么下场” 说到这里,三奶奶明显一阵后怕,抹着泪哭道: “都是赖家的孩子,你们家的孩子就都是宝,偏我们欢儿是根草怎的?!当初那府里挑中欢儿,你们一个个就眼红成那样,只当是我们欢儿阻了你们姐儿的前程。如今见她出事,还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心里乐成了什么样!不过是欺负我们当家的不在京里,家里没个主事的 “我怎么这么命苦,嫁到赖家十几年,自问没敢有一点松懈,便是没能给赖家生个儿子,那也是我命不好,要怪也该怪到我身上才是,我们欢儿何其无辜!不管是进那府里,还是进二爷的院子,原都不是我们求的,如今却要叫她受这份委屈”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指向那一直冷眼旁观着的赖老嬷嬷了。 偏这一回的事,原就是那赖老嬷嬷担心府里的老太君因二爷迁怒到一家人,事先悄悄嘱咐了两个儿子,让他们不要为欢颜出头的。 而显然是事有不密,叫那三儿媳妇听到了什么。 赖老嬷嬷听着三儿媳妇的哭诉,心里不禁一阵恼怒。 在她的印象里,这三儿媳妇因为没能生个儿子,在家里一向都是缩着脖子做人的,如今这般强硬,却是嫁进赖家后的头一遭。 于是老太太冷了脸,喝道:“三儿媳妇这是在怪我喽?!” 那三奶奶显然是早习惯了受打压的,如今被老太太拿话一压,气势顿时蔫了一层。 只是,“为母则强”。她回头看看脸色苍白的女儿,那被压下去的心气儿顿时又高了起来。 于是她一梗脖子,一脸倔强地道: “媳妇不敢。只是,三哥回来后,我也没脸回三哥的话,到时候只怕还得麻烦娘亲自跟三哥说一说去!” “你!” 老太太在家里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主儿,何况那没能给赖家添个男孙的三媳妇一向也是以柔弱示人,如今突然变得这般强硬起来,老太太一来适应不了,二来也气不过媳妇的顶嘴,偏她一时又找不到话回,倒叫场面就这么僵住了。 这般僵持半晌,还是那为人圆滑的赖四站出来打了圆场,对三奶奶道: “三嫂子误会了,欢姐儿是赖家的孩子,便是为了赖家的脸面,我们也不能看着别人欺负她不是?只是那时候府里老太太和太太都在气头上,我们也不好强行站出去顶锅。娘心里也疼着欢姐儿呢,不然也不会巴巴进府去求情了。不过,娘和三嫂子也都别着急,王太医走的时候不也说了吗?欢姐儿醒来后有可能会一时认不清人,还有可能会一时记不清事,这原属常情。王太医还说明儿要再来呢,到时候让王太医给欢姐儿好好瞧瞧便是了。” 那三奶奶其实也知道,这件事成了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看看赖家人,再看看自己的女儿,到底心有不甘,便拿帕子捂住脸一阵低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颜欢变成欢颜 第四章·颜欢变成欢颜 见三奶奶默默收声不再撒泼,赖老嬷嬷心里虽然对这儿媳妇的不敬大为不满,却也知道此时不好再挑起事端。 于是老太太便难得地压住性子,拿好话安抚了三奶奶母女两句。因之前王太医曾有交待,若看到病人醒了,要给她熬安神的药,老太太便差使身边一个得用的媳妇子亲自去给三姑娘熬药以示恩典,又特特把三房的丫鬟婆子全都叫来,嘱咐众人好生帮衬三奶奶守着三姑娘,等三姑娘痊愈后她大大有赏直到感觉自己事事弥补妥贴了,该不会再给人留了话柄,赖老嬷嬷话里话外地又敲打了那三奶奶两句,这才带着儿子媳妇们回去歇息。 待众人都散尽了,三奶奶便收了泪,张罗着让颜欢喝了药后,又打发两个婆子在外间守夜,她则重新上了炕,搂着颜欢一阵嘀嘀咕咕。许是女儿的醒来让她终于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颜欢这喝了安神药的还没睡着,三奶奶居然就已经先入了眠。 躺在三奶奶怀里的颜欢不由就瞪着那被月光照成一片牛奶白的窗纸一阵出神。 得亏三奶奶心疼“女儿”,怕她说多了话伤神,一直仅自己在那里嘀嘀咕咕地抱怨,倒也没问颜欢什么话。不然,颜欢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漏馅。 不过,她倒是特特跟那三奶奶要了面镜子,照了照自己的模样。 三奶奶原不想让她照镜子的,可又怕不给她照,倒叫颜欢多想了。思之再三,到底犹豫着拿出一面玻璃镀银的小掌镜,又再三劝说,她额上的伤并没什么要紧,何况老太太见她伤成这样后,特特把她之前得的宫中灵药给了三奶奶——“那可是仙丹,不仅能够去疤,还能美颜。” 如若颜欢真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不定还真就为自己的容颜操心了,偏她壳子里并不是那个“欢颜”。 然而,当她看到镜子里,那张和印象里十四五岁时的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颜欢又懵圈了。 一时间,原就有些晕头胀脑的她,简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颜欢还是欢颜了。特别是,当她扒开衣领,发现她左侧锁骨上也印着个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浅红色蝴蝶状胎记;以及右小腿处,也有一块看上去像只短腿柯基犬的烫伤旧疤痕 从窗纸上收回目光,颜欢回头看看身旁那个“欢颜的娘”。 三奶奶此时虽然已经睡着了,却因担忧着女儿,那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颜欢抬手,犹豫半天,还是把手探到三奶奶的鼻翼下方,直到感觉到她那温热的呼吸直扑到她的手上,颜欢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死心地把手收了回来。 这活生生的证据,足以证明身旁之人的真实了。 同时,也证明了,她大概是真穿了。 闲暇时,颜欢也看过那些穿越小说,倒也知道,穿越分一身穿和魂穿。一般来说,如果是身穿,她的身体应该还是原本的那个“职场精英”颜欢;可如果是魂穿她怎么也该换张面孔才是吧! 而且,如果她依旧是颜欢,那么那个一直亲手照顾着她的三奶奶,怎么不可能认不出亲生女儿身上的标记。而如果说她如今已经是欢颜,这身体明明又是颜欢本人的—— 不是说,人世间不可能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吗?! 就算是基因复制人,就算能够复制出一模一样的长相和胎记,后期因偶然才落下的伤疤,怎么也不可能一模一样吧?! 退一步说,就算她是身穿,身体是她颜欢本人的,可这倒退了的年纪又该怎么解释?! 她到底算是身穿还是魂穿?! 颜欢想来想去,也没在她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里找到一个类似的案例。 这般无果地思索半晌,颜欢放弃了。 眼下,比认清她到底是身穿还是魂穿更为紧迫的,该是她此刻身处的环境! 虽然这三奶奶直到现在也没有认出她的真假来,可万一之后她有个什么纰漏颜欢都不敢想,她会落个什么下场。 万幸的是,三奶奶爱唠叨,倒于无意中向颜欢透露了许多事情。 颜欢知道,眼下的她姓赖,名字似乎有好几个。三奶奶叫过她“欢宝”,还叫过她“欢儿”;赖老嬷嬷等人则除了叫她“欢姐儿”外,也叫过她“欢颜”。另外,就是她刚被人救出来时,也曾听人叫过她“欢颜”这个名字 她想,她的本名应该是叫作赖欢。至于那个“欢颜”,也许就跟《红楼梦》里描述的一样,是主子赐的名字——后来颜欢才知道,她还真猜对了。 她的本名确实是叫作赖欢,“欢宝儿”是欢颜她娘对她的昵称,外人为表亲热都会叫她一声“欢姐儿”。至于那个“欢颜”,还真就是当初她刚进荣国府时,由府里老太君给赐的名。 至于赖家,却是荣国公府的世仆了。 虽说是世仆之家,他们在家时,倒和《红楼梦》里的赖家一样,也都是呼奴使婢的主子。 赖家的其他人颜欢尚且不知,就她目前了解到的情况,似乎第三代的女儿中,只有欢颜一人被送进国公府里去做了个伺候人的丫鬟 这也就难怪三奶奶心里会不平衡了。 偏偏听三奶奶话里的意思,似乎赖家其他几房还都很是不满意老太太的“偏心”,认为被送去那府里去为奴做婢竟是件美差 想到“荣国府”这三个字,颜欢不禁又想到了《红楼梦》。 她虽然读过《红楼梦》,却只是作为课外作业才草草读过一遍而已。她脑海里有关《红楼梦》的诸多信息,其实严格说来,是来自于八一九年出品的那个电视剧。 七岁那年父母离异后,颜欢就被寄养到一个远房亲戚家里。亲戚家的老太太是这部剧集的铁粉,只要电视里有播这出剧集,老太太一准要再看一遍。 而被亲戚一家当丫鬟使着的颜欢,虽然从来没机会看全过那部剧集,倒也不妨碍她偷偷把自己假想成大观园里那些被众多丫鬟婆子伺候着的小姐。 所以,当她听说主家是荣国府,自家又姓赖之后,加上那个“混世魔王”也是个“二爷”,有那么一会儿她差点就疑心自己有可能是书穿了——穿进《红楼梦》里去了?! 不过,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因为她想起那个王太医曾提到过那位国公爷的姓氏——却不是姓贾,而是跟林妹妹一个姓,姓林。 而且,她那“二大爷”虽是荣国府的管家,却不是“赖大管家”,而是“赖二管家”。 再者,《红楼梦》那位“混世魔王”宝二爷的身边,可没个叫“欢颜”的丫鬟。 不过,因为主子不地道,连累丫鬟小厮挨打受罚的事,她隐约记得,小说里可没少描写过 这般乱七八糟想了一通,颜欢才忽然想起,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跟她同时“遇难”的那位b一ss析斯亦。 如果说她诡异地变成了小丫鬟欢颜,那么b一ss析斯亦呢?! 难道变成那个“二爷”了?! 想到他们获救前,那位“二爷”牢牢握在她手腕上的手,颜欢就觉得,这种可能性几乎是九成九。 而且,她可听得真切,在她装晕时,那个“二爷”也在晕着。 虽然几乎所有人都说,析斯亦那人对于“诚实”二字有着近乎苛刻的追求,颜欢却毫不怀疑,在必要时,这人也会放弃“原则”,跟她一样选择装死。 想到这里,颜欢忍不住就是一阵嫉恨。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好命!他都带累她变成如今这副鬼模样了,偏偏他穿越过来,依旧还是个尊贵的主子爷! 至于她到底是穿到一个什么时代里来了 单只看三奶奶随手拿出来的那个玻璃制成的小银镜,以及赖老嬷嬷用来照亮的玻璃罩灯笼,颜欢觉得,怎么也得是大清了吧 可单只看赖家兄弟头上齐全的头发,就能知道,这答案是错的。 只可惜,颜欢不懂得古董鉴别,不然,倒有可能从那些家具饰物的风格上判断出当前的朝代。 这么想着,她不由又想到了b一ss析斯亦。 因工作上的需要,她曾陪析斯亦参加过几场慈善拍卖会,也曾听他跟人说起过一些古董鉴别方面的知识。如果析斯亦不是在吹牛,那么他应该能够从周遭看出点什么名堂来才是 想到b一ss,颜欢不禁又想起这桩离奇事件来。 她到现在也没能弄明白,她怎么就穿越了。 她记得她明明在黑暗里跟析斯亦说着话,析斯亦也回答着她,虽然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怪,可不管是他说话时的语气,还是他俩对话的内容,她都可以百分百肯定,跟她交谈之人就是她那b一ss析斯亦 可怎么一见了天光,b一ss就变了个人?! 不仅b一ss变了,她竟也变了 此时,颜欢不禁一阵后悔。 当初老总裁劝她留下来帮析斯亦一把时,她就该狠一狠心拒绝老总裁的!如果当时她能一如既往地只为自己着想,而不是被老总裁那殷切的眼神所动摇,现在的她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尴尬的境地里了! 不过,颜欢又觉得,她最该后悔的,是不该去招惹b一ss! 不就是他看人的眼神刺人了点?!他又从来没有把他脑海里对她的印象给说出来,甚至他对她都从来没有过恶言相向的时候,她干嘛总因着自己的那点自卑就没完没了?! 即便那人一副中世纪禁欲神父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很想上手去调一教一番,可她怎么也不该忘了,人家那可是个终级大b一ss!她却是个还没练满级的小人物。这般恶趣味地上前去撩拨人家,被b一ss爆,不是自找的又是什么?! 好吧,招不招惹那人,跟他们会不会出车祸,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不过,颜欢总觉得,自己在这件事里其实也挺冤枉。她打他主意的时候,可并不知道此人背景会如此深厚! 那时候的她,甚至误以为,他俩于某些方面来说,应该颇能投缘。 虽然人人都觉得颜欢是个活泼开朗的人,颜欢自己却深知,其实骨子里的她,更宁愿跟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就这一点来说,她很欣赏析斯亦敢于把自己的真性情表露于人前。所以她很想亲近他,向他献上她的欣赏 只可惜,人家可不欣赏她的欣赏。 甚至,人家还觉得,她的欣赏,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种污辱 颜欢几乎都可以想像得到,析斯亦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因为他长得好,学习也好,还有那样一个显赫的家势,使得他从小就习惯了被人捧在高处。所以,长大后的他,即便偶尔伪装出一点亲民的模样,依旧难以掩饰掉骨子里那种来自神界的高傲。 而她 从析斯亦的反方向去找,那就是她了。 所以说,析斯亦对她的无声鄙夷,其实全都是她自找的! 如果当初她能多听一听老总裁的劝诫,多学点修身养性的功夫,也不至于因为一个眼神,就跟个唐吉诃德似的,试图去挑战那其实跟他无怨无仇的风车了。 穿越 穿越这种事,不管小说里写得多热闹,颜欢却怎么也乐意不起来。即便她于自己的时代里也只是个屁民,一个不得不因五斗米而向b一ss卑躬屈膝甚至趋炎逢迎的小人物,可至少,在那个世界里,b一ss不会因为看她不顺眼就顺手打杀了她! 而,要怎么才能重新变回颜欢,回到她的时代里去颜欢不禁一筹莫展。 她想,也许她该重回事故现场看看,或许能有什么线索。 可她当初是被人捆成粽子扔在马车里带回城里的,连事故地点具体在哪儿她都不知道。而怎么打听,怎么混出赖家找到那个地点去,她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么思索半晌,颜欢不仅不得要领,还把自己弄得一阵头痛欲裂。幸亏很快药劲就上来了,不等她想出个什么可行之策,颜欢就渐渐沉入了深度的睡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这该是丢了魂 第五章·这该是丢了魂 第二天,颜欢是被一阵如小老鼠般窸窸窣窣的动静给吵醒的。 她睁开眼,都不用扭头,就看到那扇大大的南窗上印着两个鬼鬼祟祟的小人影儿。一个扎着两只羊角辫,一个则扎着只冲天辫。 两个小人儿在窗下嘀嘀咕咕争辩着什么,听着像是一个想要爬窗,另一个则认为他们该走门。 很快,被他俩的动静惊动的,就不仅只颜欢一人了。 那在外间守着颜欢的婆子听到动静,开门出去一看,见是这二人,便压低声音小声道: “宝哥儿和五姑娘怎么来了?”又道:“三姑娘还睡着呢,三奶奶去厨下给三姑娘张罗补汤了,二位还是先请别处转转去吧。” 那男孩应该是个乖的,听婆子那么说,便拉着女孩欲要离开。女孩却是个精滑的,反手拉住那男孩,对婆子呲牙笑道:“我们就只看看三姐姐,不吵醒她。” 不等那婆子答应,女孩已经拉着男孩的手,两人如泥鳅般从那婆子的腋下穿了过去,眨眼就跑进了内室。 于是,颜欢便看到,眼前站着两个一般高的小人儿。 两个孩子年纪都在七八岁左右。那男孩生着一张白净的瓜子脸,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看着颇有几分女相。而那个扎着两条羊角辫的小女孩,则生了一张团团的脸,细细的眼睛一笑便只剩下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儿,看上去很是喜庆。 单从面相上,颜欢就认出,那个女孩应该是赖四家的姑娘,因为这女孩跟赖四媳妇生得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倒是那男孩,一时看不出是谁家的。 两个孩子应该也没料到颜欢是醒着的。二人钻进内室,一抬头,看到颜欢正靠在大迎枕上望着他俩,男孩不好意思地伸手抓了抓后脑勺,讷讷叫了声“三姑姑”。 颜欢这才知道,这男孩应该就是赖家的那个金孙——当朝有规定,入仕之人需得三代清白。偏赖家为奴籍。那赖老嬷嬷正是为了这孩子的前程,才让大儿子一家脱籍成了自由民。 而为了不叫主子因这脱籍之事疑心赖家生了二心,老嬷嬷这才把那原本不需要进府当差的欢颜送进国公府去以表忠心 那个女孩则一看就是个性情开朗的。见颜欢看着他俩,她便冲着颜欢吐舌一笑,极利索地蹬掉脚上的鞋,转眼就爬上炕去,腻在颜欢的身上笑道:“三姐姐你醒了呀!” 那婆子慢了一拍才追进来。见颜欢醒了,婆子不禁缩了缩脖子。三奶奶去厨下时,曾嘱咐她在内室里不错眼地看着三姑娘。因颜欢一直睡着,那婆子觉得无聊,便溜到外间去偷了会儿懒。却是不知道这三姑娘是什么时候醒的。 婆子怕挨骂,便忙上前扯住那正坐在炕沿上慢吞吞脱鞋的宝哥儿,又抬头对靠在三姑娘肩上的五姑娘笑道: “宝哥儿和五姑娘又淘气!三姑娘才刚醒你们就来闹她,回头倒叫我挨奶奶的骂!” 五姑娘一听这婆子的话,便从颜欢的身上起来,回头对那婆子喝道: “少在这里放屁!才刚我跟宝哥儿隔着窗户往里瞧的时候,可没见你在三姐姐这里伺候着,还不知道你在外间躲什么懒呢!这会儿拿我们做筏子,不过是怕三婶婶知道骂你罢了!” 婆子被这小姑娘戳穿用心,顿时涨红了一张老脸,忙不迭地向颜欢表示,她只是去外间看看茶水云云。 颜欢这会儿还没全好,直被这三人吵得一阵头疼。偏她还想要从两个小孩那里套问消息,倒不好把人全都撵走,便对那婆子笑道: “这里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五姑娘见那婆子败下阵去,不由一阵得意洋洋。回头见颜欢看着她,小姑娘忙收了得意之色,又跪坐起来,就近看了看颜欢那包着纱布的额头,把那眉眼挤成包子状,感同身受道: “三姐姐头上还疼不疼?我听我姐姐跟二姐姐说,划了好深的一道口子呢!二姐姐还说,三姐姐这伤怕是要落疤了,那可就要破相了呢!” 此时男孩已经也脱鞋上了炕。见女孩说话不知忌讳,男孩皱眉叫了声“五姑姑”,便在那女孩身边盘腿坐了,对颜欢道: “三姑姑别听五姑姑胡说。我听我姑姑说,祖奶奶把当年那府里老太君赐的玉容膏给了三姑姑。我姑姑说,那可是宫里的圣药,连麻子脸都能医得好呢!为这,我姑姑还跟我娘嘀咕了半天,说祖奶奶偏心,什么好东西就只想到三姑姑”却是全然忘了,刚才他还在劝着他那五姑姑说话要留神的。 两个孩子的童言无忌,不禁叫颜欢一阵哭笑不得。 男孩显然并没有意识到他话里的毛病,只继续又道: “我姑姑说,可惜三姑姑被撵了出来,以后都不能再进那府里当差了。可要叫我说,在家里自由自在的不好吗?干嘛非要进府去受那个拘束?看看,原是二爷不听话,自个儿偷跑出去,结果受罚的却是姑姑你们。要是我,我可不乐意进那府里去。偏不知道我姑姑是怎么想的,总羡慕三姑姑能在那府里当差,还跟祖奶奶说了好几回,也想进那府里去呢。也不知道那府里到底有什么好玩儿的。” 那五姑娘一听,也连连附和道: “是呢是呢!不仅大姐姐想进那府里,我看二姐姐还有我姐姐也没一个不想进去的。之前我就听她们抱怨过不止一回了,说奶奶偏心,只让三姐姐进府里去享福,都不管她们的前程。” 说着,又抬头看看颜欢那缠着纱布的额头,不解道: “我也不明白她们是怎么想的。三姐姐都因二爷伤成这样了,她们居然还说,要奶奶去那府里说项,想要让她们顶替三姐姐进那府里当差呢。” 颜欢听了,不禁一阵无语。之前三奶奶就有抱怨过,说赖家的几个媳妇和女儿都很眼红她能进那府里去当差,颜欢原当这是三奶奶一时的偏颇之词,却再想不到,她都在那府里吃了这么大的亏,赖家那几个在家里做小姐的姑娘,居然还想抢着进那府里 给人当奴才很好玩吗? 现代人思维的颜欢表示:好不理解。 她这里出神间,那五姑娘和宝哥儿也没住了嘴,依旧在叽叽呱呱议论着那府里二爷私自离家的事。 颜欢眼珠一转,便转着圈地向那两个小朋友打探起那府里的消息来。 显然那五姑娘是个消息灵通的,对着颜欢一阵眉飞色舞,道: “昨儿家里听说姐姐出事后,奶奶就急急进了那府里。听我娘说,奶奶原都已经做好了打算,要让那府里的老太太狠狠出一出气。不想老太太竟没怎么怪罪我们家,倒把太太狠狠数落了一通。后来才听说,原来二爷私自离家时,姐姐原特特让什么人去通知太太来着,偏太太不在家,这才误了事,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说到这里,小丫头也不知道学着什么人的模样,鬼鬼祟祟地一缩脖子,将一只手拢在唇边,凑到颜欢耳旁小声道: “听说太太挨了骂后就把自己关在祠堂里,说是要自请下堂呢。偏二爷直到如今都没醒,那府里眼下可热闹了!” 宝哥忙道:“五姑姑又来了!叫祖奶奶知道你又传这些话,可是要打板子的!” 五姑娘不以为然地一撇嘴。 “这原是娟儿偷偷告诉我的。她姐姐家小姑子的婆婆就在太太院子里当差,可见这是实情了,又不是我乱编的,凭什么就说不得?” 宝哥皱眉道:“先生说了,背后道人短长,非君子所为。” 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不由就叫颜欢想起析斯亦来。 她正打算向这两个孩子套问一下那个二爷的情况,就听得外面响起一阵动静,原来是三奶奶回来了。 三奶奶听说颜欢醒了,赶紧放下食盒进来。一看到那炕上除了颜欢外,还并排坐着两个小不点儿,原本一向很喜欢孩子的三奶奶脸色便有些不太好。 不过她倒没有把心里的气出在这两个孩子身上,只僵硬地挤着笑脸道: “你们三姐姐还病着呢,这会儿不适宜跟人多说话,等她好了你们再来吧。”却是三言两语就把那两个孩子给打发了。 等回过头来,三奶奶在颜欢的身边坐了,担忧地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又殷殷问着她一些长短,见颜欢处处说好,她这才放下一半的心,却到底不能完全安心,只愁眉不展道: “昨儿虽然王太医说过会再来看你,可他到底是太医,看诊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们又不是什么名牌上的门户,哪里能请得动他那样的人。只怕他那句话原也只是一时的场面话。我想着,回头还得再问一问你奶奶,让他们给你请个好大夫” 正说着,便只听院子里一阵脚步响,有个小厮在门外禀道: “三奶奶,门外有个郎中,说是先前曾给三姑娘看过伤情,这是来回诊的。门上不知道这件事,也没敢把人放进来,就遣了小的来问问三奶奶可有此事。” 那三奶奶正有点病极乱投医,听说有郎中自己送上门来,哪有不见一见的道理,便也顾不得她原不知道这件事,只假说知情,让那小厮赶紧把人领进来。 等那小厮走了,三奶奶这才回头过来问颜欢:“除了王太医之外,那府上还请了别人给你看诊吗?” 颜欢心说,她可是一路昏迷回来的,连那国公府的门朝向哪里她都不知道呢 而等那郎中被人领进来,颜欢一看,这人她还真认识。 ——来人恰是她刚被救起时,那个曾给她把过脉的游医小郎中! 三奶奶把那小郎中迎进来时,小郎中的脸色原还正常着。可一看到颜欢,小郎中却忽地涨红了脸,先是向着颜欢深深作了个揖,才低头讷讷道: “说来都是我的不是,当初明明已经诊出姑娘是气机逆乱之症,偏后来倒白叫姑娘受了这么一回罪。回去后,我心里总有些放不下,今儿一早就特特去那府里打探消息,这才知道姑娘果然是出了事。” 又涨红着脸回头对着三奶奶作了个深揖,道: “原都是我的不是,还请大奶奶原谅则个。大奶奶放心,我出的错,自该由我来给补上。不仅给姑娘看诊我分文不取,连药费也该由我来出。虽然知道府上不缺这点药钱,好歹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那三奶奶不知道之前的情由,因此直听了个迷迷糊糊。 颜欢则是一阵感慨。在她的那个世界里,人们出了错之后总想着法子推脱责任——至少她就是那样的——而这个小郎中明明已经置身事外了,却因着一份医者的责任心和自律而特特找了过来。 那小郎中似怕他因此失了颜欢的信任一般,期期艾艾又道: “姑c姑娘且放心,我c我虽年轻,给人看病也已经有两三年了。姑娘可以去西郊一带打听一下‘小游郎中’的名号,在西郊一带应该还是有c有点声望的。” 说到自己的声望,那小游郎中的脸不禁又红了几分。 颜欢则在心里暗道,这个游医居然还真姓游,便问道:“还不知道您叫什么。” 小郎中红着脸道:“我c我叫游钟,钟鼎的钟。先师是大德兴的吴仁老先生” 他的话还没说完,三奶奶就惊呼了起来:“可是东大街的大德兴?!” “正c正是。”游钟腼腆道。 “哎呦,”三奶奶不禁叹道:“虽说老神医已经过世了,可听说他的弟子颇受京城各大医馆药铺的礼遇。谁家若有个吴老神医的弟子坐堂,那生意都能红火好几倍。怎地你竟只做了个游医?” ——这话音里,显然是有些不信他自报的身份。 那游钟却收了腼腆,正色道: “我是遵着先师的嘱咐行事。老师说,我还年轻,若坐馆行医,只怕遇不到那么多的病症,便让我先做三年游医积累经验。如今还欠着半年才满三年。我” 说到这里,倒又红了脸,“应c应该做得还算可以。虽然我的医术眼下还不及先师,不过请大奶奶放心,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医好贵千金。” 因着这游钟的诚实,反倒叫三奶奶更不放心起他来。 她正犹豫着,颜欢却开口了。 颜欢对三奶奶笑道:“我刚被救上来的时候,就是这位小游郎中给我把的脉” 她虽然语带含糊,三奶奶还是听出,她的意思是说,那个王太医都没看出来的毛病,这小郎中竟然看出来了,显然他的医术并不比那位太医差。 于是三奶奶便把那小郎中上下一阵打量。 可话虽如此,这小郎中到底也忒年轻了点,三奶奶怎么瞧都有些不放心。想着便是这人给女儿看诊开了药,她也可以先放着不用,等再找能人看过方子再说。三奶奶这才谨慎地点了头。 那小游郎中感激不尽地对着三奶奶一阵作揖,这才从药箱里拿出脉枕,给颜欢仔细把起脉来。 把完脉,知道王太医已经给颜欢开过药了,小游郎中便要了王太医的方子看了一回,然后叹服道:“到底是太医院的太医,这方子开得极妥当,倒不用我再开方子了。”又约了他下回来的时间,便恭恭敬敬地欲要告辞。 那颜欢留他原是有用意的,此时也顾不得三奶奶就在一旁,忙出声问道:“还想请问您一件事。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我和二爷出事的地方,是在哪里?” 小游郎中还没回答,三奶奶已经道:“你问那个做甚?这种事,赶紧忘了吧。” 颜欢那么问自然有她的目的,便眨着眼道:“我总觉得我这脑袋昏昏沉沉的,很多人和事我都只记得一个模糊的影子,就像是吓掉了魂一样。所以我想,也许我应该再回去一趟” 她话还没说完,三奶奶便猛地一拍手,道:“是呢是呢,我怎么没想到!小人儿最是不经吓,这怕真是吓掉了魂!”说着,不用颜欢追问,她便追着那小游郎中问了起来。 小游郎中显然不信这迷信的说法,因笑道:“这一时的忘人忘事,原就是气机逆乱的一个症状,二位不必过于惊慌”只是,他到底没能敌得过爱女心切的三奶奶,只好答道:“是在西郊铁网山的盘山道上。” 这“铁网山”三个字,顿时叫颜欢猛眨了一下眼。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是《红楼梦》里面杜撰出来的一个地方 她这里呆怔间,三奶奶已经把那小郎中送了出去。 回来后,三奶奶便跟颜欢说起要派人去铁网山上招魂一事来。因怕老太太怪她多事,偏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随意出门,想着这各种不方便,三奶奶不禁又是一阵抱怨连连: “家里要用到男人的时候,你爹总也不在家!嫁他简直跟嫁了个鬼一样,我还不如那没个丈夫的寡妇呢” 等抱怨出口,三奶奶才反应过来,这话实在不适合说给女儿听,便忙笑着岔开了话题,又殷殷问着颜欢要吃什么喝什么。 正问着,院子外面又起了一阵动静,原来是赖二媳妇陪着那王太医进来了。 陪着王太医同来的,还有一个年纪在十七八岁左右,眉间生着粒胭脂痣的标致女孩儿。 显见着三奶奶是不认得来人的,那赖二家的一进来就介绍着那姑娘道:“老太太听说欢姐儿醒了,就特特派了如意姑娘来看我们欢姐儿呢。” 那叫如意的姑娘也上前对三奶奶行礼笑道:“听说欢颜妹妹醒了,老太太那里放心不下,便派我来看看妹妹,顺带也给王太医领个路。”说完,便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请那王太医过来给颜欢把脉问诊。 王太医则上前对着三奶奶母女行了个大礼,抬头苦笑道:“原是老夫自大了,昨儿竟误诊了,倒险些害了姑娘的性命。” 三奶奶忙屈膝还礼,道:“大人说的哪里话。昨儿要不是大人禀公执言,我家欢姐儿还不知道要落得怎样的下场呢。” 这话,却是说得那个如意姑娘微侧了侧身。 那赖二家的见了,忙上前拉了三奶奶一把,回头对王太医笑道:“大人不必如此。听其他太医说,若我这侄女当初真是那病症,人原该一直昏迷着,偏她那时候是醒着的。可见大人给我这侄女看诊时她原没这病症,该是后来路上颠出来的,倒不是大人误诊了。” 那王太医却颇为正直,叹气道:“到底还是我托大了。当时还有个小哥给这姑娘看诊,他倒是诊出姑娘有那气机逆乱之征兆,偏我看她当时醒着,就没把那小哥的话放在心上,这才险些误了姑娘。” 三奶奶心里原还有些怨气,听王太医这堂堂太医院的太医居然肯向她们低头认错,她心里顿时软了,便笑道:“才刚小游郎中来看我们欢儿时,倒说是他的不是呢。” 王太医一听就怔住了,忙问道:“那个小哥也来过?”又问着他的来历住址。 三奶奶自是知无不言。想着那招魂之事,她一个妇道人家正没个主意,便又问着王太医的意思,要不要去给欢颜喊一喊魂。 王太医还没有答话,那赖二家的竟也和三奶奶一样,猛地一击掌心,叹道:“怎么早没想到?二爷至今不醒,既然不是病症的问题,怕就是丢了魂的缘故了。该派人去叫一叫魂,不定就好了呢。” 直到这时颜欢才知道,那位二爷居然一直没醒。偏太医院里好几个太医轮流诊了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从脉相上看不出有什么病症。 于是,颜欢几乎可以肯定了,那位“二爷”,应该就是b一ss析斯亦! ——因为身边情况不明,他才不得不故意装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将来有的好处 第六章·将来有的好处 王太医看完诊后,赖二家的便将王太医和那个如意姑娘送了出去。 那如意姑娘临走之前,回头对颜欢笑道: “欢颜妹妹只管安心静养着。老太太说了,这事儿原不是妹妹的错。说起来,还亏得妹妹给家里留了个信,家里才知道往哪个方向寻你们去,你原是有功的。等你大好了,老太太说,还要让你回去当差呢。你可安心养伤吧。” 这一番话,直说得原本心里对那府里怨气甚重的三奶奶一阵惊喜,竟是颇为失礼地拉着那如意姑娘连问了好几遍。 亏得那如意姑娘进退有度,倒也不以为意,微笑着又重复了好几遍那府里老太君的话,三奶奶这才放心地松了手。 回头等众人都走了,三奶奶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对颜欢道: “亏得那府里的老太君是个清明人儿,知道我儿的委屈。”又道,“你回不回去原没什么打紧,只是被人传着被那府里撵出来的名声不好听。娘原还担心着,这下好了,看谁还敢说你的是非!” 三奶奶那里为这个消息高兴着,颜欢则默默一阵凝眉。 她为人一向谨慎,处事更是宁愿秉承着“乐观做人悲观看事”的信条。因此,她万事都习惯于先为最坏的结局做好预案——于眼下来说,最坏的结局也就是她回不去了,一辈子都只能顶着这个“欢颜”的身份活着。 如果真是那样,反正她是绝不会再进那府里去做那生死由人的丫鬟! 她想,既然那个赖大一家能够脱籍成为自由人,那么她应该也能想办法脱籍。就算有个万一,她没能脱籍,至少她也要想办法赖在赖家。哪怕这赖家也是奴籍,至少在赖家,她的人身安全应该还是能够有保障的。 当然,这些都是最坏的打算。最好的结果,自然是能够回去。 只是,听三奶奶的意思,似乎连她都不能自由进出家门,以颜欢如今这萝莉的年纪,只怕她就更没什么自由了。 铁网山 想要避人耳目去那个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铁网山,颜欢想来起去,怎么都觉得,凭她一己之力大概很难完成。 于是,她极自然地把主意打到了那个疑似析斯亦的“二爷”身上。 以己度人,颜欢觉得,哪怕那个析斯亦如今贵为“爷”,可怎么说他在原来的世界里都已经是功成名就之人了,应该还不至于贪恋这连电灯都没有的时代里身为“主子”的富贵。 只要他也有心想要回去,他俩就有合作的可能! 而且,颜欢总有一种感觉,既然是他俩一起遭遇了这离奇的时空乱流,那么,想要拨乱反正,也许还得他们两个当事人同时到场才能有效。 所以,于情于理,她都应该联合一下析斯亦。 怎么说那都是位“爷”,行动上肯定要比她这么个小丫鬟来得自由且便利。 这么一想,颜欢不由又有些庆幸,那府里的老太君到底没有彻底迁怒于欢颜。虽然她不想再进那府里去做丫鬟,可找个理由进府去探望探望“旧主子”,看老太君这态度,应该还是不难办到的 因为怕被三奶奶看出这个“欢颜”已经换了个“芯儿”,自太医走后,颜欢就一直在装睡。 她正闭着眼在那里谋划着下一步的行动,忽然就听得院子里又响起一阵人声。 原本坐在炕沿上一边陪着颜欢一边纳着鞋底的三奶奶便赶紧放下针线迎了出去。 于是颜欢听到,外面有几个女孩儿异口同声地叫着三奶奶“三婶婶”——来的应该是赖家的那几个女儿了。 除此之外,似乎那赖老嬷嬷和昨天没有露面的赖大媳妇也来了。 那廊下,果然是赖大的媳妇正扶着赖老嬷嬷的胳膊。 见三奶奶迎出来,大奶奶便笑道: “昨儿因宝哥进学的事,我和你大哥都不在家。回来才听说三丫头出了事。我原想着连夜过来看一看的,偏那时候已经晚了,你大哥说,你这里定然乱着,倒不好再来添乱。我就想着今儿一早再过来也是一样。偏一早起书院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那边肯收下宝哥儿了。你大哥怕在先生面前失了礼数,叫我把之前备的礼加厚一倍。这不,我也只得跟着一通忙乱,也就来晚了。还请三弟妹见谅。” 里面的颜欢听了,顿时在心里对这大奶奶竖了竖拇指。 ——那不知情的,只怕要以为大奶奶是碎嘴了。人精儿颜欢却一下就听出,大奶奶说得这般详细,不过是在提醒着三奶奶,她家孙子将来出息了,受益的可不止是他们长房。如果三奶奶因为此时的一点怠慢就生了不满,将来可别指望宝哥儿伸手帮衬三房。 只听大奶奶又笑道: “才刚在老太太那里,恰巧听到老二家的派人来报喜,说是那府里让三丫头养好了病还要再进府去呢。这可是天大的恩典,恭喜三弟妹了。”又问着欢颜:“怎样了?太医怎么说?” 三奶奶叹道:“说是让静养着。这不,刚吃了药,正睡着呢。” 她将赖老嬷嬷和赖大媳妇等人都迎进外间,又挑起帘子让众人看了看在内室炕上装睡的颜欢,然后才将赖老嬷嬷和大奶奶让到上座,命小丫鬟上了茶。 而便是颜欢睡着,几个女孩儿中有一个依旧说要进去陪一陪她。三奶奶也不好阻止,只能不放心地嘱咐那几个女孩儿“别吵醒你妹妹”,便由着那几个女孩进了内室,她则在外间陪着赖老嬷嬷和大奶奶说话。 三奶奶从婆子手里接了茶盏,给赖老嬷嬷敬了茶,又给大奶奶进了茶。 大奶奶接过茶,笑道: “之前就听人说,那府里的老太君喜欢我们欢姐儿喜欢得什么似的,常常倒叫二爷退了一箭之地。如今我才算是真信了这话。我原还担心,若二爷一直不醒,那府里迁怒到我们三丫头身上可如何是好,如今得了老太太这话,我才算是彻底放了心。” 里间,装死的颜欢听了这话,不禁在心里对国公府的诸位上了柱香——看起来这赖家人也没有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忠心嘛!那位二爷都人事不省了,他们担心的依旧还是自家的荣辱得失。 外间,三奶奶则叹了口气,答着大奶奶道: “大嫂子可别那么说,我可是一点儿都没觉得,再进那府里是件什么好事儿。都说伴君如伴虎,我只想我们欢儿好好的,”说着,扭头看向赖老嬷嬷,“这进府的事,娘还是再想想别人吧。” 赖老嬷嬷端着茶盏的手顿时就悬在了空中。 她拿眼角看了看三奶奶,心里想着这三儿媳妇近两天的变化,便觉得她这是在拿乔,不过是想要人给几句软话哄哄她罢了。 偏赖老嬷嬷是做惯了婆婆的人,比起用软招儿,她更喜欢使硬招儿。 于是她垂了眼,一边拿茶盖剔着茶水一边道:“也是,三丫头伤在脸上,便是能再进去当差,怕也没法子再到主子面前伺候了。” 三奶奶的眉一动,似想要说什么,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到底咬着唇没有开口。 那大奶奶偷偷看了看婆婆的脸色,再看看三奶奶,也疑心三奶奶这是作戏作过了。她也有心要看三奶奶的笑话,便回头对赖老嬷嬷笑道: “其实,若不是我们宝哥儿要进学,我倒想把我们悦姐儿送进那府里去呢。不图别的,只冲着将来说起来她是从那府里出来的,就有说不尽的好处。比如我们宝哥儿这次能拜个好先生,可不就是因为我们家是出自国公府的,叫旁人都高看一眼嘛。” 她看看三奶奶,却是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又道了句:“何况二爷将来可是要承爵的。” 里间,装睡的颜欢没听明白。 那坐在炕沿边上低声说着话的赖家女儿里,也有人没听明白,便小声问着其他姐妹:“什么意思?” “不该你知道的意思!”有个声音抢白着那女孩,又压低声音道:“倒是三妹妹没这福气了,偏就伤在脸上。” 说着,几个人同时扭头看向颜欢。 装睡的颜欢心里顿时就咯噔了一下——这些人话里的意思,怎么叫她觉得,那府里老太君把那个欢颜给那个二爷跟《红楼梦》里王夫人对袭人说“将来有你的好处”一个意思呢?! 想到之前她曾在某所谓“红学专家”的分析中读到过,贾母把那个出自赖家的晴雯给宝玉,似乎也是相同的意思 如今也同样出自赖家,且也同样被老太太赐给二爷的丫鬟“欢颜”,那眉头不由就跳了一下。 她这里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动作,身旁却有人看得真切,立时大叫了一声:“三姐姐醒了!” 却正是那个小丫头五姑娘的声音。 颜欢自知露馅,也不好再装下去了,便假装刚刚醒来的模样,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她才发现,那炕沿上一溜坐着四个女孩一个男孩。 那男孩,自是一早就曾跟着五姑娘来过的宝哥儿。 宝哥儿的旁边,坐着的正是那扎着两条羊角辫的赖五。 赖五见颜欢睁开眼,便利索地蹬掉鞋,又想要往炕上爬。 不想她旁边坐着的一个女孩极敏捷地一把按住了她,回头对颜欢笑道:“看你,吵醒三姐姐了!” 听着这排行,颜欢便猜着,这位应该就是排行第四的赖四姑娘了。 这赖四姑娘和赖五一样,都是团团的脸,以及一双笑起来就只剩下两弯月牙儿的小眼睛——不用人说她也能看得出来,这二人应该是亲姐妹。 那赖四姑娘的旁边,并肩坐着两个年纪跟欢颜差不多大的女孩。一个脸型方正,生着一双极漂亮的杏仁眼;另一个瓜子脸的女孩,虽然五官平常,却胜在肌肤似雪,看着就想让人伸手摸上一把。 这两个年纪大点的女孩看到颜欢睁开眼,便也都凑了过来,笑道:“原只打算坐着陪一陪三妹妹的,没想到还是吵醒你了。” 那个生着双杏仁眼的姑娘还道:“三妹妹感觉怎么样?听说你在吃药,我就让人去老衡记买了些雪花糖,才刚已经交给平安了,吃药的时候叫她给你放些,也就没那么苦了。” 那个肌肤胜雪的女孩则先是横了那杏仁眼一眼,才对颜欢笑道:“我可没大姐姐那么有钱,也买不起雪花糖,就给你买了些扭丝糖,也一样的甜。” 杏仁眼听了,不由挑着眉梢也回敬了那女孩一眼,笑道:“瞧二妹妹说的!我们都是一样的月钱,不过我没你那么爱乱花罢了” 眼见着这两个姑娘就得吵起来,亏得三奶奶在外间听到动静,挑着帘子进来了。 见颜欢被吵醒,三奶奶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却不得不硬挤着笑,对那几个姑娘道:“你们待欢儿的心,她已经知道了。只是太医也说了,欢儿这伤得静养,得多睡睡才能好。等她好了,你们再来找她玩吧。” 那赖老嬷嬷也跟着三奶奶进了内室。见颜欢醒了,她便在炕沿上坐了,伸手试了试颜欢的额头,笑着问道:“可好些了?现在可能认得我了?” 颜欢眨巴着眼没有答话。 赖老嬷嬷原不过是想以此表示一下她的关心罢了,本就不在乎她的答案。问完颜欢后,她便扭头对三奶奶说道:“三丫头的气色看着比昨儿可好多了。既然太医让静养着,那就让她静养着吧。回头我嘱咐下去,不许人来打扰她。” 她扭头又叮嘱了颜欢几句,便带着那一帮子人撤了。 临走时,赖老嬷嬷对三奶奶道:“再回那府里的事,现在倒也不急着提。一切总得等三丫头的伤好了,二爷也醒了,才能看情况再定。” 看什么情况 所谓“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这显然是要看看欢颜同学有没有真的破相了 隔着窗户听到这话的颜欢伸手摸摸额上的纱布,怎么想怎么觉得,不管是那府里的老太君,还是这家里的老太太,似乎都在打着一个很不好的主意。 于是,等三奶奶一进来,颜欢便拉住三奶奶问道:“老太太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三奶奶一阵眼神闪烁,显然是不想把实情告诉颜欢。 颜欢正想着要怎么套话,三奶奶却似忽然又想通了,叹着气道:“我的儿,照理说,这些话不该说给你一个姑娘家听。可如今事已至此,不告诉你反倒不好。” 又搂着颜欢道:“当年老太太送你进那府里的时候,我和你爹原当只是给你谋个更好的前程,都没有想那么多。直到那府里的老太君无缘无故把你放到二爷身边,我们才觉得事情不对。偏这事儿那府里又没有挑明了说,我和你爹为了你的名声作想,也只能装聋作哑。” “别人都只当做姨娘是好事,我和你爹却从来没那么想过。我们就你一个孩子,不指望你将来大富大贵,单指望你这一生都能太太平平就好。我们原想着,等将来那府里真提了这话,我们再想法子推脱。偏如今你正好遇到了这事儿,我就想,倒正好借这个机会把你从那府里捞出来” 说到这里,她似又想到了什么,忽地掰过颜欢的脸。 “我知道你一向要强,总想要叫别人高看你一眼。可你也不能忘了,便是你真个儿爬到那个高位上,在主子眼里你依旧还是个奴才。等将来正经奶奶进了门,难道你还能指望那些爷们为了护着你,就让自己落下个‘宠妾灭妻’的名声?再者说了,你看这一回的事,明明是二爷的错,板子却落在你们这些侍候的人身上。我是宁愿你没有那样的富贵,也不想你像喜姝那样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又道:“我想着,这件事上头,你奶奶可不会听我的,所以我就偷偷给你爹写了信。这一来一回,最多不过一个半月,你爹肯定能回来。这段时间,便是你伤好了,你也得装着你还没好。不然,我只怕我顶不过你奶奶。” 颜欢听了,不禁一阵沉默。 三奶奶以为她在担心,便抚着她的脸又道:“我的儿,你别担心,我们是不稀罕那个位置,可这家里想着的人多着呢。咱们且看着,许都不用咱们自己动手,就有人替我们想到法子让你脱身了。” 因怕颜欢多想,三奶奶好一阵温言哄劝,又给颜欢说了许多他们夫妇私下里为欢颜做的打算: “好在你是女孩儿。之前我和你爹就打算过,将来等你到了岁数,就跟那府里求个恩典,不定老太君连你的身价银子都不要就放了你的籍。到时候我们再给你招个女婿,一家子关起门来和和美美过日子,可不比什么都强!后来因那府里老太君不知怎么动了那样的念头,我和你爹还当这事儿要不成了,如今你这一受伤,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三奶奶一边劝着颜欢,一边小心观察着“女儿”的神情。 她女儿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小小年纪被送进那府里之后,或是因为不想让父母担心,许多少也有点怪他们夫妇没能护住她的意思,欢颜在家时从不说她在那府里的事。 可即便如此,生活在国公府世仆圈里的三奶奶又岂能听不到她在那府里的名声?偏偏以往她劝着女儿时,女儿总顾左右而言他。倒是这会儿,“欢颜”看上去再不是之前那副执迷不悟的模样了。 三奶奶见了,便觉得“女儿”果然是吃一堑长一智,这才略放了点心,重又安顿颜欢睡下。 那颜欢在闭上眼后,脑海里不禁一阵思绪翻涌。 不得不说,这三奶奶夫妇应该是一对合格的父母。这让很久都没有体会过父母亲情的颜欢感觉很新奇c很陌生,也有种难以解释的别扭和不知所措。 然而,与此同时,颜欢也知道,三奶奶待她的好,不过是当她是她的女儿罢了。如果叫三奶奶知道,眼前这“欢颜”不过是一个“西贝货”,只怕三奶奶就得当她是侵占亲生女儿身躯的妖魔鬼怪了。到时候,判她个“点天灯”都是轻的 所以说,这里终究没有她颜欢的生存空间。于她来说,上上之策肯定是要想办法回去! 而,要回去,她就必须先找到析斯亦。 如果要找析斯亦,她就必须得有资格进那道府门 偏她才刚知道,那府里的老太君把那个欢颜给二爷,原来是打算让那倒霉孩子给她孙子做“暖床垫”的 直到这时颜欢才发现,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点。 她原以为,即便她不进那府里做丫鬟,借着“看望旧主子”的由头,她也能会一会那个疑似析斯亦的二爷。如今有着这样一个意外情况,倒叫她不敢贸然进府了—— 天知道就算她和析斯亦联手了,他们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如果有个万一,叫她“进府容易出府难”,眼前这好不容易可以从那府里脱身的机会,可就要被她错过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运气不错,那个老太君因为她破了相而不再把她作为“暖床垫”的预备人选,她最终也能像三奶奶夫妇打算的那样,将来“求恩典”脱籍,可只要一想到在脱籍之前,她的生死要被一些不相干的人拿捏在手上,颜欢就没一点儿安全感。 而,如果她听从三奶奶的建议装病留在赖家做小姐,她又怕自己会错过和析斯亦联手寻找回家之路的机会 这么想着,颜欢不禁一阵左右为难。 当然,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析斯亦主动来找她。 可只冲着析斯亦一直以来对她的感观,颜欢就悲观地觉得,要让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主动来找她,可能那人宁愿选择留在这里不回去了 何况,那家伙应该是陷在了什么困局里。如果他真有办法,就不会到现在还在装昏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临危受命进府 第七章·临危受命进府 颜欢这里一时还没想到什么两全之策,晚间,赖二媳妇倒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却原来,那个如意姑娘回府后,便和赖二媳妇把赖三奶奶有关招魂的话给那府里的老太君学了一遍。 老太君顿时觉得,她那宝贝孙儿之所以一直不醒,肯定是丢了魂的缘故。便是那国公爷根本就不信这样的说法,可架不住老太太信。于是那府里又是一阵闹腾,最后逼得国公爷不得不妥协了。老太太信不过别人,便命赖二第二天一早带着二爷的旧物去一趟铁网山。 颜欢听了,自然也很想跟着一起去。可她这会儿正伤着,三奶奶是打死都不肯点头的。何况便是三奶奶自己,也被赖老嬷嬷约束着不许她去。 老太太道:“三丫头这里离不开你,明儿你只管收拾两件姐儿的旧物件给老二,让他带过去喊一喊也就罢了。” 果然,第二天,那赖二便带着二爷和欢颜的旧物去了铁网山。 赖二走后,天近午时,那王太医却不知怎么竟和那个小游郎中联手一起来给颜欢看诊了。 三奶奶好奇问起,颜欢才知道,原来王太医从三奶奶这里知道了小游郎中的来历住址后便摸了过去。 这二人原都有些痴性情,交流起医术心得来,竟是大有相见恨晚之势。王太医居然就这么在那小游郎中家里住了一晚。而因小游郎中把得一手好脉息,一大早,王太医就带着那小游郎中去了国公府,将他推荐给了老太君。 因二爷一直昏迷不醒,偏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诊不出任何毛病,那府里的老太君也有点病急乱投医了,加上小游郎中那神医师父的名号,老太太也就许了王太医的推荐,让小游郎中也给那二爷看一看诊。 结果是,老太太又失望了,小游郎中还是说那二爷的脉息没问题 ——说“没问题”,偏偏人家就是昏迷不醒呢! 赖三奶奶可不关心那府里的二爷是醒着还是晕着,她只关心自个儿的女儿,便问着两个大夫,招魂一事对她女儿的病情是否有帮助。 小游郎中性情耿直,只不赞同地摇着头。 王太医却到底是经常出入权贵人家的,为人方面也远比那小游郎中圆滑。虽然他也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却也不会当面说些什么反驳的话,只笑着安抚赖三奶奶道: “这世间原就有许多事情说不清缘由,招一招魂也好,总没坏处。” 只是,到了晚间,赖二一行招魂的人回来后,那府里的二爷依旧还是“昏迷不醒”。 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颜欢觉得,这位“二爷”肯定是装的。 而不管“二爷”如何,赖三奶奶则觉得,这“招魂”一事对她女儿是管用的。“招魂”后,便眼见着颜欢的脸色一天好过一天了。又过了几天,她额头的伤口也终于结了疤,赖三奶奶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然而,撤了绷带后,三奶奶却是看一眼颜欢额头的伤疤就伤心一回。伤心一回,她就叫着赖三爷的名字哭骂上一回。只说后悔当初怎么就信了媒人的鬼话,错嫁了这么个总也看不见人影儿的丈夫。偏她一边骂着,一边又在偷偷数着赖三爷回来的日子。 赖三奶奶那里想得好好的,只要颜欢装病装到赖三爷回来,家里的一切也就有个主心骨了。偏事情的发展,却就是不肯如了三奶奶的意 话说,这段时间,王太医和小游郎中的日子都不怎么好过。虽然就如赖二媳妇所说的那样,没人认为王太医是误诊了“欢颜”,可王太医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哪怕照着他的身份,给个小丫鬟看诊很有些掉价,他也总不避讳地约着小游郎中一同来给颜欢看诊。而,叫他俩为难的是,不仅国公府的“二爷”他俩救治不醒,这看脉息该早就痊愈的“欢颜姑娘”,居然也一直没有恢复健康,竟常常是认不清人记不清事 王太医和小游郎中相互印证了好几回这主仆二人的脉息,都觉得他俩诊的脉息没问题,偏这两个“病人”就是不肯如他们的脉息那样表现得正常点 当那府里的老太君见孙儿久也不醒,生气地骂着王太医等人全都是庸医时,曾奉老太君之命陪同王太医和小游郎中去给二爷看诊的丁大媳妇,便上前告诉那老太君: 其实,不仅府里二爷的脉息怪异,连那跟着一起出事的丫鬟欢颜的脉息竟也一样古怪。这其中有什么缘由,众人就都不得而知了 丁大媳妇那么说到底是个什么用意,只有她自个儿知道。老太君听了这话,却顿时就有了个想法——该不是喊魂的时候,这两人的魂魄一时错乱,这是归错位了?! 于是,那府里老太君便下了一道命令,让赖家人把“欢颜”给送进府去。 而,虽然那赖家人离了国公府后,在自己家里也被下人尊一声“爷”和“奶奶”,却到底是奴才的身份。主子有令,便是颜欢真个儿病得爬不起来,赖家人也得把她抬进府去,何况她原就是装的。 所以,不得已之下,赖三媳妇只好哭天抹泪地替颜欢打扮了,带着她进国公府去给那老太君请安 ·· 要说赖家,在国公府的下人圈里,那地位即便不是头等人家,好歹也是个头等档次里的人家。 赖老嬷嬷原是国公府老太君的陪嫁丫头,嫁的又是老国公爷的心腹赖大总管的长子。只是,后来风水轮流转,老国公爷和赖家老爷子相继去世后,现任国公爷带着他的心腹丁大总管接了国公府的大权后,赖家的地位便渐渐地一日不如一日了。 而虽然说起来,赖家是国公府的世仆,可因赖老嬷嬷自来强势,偏她嫁的那个丈夫又有点弱,自赖老爷子过世后,府里的人渐渐忘了赖家原是老国公爷留给现任国公爷的人,倒纷纷认为赖家是老太君陪嫁那一系的人马了。 偏赖老嬷嬷因早年间的积劳,早早就因腿脚上的毛病而荣养出府了。如今她那四个儿子,除了老大一家已经脱籍出府外,其他三个都在府里当差。只是,地位却已经远远比不上他们的爷爷和老子还在世时的风光。 赖家四兄弟中,该算是赖二在府里的地位最高了。 可这位“二大爷”说起来是府里的二管家,其实他也不过是给那国公爷的心腹丁大总管做副手罢了。偏偏赖二总想着他爷爷在世时的风光,总不怎么肯服那个丁大总管。 所以,也就难怪颜欢刚“过来”,就看到丁大总管对那赖二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模样了。 比起眼高于顶的赖二爷,兄弟中排行最小的赖四爷就低调了许多。 他在府里单管着跟国公爷出门的事,论地位,倒有点不上不下的意思。不过,和赖二爷不同,赖四爷为人比较圆滑,在府里的名声和人缘都还不错。 至于欢颜的亲爹,赖三爷,听说一直在南方主理着老宅那边的事务。 从颜欢打探到的消息来看,府里诸人对这位三爷的评价似乎挺高。只是,众人又都认为,会被挤到南边去的,都是在这府里立不住脚的。因此,看轻三爷的人其实也不少。 ——说到这位赖三爷,颜欢倒是从两个来“探病”的“姑姑”那里听到一些闲话。 据说,当初赖老嬷嬷给赖三爷看中的亲事,并不是三奶奶。当时三奶奶在某官宦人家做丫鬟,不知怎么叫三爷看中了,便绕过赖老嬷嬷,直接向当年才刚接掌家事的国公爷开了口。年轻的国公爷觉得这事儿新鲜,便让个管事直接去三奶奶的主家那里提了亲而正是因为这门亲事不是赖老嬷嬷看中的,加上三奶奶生的又是女儿,三奶奶才格外地不受老奶奶待见。 因三奶奶和大奶奶都是外聘的媳妇,所以赖家的媳妇中,只有赖二媳妇和赖四媳妇是在府里当差的。 赖二媳妇在老太太的院里当差,具体管什么,颜欢不是很清楚。不过,她倒是从五姑娘的嘴里套问到,五姑娘的娘亲,赖四媳妇,是在内宅小厨房里当差的,据说做得一手好吃食 看看五姑娘那圆润的小身材,颜欢觉得,这消息应该颇为可信。 如今国公府老太君相召,便是赖老嬷嬷的腿脚再不便,此时也要撑着个拐杖,带着家里所有在府里有差事的儿孙们,去国公府里给老太君请安的。 于是,自穿越后,颜欢头一次走出赖家大门。 ·· 赖家门前,是一条不怎么宽敞的小巷。此时,那巷子里,更是被赖家人的车马小轿给挤了个水泄不通。 赖老嬷嬷自是当仁不让地上了头前第一顶小轿。赖二媳妇和赖四媳妇也各上了一顶。三奶奶则拉着颜欢也上了一顶。后面跟着的丫鬟婆子则上了一辆骡车。而赖二和赖四兄弟二人,也各上了一匹下人们牵出来的骡子,牢牢护卫在赖老嬷嬷的小轿旁边。 若换个上帝角度,颜欢觉得,自己该就是在看一部古装电视剧了。偏偏这会儿她是坐在轿子里,也是一个参演的演员 一行人走动起来后,颜欢忍不住撩开那轿窗上的竹帘,好奇看出去。便只见轿旁不时经过一些穿着朴素的人们。 那些人看到他们这一行人,都纷纷停下脚步来向着赖二兄弟行礼问安。 此时便能看出,那赖四果然是比赖二更懂得做人了。不管上前来行礼问安之人是衣着普通还是衣着光鲜,赖四总愿意回应别人一个热呼呼的笑脸。偏赖二却是对那些衣着普通的路人视而不见,又对那些衣着光鲜的,堆出一脸如面对丁大管家时那种表面谦恭又内含踞傲的微笑。 颜欢隔着竹帘默默旁观了一会儿,忽然间觉得,这赖四的行事风格其实和她有很多相似之处。 由着赖四,却是不由又叫她想起析斯亦对她的无声评价——虽然她从来没有从那人嘴里听到过一句有关她的评论,颜欢就是知道——她在那人眼里,就是个圆滑到没原则的 想到此处,颜欢默默冷哼一声。她觉得,自己其实是不够圆滑,不然,也不至于总被他的眼神给刺激到一心想要去激怒他了!如果她早点醒悟,早点跟那人一刀两断,她也不至于如此倒霉了 她正走着神,忽然,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将窗上的竹帘给放回了原处。 “果然是这些日子把你闷坏了。”三奶奶笑道,“看一眼也就罢了,再看下去,若被人看到,可就要说你没规矩了。” 这些日子以来,其实颜欢出的纰漏还挺多的。如果换个人,只怕早就要疑心这“欢颜”是换了个芯儿的。偏那爱女心切的三奶奶先入为主,加上颜欢也是巧舌如簧,倒叫三奶奶一直没有疑心过她。 于颜欢来说,其实要糊弄三奶奶也不难。因为三奶奶总叫她在人前装糊涂,所以,便是她一时有认不出的人,或者不知道的事,三奶奶也只当是女儿依着她的主意在假装而已。 而虽然三奶奶的话是那么说,到底也是个心疼女儿的。只过了一会儿,她就亲自卷起一点竹帘,让颜欢好歹也能看到一点轿外的风景。 直到如今,颜欢也不知道她现在身处哪个朝代,当前的国号又是什么——她倒是问过一回,却只得到一个她从没听说过的年号“裕丰”,以及一个颇为笼统的称呼:中国 想想也是,哪怕是后世,人们无缘无故也不会把国家的全称给放在嘴边。 不过,颜欢倒也知道,她眼下正身处帝都——好吧,人家帝都就叫“帝都”,叫她连个参照都没有 她原还想着,借着这机会看一看街景,不定就能有什么线索,可叫她意外的是,那赖家离国公府,居然比她想像的要近得好多。 出了赖家门前的窄巷,他们这一列车马轿子顺着巷口往右一拐,便来到一条比赖家门前小巷宽了两倍有余的小街。 叫颜欢惊奇的是,这条小街的南边是一堵高高的围墙,遮得小街上几乎都看不到日照。而另一边,则是一片低矮的房舍,以及一个个时不时闪过眼角的小巷入口。 她还没能看出这是个什么地方,她们的轿子就已经落了地。 等着下人从后面上来打起轿帘时,三奶奶再次凑到颜欢耳旁低声嘱咐道:“到了那府里你只跟在家里一样,什么都装糊涂,万事总有我呢。” 颜欢还没来得及答话,三房的小丫鬟平安和顺利就已经上前打起了轿帘。三奶奶捏了捏颜欢的手,便先一步下了轿,再回身扶着颜欢也下了轿。 下轿后,颜欢一抬头,便只见前方不远处的街边上,坐南朝北开着一扇颇为低调的黑漆大门——后来她才知道,这里竟就是荣国府的后门。 那后门前,此时早已经候着好几个衣着光鲜的丫鬟婆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国公府两巨头 第八章·国公府两巨头 听说,赖家所有的规矩,都是“克隆”了国公府的规矩。 比如,普通不入等的丫鬟小厮婆子们,都只被允许穿府里统一发的粗布衣裳。只有那些在主子面前挂了号的三等以上高级仆从,才有资格穿得鲜亮点。 所以,只单看衣裳,颜欢便知道,国公府后门处迎着她们的这些人,在国公府里应该都颇有些地位。 果然,当为首那个打扮得像个富家婆的五旬老妇笑盈盈迎下台阶时,颜欢看到赖二和赖四都上前来弯腰行礼,且还恭恭敬敬地尊称对方一声“方老嬷嬷”。 方老嬷嬷颇为亲热地应了那二人一声,便上前来拉着赖老嬷嬷的手,打趣着她道: “老姐姐这是脸皮薄了还是脸皮厚了?往常倒还知道三不五时地来给老太太请个安,如今倒有七八天没看到人了。不是老太太下令召你,你怕还不肯来吧!” 赖老嬷嬷也笑着应道:“我这不是因着二爷的事,心里有愧,才不敢去见老太太的嘛。” 又问着二爷近况。 那方老嬷嬷一边答着话,一边和赖老嬷嬷携手进了那后门。 门内候着的管家娘子们也都纷纷过来给赖老嬷嬷见了礼,又和服侍赖老嬷嬷进府的赖二赖四媳妇等打了招呼,然后又招呼着赖三奶奶和颜欢。 只是颜欢谁都不认识,为免出纰漏,她干脆依着赖三奶奶的主意,只垂眼躲在三奶奶的衣袖后面装傻。 见她这模样,众人都是一阵诧异。 赖三奶奶则假模假样地拭着泪道:“虽然她看着像是好了,到底伤了头,记性到现在也没全恢复,经常认不出人来呢。” 一个被三奶奶称作“丁妈妈”的矮胖妇人拿眼上上下下看了欢颜一圈,这才带着笑对赖三奶奶道:“赖三家的你也别太着急了,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你们家欢颜看着还挺好的。倒是我们二爷,到现在都还人事不省呢。” 说着,抽出块帕子抹了抹眼。 一旁的丫鬟媳妇们听了,赶紧都叹了气,抽帕子的抽帕子,捂眼睛的捂眼睛,背过身去拿衣袖衣角抹眼的各自拿衣袖捏衣角,仿佛不如此就不够忠心一般。 颜欢见了,忽然间就觉得,其实这古代职场和现代职场也没什么不同。 倒是那丁妈妈称呼赖三奶奶为“赖三家的”,叫颜欢有点惊奇。可眨眼之间她就反应过来了。 ——便是三奶奶刚嫁人时就被旧主子放了籍,如今也不是国公府的奴仆,可所谓“嫁鸡随鸡”,哪怕她在赖家被下人们尊一声“三奶奶”,在这个国公府里,她依旧什么都不是,只是府里下人赖三的媳妇。 丁妈妈这番话,其实说得颇值得人玩味——后来颜欢才知道,原来她是太太王氏的陪嫁丫头,后来嫁给了那个丁大管家做填房,如今是内宅里的一号人物,大管事娘子。所以,这一众人中,也只有她敢于当着赖老嬷嬷的面话里藏针。 人久成精的赖老嬷嬷也早就听出了丁大家的话里暗藏的针刺,只不应她的挑衅,又问着那方老嬷嬷道:“太医到底怎么个说法?” 方老嬷嬷明显是向着赖家的,叹气道:“和你们家姐儿一样,都没个什么准确的说法” 说到这里,她忽地压低了声音道:“老祖宗那里疑心他们两个的魂魄是归错了位呢。今儿叫你们来,就是想让他们主仆见上一面,且府里还请了” 她凑到赖老嬷嬷耳旁低语了一个人名,“且看看会不会有什么起色吧。” 颜欢原不知道这府里老太君叫她来干嘛的,一听这话,她心头顿时就是突的一跳。 她这人一向想得多,此时不由想着,如果那个二爷真是析斯亦倒还罢了,就算他俩找不到回去的路,她因这件事陷在这个府里出不去,她总能借由他那“主子爷”的身份脱困。 可怕就怕,这个二爷不是析斯亦! 如果她去了,“二爷”依旧没醒,叫国公府里这些主子们再次迁怒到她身上她该怎么办? 她这里踌躇思量间,众人已经一边说话一边进了内宅。 而虽说赖家众人都是由家里的丫鬟婆子们伺候着过来的,那些人却终究不能进这府门,便都在门外侯着了。 担着心事的颜欢被三奶奶拉着手,进门后也不辨方向,单只跟在赖老嬷嬷身后,沿着围墙边一条看着像是防火巷的窄长巷道走了约近二十分钟的时间,又横着穿过几道花墙,这才来到一处圆圆的月亮门前。 过了那月亮门,便只见门内是一处敞亮的庭院。庭院的地面上用鹅卵石精心堆砌出许多吉祥的图案。中间一条甬道直通一间座北朝南的明堂。绕过明堂上陈列着的一排大理石屏风,后面则又是一进院落,也是同样的宽敞明亮。 想来这里应该就是老太太的正房了。 只见迎面一排气派的五间上房,左右各三间厢旁,四周围以一圈游廊。那游廊的顶棚上绘有各色神仙花鸟。 而最吸引颜欢视线的,却还不是这些精致的彩绘,而是那些窗户上镶嵌着的玻璃。 虽然那些玻璃最大的也不过才三寸见方,显得颇为零碎,不过相比那依旧以窗纸糊窗的赖家,可见,这国公府才是真正豪富之家了——后来颜欢才知道,赖家不是用不起玻璃,而是照规制,人家没资格用! 众人进了这正院后,那些被老太君派来迎赖家人的丫鬟媳妇们便四散了开来。方老嬷嬷也放开赖老嬷嬷的手,沿着那游廊先行到得正屋门前。 那门前守着的小丫鬟忙上前来对方老嬷嬷低语了一句什么。方老嬷嬷皱了皱眉,又低头问了句什么,这才打帘子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颜欢便听到屋里传出一阵嗡嗡的说话声,似还有人粗着声音抱怨了句“怪力乱神”什么的。 不过,很快,那方老嬷嬷便又出来了,对赖家诸人招手笑道:“老太太叫进呢。” 赖老嬷嬷赶紧低头束了束领口,又回身拉过颜欢,仔细检查了她一番,压低声音交待道:“不管老太太那里叫你做什么,你都只管应着。”又警告道:“可小心了!出了错,老太太不罚你,我也不饶你!” 说着,便拽着颜欢的手,带着她上了台阶。 颜欢低垂着眼,一脸乖顺地随着那赖老嬷嬷进了屋。 此时正值秋冬交替之际,虽然于阳光下挺暖和,可一进到室内,已经能够叫人感觉到一阵寒意了。 而当颜欢偷偷抬眼往上首张望时,她才发现,这股阴冷之气,似乎不仅仅只是因为缺了阳光的缘故。 只见这屋子的正堂上设有一张条案。条案前的一张大桌旁,左右各是一张宽椅。这会儿,那两张椅子里都各坐着一个人,左边是个白发老妇,右边则是个中年男子。 那股阴冷之气,便来源于那个死板着一张脸的中年男子。倒是那个白发老妇正唇角含笑——显见着这两人是才刚吵过架,而且,明显是这笑眯眯的老太太吵赢了。 赖老嬷嬷拉着颜欢进来后,也跟颜欢似的飞快往堂上偷瞧了一眼。见国公爷也在,她心里暗吃了一惊,却不敢错了礼数,赶紧拉着颜欢欲要向堂上跪下,嘴里说道:“老奴给老太太c老爷请安。” 她这里还没跪下去,老太太那里早叫着“免礼”,令丫鬟过来将她一把扶住了。 国公爷也收了那僵硬的脸色,对赖老嬷嬷飞快一提唇角,道:“妈妈难得进府一趟,就不要讲这些虚礼了。” 说着,他站起身来,回身对老太太躬身道:“衙门里还有事,儿子就先告退了。” 颜欢这才知道,这位就是荣国公了。 老太太的眼微眯了眯,笑眯眯地说道:“你事儿多,且慢些忙,保重自个儿要紧。家里的事,能丢给你媳妇的就丢给你媳妇。若是你媳妇事多管不来,总还有个我呢。” 国公爷弯着的身子僵了僵,到底因有外人在场不好发作什么,便含混地应了声,转身出去了。 老太太则眯眼盯着儿子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垂下的门帘遮住视线,她这才收回眼,看向一边站着的颜欢,笑道:“听说欢颜丫头还有些不好?”又招手道:“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颜欢刚要过去,忽然就看到赖老嬷嬷回头瞪她一眼,且还刻意瞄了瞄她的膝盖。 好歹也受过电视剧熏陶的颜欢立时明白到,这是在暗示她给那个老太太磕头——显见着刚才那声“免礼”并不包括她。 而虽说颜欢长这么大还没给人下过跪,她倒从来不觉得自己膝下有什么黄金,何况此时是“人在屋檐下”。所以她倒也光棍,学着那电视剧里的场景,上前干脆地给那老太太磕了三个头。 她以为自己伪装得不错,却不知道,照着规矩,其实此时她只要磕一个头,嘴里再叫一声“请老太太一安”,也就全礼了。偏她竟多磕了头不说,且还忘了最重要的请安 这错了的规矩,顿时就叫堂上众人一阵诧异。众人虽都保持着沉默,心里各自怎么想,却就不知道了。 赖老嬷嬷也是一阵皱眉。 跟着女儿婆婆一同进来的赖三奶奶见了,赶紧也上前去,如示范一般,以极标准的姿势给老太太磕头请了安,然后抬头替颜欢描补道:“还请老太君见谅,大夫原也说了,欢颜这伤虽不要紧,却会一时记不清人和事,这才错了规矩。” 老太太听了,不由“哎呦”一声,说了句“怪可怜的”,对一旁的一个丫鬟挥了挥手。那丫鬟便过来将颜欢扶了起来,把她送到老太太的跟前。 老太太抬着那松弛的眼皮,把颜欢一阵上下打量,又命那丫鬟撩起她额前的刘海,看了看她那疤未脱尽的伤处,叹着气道:“说起来,都是你二爷作的孽,把自个儿伤成那样不说,还带累了你。你这么好的一个孩子,若真落下个什么毛病,岂不是要疼煞人了。” 赖老嬷嬷忙上前劝解道:“大夫也说了,这只是一时的症候,总能慢慢养好的。再者,她原就是二爷的丫头,为二爷怎样都是本分。倒是二爷如今竟一直不醒,算起来,也该是这丫头的罪过,竟没能服侍好二爷。” 老太太挥手道:“也不能这么说。欢颜虽是个丫头,到底也是人生父母养的,谁家孩子谁不心疼呢。怪只怪我们析哥儿命苦,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才遭逢这么一场大难” 这话,听着却是有些意思了 颜欢默默一眨眼,偷偷看向那意有所指的老太太。 老太太则长叹一声,从一旁的婆子手里接过一块帕子捂住眼,哭道:“如今我的析哥是那样,你的欢姐儿又是这样,若他俩真有点什么,叫我们这些老的怎么独活” 赖老嬷嬷忙也陪着作拭泪状。陪着老太太叹了一会儿气,她便劝道:“老太太也别太伤心了,事情未必就是那样。坊间不都说,有多大的富贵就要承受多大的磨难吗?以老奴看,二爷原就是富贵命,偏如今遭逢这么一场大难,不定是老天爷要给二爷一场更大的富贵呢。” 又道:“自二爷回来后,老奴就没再见过二爷,想去看看二爷。” 却是自始至终不曾提及之前方老嬷嬷所透露的那个“魂魄错位”一事。 老太太也叹息着丢开那抹泪的帕子,道:“他小时候你还带过他两天呢。也罢,你和欢颜就跟我去见一见析哥儿吧。许他见了你们,一高兴,倒肯睁开眼了呢。”说着又是一阵垂泪——却也是对那“错位的魂魄”一事不提半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难友相见恨晚 第九章·难友相见恨晚 虽然颜欢是“初来乍到”,且仅只读过一遍《红楼梦》,可从各种文学作品中,她认为自己对古人的规矩还是有些了解的——比如说,十来岁的爷们都应该搬出二门外去独居。 即便此时她对哪里算是二门还没个概念,可当她得知那位“二爷”竟就住在老太太后面那一进的院子里时,她还是于心里认定了,这位析二爷果然和那个贾宝玉一样,被老太太当个娇客一样娇养在内宅里——直到后来她才知道,“信书不如无书”(当然,这是后话)。 跟着老太君来到二爷的院中,颜欢偷眼左右一瞧,便只见这个院落和老太太那院子几乎一样大,只是不像老太太那里前后两进,这里仅只一进院落而已。 只见院中,上首也一样是五间朝南大屋,左右三间厢房,外加一排倒厦间。 院子的中间,直通正房的甬道同样也是用鹅卵石铺砌出各种花纹图案。 和老太太那院里随处可见繁茂的花草树木不同,这个院中仅只在正屋前的台阶下一左一右放置了两盆巨大的石榴树盆景。除此之外,整个院中便光秃秃的再无点缀了。 她们过来时,一进角门,便只见那正屋明堂门前挤着许多看热闹的丫鬟婆子,且从堂上还飘出一阵吵闹之声。 老太太一听就皱了眉。 赖二媳妇见了,赶紧上前呼喝一声。 众丫鬟婆子这才注意到来了人。再待看清来人,顿时吓得呼啦啦跪倒一片。 屋中之人也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很快就从那屋里跑出来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后面也是跟着一群丫鬟婆子。 这些人出来后,也纷纷向老太太行礼问安。 老太太一看到这两个女孩就皱了眉,问着两个女孩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一个眉眼细长的女孩便站出来回老太太的话道:“母亲不放心二哥哥,偏四弟弟病着,一时也离不得人,母亲就让我跟大姐姐过来看看二哥哥。 ” 老太太顿时冷笑一声,道:“难为她这份心了。且回去告诉你们太太,二爷这里有我呢,叫她只管伺候好老爷便罢。反正于她来说,只要伺候好了老爷,也就什么都有了!” 这话却是说得两个女孩全都低下头去不敢接话了。 跟在众人身后的颜欢听了,则忍不住眨巴了一下眼。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她打探消息的重点都放在自己身上,可因为她的事多少也涉及到那个国公府,她倒也顺便收集了一点这府里的情报—— 而显然这位荣国公跟书中贾家那位混吃等死的荣国公不同,这位似乎颇受当今的器重,且还在禁卫军中领着个什么衔。 国公爷一共娶过两个妻子。前妻郑氏替他育有一嫡子(就是那位倒霉催的二爷),另还有庶出的一子两女。前妻亡故后,他续娶的后妻王氏是个和离改嫁的,且还带过来一个儿子。王氏嫁过来的次年,又给国公爷生了个儿子。所以,如今国公府里共有六位小主子——两位姑娘四位爷。 眼前这二人,应该就是府里的两位姑娘了。 而,因为那位王氏太太是和离改嫁的,当年老太太就不同意这门亲,偏国公爷铁了心要娶。老太太虽倔不过那翅膀已经长硬了的儿子,事后总可以拿那儿媳妇撒气,所以她才这么不给面子地当众说了这样难听的话。 这话,两位姑娘自然是不好接,甚至照着规矩,她们都只能装作没听到,便只好低头沉默了。 而她俩的沉默,似乎叫气头上的老太太很不受用。偏老太太还不好发作这两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于是一扭头,就发作了那跟着她们的下人。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老太太冲那些跪在两个女孩身后的丫鬟婆子喝道:“便是姑娘一时忘了我的嘱咐,你们总还带着耳朵!我一早就下了令,二爷这里要静养,怎的你们还蛊惑着你们主子来闹二爷?!” 老太太话音落处,早有管事妈妈跳出来助威道:“回头各自到训一诫处领罚去!” 颜欢听了,忍不住就撇了一下嘴——这,便是为人奴仆的悲哀了。 之前抢着答话的那个女孩似有不服,抬头欲还要争辩些什么,那个年纪大点的女孩却已经向着老太太行了一礼,就这么沉默着先行退了下去。 二姑娘见状,便是有心还要说点什么,此时也只能跟着无奈退了下去。 经过颜欢身边时,二姑娘追上大姑娘,压低声音责备着大姑娘道:“大姐姐可真是的,我们都还没看到二哥哥呢!”又道,“都怪那个老货拦着,二哥哥屋里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说话间,俩姐妹已经走远了。 此时,老太太已经步上了台阶。她正要进屋,却是忽然又注意到门旁垂手侍立的众人中,竟有一张陌生的脸孔。老太太顿时停住脚,眯眼看向那个妇人道:“你不是大爷跟前伺候的吗?” 那妇人赶紧一躬身,应了声:“是。” 见老太太一时想不起那妇人的名字,有管事妈妈赶紧上前道:“这是吴泉媳妇,大爷的奶娘。” 老太太听了,便冷笑一声,道:“你不在你们大爷跟前伺候着,倒守在二爷这里做甚?!” 那吴泉家的忙赔笑道:“我们大爷在学里记挂着二爷,只说小的白天在家里也没什么事,便遣小的来二爷这里,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帮忙?!”老太太不客气地嗤笑一声,“我看你们大爷是怕二爷什么时候醒了,才特意派你来看着的吧!” 那吴泉家的立时低下头去不敢吱声儿了。 老太太却是余怒未消,瞪着那妇人又冷哼道:“回去告诉你们大爷,二爷这里还不用他费心,叫他好生精进自己的学业要紧!他和二爷可不同,二爷将来是要承继家业的,他却只能靠他自己搏个前程!” 话毕,便头也不回地进了那堂屋。 跟在赖老嬷嬷身后的颜欢,忍不住就盯着那个吴泉媳妇一阵瞅。 有关这位国公府的大爷,可谓是荣国府里最大的八卦了。 国公爷娶一个和离妇人做续弦,这事虽然也招人议论,可因当今太后娘娘也是寡妇再嫁的身份,所以也就衬得国公爷这一行径没那么引人侧目了。 真正引人侧目的,却是他把那王氏的儿子收作养子后,竟开祠堂把那孩子的名字正而八经记上了林家的族谱。这还不算,他还命国公府下人们称那孩子为“大爷”,倒让国公府的真正继承人,那位正经的嫡长子林析退后一步,成了府里的“二爷”。 而于这个时代里,人们普遍都更看重家中的长子。国公爷的这种做法,却等于是剥夺了析二爷身为长子的尊贵。外人见了,那褒的,只说国公爷善待养子,是真正体现了“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贬的,则不免替析二爷打抱不平,只说国公爷这是乱了自古以来“嫡长为尊”的纲常 颜欢这里只顾走神想八卦了,没注意到赖老嬷嬷等人全都跟在老太太的身后上了台阶。 那赖老嬷嬷往前走了两步,感觉身后不对,回头见颜欢还盯着那吴泉媳妇离去的背影看热闹,她顿时就拧了眉,伸手过来就拉住她的手腕,又冲她递过去一个严厉的眼神,然后便这么扯着她进了那正屋的明堂。 而随着赖老嬷嬷进到堂屋里,颜欢却发现,老太太并不在这里,而是带着人又进了东边的偏室。 她被赖老嬷嬷拉进内室里,便只见老太太正气哼哼地坐在上首一张铺着锦缎大褥的罗汉榻上。榻前的地上,则又跪了一地的人。 却是一个五旬左右的老妇领着两个三四旬左右的妇人,以及七八个十四五岁到十七八岁不等的丫鬟们。 颜欢便猜到,这些人应该就是贴身伺候那位嫡子二爷的丫鬟婆子了。 此时老太太正板着脸责问众人:“我原是看你们几个都是稳妥之人,才特特把你们调来替我守着二爷的。怎么我这里才一错眼,就又闹出这么一出戏码来?!” 那为首的老妇磕头道:“小的该死。姑娘们只说是奉了太太之命,我们原也不敢硬顶,便想着派人去给老太太送信。偏那吴泉家的竟故意带人堵着门,这才吵嚷起来。亏得神佛保佑,眼见着就要被她们闯进内室去了,老太太竟就来了。” 老太太皱眉道:“可叫她们闯进去了?!” 那个老妇忙一阵摇头,她正待还要说什么,就听得屋里忽然响起一个如男人般粗哑的声音。 “老太君且放心,倒也没叫她们冲撞到神明。” 这声音,却是出自颜欢的脑勺后方。 颜欢吓了一跳,本能回头,却是这才发现,她身后那排雕着花草纹饰的墙壁竟忽然从中间打开了——这里竟隐藏着一扇门! 此时,那门里正出来一个人,且那人恰就正好站在她的身后。 她这么一回头,便和那人对了个脸对脸。 那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说她年轻,偏她有着一头不带一丝杂色的白发。而说她年长,偏那张脸又保养得全无半点皱纹。 虽如此,倒也能够看得出来,这女人应该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偏已成年的她,那身高竟比“如今才刚十四五岁”的颜欢还要矮了半个头。 那人从屋里出来后,一双精光四射的眼飞快掸过赖老嬷嬷那只牢牢抓着颜欢的手,然后便直直走到颜欢的面前,抬着头,以一种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悚然目光,对着颜欢一阵不客气地上下扫描。 这人身上穿着件跟电视剧里妙玉同款的衣裳(后来颜欢才知道,这叫“水田衣”),那头雪白的长发如港台古装剧里的人物一样,上半截一本正经地盘梳成一个男式发髻,下半截则随意披散在脑后 若在穿越之前,受电影电视剧误导的颜欢可能还当古人真就是这么梳头的了。如今她好歹在这里也“暂住”了七八天,倒也已经摸清了一些当代基本的礼仪规矩。比如说,照着当世的规矩,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出门见客,那头长发便是不编梳成发髻,总也得扎束起来才合乎礼仪。如果就这么披散着头发出门,那差不多就相当于是没有穿衣服就出门一样,是件极丢脸面的事——所以泼妇打架时才总去撕对方的头发。 不过,也有例外的。比如那一心想要演绎东晋风情的浪子,或者是想要把自己度为化外之人的修士,一般都故意以披散的头发来表示自己已经不受世俗约束,或者是已经脱离了世俗。 眼前之人,显然应该是属于后者的。 果然,一看到这人出现,上首的老太太便站起身来,对着这人颇为恭敬地叫了声“老神仙”。 那“老神仙”却老神在在地并没有搭理老太太,只依旧拿一双x光似的眼上下扫描着颜欢。当她看到颜欢那只被赖老嬷嬷拉着的手腕上竟有着一圈青紫时,那双眼蓦地一眯,伸手就把颜欢的手腕从赖老嬷嬷的掌心里抢了过去。 而即便她没有搭理老太君,老太君竟也没有怪她失礼。看到那人忽地拉过颜欢的手,老太太忙扶着小丫鬟过来,一边问道:“老神仙这是” 而,不用“老神仙”开口,老太太便已经看到了,颜欢的左手腕上正箍着一圈如手镯般的青紫——恰就是当初被析斯亦生生勒出来的勒痕。 “老神仙”仔细看了看颜欢左腕上的伤痕,又以三根手指搭上颜欢右手的脉门,闭着眼给她把了一会儿脉。 看着这人装模作样地作着戏,颜欢是一脸的莫名。她正疑惑着,那“老神仙”却忽地扔开了她的手,回头对那老太君道:“老夫果然没有认错,这丫头就是跟二爷一同遭难的那个丫头了。” 顿时,旁观的众人发出一阵嗡嗡的叹服之声。有个管事妈妈更是直接出声夸赞道:“果然不愧是老神仙,我们什么还没说呢,您老竟就已经算出这是欢颜姑娘了。” 颜欢听了,忍不住就是暗暗一撇嘴——府里老太君请来这么个“老神仙”,事先不可能不告诉这神婆,请她是干嘛来的。作为一个能被人尊一声“老神仙”的老神棍,在承接业务时,她不可能不事先打探一下这“case”相关的资料,自然也就不会不知道关键人物“欢颜”是个什么样的出身背景。加上之前方老嬷嬷和赖老嬷嬷嘀嘀咕咕时,便是颜欢都能看得出来,赖老嬷嬷应该也是认得这个神婆的。既然赖老嬷嬷能够认得她,那么这人同时也认得赖老嬷嬷的机率便是一半一半了。何况,那会儿赖老嬷嬷可正拉着她的手呢 哪怕退一万步说,这神婆不认得赖老嬷嬷,只要看一看跟着老太太进屋的这批人里头,只有她的年纪和那个欢颜相符,这神婆就再不可能认错了人! “老神仙”倒并没有因为别人的吹捧就飘飘然了,只皱着眉头摆手道:“这姑娘身上多了些不是她本人的魂魄,所以老夫才认了出来。” ——明明是个女人,却自称“老夫” 颜欢好不容易才压抑下想要挑一挑眉头的冲动。 偏老太太等人却是对这“老神仙”的话深信不疑。老太太更是激动道:“这么说,他二人的魂魄果然是错位了?!” “老神仙”拿眼飞快一睃赖老嬷嬷,回头对老太太笑道:“是也不是。老太太该也知道,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总比那贫寒人家的哥儿姐儿难养些。这倒不是说他们的命格承不住这富贵,只是因为他们还年幼,魂魄尚未完全健壮起来罢了。所以出事后,虽然二爷和这丫头的魂魄都散了,却因这丫头命贱,很快就招了回来,二爷的魂魄则是一时难以归位。而且” 她忽地一回身,却是猛地拉过欢颜的左手,又一把将她的衣袖撸起,把她手腕上那圈青紫展示给众人看了,道:“老太太请看。老夫虽然算不出二爷出事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不过看这丫头手上的印记,倒也能够猜出,想来出事的时候,二爷正好拉着这丫头的手。却是因着这个因缘际会,叫二爷的魂魄竟意外锁在了这丫头的手腕上。所以二爷才至今不醒,这丫头也因身上多了她承不住的东西而没了往日的灵气。” “老神仙”话音落地,室内便又响起一阵赞叹之声。 颜欢却忍不住抽筋似地又眨了一下眼——显然这老神棍是个高级骗子。若她说自己全知全能,倒有可能会叫人不信了,偏她说她也有算不到的地方,反而更容易博得别人的信任 她这里正腹诽着,那“老神仙”却忽然叹了口气,松开颜欢的手腕,道:“可惜了,若出事之初就请了西天诸菩萨来替这二位梳理魂魄,这会他们该早就好了。偏如今竟耽搁了七八天,只怕” 说着,却是一顿话尾,颇为不看好地摇了摇头。 听了她这话,旁人还罢了,三奶奶就先急了,忙不管不顾地抢着问道:“怎样?” “老神仙”叹道:“二爷的魂魄离身日久,要全然归位怕是需要些时日。具体要多久,老夫也拿不准,总得看天意了。”——却是在这里替她将来的失败埋了个伏笔。 “还有这欢颜姑娘也是,”她又叹道,“因二爷命贵,她却是个命贱的,原就承不住二爷的魂魄,偏如今硬是撑了这些日子,只怕对她也有些伤害。就怕将来二爷的魂魄归了位,她也依旧还跟现在这样,时不时地想不起事记不得人呢。”——却是又替颜欢的“不能恢复如常”做了个预告。 三奶奶一听就落了泪。虽然之前一直都是她在偷偷鼓动女儿装疯卖傻,且她原也相信女儿是没问题的,可这会儿被“老神仙”这么一说,她忽然就不淡定了。再回想着之前女儿的种种行径,便叫她忽然间觉得,也许女儿当时不是装的,而是真的不记事不认人了。只是女儿贴心,怕自己担心,才假装她是顺应着装的糊涂 三奶奶这里一哭,赖老嬷嬷顿时就恼了,赶紧凑过去,状似安慰实则警告地狠捏了三儿媳妇一下。 也亏得老太君这会儿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听那“老神仙”那么一说,老太太忙道:“可有法子补救?” “老神仙”摇头道:“道法自然,一切皆有定数,老夫也不敢给老太君打什么包票,只能说尽力而为罢了。” 老太太听了,顿时念了声“我佛慈悲”,道:“需要什么供奉,老神仙只管开口。我府里虽不算富足,为了我这孙儿,却也不敢有所推辞。” 赖老嬷嬷看看一脸焦急之色的三奶奶,也忙表态道:“我们虽比不得府里,也不敢短了菩萨前的供奉,还望老神仙代为向西天诸菩萨祈愿求福。” “老神仙”演了这一番戏,要的便是这两家人的话。如今如愿,她便收了戏码,回头指着颜欢道:“且让这孩子跟着老夫进到内室去吧。”又道,“因内室里早布了阵法,倒不好再让不相干的人进去。还请老太君在外面敬候佳音。” 说着,她也不容颜欢有所反应,便这么一把抓住颜欢的胳膊,带着她进了内室。 等跟着那神婆进到内室里,颜欢抬头一看这室内,却是忍不住就又眨巴了一下眼。 她再想不到,堂堂国公府嫡出继承人的卧室,居然还没有她作为颜欢时的那个卧室大! 只见她眼前的这间卧室,看着绝不超过二十个平方。偏这么一点点大的地方,还被一个雕着松鼠葡萄纹的落地罩给分成内外两间。落地罩内,是一张宽度绝不超过一米三的小床。落地罩外,靠东墙放着一张长几,上面摆着些不知用途的摆件。长几的另一边,那南窗下,则是一张短榻。 这会儿,那落地罩内的小床上正垂着一层浅红色的纱幔,纱幔上贴满了许多画着朱砂的黄符纸。 这碍眼的符纸,几乎把那小床遮了个严严实实。颜欢伸着脖子看了半天,也没能看到那帐幔里都有些什么。 她这里正东张西望着,就听得耳旁再次想起那个神婆不辨男女的粗哑声音:“姑娘请去床上坐了。” “啊?”颜欢没能反应得过来。 这神婆看看她,许以为她是真摔成了个傻子,便不耐烦地一拧眉,上前来将她拉到床边上,掀开帐幔,指着床内侧道:“坐到那里去。” 颜欢却忍不住先低头看了一眼床上。 因这小床前有个落地罩遮挡,以至于帐内的光线比她想像的还要昏暗。偏她又是刚从亮处过来的。此时一低头,竟是除了能够朦胧看清床上果然躺着个人外,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想着她反正要找机会验证一下这床上之人是不是析斯亦,颜欢便利索地脱了鞋,听着那神婆的指点,在床的里侧盘腿坐好。 那神婆则从被子里拿出那个二爷的手,又拉过颜欢的手腕,很是仔细地用二爷的手指一一覆盖住颜欢手腕上的那一圈青紫。见二者居然十分贴合,神婆诧异地抬了抬眉——显然之前她胡说八道时,连她自己都不信的。 等看着“二爷”的手跟这“欢颜”的手腕牢牢贴合在一起,神婆便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吓唬着颜欢道:“从现在起,二爷能不能醒,就得看你的了。你得看牢了,不能让二爷的手从你的手腕上滑开。万一我作了法,二爷却还不醒,那可就是你的罪过了!” 她威胁地指了指颜欢,便从床上下去,将那帐幔拉回了原位。 看着这人走开,颜欢立时就想低头去看床上那位二爷,却不想她还没低下头,就听到帐外传来一声挺吓人的呻一吟声。 她一抬头,便只见那神婆跟忽然发了羊癫疯一样,先是站在那里一阵抽搐,然后又跟打摆子一般抖动起四肢来。颜欢还当这人是犯病了,正想要站起身来,便只听那人又是一声呻一吟,竟哼哼叽叽唱了起来 直到这时颜欢才反应过来,原来人家是在跳大神。 而,等她反应过来后,她便立时感觉到,就在她想要起身去看那个神婆时,那位二爷原本松松圈在她手腕上的手,竟是一下子就收紧了。 颜欢猛一低头,便这么着,和床上那装死装了七八天的二爷林析对了个正眼。 即便此时二人谁都没有出声,心里却都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人,果然就是自己那个“难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主仆各逞心机 第十章·主仆各逞心机 认出析斯亦,颜欢立时就想从他的手中抽回手腕。 不想析斯亦飞快睃她一眼,又拿眼角瞟了瞟帐外那个跳着大神的“老神仙”——显然是在示意她,现在还不是时候。 顿时,颜欢想起来了,为什么她总会忍不住去撩拨此人——此人的眼神,带毒! 每每他以这样高高在上的眼神睃着她时,总令她的脑海里翻卷出以前曾经历过的种种不公,以及所有她想忘掉的c那些令她不痛快的事 偏偏如今两人同为天涯沦落人,而且,很明显,这位“爷”还有求于她,偏偏她竟还以这种眼神看她! 叔可忍婶儿不可忍! 可虽然心里不能忍,颜欢却不是一个爱把真实情绪表露在脸上的。甚至,她越是生气,脸上就越会笑得开怀。 何况,虽然眼下这位“爷”不知道为什么需要向她求助,可就以后的事情来说,其实还是她要依靠他的成分更多些。 于是,秘书颜立时摆正了自己的位置,低头对着那b一ss析一阵卖弄风情地乱眨巴眼——因为她知道,析斯亦最是痛恨她这既不专业又不端庄的神情——却是故意咧开那可以堪比空姐的八颗牙式微笑,对着b一ss无声地比着唇形,问着他为什么要装晕,以及他打算装晕到什么时候。 她这透着虚假的制式化微笑,不禁令析斯亦习惯性地对她皱起眉头。 不过,他也早习惯了怎么去无视她这故意的程式化表演,便张嘴也对她比了个口型。 可惜的是,他和颜欢之间到底缺了点心灵感应。那颜秘书不明白地歪了歪头,冲他摆出一脸“我没听明白”的询问表情。 一向没什么好耐心的b一ss析便又拧着眉,再次冲她比了个口型。 偏偏那以机敏著称的秘书颜,似乎把她的机敏全给留在了原来的世界里,竟怎么也理解不了他的唇语 于是,就这么着,析斯亦冲她费劲地比划了半天,直到他比划得都快要犯了强迫症,析斯亦才于突然间反应过来——这颜秘书,不会是在故意装傻捉弄他吧?! 看着他狠狠眯起的眼,颜欢又岂能不知道,她那b一ss终于对她起了疑心。 而作为一个戏精,颜欢自然不可能叫他抓住她这么明显的把柄。于是她堆起一脸为难的表情,弯腰凑到b一ss的耳旁,小声问道:“您说什么?” 她这里才刚一出声,外头跳着大神的那老神婆竟忽然扭头看向床的方向。 颜欢吓了一跳,还当是她惊动了那个“老神仙”。 于是,她僵在原处,谨慎地扭头观察着那个神婆的动静。 而显然,那“老神仙”并不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仅只是这个仪式正好进行到某个节点而已。 只见那神婆对着床的方向凌空画了些什么符咒,便踩着醉汉般的舞步,退到南窗下的短榻上盘腿坐了,一边前后摇晃着身躯,一边嗡嗡念起什么经文来。 见此,颜欢顿时松了口气。低头再看向析斯亦,她这才发现,她竟一直撑着手臂居高临下俯在析斯亦的上方——如果这会儿析b一ss不是躺着而是竖着,那么她这姿势,都可以算是在“壁咚”他了。 这该算是“床咚”?! 此时的b一ss析,显然是还不打算“醒来”。所以,他在那个神婆发出动静的一瞬间,又闭上眼装死了。 见他又装起死来,看着他那一早就令她嫉妒得欲要发狂的黑长睫毛,颜欢顿时忘了“床咚”b一ss的成就感,瞪着这位就是一阵默默磨牙。 只是 作为一个颜控,在面对一张让人情难自禁的俊俏脸蛋时,往往都很难真正的长久生气。何况,颜欢还是个抖。 不得不说,这被她虚虚压在身下的b一ss,长得可真是好啊 那成年的析斯亦,眉眼的轮廓很深。特别是那突出的眉骨和高高的鼻梁。当有什么事叫他不如意时,他总喜欢拧着眉头眯着眼,以浓黑的睫毛盖住视线,默默看向那个冒犯到他的人——那如箭羽般凌厉的视线,再配上幽深的眼窝,即便他不说话,也能叫人后背一阵生寒。 可此时躺在她身下的这位,却是个正太小少年。 少年析斯亦,似乎是因为还没到年纪的缘故,眉眼虽然已经初显轮廓,却远还没有成年时那种刀劈斧砍一般的锋利。 这般削弱了那种锋利感后,则不由就叫人注意到他那原本被人忽视的其他五官。 比如,他那妖气感十足的薄唇。 直到这时,颜欢才头一次注意到,析斯亦的唇型竟像是用唇线笔勾勒过一般的线条清晰。 那如弓弦般流畅的上下唇线,于唇角相交处形成一个迷人的小小凹陷。如果遮住他那过于凌厉的眉眼,单只看这唇,竟给人一种未语先笑之感 如此柔美的唇线,再配上那精致的下巴,以及少年人特有的单薄身躯 颜欢偷眼看了看那半掩在锦被下的漂亮锁骨,忽然间觉得,这被她压在身下的少年,哪里还是她那惹不得的b一ss,明明就是个从动漫里走出来的极品小受嘛! 她这里低头瞅着那少年的美色时,不想下方那人忽地睁开了眼。 于是,某人那色迷迷的神态,全然落进了析斯亦的眼里。 被色心所惑的颜欢,那对危机一向敏锐的第六感,顿时就感觉到一阵浓浓的杀气。 抬眼看去,她立时就被正太美少年的凌厉眼神给吓得胳膊一软,竟一时没能撑住,就这么直直往那张俏脸上撞了过去 颜欢心理还在挣扎着,是就这么一亲芳泽好,还是赶紧调整个方向,就只觉得脸上一热。 析斯亦那瘦而修长的手,就这么一客气地撑在了她的脸上 顿时,颜欢好不尴尬! 她赶紧坐直身子,又端起一张笑脸,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心里却骂了无声的脏话。 其实,有件事极是奇怪,只是析斯亦和颜欢二人谁都没有注意到——事实上,不管是颜欢还是析斯亦,在别人面前的时候,都挺能装的,且装得还挺像。可偏偏不知为什么,就像颜欢总能一眼就看穿析斯亦隐在表情后的真实想法一样,析斯亦也能总看清她隐在笑容背后的真实情绪。 而,也正因为看透了她的表里不一,才总叫析斯亦没办法放下心防去相信这人。 想着他还得依靠这人摆脱困境,析斯亦忍不住又习惯性地拧起眉。 当他被人从那摔得四分五裂的马车里抬出去时,他和颜欢一样,当时也怀疑到,自己可能是穿越了。因他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的应对之策,这才闭上眼装死的。 而,也正因为他的装死,才叫他听到一些他睁眼时肯定听不到的内幕。 他被抬回来后,这府里的老太君和国公爷都没有提防到他是在装死,便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大吵了一架。 听那老太太的意思,似乎是她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这个“析哥儿”出事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使坏。 似乎国公爷也知道真凶是谁。母子二人一阵语带隐晦的勾心斗角,最终达成了某种利益共识 虽然偷听到国公府里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私,叫析斯亦遗憾的是,他到底没能听到那个真凶的名字。 和颜欢那里到处都是多嘴多舌的人不同,因析斯亦如今顶着个“二爷”的身份,那二爷出事后这院子里的下人又才刚“清洗”过一批,新换上的人在服侍析斯亦时都是小心再小心,多一个字都不敢乱说。于是,析斯亦便郁闷地发现,除了老太太和那个国公爷吵架时透露了一点消息外,他也就只从别人的话里听到一点有关那个跟他同时获救的丫鬟“欢颜”的事。 除此之外,他就再没听到过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甚至,直到现在,他连这具身躯姓什么都还没弄清楚,也不知道自己眼下到底是“身穿”还是“魂穿” 和戏精颜欢不同,析斯亦从不喜欢伪装自己。何况他对那位“析二爷”几乎是一无所知,加上那位“二爷”的背后似乎还有人在虎视眈眈地窥视着,于迫不得已之下,析斯亦才不得不选择了装死蛰伏。 虽说颜欢总腹诽着析斯亦那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慢,析斯亦却从不认为这是他的缺点,因为他觉得自己完全有那等自傲的资本。哪怕他如今落在这样一个糟糕的境遇里,他相信,只要等他掌握了周遭的情况,他一定能够找到脱身的办法! 当然,前提是,他得尽快掌握周遭的情况。 而所谓“人有五指,五指有长短”,他对自己决策力和行动力都很有信心,却对于自己打探消息方面的才能,就没那么有信心了偏偏这恰正是那个一向叫他看不顺眼的秘书颜的强项。 就如颜欢一早猜到那位“二爷”可能就是他一样,析斯亦也一早就猜到,那个“和二爷一同落难的丫鬟欢颜”,应该就是他那位秘书颜欢了。 即便他多少也承认,因为偏见,之前的他对她可能多有误解,不过析斯亦也相信,他对她的了解大部分都还是正确的。甚至可以说,某些方面,他还把她看得透透的—— 颜欢那人,骨子里其实极是色厉内荏。擅长“狐假虎威”的她,有“老虎”在身边时,她倒真能成个足智多谋的“狐狸”。可一旦离了“老虎”,她那“狐狸”就显了原形,总因种种顾虑而畏手缩脚,最后导致一事无成。 偏偏那人极会把握机会(或叫趋炎附势),所以析斯亦相信,哪怕他不主动去找她,只要她还想回去,或者仅只是想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平安生存下去,那个精明到骨缝里的女人肯定也会主动来找他! ——这不,人可不就如他所愿的那样来了! 析斯亦一边想着,一边打量着颜欢。 他倒是还记得,他俩获救时,他曾于惊鸿一瞥间看到一个比他所知道的那个颜欢年轻了至少十岁的小女孩。所以,当他看到颜欢变成个只有十四五岁左右小姑娘时,他倒不怎么吃惊。 只是,看着那个带着一脸虚伪笑容坐在他身旁的小女孩,析斯亦却于忽然间想不起来颜欢原本的长相了。 在他的印象里,颜秘书总爱画着个很浓的妆。而且她还特别钟情于各种如扇子般夸张的假睫毛。以至于如今叫他回想起那人,能想起的,竟只有那对总故意忽闪着风情的假睫毛了。 而眼前这女孩,却可以看得出来,她的脸上未施半点脂粉。 虽然此时帐幔内的光线暗淡,析斯亦依旧还是能够看得出来,这孩子的肌肤生得极好,白皙细腻得不见一点瑕疵。甚至,这般远远看去,竟似乎还有一种桃子般毛茸茸的质感。 和总以浓妆示人的那个颜欢不同,这个“欢颜”的眉眼生得有点浅淡,弯弯的眉不是很黑,似乎还略带一点浅棕色。眼也不是很黑,这般瞥过来,甚至连看人的眼神都是那么浅浅的,带着点鄙夷和不屑 之前作为颜欢时,这女人心里明明对他有着各种不满,偏偏总表现出一副卑躬屈膝的逢迎态度。如今的她虽然看似还跟以前一样,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黑暗中掉了“马甲”的缘故,叫他再看向她,竟觉得她其实也没有他所以为的那么面目可憎。甚至以往被他评为心机深重的做作,如今看来,也是一种幼稚可笑了。 只是,当他再次把这人上下扫视一圈后,便又有点笑不出来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被困在床上这七八天是怎么煎熬过来的。偏偏只要看看颜欢那吹弹即破的鲜嫩脸色,便能知道这女人最近过得有多好——可见,她那一直叫他看不上眼的世故,用得好时,可比他那些能让公司提升上亿市值的头脑更为管用。 头一回,有着完美主义倾向的析斯亦意识到,原来换个角度看,即便是缺点,也不一定就一无是处。 这相互瞅着的二人各怀鬼胎间,就听得帐外那个神婆忽地长长念了声“阿弥陀佛”,双手打了个什么结印,便结束了这场法事。 那“老神仙”从短榻上下来,走到床边,掀开帐幔低头往那重新闭眼装死的析斯亦脸上看了看,又抬头看看呆着一张脸装傻的颜欢,然后便要出帐去。偏她已经转了身,却是忽然间又想到什么,回头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纸,贴在析斯亦的手和颜欢手腕交握处。 等贴好符纸,她这才从床边退开,回身打开那扇被封住的内室门。 门外久候的老太君见了,忙起身进入内室。她先是看了看那贴满符咒的帐幔,然后才开口问那神婆道:“如何?” 神婆装出一脸疲惫之色,哑着声音道:“人事已尽,且看天命吧。” 她走回床边,掀开帐幔的一角,让老太君看了看床上坐着的颜欢,以及那张她才刚刚贴上的符纸,又道:“那张符咒是引导二爷魂魄归位的,需得在他二人的手上贴足七七四十九天。这期间,只要二爷一天不醒,这符咒就一天不能拿下来,更不能有所破损” ——就是说,只要析斯亦不“醒”,她就得跟这人呈连体婴状?! 颜欢诧异眨眼间,就听那老神棍又道:“而且,老夫已经在这床上布了安魂的法阵。这七七四十九天之内,欢颜姑娘半步都不能离开这个法阵” ——还不许她下床?! 顿时,正感有些内急的颜欢就急了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高尚的墓志铭 第十一章·高尚的墓志铭 这个晴天霹雳,顿令颜欢脸色一变。 她刚要有所动作,那闭眼装死的析斯亦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忽然用力勒了一下她的手腕。 颜欢猛一眨眼。明知道他这是阻止她的意思,她却故意就着他的力道“啊”地大叫了一声。 这声音,叫帐外之人全都吓了一跳。 那“老神仙”忙不迭揭了帐帘上的符纸撩开那帐幔。于是,众人便只见,帐内的颜欢正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腕。 颜欢抬头,作一脸惊讶状,对众人道:“刚才二爷勒了我一下。” 立时,床边的众人一阵激动。老太太伸手就去抚析斯亦的脸,一边还心疼地喊着:“我的析哥儿,你可是醒了?” 那闭着眼的析斯亦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钢牙。他再想不到,一向以乖巧伶俐著称的颜秘书,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顽劣起来! 而感觉到手腕上那人手指的僵直,颜欢则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好不容易忍住那想要往两边翘起的唇角。 她当然知道析斯亦的意思。只是,如果顺了他的意,倒霉的可就是她了——她可不想跟这人在这床上呆上七七四十九天。 何况,人可是有三急的! 这么想着,颜欢忽然就好奇起来。他俩穿越过来可已经有七八天了,不知道这些天里,这一直装着昏迷的b一ss,是怎么解决他那“人生三急”的 一想到她这有洁癖的b一ss被丫鬟婆子侍候着那啥啥颜欢就觉得她不能再想下去了。 也亏得这会儿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依旧装死不肯醒来的析斯亦那里,倒也没人注意到她抽搐着的唇角。 老太君那里撸着析斯亦的脸,却是不管他怎么摸,析斯亦就是铁了心地闭眼装死。于是老太太忍不住大哭起来。 而不等她扭头来怪罪那报假警的颜欢,颇乐意见到这种情况的“老神仙”就已经念了声佛,对老太太解释道: “阿弥陀佛,老太君莫要太过性急。这符才刚刚贴上而已,二爷便有这等起色,可见诸天神佛听到了老太君的祈愿。假以时日,二爷定然能够醒来。”又道,“二爷此时最忌被打扰了,老太君还是保重自己为要。” 老太太觉得有理,顿时把那眼泪一抹,又命一个她信得过的婆子领着两个小丫鬟亲自在内室里守着,她则领着一众人等全都退到外间去了。 等众人都退出去后,颜欢偷眼往帐外看了看,只见那两个小丫鬟正一左一右守在落地罩外。可只要看着她们时不时瞥向门口的眼,便可以知道,此时她们的神魂都在外间的动静上。 而那个婆子则干脆直接站到了内室门口处,就那么光明正大地伸长耳朵偷听着外间议论之声。 颜欢见了,不由会心一笑。 虽然她们不是同一时代里的人,可勉强论来,她和这些人应该也能算是“同行”了。而,不管是这些签了卖身契的丫鬟婆子,还是她这个自称很有契约精神的自由人,作为同为混迹于职场的打工者,其实她们于“尽忠职守”之外,最忠诚的依旧还是自己。偏偏可笑这府里的老太君和她那b一ss,似乎都认为,出了工钱就能买到别人无条件的付出 她正抿唇微笑着,忽然感觉到眉心处一阵刺痒,似有人正拿热辣辣的眼在看着她。低头一看 可不就是那装死的b一ss,这会儿又“还魂”了嘛! 析斯亦气哼哼地眯眼瞪着颜欢,手里刚要报复地勒她一下,就只见颜欢挤着眉眼半张开嘴,作势要叫的模样。 顿时,眯着眼的b一ss析不敢真勒下去了。 颜欢心里得意一笑,脸上却装着个惶恐的模样。所谓做戏做全套,她先是抬头看看落地罩外那几抹朦胧的人影,然后才伏低身子,凑到析斯亦的耳旁,语带歉意地道:“对不住,你突然来那么一下,把我吓了一跳” 她看着他一阵无辜眨眼。 析斯亦则冲她一阵默默磨牙。 没人比他更清楚,她之所以会如此有恃无恐,不过是仗着她知道他性格里某些难以改变的偏执罢了。 因着小时候的一段遭遇,导致析斯亦性格里于规则一事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他一向把他的生活划分得极清,工作就是工作,生活就是生活。非工作时间里,他拒绝一切工作上的打扰,就如同工作时间里,他讨厌一切非工作上的打扰一样。 所以,对于颜欢此人,他也一向把她分得极清。只要她于工作中表现得足够出色,哪怕她于生活中有再多的缺点,他也能做到全然无视。 而,颜欢那人似乎对危险有种天生的直觉,每每踩着红线撩拨于他时,她总能在触怒他之前及时收手。以至于虽然他总被她的“不检点”撩拨得浑身难受,却偏偏又因为她的行为还没有到达那种必须给予惩戒的地步,而叫有着轻微强迫症的他,无法违反原则对她做点什么 正所谓“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面对那把“卑鄙”当作通行证的颜欢,析斯亦也只能吃下这记暗亏了。 于是,他眯眼给了她一个警告后,便侧头凑到颜欢的耳旁,小声说起正事。 “现在情况不明,我暂时还不能醒来。”他道。 卑鄙者颜欢不以为然地一撇嘴,“怎么就不能醒过来了?” “会露馅。” 颜欢抬头看看他,又俯下身去,问道:“你不知道你现在的身份?” “知道的不多。”析斯亦承认。又反问她:“你知道多少?” 其实颜欢对这位“二爷”的事知道得也不多——打探消息时她就只想到她自己了,根本就没想到要替这“难友”也打探一二。 于是她摇了摇头,小声道:“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过” 她又扭头看向析斯亦,偏偏此时析斯亦也扭过头来看向她。于是,二人的唇便这么轻轻地相互擦了过去。 颜欢忍不住就眨巴了一下眼。 析斯亦则脖子一僵,忽地狠拧起眉头。 这表情,顿时令颜欢竖起一身的刺,假笑道: “意外,只是个意外” 顿了顿,她到底有些意难平,便挑着眉梢作轻浮状,故意凑到析斯亦耳旁边仅半厘米的地方,一边犯贱地冲着他的耳朵喷着气,一边以极低的气息发着声,笑道: “您可千万别误会。在这个地界儿,如果连您都误会我这是在勾引您,那我可真没活路了。我可是要被人拉出去装猪笼沉潭的!小的一向惜命,可是再不敢那样呢。” ——得,多年前被迫来来回回看那八七版的《红楼梦》,也不是没好处。至少叫她轻易就学了这一口半文半白的“红楼腔”。 那析斯亦则恨得一阵牙痒。他明知道他又被这女人给调一戏了,偏如果他当真对她发火,只怕她又会像以前那样,拿那种“你这人真不经逗”的眼神来嘲弄他。甚至于,为了不让自己处于劣势,哪怕他心里再怎么嫌弃这人对着他的耳朵喷气,此时此刻他都不能就这么偏开头去! 于是他便忽地一扭头。 他原打算跟这不知羞耻的女人来个“眼对眼的对决”来着,不想因他这一扭头,倒使得二人的唇险些再次碰到一起。 析斯亦本能一皱眉,逼着自己没有躲开。 而他没有躲开的意思,那刚才还在戏弄着他的颜欢,却出人意料地飞快一抬头,就这么避开了他贴过来的唇。 析斯亦不由又是一挑眉,内心里忍不住一阵鄙夷。 ——这女人,如果真有胆子对他做点什么,他不定还能高看她一眼! 当然,也正因为知道她一向是有心无胆,他才会直接无视她的这些挑衅。如果她真有那个胆子,他早容不下她了! 他刚要开口嘲讽她两句,却忽然听到帐外传来一点动静。 二人都吃了一惊,扭头看去,原来是站在门口偷听老太太她们说话的那个妈妈,许是忽然想到了她的职责,便回头往这床边过来了。 也亏得“老神仙”一早就嘱咐了,不许人乱动这床帐上的符纸,所以那个妈妈只是隔着帐幔往床上看了看,见里面没什么异样,那妈妈便又回到门边去听热闹了。 这里,斗着嘴的二人这才想起眼前最为紧急之事。 颜欢忙小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醒’?” 析斯亦道:“得先摸清‘我’的基本情况,至少也要让人不对我的身份起疑。”他看看颜欢,“收集信息一向是你的长项,只怕这事还得麻烦你。” 颜欢一听就皱了眉。 她之所以能够把自己伪装成欢颜,大部分的原因还多亏了是三奶奶一心想要让女儿装傻。另一部分的原因,也在于她打小就是个戏精,早习惯了各种伪装。 而析斯亦却不是她。他连自己的情绪都不愿意伪装,又怎么可能伪装成别人,且还要让人相信?! 退一步说,就算他有跟她一样好的演技,如今她的身份可仅只是一个内宅里伺候人的丫鬟。所谓“内外有别”,就算她有那本事能够打探到这府里的事,她应该也不可能打听到那位爷在府外的人际交往。 于是她摇了摇头,又凑到他的耳旁,小声说了她的顾虑。 析斯亦听了,不由紧皱起眉头。 作为一个“假洋鬼子”,他多少也知道一点中国古代的禁忌,所以他倒并不认为这是她的推托之词。只是,除了她以外,他在此地也再没有别的帮手了 他皱眉沉思间,颜欢一抬头,便恰看到那咫尺距离外,少年人那纯净的眉间竟拧成一个颇为碍眼的小疙瘩。 蓦地,她心念一动,明知道她不能动手,偏偏熬不过那抖的念头,便这么着,手指点上了他眉间的隆起 顿时,析斯亦诧异凝眉,看向她手指的一双乌黑眼眸,竟险些儿成了双斗鸡眼。 颜欢则默默一眨眼,作若无其事状地收回手指,又岔着话题俯在他的耳旁,小声道:“您就没想过,您可以装失忆?” “嗯?” 析斯亦又是一皱眉。虽然明知道她这是在故意带节奏,可想着他还得借助她摆脱困境,此时的他也只得假装他不知道她的意图了。 “不是说,”颜欢小声道,“你这魂魄都已经离身七八天了,就算醒来也有可能会有什么后遗症的吗?那么,失个忆,甚至人直接变成了个傻子,应该也是件很正常的事了。” 析斯亦不由又是习惯性地一皱眉。 他还真就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不过,装失忆倒是可以考虑,叫他装个傻子,只怕即便他愿意,这府里的复杂情况也不允许 他不由又沉默看了颜欢一眼——不得不说,他这秘书经常会有些出人意料的好主意。可她的那些主意,却跟她的为人一样,总透着股不那么光明正大的邪性 便是他什么都没说,只这么一眼,却是立时就叫惯会看人眼色的颜欢看懂了他此刻的想法。 顿时,颜秘书在心里默默一撇嘴——她这b一ss,总自诩正义男神!便是对付董事会里那些居心叵测的董事们,他也宁愿用阳谋而不愿意用阴谋。且,每回她给他出什么歪点子时,明明他心里接受了,偏偏脸上还要装出一副“我要立牌坊”的正人君子模样! ——鄙夷之! 可鄙夷归鄙夷,她却不会傻到像b一ss那样让人摸清她的真实想法! 于是,自以为不带情绪的她,便这么凑到b一ss耳旁,小声又道:“析总没看过那些穿越小说吗?书里都是这么干的。” 析斯亦又岂能听不出她这暗含的讥讽。于是他斜睨她一眼,道: “出版不足五十年的书,我从来不看。” 这欠揍的口吻,顿时令颜欢抽了抽唇角。 默了一默,她又道:“您要怎样都好,可我是没办法陪您在这床上耗着的。” 又顿了顿,她斜眼看着b一ss,带着股隐藏的恶意笑道:“我内急。我必须得下床去。” 据说,她这b一ss是在英国长大的,所以他的身上才会总带着种古板的英式绅士作派。而,据说真正的英式绅士,是听不得任何不洁之词的。 果然如她所料的那样,析斯亦一听她这话,脸上顿时显出嫌弃之色。 于是她呲着一口雪白小米牙,故意笑问着他:“嗳,我很好奇哎,您说您这七八天里,是怎么吃喝拉撒的?” 得,这会儿析斯亦的脸色就不是嫌弃,而是直接黑成锅底了 颜欢赶紧直起腰,咬着唇一阵无声闷笑。 析斯亦则气得冲她一阵吹胡子瞪眼。 偏那女人还不肯放过他,摇了摇他俩依旧握在一起的手,小声道:“虽然我这人挺能忍,可我的膀胱容量真的是有限度的。” ——英式绅士的另一项忌讳:不许提及人体器官。 于是,又过了约两三盏茶的时间,荣国府这位嫡出的二爷,在“昏迷”了七八天之后,终于不得不“醒”转了过来。 美中不足的是,“二爷”人虽醒了,却是比他那时不时忘人忘事的丫鬟欢颜还要糟糕,居然之前的人和事全都不记得了 “老神仙”看过后,便断定道:“这果然是魂魄离身日久之故。” 不过,好消息是,虽然“二爷”忘却了前情往事,跟老太君等人说起话来,倒依旧条理分明颇有章程。 见人没傻,老太太顿时就是一阵念佛,连连道:“过去那些事,忘也就忘了。不认得人,重新再认过也就是了。阿弥陀佛,只要我乖孙好好的,我也就再无他求了。” 国公府里因着“二爷”的醒来一阵欢欣鼓舞间,于三奶奶来说,却是一阵愁眉惨淡。因为“老神仙”说了,便是二爷醒了,到底那符纸才贴了不到一个时辰。为保二爷痊愈,颜欢还得跟析斯亦呆在同一个阵法——即那张床上——七七四十九天。 于颜欢来说,唯一的好消息是,在她和“二爷”的强烈抗议之下,“老神仙”终于松了口,不再坚持用符纸把他俩的手给粘在一起。且,老神棍还对着二人一阵指手画脚地作法,只说虽然“二爷”半步都不能离开这个“法阵”,颜欢却可以于白天里暂时离开,只要每次离开的时间不超过一刻钟 于这个结果,析斯亦自然很不满意。一向奉行“乐观行事”的颜欢却觉得已经可以知足了——至少,这样一来,她不用悲催地当着b一ss的面解决她的“人生三急”。 不过,话说回来,b一ss假装昏迷的这些天里,他到底是怎么解决他那“三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卑鄙的通行证 第十二章·卑鄙的通行证 “二爷”的醒来,于国公府诸人来说,自然是个喜讯。但对于赖三奶奶来说,则可以说是个噩耗了。 特别是那“老神仙”还说了,二爷的魂魄还不能算是安稳,白天阳气足倒还罢了,晚间,却是依旧还要借助欢颜来替二爷镇魂的——即,这二人必须同处于一个法阵(那张床上) 于疼爱女儿的赖三奶奶看来,这可是事关女儿名节的大事。偏偏作为一个丫鬟,连性命都是主子的,又何来名节一说 老太君在听了这话后,扭头对赖老嬷嬷道:“欢颜将来肯定是个有福气的,你们就放心把这孩子交给我吧。” ——这言下之意,稍玲珑点的人都能听得明白,是要替二爷给欢颜一个未来了。 那赖老嬷嬷原都已经当此事不成了,如今听老太太头一次如此明确表示,顿时喜出望外。只三奶奶如五雷轰顶一般。要不是她怕在这府里大哭大闹会给丈夫女儿招来祸端,她当即就能哭给那两个自说自话的老太太看。 这边“二爷”醒了,请赖老嬷嬷一家进府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赖家人自然可以功成身退了。 临走时,赖三奶奶看着女儿一阵眼泪婆娑。偏那时候颜欢和“二爷”都坐在床阵法中,叫三奶奶连句体己话都说不得,只能在心里把那总不在家的丈夫又痛骂了一通,到底含悲带泪地被赖老嬷嬷强拉了回去。 至于被留下的颜欢,因当时她正在床上跟析斯亦嘀嘀咕咕,所以两人都没听到老太太对赖老嬷嬷说的那些话。 而于此时的颜欢来说,因她确认了这“二爷”果然就是析斯亦,便是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她看到析斯亦,就跟那漂在大海里的人看到一根浮木般,那颗忐忑着的心终于有了个可以着落的地方。 ——就算她心里其实并不怎么信任析斯亦这人,可不管怎么说,作为“难友”,他俩总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何况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一个诸葛亮呢,两人联手总好过她一个人单打独斗。 再者,退一万步来说,万一事情真如她那最悲观的预测虽然析斯亦这人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却不得不说,这人要远比一般人(至少比颜欢自己)更为正直。 所以,颜欢倒也相信,哪怕他们真的回不去了,她努一努力,应该不难从析斯亦的手里拿回自己的人身自由。 既然没了这最大的后顾之忧,和那悲切切的三奶奶不同,颜欢对于留下倒是一点意见都没有。 当然,她这么个小“丫鬟”,有意见也没人搭理她。 ·· 赖家人是一大早就进府请安的。“二爷醒来”时,则是天将近午时分。于是,用过午膳后,国公府里那些听到消息的主子们,便或是亲自或是派人来看望“二爷”了。 亏得太医诊断,才刚刚“苏醒”的二爷身子正虚着,不宜被人打扰,所以仅那两位姑娘被允许进到内室里去坐了坐。其他人,包括太太和特特从太学里赶回来的大爷,都被老太太拦在外间没放进去。 至于那一心国事的国公爷,在听到家人报信后,仅以一声“嗯”表示他知道了,然后就没了下文。 两位姑娘过来时,颜欢刚刚用完她那一刻钟的“场间休息”,所以她和析斯亦都呆在那张“阵法床”上。 而作为主子爷,析斯亦自然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被子里,颜欢却只能盘腿缩在床的一侧。 小丫鬟引着两位姑娘进到内室里,两位姑娘便隔着那贴满了符纸的帐幔向二爷析斯亦问了声安。析斯亦却沉默着没有应答——他也答不出来,一直闭着眼的他,根本就认不出进来的这二人谁是谁。 那位大姑娘一看就是个沉默寡言的,问过安后,她就坐在那绣墩上不吱声儿了。 二姑娘则似乎是个爱表现的。才刚坐下,她就从腰间掏出一块帕子,一边低头拭着眼角一边道: “这可如何是好,二哥哥原好好的,如今竟成了这样,听说过去的人和事全都不记得了。若传出去,还不得被人说是摔成个傻子了?老爷一向最是注重个家声,若听到二哥哥被人那么议论,只怕又要怪二哥哥不好了。” 二姑娘这话,就等于是在告诉那“什么都不记得”的二爷,他是不得他老子欢心的 颜欢忍不住就多看了那位二姑娘几眼。 而虽然颜欢在进这府门前,并没有刻意去了解过那位国公爷对这嫡长子的态度,不过仅只从国公爷在老太太院中的表现,她也能看得出来,这国公爷对这位嫡出二爷似乎并不怎么上心。 此时在内室里陪着两位姑娘的,是这院中重新洗过牌后才被老太太指派来的管事妈妈——颜欢听老太太称呼她“金利家的”。 早间时,金妈妈就已经因为这二姑娘的胡搅蛮缠被老太太骂过了,如今听二姑娘又这般说话,她心里皱了眉,脸上却只能堆着笑,过去劝着那二姑娘道:“二姑娘快别这样,二爷才刚醒呢,伤不得神。” 二姑娘抹着泪道:“妈妈别怪我,我是既心疼二哥哥,又气二哥哥自己不争气。好好的不在家思过,倒因老太太和老爷太太都不在家就偷跑出去。如今出了事,偏又伤成这样,怎能不叫我们姐妹替他难过。” 那大姑娘原本只打算坐在那里当个木偶人儿的,这会儿听到二姑娘话里带上自己,她先是愣了愣,然后无奈地一塌肩,便也学着二姑娘从荷包里拿出帕子碰了碰眼角。 床上的颜欢隔着帐幔看着这姐妹俩的表演,不禁看得个津津有味。 躺在枕头上的析斯亦也顺着她的眼扭头看看帐幔外那几人,再回头看看这看热闹看得都于不自觉间伸长了脖子的颜欢,不由就不屑地拧了拧眉。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女人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怎么就这么热衷于看热闹听八卦! 所以,当那金妈妈将两个小姑娘带出去,见内室里一时无人,他便不客气地对颜欢道:“你怎么那么喜欢看热闹?!” 颜欢也不以为意,只随口胡扯道:“小时候家里穷,没电视也没故事书看,也就只能看邻居吵架了。” 他二人虽拌着嘴,倒也都压着气息没敢大声说话。 其实,自相互认出对方后,他俩就都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对方。偏偏自析斯亦“醒来”后,这内室里就一直人来人往地不断。哪怕因为这帐幔上贴满了符咒,叫进来的人都看不清他俩在床上做什么,这样的环境到底不够隐蔽。所以,二人最多也只能像这样相互调侃对方两句,却是不敢正经讨论什么事情。 而要逞口舌之利,十个析斯亦都不是一个颜欢的对手。 颜欢扭头看看那大开着的内室门,见一时不会有人进来,便忽地弯腰凑到析斯亦的枕边,笑弯着眉眼问道:“我还是很好奇,这几天你那‘三急’” 她话还没说完,析斯亦的眼就威胁地眯了起来,低喝道:“你有完没完?!” 于是颜欢直起腰来,咬着唇又是一阵肆无忌惮地闷笑。 二爷“醒”来后,老太太便命人把几个太医都给请了过来。太医们对于“二爷”的“醒来”很是惊喜,便嘱咐着府里下人:“二爷前几天一直吃着流食,如今人虽醒了,却也不能一下子放开饮食,还需得慢慢调理才不会伤了脾胃。” 于是颜欢这才知道,那几天里析斯亦吃得极少,且还都是些流食。 也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个少年析斯亦之所以看上去那么瘦弱,估计有一半是这几天里生生饿出来的结果。 这么想着,颜欢的思绪不由就跑了偏,想起那个成年的析斯亦来。 成年的析斯亦,是个很自律的人,每周要去三次健身房。有一次,因某个文件紧急,她不得不去健身房找他签字,便有幸目睹了他那脱了西装后的健硕身材 当然,当时她那一时没忍住而流露出的垂涎之态,自然又叫他无声鄙夷了一番。 ·· 直到那巡夜婆子在院墙外打起二更,颜欢和析斯亦才终于找到一个可以避人耳目的交流时间。 在众人就寝前,依着老太太的意思,原是要留人在内室的短榻上守夜来着。析斯亦听了,忙表示他不想被人扰了清静。颜欢也表态说,反正有她在二爷身边,就不用再另行安排人了。老太太想了想,也就作罢了。只是依旧命一个管事妈妈带着一个小丫鬟在外间通宵值守着,又吩咐颜欢有什么事就叫人,这才带着人回去安寝了。 等听着外间守夜的二人渐渐都没了动静,原本横睡在析斯亦脚下的颜欢便丢开那床盖住头就盖不住脚的小薄被,很是不客气地掀开析斯亦的大被就钻了进去。 因帐外留着盏灯,帐内虽然光线昏暗,倒依稀还能看清彼此的表情。因此,当看到析斯亦那习惯性拧起的眉尖,颜欢下意识伸手在他眉心里又按了一下。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便顾左右而言他地用力一扯那被子,喃喃抱怨道: “这都快要入冬了,他们居然只给了我这么一床盖得住头盖不住脚的小被子,还只许我睡在你脚底下。我要是冻病了,你良心不会疼吗?” 子曾经曰过,“君子可欺以其方”。析斯亦这受着西方教育长大的假洋鬼子未必知道这句“子曰”,可倒霉就倒霉在西方也有个所谓的“绅士精神”。所以,被颜欢这么指着良心问话,即便他觉得他的良心其实并不会疼,也终究不好意思真把她从被子里赶出去。 于是,他眯着眼道:“你确定你要跟我一起睡?!” 颜欢不禁一撇嘴:“如果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你,不定我还能有点兴趣,现在的你嘛” 她故意垂眼看看他的胸口,又往那被子下方看了看,邪邪笑道:“不说我没兴趣,就是你,饿了这么多天,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又能做点什么?!” 便是此时帐内光线昏暗,颜欢依旧惊奇地发现,析斯亦的耳朵居然红了。 别看析斯亦是受着西方教育长大的,他本人却是一板一眼的个性,不然也不至于总看这跳脱的颜欢不顺眼了。 可他一向又不擅长口舌争锋,被这没脸没皮的颜秘书逼急了,他也只能选择翻身不理她。 偏偏他才翻过身去,颜秘书就伸手又把他扒拉了回来。 他才刚要皱眉,就听颜欢正色道:“行了。听动静,外面那两个人应该也睡着了。我们来讨论讨论吧。” 她撑着胳膊,看着他问道:“你不会贪图这国公府的富贵,不想回家了吧?” 析斯亦的眉不由又是一皱,道:“你先说说你所知道的。” 于是,颜欢便把她所知道的有关这国公府里的情况都说了一遍,包括国公爷的两段婚姻,以及那个夺了他排行的大爷。 “下午来看你的两个小姑娘,年纪大点的是大姑娘,小点的是二姑娘,据说都是庶出。听说大姑娘是府里的玉姨娘所生。那个玉姨娘原本是前面那个太太,也就是你的亲娘——哦,不对,是你这身份的亲娘的陪嫁丫鬟。至于那位二姑娘” 颜欢故作神秘状,凑到析斯亦耳旁小声道: “虽然对外也说是玉姨娘所生,听说其实是国公爷从外面抱回来的。说是外面的女人给他生的。只是这位二姑娘才刚出生,那女的就死了。一开始的时候,这位二姑娘是养在玉姨娘名下的,后来王太太嫁进来后,只说她没女儿,倒是很喜欢这位二姑娘的伶俐,就认到她的名下去了。所以,如今这府里,二姑娘的地位其实要比那大姑娘高。” “除此之外,这府里还有个庶出的三爷,据说是个读书种子,如今在城外的什么书院里读书,平常只逢年过节才回家。倒是那位‘拖油瓶’大爷,由国公爷荐进太学去读书了。啧,”她一咂嘴,“都不知道哪个才是他亲生的。” 这话,却是不禁叫析斯亦的眼眸闪了闪。 颜欢又道:“还有,你这身份的亲娘,听说是姓郑。郑夫人是在‘你’三岁的时候没的。不到一年,国公爷就续娶了如今的这位王太太。这位王太太是和离改嫁的,也不知道是国公爷没有替她请封,还是没能请封下来,反正因为她没能得到朝廷的诰命,如今大家都只能称她为‘太太’,不能叫‘夫人’。另外,这府里除了你这么个嫡子外,其实还有一个嫡子,就是王太太嫁过来一年后跟国公爷生的那位四爷——就是今天说生病的那位——据说已经十一岁了。如果说你是老太太的心头宝,那么这位四爷就是国公爷夫妻俩的心头宝了” 她这里侃侃而谈着,析斯亦则一边听着她说话,一边学着她的模样,也支着胳膊撑住头,歪头打量着她。 等她说完了她所知道的情况,析斯亦便道:“你真是颜欢?” 颜欢眨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析斯亦却提了提唇角,又道: “虽然不到五十年的出版物我从来不看,可好歹也听说过一些。我听说,穿越中有一种人,是可以两个灵魂相互融合的。你不会是这种情况吧?”——不然她怎么才来几天,就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事? 颜欢那么玲珑的一个人,岂能听不出他话底暗藏的讥讽,便白他一眼,顺着他的暗示坦然承认道: “我八卦呗!” 又道:“眼下你装失忆,应该也能糊弄过去了。只要你这‘二爷’的身份不被怀疑,哪怕我这里出一点错,你总能救我。只是,我们也不能一直陷在这里,总要想办法回去。我打探过了,我们出事的地方叫铁网山” 她话还没说完,析斯亦就打断了她:“铁网山?!《红楼梦》里的那个铁网山?” 颜欢不由又是一眨眼,“你看过《红楼梦》?!” 析斯亦睃她一眼,“那书面世可不止五十年了。” “” 颜欢无言以对。 默了默,她又道:“总之,管我们现在是书穿还是时空错乱,我要回去!” 析斯亦也默了默,应道:“我也要回去。” 于是,原本心里多少有点担忧他会“乐不思蜀”的颜欢松了口气,冲着析斯亦一伸手,笑道:“行。下一步,我们就奔着能够回去努力吧!” 析斯亦却睃了一眼她那伸出来的手,根本就没有跟她击掌为盟的意思,只又问道:“你有什么计划?” 颜欢不禁又是一眨眼。 虽然她心里已经有了个初步的计划,可她跟着析斯亦也算是相处日久了。根据以往的经验她就能推断出来,如果她说了她那不成熟的计划,析斯亦肯定又会一番横挑眉毛竖挑眼,最终不是让她觉得自己的行事不够磊落,就是怀疑她的智商余额不足。 便是她有自虐倾向,也不至于喜欢被人如此打击着。 于是,她咧开那八颗牙的标准式微笑,以看救世英雄般的崇拜眼神看向析斯亦,一边忽闪着睫毛道: “您还能不知道我?列计划什么的,可一向就不是我的强项。倒是析总您一向主意多多,您肯定已经有什么好主意了吧?” 析斯亦可从来就不吃她这一套。见她那里已经没什么可榨取的信息了,他便一拉被子,心安理得地一闭眼,道:“睡觉,我困了。” “” 看着闭上眼装死的某人,颜欢那八颗牙的标准式微笑顿时就僵成了一个呲牙咧嘴的凶恶表情。 想着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偏偏这人什么事都爱藏着掖着,天生一副打死不开口的牡蛎模样,颜欢心里不由就是一阵不平衡。于是她举起一只手,在那人的喉头处比划了个要掐死他的动作,却不妨那人忽地睁开眼来。 这微微眯起的凌厉眼神,不禁令颜欢心头一颤,便赶紧装腔作势地拉了拉被子,抱怨道: “别那么小气,给点被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被嫌弃的抱枕 第十三章·被嫌弃的抱枕 第二天一早,颜欢是被恶梦给惊醒的。 她梦到她似乎是被什么怪物给缠住了。 半梦半醒中,她伸手摸了摸脖子,却惊悚地发现,那里竟果然缠着个什么东西 颜欢猛地睁开眼,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就听到脑勺后方传来一阵抗议的低哝。不等她回头,背后的“怪物”就像是嫌她惊扰了好梦般,一只“怪肢”翻转,抓住她那只不老实的手按回原处,另一只“怪肢”则伸过来勒住她的腰肢,竟将她往后方的“怪物窝”里拖去 顿时,颜欢的睡意全消。 她刚要回头去看个究竟,就听到头顶上方有人咕哝了一句什么梦话。然后,那人便像是怕她逃了一样,一边继续往怀里收紧着手臂,一边还抬起两条腿来帮忙。 ——居然连腿也缠在了她的身上! 惊悚中,颜欢挣扎抬头,便只见头顶上方,她那b一ss析斯亦正睡得死沉死沉的。 而似乎她的挣扎令析斯亦很是不满,便是这会儿他仍在睡梦中,那眉尖居然也一如醒来时那样习惯性地拧着。 且,他还一边不耐烦地继续往怀里收紧着手臂,一边当她是个抱枕似的,伸手将她那不够服帖的脑袋往被窝里塞去 颜欢:“” 头顶上方的那张脸,哪怕是处于这昏暗不明的帐幔之内,看上去依旧像是自带柔光效果一般,泛着层珍珠般的粉嫩。 这颇为养眼的一张嫩脸,却令颜欢一阵抽筋似的猛眨眼。 而,许是她这眨眼的频率过高,以至于扰动了空气,那五官敏锐的析斯亦动了动眉尖,便这么忽地睁开了眼。 于是,颜欢便看到了一个她从来没看到过的c处于迷糊状态下的c且还颇有点萌态的b一ss。 析斯亦先是迷迷糊糊看她一眼,然后不知又咕哝了一句什么梦话,一只大手盖上颜欢的后脑勺,却是再次把她的脸往他怀里按了按 顿时,颜欢又是一阵抽筋似的眨眼。 等她眨得两只眼真的就快要抽筋时,那迷糊中的析斯亦却忽地一拧眉,低头看向她,然后 “嗬!” 他醒了。 一看清眼前之人,析斯亦就猛地倒抽了口气,本能地一伸手,便把这么颜欢从怀里推了出去。 而最叫颜欢气恼的是,他不仅手里推着,原本压在她腿上的那只脚居然也踹了上来 于是,她就这么整个儿被析斯亦从被子里给掀了出去! “你!” 被踹出去的颜欢立时翻身坐起,指着析斯亦就是一阵咬牙切齿。 可惜她才刚骂了这一个字,外间早听到动静的值守小丫鬟偏在这时候进来了,探着脑袋在门边低低唤了声:“欢颜姐姐?” 便是颜欢此时怒火高涨,也不好当着小丫鬟的面骂“主子”,便只好咬牙压下怒气,先是拿眼狠狠一挖析斯亦,才挤着张笑脸对帐外那小丫鬟道了声:“二爷醒了。” 那小丫鬟听了,忙出去叫人。 见人走了,颜欢这才双手一叉腰,指着析斯亦低喝道:“是你抱的我!我都没告你骚扰,你居然踹我?!” 此时析斯亦也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他自然知道自己的睡相一向不好,且,于半迷糊时,他也确实感觉到他怀里抱着个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来着。所以他倒也相信,应该是他冤枉了颜欢。 而颜欢之所以能够一直忍受着析斯亦的偏见为他工作,除了协议的约束外,也因为这人身上并不全是缺点。比如,此人虽然自傲,却从来不会找借口掩饰自己的错处,更不会把他的错处推卸到别人身上。 所以,他撑着手臂坐起身后,便痛快地向颜欢道了歉:“rry,睡迷糊了” 话没说完,他就发现,颜欢的眼正带着一种他所熟悉且痛恨的暧昧之色落在他的身上。 顺着她的视线一低头,析斯亦这才注意到,他胸前的衣襟不知怎么散开了,正露出一大片光洁的胸膛。 这弱鸡般的胸膛,不禁令析斯亦愣了愣,慢了一拍他才想起来,这并不是他熟悉的那具躯体。 而,虽然昨天他就已经照过镜子,知道眼下这身躯也该算是年轻时的自己,可自从那年被人绑架后,他就一直很注重锻炼,便是少年时期,他也从来没有瘦弱成这样过 他正于下意识里想着以后要如何找回他的胸肌,却是忽然又反应了过来——颜欢那色女人,这会儿正肆无忌惮地吃着他的嫩豆腐呢! 于是他抓住那散开的衣襟,一边裹严自己,一边飞快侧过身去,如电视剧里受惊的小媳妇般,扭头指责地瞪向颜欢。 他这“受”味十足的表情动作,顿时就逗笑了颜欢。 同样的嫌弃表情,由成年析斯亦来做,她大概又得竖起浑身的刺了。可由这少年析斯亦来做,她却莫名就觉得很萌。 颜欢发现,虽然成年析斯亦给人的威压感十足,可眼前这少年析斯亦,却生嫩得令她忍不住心生出某种母性般的柔软。 二人这般相互对峙间,便只听外间响起一阵人声。不一会儿,内室的门被人推开,却是进来了几个人。 为首的,正是那个也要在这府里驻守整整七七四十九天的“老神仙”。后面跟着的,则是这院里的新任管事金妈妈。 二人隔着帐幔向“二爷”问了声安。一向高冷的析斯亦自然不会轻易搭理人,人精颜欢却知道,有时候仅一点点好感度,就可以在关键时刻替她争取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所以她从来都不介意对别人表现出她的善意。于是,她便主动跳出来,替她那“主子爷”答了这二位的问安。 她这殷勤劲儿,自然又令析斯亦一阵看不上的皱眉。颜欢却早就不在乎他的想法看法了,只笑眯眯地问着帐外那二人:“我可以下床了吗?” 果然,她的善意也为她赢得了对方的善意。就连在老太太面前都维持着个世外高人形象的“老神仙”都难得和蔼地应了她一声:“待老夫先做了法事。” 于是,那“老神仙”在帐前又是一阵装神弄鬼的跳大神之后,颜欢终于被同意下了床。 “二爷”析斯亦虽然也想下床去活动活动,却悲催地被那两个老女人给苦劝着按了回去。 颜欢不由就冲她那b一ss递过去一个得意洋洋的笑容。 金妈妈注意到“二爷”一直看着颜欢,只当他是因为失忆只认识“欢颜”,见她要离开这是心里不安的缘故,便安抚着析斯亦道:“二爷且放欢颜去洗漱了再来侍候二爷吧。”又回头嘱咐颜欢:“这里先由如意她们伺候着,你动作快些,可别叫二爷久等了。” 颜欢自然是巴不得这一声儿的,立时顶着析斯亦拧紧的眉头从内室里退了出去。 她出来时,就只见内室门前站着一列大大小小的丫鬟,每人手上各捧着铜盆水壶盂钵毛巾等物——显见着是要伺候“二爷”洗漱的。 见她出来,一个眉心里生着粒胭脂痣的大丫鬟迎上来笑道:“欢颜妹妹辛苦了,快回去洗漱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呢。”话毕,她冲着颜欢客气地笑了笑,便招手带着那一溜二三等打扮的丫鬟们进到内室里去了。 此人颜欢倒也认得,正是当初曾奉老太太之命去赖家看望过她的那个如意姑娘。 这如意姑娘原是老太太跟前的二等丫鬟,在老太太“清洗”了这院子后,便把她给了二爷。如今她已经被老太太提为一等大丫鬟,专管着二爷屋里的事。 ——话说,虽然从来没人给颜欢做过解释,不过因为她好歹在赖家也当了七八天的“小姐”,且赖家又是“克隆”了贵人府里伺候人的那套规矩,所以她倒也观察到,似乎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些管事妈妈们便是再怎么位高权重,也不能近身伺候主子们。这样的活计,似乎只能由那些未嫁人的丫鬟们来承担。 而,一想到那最是注重个人隐私的析斯亦就要被这样一群活色生香的女孩儿们伺候着梳洗更衣,甚至被伺候着做些更为私密的事,颜欢就忍不住很想旁观一下b一ss当时的表情。 她站在那里走神遐想间,旁边一个丫鬟见了,却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便上前来对她笑道:“姐姐别担心,我让小丫头们注意着,二爷这里一叫姐姐,她们就会去告诉姐姐的。” 那是个年纪跟此刻的颜欢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虽然昨晚的时候,颜欢就已经利用那一刻钟的“放风”时间,大概了解了一下未来“同事”们的情况,也大略知道了那些有品级丫鬟们的名字,可到底是时日短,她一时还没能把那些人名和人脸对上号。 见她这模样,那丫鬟猜到她该是没能记住自己的名字,便笑着自报家门道:“我叫红豆,是新从厨房里调过来的。” 颜欢顿时便明白了她是谁——这红豆和那个如意一样,也是这院里“洗牌”后才升上来的,不过她仅只是三等丫鬟罢了。 只见红豆回过身,从一个仅七八岁左右的不入等小丫鬟手里接过一袭斗篷,亲自替颜欢披了,又殷勤扶着她出了那外间的门,一边不住嘴地笑说道:“如今早晚凉,姐姐进出可要当心别感了风寒,二爷那里还得辛苦姐姐呢。” 又道,“之前我特特向四妈妈打听了,说是姐姐早上爱用点咸的,我已经命厨下给姐姐预备了点咸豆花,又配了些藕夹和椒盐鸡油卷。姐姐若还想吃点别的,只管吩咐,我让厨下再给姐姐预备去。” 听着“四妈妈”的名号,颜欢便知道,此人应该是跟欢颜那四婶婶赖四媳妇有些什么瓜葛——就是说,应该算是自己人了。 于是,二人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说话间,她们已经出了那正屋,顺着回廊来到南边那一侧的倒厦间门前。 昨晚颜欢就已经探查到,只有三等以上的丫鬟才有资格就近住在这院中的倒厦间里,其他人都只能住到后面的罩院里去。原本那个欢颜的住处便也在这倒厦间中,正是东侧的第二间。不过,因昨晚那一刻钟的“放风时间”太短,她还没来得及去看看“她的屋子”是个什么模样。 而当她和那个红豆来到这第二间的屋门前时,便只见那屋门正开着,里面有个看着约十来岁的洒扫小丫鬟,正拿着个扫帚在那里扫着地。看到颜欢,那小丫鬟先还是一阵惊喜的表情,可再看到跟在颜欢身后的红豆后,小丫鬟立时就低了头,抱着那扫帚小心翼翼缩到屋角里去了。 颜欢看看那小丫鬟——不认识——便移开视线,扭头打量着室内。 只见这室内比二爷的那间卧室还要小了一号。可即便如此,房里居然挤着两张床。一张床横在南墙下,一张床竖在北窗旁。 看到那朝北开着的窗户,颜欢忍不住就走了过去。 不得不说,国公府那朴实无华的后门给颜欢留下了一个错误的第一印象。她以为这府里应该和那后门一样,走的是平和低调的路线。结果等她进了府才发现,这府里唯一低调的,大概也就只有那扇门了。于府中,却是处处彰显着一种身份上的尊贵与奢华。最明显的证据,便是这窗户了——不仅老太太和二爷那正屋里的窗户上都镶着玻璃,连她们这些丫鬟住的屋子里,窗户上镶的居然也是玻璃。 颜欢凑到窗前往外一看,却是这才发现,她这里的窗户,恰隔着一道回廊,和析斯亦卧室里的那扇南窗遥遥相对。 此时,屋里的两张床中,仅只有靠窗的这张床上铺设了帐幔被褥,靠南墙的那张床则是一张空铺板。于是颜欢便知道,这靠窗的床应该就是欢颜的了。 许是见颜欢看着那张空铺板,红豆便笑道:“我听人说,老太太有意把姐姐提到一等上去呢。金妈妈也说,这会儿不缺空屋子,让姐姐先一个人住着。” 颜欢抬头冲着红豆笑了笑。她这才知道,原来那个欢颜是二等的丫鬟。且,只有一等丫鬟才有权一个人独住一间屋。 当她回眸间,却是忽然就和那个缩在墙角里的洒扫丫鬟对了个眼。 小丫鬟看着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眼眸里满是一种欲说还休,偏她又时不时地看向红豆,显然是顾忌着有红豆在场而不敢靠前。 颜欢便默默回了她一个眨眼,在心里暗暗记下这小丫鬟的相貌。 而那个红豆在看到她俩对上眼时,大概觉得这小丫鬟有跟自己争宠之嫌,便暗暗瞪了那小丫鬟一眼,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势,把那洒扫丫鬟给遣走了。回头,她又冲门外招呼了一声。不一会儿,颜欢这屋里也来了一队捧着铜盆水壶毛巾等物的小丫鬟们。 看着这队人马,颜欢的眼忍不住又想抽筋了。虽然在赖家时,她也是这么被人伺候着的,可那会儿她怎么说也是个“主子”,这会儿她却仅只是“二爷的丫鬟”罢了。便是此刻她是二等的身份,也总不至于叫这些尚不入等的小丫鬟来伺候她洗漱吧 偏她这里疑惑着,那红豆就已经如她所猜想的那样,指挥着一个小丫鬟捧着铜盆蹲跪在她的面前,另一个小丫鬟也上前来,一边试着水温一边往那铜盆里倒着水,红豆则卷了衣袖,从一个托盘里拿了块大丝巾替颜欢裹在肩上,又从另一个小丫鬟手里接过浸了热水的巾子,竟要亲自上前来替颜欢洗脸 颜欢终于忍不住眨巴了一下眼,赶紧伸手去接那帕子,一边笑道:“我自己来。” 红豆却侧身避开了她的手,笑道:“姐姐别嫌弃我们。虽说我是刚升的三等,可一应规矩也都是学过的,定不会让姐姐有丝毫的不舒服。而且,如意姐姐也说了,我们这些刚升上来的,正该从怎么伺候姐姐们开始学起。等将来我们一应都熟了,才好上去伺候主子们。姐姐就只当是心疼我们,也指点指点我们吧。” 这小红豆的话虽然说得叫人听着舒服,可颜欢到底不是析斯亦那种自小就习惯了身处高位的,实在不习惯被人如此殷勤着,便硬是抢过那巾子,对红豆笑道:“以后的机会多着呢。” 洗漱完毕,换了衣裳,红豆又提出要替她梳头。 这一条,颜欢倒是欣然应允了。虽然作为颜欢时,她对妆容发型都颇有研究,甚至于紧急情况下,她都不需要去美容院,自己就能打理出一个能够出席正式场合的妆容。可如今变成“欢颜”后,她却有点搞不定自己那“三千烦恼丝”。她曾试着给自己梳过头,可她梳出来的发式,不是被三奶奶嫌弃作“妇人妆”就是被评作“村姑头”。所以,之前她都是由三奶奶亲自替她梳的头。 红豆则果然是这个时代里的人,只三两下,就替颜欢挽了个很可爱的双环髻。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颜欢忽然就想起某个传世的仕女图中,那个跟在贵妇人身后的小侍女来。 她这里欣赏着镜子里自己的新造型间,红豆又出去招呼人抬进来几只食盒。等她指挥着小丫鬟们将那些饭菜放在屋中唯一一张小方桌上,颜欢探头一看,便只见那正是她所偏爱的咸口早餐。 看看指挥那些不入等小丫鬟们退出去的红豆,再看看方桌上那些比赖家还要丰盛的饭菜,颜欢忽然就有点明白了,为什么赖家姑娘们好好的“正小姐”不做,非要挤破头想进这大宅门里做个“副小姐”——在这大宅院里,虽然她名义上是个“奴”,可这吃穿用度,比起那位尊贵的“主子二爷”,似乎也仅只是在伺候之人的品级上略差了点而已呢 而,比起她那个清高沉默的“主子爷”,颜欢则一向是个擅长博取人心的。因此,她招呼着红豆道:“你也没用早饭吧,过来一起用点吧。” 红豆略推辞了一二,见颜欢不是虚客气,她也乐得跟这位府里的“当红炸子鸡”亲近,便恭恭敬敬地在颜欢下首坐了,陪着她用了点早膳。 颜欢一早就在这伶俐的小红豆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而人精似的红豆也果然没有辜负颜欢的期待,不待颜欢绕着圈子打听事儿,红豆便已经有一说二有二添三地,把这院子里新进各人的来历过往家世等等都给颜欢八卦了一遍。 而直到这时,颜欢才知道,为什么红豆会对她这么殷勤。 却原来,红豆和她母亲原都在府里的内厨房当差,恰就在那被人称作“四妈妈”的赖四媳妇手下。因二爷这院里要重新挑人的事,她母亲便借由赖四媳妇求到赖家门下。那时候赖家已经知道老太太答应再让欢颜回去的事了,想着这好歹也算是给欢颜添个助力,便帮忙把红豆给弄进了这院里。所以红豆才那么不见外地把自己当作是欢颜的嫡系人马。 她俩这里边吃边聊,正聊得高兴,却是忽然就听到院子里一阵骚动。一个小丫鬟急急探头进来报道:“老爷太太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母子针锋相对(上) 第十四章·母子针锋相对 昨天二爷“醒”来时,太太原亲自来过一回的,却被老太太不客气地赶走了,竟是连屋门都没让太太进。 至于国公爷,虽然下人一早就把“二爷醒了”的消息报到了衙门里,国公爷却“以国事为重”,根本就没回来过。偏昨晚又轮到国公爷值守宫禁,所以他是直到天亮后才回的府。 而,其实也不用那个小丫鬟报信,颜欢也能从那窗户里看到,国公爷大步流星闯进正屋去的背影,以及领着一群人急急追在国公爷身后的太太。 颜欢和红豆对视一眼,赶紧丢了碗筷出去。 便只见,院中原正轻松说笑着的丫鬟婆子们,此时全都屏息垂手,再没一个人敢乱说乱动。特别是,颜欢还注意到,院中供进出的几个门边上,全都把守着那穿着皮甲的兵士 即便她是个假古人,也知道那“外男轻易不能进内宅”的规矩,哪怕对方是国公府家养的兵丁。 所以说,这门是国公爷下令封的了。 国公爷的来者不善,顿时令颜欢的心提了起来——她倒不是为析斯亦的安危担心,她担心的是,她那喝着西洋墨水长大的b一ss,因不懂得古代“父父子子君君臣臣”那一套,而跟这府里真正的大b一ss国公爷怼上他自己吃亏漏馅什么都还在其次,耽误了他俩回家的大计才是要命! 于是颜欢一拉红豆,二人便如泥鳅般,沿着回廊悄无声息地潜向那正屋门口。 那正屋门前,原本守在这里的丫鬟婆子此时早被老爷太太带来的人代替了。看到颜欢潜过来,那为首的婆子便盯着她一阵瞅,却并没有出声阻止她。 颜欢原就是个极有眼色之人,她一边往那正屋廊下潜行,一边也在默默观察着那婆子的神色变化,直到看到婆子的眼神闪烁,她立时拉着红豆极伶俐地站住了。 原本正等着她靠近好喝斥于她的婆子见了,顿时憋住一口气,偏一时又没了理由说她,便只狠狠挖了颜欢一眼,扭过头去不管她了。 而她站的这个地方,虽然不算靠近正屋堂下,倒也够她听到屋里的动静了,何况那国公爷也没打算收着音量。 于是,她便听到国公爷在屋内大声喝斥着“二爷”: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吗?!老太太是心疼你才那么糊涂着,偏你竟也由着老太太那样胡闹!太太好心好意来看你,居然连这屋门都没让进。传出去,你是要叫人说你不孝,还是要叫人说老太太不慈?!” 颜欢这才知道,国公爷是来替太太找场子的。 便只听屋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劝着国公爷道:“老爷可别这么说,当时析哥儿才刚醒,只怕也不知道我在外头。我只担心这阵仗闹的,若要叫外头人知道了,怕要说我们府里有什么邪祟了。这话可是好说不好听。” 国公爷听了,顿时改而骂起那“老神仙”:“你个装神弄鬼的老虔婆,哄得老太太拿银子供你,你倒更上了脸,竟还有胆子在我府里做什么妖法!”又喝道:“来人!拿我的贴子把这老虔婆送到衙门里好生问上一问,她居心何在!” 那“老神仙”这会儿早没了在老太太跟前的高冷,也再不敢自称“老夫”,便是颜欢在门外,都能听到她在屋里“砰砰”磕响头的动静,却是一个劲地向那国公爷求着饶。 太太王氏见了,便又劝着国公爷道:“哪怕单看在老太太的份上,也且饶她这一回吧。”又喝令着那“老神仙”,“还不快走!” 于是,下一刻,颜欢便看到那披头散发的老神婆从屋里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就听国公爷在屋内又骂道:“你摔伤了自个儿,原是你自作自受,便是摔死了也是活该,跟那满天神佛又有什么关系?!偏你之前害你弟弟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又哄得老太太为你做出这些惹人非议的事来。若不是太太为你求情,我今儿非打死你不可!这回暂且给你记下,再有下次,定不饶你!” 顿了一顿,国公爷又喝道:“还有,以后谁也不许再提二爷不认人的事儿!这原是他怕我罚他才装出来哄老太太的,你们竟还帮着他一起糊弄我!真当我也糊涂了怎的?!这次的事且这样了,若再有下次,这院里之前那些人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榜样!” 这些话,显然是对屋里的金妈妈等人发的威胁。 国公爷喝令着让人去拆了内室里的那些“阵法”后,又骂了“二爷”几句,这才在太太的服侍下,甩帘子出了正屋。 这夫妇二人一出来,满院子的丫鬟婆子全都缩着脖子低下头去。 颜欢也一样缩着脖子低着头,却不想那国公爷在廊下站住脚,往左右一看,便问着跟着送出来的金妈妈道:“那个跟析哥儿一同出事的丫头,叫什么来着?” 金妈妈赶紧上前答道:“欢颜。” 颜欢听见,不待身旁有人供出她,她便赶紧上前一步,学着金妈妈的模样垂手恭恭敬敬站好,心里不禁一阵七上八下——析斯亦这假二爷虽然挨了一顿臭骂,好歹没有性命之忧。她却只是一个可以任打任杀的奴仆,万一国公爷觉得没骂过瘾,或者是没能替太太讨回足够的公道,甚至是想要杀她这只鸡再儆一儆猴她这小命就得完了! 她正忐忑着,不想国公爷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遍后,突然道:“你倒是个好样的,也知道规劝你们二爷,偏你们二爷是个扶不上墙的东西,倒白瞎了你这么好的一个丫头了。只是,经这一事后,你也该知道了,这院里未必人人都像你这样忠心。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你也别再瞎找什么不靠谱的人送信,只管亲自去找太太,管那孽障去死!也省得像这回这样耽误事儿,害你白跟着受一回罪不说,还叫太太也跟着白担一回不是!” 话毕,便气哼哼地走了。 跟在国公爷身后的太太则轻叹了一声,亲自过来拉起颜欢的手,拍着她的手叹道:“多亏二爷身边还有个你,只可惜你信错了人。不过你到底年纪还小,将来慢慢学着也就好了。” 颜欢刚进府那会儿,老太太虽然对她也表现得极是亲热,她却注意到,老太太自始至终就没有亲自碰过她一下。便是查看她头上的伤处,也都是由身边的丫鬟来掀起她额前的刘海。这太太却是不同,居然亲自来拉她的手 颜欢忍不住违了规矩,飞快抬眸看了太太一眼,又飞快垂下眼去,却也不敢轻易答话——怕说错了——只恭恭敬敬向着太太屈膝行了一礼。 太太似乎对她这样的态度很满意,便又拍了拍她的手,这才放开她,随在国公爷身后离开了这个院子。 直到国公爷的护卫们也跟着撤离这院子,这院子才算是解了封禁。 所有的丫鬟婆子这才松了口气。于是,静默片刻后,这院里的人突然就全都动作了起来。有叫着“快告诉老太太去”的,有喊着“快看看二爷去”的,有抱怨“怎么事先没个消息”的,颜欢则站在那里一阵默默整理思绪。 而,即便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注意到,之前对她表露出殷勤之意的诸人,这会儿都微妙地避开了她,甚至连一直自诩是“赖家嫡系”的红豆都在小心地避着她的眼。 直到屋里传来“二爷”的声音。 “颜欢颜!” 析斯亦这带着些许陌生的少年人声音,一时竟叫颜欢没能认得出来。 那红豆听到二爷叫“欢颜”,顿时又翻转了心思,赶紧过去扯了扯颜欢的衣袖。 颜欢这才反应过来,这声“欢颜”叫的是自己。 于是她赶紧回身进了屋。 便只见析斯亦此时正穿着一身白色的内衣,披散着头发站在堂屋当中。如意手里拿着件大衣裳,正犹犹豫豫地站在析斯亦身旁,竟像是不敢上前替他披上这衣裳的模样。 而析斯亦,此时则是习惯性地拧着眉尖眯着眼。 那带着冷冽的眼神,顿时令颜欢眼前一晃,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董事会上挥斥方遒的析总裁来 这吓人的威压,便是那些在商场拼战多年的董事们都承受不住,又何况如意这么个只在内宅里厮混的丫鬟。 颜欢颇为同情地看看被析斯亦的冷脸给吓住的如意,便上前去接了那衣裳,过去替析斯亦披上。 析斯亦则眯眼透过睫毛睇她一眼,便转身进了内室。 得了暗示的颜欢也赶紧跟着进了内室。 此时,内室里的帐幔上,那些符纸果然已经被摘了个干净,连落地罩外条案上的焚香炉等物也都被清理了出去。 析斯亦往内室里走了两步后,却是忽然就身体一歪。也亏得他身旁恰就是那张软榻,叫他正好撑住了软榻的边缘处,他这才没有摔倒。 而颜欢此时正想着心事,等注意到时,析斯亦已经又恢复了那挺拔的站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母子针锋相对(下) 才刚在外间,颜欢看到那桌上放着还没打开的食盒,便知道析斯亦应该是还没梳洗好就被老爷太太打断了。这应该是饿的。她偷眼看看他,小心问道:“析总”她回头看看身后没有合上的门,改口道:“二爷是不是还没有吃早饭?” “二爷”析斯亦不禁横她一眼。他一向对别人的情绪敏感,所以自然也一下就听出,她这仅只是一句客套话罢了,心里只怕根本就没为他的处境担忧过。 析斯亦撑着软榻边缘缓缓于榻上坐了,抬着下巴示意她去关了门,又问着她道:“你有什么想法?” 颜欢默默一垂眼。 老爷太太此番“光临”,说的那些话,透露的信息虽然还不是很清晰,不过大概也能摸出一个脉络。 似乎是,这二爷私自离家的事,叫老太太抓住把柄发作了太太,好像还差点连累到府里另一个嫡出的爷——四爷。而且四爷此番的“病倒”,似乎还是之前二爷的杰作 颜欢那般说了自己的分析后,析斯亦也是一阵垂眼沉思。 颜欢看看他,压低声音又道:“很明显,国公爷不喜欢这位二爷。只是,国公爷和太太说欢颜的那几句,又是个什么意思?” 挑拨离间吗?颜欢想不明白。她只是个小丫鬟罢了,值得两位主子爷在她身上动心眼儿吗? 析斯亦则抬头淡淡看了她一眼。他自然知道,她这么问,是在担心她眼下的处境——不过,这倒也不怪她。就像他担心自己的处境多过担心她的一样,将心比心,他倒也不会去责怪她此时的私心。 只是,理解是一回事,感觉上的不舒服则又是一回事了。 而他横向颜欢的那个眼神,也立时就叫颜欢捕捉到他情绪的波动。于是,颜欢于内心里又是不屑地一撇嘴。 ——所以说,资本家都是吸血鬼!作为“颜欢”,她不过是拿他的薪水替他干活的员工;作为“欢颜”,两人也不过是为了寻找回去的路而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她并不认为她为自己考虑有什么不对。倒是这位“二爷”,还有那个国公爷和话里有话的太太,似乎都觉得,她天生就该把他们的利益放在首位。 颜欢自认为是个小气之人,对方付出什么样的价钱,她就给予什么样的服务。她不会想着去占别人的便宜,可别人也休想来占她一丝半毫的便宜! 所以,既然析斯亦不愿意替她思考老爷太太为什么会对她说那些话,她又凭什么要去替析斯亦思考老爷太太对他的那个态度?! 而虽然她心里是这么想的,脸上却并不是这样表现的。只见她殷切又道:“不过,那个国公爷这么一闹也好,好歹您不用再被困在这张床上了。” 析斯亦不禁又看她一眼。即便他早一眼就看穿了她这阳奉阴违的嘴脸,却不肯落了格调,跟她一样变成个斤斤计较的小人。于是他按下心里的不以为然,应着她的话道:“我现在体力还没恢复,等过两天”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外间里有人叫道:“老太太来了。” 颜欢听见,赶紧过去打开了内室的门。 于是,老太太一进来,便看到那脸色苍白的析斯亦正靠着那软榻,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泻在背上,使得他的身形看上去更显单薄。 见他身上仅只披着件大衣裳,里面还是一身睡衣,老太太立时就知道,他应该是就这么被国公爷从床上拎下来的。 顿时,老太太的眼圈就红了,过去搂住析斯亦就是一阵“心肝儿肉”的乱叫,又拍着那榻上的小几喝道:“快叫他老子过来!都反了天了,趁我不在就这么欺负我的析哥儿,果然是有后娘就有后爹怎的?!” 显见着国公爷并没有走远,所以他很快就过来了。 那老太太心疼孙子,一早就把析斯亦又给按回了床上,只她一个人在外间的起居室里跟国公爷对峙着。 老太太拍着案几骂着那国公爷道:“如今你翅膀也硬了,我也老了,你看我不顺眼,偏又怕我告你个忤逆,就拿我孙儿来作贱我。既这样,”她叫着方老嬷嬷,“赶紧收拾了东西,我这老不死的带着析哥儿回金陵老家去,离了他的眼,也好叫他们父子夫妻得个圆满,我可怜的析哥儿好歹还能保下一条小命,也不算是我愧对他早死的娘了。等我哪天蹬了腿闭了眼,就算他把析哥儿打死,反正我也看不到了。哎呦” 说着,掏出帕子就哭了起来。 “我怎么这么命苦,你父亲去的早,我护着你好不容易承了爵,原也不指望你念着我的好,总不至于养出个仇人。偏你为了那么个女人,当年就跟我闹。如今为了她,竟还要把你这嫡出的血脉往死里整。他死了,于你有什么好处?不过是让那个狐狸精得益罢了。别当我不知道她打的如意算盘,不过是想着折腾死我的析哥儿,好让她生的那个贱胚子上位!呸,实话告诉你们,我一早就给长房的太爷留了信,如果我的析哥儿没了,便只当是我们这一房里再没了嫡出,我宁可让这爵位传到长房去,也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 那借着伺候主子的名义和析斯亦一同躲在内室里的颜欢听了,不由就和b一ss对了个眼。 而别看国公爷在析斯亦面前强硬得很,面对自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娘,他到底亏在一个“孝”字上,便是心里再怎么烦躁,他也不能把老太太如何,只能三句软两句硬地跟老太太抬着杠。 老太太见她压制不住国公爷,想着总有一个她能压制得住的,便又拍着案几骂道:“太太是个死人啊!我们母子都因她闹成了这样,她倒会躲事儿。去,派人去他们王家,把她爹娘哥嫂都叫来,我倒要问问,他们王家是怎么养女儿的,闹得夫家母子不合,父子不睦,倒也难怪当年被人休出家门了。这种扫把星,偏还有人当个宝似的供着” 她这里骂着,躲在外面厅上却没敢进来的太太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便进来在老太太面前跪了下来。 国公爷一看,顿时急了,推开那守在内室门前的金妈妈进到里间,一把抓住析斯亦的领口就又把他从床上扯了下来,一边骂道:“都是因为你这孽障才闹得一家子不得安生,今儿我打死你也算一了百了。”说着,便要到处找东西来打杀析斯亦。 那颜欢见国公爷闯进来,早机灵地趁乱逃了出去。 她出去了,老太太则在看到国公爷往内室闯后赶紧跟了过来。偏她年纪大了,腿脚抵不上老爷。等她跌跌撞撞也到得内室门口时,就只见析斯亦已经被国公爷从床上拖了下来,正一身单薄地站在那里。国公爷一只手揪着他的衣领,另一只手还到处划拉着要找东西来打他。 金妈妈和如意等人哪敢真叫老爷动了手,这会儿早上前去跪了一地,抱着国公爷的腿就是一阵苦求。 老太太见这内室里的一团混乱,直气得一阵手脚发抖,喝着金妈妈等人道:“都不许拦他!反正他儿子多,打死了这个还有别的,他也不愁没个后人供奉。只可怜我这老太婆,一辈子就只他这么一个孽障,临老了不说享他的福,倒活活被他气死” 说着,过去从国公爷的手里抢回析斯亦,抱着他就又是一阵大哭。 “哎呦,我的老爷哟,你怎么走得那么早,偏我是个没福的,好好的儿媳妇早我一步走了不说,如今那孽障还弄回来这么一个毒妇,倒要来谋杀我的亲孙儿” 外间的太太听见,立时也从地上爬起来,撞进内室里,扯着老爷的衣袖也跟着一阵哭嚎:“老爷快勒死我吧,我也没脸再活了” 这里哭的哭,闹的闹,嚎的嚎。方老嬷嬷见主子们闹得不像样,便赶紧挥手把如意等丫鬟们全都撵了出去,单只留下几个经年的老妈妈们在屋里劝着几位主子。 如意被撵出去后,便自觉自动地站在门边上替主子们守着门。早一步就溜出门外的颜欢见了,赶紧也有样学样地于门边上站了——只是,她的用意则显然和那忠心的如意不同,她是想要偷听屋里的动静罢了。 而屋里的一通吵闹,忍不住就叫那看热闹的颜欢一阵默默咋舌。 这出戏,简直比《红楼梦》里宝二爷挨打的那一出还要热闹! 其实,老太太和国公爷此时的心思也不难猜,无非就是“你拿我的心肝作法,我就拿你的宝贝出气”。所以,倒霉的只能是那“心肝”二爷和“宝贝”太太了。 可叫颜欢诧异的是,虽然不管是作为颜欢还是欢颜,她都只是个出自底层的小人物。可作为颜欢时,因工作需要,她多少也算是接触过“上流社会”的,所以她知道,于“上流社会”来说,最是讲究个脸面体统。哪怕一个个于背后捅着刀子红着眼,当着面时,却也得保持着礼貌客气和微笑。像这对母子这样毫不顾及体面地闹,至少在颜欢看来,简直是件不可思议之事。 虽说她早听说荣国公府是靠军功起家,并不是文臣一系的,可即便不是“书香门第”,怎么着这家里也不该出现这么不体面的一幕吧 她正不解着,就只见院外匆匆进来一个婆子,婆子手里还拿着张拜帖。 听着屋里的主子们闹成一团,这婆子缩了缩脖子,有心想把手里的帖子递给如意或者颜欢,这二人却都机灵地没搭理她。于是,婆子只能硬着头皮在门口处一阵探头探脑,指望着哪个主子能主动看到她。 此时,那吵闹中的几位主子也已经被管事妈妈们给劝着分开了。老太太在起居室里哭着,老爷在厅上安慰着受了委屈的太太。“二爷”析斯亦则冷凝着一张脸,站在起居室靠近堂屋的门口处,一会儿看看外面的老爷太太,一会儿看看罗汉榻上拉着方老嬷嬷诉说养儿辛酸的老太太。即便他看到了那个探头探脑的婆子,也只一脸事不关己地转开了眼。 婆子踌躇良久,想着耽误了差事最终吃亏的还是自己,便只得硬着头皮往那门前一跪,高举着拜帖向厅上禀道:“才刚门上接到平西将军府递来的拜帖,询问老爷明日何时有空,大将军要来拜会老爷” 顿时,屋内那隔着一道门相互呕气的母子二人全都住了声。 “谁?!” 虽然闹成了这样,却果然是母子连心,二人竟同声发问。 婆子抖了抖,硬着头皮答道:“平c平西大将军,郑c郑舅老爷” 一边说,那婆子一边还偷眼看向“二爷”。 敏感的析斯亦感觉到这视线,便也回头看了看那个婆子。等他再回过头来时,就只见那起居室里的老太太和客厅里的国公爷,也都以同样的古怪眼神在看着他。 那在堂前偷窥着的颜欢正也不解着,忽然听得身旁的如意也低低呼了声:“舅老爷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攘外必先安内 第十五章·攘外必先安内 姓郑的舅老爷 自然不可能是王太太的娘家兄弟了。 ——也就是说,这位将要来访的平西大将军,应该是析斯亦,不,是那位二爷林析的亲舅舅。 而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外部势力的威胁,总能成为转移内部矛盾的一个法宝。 所以,在听说郑家舅爷要来之后,老太太和老爷对视一眼,全都默契地选择了休战。 老太太还问着老爷:“他怎么来了?你们谁给报的信?” 老爷皱眉道:“我连他什么时候回的京都不知道。”又扭头问着那婆子道:“谁来送的帖子?” 婆子垂手答道:“是大将军的亲随。”又道,“人如今还在门上等着回信呢。” 老爷略想了想,吩咐那婆子道:“你去叫师爷写个回帖,就约在明儿辰正一刻吧。那时候我该也下朝了。” 婆子忙领命去了。 ——直到这时,颜欢才知道那“拜帖”是个什么玩意儿。原来,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吼的年代里,人们想要去别人家里拜访,如果不想遇到那种访友不遇的尴尬事儿,便都得于事先向对方递上一张拜帖,等相互约定好了时辰,这人才能上门。 打发走了那个婆子,老爷回过头来,看到那衣冠不整的“二爷”析斯亦,顿时又沉下脸来,喝斥道:“瞧瞧你哪还像个大家公子的模样?!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穿衣裳去!” 老太太一听就怒了,也喝斥着儿子道:“若不是你听人挑唆,析哥儿哪能这模样就出来?!” 她不客气地挖了太太一眼,亲自过去拉着析斯亦的手,一边将他往卧室里送去,一边又放软了声音对析斯亦道:“难得你舅舅回来,明儿你得好生打扮了,可别叫你舅舅看到你这病恹恹的模样。你舅舅那人脾性你也知道,你可注意了,无论如何不能在他面前失了礼数。还有这一回的事,你也不能叫他知道了,不然他又得怪你淘气” 老太太那里拉着析斯亦进了内室,厅上的老爷则又回头看向太太。 太太此时早已经收了泪。接到老爷的眼风,太太忙正了脸色,仿佛刚才跪在老太太面前满脸委屈的不是她一般,摆着那当家太太的谱儿,警告金妈妈等人道:“明儿舅老爷过来,你们都小心伺候了。二爷的事,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别再带累了二爷的名声。” 她往人群里睃了一眼,见没看到欢颜,便又问道:“欢颜呢?” 躲在门外的颜欢赶紧抢到门边垂手站好。 太太看看她,道:“舅老爷要问起当时的事,你怎么说?” 颜欢低着头眨巴了一下眼,便学着金妈妈等人的口吻,缩着脖子答道:“回太太,我头上的伤还没好,有些事到现在都还没能记得起来。” 太太一皱眉,道:“这虽是实情,可你要是这么回舅老爷,舅老爷脾气暴躁,只怕得怪你侍候二爷不用心了。” 顿了顿,她又道:“舅老爷若问你,你只说二爷是因为午睡时梦到了他母亲,便想着要出城去给他母亲上柱香。偏那时候我又不在家,二爷一时性急,这才什么人都没带就跑了出去。” 她叹息一声,回头对国公爷道:“依着二弟的脾气,若是知道析哥儿和松哥儿的事,只怕又得闹上一场了。倒不如借着姐姐替析哥儿遮掩一二,二弟听了也只会怪我没能照顾好析哥儿,老爷也不用在中间难做。” 老爷听了,也叹了口气道:“难为太太了。”又喝令着众人:“可都听到了?!” 颜欢等人赶紧全都应了声:“是。” 于是,二爷这次离家之事,便被定性为是“思母心切的孝举”了。 老爷太太走后,金妈妈便吩咐颜欢和如意等人进内室去伺候二爷更衣。 颜欢进去后,便只见老太太拉着析斯亦的手坐在那短榻上,正殷殷嘱咐着他道:“你也别跟你老子怄气,这事儿原是我一时没想得周到,单只顾着你的安危了,倒忘了上头最是忌讳这等邪祟之事。反正如今你也已经好了,那些法事我私下里让人替你做着,这里的事,就别再提了,省得传出去倒叫人嚼了舌头。” 颜欢听了,忍不住就在心里一撇嘴——老太太若早有这等觉悟,又何至于跟老爷吵成那样?!显见着这一架就单只是为吵而吵的! 只听老太太又叹道:“因你舅舅一家常年不在京里,你的事我们也就没往那边府上报信,倒不知道你舅舅是怎么知道你的事。如今你才刚好,原也不该叫你出去见他,可他到底是你的长辈,总不好叫他进来见你。何况你舅舅那脾气你也知道,他才不管你是不是才刚醒来,若见你好手好脚却躺在床上,只怕又要说你娇气了。你且忍一忍吧,撑着去见一见他,回头再好生歇着。” 说到这里,她忽然又想起什么,忙又道:“还有你那不记事的毛病,家里人知道就好,可不能再叫外人知道了,更不能叫你舅舅知道。不然,传出什么话去,只怕对你更不好。你舅舅要是问起你是怎么出的事,我看你就照着太太的意思说吧。即然她愿意背这个锅,那就让她背去。” 顿了顿,她叹着气又道:“只怕你舅舅还得问起汪妈妈她们。偏你不见了时,我一时心急,就把她们都赶了出去。虽说如今你没事了,到底是她们托大没有用心照顾你的缘故。回头我让人多给她们送些银两去,只当是全了你们主仆一场的情分。你舅舅若是问起来,你就只说是你看到她们就想到你娘,心里难受,就让她们荣养了吧。” 偷听着二人对话的颜欢一边跟着如意翻检二爷要换的衣裳,一边偷偷往那短榻边看去。 便只见,析斯亦面无表情地垂着眼,一时也看不出他此时是个什么想法。 他这沉默寡言的模样,引得老太太再次叹息了一声,拍着他的手道:“你这孩子可真是,整日里跟个闷葫芦似的,也不知道这性情像谁。难怪你老子总不喜欢你了。你若也能学着你兄弟嘴上抹点蜜,哪至于叫他这么嫌弃于你。” 颜欢听了,却是不由得眨了一下眼。 ——原来,原本的那个二爷也跟析斯亦一样,是个不爱开口的。而原本的那个欢颜,似乎也跟她的性格很像。所以他俩才一直没被人怀疑已经换了个“内芯”。 只是,这事儿却叫颜欢越想越觉得蹊跷。不管他俩是遭遇“时空乱流”穿越到过去,还是掉进了某个独立的异次元空间里,怎么想他俩都不可能只是年纪变了,模样和性情都没变这代表着什么,颜欢不知道,可她却忍不住越想越心惊,总觉得这也许是在暗示着,他俩该要找不到“回家之路”了 她走神时,如意已经翻到了那件老太太指定要二爷明儿见客时穿的衣裳,回手递给了她。 手里猛地多了件衣裳,颜欢这才醒过神来。 管它呢!她想,除死无大事。就算人死了,也不过是十八年后又一条好汉 这般鼓舞了自己一番后,颜欢再偷眼看向析斯亦和老太太,便看到老太太似乎是被她们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视线,也正扭头看向她们这些忙碌着的小丫鬟们。 偏就在这个时候,那翻找着衣箱的如意又把一件大氅往颜欢手上递去。而依着规矩,她把衣裳找出来递给颜欢后,颜欢该把那衣裳依次递给次一等的丫鬟捧着,然后她再等着如意找出下一件衣裳来接着颜欢不懂这些规矩,此时手里还拿着如意刚才找出来的那件衣裳。于是,她这会儿手上一下子堆了两件大衣裳,顿时便把个头小小的她给压得几乎淹没在一片丝绸锦缎中了。 老太太见她这狼狈模样,不由就笑了起来。于是,颜欢也于下意识里冲着老太太露出那八颗牙的标准式微笑。 只是她并不知道,她这笑容是照着后世的标准而特意练习过的。可在这个时代里,女人都讲究个笑不露齿。因此,她这不合规范的笑容,不由就令老太太诧异地抬了抬眉。 好在她只是个丫头,便是仪态上差了些,到底不关紧要。何况她原就长得喜庆,这般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再配着那口细米白牙,看了倒叫人忍不住也想跟着她咧嘴笑上一笑。 刚跟儿子吵完架的老太太正需要转换心情,见颜欢这一脸喜庆的笑,她顿觉连她的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再想着她一早就打的主意,老太太便回头对析斯亦笑道:“对了,倒是忘了一件事。如今你这屋里也就如意这一个一等的大丫头,我看欢颜不错,不如就把她提上来吧。你觉得如何?” 而和老太太不同,颜欢这不走心的制式化微笑,落在析斯亦的眼里,则仅只叫他看到她那刻意的讨好。顿时,他嫌弃地皱了皱眉。 那一直注意着他的老太太在看到他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只当他是为了之前老爷太太对欢颜的态度,便叹着气道:“这丫头跟着你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她是什么禀性你还不知道?可别因着别人的挑唆就叫你俩生分了。这次的事,她那么做原是对的,倒是其他人居心不良,总想着些有的没的,才害得你受了这么一回罪。” 她看看从颜欢身上收回视线的析斯亦,便又堆着笑拍了拍他的手,道:“你若没个什么意见,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吧。” 于是,不等颜欢回过神来,一旁的金妈妈已经上前来接了颜欢手里那一堆衣裳,一边笑着提点颜欢道:“还不快谢恩!” 颜欢不由猛眨了一下眼。虽然她并不介意给人下跪,可当着析斯亦的面这么做 她忽然就有了一种抗拒心理。 只是,便是情感上再怎么抗拒,理智却在告诫着她不能胡来。于是颜欢只得咬紧牙关,假装析斯亦不在场般,垂眼向着老太太磕头谢了恩。 待站起身来,她只觉脸颊上一阵滚烫。想像着析斯亦此刻会是一种怎样的鄙夷表情,她只恨那地上没有裂开一道缝来,好让她把自己藏进去永世再不出来。 而,如果她于此时抬头,就会发现,其实析斯亦看向她的眼神里,并不是她所熟悉的那种鄙夷神情,而是一种暗藏着的同情。 在颜欢还是颜秘书时,每当他以那种“绅士的冷淡”处理她的“爱慕之举”时,他总能从她眼底看到这种类似于受伤的神情。只是,当时的他对她的“骚扰”是烦不胜烦,即便看到她这种神情,他也不觉得有什么良心不安之处,甚至还觉得她这是自作自受。 偏偏二人共患难了一场之后,倒叫他对她软了心肠 老太太看到颜欢涨红着脸垂下头去,倒真当她是在害羞了,便哈哈大笑起来,回头逗弄着析斯亦道:“虽说她是丫头,你是主子,可好歹你俩是一处长大的。她的喜事,你也该要恭喜她才是。” 析斯亦默了默,才看着颜欢道了声:“恭喜。” 此时颜欢早已经收拾起那一时的低落,装作害羞状,低头向着析斯亦行了一礼。 老太太见了,便指着析斯亦又哈哈笑道:“你这主子爷,怎么能就这么干巴巴的一声儿呢?好歹也给点贺礼啊!”又吩咐她的贴身大丫鬟吉祥:“回头你把我那串珊瑚手串找出来给她,就算作是我的贺礼吧。” 见老太太难得有这样的兴致,别人岂有不逢迎之理。于是,如方老嬷嬷等人,也跟着打趣着颜欢,一边纷纷从身上掏出点首饰物件送给颜欢做了贺礼。 颜欢一边接着那些贺礼,一边揣摩着老太太的想法,觉得老太太应该也是更愿意看到她害羞的模样,便半真半假地垂头继续装着羞涩。 而她的这个模样,果然逗得老太太一阵“龙颜大悦”。于是,在老爷和老太太闹了那么一场后,二爷这院里竟是自他出事后,头一次飘出一阵欢声笑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郑舅老爷来访 第十六章·郑舅老爷来访 第二天的辰正一刻,那舅老爷郑大将军果然按时来访了。 颜欢原以为,丫鬟也是不可以出二门的。可等她被老太太钦点着,随金妈妈等人一同护送“二爷”去前厅迎接舅老爷,颜欢才知道,这规矩只是定给内宅那些小姐们的,于她们这些丫鬟来说,却还要看主子们的需求。 而,直到看到析斯亦走路一瘸一拐的模样,颜欢才想起来,她这b一ss的脚上应该还带着伤。 至于析斯亦。 其实他在床上装死的那七八天,早足够他脚上的那点扭伤好了大半。如今他故意还维持着个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却是有他自己不可告人的谋算。 看到他这模样,刚刚下了早朝,正在前厅等着客人上门的国公爷吃了一惊,拧眉问着他道:“怎么没人告诉我,你脚上还有伤?” 析斯亦垂眼应道:“只是一点扭伤。一开始没注意,走路的时候才发现。” 跟在他身后的颜欢听了,忍不住眨了一下眼。因为她记得很清楚,析斯亦刚被人救上来时,王太医就曾给那丁大总管交待过,“二爷”的脚上有伤,且还特意嘱咐了,要府里另寻一个骨科的大夫给他瞧瞧。 显见着那丁大管家不是忘了此事,就是有意瞒了此事。 而此时,那位丁大管家也在老爷跟前伺候着。听到析斯亦的话,他竟也露出一脸茫然状,就好像他也是头一次听说二爷脚上有伤一般。 国公爷自然不会知道之前的事,且他也没理由去疑心丁大管家,只当果然如析斯亦所说的那样,是他才刚发现的伤情,便皱眉道:“既然伤了脚,就该老实呆着。这般逞强出来,万一加重了伤情又该如何?!” 顿了顿,又生气道:“都说身体肌肤受之于父母,你伤了脚却不告诉人,这是存心跟我怄气,还是故意演给你舅舅看,好让他以为我们怎么虐待你了?!” 一旁的颜欢听到这些话,忍不住又是一眨眼——国公爷这话说得够蛮不讲理的!可见这位果然如传闻中那样,对二爷很有些不待见。 而同样的话,听在析斯亦的耳朵里,却得出一个不同的结论——虽然国公爷后面那句话很不入耳,可前面的那句话里,其实多少也隐藏着一抹他那不甚明显的关心。 析斯亦之所以伪装脚伤未愈,除了想要看看那个丁大管家在这件事里扮演着个什么角色外,原也是要借此机会试一试这府里其他人对那个二爷的态度。却不想,他原打算测试的人还没有遇到,倒先意外试出国公爷的态度来。 之前他只当这国公爷是厌恶透了这个儿子,如今看来,老爷心底对这位二爷似乎也不是全然那般无情。 析斯亦抬眉默默看了国公爷一眼,便又垂下头去。 老爷则嫌弃地横他一眼,回头对丁大管家吩咐道:“去太医院里问问,哪个太医擅长骨科,请一个来替这孽障看看。省得舅爷看到他这模样,还当我怎么虐待他了!” 他这里话音刚落,便有门上小厮过来禀报,说是郑将军到了。 国公爷便又横了析斯亦一眼,指着他道:“你这模样就不要迎出去了。”说着,他便出去迎客人了。 不一会儿,国公爷果然迎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虽也像国公爷一样穿着件文士偏爱的圆领衫,可那宽大的衣袖却用两个牛皮护腕束着,怎么看怎么透着股彪悍的武人气息。 那二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看国公爷比划的模样,应该是在向舅老爷解释着二爷受伤的经过。 等这二人到得前厅上,郑大将军一抬头,看到析斯亦站在门口迎着他们,不由就是一皱眉头,冷笑道:“要不是今儿来,我还不知道你那‘丰功伟绩’竟又添了一笔。” 他忽然伸手捏了捏析斯亦那弱鸡般的小胳膊,便又是一个不满的冷哼,道:“我走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偏如今我才刚一进京,就听得你在外头到处惹是生非。早知道这样,当年就该不管你怎么哭求,我也要把你带到西疆去,省得如今倒叫你变成个‘京城一害’!” 析斯亦身后,半垂着头的颜欢忍不住从眉下飞快睇他一眼。 那五感敏锐的析斯亦顿时感觉到她的视线,便也悄悄从肩侧看向她。 两人默默对了个眼。 然后,颜欢心理平衡了。 ——是个主子爷又如何?!这位“主子爷”,明显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偏那唯一一个溺爱着他的老祖母,看起来还是个不靠谱的 那舅老爷虽然骂了析斯亦,不过似乎对这外甥也不是全不关心。见他走路一瘸一拐,他便亲自过来把他扶到厅上的椅子上坐了,又脱鞋解袜地亲自替析斯亦查看了一番他脚上的伤情,然后站起身来,不屑地拧着眉道:“又没伤着骨头,最多不过是扭了筋脉而已。抹点红花油就能好的事,偏你搞得跟断了腿一般,也忒娇贵了!想我们在西疆遇到马贼,便是断了腿也只能站起来迎敌。这点伤情,都算不得是个伤!”——竟果然如老太太预测的那样,责怪起二爷的娇气来。 回过头来,郑舅爷又对荣国公道:“如今朝中越来越重文轻武了,听说内阁还议着要削减明年的军费?这事儿可轻忽不得。虽说当下边关并无大的战事,可也一直是小冲突不断” 却是撇过家事不提,跟国公爷说起朝廷最近的动向,以及他给皇上递了觐见的折子,却至今未见回复等等正事来。 而,自这位舅爷进门后,那析斯亦就一直在那里没出过声儿。偏这位舅老爷似乎觉得他像个哑巴般的坐着并没什么不妥,显见着他也是早知道他这“外甥”是个沉默寡言的性情。 宾主这般在厅上寒暄片刻后,舅老爷便照着规矩提出,要去后宅拜会老太太。 于是,一行人便往后宅过去了。 国公爷此时倒表现出一副慈父模样来,命人给那“行动不便”的析斯亦备了顶软轿。 行武出身的郑家舅爷看了,不由又是不以为然地一拧眉,对国公爷道:“好好的孩子都是这么被你们给惯坏的!” 国公爷什么都没说,只看着舅老爷一阵摇头苦笑。 于是,郑舅爷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叹了声:“老儿子,大孙子,老头老太的心尖子。” 那国公爷便趁势又问起舅爷一家人。 郑舅爷笑道:“我只是回京诉职罢了,带着一大家子回来做什么。”话毕,便又把话题扯回到朝廷有意削减军费一事上。 二人这般讨论着国家大事,直到来到老太太的院中,才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而,当他们三人进到老太太的院子里时,老太太一开始竟都没有注意到析斯亦的脚是跛着的,直到舅老爷主动提起,老太太才吃了一惊,赶紧拉过析斯亦一阵问长问短,又回头对郑舅爷垂泪道:“倒是我们疏忽了,之前他一直不醒,竟都不知道他还伤了脚。” 又叹着气道:“舅老爷勿怪,之前没给府上报信,原是想着路途遥远,不定坏消息还没传到亲家老太太那里,他这里就已经好转了,倒白叫亲家担心一回。亏得舅老爷才刚一回来,他这里就醒了,可见这是借了舅老爷的福气。” 郑舅老爷忙客气一抬手,笑道:“老太太顾虑的是,幸亏没有往我那里报信,不然我们老太太又得一惊一乍了。”又毫不忌讳地坦言:“其实我刚一回京就已经听人说,这小子因任性把自己给摔成个活死人,便是醒了只怕也要变成个傻子白痴。我原当真是那样了,如今见他只是崴了脚,这已经是天之大幸” 说话间,有小丫鬟进来禀报:“太太领着四爷和两位姑娘来给舅老爷请安了。” 郑舅爷一听,便哈哈笑道:“快快快,叫小四儿进来我瞧瞧,如今该长到我腰这么高了吧。” 于他的笑声里,颜欢便看到,太太王氏领着两位姑娘以及一个年纪在十一二岁的小少年走了进来。 ——不用说,这小少年便是王氏所生的四爷林松了。 那林松原被他母亲牵着手进来的。一进来,看到那郑舅爷,这孩子甩开他母亲的手就向着郑舅爷扑了过去,一边还欢快地叫着:“二舅!” 颜欢忍不住又和析斯亦悄悄对了个眼。 那王氏是续弦,所出的四爷叫前面太太的哥哥一声“舅舅”,甚至太太也跟着前任叫这舅爷一声“哥哥”,原也都算得是情理之中的事。可这会儿这假甥舅二人亲热地抱在一处,倒把那真外甥“二爷”晾在一边却就不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那郑大舅抱着四爷于原地打了个圈后,放下他哈哈笑道:“我走的时候你才五六岁,原当你要不认得我了。” 那林松脆生生地答道:“哪能呢,大舅可是我大周的英雄。等我长大了,我还要跟大舅到西疆去打西戎呢!”——竟果然如老太太形容的那样,嘴上如抹了蜜一般地能说会道。 那郑大舅听了一阵哈哈大笑,抱着四爷回头对荣国公笑道:“果然虎父无犬子啊” 颜欢不由又悄悄看了析斯亦一眼——四爷是虎子,那这二爷呢? 突然间,她觉得,这位二爷好悲催 而显见着郑舅爷过来,并不仅只是为了叙亲情的,这般跟老太太说了会儿家长里短后,郑大将军便一脸正色地对国公爷道:“我来原是有正事要跟你商量。” 于是,国公爷便把郑大将军领去了他的书房。 太太早知道自己不得老太太的欢心,一见舅爷走了,她也赶紧拉着四爷和两位姑娘走了。 因此时离析斯亦“醒”来也不过才两天时间,老太太留析斯亦略说了两句话后,便命人好生伺候着二爷,把他送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撩人的成就感 第十七章·撩人的成就感 因担心国公爷要留舅老爷吃酒,析斯亦这个亲外甥还得作陪,颜欢一行人虽然也回了院子,却都不敢松懈下来。直到外头传来消息,说是舅老爷拉着国公爷出门拜客去了,金妈妈这才放析斯亦回内室里去休息。 那如意见状,忙要上前来伺候析斯亦更衣。析斯亦却微一皱眉,扭头看了看颜欢。 所谓“职业无贵贱”,作为颜秘书时,颜欢就没少替析b一ss做过那些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计。所以她倒不会觉得,身为一个丫鬟,伺候“二爷”更衣有什么低贱之处。 可偏偏他扫来找她的这一眼,却仿佛带了刷子般,刷得她那脆弱的自尊心上莫名就竖起一排毛刺 颜欢不禁冲自己猛眨了两下眼,默默安慰着自己——就算伺候他又如何?只当她还是他的秘书,顺手替他挂外套了! 可话虽如此 当颜欢脸上堆着个虚假的笑,伸手欲要去解析斯亦腰上的佩饰时,析斯亦却沉默着一侧身,避开了她的手。 颜欢诧异抬头,便只见析斯亦横了她一眼,以眼神示意她在一边站着就好。他则自己动手脱了那见客的外衣,又避开颜欢伸过来要接那衣裳的手,亲自过去把外衣搭在衣架上,然后他头也不回地冲着颜欢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他则转身走向南窗下的那张软榻。 颜欢抬眼看看他,忽然竟有点小感动。 其实要说起来,他俩对彼此的了解,都比他们假装出来的要多。就如他刚才那一闪,立时就叫她知道,他竟察觉到了她的小委屈 莫名的,他这一闪的小体贴,竟叫那抖的颜欢于瞬间就软化了心肠。 “你脚上的伤怎么样了?” 她磨蹭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开口问了句。 那析斯亦在示意她出去后,便没再注意她的动静了。这会儿忽然听到她在他身后说话,倒把他给吓了一跳。 转过头来,他眯眼看向她,原以为又会看到她一脸的虚情假意,却不想,他看到的,竟是一个略有些扭捏之态的颜欢。 顿时,他的眼眯得更深了些。 就如颜欢感觉到他的善意,他也感觉到她此刻的心软——这孩子是见他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一时同情心泛滥了? 于是他用下巴一指那虚掩着的内室门,道了声:“关门。” 颜欢听命转身去关门,便只见金妈妈正站在内室门的边上。显然她也听到了析斯亦的命令,正带着一种受辱般的不满在看着她。 颜欢可不乐意代人受过,便对金妈妈露出一个“他是主子我是奴”的为难表情,手下却是一点儿也不为难地关严了内室的门。 她跑回到析斯亦的身边,隔着那榻上的小几看着他道: “这位二爷也真可怜,这府里怕也只有老太太是真心疼他的了。” “是吗?”析斯亦却嗤笑一声,“我看老太太也只是把这‘二爷’当作跟她儿子打擂台的工具罢了。” “诶?!”颜欢不解地一抻脖子。 若是那浓妆艳抹的颜秘书做出这样的表情,析b一ss肯定又会觉得她这是在故意做作了。偏偏眼前是个萝莉小颜欢,这般抻着脖子歪头看着人,倒显出一副小女儿的娇憨之态来。 析斯亦的眼尾默默一勾: “你看事情永远都只爱看个表面” 偏他说话时,指尖竟似自有主张一般,忽地在她那厚厚的刘海上揉了一把。 他这一揉,却是揉得颜欢整个人都怔住了,不由抬手按住那被他摸过的地方,冲着b一ss就是一阵抽筋似的猛眨眼。 而析斯亦自己,也被这心血来潮的小动作给吓了一跳。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装作若无其事状接着又道: “我假装我脚上有伤,就是想看看老太太是真关心她这孙子,还是有什么其他目的。” 要说颜欢这人,其实内心里颇有些不拘小节。她自己就是个爱跟人动手动脚的,加上她那特殊的成长经历,叫她从小就没能像其他女孩儿那样养成一个正确的“淑女观”。别说这会儿析斯亦只是摸了她的头,就是那会儿她和他在床上撞了个嘴对嘴,她也没觉得这是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而且,她这人一向极有眼色。既然b一ss那里装着个没事人的模样,作为一个合格的秘书,她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找领导的不自在。 于是她也假装无事人一般,冲着析斯亦又是不明白地一歪头。 她这歪头求解的模样,却是忽地就叫析斯亦想到一个网络流行词——歪头杀。 也说不清是为什么,那从不愿意跟人多说自己想法的析斯亦,莫名就觉得,他似乎应该给这孩子解释得更详尽一些: “万事不能只看他们是怎么做的,还要看看他们那么做的动机和目的” 他这说教的口吻,立时就令颜欢在心里冲他翻了个白眼。之前就听说这人曾是大学教授来着,公司里很多人都不信,可颜欢信!听听他这口吻! 那听不到颜欢内心吐槽的析斯亦,则难得认真地在给颜欢讲解着: “老太太对她这孙子也许是有真心的疼爱,可这并不妨碍她为了其他目的利用林析。比如那个‘老神仙’的事。之前她也知道要遮掩,可见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是件犯忌的事。之所以后来突然那么大张旗鼓,我想,应该是之前的那点小敲打没能起到她想要的效果,她这是有意要扩大事态。 还有,她在这里跟那个国公爷吵架的事。表面看起来像是在维护林析,其实她的每一句话都是针对太太。如果她真是为了林析着想,应该不难看出,她越是针对太太,她儿子就越会把怨气积到林析的身上。可见,她真正的目的,只是想要借由这件事来打压太太。至于林析会不会被老爷迁怒,至少她并不上心。而且,我认为,老太太也许更乐意看到她这孙子跟她那儿子父子不和。” 难得的,那说话比挤牙膏还费劲的b一ss析竟一下子说了这么多的话。 秘书颜不禁又是一阵无声吐槽。 其实,当老太太劝着析斯亦出去见那位舅老爷时,颜欢心里就曾闪过那么一丝疑惑。不管怎么说,这位“二爷”可是昨天才刚“醒”来而已。作为一个溺爱孙子的老太太,比起什么礼数,她不是应该更在乎她孙子的安康吗?! 疑惑归疑惑,她却并没有把这点疑惑往心里去。一来她是事不关己;二来,她也当老太太是别有打算。如今听了析斯亦的分析,她才觉得事有蹊跷 这么想着,她不由叹了口气,也侧身坐上那张软榻,隔着小几同情地看着析斯亦道:“你这二爷还真倒霉,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此时,那近午的阳光正透过南窗上嵌着的玻璃照进来,在颜欢的脸上投下一道道窗棂的阴影。 看着她脸上斑驳的光影,析斯亦微眯着眼,指尖一阵麻痒外,心头也是一阵情绪翻涌。 因为童年时曾遭遇绑架的一段经历,导致他一直很抗拒跟人有肢体上的接触。所以,刚才他伸手去摸颜欢的那一下,不仅惊着了颜欢,也着实惊着了他自己。 曾受过很长时间心理辅导的他,不禁照着旧日的习惯,默默分析着自己当时的心态和意识。 这么一分析,却是才叫析斯亦惊讶地发现,他似乎是受了他俩在黑暗中“共患难”的那段经历的影响 躺在床上装死的时候,他有很多的时间去回想黑暗中发生的事,以及之前被他忽略掉的一些细节。 他还记得,当他获救时,除了发现被他握着手腕的人不对之外,第二眼,他看到的,便是她那细弱的手腕上,那圈已经泛起青紫的手印。 而,那个哪怕只是为他倒杯咖啡都要表一表功的秘书颜,对此,竟一直都是默不吱声儿。 至于她在黑暗中的喋喋不休,虽然可以说她是因为紧张而失控,他却深信,她说的那些内容,竟难得的真实。 许正是因为她难得地除去了伪装,叫他看到了她最真实的一面,才会令他于下意识里对她放松了心防,才会一个冲动之下,莫名对她施了一记“摸头杀” 窗棂下,颜欢不知在想着什么。 窗棂的阴影投在她的脸上,使得她脸上的肌肤看上去似有一种鲜桃般毛茸茸的质感,也映衬得她那双偏于浅淡的眸色,如同两枚晶莹剔透的琥珀一般。 看着这样的颜欢,忽然间,析斯亦只觉得她是如此的陌生 于他的印象里,那个成年的颜欢,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眉眼间总透着一股撩人的成熟风情。而此刻坐在他对面的,这个未成年小颜欢,却生得娇小玲珑——直到此时,他才头一次怀疑,当初那高挑的印象,也许仅只是颜欢以高跟鞋撑出来的一个假相。 眼前的这孩子,身高甚至仅及至他的胸口。 且,此时的她也不是后世那个因节食而瘦成一把骨头的她。这会儿的她,明显带着些许的婴儿肥,原本呈个狐狸模样的瓜子脸,此时看起来也更近似于苹果般的圆脸。 此时的颜欢,那双于阳光下呈着琥珀色的猫眼,正随着她的思绪,一会儿因想到什么而微微圆睁,一会儿又因怀疑什么而勾成两弯浅浅的月牙儿 作为大颜欢时,她的表情也是同样的丰富。可那丰富的表情,总叫析斯亦觉得她为人轻浮躁动。 偏这同样丰富的表情,落在如今看起来嫩生生的小颜欢身上,竟叫析斯亦觉得,此刻的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精力旺盛的幼猫 想到猫,便叫析斯亦的指尖无端又是一阵刺痒。 打很小的时候起,析斯亦就知道,他对那些毛茸茸的c有着柔软毛皮的小动物没什么抵抗力。可自从他被人以“看宠物”为借口骗出去遭遇绑架后,他就再不养宠物了。而且,从那以后,他就一直觉得,这种对某些事物的非理性偏爱,其实也是一种对自己缺乏控制力的表现。 不过,即便他自己不再养宠物,却不妨碍他在看到别人家的猫猫狗狗时,忍不住伸手去招猫逗狗一番 可,不说颜欢不是什么猫猫狗狗,便是她对他怀有的那些“妄念”,于他来说就是个碰不得的毒物。 即便她一直在辩解说,她对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有心,那终究也盖不住她总爱对着男人发花痴的色女本性! 所以,析斯亦依旧还是想不明白,不过因为黑暗中的一段交谈,怎么就令他突然间对她放下了一贯的戒心?! 至于此时的颜欢,却并没有注意到b一ss析早已经走了神。她正默默梳理着今天收获到的信息。 “刚才那个四爷提到什么大周,还有什么西疆和西戎。” 她一边沉思一边道:“中国历史上以‘周’为国号的朝代倒确实是有那么几个,可如果对应着那个‘西戎’的称呼,似乎就只有‘夏商周’的那个‘周’了。可那个时候,应该不可能有玻璃这种东西吧” 她回手指了指身后那扇被做成冰裂纹式样的玻璃窗。 此时似乎是因为工艺问题,还没有出现后世的那种平板玻璃。所以,这玻璃窗都是由一块块仅三寸左右的小玻璃拼装而成。 而随着她的动作,那窗棂格的阴影也在她的脸上晃动着。 析斯亦便看到,她那脸上的肌肤,时而被阳光照得如同半透明一般,时而又于阴影里呈着那种鲜桃般的质感。 于是,析斯亦的指尖再一次刺痒起来。 忽然间,他发现他很想知道,她那肌肤摸上去的手感,是不是真跟毛桃一般 颜欢依旧没有注意到他此时的走神。她正顺着思绪说道: “我想来想去,也没在我们的历史书上找到可以对应的朝代。你呢?有想到什么没?” “我?!” 析斯亦收回神思,看着她轻轻一挑眉。 颜欢一怔——她才想起来,这“假洋鬼子”应该就没在国内上过学。 偏她还不死心,又指着那条案上放着的几件古董摆设问道: “总能从这些古董上看出点线索吧?” 析斯亦倒也很给她面子地回头看了看那些古董: “既然是古董,肯定是前世传下来的。你觉得,这能有什么参考价值?” 颜欢:“” ——这人可真不会聊天! 颜欢在心里默默白他一眼,又道: “那么我就不得不怀疑,我们可能是掉进一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异次元空间里了。不过” 她忽地一直腰,抻着脖子凑到他的面前,压低声音道: “不管眼下是个什么时代背景,也不管这府里的人怎么看待你这个二爷,这些都跟我们无关,我们得赶紧想办法回” 剩下的话,却是忽地就这么冻结在了颜欢的唇边。 因为她这么突然一凑过来,就等于是把她的脸直接送到了析斯亦那正发着痒的指尖下。于是,他便这么极顺手地在她脸上摸了一把。 这一摸,却是终于摸得颜欢炸了毛。 如果说刚才他那一摸,还叫颜欢觉得这就跟床上那个“亲嘴儿”一样,不过是一次“技术性的失误”,那么这连着第二摸,则显然就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味儿了! 于是,颜欢耸起一双淡眉,看着b一s阵拼命眨眼。 而对于析斯亦来说,这一摸,则和刚才那情不自禁的一摸不同,这是他的刻意为之——他想明白了,既然这女人不吃他之前的那一套,那么他不妨试试反其道而行。 何况 虽然他并不觉得他不喜欢跟人有肢体上的接触是什么大毛病,可到底也算是个毛病。能够借由她来纠正他的这点“小毛病”,也算是个意外收获了。 于是,他趁她还在愣神间,伸手又在她的脸上揩了把油,却是故意提起唇角,露出一个颇不像他的轻浮笑容: “你总把脸凑过来,我还当你是想在我这里寻求安慰呢。” ——叫析斯亦心里默默吃惊的是,虽然她的脸颊于阴影里看着似有种毛茸茸的质感,摸起来却一如丝缎般柔滑,一点儿也没有涩手的感觉! 指尖上残留着的触感,令他又是一阵遏制不住的心痒。 于是他干脆又一次放纵了自己。这一回,却再不是摸她的脸了,而是故意伸长手臂,以掌心落在她那厚厚的刘海上,把她当只猫儿般一阵狠搓狠揉。 于是,析斯亦看到,小几对面,那个总爱撩他的颜秘书,一如那炸了毛的猫般,被他这动作撩得一蹦三尺高。 “你干嘛?!” 难得的,那总是笑脸迎人的颜秘书居然也会这样失礼地冲他瞪眼低吼! 于忽然间,析斯亦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颜欢明明知道他最讨厌她冲他卖弄风情眨巴眼,偏偏她还总故意那样。 ——成就感爆棚有木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可恶的摸头杀(上) 第十八章·可恶的摸头杀 有研究表示,“摸头杀”这玩意儿也得看人。如果动手的是心仪之人,女孩们可能会脸红心跳;可如果换个她不喜欢的人那么做了,女孩十之八一九会化身为一只炸了毛的猫 第一次被b一ss出其不意摸头,颜欢还能配合着析斯亦假装天下太平,那么这第二回合又是摸脸又是摸头颜欢就没办法假装了。 所以,她如那炸了毛的猫般,飞快从短榻上蹦了下去,一脸警觉地瞪着析斯亦。 偏就在这个时候,那内室门上响起一阵轻叩声。金妈妈在门外笑问道:“欢颜跟二爷在里面说什么呢?竟还特特关了门。” 颜欢:“” 明明是析斯亦令她关的门,到了金妈妈这里,倒成了是“欢颜拉着二爷在说话”了 这身份上的差异,不由叫颜欢又是一阵郁恨。 她回头看看那门,再抬眼看看脸上依旧带着讥嘲之色的b一ss,总觉得如果她追问他一个为什么,会听到不怎么好听的答案,甚至还有可能会自取其辱。 于是,略一纠结后,她便打定主意,还跟刚才一样,假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而一直在观察着她表情动作的析斯亦,也注意到了她那一瞬间的纠结,心头莫名就是一阵暗爽。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颜欢在遭遇他的各种冷脸后,依旧还是那么屡败屡战,乐此不彼。 ——原来,撩人是这么有趣的一件事。 不过,招猫逗狗归招猫逗狗,正事还是要做的。 析斯亦便直起腰,重新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压低声音对颜欢道: “有几件事需要你去打听一下。第一,死去的那个郑夫人葬在哪里。第二,那个二爷离家出走的真正原因。第三,如果有可能,看看能不能找到之前在这里工作过的人。” 见他说起正事,颜欢也赶紧跟着正了颜色。 她原就不是一个笨人,听析斯亦这么一说,她一下子就联想到太太“统一口径”时的说法。显见着,那位郑夫人的墓地应该是在城外了。 于是她也压低声音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借由祭拜那位郑夫人的名义出城?” 其实析斯亦想得还要更多,不过他也懒得对她细说,便顺着颜欢的话点了点头,道:“除此之外,其他的事你也尽量能打听多少就打听多少,越详细越好。”又道,“万一事有不成,我们总得做两手准备。” 颜欢也早就是这样的意思,便赞同地点了点头。 她扭头看看四周,又看看析斯亦,忽然伸手从他腰间摘下一枚玉佩,道:“他们肯定要问我们在这里做什么。你就说,你在找东西打赏我,顺便也向我打听郑家的事。” 析斯亦“失忆”的事,显然老爷是不相信的。老太太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相信了,可明显一开始时她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后来经老爷提醒,似乎又觉得这个主意有什么不妥,所以才改口暗示析斯亦把那失忆之事只控制在家里,不能让外人知道。 而对于析斯亦来说,却是不管别人信不信,他都只能继续把这“失忆”的戏码给演下去。 所以,当颜欢拿着玉佩从内室出来,金妈妈背着析斯亦问她跟二爷都说了些什么时,颜欢便装着个感慨的模样,对金妈妈叹息道: “二爷不说,我们都不知道,他竟然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连郑家舅老爷他都没能认得出来。偏偏刚才老爷和老太太又都嘱咐说不许让人知道这件事,所以二爷才背着人来问我。不过您老也知道,我这伤也没全好,有些事我能记得,有些事我也记不太全。我只隐约记得,好像舅老爷一家离开京城驻守西疆已经有五六年了。我记得他们家里应该是有三位小姐五位爷来着,可记不清他们的年纪排行了。您老有空的时候,不如找机会跟二爷说说这些事吧,省得下回舅老爷再来时穿了帮。” 金妈妈听了,不禁也是一阵叹气,道:“也难怪你不记得,亲家老爷一家去任上时,你也不过才刚进府没多久,原就没见过舅老爷一家几面。” ——显见着颜欢把自己伪装得极好,金妈妈一点儿都没能听出来,颜欢所知道的那些有关郑家的事,有些是她们一同在前厅伺候主子时现偷听来的,有些则是她根据那些已知信息推导出来的。 “得,”金妈妈道,“找机会我给二爷说说那府里的事吧。”又叮嘱着颜欢道:“二爷不记事的事儿,你可不能再跟人说了。若叫人知道了,对二爷不好。老太太那里可指望着二爷能承爵呢。” 颜欢这才明白过来,老太太的态度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转变。显然一开始的时候,老太太就只想着怎么利用二爷的失忆来算计太太了,却是忘了,万一真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有可能会影响到他那继承人的地位。 这么一想,她却又不得不叹服,虽然析斯亦这人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于看人看事方面,他则果然是要比她看得深远。 而金妈妈的话,却又叫颜欢想起郑家舅老爷那随口带出的一句话:他才刚一回京,就已经听到京里传说这位析二爷摔成个傻子的事——可见,这背后已经有人在兴风作浪了。 而,如果二爷林析没了继承人的资格,那么,可以上位的,便只有王太太所生的那位四爷林松了。 不过,颜欢很快又想起老太太跟老爷吵架时说漏的一点消息。似乎是这府里的爵位传承没她想像的那么简单,中间似乎还涉及到什么大房的人 这又是个什么故事,一向有着猫般好奇心的颜欢很想知道。 ·· 和金妈妈说完悄悄话后,二人回到屋内,便只见小丫鬟们已经抬回了这院里的午饭。那一等大丫鬟如意正在那里指挥着二等的立秋和三等的红豆等人在布置着饭桌。 金妈妈见了,便扭头对颜欢笑道:“如今你这一提上来,二爷这内院里的人手也就算是配齐了。”又问着她和如意,“今儿你俩谁先当值?” 如意回头看看颜欢,笑道:“我先来吧。昨儿你也累了一晚上了,今儿且好生歇着,明儿再由你来。” 因颜欢是刚提上来的,金妈妈怕她不了解一等大丫鬟的职责范围,刚才曾特特提点过她,且在颜欢有技巧的套问之下,金妈妈还顺带着给她说了说这府里的用人规矩。 却原来,照着府里的规矩,每个主子身边都配有一个总揽一切事务的管事妈妈——她们这院里便是那金妈妈了。金妈妈的手底下管着两个年轻的管事媳妇和颜欢如意这两个一等的大丫鬟。那两个年轻媳妇不管屋里的事,单只管着院中的粗使差事和对外的人情来往。颜欢和如意这两个一等大丫鬟则统领所有的丫鬟们,管着近身伺候主子和屋内的差事。 所谓“天无二日”,两个同等级的领导很有可能会引发管理上的混乱,且伺候主子也不是一组人马就能伺候得周全的,所以府里就立了这么个“轮值”的制度——即:由两个大丫鬟各统领一路人马,每天轮流当值。当值的那天,所有近身伺候主子的事都以当值的那一组为主,另一组人马则为辅。 而虽说颜欢对自己眼下的身份处境早有准备,且作为秘书时,她也算是伺候过析斯亦的。可即便那时候她也替他泡过咖啡叫过外卖跑过腿,可那到底只是工作,银货两讫的交易。于心理上来说,她认为他俩还是平等的。偏如今她是个丫鬟,哪怕析斯亦不打算把她当个丫鬟使,她依旧难以摆脱那种低人一等的屈辱感。 所以,明知道只是逃过一天,她对如意的提议还是十分感激,忙不迭地连声应了。 虽然金妈妈说起来,似乎这府里规矩森严,可做到总裁秘书(虽然只是之一)的颜欢好歹也算是个职场精英,所以她很快就发现,这内宅于管理上,根本就不能和后世的企业管理相提并论。她发现,作为一等的大丫鬟,只要上头主子们不管,她就可以躺着混吃等死不干活。除了那金妈妈可以略说一说她之外,哪怕是当值的如意都没资格来管她——这,就是当世的等级制度。 而这样的制度,于颜欢来说,还有一个好处。就如红豆之前曾对她说过的那样,如今的她可以任意差使那些等级不如她的丫鬟婆子们来为她个人服务。且,便是她无偿用了人家的劳动,人家还得谢谢她愿意赏脸给她们这个“锻炼”的机会——这,就是“副小姐”的福利了。 之前因老爷太太对颜欢的奇怪态度,曾叫这院里的人一时避着颜欢。可后来许是大家看到二爷似乎并没有因此就疏远了她,且连老太太似乎都不介意老爷太太对她的看重,众人这才重新对她亲热起来。 那红豆此时也重新变成了“赖家嫡系”,见金妈妈和如意都跟颜欢说笑着,她便拍着颜欢的马屁道:“欢颜姐姐刚升上来,晚上我们要不要凑个份子,跟厨房里要两个好菜,给姐姐好生庆贺一下?” 如意听了,便扭头看向金妈妈。金妈妈则看向颜欢。 人精儿似的颜欢立时就读懂了金妈妈那笑而不语的表情,忙摇手道:“二爷才刚好没两天,这时候可不能招惹人眼。” 金妈妈听了,心里甚是满意于她的懂事,便笑道:“是呢,这时候也不好如何。等二爷大好了,我们再替你庆贺也不迟。” 颜欢立马乖巧笑道:“哪能叫妈妈破费,该我请大家才是。” 众人这般说笑间,那饭菜已经布置好了。金妈妈见如意在忙着摆碗筷,颜欢却站在一旁无所事事,便对她笑道:“你去请二爷来用膳吧。” 颜欢以为析斯亦是在起居室里,刚要转身去请,如意已经放下手里的筷子笑道:“二爷在书房呢,还是我去吧。”说着,便抢先一步撩开西间书房上的门帘去请析斯亦了。 而听说析斯亦去了书房,颜欢有点好奇他在干嘛,便也跟了过去。 析斯亦住的是一排五间正屋。中间是待客的客厅;东侧两间套房,外间为起居室,里间是卧室;西侧也是两间相连,却是打通成一间大书房,中间以博古书架分隔。 颜欢跟在如意身后挑着锦帘探头进去,一抬头,就只见析斯亦正背对着门,站在那博古书架前,手里似乎还拿着本书。 此时如意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正一边欲要伸手去牵他的衣袖一边笑道:“二爷” 顿时,颜欢便知道要不好。她赶紧一缩脖子,撒手放下那门帘就退离了这是非之地。 别人不知道,她又岂能不知道,析斯亦最讨厌有人不经允许就碰触他。即便她经常作死地去招惹他,也从来不敢跨过这条警戒线。 而她此时之所以会逃开,却不是因为析斯亦,而是因为如意。 所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又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再所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个好兵”如今仅只鉴于她和如意都是老太太拨给二爷的人,且都是一等丫鬟,颜欢便小人地觉得,在如意心里,肯定是要拿她当个竞争对手的。何况,如今怎么看这位“二爷”都似乎是跟“欢颜”更为亲近一点。 所以,颜欢觉得,如果被如意发现她旁观了析斯亦冲她甩脸子,如意有可能会因此而记恨上她。比起析斯亦的怒气,肯定是如意的记恨更为可怕。即便只是出于防人之心,她也绝不肯让自己处于那样的瓜田李下 而,果然如她所料的那样,在她丢下门帘溜走后,那书房里,突然被人拉住衣袖的析斯亦立时不悦地拧起眉,一边一脸嫌弃地从如意的手里抽回衣袖,一边习惯性地拧着眉头眯着眼,从眉下瞟向如意。 这个表情动作,颜欢是早习惯了,如意虽也经历了一次(就是析斯亦刚挨过老爷骂的那一回),到底没能习惯,顿时就被他这冷冽的眼神给吓得倒退两步,垂下头去不敢动作了。 析斯亦原以为那冒失伸手之人是颜欢,如今发现不是,他不由就又皱了眉。等再看清那叫如意的丫鬟被他吓得眼里都含了泪,他心里顿时就是一阵烦躁。想着果然还是颜欢那样的厚脸皮更结实耐用,他便压住那股烦躁,皱眉问了句:“怎么?” 如意偷眼看看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应道:“请二爷用膳。” 析斯亦从书房里出来后,一抬头,便只见厅上已经摆起了一张大桌。桌上四碗八碟布了许多美食,却是自他“醒”来后,餐桌上头一次出现了一些不是汤汤水水的食物。 顿时,析斯亦的双眼便是一亮。 他那两眼一亮的模样恰叫金妈妈看了个正着。金妈妈因笑道:“之前二爷总用着些不当饱的汤水,今儿可算是看到些干货了。”说着,便殷勤引着他入了座。 析斯亦坐下后,一抬眼,却是这才发现,那金妈妈和颜欢等人全都站在他的身后围观着他。 而要说他“醒来”后有什么感想析斯亦感慨最多的,就是这一点了。 作为析斯亦时,他是个极注重个人隐私的人,甚至他多少还有些孤僻,最是讨厌别人不经允许就侵入他的私人空间。偏偏作为析二爷,他的身边竟无时无刻都有人跟着,且那些人似乎都当他是个无行为能力者一样,竟什么事都要来帮他。 于是他本能地皱了皱眉。 偏偏这时候,那如意正拿着一双筷子欲要给二爷布菜。见二爷忽然拧起眉头,一直小心观察着他神情的如意心里顿时一慌,不知道她又有哪里惹二爷不高兴了。 析斯亦看向颜欢等人时,原并没有注意到站在他左手边的如意。等他转过头来,才看到她。见她拿着筷子,析斯亦的眉头不由又是习惯性地一拧,伸手就从她的手里拿过那筷子,道:“我自己来就好。” 再一次被拒绝了服务,且这一回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如意只觉得一阵无地自容,一张小脸顿时涨了个通红。 颜欢倒是知道,析斯亦只是不习惯有人伺候罢了,可金妈妈等人并不知道,只和如意一样,当析斯亦对如意有什么不满了。那金妈妈小心看看二爷的神色,见他不像是对如意有意见的模样,她略一犹豫,便对着如意悄悄摆了摆头。 如意呆了呆,有心想要替自己辩解两句,可看看早已经掉过脸去的析斯亦,她只得咽下一肚子的委屈退了下去。 析斯亦则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筷子一阵踌躇。和很快就学得一口流利的半文半白“方言”的颜欢不同,析斯亦却不怎么适应这个时代里的用词习惯。所以在开口之前,他总会在脑海里先把要说的话理上好几遍,直到觉得不会有问题了,他才会开口。 所以他顿了一顿,才抬头对金妈妈道:“你们也下去吃饭吧。” 金妈妈犹豫了一下,陪笑道:“总要留人伺候爷的。” 析斯亦不禁又皱了皱眉。这样的争执,两天里已经发生过好几回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一指颜欢,“她吧。” 而,颜欢都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如意飞快撇向她的那一眼里多了些什么。 金妈妈却才不管如意此时的不自在,二爷才是主子,她便笑着嘱咐了颜欢几句后,带着如意等人全都退了下去。 如意临走前,犹是心有不甘地回头看了二爷一眼。 被老太太指给二爷后,如意原以为,她该是二爷跟前的第一人了。却不想,二爷醒来后,竟似乎是真的失了记忆,已经不记得他之前最是不喜欢那爱拍马逢迎的欢颜,倒单指着欢颜使唤,叫她成了众人眼里的笑话。 想着总有机会叫二爷知道欢颜这小丫头的真面目,如意便又看了欢颜一眼,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和如意等人不同,颜欢到底不是这个时代里的人。即便她一向有着自虐倾向,也不愿意真被析斯亦当个奴仆使唤着。 所以,她在他的身后不高兴地垂着眼。 即便没有回头,析斯亦都能感觉得到她那似要在他背上钻个孔般的眼神。于是他指了指身旁,道:“坐。” 颜欢不由就是一眨眼。 析斯亦又吃了两筷子菜,见颜欢依旧站着没动,便扭头看向她。 “嗯?” 颜欢再次眨巴了一下眼,一脸无辜地道:“不合规矩。” 析斯亦微一眯眼,冲她挑了挑眉——便是他一个字都没说,颜欢也看懂了他这无声嗤笑背后的潜台词:你还懂得什么叫规矩?! 颜欢:“”他这是在吐槽她作为颜秘书时,总故意踩在他的规矩边缘捉弄他吗? ——好吧,其实确实也是 而,这会儿她也确实是饿了。看看坐着的析斯亦,再看看站着的自己,又看看那一桌子的美食,颜欢一咬牙,便过去搬了张绣墩过来,又不放心地对析斯亦说道:“是你叫我坐的,金妈妈要是问起来” “嗤!”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析斯亦的又一声嗤笑给打断了。 颜欢:“” ——好吧,严格说来,其实析斯亦的信用度,要远比她这真小人可靠得多。 颇有自知之明的颜欢默默咽下析斯亦的嘲讽,从食盒里拿了副碗筷出来。 她刚给自己盛好饭,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人声,红豆跟个报喜鸟儿似地飞进来笑道:“老太太赏了欢颜姐姐两道菜” 等她看到颜欢竟跟析斯亦同桌时,那话尾顿时就卡在了喉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可恶的摸头杀(下) 之前因老爷太太对颜欢的奇怪态度,曾叫这院里的人一时避着颜欢。可后来许是大家看到二爷似乎并没有因此就疏远了她,且连老太太似乎都不介意老爷太太对她的看重,众人这才重新对她亲热起来。 那红豆此时也重新变成了“赖家嫡系”,见金妈妈和如意都跟颜欢说笑着,她便拍着颜欢的马屁道:“欢颜姐姐刚升上来,晚上我们要不要凑个份子,跟厨房里要两个好菜,给姐姐好生庆贺一下?” 如意听了,便扭头看向金妈妈。金妈妈则看向颜欢。 人精儿似的颜欢立时就读懂了金妈妈那笑而不语的表情,忙摇手道:“二爷才刚好没两天,这时候可不能招惹人眼。” 金妈妈听了,心里甚是满意于她的懂事,便笑道:“是呢,这时候也不好如何。等二爷大好了,我们再替你庆贺也不迟。” 颜欢立马乖巧笑道:“哪能叫妈妈破费,该我请大家才是。” 众人这般说笑间,那饭菜已经布置好了。金妈妈见如意在忙着摆碗筷,颜欢却站在一旁无所事事,便对她笑道:“你去请二爷来用膳吧。” 颜欢以为析斯亦是在起居室里,刚要转身去请,如意已经放下手里的筷子笑道:“二爷在书房呢,还是我去吧。”说着,便抢先一步撩开西间书房上的门帘去请析斯亦了。 而听说析斯亦去了书房,颜欢有点好奇他在干嘛,便也跟了过去。 析斯亦住的是一排五间正屋。中间是待客的客厅;东侧两间套房,外间为起居室,里间是卧室;西侧也是两间相连,却是打通成一间大书房,中间以博古书架分隔。 颜欢跟在如意身后挑着锦帘探头进去,一抬头,就只见析斯亦正背对着门,站在那博古书架前,手里似乎还拿着本书。 此时如意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正一边欲要伸手去牵他的衣袖一边笑道:“二爷” 顿时,颜欢便知道要不好。她赶紧一缩脖子,撒手放下那门帘就退离了这是非之地。 别人不知道,她又岂能不知道,析斯亦最讨厌有人不经允许就碰触他。即便她经常作死地去招惹他,也从来不敢跨过这条警戒线。 而她此时之所以会逃开,却不是因为析斯亦,而是因为如意。 ——所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又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再所谓“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个好兵”如今仅只鉴于她和如意都是老太太拨给二爷的人,且都是一等丫鬟,颜欢便小人地觉得,在如意心里,肯定是要拿她当个竞争对手的。何况,如今怎么看这位“二爷”都似乎是跟“欢颜”更为亲近一点。 所以,颜欢觉得,如果被如意发现她旁观了析斯亦冲她甩脸子,如意有可能会因此而记恨上她。比起析斯亦的怒气,肯定是如意的记恨更为可怕。即便只是出于防人之心,她也绝不肯让自己处于那样的瓜田李下 而,果然如她所料的那样,在她丢下门帘溜走后,那书房里,突然被人拉住衣袖的析斯亦立时不悦地拧起眉,一边一脸嫌弃地从如意的手里抽回衣袖,一边习惯性地拧着眉头眯着眼,从眉下瞟向如意。 这个表情动作,颜欢是早习惯了,如意虽也经历了一次(就是析斯亦刚挨过老爷骂的那一回),到底没能习惯,顿时就被他这冷冽的眼神给吓得倒退两步,垂下头去不敢动作了。 析斯亦原以为那冒失伸手之人是颜欢,如今发现不是,他不由就又皱了眉。等再看清那叫如意的丫鬟被他吓得眼里都含了泪,他心里顿时就是一阵烦躁。想着果然还是颜欢那样的厚脸皮更结实耐用,他便压住那股烦躁,皱眉问了句:“怎么?” 如意偷眼看看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应道:“请二爷用膳。” 析斯亦从书房里出来后,一抬头,便只见厅上已经摆起了一张大桌。桌上四碗八碟布了许多美食,却是自他“醒”来后,餐桌上头一次出现了一些不是汤汤水水的食物。 顿时,析斯亦的双眼便是一亮。 他那两眼一亮的模样恰叫金妈妈看了个正着。金妈妈因笑道:“之前二爷总用着些不当饱的汤水,今儿可算是看到些干货了。”说着,便殷勤引着他入了座。 析斯亦坐下后,一抬眼,却是这才发现,那金妈妈和颜欢等人全都站在他的身后围观着他。 而要说他“醒来”后有什么感想析斯亦感慨最多的,就是这一点了。作为析斯亦时,他是个极注重个人隐私的人,甚至他多少还有些孤僻,最是讨厌别人不经允许就侵入他的私人空间。偏偏作为析二爷,他的身边竟无时无刻都有人跟着,且那些人似乎都当他是个无行为能力者一样,竟什么事都要来帮他。 于是他本能地皱了皱眉。 偏偏这时候,那如意正拿着一双筷子欲要给二爷布菜。见二爷忽然拧起眉头,一直小心观察着他神情的如意心里顿时一慌,不知道她又有哪里惹二爷不高兴了。 析斯亦看向颜欢等人时,原并没有注意到站在他左手边的如意。等他转过头来,才看到她。见她拿着筷子,析斯亦的眉头不由又是习惯性地一拧,伸手就从她的手里拿过那筷子,道:“我自己来就好。” 再一次被拒绝了服务,且这一回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如意只觉得一阵无地自容,一张小脸顿时涨了个通红。 颜欢倒是知道,析斯亦只是不习惯有人伺候罢了,可金妈妈等人并不知道,只和如意一样,当析斯亦对如意有什么不满了。那金妈妈小心看看二爷的神色,见他不像是对如意有意见的模样,她略一犹豫,便对着如意悄悄摆了摆头。 如意呆了呆,有心想要替自己辩解两句,可看看早已经掉过脸去的析斯亦,她只得咽下一肚子的委屈退了下去。 析斯亦则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筷子一阵踌躇。和很快就学得一口流利的半文半白“方言”的颜欢不同,析斯亦却不怎么适应这个时代里的用词习惯。所以在开口之前,他总会在脑海里先把要说的话理上好几遍,直到觉得不会有问题了,他才会开口。 所以他顿了一顿,才抬头对金妈妈道:“你们也下去吃饭吧。” 金妈妈犹豫了一下,陪笑道:“总要留人伺候爷的。” 析斯亦不禁又皱了皱眉。这样的争执,两天里已经发生过好几回了。于是他毫不犹豫地一指颜欢,“她吧。” 而,颜欢都不用回头,就能感觉到,如意飞快撇向她的那一眼里多了些什么。 金妈妈却才不管如意此时的不自在,二爷才是主子,她便笑着嘱咐了颜欢几句后,带着如意等人全都退了下去。 如意临走前,犹是心有不甘地回头看了二爷一眼。 被老太太指给二爷后,如意原以为,她该是二爷跟前的第一人了。却不想,二爷醒来后,竟似乎是真的失了记忆,已经不记得他之前最是不喜欢那爱拍马逢迎的欢颜,倒单指着欢颜使唤,叫她成了众人眼里的笑话。 想着总有机会叫二爷知道欢颜这小丫头的真面目,如意便又看了欢颜一眼,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和如意等人不同,颜欢到底不是这个时代里的人。即便她一向有着自虐倾向,也不愿意真被析斯亦当个奴仆使唤着。 所以,她在他的身后不高兴地垂着眼。 即便没有回头,析斯亦都能感觉得到她那似要在他背上钻个孔般的眼神。于是他指了指身旁,道:“坐。” 颜欢不由就是一眨眼。 析斯亦又吃了两筷子菜,见颜欢依旧站着没动,便扭头看向她。 “嗯?” 颜欢再次眨巴了一下眼,一脸无辜地道:“不合规矩。” 析斯亦微一眯眼,冲她挑了挑眉——便是他一个字都没说,颜欢也看懂了他这无声嗤笑背后的潜台词:你还懂得什么叫规矩?! 颜欢:“”他这是在吐槽她作为颜秘书时,总故意踩在他的规矩边缘捉弄他吗? ——好吧,其实确实也是 而,这会儿她也确实是饿了。看看坐着的析斯亦,再看看站着的自己,又看看那一桌子的美食,颜欢一咬牙,便过去搬了张绣墩过来,又不放心地对析斯亦说道:“是你叫我坐的,金妈妈要是问起来” “嗤!”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析斯亦的又一声嗤笑给打断了。 颜欢:“” ——好吧,严格说来,其实析斯亦的信用度,要远比她这真小人可靠得多。 颇有自知之明的颜欢默默咽下析斯亦的嘲讽,从食盒里拿了副碗筷出来。 她刚给自己盛好饭,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人声,红豆跟个报喜鸟儿似地飞进来笑道:“老太太赏了欢颜姐姐两道菜” 等她看到颜欢竟跟析斯亦同桌时,那话尾顿时就卡在了喉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难得这份体面(上) 第十九章·难得这份体面 红豆的身后,金妈妈和如意也跟了进来。 看到颜欢坐在析斯亦的下首,二人也都是一愣。如意脸上的笑容则又更僵硬了几分。 金妈妈虽然也有些意外,不过她也知道欢颜不是那等不知轻重之人,既然她能坐在这里,那肯定是二爷的吩咐了。想着二爷自小就脾气古怪,最是不容他人的忤逆,她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对颜欢笑道:“等伺候完二爷,你再去给老太太谢恩吧。” 此时颜欢早识相地站了起来。她正想着趁机找理由开溜,就听析斯亦忽然问道:“什么菜?” 金妈妈忙命红豆把老太太赏的两道菜给拿了进来。 颜欢和析斯亦低头往那食盒里一看,却原来是一道红烧鱼和一道蒜泥五花肉。 那条红烧鱼,一看就知道是别人吃剩下的。因为鱼肚上刺最少的那一部分肉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那道蒜泥五花肉虽然看上去像是没人动过,可那一堆白花花的肥肉看着就叫人没什么食欲。 曾不止一次跟颜欢一起用过工作餐的析斯亦不由就抬眼看向颜欢。虽然他状似对她漠不关心,可二人到底同事日久,所以他倒也知道,颜欢这人很是挑食,而且还挑得十分古怪。比如她吃鱼,却不吃红烧的鱼;她也吃肉,但不吃白煮的肉。 偏这两道菜都属于她的禁忌范围。更何况,其中一道菜明显还沾过别人的口水。 偏偏这两道菜又是老太太“赏”的! 析斯亦很想知道,他这八面玲珑的秘书要怎么处理眼前这个难题。 颜欢看着那两道菜眨巴了一下眼,一抬头,发现析斯亦带着种暗藏的兴味在看着她,便也猜到了他那不良的居心。 她只略一垂眼,心里就有了个主意,抬头对金妈妈等人笑道:“这是老太太给的体面。只是,之前一直都是妈妈和大家在辛苦着,我这才进来几天?可见这两道菜,不过是老太太借着我的名义赏大家的,还是大家一起享用吧。” 她一边说,一边从小丫鬟的手里接过食盒递给那金妈妈。 她的话,不禁令金妈妈有些意外。于金妈妈的印象里,欢颜虽然一向是个伶俐之人,却也是个极有功利心的女孩儿。这种彰显体面的事,她一般是打死都不会和别人分享的。 虽然不知道欢颜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觉悟,金妈妈倒也乐见其成。之前她在老太太跟前当差时,其实也算不得是靠前的心腹。如今因缘际会,才叫她在二爷这里做到了大管事的位置上。于她来说,她已经是步入了职场的最高峰,已经再无所求了。如今她最大的愿望,便是顺顺利利地c不出错地当差。其他的,只要不影响到这院里的运作,她也不想去管那么多。 于是她笑眯眯地接了那食盒,对欢颜道:“这也是你的一片心意。” 等金妈妈等人都退出去后,析斯亦便似笑非笑地看着颜欢道:“我记得《红楼梦》里是这么写的:‘难得的是这份体面。’” 颜欢被他这话嘲得心头一阵发堵,便扯着那八颗牙的标准微笑,对着析斯亦一呲牙,假假笑道:“是啊,‘难得的是这份体面’。” 那析斯亦的眼一闪,便故意用他自己的筷子给颜欢夹了一筷子菜,然后看着她笑道:“来,难得的是这份体面。” 颜欢:“” 看着她那郁闷的表情,析斯亦发现,他的指尖居然又开始发痒了。 而他从来不愿意委屈自己,便伸手在她的头上又摸了一把,直把那颜欢再次摸成一只炸毛的猫,他这才心情甚好地拿起筷子,继续吃起他的饭来。 ·· 显然析斯亦还是以前的老习惯,不喜欢身边有陌生人靠近。所以吃完饭后,他继续只用着颜欢一个替他服务。 这不禁叫颜欢郁闷了。忍了半晌,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冲他抱怨道:“你这院里的丫鬟多着呢,干嘛倒杯水都必须是我?!以前你也没这毛病。” 这个“以前”,自然是指他们还是析b一ss和颜秘书的那个“以前”。 此时析斯亦正在书房里翻看着二爷的那些书,听到她这问话,他头也不抬地答道:“以前除你之外,办公室里其他人我都认识,这里我就只认识你一个。” 颜欢:“” 郁闷地沉默了一会儿,颜欢决定跟他讲讲道理,便道:“你多用几回,那些人你不就认识了?”想着如意那幽怨的眼神,她又道:“别人也罢了,你不想认识不认识就是。那个如意你却必须得认识。她是你身边的一等大丫鬟,照着这府里的规矩,我跟她得一人一天伺候你。你不能指望我天天跟着你转,你还给我分配了别的任务呢!” 这话却是提醒了析斯亦。他从书上抬起头,站在那里似很认真地想了想,还颇为通情达理地一点头,道了句:“有道理。” 偏话音落后,他又低下头去,显然是就没打算照着她的建议去做。 颜欢:“” ——所以说,也难怪她总故意去挑衅他,这人有时候真的很欠调一教! 于是她冲他呲着牙虚虚一笑,道:“那我要先去老太太那里一趟。” “干嘛?” 析斯亦却忽地从书上抬起头来。 而,便是她不回答,颜欢也从他的眼中看出,其实他一早就知道了她的答案。甚至于,她怀疑他之所以这么问,不过是想听她亲口说出那个令她有种莫名羞耻感的“谢恩”二字罢了。 于是她冲他又是一呲牙,假笑道:“您猜!您肯定猜不着。” 话毕,也不管析斯亦是个什么反应,她摔着帘子就出了书房。 刚一出书房,她便看到如意站在书房的门边上,双手交握在裙裾前,脸上的神色颇为古怪。 颜欢便猜着,如意应该是一直在门口偷听着她和析斯亦说话。想着刚才他俩都故意压着声音,如意应该听不到什么,颜欢便对她客气地笑了笑,又故意给书房里的析斯亦添着堵,道:“你”想着这时候的人总爱把那“姐姐妹妹”挂在嘴上,她忙改口道:“如意姐姐可别怪二爷,二爷不过是因为刚醒,一时认不清人,才不喜欢别人靠近他。我看姐姐不如找机会多进去几次,让二爷认熟了姐姐,他也就不会那样了。” 她这直白的话,不禁叫如意有些尴尬,忙辩解道:“我不是就是” 她叹了口气,过来拉住颜欢的手,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般说道:“妹妹可千万别误会,我不是那等小心眼儿的人,不过是”她顿了顿,又长叹一声:“我们都是二爷身边的人,若二爷总指着你用却不用我,我只担心别人会以为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二爷。” 虽然她说着“别误会”,可在颜欢听来,这句话却差不多就等同于“你千万要‘误会’到”的意思。 于是,颜欢也冲着如意堆起一个恳切的笑脸,却是手腕一翻,反手过去主动握住如意的手,笑道:“看姐姐说的,我们不过是一样的人,我又哪能不了解姐姐的感受。说起来,也是二爷任性了,这不是姐姐的错,姐姐快别这么想。” 二人这般虚与委蛇一番后,颜欢只说自己要去老太太院里谢恩,便离了如意,出了正屋。 听说颜欢要去老太太那里,那二等丫鬟秋分和香兰都挤上来笑道:“我跟姐姐一起去吧。”又相互拆着台,一个说,“你不是要替二爷熬药的吗?”另一个则道:“今儿不该我当值。倒是你,不是该去把院里换洗的衣物收回来的吗?” 颜欢听了,忙笑着摆手道:“你们忙你们的吧,就这几步路。” 红豆原也想上前来着,可因那两个丫鬟都是二等的,她只是三等,便没敢靠前。见颜欢拒了那二人,她这才上前来笑道:“我陪姐姐去吧。” 颜欢也对她摆了摆手,笑道:“你们都各有差使,要是跟着我瞎跑,妈妈们知道了不定就要骂人了。倒是这丫头,我看她也没个什么正事,就让她跟我走一趟吧。” 她抬手指向花缸旁一个抱着扫帚的小女孩——正是早间替她打扫屋子的那个小丫鬟。 见颜欢点着自己,那小丫鬟的眼一亮,立时抱着那扫帚跑了过来。 红豆见了,心里一阵嫉恨,偏脸上笑着,伸手就在那小丫鬟的脑门上戳了一指头,道:“叫你跟着欢颜姐姐出趟门,就把你乐成这样。还不快放了这扫帚!” 那小丫鬟这才放了扫帚,看着颜欢又是嘿嘿一笑。 她这有点傻乎乎的笑容,叫颜欢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便带着这小丫鬟出了院子 (本章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难得这份体面(下) 颜欢虽然是昨天才刚跟着赖老嬷嬷进的府门,可她的方向感一向不错,所以倒也记熟了到老太太那院里的路径。 这般离了那院子后,她便低头问那小丫鬟:“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你叫什么名字了。” 那小丫鬟抬头看看她,带着担忧道:“我叫板栗。”又道,“她们都说姐姐伤了头,如今记性大不如前。我原当她们是瞎说的,这竟是真的了,姐姐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颜欢伸手摸了摸额发下那块尚未脱落的疤,笑道:“是呢,伤到头了。” 和析斯亦不同,她只是个丫鬟而已,只要析斯亦肯用她,便是她伤成个傻子,她依旧还是可以进府里来当差——当然,如果她和析斯亦找不到回去的办法,将来她也可以以此为借口躲回赖家去 她心里正盘着这个如意算盘,就只见那个叫板栗的小丫鬟忽然停住脚,却是猛地就冲她跪倒,磕了三个响头。 颜欢吓了一跳,赶紧一把拉起她:“你这是做什么?” 板栗抬头道:“那天要不是姐姐准了我的假,只怕我也要跟她们一样被赶出去了。姐姐也知道,我家里自我爹没了之后,也就只有我能养活我娘和我弟弟妹妹们了。如果我再丢了差事,我们一家人就得饿死了。之前我哥哥病了没钱买药的时候,也是多亏了姐姐肯借钱给我,我心里一直承着姐姐的情,这个头我是无论如何都要给姐姐磕的。”说着,便又要跪下去。 颜欢赶紧拉起那孩子,道:“原来是这事儿,不过是随手一帮罢了,我早忘了,你也忘了吧。” 板栗却坚决道:“我娘说,受人之恩当涌泉以报,便是姐姐忘了,我们一家都记着呢。” 颜欢因着自己的身世,对旁人一向缺乏信任,即便这小丫鬟看起来没毛病,眼神里也透着极纯真的清澈,她心里依旧不肯百分百地信了这孩子,便笑道:“行了,我知道你的心了。” 顿了顿,她想着这倒是个套问消息的好时机,又问着板栗道:“这么说,之前这院子里的老人儿,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板栗点着头道:“原本还有个黄鹂姐姐,那天她也是请假回了家,才没被上头怪罪。不过出事后,她家里就找人把她赎了出去,听说就要嫁人了。” 此时她们正身处一条夹巷内。颜欢回头看看前后,见一时无人,便压低声音问着板栗道:“我因头上受了伤,整个事情我是一点都不记得了。你有听到别人是怎么跟你说这件事的?” 板栗也学着她的模样前后看了看,凑到颜欢耳旁小声道:“之前二爷因着四爷的事受了委屈,一直就说要去报恩寺里祭拜先夫人来着。只是老爷一直不许。听说那天恰好老爷随皇上出了城,老太太又受康王府老太妃之邀进宫去听戏了,太太也因娘家有事回了娘家。二爷见家里一时无人管他,便这么私自跑了出去。我听人说,当时姐姐见拦不住二爷,便只说由姐姐跟着二爷,让喜姝姐姐和黄莺儿姐姐她们赶紧去把太太找回来。结果那些姐姐们也不知怎么了,只顾着找老太太,竟没一个人想到要去找太太。偏那时候老太太在宫里,消息一时又送不进去。等老太太听完戏回来,才知道二爷离家的事。再后来,偏又查到二爷的车也出了事。老太太气坏了,只说太太是故意不回来的。太太也委屈,只说根本没人给她送消息。后来才查出来,原来是院里的姐姐们忙里出了错。老爷就恼了,命人把我们院里所有人都给捆了,又把几个管事妈妈和姐姐们全都打了一顿。偏喜姝姐姐之前就病着,便没能挨过这顿打。” 板栗叹了口气,又道:“亏得那天姐姐替我向喜姝姐姐求情,她才同意放了我的假。不然只怕我也得” 说到这里,她后怕地咽了咽口水,又回头往前后夹巷里张望了一下,凑到颜欢耳旁小声道:“这事儿如今府里都不许人提呢。姐姐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可再别跟人打听了,就当忘了吧。” 颜欢这才知道,那个喜姝原来是二爷院里的一等大丫鬟。 至于说,二爷离家这么大的事,所有的丫鬟婆子全都忘了去通知太太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颜欢不信。 而事后大家又都众口一词,说欢颜当时曾特意指了个小丫鬟去请太太回来,可那小丫鬟却只顾着巴结喜姝等大丫鬟,没把欢颜的嘱咐当一回事(据说,事后小丫鬟一家人全被国公爷发卖到南边盐场去了)。 对于这个说法,颜欢也有些半信半疑。 照着常情来说,就算这府里老太太和太太为了管家之权在打擂台,二爷这院里的人又都算是老太太那一系的,可连欢颜这么个二等的丫鬟都知道要两边通知,没道理那些管事妈妈和大丫鬟们倒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偏偏事后大家都只提欢颜的功劳怎么想颜欢都觉得,这里面应该是有人帮着那欢颜做了什么手脚。至于是什么人 赖家人? 想着赖三奶奶说的那些话,颜欢便觉得不可能。当时赖老嬷嬷和赖家几兄弟明显都在忙着撇清自家,应该不可能替欢颜操那个心。 二爷院里的什么人? 如果那人说话管用,也不至于所有人都被“清洗”掉了。 老爷太太或者老太太? 也不可能替她这么个丫鬟找理由开脱吧! 颜欢想了一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便暂时放下了这个问题,却是又问着那小板栗,“你说之前二爷因四爷的事受了委屈,是什么事?” 板栗奇怪地看看她,“姐姐连这也忘了?” 颜欢一愣,忙敷衍笑道:“也不能说是忘了。只是老爷因着四爷罚二爷也不是这一回两回了,我不过有点搞混了,记不清这一回老爷是为了什么罢了。” 板栗同情道:“也是呢,姐姐也算是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的。二爷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姐姐倒还能记得大部分的事,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她扭头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又道:“这事老爷也不让人提呢。” 却原来,那位四爷在小花园的鱼池边淘气时,不小心就掉进了鱼池里。因为二爷正好路过,且他们兄弟关系不好,二爷便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四爷的笑话,直到见四爷水喝得差不多了,他这才伸手把四爷拉上来。 事后老爷知道了这件事,便说二爷是有心要害四爷的性命。偏二爷打小是个又闷又倔的驴脾气,便这么跟老爷顶了起来,气得老爷把他关了祠堂,直到那天家里一时没人,二爷才趁机从祠堂里跑了出去 这,应该就是整件事的根由了。 想着被老爷误会的那个二爷林析,颜欢不由就是一阵深深的同情。虽然二爷熊了点,最后他不也到底没有见死不救,把四爷从池子里拉上来了吗?!偏老爷看到的只是二爷的熊 就如老太太借由二爷跟老爷打擂台一样,老太太此举,不过是离间得二爷和老爷更离了心;老爷这看似爱护四爷的举动,其实也离间了这原就不是同母的两兄弟。 ·· 而虽然颜欢并不乐意为了两碟子剩菜向什么人谢恩,可还是那句话,“人在屋檐下”,所以她也不得不对着老太太磕了头——这一回,她则再没行错规矩。 老太太笑眯眯地命人把她拉起来,问了一会儿二爷的长短后,又对她笑道:“听说老爷太太都夸了你?” 颜欢听了,心头顿时一跳。她正拿不准老太太的意思,只听老太太笑着又道:“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太太那么夸你是个什么用意,不用我说你该也能知道,想来都是为了二爷好。你且放心,你是我亲自挑的人,便是别人不信你,我又岂能信不过你?以后你也不用管别人说什么,只管替我用心伺候好你们二爷也就是了,将来总能看到你的好处。” 这“将来的好处”几个字,顿时令颜欢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老太太,便只见老太太一脸和蔼地冲她又是一点头,笑道:“以后我可就把二爷交给你了。” 颜欢:“” ——这台词,越听越瘆人了 从老太太的院里出来,颜欢一边思索着老太太的潜台词,以及这府里那几个勾心斗角的主子们,一边带着板栗走在她俩说悄悄话的那条夹巷里。 板栗偷眼看看她,正要开口说话,不想忽然有人从一旁的角门里转了出来。 走神中的颜欢一个没提防,竟险些儿直直撞进那个人的怀里。 而,直到板栗抖着个声音向那眉目俊郎的少年行礼问安,颜欢才知道,眼前这以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她的人,竟就是这府里最富传奇的人物——那位“拖油瓶”大爷,林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有追求的丫鬟(上) 第二十章·有追求的丫鬟 当时颜欢和板栗正走在老太太那正院到二爷院子间的夹巷内,不想忽然就从一个不起眼的角门里窜出一个人来。 颜欢和板栗没能收住脚,便这么险些撞到来人。 那是一个身材高瘦的少年,看着约十七八岁年纪。 而这个年纪,恰如枝头待要成熟的果实般,是个介乎于青涩与成熟间最为美妙的阶段。 颜欢虽不认得来人,却一下子就被少年那俊郎的眉眼给吸引了视线。于是,那个总被析斯亦鄙夷为“色女人”的颜欢便于不自觉间现了原形,冲那少年魅惑地眨了眨眼。 而,虽然她不认得来人,板栗则是认得的。见她俩差点冲撞到那人,板栗顿时吓得缩手避到一旁,冲着来人抖抖嗦嗦叫了声:“大c大爷” 颜欢听见,那风情万种的眨眼顿时就僵成了一个直眼儿。 她这神情的变化,不禁令大爷林柏的眉眼一弯,对她笑道:“听人说你也摔傻了,这看着倒不像嘛。” 这个“也”字,不由叫颜欢又冲着这位大爷眨巴了一下眼。 而直到板栗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颜欢才想起来,照着她当下的身份,她是不可以这么直勾勾和那位大爷对着眼的。 于是她赶紧后退一步,垂下头去,敛着衣袖恭恭敬敬叫了声,“大爷。” 林柏微微一笑,道:“你” 他忽地刹住话尾,抬头对那垂手缩在颜欢身后的板栗一皱眉,低喝道:“你退后。” 板栗不禁偷眼看向颜欢。 颜欢还没来得及有什么表示,那大爷已经提高音量又喝了一声:“滚!” 板栗吓得一哆嗦,又飞快看颜欢一眼,这才后退了十来步,于远处站住。 见她退开,大爷林柏则向着颜欢迈近一步,伸手过来欲要捉颜欢的下巴。 颜欢一眨眼,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又抬头看向林柏。 她眼里的警觉之色,顿时令林柏皱了皱眉。 颜欢忙又飞快地低了头。 于是,林柏冲着她低垂的头顶叹息一声,道:“你可是怪我没派人去看你?” “” 颜欢的眉头不由就跳了一跳。 就听那位大爷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我这不是替你着想嘛。如今府里因为析哥儿的事都闹成了这样,我怕如果我有什么动作,叫老太太和你主子看出点什么,到时候你可就要不落好了。可就算我没让人去看你,我这心里也一时半刻都没有放下过你” “” ——这是个什么情况?! 颜欢的眼皮忍不住就是一阵抽筋似的乱眨。 也亏得她一直低垂着头,才没叫那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林柏看到她连连眨动着的眼。 只听那柏大爷又道:“不然你当那个王太医怎么会替你说话,又怎么会特特去给你看诊?” 颜欢的眼顿时又是一眨。她一向擅长以模糊的话语误导他人,所以她立时就听出,这位柏大爷是有意引导“欢颜”误以为那王太医是他派去的 为防止这位柏大爷看清她的脸色,颜欢本能地又把头垂得更低了些,且还略略后退了半步。 她这退避的动作,似乎让那位柏大爷误会了什么。他猛地向她又迈近一步,一把捉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疑心你们出事是我做下的手脚” ?! 颜欢的脑海里立时浮出一张问号脸。 “可你也该是知道我的,就算我说过要报复他,原也不过是因为他对四弟做的事,还有他对你的苛责。之前我让你告诉我他的行踪,原只是想要找机会让他也吃一吃苦头的意思,我又怎么可能为了这些小事就要害他性命?何况车上还有个你。” 大爷一边说一边暧昧地捏揉着她的手指,“你看,打你回来以后,不管是老太太还是老爷太太,都没人怀疑到你什么吧?这都是我事先替你做的铺垫。你且放心,只要你肯尽心为我做事,我总不会叫你吃亏。只要你心里还有我一天,我就会护你一天周全。” 颜欢:“” 她再想不到,那个欢颜居然跟这位大爷有一腿!且,她似乎还在替大爷通风报信 见颜欢一直低垂着脑袋,那柏大爷只当她还是不信他的话,便更加情真意切地摩挲着颜欢的手背,叹息道:“我知道,之前因着巧云的事伤了你的心。可你也该替我想想,我在这府里处境原就艰难,巧云又是老太太屋里的人。难得她向我示好,我怕我若拒绝了她,到时候她在老太太跟前说我点什么我都受不住。可你该知道,那只是逢场作戏,我的心始终在你这里” 颜欢:“” 她没被他手上那暧昧的搓揉给搓出什么反应,倒被他的那颗“心”给激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偏她想要抽回手时,林柏却握紧她的手不许她抽回去,且又要伸手过来捉她的下巴。 颜欢此人向来没那么讲究,被人吃个豆腐摸个小手什么的,她就只当是她被狗舔了。而,被狗舔个手指还没什么,要来舔脸就有点恶心了。 何况,连析斯亦那没什么恶意的摸头杀都能叫她炸了毛,她又哪能叫这人不怀好意的手来碰她的脸! 只是,她扭头避开的动作,却显然触动到柏大爷某根敏感的神经。 见他忽然阴沉下脸色,颜欢心头顿时一凛,知道此人的性情不像他看上去那么阳光,忙补救地一低头,作畏缩状道:“我破相了。” 林柏愣了愣,眼眸一转,却是又换上之前那温柔的笑脸,对颜欢道:“难道你是怕我会嫌弃你?”又叹道,“你也忒小看我了,我又不是你主子那种只知道看人相貌的,你该相信我才是。要不我向你发誓?我发誓” 他话还没说完,被他的话激得又起了身鸡皮疙瘩的颜欢立时抬头打断他: “大爷!” 她飞快一低头,压抑着语调又道:“大爷错爱”偏她憋了半天,到底没能把那“奴婢”二字憋出口,便只得改了个词儿,“小的愧不敢当。大爷就当我真像大家说的那样,是摔傻了吧。之前的那些事,我也已经都忘了,大爷也忘了吧。” 她这一番话,其实也是一石二鸟之计。一来,是为了将来万一穿帮而预设下的说辞;二来,也是误导着那位大爷以为她是因为自卑而自哀自怨。 显然,在那职场滚刀肉般的颜欢面前,这位柏大爷还嫩了些。听她这般说,柏大爷果然中计,便又换回那体贴的模样,弯腰凑到颜欢的耳旁,低声道:“你且放心,便是这会儿我还不如林析,我总有凌云得志的那一天。到那时候,我总不会负了你。” 他直起腰,敷衍地看了看那站得远远的板栗,问着颜欢道:“那丫头可不可靠” 颜欢心里顿时一阵冷笑。如果这位真关心欢颜的安危,又怎么可能到现在才想起要问一问小板栗的可靠。显见着这句关心仅只是装点门面用的。 “回头要是那丫头跟人说了什么,你就说,我拦下你,是想问你主子的平安来着。”大爷又道,“最近这段时间你且忍耐些,别来找我,省得叫人怀疑到你” 颜欢心道:是怕人因此怀疑到你吧?! “我若有什么事,我会想法子去找你的。”大爷略顿了一顿,又低头问着颜欢道:“如今析哥儿到底怎样了?听说他人虽然醒了,却摔傻了,所以老太太才不许人去见他。这可是真的?” 那一直低垂着脑袋的颜欢不禁又是飞快一眨眼。显然,柏大爷打着感情牌绕了这么十万八千里,除了跟“欢颜”沟通联络感情外,也为了能够得到一个有关二爷现状的确切答案。 而,单只冲着他刚才问她是不是也摔傻了的那个“也”字,就能叫她知道,二爷的“不记事”在府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颜欢深深怀疑着大爷这么问,除了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答案外,可能还有想要测试一下欢颜对他是否还忠心的因素在。 于是她装着一脸的乖顺,垂眼答道:“我只是伤了头,就已经有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二爷的伤势比我重,伤情也比我重。刚醒的时候,他连老太太都没认出来。老太太怕人说了他的是非,才不许人去见他”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柏大爷就带着种掩饰不住的惊喜道:“这么说,他竟真摔傻了?!” 颜欢的眼又是飞快一眨,道:“这倒没有,只是过去的事都想不起来了。” 柏大爷不禁一阵沉默。又略问了几句那位“析二爷”的现状后,那位大概是觉得从“欢颜”这里已经榨不出更多有用的信息了,便只说不好叫人看到她跟他在一处,就这么匆匆钻进一个角门里不见了。 直到他没了人影,远处守着的板栗这才过来(本章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有追求的丫鬟(下) 板栗忧心忡忡地看看大爷消失的方向,再看看欢颜,对颜欢道:“姐姐别怪我多嘴。我知道姐姐一向心气儿高,之前因二爷只重用喜姝姐姐她们几个,姐姐才跟柏大爷走得近了些。可自从二爷醒来后,我看二爷待姐姐就不同了。如今眼看着姐姐就要熬出头,姐姐可别因为大爷一时的甜言蜜语就误了将来才好。” 颜欢不由诧异地看看板栗。她一向秉承“各人自扫门前雪”的观点,就算她看到有人行为有什么不妥,她也绝不会像板栗这样去多嘴劝那人半句。 只是,板栗那认真的小眼神,却又悄悄令她心头一暖。于是她笑着摸了摸板栗的头,道:“我跟大爷没什么。” 板栗却拉住她,一脸诚恳地又道:“知道姐姐不爱听这些,可如果我不说,就对不起姐姐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了。姐姐也知道,这府里喜欢大爷的人多了去了,偏大爷对谁都是那副温柔体贴的模样。可要叫我说,如果对谁都好,也就等于是对谁都不好。大爷对姐姐未必就是真心,姐姐听我一句劝,还是别沾惹大爷吧!我们到底是二爷的丫头,跟大爷走近了不好,何况” 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道:“之前就有人说,二爷这院里的消息都是姐姐传出去的。后来还是因为姐姐也跟二爷一同出了事,才再没人说这话了。可若是姐姐还不知道避讳,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被人翻出来说事儿了呢!” 见板栗一脸的真诚,原还想跟她打着马虎眼儿的颜欢不知怎的,就改了那轻慢的态度,对板栗笑道:“你放心,我心里也不是没算计的。”顿了顿,又冷笑道:“怎么说那位都是爷,我们只是丫头。爷怎么说,我们也只能怎么听着不是?至于要不要信,可就由不得人了。” 这话有点绕,板栗不禁听了个迷迷糊糊,便眨着眼问颜欢:“可刚才姐姐对大爷” 颜欢不由又笑了,揉着她的头道:“只是配合一下罢了。” 逢场作戏,比的就是谁演得更像。可如果真有谁把谁演的戏当了真,那人才是个真傻子了。他对她演了那么一出,不过是想要继续从她这里套问消息;而她陪他演这么一出,也只是想要借由他来传播一些她想让别人知道的消息。 小板栗又迷茫地眨了一会儿眼,到底没能明白颜欢话里的意思。不过她倒是知道,刚才“欢颜姐姐”说了一些不应该说的话,便一脸担忧地道:“姐姐刚才就不该跟大爷说那些。不说老太太知道后会怎么想,便是二爷,怕也不愿意叫人知道那些事的。万一二爷生姐姐的气,那可如何是好?” “放心吧,”颜欢却笑嘻嘻地又捏了一下小板栗的脸,“我跟他说的那些,二爷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我。” 等她回到二爷的院中,找了个无人的机会,把她和大爷的这段“插曲”给析斯亦删繁就简地说了一遍后,析斯亦果然没有怪她。 不过,为免析斯亦多心,颜欢还是把她当时那么回答大爷的用意给析斯亦解释了一遍。 此时他们正坐在析二爷那敞亮的大书房里。这里空间大,便是他俩说话一时不小心,也能保证那门外的如意等人什么都偷听不到。 “那个国公爷和老太太都不肯承认你的‘失忆’,于他们来说,不过是为了维护这国公府的体面,于你来说,就等于是多了被人识破真相的风险。所以我才想要绕开他们,先弄成既定事实再说。” 颜欢一脸诚恳地对析斯亦解释道:“就算将来万一你这里出了什么纰漏,别人也不至于疑心到你是换了个‘芯’。还有,我看老太太守你守得很严,看样子轻易是不会放你出门了。所以我想,那个大爷应该会做点什么,很有可能就是引着别人来看你的笑话。只要有人来看你,你就能有机会恢复对外的交际。只有你能出门,我们才能有机会混出城去。” 顿了一顿,她情真意切地看着析斯亦又道:“我也考虑过我这样做可能给你带来一些风险。不过,现在外面已经有谣言说你摔傻了,就算那个大爷借着你的失忆生事,情况也不可能变得更糟。何况,只要他肯引着人来看你,我们就能有办法证明你不是真傻了。” 析斯亦则默默看她一眼。 要说起来,颜欢确实擅长做戏。观察力不够敏锐的人,根本就识破不了她的伪装。可这却不包括析斯亦。 不说析斯亦一直就是个洞察力敏锐之人,因为当年被绑架的那段经历,和由此落下的那个“小毛病”,还曾叫他一度潜心研究过心理学。因此,即便颜欢巧舌如簧,他依旧还是一眼就看穿她这番表演背后隐藏的真相。 他知道,她之所以会向那个柏大爷透露他“失忆”的事,其最根本的原因,仅只在于那句“有机会混出城去”——换而言之,她的目的一直就是奔着“回家”去的。 至于其他那些看似为他打算的话,析斯亦心里默默一哂——听听而已。 不过,于他来说,他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一个“小人”颜欢。如果她于忽然间变成一个舍己为人的天使,他倒反而要怀疑她是别有所图了。 所以,对于她的自作主张,他倒没什么意见。不过他更感兴趣的,是被颜欢模糊带过的c原本的欢颜和那位柏大爷之间的事。 析斯亦原正坐在书案后看着书。此时他放下手里的书,将手肘搁在书案上,又以拳抵着唇,从眉下默默看了颜欢半晌,才忽然道:“就是说,你跟那位大爷有一腿了?” 颜欢:“” 她刚要抗议,便只见析斯亦眸中笑意飞快一闪,已经更正道:“rry,是之前的那个欢颜。” 颜欢噎了噎,颇为生硬地答道:“这就不知道了” 话虽如此,她却不由想起之前三奶奶说过的一些话。三奶奶曾说过,原本的欢颜是个要强的人,总想要别人高看她一眼;那个小板栗也说欢颜是个心气儿高的这些话不禁叫她觉得,或许那个欢颜对这位大爷还真有点什么不应该的念想。不过那位柏大爷却显然对那个欢颜只有利用。 她这神色间些微的变化,也没能逃过析斯亦锐利的眼。 那以拳抵着唇的析斯亦微眯起眼,修长的食指漫不经心地在鼻梁上来回抚了抚,忽然一抬眉,便叽哩咕噜地说了一串法语。 自学过法语的颜欢一下就听出,那正是拿破仑的名言:每个士兵的背包里都藏着一根帅杖——更为耳熟能详的意译:不想当元帅的兵不是个好兵。 “不想巴结上主子的丫头,”他眯着眼,审视的目光从乌黑的眉下看向她,“应该也不是个有追求的好丫头。” 颜欢:“” 显然,之前遭遇车祸后,她在一片黑暗中给他做的那些解释,他是一个字都不信。 瞪他半晌,颜欢终究还是默默咽下那口老血,咬着牙道:“不管那个欢颜和这个大爷有什么关系,都跟‘我’无关!” 她重重咬着那个“我”字。 析斯亦却依旧维持着从眉下看人的动作,就这么又默默审视她好一会儿,才又问着她道:“那个大爷长什么样儿?” 颜欢不由就是一眨眼。因为她于忽然间发现,那个大爷林柏,明明生得是一副眉目含情的温柔模样,和眼前这五官冷硬的析斯亦全然不是一个戏路,可不知为什么,她竟觉得这二人间竟似有某种微妙的相似之处。 “还行吧。”她一边答着,一边看着析斯亦心不在焉地歪了歪头。 而析斯亦却有点误会了她的这个表情,只眯着眼又盯了她一会儿,才抬手一指她,道:“提醒你一下。这不是我们的那个时代,你可别犯了你的老毛病!” “什么?”颜欢没听明白。 于是析斯亦便不客气地挑明了:“别又勾三搭四到处惹桃花!” “” 看着一脸正经之色的析斯亦,颜欢又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 ·· 于是,到了晚间,当析斯亦看到如意在他卧室里那张软榻上铺下铺盖,又得知她要在这里替他值守一夜,他坚决表示反对时,颜欢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 她先是假作同情地上前安慰着那因二爷的反应而不知所措的如意: “昨儿晚上二爷也不肯让我值宿呢!不过是因为当时晚了,不好闹出什么动静来,他才勉强许我在外间宿了一夜。我原当二爷只是嫌弃我一个,谁知” 她叹了口气,一脸恳切地转向析斯亦:“这原是府里的规矩。若是二爷觉得我和如意姐姐有什么不妥,说出来我们改便是。若二爷只是觉得我们姐妹不配侍候二爷,我和如意姐姐也没什么话好说。”她看向如意,“不如我们这就去回了老太太,求老太太赶紧换了更好的人手来伺候二爷,也省得将来事情传出去丢了人,叫我们在这府里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了。” 那如意三番五次地被析斯亦嫌弃,此时心里早委屈得苦出了黄连。这会儿再听到颜欢说中她心里最大的忧虑,她那泪顿时就忍不住飙飞了出来。 别人或许不知道,颜欢却深知,析斯亦这人虽然看着像是个心肠冷硬的人,可其实他最应付不了的,就是别人的眼泪,特别是女人的眼泪——倒不是心软,而是不擅长应对这种激烈的情绪波动。 见析斯亦被如意的眼泪震得呆立当场,颜欢内心里不由就得意地翘起了唇角。 可她却忘了,便是在那个号称人人平等的时代里,作为颜秘书,她也不得不对着有权有势的析b一ss低下她那颗并不高贵的头颅,又何况今日今时的她,仅只是一个没有人身自由的小丫鬟。 所以,当析斯亦的反击来临时,颜欢不禁一脸的懵圈。 析斯亦看看如意,再看看她,却是抬手就指向她:“既然非要安排个人,那就还是你吧!”又狠眯起眼:“每天这样换来换去也麻烦,干脆以后也全都是你一个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被染黑的析总 第二十一章·被染黑的析总 对于析斯亦,颜欢也算是“作战经验丰富”了。她只被他的反击震得懵圈了一会儿,就很快反应了过来。 于是,她的唇角再次露出那种析斯亦早已经熟悉的c“你个大人物还跟我这小人物斤斤计较”的戏谑微笑,却是故意冲他眨了眨眼,回头对如意和金妈妈笑道:“既然这是二爷的意思,那我们就这样吧。”。 析斯亦:“” 他原以为,作为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颜欢应该很忌讳跟他这么个大男人同室而居,可他一时竟忘了,他俩刚刚重逢的那天晚上,颜欢可就已经是毫无心理障碍地钻过一回他的被窝了 看着一脸若无其事指挥着小丫鬟去她屋里搬被褥的颜欢,他忽然就想起一句古老的俗语来——不怕不要命的,就怕不要脸的。 还有一句近几年颇为流行的新俗语——至贱者无敌。 而,对于和一个男人“同居”,颜欢真的就那么无所谓吗? 其实也不然。换个人,不定她还真就介意了。可因为这人是析斯亦,那个只怕她脱光了,他都只会嫌她辣眼睛的“天神”,所以自觉很安全的她这才毫无压力地应承了这事儿。 何况,颜欢一早就注意到,析斯亦是个于生活细节上很讲究的人。而她却正好相反,从小的寄人篱下早就让她习惯了万事不讲究,生活的压力也迫使她不得不越来越放低底线。就如同那时候被柏大爷抓着手任意轻薄时她的一无反应,这会儿别说析斯亦是打死都不肯让她跟他同床共枕,即便他要求她跟他大被同眠,只要一想到析斯亦的感受肯定比她还要糟糕,颜欢就觉得她没什么是不能忍的。 不过,为人圆滑的她从来都不会把事情做绝。所以,当红豆殷勤地把她的被褥抱过来后,颜欢还是主动退让了一步,对析斯亦呲着那八颗牙的微笑道:“既然二爷不愿意留人在卧室里值夜,那我还是睡在外间吧,二爷有事只管叫我。” 可叫她没想到的是,她这里体贴地给析斯亦留了条后路,析斯亦却不承她的情,眯眼指向卧室南窗下的那张软榻:“这既然是府里的规矩,我也不好坏了规矩。你还是睡在那里吧。” 颜欢顿时愣住。 她忍不住对着那张软榻连眨了好几下的眼,然后回头看着析斯亦又是一眨眼,以眼神问曰:你确定? 析斯亦则沉默一抬眉,眼带挑衅地答曰:确定。 颜欢:“” 于颜欢的认知里,面对她的挑衅,她那b一s向都是采取一种高高在上的视而不见。可即便他对她的恶作剧视而不见,他那高高在上也总叫她觉得,自己就像那只一心想要绊倒大象的蚂蚁般可笑。像这样和她针尖对麦芒地怼上,这竟是有生以来头一回。 却不知道是她终于把他给惹毛了,还是因着这穿越的压力,叫b一ss那一向高冷的人设崩塌了。 直到卧室里的两张床铺都一应铺设好,众丫鬟婆子们该要伺候着析斯亦洗漱上床时,颜欢才安心地发现,析斯亦果然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析斯亦,龟毛又讲究的析b一ss。 作为现代人,析斯亦是早就习惯了每天都要“洗白白”后再上床的。之前因为环境的陌生,叫他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暂且忍耐了。如今他初步掌握了身边的情况,便再也忍受不了这一身的邋遢。 析斯亦原以为,于这个时代里的人来说,洗澡应该不是件很方便的事。可当他提出这样的要求后,他才知道,原来这时代里的人们远比他所知道的要讲卫生爱干净——他居然有一间专属的浴室! 而,虽然洗澡于他来说不是难题,可当他要求要独自一人入浴时,却遭遇到了金妈妈前所未有的抵制。 金妈妈说:“这怎么行?!二爷才刚醒,身子正虚着,若没人在身边照应着,万一滑倒或者着了凉,小的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再说,二爷自小就没自个儿洗过澡,总得有人伺候二爷擦背更衣吧!” 许是因为这一回事关“二爷”的安危,便是析斯亦拿出析总裁的威压,也不过只压得金妈妈领着一众丫鬟婆子们长跪不起,却是打死也不肯松这个口。 那金妈妈已经是五旬年纪的人了,见这样年纪的人给自己下跪,析斯亦顿时就不自在了。他看着那看似同气连枝,其实不过是凑热闹才随众人一同跪在那里的颜欢,心里不禁一阵犹豫。 于他来说,最方便的法子,自然还是拿颜欢当借口来保护他的个人隐私。可析斯亦又没把握,那色女人会不会老毛病发作,趁他洗澡的时候又对他做点什么不要脸的事 这般犹豫再三,到底还是身体上的洁癖战胜了心理上的纠结。于是他紧拧着眉头,不情愿地指着颜欢道:“那就还是她吧。” 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颜欢忍不住默默叹息一声。其实在析斯亦提出这样的要求后,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了。而她也早做好了逆来顺受的准备。 所以,当她抱着析斯亦的大斗篷进到那设为浴室的耳室间里,她差不多都已经认命了。 偏析斯亦在金妈妈等人全都退出去之后,却是于那遮住浴桶的屏风边站住,回头警告着她道:“你老实点,不该看的别看!” 顿时,原本已经认命的颜欢只觉一阵怒火冲顶。 她猛地把手里的斗篷往那春凳上一掼,偏她回过头去的时候,脸上却还是那种标准的八颗牙式微笑。 只见她冷着双眸对析斯亦笑道:“析总怕是有什么误会吧,如果您还是当初那个有着八块腹肌的您,我不定还有兴趣看上一看呢。可如今您这模样”她轻蔑地一瞥他那腰腹之间,“就算我不怕辣到眼睛,恐怕也没什么值得一看的!” 析斯亦:“”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鄙夷他现在的这副身躯了。想着之前她在健身房里遇到他时,那种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般色迷迷的眼神,析斯亦心头忽然就是一阵不爽。甚至于,他发现他脑海里竟飞快闪过一个念头:等他什么时候再次练出那样的腹肌,他要如何让她看得到摸不到 意识到潜意识里闪过的这个念头,析斯亦默默吃了一惊。不过他到底还没有被那没脸没皮的颜欢给彻底染黑,这样羞耻的念头仅只一个闪念,就被他抹了个干净。于是他也冷冷回敬她一眼,“希望你说到做到!” 话毕,二人同时干脆地一扭头,以屏风为线,在小小的浴室里划下一道楚河汉界。 析斯亦心里总认定了颜欢就是个小人(其实她确实也是),所以他便是进了浴桶,也一直是面向着屏风的方向。他原一直等着抓颜欢一个现形,可直到他洗浴完毕,他都没有看到颜欢有探头来偷窥他的迹象。 而,等他洗浴毕,穿着整齐地从那屏风后面出来,一抬头,却是惊讶地发现,那自始至终没个声息的颜欢,这会儿正缩在那张窄小的春凳上,身上盖着他的斗篷 居然就这么正大光明地睡着了! 那是一张藤编的春凳,宽度看着都不足五十公分,长度也将将一米左右。偏颜欢居然有本事整个人都蜷在上面,且看起来还睡得四平八稳。 析斯亦见了不禁有些惊奇,便凑过去看她到底是真睡着了还是假装的。 他凑近她,只见她那总爱不安分眨动c且还总胡乱抛洒风情的眼睫毛,此刻正难得乖顺地静伏着。一绺细碎的发丝横过她的脸颊,却是不由就引人注意着她那看似毛茸茸的细白肌肤。 此刻,她整个人都缩在斗篷下,以至于斗篷那长长的下摆都拖到了两侧的地上。而就着斗篷下起伏的形状,析斯亦不难看出,此刻的她正如猫儿一般,把自己给蜷成一个毛球状。 这模样,使得一向牙尖嘴利的她看起来特别的 乖。 这个字眼儿,不禁令析斯亦冲着自己抬了抬眉。 他一向都知道颜欢的诡诈,所以他其实并不相信她是真睡着了,便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 而颜欢虽然感觉到了脸上的动静,可她似乎是懒得动弹,便皱着鼻子不耐烦地蠕动了一下五官,似乎是觉得这样也就能够解了脸上的异样感。 她这模样,不禁令析斯亦的眼眸微微一弯,便又加了根手指,以两根手指模拟着昆虫触须的动静,在她的脸颊上弹动了两下。 于是,他看到颜欢竟又再次蠕动了一下五官。 而,当析斯亦再次故伎重施时,颜欢似乎是终于意识到,那样呶嘴皱鼻到底解决不了问题,便从斗篷下抽出一只手来搔了搔脸颊,然后又把手缩了回去——竟还是没醒! 析斯亦见了,便颇有兴味地于她的面前蹲下,手指也从两根变成三根,那么在她脸上轻轻抚过。 睡梦中的颜欢在感觉到这一下颇为实在的触碰后,她竟出乎析斯亦意料地,向着他手指的方向转过脸来,看上去就像是在邀请着他更多的触碰一般。 析斯亦的眼眸不禁一闪。她那看似毛茸茸的肌肤原就令他很感兴趣,这会儿见她如此不防备,他便干脆张开手掌,将整只手都贴上了她的面颊。 此时已经是深秋时节。虽然浴室里挺温暖,可和刚刚沐浴过的他相比,颜欢此时的脸颊显得有些凉。 而且,析斯亦头一次发现,她的脸,竟都没他的手掌大 析斯亦以拇指挑开那绺落在她脸颊上的发丝,不禁看着她一阵歪头沉思。 心理学上有一种理论,认为人与人之间的肌肤接触,可以在彼此间快速建立起一种亲密感和信任感。而自打他无意中对她施展了那个“摸头杀”后,他就发现,他对她竟果然没有之前那么防备森严了。 而且,他这原本只是无意的一个小动作,竟仿佛像是打破了什么魔咒一般,叫原本很不愿意跟人有肢体接触的他,居然能够十分自然地伸手来碰她 虽然析斯亦不太愿意承认,可他又不得不承认,其实他不愿意跟人有肢体接触,也算得是一种心理上的暗疾。只是因为这种暗疾不像幽闭恐惧症那样会干扰到他的正常生活,他才没有刻意去治疗。如今终于遇到一个他愿意主动去碰的人 所以说,其实碰一碰她,于他倒也没什么坏处。何况,他似乎还可以顺势再做个小实验 沉思着的他,手指无意识地在她那细滑的肌肤上一阵摩挲。 ——不得不说,她的肌肤摸起来手感极好,柔韧又嫩滑 他正摸得上瘾,不想那不堪其扰的颜欢忽地睁开了眼。 析斯亦的眼一闪,立时飞快地缩回了手。 那才刚睁开眼的颜欢显然还有些迷糊,竟都没注意到有人正在轻薄着她。 不过,虽然她没有注意到析斯亦的小动作,脸颊上的触感倒是犹在。于是她伸手摸了一把脸,却是这才注意到,b一ss居然正蹲在她的身旁,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便是之前她曾感觉到有什么不对,这会儿也因着这个莫名其妙蹲在她面前的人,而吓得忘了刚才脸上的异样。 “你洗好了?” 她赶紧翻身坐起,冲析斯亦堆起那八颗牙的制式微笑。 这假假的笑容,不禁令析斯亦微眯了一下眼。他站起身,后退一步,低头对她道:“这么小的地方,你居然也能睡得着。而且居然还没掉下来。” 对自己曾被人轻薄一事一无所觉的颜欢揉了揉眼,笑道:“这算什么,比这更小的地方我都睡过。” “比如?” “” 差点脱口而出的过往,令颜欢忽地一眨眼,原本还有些混沌的脑海顿时清明起来。 析斯亦这不动声色的诱导虽不是第一次,可用这一招来打探她的私事,却是头一遭。 她偷眼看看析斯亦,觉得b一ss应该不是于突然间对她的过去感了兴趣,大概也就只是顺嘴一问罢了,便转换着话题道:“刚才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析斯亦双手抱胸,一本正经答曰:“看你什么时候掉下来。” 颜欢则毫不怀疑他有这样的恶趣味,便冲他翻了个白眼儿,一边起身一边道:“我可不像你,我睡觉的时候可老实了,一晚上都不带翻身的。” ——她这是在翻那天的旧账吗? 析斯亦不禁多疑地眯了眯眼。 那天,他把她误当作抱枕时,虽然那时的他正处于不清醒的状况下,他依旧还是老老实实地向她道了歉。可刚才他确确实实做了件不怎么君子的事一向有错认错的他却发现,此时的他居然一点儿都没有良心不安的感觉。甚至于 看着她那因小睡而显得格外娇嫩的脸蛋儿,析斯亦那环抱在胸前的手指不禁悄悄捻了捻。他发现,他的指尖竟又有点蠢蠢欲动了 果然近墨者黑。他想。不过,这应该也不算是他被她给染黑了,比起之前她对他的捉弄,他现在最多也只能算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这么想着,析斯亦就更觉得理直气壮了。 于是他弯腰从颜欢的膝上拿起斗篷自己披上,又居高临下地对她一抬眉,“走吧。” 可他刚一转身,却又转了回来。 虽然他一句话都没说,只眼带犹豫地看了看那屏风后面,颜欢还是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之前金妈妈曾提过,等二爷洗完澡后,她也可以顺势洗个澡。 而显然,析斯亦那神情是怕她动了他的浴桶。 颜欢不由就是一撇嘴——他不愿意,她还嫌弃呢! 于是她嘲道:“二爷放心,我不仅不会动您的浴桶,连您这浴室我都不用,我就在我自己房里洗了!” ··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许是析斯亦受够了如意那如诉似泣的哀怨眼神,便给众人立了一条新规矩——除非他叫人,不然谁都不许主动往他跟前凑,也不许再有人把他当个无能儿般伺候着,不许人随便碰他,也不许随便碰他的东西。他的卧室和书房为禁地,除了必要的打扫外,禁止人随便进去;而且,屋里的东西摆设在打扫完后要全部归回原位 颜欢听了,心里顿时一阵暗笑。析斯亦似乎有轻微的强迫症,虽然还不至于要求他所有的东西都必须按照一个固定的角度摆放,可也要求他的东西必须放置在他指定的位置上。昨天看到他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时不时调整着屋里的东西时,颜欢就在猜着他还能忍多久,却原来,也仅这一个晚上而已。 金妈妈对于二爷的新规矩倒没什么意见,只如意有些不甘心,便又拿委屈的眼神看向析斯亦。却是看得析斯亦又是一阵暗暗皱眉。他发现,比起如意这沉默的哀怨,他倒宁愿颜欢那明着的调一戏。 也不知道是颜欢对柏大爷说的那些话起了作用,还是郑家舅爷的到访让老太太和老爷再瞒不住二爷醒来的消息,析斯亦只在院中静养了一天,第二天,府里便陆陆续续接到一叠拜帖,只说是亲戚世交家里听说他如今大好了,要各遣人来探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一耳朵的八卦(上) 第二十二章·一耳朵的八卦 次日,那依着拜帖上的时间最先到访的,是太太王氏的娘家外甥。 老太太虽然不喜欢太太,倒也不会于这方面就得罪了亲戚,也就没有阻拦。因老爷也在家,便命那柏大爷也跟着一并作陪。于是乎,自二爷被救回来后,大爷林柏终于第一次得以进了二爷这院子。 也亏得京城里无人不知道,这荣国府的二爷林析是个不开口的阴沉性情,所以,便是析斯亦自始至终都沉默坐着,王家表哥也是见怪不怪。在一脸关切地问候了析斯亦的身体后,他也就自顾自地跟柏大爷讨论起他将要于立冬那天所办的文会,以及那一天里谁已经说了肯定要来,谁还没有给予答复等等和探望二爷全不相干的事。 而显然,王家表哥王泉鸣是把这一趟差事当个政治任务在完成着。等坐够了钟点,他便立马起身告辞了。临去前,又客气地邀请着析二爷于七日后去赴他的冬日文会。 “知道你不爱这些,”王家表哥笑道,“我原也不想为难你,可姨父说了,你都已经这年纪了,再过两年也该可以入仕了,总不好还跟个孩子似的什么都不知道。是姨父特特嘱咐我要带你去文会上开一开眼界的,你可不能辜负了姨父对你的期望。” 丢下这么一番话后,王家表哥便和那柏大爷有说有笑地离开了二爷这院子。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避嫌,自那位柏大爷进了二爷这院子后,他就没跟颜欢对过正眼。直到他和那王家大爷相携离开,颜欢依着金妈妈之命恭送二位少爷出去,那柏大爷才借着衣袖的遮掩,故意拿手指勾了勾颜欢的手背,却依旧还是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 等两位少爷走后,颜欢便借口要吩咐小丫鬟什么事,绕到二爷正院后面的罩院里去走了一趟。 照着析斯亦的新指令,他那院里不用人的时候,所有的丫鬟婆子都不许在他那正院里碍他的眼。所以,这会儿大家都在这里歇着。颜欢过去的时候,就只见那些暂时没有差事的丫鬟婆子们,都或站或坐地于廊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聊着八卦。 而颜欢此来的目的,便是要探听八卦的。 见她过来,红豆忙殷勤地搬过张凳子,对她笑道:“姐姐辛苦了,快坐下歇歇吧。” 颜欢便笑着坐了下来,一边道:“我还真是站累了。”又勾着那些丫鬟婆子们道:“王家表少爷说,立冬那天他家里又要开什么文会呢。我记得他几乎每个月都要开上一回文会,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的文章可写。” ——当然,这所谓“记得”,又是她现听现学来的。 她这么说,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勾着院里的丫鬟婆子说一说那王家的事。红豆听了便果然上了勾,笑道:“要说起来,亲家大爷不过是不得不如此罢了。亲家大爷可不像我们二爷将来是要承爵的,他只能靠自个儿下场去搏个前程。可既然要走科场,事先总得要让那些考官知道他的才名,所以亲家大爷才不得不时不时举办个文会,不过是为了向各方推荐自己。” 颜欢的眼一闪,故意冷笑道:“那是他的为难之处。可他明知道二爷不喜欢这些,偏偏总时不时拉上我们二爷。我倒觉得,他是想要借由我们二爷来显摆他的才学。” 人总有一种这样的从众心理——原本是禁忌的话题,如果没人肯去做那出头的榫子,一个个还都知道要谨慎对待;可一旦有人先开了口,别人就像是觉得,便是他们随声附和了,那责任也在于先开口之人,自己最多只是个盲从之罪。甚至于,认为自己仅只是个“被蛊惑的无辜路人”的,也不在少数。 所以,即便这院里才刚出过事,即便老太太和老爷都三令五申不许人闲话八卦,这些人在颜欢似有若无的鼓动下,依旧还是渐渐忘了谨慎,开始比着说起那位王家大爷是如何自恃文采,又如何地眼高于顶,如何明知道二爷不爱读书还总故意在老爷面前跟二爷比学问,以及他如何总在人前装作无意的模样给二爷出难题,落二爷的脸面等等等等恶行。 有个丫鬟大概是实在想不起来王家大爷还有什么别人没说过的劣迹了,却是忽然想起那府里另一位爷的事迹,便挤进人堆里笑道:“你们谁还记得,亲家府上被送到乡下去养病的那个四爷?” 有人道:“是呢,这都快有一年了吧,怎的病还没好吗?也没见那府里把人接回来。” 那丫鬟掩嘴笑道:“接什么接呀!我看,只怕他是一辈子都再不可能回京城了。” 不待众人追问,她便继续又道:“我听说,他之所以被送走,是因为他闯了个大祸!好像是他不知道在什么人家里喝酒喝多了,跟人说了些不应该的话。说是什么将来若是他高中了,他定然要在御前向康王府的九郡主求亲,还说什么便是看在这是一段千古佳话的份上,皇上肯定也能答应什么什么的。偏这些浑话叫人给传了出去,却又不知怎么栽赃到了表大爷的身上。那全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康王府的老太妃一向把九郡主和六爷看得比眼珠子还珍贵,哪肯就这么让九郡主受了辱,当即就派人去王家问罪。表大爷自是赌咒发誓说他从没说过那样的混账话,后来经他们府里一排查,才知道闯祸的是那位庶出的四爷。亲家太太气得什么似的,发狠要把四爷交给康王府打死,可到底事关王家的体面,加上太太又请了老爷出面周旋,老太妃才没计较这件事。可这位四爷,却因此被送走了,一辈子都休想再回京城了。” 颜欢听了,一双猫眼忍不住就一阵连连眨动。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人,她总觉得,这事儿未必就真是那位四爷做下的——虽说嫡长子犯事和庶四子犯事的性质是一样的,可在当今这个重嫡庶的时代里,仅只从家族利益出发,则也明显是庶子犯事的影响面要小得多,也更容易处理得多。所以,不管这事儿是谁做的,最终也只能是那位四爷认下了。 旁边一个婆子却是忽地一合掌,叹道:“哎呦,我怎么竟忘了这事儿!我原还奇怪着,脾气一向和软的老太妃怎么会对亲家府上那么出言不逊,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么一件事呢,也难怪那府里不肯把那个四爷接回来了。” 又道,“你们可还有人记得,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我们太太原正打算牵线,说是要把亲家府上的一位表小姐说给平清郡王做续弦来着?听说这事儿原都已经商议得差不多了,偏老太妃跟太后说什么,亲家府上门户低配不上,怕人说了太后的是非什么的,直把我们太太气了个仰倒,偏还无处说理去。” 便又有个积年的老婆子叹道:“我们太太娘家出身原也不差。先夫人还在的时候,别人提起王家,都只记得他们是我们先夫人的姨母家,却是都忘了,其实两家原都是一样的功勋世家,且也一样是爵位传承到了头。只是郑舅老爷府上一直就没断过仕途,如今舅老爷更是做到了镇守一方的大员。王家却因已经有好几代都没什么能人出仕,才叫京里那些眼高于顶的人家渐渐不认得罢了。” ——再没想到,那死去的郑夫人和这填房王太太,居然还是嫡亲的表姐妹!也难怪那和这府里没半点血缘关系的大爷林柏,跟那析二爷长得有点像了。 颜欢眨了眨眼,一向阴暗的想像力瞬间铺展,在脑海里给老爷和两位太太勾勒出一台“姐妹争夫”的大戏来。 ·· 王家表少爷离开后不久,府里又来了一拨客人,却是一帮少年人。 那金妈妈自从知道二爷是“真不记事”后,便于暗地里帮衬着析斯亦,告诉他说,这些都是府里世交故旧家的少爷们,和“他”原是称兄道弟一处长大的发小。 来者一共七人,年纪从十四五岁到十七八岁不等。 那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和析二爷差不多年纪的少年——金妈妈于背后提点着析斯亦,这位是开国四公八侯中安国公家的嫡长孙,名叫孙全。 那孙全一进门,就不客气地把一张小胖脸凑到析斯亦的面前,盯着他的脸一阵瞅,然后一撇嘴,道:“可惜了,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掉下去,居然也没把你这张小白脸给划花了。” 跟在孙全身后的,是一个略年长一点的高个少年——金妈妈介绍,这是平安侯家的大公子,名叫刘以宁。 刘以宁一听孙全的话就笑了起来,回头对跟在身后的那几个少年道:“他这是还在记恨仲达在醉香楼上夺他所爱的事呢。” “仲达”是林析林二爷的表字。据说是去年大爷林柏十六岁生日时,老爷给大爷赐下“伯达”为表字后,便顺手也给二爷定了这“仲达”二字,以此来彰显林家兄弟间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的手足之情。 (本章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一耳朵的八卦(下) 此时明明已经是快要入冬的季节了,这位刘以宁刘大公子的手上却依旧捏着把折扇。他以折扇敲着掌心笑道:“其实这事儿也怪不得仲达,都说姐儿爱俏,只要你肯把你这一身的肥膘略减一减,那香姑娘不定就肯从了你呢。” 垂头站在析斯亦身后的颜欢这才知道,那醉香楼是个什么地方。 孙全则摸着他那肚子上的赘肉笑道:“那可不能够!只要肯花钱,姐儿哪儿都有,可我这身肉就未必了。且不说我这一身肉都是我自个儿一口一口辛辛苦苦吃出来的,便是有人也跟我一样天天辛苦着,不也跟饿了三年一样的不肯长肉嘛!” 这是在笑话那瘦得跟竹竿一般的刘以宁了。 显见着这二人的感情很好,便是他这么当众嘲着刘以宁,那刘以宁也不以为意,且还带头哈哈大笑起来。 跟在刘大公子身后的那几位少年也是附和着一阵笑。 之前金妈妈就曾偷偷告诉过析斯亦,来访的诸人家里都是跟国公爷同气连枝的世交。只是,除了那孙刘二人家里和林家一样,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外,其他几家都只是普通勋贵——就是说,家里的爵位都是要递减传承的。 因此,明显可以看出,虽然这些人说起来都是“发小”,其实中间依旧还是有着等级之分的。那孙刘二人一看便是这些人中领头的,其他人则明显处于从属地位。 众人落坐后,以孙刘二人为首,却是仅只略略问了问析二爷的“病”——而与其说是“问病”,倒不如说,他们是出于猎奇心态才打听着他出事的经过——在遭遇“析二爷”一如既往的沉默高冷后,几人倒也不以为意,先从那小胖子孙全起,一个个也如那王家大爷一样,直接无视了主人,自顾自地聊起他们各自感兴趣的话题来。 于是,颜欢便知道,这几位显然并不像金妈妈所声称的那样,和林二爷是“称兄道弟”的关系。至少,在这个小圈子里,林二爷的地位明显比不上同为开国元勋直系后裔的孙刘二人。在她看来,即便因为祖上的关系,叫这些孩子带着那位“析二爷”一同玩耍,他也应该只是个边缘人。 而,许正是因为他在这圈里仅只是个边缘人,所以这些“发小”居然都没有发现,林析林二爷其实早已经换人做了。 众人热热闹闹说笑一阵后,几位小爷们便相约着要去谁的家里喝酒。几人中,应该是那个刘以宁为人最为圆滑,便回头对析斯亦笑道:“你才刚好,只怕你家老太太不肯放你出门,我们也就不叫你为难了。等你好全了,我们再在醉香楼里给你专设一席吧。” 孙全也想起一件事,忙道:“对了,等你能出门后,可千万记得去一趟康王府。六哥听说你出事后可着急了,偏他如今不方便出来,叫你得空去见他一见呢。” 有一个小弟不明白其中缘由,便问着那孙全:“六爷又怎么了?” 孙全冷哼一声,指着析斯亦道:“上次他不是跟南宁郡王家的小四打了一架吗?结果他俩打架的没事儿,倒害得拉架的六哥被他老子给关了禁闭。这不,直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呢。”又叹了口气,对析斯亦道:“也不知道让不让你见他呢。” 众人告辞后,析斯亦就又钻进书房去了。 颜欢见如意领着几个小丫鬟收拾客厅,她也不跟她抢这样的表现机会,只转身出了门,问着那站在廊下看人收拾庭院的金妈妈:“照着拜帖上的时间,下一个来访的,该是本家的几位亲戚了吧?” 金妈妈点头道:“是呢,长房的诚三爷,三房的权哥儿,还有其他几房的大小爷们。” 又笑道:“可是二爷心里不安,打发你出来问的?你且叫二爷别慌,虽然就辈份来说,二爷得管其中几位叫叔伯,可于身份上他们到底差着些。便是长房的诚三爷,将来能不能顶了他们老太爷的位置做族长,依旧还得靠我们老爷发话呢。二爷那事儿,顶多也就听几位长辈唠叨两句,不往心里去也就没什么了。” 颜欢对老太太曾提过的长房的事很有些兴趣,偏金妈妈似顾忌着什么,提到那长房的事都仅只是点到为止,倒叫颜欢不敢过于露骨地打听,便止了这话题又道:“对了,刚才孙家二爷提到康王府的六爷要见我们二爷,二爷是不是要给六爷回个信儿?” 金妈妈道:“倒确实是该回个,只是”她沉吟了一会儿,道:“算了,前两天那府里也曾派人来问过二爷的情况,如今知道二爷大好了,想来老太妃那里还会再派人来。到时候再让人带信回去也一样,倒不好为了孙家二爷私下里传的一句话就特特派人过去。” 颜欢听了,顿觉其中有蹊跷,便问道:“怎么?” 许是因为此事不关自己家里,金妈妈倒也肯跟她八卦一二,便道:“你忘了?六爷在那府里处境艰难,若不是有老太妃护着,还不知道要怎样呢。” 颜欢咬着舌尖憨憨一笑,撩开额发,指着额角处未脱的疤痕笑道:“您老也知道,我这里还没好呢。连府里的事有好多我都没能想得起来,又何况是外头的事。” 金妈妈看着她的伤处念了声佛,道:“说起来这事儿也古怪,你是这样,二爷又是那样,只怕是你俩出事的地方有什么不对吧。” 颜欢的眼闪了闪,正要细问那地方,金妈妈却忽然想起了这事儿的禁忌之处,忙扯回话题,对颜欢道:“其实那府里的事儿,你知道了也好,以后也能提点着二爷一些。” 金妈妈看看四周,压低声音对颜欢道:“六爷原是先头那位王妃所生,偏王爷后娶的这位能生,五年里头竟又替王爷添了三位嫡子。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八爷最得王爷的欢心,总逢人便说八爷长得最像他,倒是对那嫡长的六爷总横挑眉毛竖挑眼。人都说他是有意要把这王爵传给八爷,偏六爷是嫡长不说,为人也温良聪慧,外人没一个不说他好的。这不,因着那点不该有的想头,年后六爷都该十八了,王爷竟是一直都没有替他请封世子。这其中的意思,连皇上都瞧出来了,听说还曾因这事儿于背后指责过王爷的不慈呢。” 又叹着气道:“虽说我们老爷也一向偏疼四爷,可也从来没像这糊涂王爷一样,动这种废长立幼的歪心思。” 颜欢的眼默默一闪。虽然金妈妈觉得国公爷没那样的意思,她却一向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所以其实并不相信。 而虽说她心里不信,脸上却装着个相信的模样,点着头道:“那位老太妃倒跟我们老太太交好得很。” 金妈妈笑道:“那是!老太妃和宫里的太后虽是亲姐妹,性情却是一点儿都不像,倒是个绵软的。太后和我们老太太是自小的手帕至交,因她老人家常年在宫里,怕老太妃在外头受委屈,就托我们老太太照应着。便是直到如今,那三位也常常聚在一处看戏听曲儿呢。” 说话间,外头便有人来报,说是本家的几位爷都到了。 果然如金妈妈所说的那样,那几位本家的叔伯兄弟们都只不关痛痒地问了问“析二爷”的出事经过,唯有长房的诚三爷拿出长辈的架子教训了析斯亦一通。 这位诚三爷虽然只比国公爷大了五六岁,可那头过早花白了的头发,令他看上去竟像是已经有五旬左右一般。 他对析斯亦皱眉道:“你想去祭拜你母亲,这原是你的孝道,可你也不该如此性急。即便这府里一时没人可商量,总还有我和你大爷爷呢!偏你总这么任性,如今伤到自个儿不说,还叫老太太和老爷为你的事烦恼,也叫你大爷爷替你操心。你说说你,怎的如此叫人不省心!以后万不可再如此任性了。” 那洞察力敏锐的析斯亦一下子就注意到,这位三伯一边说话,一边似以眼神在暗示着他一些什么。只可惜他不是原装货,并不明白诚三爷想要传递的是什么样的信息。 不过,跟颜欢这小无赖一处混久了,叫一向黑白分明的析斯亦也多少沾染了点她那装佯扮像的本事,所以他假装他看懂了一般,回应给那位诚三爷一个认真的点头。 而他这认真的点头,却令诚三爷的神色一紧,以审视的眼暗暗观察了析斯亦好一会儿。临走时,他伸手在析斯亦的肩上拍了两下,道:“这一回你可叫你大爷爷为你操足了心,只怕回头他要叫你去一趟呢。便是到时候训你两句,也是他对你的一片爱护之心,你心里可要明白这一点。” 他手中那加重的力道,令析斯亦学着颜欢的坏习惯,于不自觉间连眨了两下眼。 ·· 晚间,金妈妈提醒着“析二爷”,照着府里的规矩,每月逢五的时候,一家子都得聚到老太太的院子里去共进晚餐叙天伦。今儿则正好是初五。 见析斯亦的眼向她瞟过来,颜欢便知道,他肯定是又想要拉她去做个垫背的。于是,她忙赶在他开口前,对析斯亦笑道:“还是让如意姐姐伺候二爷吧,晚上我可还要值夜呢。” 析斯亦不禁眼带嘲讽地瞟她一眼。别人不知内情,他俩却都心知肚明,这所谓的“值宿”,于颜欢来说,也不过就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 不过析斯亦也没拆穿她,便这么带着如意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而原以为自己可以歇会儿的颜欢,却也没能歇成。她正在自己的屋里被红豆殷勤伺候着吃晚饭时,外头有个后门上的婆子过来报信,说是三奶奶在后门处等着要见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再遇瓜田李下 第二十三章·再遇瓜田李下 颜欢来到后门处,就只见三奶奶坐在门房内,门上的几个婆子正陪着她说话。 见颜欢进来,三奶奶赶紧站了起来,却没有先招呼颜欢,而是对陪她聊天的那几个婆子笑道:“辛苦几位了。” 边说,她边拉了拉其中一个婆子的手。便是三奶奶这动作隐蔽,颜欢依旧还是猜出,她应该是借着宽大袖笼的遮掩,给那婆子塞了点好处。 那一看就是管事的婆子不动声色地将那“好处”掖进袖笼,脸上则堆着笑道:“瞧您说的,不过是帮着通报一声罢了,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又对颜欢笑道:“你们娘儿俩说话,我们先去外头巡视一圈。” 话毕,婆子便招呼着众人从门房里避了出去,且把这里让给三奶奶娘儿俩说体己话。 人才刚一退出去,三奶奶便急急过来拉着颜欢来到灯下,一边上下打量着她,一边连声问道:“你可还好?二爷可有给你气受?府里那些人可有欺负你?托你两个婶婶给你带的东西你可有收到了?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又撩开她的刘海查看她的伤处,“可别因偷懒就忘了抹药,女孩儿家的脸最是要紧” 她那里唠唠叨叨地问着颜欢,颜欢也乖乖地一一回应着她,心里却忍不住又是一阵不自在。 颜欢自小就没怎么体会过父母亲情,如今突然有个人对她如此嘘寒问暖,反而叫她不知所措起来。 她别别扭扭地应了三奶奶几句,到底适应不了这种陌生的亲昵,便反客为主,反手握住三奶奶的手,带着三奶奶于桌边坐下,一边在三奶奶的膝边蹲下,抬头看着她笑问道:“您怎么来了?” ——刚到赖家时,为博三奶奶的信任,颜欢倒也曾毫无心理障碍地叫过三奶奶好几声的“娘”。偏偏随着二人的相处日久,之前很容易就叫出口的那一声“娘”,如今竟总因一种解释不清的羞涩感而令她叫不出口了。 当颜欢抬头看向三奶奶时,却是这才吃惊地发现,不过才几天不见,三奶奶看着竟明显憔悴了许多,连眼下都挂起了两道黑眼圈。 三奶奶伸手抚着颜欢的脸道:“气色看着不像在家时那么好了,可是累着了?” 颜欢忙一阵摇头,笑道:“这府里伺候的人多着呢,哪累得着我”说到这里,她才想起她升职的事来,便对三奶奶道:“我升到一等了” 三奶奶一听就红了眼圈,“那天你两个婶婶就已经给我报过喜了。本来我前两天就打算要来看你了,偏叫你奶奶给拦了下来。今儿我是借着去寺里替你和你老子还愿的机会才得以出来。”又叹息道:“这事儿于别人来说,许是喜事儿,可于我们来说,哪里又是什么好事,偏你老子至今也不见回来” 提到那久不归家的丈夫,想着她计谋的失算,三奶奶一个没忍住,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而,虽然颜欢进府前后才不过四五天的时间,她却已经不像之前在赖家时那样,以为三爷回来的事真如三奶奶说的那么容易了。如今她已经知道,即便赖三爷在金陵老宅那边算是一把手的大管事,他依旧不能像三奶奶所说的那样,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他总还得等主子招唤,或者是正好有什么理由才能借机回来一趟。 颜欢默默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替三奶奶拭了泪,含笑道:“您也知道,我们都不是自由身,哪能说怎样就怎样,总要看时机才能定。再说,就算我c我爹回来又能如何?除非我们不是这府里的人,不然主子叫我们怎样,我们也只能怎样。” 她这里其实是偷偷在三奶奶心里撒秧播种呢,三奶奶又哪能知道她的盘算,只叹息着抱怨道:“之前多好的机会,还当你能借机脱身,偏如今一切都白瞎了。即便你老子回来,这事也再难挽回了。” 颜欢没听明白,不由看着三奶奶一阵眨眼。 三奶奶从颜欢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抬头间,见颜欢一脸的不解,顿时便明白到,她应该还不知道那天两个老太太于暗地里做下的约定,便叹息着把那天老太君的话给颜欢学了一遍,道:“事已至此,如今也只能认命了。” 她握住颜欢的手,殷殷问道:“之前听你的意思,似乎二爷并不看重你。那么如今呢?他还那样吗?他可知道老太君的打算?若是知道了,他又会怎样对你?会不会因此对你不满,或者故意刁难于你?” 又叹着气道:“我知道你心气儿高,总觉得你是老太君给他的人,他该高看你一眼才是。偏偏那会儿他跟前有别人,自然看不到你的好。如今却是不同了,不说将来的事,便是当前,你曾跟他共患过难,这情份就不同于旁人。便是他一时待你冷淡了些,你且多忍耐一二,时候长了,总能叫他看到你的好处。何况,我看二爷那人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冷情冷性。之前你不就曾说过,他待那个喜” 三奶奶话音一顿,抬头看看四周,这才压低音量又道:“你不是说,他为了那个喜姝,甚至都敢跟老太太顶嘴吗?可见,只要是被他看进眼里的人,他还是愿意用心去护着的”说到这里,三奶奶不禁一阵感慨,“只可惜如今他人虽醒了,偏偏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个干净,喜姝那丫头也算是白死了。” 说到此处,三奶奶不由又是一顿,忙掩着口道:“竟差点忘了,那府里特意派人来嘱咐老太太和我们,说二爷不记事的毛病以后不许再提呢。”又悄声问着颜欢,“他是真不记事了?” 颜欢点点头,便套用了金妈妈说过的话,道:“我总觉得我们出事的地方有古怪。之前没敢告诉您,其实不仅二爷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这脑子里也经常是清醒一阵糊涂一阵。有些事我能记得,可有些事我就记得没那么清楚了。” 三奶奶却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抚着颜欢的手叫了声“我的儿”,叹道:“你当我真看不出来?不过是怕你伤心,我也没敢跟你提罢了。” 又道,“我听外头有传言,说你们出的那事儿也有古怪呢。说二爷那车早不修晚不修,偏那天拿去修了,这才叫二爷用了先郑夫人常用的那辆车。偏那车之前就曾出过事,听说当年二爷还抱在手上,正好跟夫人同在那辆车上,不过幸好当天他是有惊无险,先夫人倒是因那回受了惊吓,之后一直没调理回来。他们都说,夫人其实也可以算作是因着这件事才死的。所以外头人都说,只怕是那车上有什么邪佞作祟,上一回没能害到二爷,这一回则是变本加厉了。还有人说,不定是那郑夫人想儿子了,才在那车上” 大晚上的说这种鬼祟之事,只会叫人更觉心慌。三奶奶没有把话说完就赶紧掐了话尾。 “这是我今儿特意去相国寺给你求的平安符,”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挂在颜欢的脖子上,又细心地替她掖进衣襟里,小声又道:“你且贴身藏好,别被人发现了。虽说国公爷最是讨厌这种事,可都说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咱也不过有备无患罢了。二爷打小就是个命硬的,如今你跟在他的身边,我只怕你难免又要被他带累到。既然咱没办法避开他,也就只能自个儿万事小心了。” 颜欢听了,忍不住就是一阵连连眨眼。她再想不到,外面竟传着这样的话。于是她赶紧拉着三奶奶又是一阵打听。 只要不再提那邪祟之事,三奶奶倒也知无不言,便道:“不过也有人说,不一定是那车子有问题,那马也有问题。有人说,那个摔断了腿的陈三儿逢人就喊冤,说他亲眼看到有蜜蜂追着那马叮咬,那匹马才发疯的。可如今都快要入冬了,哪来那么多的蜜蜂?” 母女二人嘀嘀咕咕说了有近半个时辰的话,直到门上巡视的婆子们回来,三奶奶这才依依不舍地离了颜欢。 颜欢将三奶奶送出后门,又看着那守在轿子边的小丫鬟平安迎着三奶奶过来,她这才在三奶奶连连挥手的示意下,先行转身回去了。 此时天色早已经黑透了。府里各处也都已经掌起了灯火。颜欢过来时,那隔着各处院落的夹巷内原还没什么变化,等她回去的时候,这里已经挂起了一串串照明用的大红灯笼,使得那幽长的夹巷看上去就像是电影里的布景一般。 这是颜欢头一次一个人在府里晃荡。若换作是个古人,不定还有点害怕这样带着点鬼气森森的长巷。偏颜欢不同,看惯了鬼片的她,倒觉得这挂着大红灯笼的巷道别有一番味道,她甚至有些遗憾,此时手边没个手机相机,不能把这现实世界里难得一见的夜景拍下来作个留念。 她一边慢悠悠地欣赏着这国公府里的夜色,一边还时不时地探头往夹巷两边的角门里张望一下。 那角门里,是被夹巷隔开的各处院落。 颜欢不懂建筑,更不懂北方建筑,也说不清这四合院的一进二进到底该怎么算。以她的理解,她只知道,这荣公府是由三路建筑组成的。中间那一路,据说叫作“正房上院”,除了老爷太太外,就只住着老太太和二爷。东边那一路,住着那几位少爷;西边那一路,则住着两位小姐,另外还附带着一处大花园。 之前她以为,析二爷是跟那宝二爷一样,被老太太娇惯着才跟女孩儿一起养在内院里,后来她才知道,其实二爷那院子并不算是内院,而是中路的正房。 而照着世家的规矩,那中路的正房,一般只有府里当家的主子和长辈,或者是已请封的世子才能居住。虽然二爷身份尊贵,他到底仅只是个小辈,且眼下还没到请封的年纪,原该是不够资格住这中路的主屋。偏老太太像是要借此来证明他的正统地位一般,咬死了非要让他那么住着。老爷一来是倔不过老太太,二来,大概也如金妈妈猜测的那样,一时没有动那废长立幼的心思,也就这么睁一眼闭一眼了。 ——之前在提到康王府六爷的事时,金妈妈曾跟颜欢略提了提当世的承袭制度。颜欢这才知道,原来当朝执行的是“嫡传制”。就是说,那有爵衔的人家,爵位只能传承给嫡出子嗣。如果家里这一代中没有嫡子,那么爵位将要传承给上一代嫡出中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总之,像后世小说里写的那样,过继一个庶子充当嫡子,于当代来说则是一种犯罪行为。 而且,许是古代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的缘故,当朝还有个颜欢从来没听说过的古怪规定:哪怕是皇室为王子公主们请封,也必须是男孩年满十六周岁,女孩年满十三周岁。 二爷林析是腊月里的生辰,如今离可以向朝廷请封世子的年纪还差着两个月。 想着这些信息,颜欢脑洞一开,不禁觉得,那位二爷之所以在这时候出事,未必就真跟什么车啊马的有关,不定跟他将要年满十六周岁有关呢 她正在脑海里编织着一个漫无天际的谋杀故事,不妨忽然就听到前方的黑暗里飘出一个声音,且那声音正提着一个叫她耳熟的名字: “欢颜” 颜欢眨了一下眼才反应过来,那正是她如今的名字。 出于本能,她一猫腰,便钻进了正好就在近旁的一扇角门里。 就听得前方有个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泪意,嘤嘤诉说道:“不是我在二爷面前说她的坏话,实在是我不忍心见二爷就这么被她蒙蔽了。之前二爷就对我说过,嫌她那人虚伪势利,所以才总不爱搭理她。偏偏她又是老太太给的,二爷不好对她怎样,这才容忍了她。因着二爷对她的冷淡,之前她总在背后到处说二爷如何苛责于她,且还专门挑在府里几位爷的面前装委屈,惹得那几位爷都围着她打转。因着她的这个不庄重,二爷还曾罚过她两回。偏如今她借着二爷的病,竟有脸把自己装成是二爷身边最亲近之人,骗得二爷就只信她一个人的话,倒疏远了我们。这还罢了,若从此以后她改了,真心侍奉二爷,我们原也没什么可说的。可今儿有人看到,她借着去老太太那里请安的机会,竟又私下里会了大爷。二爷” 这一声“二爷”,叫的那叫一个柔肠百结。颜欢听了,忍不住就伸手揉了揉耳朵。 只听那人又嘤嘤哭道:“我这一颗心都给了二爷,当初知道二爷出事后,我都有跟着二爷去了的心思。知道您被救回来,又知道老太太把我给了二爷,我原当我们终于可以长长久久在一处了,偏二爷竟忘了我求二爷快些记起我是谁吧,便是二爷不记得您曾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也c也不能就这么忘了我呀!我c我是” 颜欢原正抻着脖子等着听那人报出的名字是不是她所猜的那一个,却不妨忽然从后方晃过来一道光束。她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得身后有人惊呼道:“谁?!谁在那里?!” 颜欢一回头,就只见那边屋角边站着三个婆子。从她们手中提着的灯笼上那黑色的“巡”字上,颜欢便知道,这应该是一队巡夜之人。 她飞快一眨眼,对那三个婆子笑道:“听声音,好像是我们院里的如意姐姐。” ——这语气,听着就像她是跟那几个巡夜婆子一路过来的一样。 而,不等那些巡夜婆子说出什么话来拆了她的台,颜欢便又抢在有人开口前,扭头对着夹巷里的如意自报家门道:“如意姐姐,是你吗?我是欢颜啊!” 她这句话,听着像是向夹巷里的人通报身份,其实真正的用意只是向身后那三个巡夜婆子表明来历罢了。 果然,一听她的名字,那三个婆子明显松懈了下来。 颜欢却并没有等她们过来,而是先一步出了那角门,跑到如意和析斯亦的身边,假装她才刚发现如意的身边还站着个二爷一般,对着析斯亦吃惊笑道:“原来二爷也在。” 她却是不知道,那一直背对着她的如意虽然没发现她,析斯亦可是一直都是面向着她来的方向。所以,其实他一早就看到她了。甚至于,被那如意哭得心烦意乱却又无可奈何的他,在看到她的时候,还曾暗暗惊喜了一下,以为终于遇到了个救星。 却再想不到,颜欢居然如此不义气,眨眼间就躲得不见了人影! 那如意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上欢颜。想着她正说着她的是非,如意顿时一阵不自在。可看看颜欢的神色,以及跟着她过来的那三个婆子神色都很正常,再想着刚才欢颜的那些话,她便又放了心,以为没人听到她刚才的话。 不过,她还是试探着问了声:“欢颜妹妹怎么在这里?” 颜欢笑道:“刚才后门上来传话,说是我家里给我送了点东西,我去拿东西的。”她举了举手里三奶奶刚塞给她的那个包袱,又问着如意道:“姐姐和二爷怎么也走到这里来了?” 如意勉强笑了笑。她跟二爷之所以会摆脱众人出现在这里,自是她故意设计的。只是这些话自然不可能告诉“欢颜”,便道:“二爷刚用完晚膳,消食呢。” 那三个巡夜的婆子听见,却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接话的话题,因笑道:“便是消食,去花园里不好吗?这夹巷里有什么好晃的。” 如意的神情顿时就是一僵。 颜欢却善解人意地替她解围道:“怕是因为这里靠我们那院子近吧,姐姐应该是担心晚了各处要关门落锁不方便,所以才选了这里。” 如意没料到她会替她解围,不禁愣了愣,僵着个笑容道:“还真叫你猜对了” 因怕二爷开口拆穿她的谎言,她一边说一边偷眼看向二爷。 便只见二爷紧拧着眉头,一双带着凌厉的眼,正牢牢盯在欢颜的身上。 顿时,如意心头一阵窃喜——看样子,二爷终究还是信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析斯亦的试探 第二十四章·析斯亦的试探 颜欢在自己屋里洗漱完毕,刚一进析斯亦的起居室,就看到金妈妈手里托着个托盘站在起居室门口。 见她进来,金妈妈便凑过来小声道:“二爷又闹性子了,不肯上药呢。如今这屋里也只有你能劝得动他,去吧。”说着,她把托盘塞进颜欢的手中。 颜欢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托盘里放着一瓶药酒——正是前两天太医院擅长骨科的太医来给二爷看诊时留下的。 因为知道析斯亦那伤没什么,所以颜欢笑道:“太医也说了,二爷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药擦不擦都没什么要紧。” 金妈妈顿时责备地横她一眼,又凑到她的耳旁小声道:“傻丫头!要不要紧的有什么要紧?!这是你对二爷的一片心!”说着,又冲颜欢飞了飞眼,回手就把她推进了内室,且还贴心地替她关上了内室的门。 于是,颜欢便明白到,金妈妈应该也是知道老太君打算的,这是在提前拍那将来姨奶奶的马屁呢。 当然,就三奶奶所说的那个情况,颜欢怀疑,这府里大概也就只剩下这会儿正坐在床上看书的析斯亦是不知情的了。 想着他一直以来对她的感观,颜欢心里默默一撇嘴,便决定假装她也不知情,省得叫他听说后又拿那种眼神来看她。 颜欢这里刚一进来,正靠着床头在看书的析斯亦就抬头看向她。 见她手里托着个眼熟的托盘,他不由一拧眉,道:“我说了,我不擦。” 颜欢不由又是默默一撇嘴,心道:我也没打算替你擦!偏她脸上一丝不显,只扭头冲着析斯亦笑了笑,便端着那托盘走到条案边,把那托盘往条案上一放,然后转身面向析斯亦。 这会儿析斯亦正靠在迎枕上,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他的肩上,却是衬得他那肤色愈加地白皙,眉眼也愈加地深浓。 他这美姿色,惹得颜欢在心里默默吹了声口哨,原还想装着个媚态问一问他在看什么书来着,恰于抬头间,跟他那一瞬不瞬的幽深眼眸对上。顿时,颜欢心头一跳,仿佛受到了某种莫名威胁一般,她只觉得后背无来由地一寒。 于是她一眨眼,飞快收回原本的媚笑,换上一张职业化的笑脸,问着他道:“您还打算再看一会儿书吗?要不要我现在就把帘子放下来?” 因如今这卧室里睡了两个人,一向注重隐私的析斯亦便叫人在那雕花落地罩前又加了一道卷帘。等晚间就寝时,只要把这道卷帘一放,一间卧室也就被分隔成了互不相扰的内外两个空间。 颜欢问完了话后,便站在那里等着析斯亦的回答。偏析斯亦还是没有出声,只依旧那么沉默地看着她。 和惜字如金的析斯亦不同,颜欢最是忍受不了这种“空气突然的安静”。于是她干笑一声,接着又道:“这灯可不比电灯,看书容易伤眼。而且时候也不早了,我看您还是早点休息吧。” 说着,也不管析斯亦同意不同意,她便过去把那道卷帘放了下来。 因为析斯亦对幽闭的空间有心理障碍,所以他特意选了一道可透光的竹制卷帘。只是,叫他没想到的是,他以为这道竹帘足以保护他和颜欢二人的隐私了。可事实上,等挂起竹帘后他才发现,这竹蔑编制的竹帘竟跟那百叶窗有着一样的功效——就是说,从正常的角度看去,他俩确实是看不到彼此。可当他躺在床上时,那竹帘几乎就跟没有一样,令他能够清晰地看清她在外面的一举一动。偏睡在榻上的她,依旧还是看不到他 当然,发现这个秘密后,总被颜欢于下意识里认为是个君子的析斯亦,却并没有打算君子地把这个秘密告诉颜欢。 所以,当颜欢放下竹帘后,自以为她已经安全了,却并不知道,其实析斯亦在帘后依旧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在打量。 当如意向他告密,说着之前的那个欢颜如何如何时,却是不由就令析斯亦想起了出事之前,他对颜欢的印象。 之前的颜欢,在他的印象里,也跟如意所形容的那个欢颜一样,是个轻浮浅薄又势利的女人。而自他俩出事后,他却意外地于她那轻浮浅薄的表相背后,看到了另一个不一样的她。偏偏此人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后,析斯亦却又发现,似乎黑暗里的那个她才是她的假相般,她又变成了之前那个令他看不顺眼的c势利圆滑,且永远把利益放在第一位的小人颜欢。 然而,也许是那黑暗中无声的温柔,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以至于当他看到她没有选择帮他,反而选择了避开麻烦后,他心里竟升起一种被背叛般的怒意。直到冷静下来细一思索,他才觉得,自己那股怒气全无理由。因为他早知道,那才是她一向的风格。 可偏偏看着眼前这个重又恢复冷漠自私的女人,他却又总有一种感觉,似乎眼前的这个他所熟悉的颜欢,才是她刻意表演出来的,那个曾于黑暗中一闪而没的她,其实才是真正的她 他还记得,在黑暗中时,她是如何的嬉笑怒骂,如何嘲弄着他又自我嘲弄。那时候的她,就叫他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似乎是她并不喜欢她于无意中流露出的那一部分自我,而且她也害怕他会注意到那样的她,所以她才一边做着体贴的事,一边又故意以刻薄的语言去刺激他。 曾研究过心理学的析斯亦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一个明明可以很可爱的女人,总故意隐藏起她美好的一面,只愿意让人看到她冷硬虚伪的那一面。 看着跪在榻上整理着被褥的颜欢,析斯亦忽然道:“其实你早看到我们了吧。” 颜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夹巷里的那一幕。她眨了一下眼,回头看着竹帘的方向笑道:“什么?” 析斯亦的眉微微挑起,道:“我一直面向着你来的那个方向。” 就是说,他一早就看到她了 颜欢又眨巴了一下眼,念头在继续伪装和诚实回答间来回打了个转,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便再次抬着一张笑脸道:“您可不能怪我,那种瓜田李下,如果我真跳出去,大家可就要都尴尬了。”顿了顿,她又加了句,“何况,她说的又不是我。” 析斯亦习惯性地微眯起眼,低头从眉骨下方看着她的背影道:“我倒觉得,那个欢颜跟你挺像。” 便是有竹帘的遮挡,他依旧注意到,颜欢的身体略僵了僵。于是他的眉不由又抬了抬。 而,颜欢却在略僵硬了一下后,就背对着他耸了耸肩,笑着道了声:“也许吧。” 那漫不经心的语调,不由就令析斯亦的眉又是一挑。 颜欢则掀开被子钻进了被窝,假意打着哈欠道:“不早了,我先睡了。晚安。”说着,她转身吹熄窗台上的灯,便躺回被窝里不动了。 竹帘后的析斯亦则盯着榻上那隐约的人影沉默了一阵,忽然问道:“之前你说过,其实回家也没人在等你。那你为什么还急着要回去?” 回答他的,是外间的一片静默。 她的装睡,立时便叫析斯亦更加确定了,她的个人私事正是她最不愿意叫人触及的禁忌之处。 而在二人出事之前,可以说,析斯亦对颜欢的个人情况几乎是一无所知。直到她于黑暗中自己爆料,他才知道,她来自一个破碎的家庭。而在这之前,即便他早就发现了,她在工作中的表现和她平常给人的印象完全不符,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探究个为什么。直到这会儿 一直以来,析斯亦就对人类复杂的心理反应很感兴趣。而她那样的矛盾表现,不禁叫他觉得,她之所以会生成这样一种表里不一的性情,根源应该就藏在那些她不愿意让人知道的过往里 又盯着帘外那道模糊的人影挑了挑眉,析斯亦这才扭头吹熄了床头的灯。 不得不说,她越是这样隐藏起那个真实的自己,倒反而叫他对她越生了好奇之心。不过,他想,一个如此擅长伪装且也习惯了伪装的人,想要打破她的心理防卫壁垒,只怕比徒手撬开牡蛎壳还要更难一些。 但他一向喜欢具有挑战性的工作。 隔着帐帘又看了一眼黑暗中的“同居者”,析斯亦翻了个身,便闭上了眼。 ——他却是不知道,其实颜欢也一直在暗暗拿牡蛎这种动物在比喻着他。 直到听着竹帘那边的窸窣声响渐趋平静,装睡的颜欢才缓缓睁开眼。看着月光透过窗棂在墙上投下的阴影,她默默眨了眨眼,心头飘过一阵迷茫。 是啊,回去也没人等她,她干嘛急着要回去 ·· 次日一早,有婆子来报,说是老爷要见二爷。 这消息,顿令二爷院里一阵鸡飞狗跳。 一院之隔的老太太听说后,便如那书中的贾母一般,派方老嬷嬷过来安抚着析斯亦,道:“二爷只管去,有老太太在呢,老爷不敢拿你如何。”说着,便钦点了一批精干的奴仆护送二爷去外书房见老爷。 而显然,在老太太眼里,颜欢和如意都属于精干之才,所以二人都被钦点了,随着二爷一同去外书房见老爷。 倒是方老嬷嬷,大概是考虑到不好叫老爷看到老太太如此大张旗鼓地替二爷撑腰,便只把二爷一行人送到二门上,她且就在垂花门下等着,并没有跟颜欢她们同行。 而,虽然方老嬷嬷没有同行,看着二爷被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过来,老爷还是生气了,骂着二爷“终究有一天废在后宅里”,又道:“如今你病也好了,再给你歇上一天,明儿起,给我老老实实去族学里上学!” 和如意一同被拦在书房门外的颜欢听了,心里不禁又暗吃了一惊。 那个不是林家孩子的大爷进了太学,三爷进了京城有名的一家书院,偏偏作为继承人的二爷林析却仅只是在族学里就读——以颜欢对当世的理解,那太学差不多就相当于是后世的国立学院一般;那家书院差不多相当于是贵族化的私立学院;至于族学,便是林家的族学不像贾家那么混乱,只鉴于林家不是书香门第,也能知道,这族学里的含金量有多少了。 一个继承人的教育问题,居然如此不受重视颜欢不禁想,即便这位国公爷此时还没有换个继承人的想法,只冲着这趋势,怕也不远了。 老爷在书房里训了二爷半晌,偏那析斯亦早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脾气倔强的析二爷了,只跟没带耳朵一般,垂眼任由老爷在那里教子。 他这看似恭顺的态度,不禁叫老爷一阵诧异。再想着他这一回也算是吃了大苦头了,便以为二爷是真个儿得了教训,国公爷忽然间又有些心软了,于是止了喝斥,道:“之前外院里伺候你的那些人都只知道讨好于你,才惯得你如此肆意妄为。如今我和老太太太太商量了,全都给你换过一遍,这里头有老太太和太太给你的人,也有我给你的。这些人可再不会像之前那些人那样惯着你。你且小心了,再叫我听到你有什么不是,直接拿家法问你话!” 话毕,老爷便冲着门外喝了声:“顾六!” 原跟颜欢等一同站在廊下的一个大汉忽地暴喝了一声:“在!” 直把颜欢等人都吓了一跳,不由都扭头看向那个大汉。 却只见,那是一个年纪在四旬左右的汉子,身材几乎是如今的颜欢两倍那么粗,生得浓眉大眼,一口钢丝般直硬的虬髯,看着简直像是那刚从戏台上下来的张飞一般。 那顾六踩着重重的步伐进到书房里,颜欢便隔着门听到国公爷对析斯亦道:“这是我给你的长随,原是我的亲随。以后你出门的事就都归他总管了。”又指着外间没叫进去那几人道:“这些人原都是我的护卫,我把他们给你,是要护你安全的意思,却不是叫你带出去逞威风的。若是叫我听说你带着他们去胡作非为,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又回头嘱咐着那顾六和众人:“二爷若有什么不是,你们只管管严了他,不用把他当个主子跟他客气!” 那顾六抬头看看析斯亦,便低头一抱拳,瓮声瓮气地应了声“是”。 便是这顾六的声音里没有透露出任何情绪,且一张胡子拉茬的脸上也几乎看不到五官,析斯亦依旧还是敏锐地感觉到,此人对他虽没什么恶意,可明显也没有多少好感。 他不由暗暗皱了皱眉。 只听国公爷又道:“老太太和太太那里还给你配了几个小厮,一会叫顾六带你去认认人。”话毕,便挥手把析斯亦赶了出去。 只是,析斯亦才刚退到门边上,老爷忽然想起什么,又把他叫了回来,道:“昨儿你诚三伯过来的时候,跟你说什么了?” 析斯亦心里一阵疑惑,摇头道:“就一些问候的话。” 老爷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又道:“才刚你大爷爷递话进来,说你如今看着已经大好了,他想亲眼瞧一瞧你,叫你明儿一早过府去陪他吃早茶。”顿了一顿,他看着他又道:“我答应了。” 析斯亦不禁被他那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得心头疑惑更深,只脸上一丝儿不显,依着那新学的规矩,向着老爷弯腰行了一礼。 大概是因为析斯亦的脸上实在看不出个究竟,老爷很快就收回了那种探究的眼神,对析斯亦又道:“你大爷爷身体不好,去了只略坐一坐就赶紧回来,别叫你大爷爷为你操心。回来的时候你顺便再去一趟族学里,给先生请个安,就说我的话,最近先放下其他课业,叫他多给你布置些诗词歌赋上的功课。你自个儿也在这上头用点心,休要再像上一回那样,在王家文会上给我丢人现眼!” 话毕,他冲着析斯亦又是一挥手,再次将他赶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仅剩的少女心 第二十五章·仅剩的少女心 其实,跟着析斯亦从二门里出来后,颜欢就一直怀着一种恶趣味,等着析斯亦叫国公爷一声“爹”。 可遗憾的是,似乎析二爷那沉默寡言的人设已经深入人心了,竟叫她没能如愿听到这一声“爹”。甚至连国公爷都没有注意到,析斯亦自始至终就没开口叫过他。 不过,很快她就遗憾地发现,她想听析斯亦叫人一声“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知为什么,府里的几位爷和姑娘都叫国公爷“老爷”,叫太太“太太”。包括太太亲生的四爷在内,居然没有一人会当众叫他们“爹”和“娘” 等析斯亦从老爷的书房里出来后,顾六就把他带到了析二爷在外院的书房里。 那里,早有几个小厮和长随在候着了。 直到这时,颜欢才明白到,虽说这个时代里要求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显然,作为丫鬟,她们这些“职业女性”在世人眼里是没有性别的。只要主子有令,她们就什么地方都能去。 当颜欢一行人侍候着二爷来到他那位于外院的书房里,一进门,便只见小院中果然站着两个已成年的男子和四个未成年的童子。 而虽然老爷那里说起来,这些人都是老太太和太太给二爷挑的,因老太太看太太不顺眼,太太怕惹了是非,一向对二爷的事不沾手,所以,其实这些人都是老太太给的。 那两个成年的,是老太太给二爷预备下的长随。那四个童子,则就是小厮了。而,直到其中一个童子总拿眼偷偷瞟向颜欢,颜欢才注意到,那孩子她居然认得——正是欢颜的堂弟,赖二家的三小子,长青。 见她看过来,长青便飞快地冲着颜欢一挤眼,不等有人注意到,他已经又飞快地垂了眼。 他二人这里虽然只这么对了个眼,却不料,依旧还是叫那耳聪目明的析斯亦给逮了个正着。 话说颜欢在赖家时,因赖家这一代的男孩儿都在府里当差,没事轻易不好回家,所以她和那些堂兄弟们仅只见过几面。只这个长青堂弟不同。一来因为他长得好,叫“颜控”颜欢一下子就记住了他的小模样;二来,也因他在老爷的外书房里当差,且他年纪小,活计不多,总三不五时地溜回家去,所以,他倒是几个兄弟中和颜欢见面次数最多的一个。 如今看来,应该是老爷把他给了二爷。 果然,顾六介绍起来,颜欢才知道,长青和另一个名叫长虹的童子,果然都是老爷专门从自己的书房里拨出来给二爷的。另外两个则是老太太刚从府里世仆中挑上来的。因在家的贱名在府里不能用,所以这二人还得请二爷赐名。 析斯亦斜眼看向颜欢,见她还在跟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小男孩眉来眼去,便开口问着她道:“你有什么想法?” 颜欢:“” 这种事怎么着也没她这么个小丫鬟开口的份儿吧? 所以她颇无辜地冲着析斯亦一阵眨眼。 析斯亦也知道自己这话问得有点无厘头。只是,她看向那个漂亮男孩的眼,莫名就叫他联想起之前,她也是这样总爱找理由往公司里那些长得好看的男生面前凑。所以,哪怕这会儿她看的仅只是个十三四岁尚未成年的小男生,她这行为依旧叫他觉得一阵碍眼。所以他才会突然有此一问。 那顾六见析斯亦居然会问一个丫鬟的意见,心里顿时皱了眉,便上前来阻拦道:“这是老太太特特给二爷挑的人,该二爷亲自赐名才是对老太太的尊重。” 这略僵硬的语气,不禁叫析斯亦淡淡横他一眼。略顿了一顿,他道:“那就顺着长青长虹的名字,一个叫长安,一个叫长乐吧。” 那得了赐名的二人忙上前来磕头谢恩。析斯亦不习惯这一套,便挥手命他们站了起来。 许是老太太在内院里不放心,此时恰好派了个婆子过来看动静。见二爷从老爷那里出来了,那婆子便笑道:“二爷赶紧去老太太那里一趟吧,也好叫老太太放心。” 那顾六听了,却是不由又以一种看纨绔的眼神看了析斯亦一眼。 颜欢瞧见,顿时在心里默默道了声:该!叫你总用那种眼神看我! 析斯亦感觉到她眼神里的恶意,便又看了她一眼,这才带着那一行丫鬟婆子,以及那四个依年纪尚可以自由进出内宅的小子们回去给老太太请安。 进了二门后,如意忽然快走几步,凑到析斯亦的身边,对他低声笑道:“因我有一阵子没回家了,倒是不知道,我弟弟竟也被挑到二爷身边来了呢。” 析斯亦不禁一挑眉。 如意便含笑又道:“二爷赐名长乐的那个,就是我弟弟。倒是巧了,我原都不知道他被挑进来当了差,如今竟还和我一样,正好拨给了二爷。”顿了一顿,她偷眼看看析斯亦,小小声儿地道了句:“真是有缘呢” 她含情脉脉地看向析斯亦,析斯亦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 如意黯了黯,便识相地退了下去。 等到了老太太那里,听着老太太说起给他的那几个人的来历,析斯亦才知道,原来这些人竟个个有来头。除了老爷给的顾六和那些护卫原是家中会武的家丁外,老太太给的两个年长的长随,都是老太太陪房家的儿子。那四个小厮,却是除了同样出自老太太陪房家里第三代的长乐和长青外,那个被赐名长安的,也是一样的身份,恰正是那方老嬷嬷的孙儿。唯有从老爷书房拨过来的长虹和众人不同,是府里丁大管家的亲侄儿 在听说那个总跟颜欢眉来眼去的孩子是欢颜的堂弟时,析斯亦不由就瞥了颜欢一眼,显然是有些怪她没有像如意那样对他知无不言。 如意注意到他那一瞥后,便也带着些许得意偷偷瞥向颜欢。 颜欢则装作什么都没注意到的模样,垂手老老实实地缩在金妈妈的身后,生怕被老太太看到她之后,点名叫她来伺候他们祖孙俩用膳。 也幸亏老太太这里不缺人手,两位主子开动后,颜欢便退下去和其他下人们一处用了午饭,倒也没再经历那种“你吃我看着”的不甘。 在老太太那里用完午膳,析斯亦领着颜欢等人回到自己院中,又命颜欢替他倒茶,他则转身进了书房。 等颜欢端着茶盘进到书房里,一抬头,就只见析斯亦坐在书案后的宽椅里,头枕着椅背,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显然是在想着老太太和老爷给他的这些人。 颜欢安静地走过去,把茶盏往他面前轻轻一放,刚要转身离开,就听得析斯亦问道:“你怎么想?” 颜欢回头,只见析斯亦已经直起腰背,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此时,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恰在油漆得光可鉴人的案头处留下一抹斑驳的光影。那光影倒映在他习惯性微微眯起的眼眸中,令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盯着猎物的鹰一般。 他那样的眼神,每每总让颜欢生出一种仿佛被人无声刺探着般的不安全感。 所以她一如往常地装作思考状,略避了避他的眼,然后又以一种故意的直爽,直直看进他的眼里,道:“也许是因为这次出的事,才叫那国公爷给您配了这些护卫吧。” 析斯亦不禁微一挑眉。他早就发现了,哪怕他这样莫名发问,颜欢也总能跟上他的思路。 偏这一次,明明她答对了,他却故意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颜欢不由诧异看向他。 他那略显凌厉的视线没能叫她看出个究竟,倒又叫她产生一种仿佛被刺探着般的不安全感。 于是她下意识地又避了避他的眼,却在意识到自己这退避的动作后,又故作俏皮地歪头,直直看着他的眼笑道:“是说您这里‘人才济济’吗?” 她那直直看向他的眼,不禁令析斯亦的眉又微动了动。 其实他一早就发现了,颜欢似乎并不喜欢跟人直接对上眼。偏偏为了不显心虚,她总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就更加变本加厉地故意跟人对上眼——这代表着她的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析斯亦很想知道。 看着她那双圆圆的猫眼,析斯亦将手肘搁在书案的边沿处,抬手以拳抵着唇,挑着眉梢道:“你说说。” 颜欢认为,这些事跟她个人无关,跟他俩回家的事更无关,所以她是真心不想为他的个人私事出谋划策。她笑道:“我也说不好。您现在的身份是二爷,这府里未来的主人,大概那些人都想巴结您吧。” 她偷眼看向析斯亦,却只见析斯亦不满地拧着眉头。于是她心里一阵暗恼,脸上却依旧堆着笑,道:“我真说不好,您也知道,我看问题都只爱看个表面。” 这却是暗讽着前两天他嘲她的话了。 析斯亦则是一挑眉梢,“也许该说你是不愿意为了跟你无关的事费脑筋。” 颜欢本能想要狡辩,可一抬头,那明明已经到了嘴边的词儿,却在接触到他的眼眸后,忽然就那么卡在了喉咙里。 析斯亦的话虽是一针见血,可他此时看向她的眼神,却不是她所以为的那种讥嘲和鄙夷,而是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c带着些许的探究和好奇的眼神。以及一些无法解释的c令她于忽然间不想再对他说谎的陌生成分。 略顿了一顿,她才带着三分真情七分假意的“诚意”,直直看着他的眼道:“我是真不知道我该怎么想。直到现在,我都没多少现实感,总觉得一眨眼我们就能回去,所以我不想在这些跟回去无关的事上多浪费精力,就想着该怎么才能找到回去的办法”想到昨晚他问的话,她叹了口气,又道:“就算那边其实也没人等我,但至少那边是我熟悉的世界。” 又顿了顿,她实在想不明白析斯亦那眼神的变化代表着什么意思,出于安全考量,便把她原打算隐瞒的,那些有关发疯的马匹和闹鬼的车的传闻透露了一些给析斯亦,“结合今天老爷给你安排的护卫,我想,也许那件事背后真有什么隐情吧。”她道。 析斯亦则以手抵着唇,就那么从眉下沉默看着她。 而,就如他所了解的那个她,颜欢越是心虚,就越是直勾勾地凝视着他的眼,就好像她多理直气壮一般。 半晌,他才看着她悠悠开口道:“确实是有些隐情” 他这才把他“昏迷”期间,老太太和老爷之间的争执告诉了她,道:“显然,他们都知道,这件事不是单纯的意外事故。” 头一次听说如此重要的消息,颜欢不由就眨巴了好几下眼。想着她对他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居然从一开始就隐瞒了她这么重要的信息,她忍不住就气愤地叫了一声:“哈?!” 她原正站在他的椅子旁边,这般低喝着猛地冲他一转身,倒把那坐在椅子里全然没个防备的析斯亦吓了一跳,不由侧身往旁避了避。 而他这往旁避去的动作,在颜欢看来,就几乎等于是他心虚了一般。于是,一向习惯于打蛇随棒的她,立时就改守势为攻势,气势汹汹地将两只手往面前那椅子的扶手上一撑,压着声音冲析斯亦怒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她的靠近,不由又令析斯亦本能地往后撤了撤身子,挑着眉梢看着她道:“你也没有把你知道的事全都告诉我。” 想着她隐瞒的那些事,颜欢心虚地一眨眼。她刚要开口狡辩,就听析斯亦又道:“你不信任我。” 颜欢不由冲着他又是一眨眼。 “就像我也不信任你一样。”析斯亦接着道。 颜欢又眨了两下眼。 “不过,”析斯亦看着她微微一翘唇角,“这应该也不能怪你,因为我也没表现出我有什么值得你信任的地方。但从现在开始,我希望你能试着学会信任我,我也会学着信任你。毕竟,我俩现在在同一战壕里。” 颜欢的眼忍不住一阵抽筋似地乱眨。 析斯亦唇边的笑意,便这么随着她的眨眼,慢慢染进眼眸深处。“再眨下去,”他笑道,“你的眼就真该要抽筋了。” 顿时,颜欢的眼不忽闪了。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她正隔着那座椅扶手压在他的鼻尖前方。而他为了避开她的脸,则微微往后仰着身体便是这里没有镜子,颜欢也能想像得到,他俩此刻的造型有多暧昧。 析斯亦是个极端讲究个人隐私的人,任何人未经允许靠近他一米以内,都会遭遇他那杀伤力十足的冰冷眼刀。之前颜欢就总爱踩着他的这条禁忌戏弄于他。以往遭遇她这样的调一戏,他的反应都是以冷硬的表情警告她,她已经快要碰触到他的底线了。偏偏这一回,他虽然也同样往后避着她,可脸上却意外地带着笑,且还反过来拿话调侃她 这一反常态的情况,不禁令颜欢不适应地又眨了两下眼。 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她想,这应该是他应对她戏弄的新招数。于是,她脑海里念头飞快一转,便维持着当前的暧昧姿势,脸上则摆出之前总能令析斯亦不悦皱眉的媚笑,故意又往他的鼻尖前凑了凑,挑着眉梢笑道:“谁说我不信任您了?明明是您不信任我在先” 见她逼过来,析斯亦果然习惯性地又往后避去。而当他注意到颜欢眸中闪过的得意之色后,便立时强行止住了自己那躲避的动作,就那么放任她闯进他的心理安全距离之内,学着她的模样也挑起眉梢,道:“你说得对,所以我打算改正。不过,你也从来没有信任过我。如果你对我还有那么一点点信任,现在应该已经来跟我谈条件了。” 颜欢不明白地一眨眼。 析斯亦道:“依着你的个性,你肯定早就考虑过,如果我们回不去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我也替你考虑过,如果真是那样,于你来说,最大的麻烦就是你的奴籍身份。而你得回人身自由最快捷的方法,就是来找我。可你从头到尾都没跟我提过这件事。所以我想,一来大概是因为你觉得,这应该算是你最大的软肋,你怕我得知这一点后,会拿住你的软肋威胁你。二来,我想,这也是你故意隐瞒一些消息不告诉我的原因。因为你早打算好,万一我们真回不去,你要拿这些跟‘我’有关的信息,跟我来个利益交换。” 颜欢:“” 不得不说,析斯亦把她心里暗藏着的所有小九九都给捅了出来。 就如他所说,虽然她总说他那人是“君子可欺”,可其实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她那最后的保障寄托在析斯亦的君子品行上。于她来说,与其相信他的品行,倒不如相信利益交换来得更为可靠。 所以,其实她并不是对“析二爷”个人的事情不关心,而是即便她收集到了相关信息,她也出于私心一直默默地藏着掖着。因为她知道,只有在他们都回不去的情况下,这些信息才能在析斯亦那里卖个好价钱,也才能成为她跟析斯亦交易时的重要筹码。 只是,虽然她盘算得不错,可析斯亦也不是个蠢人。她能想到的,他也一早就想到了。 而对于这个情况,其实颜欢也早想到过,只是她抱着侥幸心理,希望他想不到罢了。 所以,即便如今被他揭穿底牌,颜欢也只于心里略尴尬了一下,脸上依旧堆着个若无其事的笑,道:“您得原谅我,我这人天生就没什么安全感,不得不替自己留点后路。” 而,叫她没想到的是,往常总被她这无赖模样给气到的析斯亦,这一回看着竟一点都不生气的模样,且还出人意料地又冲她弯了弯唇角,注视着她的眼眸道:“所以我才建议我们各自放下心防,都试着多相信对方一点。” 他微笑时,唇角微微抿起,使上下唇线相交处的那个小小凹陷变得更深了些。 看着那个小小凹陷,颜欢的心跳莫名就乱了一拍。于忽然间,她发现,一个面部线条冷硬之人微笑起来,那感觉简直就像是阴天里突然看到穿越云层的一缕阳光般,叫人有种难以形容的心动。 看着他这难得的微笑,颜欢不禁一阵小小的恍惚,直到她的眼,对上他的眼 而虽然他在微笑着,颜欢依旧还是从b一ss眼底看到一抹隐约的审视。顿时,她一眨眼,于瞬间恢复了警觉。 而,她看向他眼眸的那一眨眼,却是勾得析斯亦的指尖一痒。于心念一动间,他抬手碰了碰她那总忽闪着的睫毛。 这个动作,不仅令颜欢吓了一跳,也叫析斯亦暗暗吃了一惊。 他很少有这种随性而为的时刻。可此时他却于忽然间发现,这种不在计划内的随性而为,其实也别有一种趣味。 看到颜欢本能往后退开,他便微微一哂,打算就势也坐直身体。 而,那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的颜欢,在本能往后一缩后,忽然反应过来,如果她此时后退,就等于是向他示了弱。于是她又忽然往前一凑,却是就这么着,险些和那正打算坐直身体的析斯亦撞在一处。 于刹那间,二人的鼻尖仅只隔了不到半公分的距离。 二人同时一怔,看着那咫尺距离外的人影都有些散了眼神。 析斯亦没有动作,仅悄悄握紧了座椅的扶手。 颜欢则看着他飞快地忽闪了两下眼睫,然后猛地往后撤去。 她一回身,拿起不久前刚刚放下的那只茶盏,背对着析斯亦道:“茶凉了,我给你重新换一盏去。” 话毕,也不管析斯亦此时是个什么表情,有生以来头一次,她略有些狼狈地从析斯亦面前逃开了。 所以,她没看到,在她身后,析斯亦缓缓抬起手,以拳背遮在唇鼻间。原本看着像是白玉雕就的两只耳朵,竟不知于何时变成了两枚红玛瑙 ·· 退出书房后,颜欢端着那茶盏,站在书房门口处一阵发呆。 半晌,她才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莫名发着烫的脸颊。 不知为什么,刚才他俩差点撞在一处时,感觉到他的呼吸扑在她的唇上,她竟一阵莫名的心慌气短 而要说起来,上一回的“撞车”,明明要比这一回更为惨烈——要知道,当时她的唇可是实实在在碰到了他的唇上——可于她来说,碰到他唇的感觉,竟不比亲了一根电线杆有多大的区别。 反而是这一回,仅仅只是他的呼吸扑在她的唇上,竟令她内心里的某处,意外酥麻了一下。 这陌生的酥麻,莫名就令她一阵耳热心跳。 颜欢眨了一会儿的眼才反应过来,当时她的反应,应该是 害羞了! 这种很久没有过的感觉,不禁令颜欢冲着自己摇头笑了笑。她以为她早已经脸老皮厚到不知道什么叫做害羞和羞涩了,却再想不到,原来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里,居然还藏着那么一点未死的少女之心呢! 也幸亏依着析斯亦的新指令,只要他不招唤,屋里是不会留人的。所以,她这一时的窘状,倒也没被人看到。 她正庆幸着,忽然就听到庭院里一阵人声。探头出去一看,却原来是金妈妈在指挥着人从那收东西的厢房里把冬天要用的物件翻出来。 金妈妈笑道:“没几天可就要立冬了,趁着这两天天气好,先把冬天的东西收拾出来晒上一晒,到时候也好换用。” 颜欢不由抬头看了看天。 她记得她和析斯亦出车祸时正是春天,可这里竟已经是冬天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赶在下第一场雪之前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信任是有价的 第二十六章·信任是有价的 便如前一天里金妈妈说过的那样,到了下午的时候,果然有康王府的婆子奉着老太妃之命来看望“病愈”的二爷了。 从婆子那里,析斯亦得知,六爷赵纯依旧被他父亲康王关着禁闭。在那婆子(其实是老太妃)的暗示下,析斯亦给那位六爷写了张拜帖,询问六爷什么时候有空,他好去王府拜访。 等那婆子走了之后,金妈妈背着人对颜欢一阵叹息,道:“老太妃应该是想利用二爷的拜访让王爷把六爷放出来,只怕”她摇了摇头。 而,居然真如金妈妈所猜的那样,到了晚间,六爷于回帖中声称他“身染微恙”,一时半刻不方便见客——显然是王爷没肯点头放人。 康王府的六爷拒了析二爷的拜帖,长房大老太爷那里倒给二爷下了张帖子,请二爷于第二天一早去后街的东府里陪他吃早茶。 老太太知道后,很有些不乐意。可因为这是老爷一早就答应了的事,她也不好阻止,便拉着析斯亦一阵殷殷嘱咐,道:“他虽是你大爷爷,可他心里未必就真把你当他的孙辈看。若是他说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你只管避着就好,别跟他硬顶,也别把他那些话往心里放。你只当你是去尽孝道的,只略坐一坐我就让人接你回来。” 这番话,说得析斯亦心头的疑惑不禁更深了。旁听着的颜欢则对那长房的事更好奇了。 晚间,趁着二爷沐浴的时候,老太太那里命人把颜欢和如意都叫了过去,嘱咐她二人,明天不管是谁跟着二爷出门,都得好生伺候了。回来后,她们要把长房老太爷跟二爷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通通都报给老太太知道,中间不许有一点遗漏。 等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如意拿眼角瞟了瞟颜欢,对她笑道:“明儿大概又是你跟着二爷出门吧。” 颜欢知道,再这样下去,她得成为如意的眼中钉了,便对如意笑道:“最好别点我。”又道,“不瞒姐姐说,其实我原本还想着,趁着明天二爷不在,我正好请假回家一趟。这眼看着就要换季了,我要回家拿点衣裳呢。” 如意的眼亮了亮,那笑容里顿时减了几分虚假,道:“就怕二爷不允你的假。” 颜欢便过去亲热地挽了她的胳膊,撒娇般对她歪头笑道:“那就得靠姐姐帮我多说两句好话了。” 如意低头看看她,装作亲昵的模样伸手一戳她的额头,笑骂道:“你这小蹄子,惯会作怪。明知道二爷最疼你,有什么不能答应你的?你倒在我这里拿腔拿调起来。” 一个“疼”字,不禁令颜欢一阵牙疼。显然,如意也是知道老太太已经暗许了她一个前程的事,这是在暗讽着她呢。 颜欢虽听出了这层意思,却实在不愿意为了析斯亦跟“同事”争风吃醋,便装作没听出来的模样,缠着如意的胳膊苦笑道:“你还打趣我,我可烦恼着呢!明明我跟你一样是一等的大丫鬟,可你看二爷,总把我当个端茶倒水的小丫鬟使唤着。他对我要是有对你一半的敬重,我也就知足了。” 如意自然不会蠢到真信了“欢颜”的话,可颜欢这里都已经摆足了不愿意跟她争锋的姿态,她也不好再怎么咄咄逼人,便只得顺着颜欢的作势,和她扮起“姐儿俩好”来。 她俩这般手挽手地回到院中,恰看到刚刚沐浴完毕的析斯亦从浴室里出来。 析斯亦的眼不由就在她二人牵在一处的手上掸过,然后冲着颜欢一抬下巴,道了声:“跟我来。” 顿时,颜欢感觉到,如意那被她挽着的手臂僵了僵。她便知道,她那点水磨功夫算是白做了,心里不由默默一叹,却也只得跟着析斯亦进了内室。 跟在析斯亦身后进到起居室里,颜欢那抱怨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只见析斯亦甩手把原本顶在头上的毛巾扔给她,他则于罗汉榻边坐下,不耐烦地扯着那头凌乱的长发道:“你帮我擦擦这头发。”又道,“现在才知道,你们女人留长头发有多麻烦。” 颜欢不由就是一阵眨眼。 前两天伺候他入浴时,他还一副当她是偷窥狂的模样呢!偏偏这会儿居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竟让她替他擦头发 是因为下午时的那段话吗? 颜欢不禁冲着析斯亦又是一阵眨眼。 直到析斯亦皱眉扭头看向她,她才收起疑惑,拿着毛巾走到那张罗汉榻前,一边替他擦着头发一边嘲着他道:“你不是学理工的吗?倒是发明个电吹风出来啊!” 析斯亦立时扭头睇了她一眼,道:“你学的文科吧?怎么也没见你写出一本小说来!” 颜欢不服气道:“文科生也不代表就是作家!” 析斯亦没有回答她,只冲她挑了挑眉——那言下之意,不用说颜欢也能明白。 于是她识相地闭了嘴。 略一沉默后,析斯亦问着她道:“老太太找你干嘛?” 颜欢又是一眨巴眼。老太太之所以趁着他洗澡的时候找她和如意去,肯定是不想让他知道的缘故,偏偏这人就跟背后也长着眼睛一般,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很难瞒过他。虽然就共同利益来说,其实她也不会瞒他。 于是她乖乖地把老太太的话给析斯亦学了一遍,又越过他的肩头,歪头看着他问道:“我总觉得老爷和老太太对那府里的态度有点奇怪。你觉得呢?” 析斯亦一阵沉默。 颜欢以为,以他的尿性,大概又是不屑于对她多做解释,便冲着他的后脑勺撇了撇嘴,心里暗自嘀咕着:还说什么要彼此信任,明明他自己就做不到! 不想她这念头还没转完,就听析斯亦道:“虽然不知道这中间有什么事,可以肯定的是,中间肯定有事。” 颜欢不由眨了一下眼。 就听析斯亦忽然改了话题,问着她道:“倒是你跟如意,又是怎么回事?之前不是还看她待你跟对手一样吗?怎么突然又像俩姐妹了?” 他这是在跟她闲聊吗? 颜欢又眨了一下眼,故弄悬虚地笑道:“女人之间的友谊,你们男人是看不懂的。” 析斯亦却忽地回头看她一眼,道:“有什么看不懂的,不过是你不想竖敌罢了。不过,很多时候,不是你想圆滑处世,就能圆滑得起来的。” 颜欢默了默,终究没忍住,抱怨道:“她那个态度对我,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你要是肯‘雨露均沾’,她又哪至于成为怨妇?!” 话音一落,她突然就想起她那未来姨娘的身份,脸上顿时一阵发烫。 也亏得析斯亦不知道这件事,叫她靠着一阵抽筋似的猛眨眼,才终于把脸上的臊热感给眨了下去。 许是感觉到她动作间的滞涩,析斯亦回头看向她,恰正看到她那连连眨动的眼,便抬手指了指他自己的眼,嘲着她道:“你这不会是少儿抽动症吧?” 颜欢一怔,刚想习惯性地眨眼,却被他这话激得是眨眼不能,不眨眼又难受。 顿时,她气得泄愤似地拿着那巾子盖住他的头就是一阵猛揉猛搓,又狠狠一推他,便这么转身走开了。 而,直到她愤愤走开,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做了些什么,不由心虚地回头瞟了析斯亦一眼。 这一瞟,却又叫她惊讶了。 只见她那一向不苟言笑的b一ss大人,这会儿正顺着她刚才推他的力道倒在那张罗汉榻上,居然跟个孩子似的在无声大笑着,且还笑得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他那眉目舒展的笑颜,顿时就叫“颜控”颜欢看呆了眼。 她再想不到,当他那样大笑时,一双原本凌厉的眼竟能弯成那样漂亮的两道月牙儿。且那乌黑的眼珠,看着像是会发光一般 那五感敏锐的析斯亦在感觉到她的视线后,不禁抬头看向颜欢。见她一脸呆怔地看着自己,他不由也呆了一呆,便撑着手臂坐起身,询问地对她扬了扬眉。 颜欢如梦游般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看着他痴痴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析斯亦一怔。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刚才的他竟难得地在无声大笑着。 他翻身坐起,又抬手摸了摸脸,只觉得耳根一阵莫名发热。 偏颜欢扔在他头上的毛巾此时正好滑了下来。他便借着摘掉那巾子的空当避开她的眼,转移话题道:“那么,明天我就随便带个什么人过去吧,你和如意都留下。” 他那里原是不想让颜欢发现他这一时的窘态,可颜欢还是注意到了他那两只越来越红的耳朵。 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秘书,颜欢自然不会去做那种不识趣的人,便假装没看到他那发红的耳朵,接着他的话道:“我正想明天跟你请个假呢。” “干嘛?”析斯亦皱眉看了看那在他指间打起结来的长发。 颜欢上前一步,从他的指间解救出那团就快被他扯断了的长发,一边弯腰拿过放在一旁的梳子替他梳通着头发,一边道:“你不是说要‘精诚合作’吗?所以我想借着明天回去的机会,一来回家拿点东西,二来也顺便打听打听那个断了腿的陈三。还有以前‘你’身边那些人的下落。”——省得你又说我背着你打自己的小算盘。颜欢于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而便是她这句话没说出口,析斯亦回头看她的那一眼,依旧叫她觉得,似乎他听到了这一句抱怨一样。 于是,她立时对他摆出一个讨好的笑脸。 析斯亦不禁又看她一眼,才道:“既然之前是事出有因,我们又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说不定那人有人在盯着。你打听的时候小心点,有什么不对你就赶紧撤,安全第一。” 颜欢笑着点了点头,道:“我会小心的。”顿了顿,她歪头看着他一弯眼,笑道:“再说,如果有人怀疑我,我就把事情往你头上推,就说是你指使我打听的。怎么说那些人都曾伺候过你一场,就算犯了错,也是没功劳有苦劳啊” 她那眉眼弯弯的模样,不禁惹得析斯亦一时手痒,便这么极自然地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颜欢:“” 忽然遭遇摸头杀的她顿时一阵懵圈。 而等她反应过来想要炸毛时,析斯亦已经像是他什么都没做过一般,从她的手里抽回了他的那头长发,皱眉抱怨道:“真的不能剪吗?” 于是,瞪着他的颜欢忍不住又犯了“少儿抽动症”,冲他就是一阵泄愤似地猛眨眼。 不一会儿,红豆进来通报,说是替她准备好了洗澡水。颜欢回到自己的屋里,直到泡进浴桶中,她才一点点抹去脸上那习惯性的笑容。 她和析斯亦之间,难得有如此和平共处的时刻。 可即便刚才的她表现得仿佛真信了他的和蔼一般,其实内心里的她,一刻都没有放松过警惕。 因为,比起所谓的“相互信任”,颜欢从来都是更相信彼此间的利用价值。她相信,他之所以突然改变对她的态度,不过是因为他发现,她不会像他所以为的那样一直对他忠心耿耿,所以他才会对她鼓吹什么“信任”的理念。 而于颜欢来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值得她信任的。就像一旦他对她没了利用价值后,她会毫不犹豫地抛开他一样,她相信,一旦她对他没了用处,他肯定也会无情地抛弃她这个累赘。 所以——她自嘲一笑——“信任”是有价码的。如果不想被抛弃,不管是她还是他,最好一直保证自己能够有被人“信任”的价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两房爵位之争 第二十七章·两房爵位之争 因昨儿老太太吩咐过,叫二爷在去东府前先来给她瞧瞧,所以,第二天一早,析斯亦收拾妥当后,便在金妈妈等人的簇拥下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刚转过角门,他们便和国公爷撞了个脸对脸。 却原来,因今儿不是大朝会的日子,老爷难得不用一早就去上朝,且他正好有事情要跟老太太商量,所以他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老爷一看到析斯亦,便是习惯性地一拧眉,拿眼上下一扫他,抬着下巴道:“这样打扮不挺好吗?偏每回都把自己弄得跟个珠宝匣子一样!” 假二爷析斯亦便是性情再高傲,也不是那等专拿鸡蛋磕石头的人,所以他学着这个时代里儿子见到老子时的作派,只乖乖垂手听训。 不过,他倒也知道老爷这句话是在吐槽些什么。 之前因为他才“刚醒”,一时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所以穿衣打扮什么的,都任由老太太照着她的喜好折腾他。而似乎人到了老年之后,审美总爱往那喜庆热闹的方向引领。所以老太太总爱用一些大红大紫的鲜亮颜色来包装他。除此之外,老太太还特别爱往二爷身上挂一些七零八碎的饰物。最多时,析斯亦的脖子上曾被套上过三套项圈两串项链一挂璎珞,以及七八个各式各样的护身符寄名符等物。更别说老太太是人老心不老,对时下京城中的流行竟不比年轻人知道的少,总让丫鬟照着时尚把析斯亦那头长发编梳出各种发式。且老太太还特别爱在他那一头堪比后世脏辫儿的发辫上点缀各种饰物,直把那析二爷打扮得比那《红楼梦》里的宝二爷还要珠光宝气上好几分。 而自从他渐渐掌握了周遭的情况后,析斯亦便再也不堪忍受老太太那令他牙疼却娱乐得颜欢腮帮疼的审美了。 所以,这会儿站在老爷面前的,竟是一个无比清爽的少年。 便只见此时的析二爷一改往日的富丽堂皇,身上穿着件极为低调的藏青色竹叶暗纹锦袍,胸前一无装饰,腰间仅于左右各悬以一块白玉环佩压着袍摆。那头乌黑的长发也只简简单单地在头顶梳拢成髻,且除了一根云头纹的乌木发簪外,便再无半点装饰了。 偏如此简单的衣着,倒衬得二爷愈发的肌肤白皙,眉目似画。 那国公爷站在老太太的院门前打量着二爷,却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竟渐渐呆滞起来。 老爷和二爷在院门前相遇的事,一早就有人往里通报给了老太太。老太太在屋里等了半晌也不见这对父子进来,便以为老爷又在外面上演教子的戏码了,忙不迭地遣了方老嬷嬷出来接人。 方老嬷嬷接出来时,看着二爷的新造型不禁愣了愣,又以一种奇怪的眼神飞快看了老爷一眼,这才含笑请着老爷和二爷进去。 老太太看到析斯亦这一身素雅装扮,竟也跟方老嬷嬷一样,以那种奇怪的眼神飞快看了老爷一眼,然后才转过笑脸,开口问着析斯亦:“怎么没穿我昨儿让人给你预备的衣裳?” 许是知道这个孙子是不爱开口的,所以老太太也没痴等析斯亦的回答,便又道,“这一身看着精神倒也精神,就是太素净了些。你这里才刚好,且年纪又小,不该打扮得这样老成。” 老爷则跟老太太唱着反调道:“我瞧着倒比他之前的打扮顺眼多了。” 老太太不由又看了老爷一眼,笑道:“他这模样,我怎么瞧着有几分眼熟,像是像谁。” 她看向老爷的眼神,似意有所指一般。 老爷愣了愣,不由就和老太太对了个眼儿。略顿了一顿,他才有些勉强地笑道:“老太太不说我都没瞧出来,这模样瞧着竟有些像东府里的三哥。” 老太太则又横了老爷一眼,再装模作样地看看析斯亦,笑道:“我瞧着倒不像。”又扭头对站在她身后的方老嬷嬷笑道:“我瞧着倒像老公爷年轻的时候。” 方老嬷嬷陪笑道:“我瞧着倒更像老爷小的时候。” “是呢,”老太太笑着扭回头,看着老爷道:“可不就该儿子像老子,老子像爷爷。” 老爷的眼不由闪了闪,认输般对着老太太一拱手,陪笑道:“是啊,原就该像我。” 老太太这才心满意足地转开头。 于暗处压服了儿子后,老太太却是这才注意到,跟着二爷过来的竟只有金妈妈和两个二等的丫鬟。于是她便问着金妈妈道:“如意和欢颜呢?” 金妈妈忙上前垂手回道:“二爷说,之前他病着的时候辛苦了大家,难得今儿他要出门,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便只点了我和春分她们几个当差,把其他人都放了假。如意和欢颜也叫二爷放回家去了,只说叫她们晚间再上来。”又陪笑道:“那两个丫头原还不肯走呢,是二爷拉下脸来吓唬了一通,她俩这才回去。” 老太太听了,眉头不由就是一皱,扭头把二爷上下一阵打量,然后才笑道:“好好好,之前你老子总说你不懂事,不知道体谅人,我也总把你当个孩子看。如今看来,倒是我错了,你果真也长大了,不仅懂得自个儿收拾打扮了,竟也知道体恤下情了。好好好。” 她这话明听着像是褒奖的意思,析斯亦却听出,老太太应该是在怀疑,他是不满于她在他身边安插的那两个丫鬟,这才故意支开那二人。 而她的这番话,除了暗讽着他如今翅膀还没硬就想要脱离她的控制之外,应该也含了一层警告之意。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暂且放下那准备出门做客的析二爷不提,先说说那被二爷放了一天大假的颜欢颜副小姐。 话说,一早起时,析斯亦装作心血来潮状,只说因为之前他“病着”,身边这些丫鬟婆子们都辛苦了,恰正好今天一天他都要在外面拜客,一时用不到她们,所以他决定大发慈悲,除了必要的驻守人员外,其他“工作人员”都可以趁机得到一个短暂的一天假期。 便如金妈妈对老太太所说的那样,如意坚定地向着二爷一阵推辞,颜欢一开始也装模作样地跟着附和,直到看着戏做得差不多了,她才改了口,冲如意使着眼色道:“这也是二爷体恤我们的意思。” 虽然老太太从来没有明言,可颜欢和如意心里都知道,老太太把她二人放在这里,其实也有拿她二人当眼线使的意思。她冲如意使眼色,其实是在提醒着如意,不要引起二爷的反感,倒误了老太太的事。 如意见状,也就只好作罢了。 那《红楼梦》里曾描写过大丫鬟袭人回家时的作派。颜欢原当那是小说里虚构出来的,可等她和如意相携着来到后门处,见门外竟果真停着两辆骡车时,颜欢不由就冲着那骡车一阵眨眼。 同样也得了假的小丫鬟板栗跑上前来对着颜欢笑道:“我伺候姐姐回家吧。” 原跟在颜欢和如意身后的红豆听了,立时横出一步,挤开小板栗,又威胁地瞪了她一眼,笑道:“我家跟欢颜姐姐家靠着,自然是该我送姐姐回家。” 颜欢原当她们都是想要拍她的马屁,可一扭头,她才看到,不仅是她这里,如意那里竟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于是颜欢这才知道,原来那书上的描写一点儿都不夸张——虽然就如意和欢颜的身份来说,她俩都是丫鬟,可因她俩都是主子跟前的一等大丫鬟,便果然如三奶奶所说的那样,在这府里,她们几乎就等同于是副小姐的待遇。虽说她们还不至于够资格动用到府里主子们的马车,可府里也有专门供她们这等身份的人使用的低一等的骡车。更别说,照着府里的规矩,她们回家时还有资格各带一个小丫鬟随身伺候——借那《红楼梦》里琏二奶奶的话来说,这不过是为了彰显国公府的气派;而用颜欢那个时代里的话来说,就是借着这些措施,在京城百姓中竖立起荣国府高大的“企业形象” 也难怪颜欢在府中听到有人八卦赖家大爷脱籍一事时,发现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羡慕赖大一家得了人身自由,倒有多数人觉得他们这一举动冒失,叫子孙后代从此以后都失了国公府这棵大树的庇佑。 ——这情形,不禁叫颜欢联想到她还年幼的那个时代里,人们对于那些敢于打破手中铁饭碗,从国企辞职下海的那一部分人的评价。 因听说红豆就住在赖家附近,正愁自己可能要找不到家门的颜欢立时就挑了红豆与她同行。 而虽然如意和红豆家里也都是府里的世仆,且一样都是住在府里世仆聚居的下街一带,可她们二人家里,于地位上明显不如赖家。拉着颜欢的骡车用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便把颜欢送到了赖家门前,而如意的那辆马车,却还得往后面行驶一段路。 颜欢下了车后,推辞了红豆要送她进门的打算,命那马车夫把红豆送回家去,她则转身拍开了赖家的大门。 赖家人都不知道今儿欢颜要回来,看到颜欢,那些下人全都吃了一惊,忙不迭地往里通报。 三奶奶急急迎出来时,颜欢已经在赖老嬷嬷屋里向她汇报了二爷放她们一天假的事。 赖老嬷嬷又问了问颜欢在府里的表现——其实这些早已经由赖家在府里当差的两个媳妇向她汇报过了——又教导了孙女几句“听主子的话”,这才放三奶奶把颜欢带了回去。 那三奶奶再没想到,不过隔了一天,她竟又跟女儿见了面,顿时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模样。拉着颜欢回到三房的院中,三奶奶只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好吃的东西都塞进颜欢的怀里。 她的热情,顿时又叫颜欢一阵不自在,便赶紧过去拦下三奶奶,拉着她于炕沿上坐了,笑道:“您快歇歇吧,倒把我当客人了。” 三奶奶便也反握了她的手,就着那透过窗纸的天光把颜欢一阵上下打量,嘴里感慨道:“二爷这回倒真是转了性情,之前他哪有这样体恤过你们。” 颜欢眨巴了一下眼,便故意把那话题往她想要打听的方向引导着,笑道:“长房的老太爷听说二爷好得差不多了,就说要请他去东府吃早茶。老爷又叫二爷明天去上学,让他下午先去学里拜会一下先生。二爷就说,反正他白天都不在,也用不到我们这些人,就把我们都放了假,让我们天黑之前再回去。” 说到这里,她又故意感慨道:“听说长房老太爷喜欢园艺,还把东府的花园布置成一个什么秋山秋景图,听说在整个京城都很有一些名气,我原本还以为我也有机会跟着一饱眼福呢。”又故意压低了声音,凑到三奶奶耳旁小声道:“我总觉得老太太和老爷对长房老太爷的态度有点奇怪呢。” 那三奶奶虽然不是国公府的奴仆,可因她生活在国公府下人区,来往的都是和国公府有关的人,所以她那里也一向不缺那府里的八卦消息,便也凑到颜欢耳旁小声道:“难怪你不知情,这都是早年间的老话了。” 说着,便不负颜欢的所望,把她所知道的有关长房的故事给颜欢细说了一回。 却原来,国公府的爵位传承至今已经是第七代,现任的国公爷便是那第七任的荣国公。 那长房老太爷的祖父则是第四代荣国公。其父和现任国公爷的祖父都是那第四任荣国公的嫡子,长房老太爷的父亲居嫡长,现任国公爷的祖父为嫡次子。当年长房老太爷的父亲原是已请封的世子,偏在长房老太爷才七八岁的时候,他那世子父亲和第四任的祖父国公爷一同死于一场翻船意外,家中单只留下年纪尚幼的嫡长孙(长房老太爷),以及那已经成年的嫡次子(二房的老老太爷)。 据说,当年为了到底该已成年的嫡出二房承爵,还是那尚年幼的嫡出长房承爵,朝中曾兴起过一场辨论会。最后还是由先皇决断,只说那尚未成年的长房老太爷不能担起国公一爵之于朝廷的责任,便让那已成年的嫡出二房老老太爷以“借袭”之名义承爵,成了第五任的荣国公。 而照着规矩,在借袭爵位的二房老老太爷故去后,这爵位原该归还给此时早已成年的长房老太爷了。可因此时二房老太爷娶了个好妻子——便是如今府里的老太君(老太君和宫里最是得宠的皇贵妃是自小的手帕至交),于是,于一阵枕边香风的吹拂下,先皇竟像是忘了当初那“借袭”一说,命二房老太爷承袭其父“借”来的爵位,成了那第六任的荣国公。 偏这位第六任荣国公是个短命的,在如今的国公爷十五岁那年,他竟一病亡故了。 此时,恰如当年的旧事重演,只是彼此各掉了个个儿。一方是正值壮年的长房,一方是尚未到请封年纪的二房。朝中因此竟又兴起了一场辨论会。有人以当年旧事为例,主张那爵位该由如今已成年的长房老太爷来承袭。则又有人提出,当朝的爵位传承制本质为只论嫡长不论年纪,万一将来有人家里比荣国府还要倒霉,家里仅只剩下一个尚未成年的嫡系血脉,难道因为孩子尚未成年,这爵位的传承就要因此断绝了? ——至于“借袭”一事,因为当年第五任国公爷去世后,先皇因枕边香风曾有意抹掉了这一说辞,所以如今辩论起来,也没人敢再提那“借袭”二字了,仅只能以旧事为例。 而虽说订下那样旧例的先皇此时已薨,无奈新登基的新帝恰就是当年曾吹过枕边风的皇贵妃之子(如今则已经贵为太后),加上二房在新帝夺位时也曾出过大力,新帝为酬二房的从龙之功,便毫不犹豫地裁决:以后再遇到此类情况,只论嫡长不论年纪,即便对方是不够法定继承年纪的婴儿,朝廷依旧可以为其保留爵位,直至其成年袭爵 而虽然长房才是荣国府真正的嫡长一系,可因为中间被先皇搞了那么一手,如今新帝又有意偏袒二房,于是乎,众人就像是忘了长房的存在一般,只从那第五任的荣国公起重算嫡长。于是,荣国公的爵位便这么着,留在了二房的手中。 颜欢:(°一°) 她这才明白到,老太太跟老爷吵架时,为什么会说“宁愿把爵位归还给长房”的气话,又为什么说她曾为了国公爷承爵一事费尽心力,以及老爷和老太太对长房那奇怪的防备态度 而,虽说她早就知道,如今她正身处于一个“万恶的旧社会”里,可于这件事中,她则是第一次领教到了皇权的霸道与任性 于是,颜欢就更加不愿意留在这样一个地方了。 和三奶奶c赖老嬷嬷一处用午饭时,颜欢告诉二人,二爷于私下里托她和红豆去看望一下那个因他才断了腿的车夫陈三儿。等那同样用完午饭的红豆找过来后,她便带着红豆坐上骡车出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虾饺和燕肉饺 第二十八章·虾饺和燕肉饺 且放下外出寻觅线索的颜欢,再说回那头一次出门做客的b一ss析斯亦。 析斯亦坐着马车来到后街上的东府里,人还没下车,那诚三爷就已经抢上前来,伸手欲要将他抱下车去。 看着那个头儿还没自己高的诚三爷,虽然腊月里才满十六岁,内心里却早已经是个成年人的析二爷,那脸皮不由就抽了抽。 他到底没肯叫诚三爷真把他当个孩子似的抱下车去,便礼貌地借着三爷的手臂扶了扶,自己跳下了车。 三爷见了,立时一阵夸张的大惊小怪:“不可!” 他赶上前来一把将析斯亦揽进怀里,低头关切地查看着他的腿脚,道:“你脚上有伤,怎的可以如此莽撞!” 如此“热情”的诚三爷,不由就叫析斯亦学着颜欢的习惯猛眨了一下眼。他甚至又偷眼看了看三爷那花白的头发,才相信眼前这一脸亲切的人,正是之前在国公府里沉着一张脸当众教训他的诚三爷。 而,即便此时的诚三爷看上去一脸的关切,洞察力惊人的析斯亦依旧还是看出,他此刻的笑,其实跟颜欢那八颗牙的制式微笑也没多大的区别。 析斯亦别扭地从三爷怀里挣脱出来,僵硬笑道:“这伤早已经好了。” 虽然析斯亦如此保证着,诚三爷却全然不信。他回身招手叫过一顶早就预备在一旁的软兜轿,对析斯亦道:“伤筋动骨总要一百天才能全好。便是这会儿你感觉不到什么不对,也不代表你这伤就好全乎了。听话,你可别仗着你如今年纪小就胡来。如今你娘没了,你爹又总不管你,我却不能不管你!” 这句话,顿时叫析斯亦又眨了一下眼。 直到感觉到眼皮掠过眼珠的凉意,析斯亦才发现,他竟不知什么时候也沾染了颜欢那“少儿抽动症” 那诚三爷不容他反驳地硬把析斯亦按上那顶软兜轿,又命两个健壮的家仆抬着,他则跟在软兜旁,一边不停地问着析斯亦这几天的日常,一边领着析斯亦进了二门。 得知析斯亦第二天就要去学里上学后,诚三爷皱眉道:“你爹也真是,虽说课业要紧,可你这一回遭遇的可是性命之危,他怎么也该给你一段时间好好调养才是。松哥儿不过是落了一回水,他就护成那样,你吃了这么大的苦,他倒不知道心疼了,这心也偏得忒没边了” 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才意识到说错了话一般,一边收了口,一边飞快看了析斯亦一眼。 虽然析斯亦从来不会像颜欢那样自夸是个“人精”,其实他察言观色的本领一点儿都不比颜欢差。三爷话里的挑拨之意,他又岂能听不出来?何况他看过来的眼神里,审视的意味浓重得叫析斯亦想装看不见都难。 所以,在感觉到三爷的眼神扫到自己身上后,析斯亦立时紧绷着神情低垂了眼。 他觉得,他应该成功演绎了一个“心里委屈宝宝不说”的倔强少年形象,因为诚三爷很快就伸手过来,满含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而,当析斯亦感觉到心头滑过一阵自得的情绪后,他才于忽然间意识到,他似乎真是近墨者黑了以往打死他都不肯如此跟人虚与委蛇,如今他居然还因此洋洋得意起来 想着颜欢对他的坏影响,析斯亦的眉心里不由微微拧起一个小疙瘩。 他这带着凝重的神情,却叫那一直偷偷观察着他的诚三爷想歪了,只当他是把他的话听进了心里,顿时一阵满意,便又对析斯亦笑道:“前儿我从你那里回来后,把你的情况给老太爷说了一遍,你大爷爷可心疼坏了,只说非要亲眼看一看你他才能安心。偏他是长辈,若真亲自过去看你,只怕又要叫那起人抓住把柄说你不孝了。且我瞧你被老太太锁在府里应该也烦了,便借着请你吃早茶的名义把你接过来,一来,让老太爷好好看一看你,二来,你也能趁机松快松快。” 他偷眼看看析斯亦,又笑道:“知道你在家里不自在,今儿就在我这里任意撒欢吧。想吃什么,爱玩什么,只管跟我说,只当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话毕,他又亲昵地拍了拍析斯亦的肩。 和那总爱揣摩着别人的意思,刻意去主动迎逢的颜欢不同,析斯亦一向更宁愿让别人来揣摩他的心意。所以,他只面无表情地坐在软兜上垂着眼。 他这样的面无表情,落在三爷林诚的眼里,却是自有其解读。于是他再次叹息一声,带着爱怜又拍了拍析斯亦的肩。 长房的住处自然比不得国公府里的豪奢,但就如颜欢跟三奶奶说起的那样,长房有个闻名京城的小花园。 析斯亦坐着软兜来到小花园中,一抬头,就只见花园迎面处,是一个小小的土丘。丘前种着两株高大的银杏树,如今那树叶已经全都落了,于小土丘上铺了一地的金黄。于那一地金黄间,又间或点缀着些高矮不等的红枫树。 而虽然眼前仅只一座不起眼的小土丘,却也能让人感受到一种层林尽染的山林秋色。 那长房的老太爷,此刻便在土丘上的凉亭里等着析斯亦。 因只有一道狭窄的石阶通往那土丘顶上,软兜上不去,析斯亦便于土丘前下了软兜。诚三爷上前来欲要搀扶析斯亦,却被析斯亦婉拒了。 于是诚三爷叹着气解释道:“我原说你脚上的伤没好,不该把茶室设在这里,老爷子却说,你将来是要承爵之人,如果这点小伤小痛都克服不了,也就难怪你父亲和你舅父总看不上你了。” 析斯亦听了,原本已经踩上石阶的脚步不由就顿了一顿。 三爷这番话,等于是向析斯亦透露了,长房在国公府里埋有眼线的事。不过此刻他更感兴趣的,是长房待这位析二爷的态度——此时析斯亦还不知道长房和二房之间夺爵的恩怨,他仅只好奇着诚三爷那几乎不避人的挑拨离间罢了。 虽然不知道诚三爷的用意何在,假二爷析斯亦还是照着他觉得诚三爷应该想要看到的模样,默默沉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垂眼跟在诚三爷身后上了那小土丘。 三爷以为,他看到的是一个“内心里遭受打击却强撑着不肯表现出来”的叛逆少年,可如果颜欢在,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析斯亦此时不过是玩弄着他最擅长的伎俩——以静制动,让他人在他面前尽情表演还自以为得计,他则躲在暗处默默观察,以趁机寻找可乘之机。 和那仿佛未老先衰的诚三爷不同,长房老太爷看着倒有种鹤发童颜的风采。虽然已经年近七旬了,老太爷看上去却是精神矍铄,气色绝佳。 而虽然如今析斯亦走路已经完全正常了,长房老太爷看到他后,还是皱眉教训着诚三爷道:“你也不知道心疼人,你侄儿脚上有伤,你就背他上来又如何!”又转了一张和蔼的笑脸,对析斯亦道:“知道你喜欢和春老的面点,我特意让人现做了送来的。恰好才刚送到,快入席吧。” 那父子二人拉着析斯亦于凉亭中的桌边坐下,诚三爷给析斯亦夹了只虾饺,笑道:“这是你最爱的,且尝尝。” 析斯亦拿起筷子夹着那虾饺咬了一口,却是忽地看了三爷一眼,便垂眼放下那咬了一半的虾饺。 “怎么?”诚三爷探头问道,“可是不好吃?” 析斯亦垂着眼没吱声。 老太爷则看了析斯亦一眼,皱眉对诚三爷道:“错了!那哪是什么虾饺,那是燕肉饺!析哥儿可从不吃那东西!” 诚三爷一愣,却是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向析斯亦道歉道:“我竟夹错了。” 他改而夹了个真正的虾饺放到析斯亦面前的碟子里,又探头看着析斯亦道:“我在外头听人说,你摔伤了头,竟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真的?” 析斯亦低垂的眼中光芒飞快一闪。 他原以为这位诚三爷的“夹错”是对他身份的一种试探,可仔细观察这父子二人的神色,他倒觉得,他俩该是并没有怀疑他这个“二爷”身份的真假。 那么,他们这是有意要试探他什么析斯亦倒是有些好奇了。 不过,也亏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位析二爷不仅跟他身体上的表征一致,连吃食喜好竟也都是一样。 析斯亦摇了摇头,夹起碟子里的虾饺,道:“刚醒的时候是不记得,后来慢慢的,也想起了一些。” 石桌两边,只见那长房父子俩,又飞快地交换了个眼色。 诚三爷伸着脖子道:“那你可还记得,你怎么好好的就那么急着要跑出城去?” 析斯亦低垂的眼中又是精光一闪,却是没有及时答话,直到细嚼慢咽地将那只虾饺吃完,他才答道:“这还没想起来。” 他放下筷子,抬眼看着诚三爷道:“三伯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急着要出城?” 这看似疑问的语句,经他略一改变语调,听起来倒像是带着三分肯定一般。 诚三爷脸色微僵了僵。又和老太爷交换了个眼色后,他才带着种刻意表现出来的尴尬,对析斯亦笑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急着要出城去,可” 他顿了顿,“知道你出事后,我这心里后悔了许久,原不该把那些话告诉你。我只担心你是听了那些浑话后才如此冒失行事的。直到看到你平安无事,我这才松了口气。” 他眼带真诚地看着析斯亦,又道:“你告诉我实话,你可是因为我告诉你的那些事才出城去查证的?” 析斯亦不由就冲着诚三爷眨了两下眼。 等意识到他再次学着颜欢后,析斯亦立时就皱了眉,看着诚三爷直言道:“我不记得了。” 而,就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诚三爷这么问,一来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二来,只怕也是打算在他真不记事后,把那些他“忘了”的事再重新告诉他。 所以,于一番装腔作势的表演后,诚三爷对析斯亦叹道:“那真的只是坊间的一种传闻。你也知道,那起小人就看不得别人家里的好,总盼着高门大户里传出点什么丑闻,好叫他们乐上一乐” 这话,却是不由就叫析斯亦想到颜欢在黑暗中说起有关他身世传言时的那些话意识到他居然又想起那个家伙,析斯亦不由就不满地对着自己皱了皱眉。 只听诚三爷又道:“何况你娘得急病之前,人原一直好好的,连一点征兆都没有,也难怪别人会往歪处想了。这些倒也罢了,我只后悔我不该告诉你,那个给你娘看过诊的和尚的下落。倒叫你冒冒失失一个人跑出城去,竟险些儿丢了小命。你若真出了什么事,我可得后悔一辈子了。” 诚三爷再次给析斯亦夹了个虾饺,看着他道:“当年你娘病了后,因太医说你娘这病会传染,你爹出于不得已才把你娘移到城外的报恩寺里去的。之前康王府的先王妃也同样得了这个病,不也一样移出城去了?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就记恨上你爹。这也是你娘的命。倒是你,该好好保重自己,才是对你娘最大的孝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贫民窟里访人 第二十九章·贫民窟里访人 且按下那被长房父子当个毛头小伙儿哄骗的析斯亦不表,再说回那带着红豆出门去的颜欢。 在红豆和板栗争着要随车伺候颜欢的时候,颜欢之所以挑中红豆,除了因为红豆认得赖家的家门外,还有另一层的考量。 就如和红豆初相识时,她从红豆身上感受到的同类气息,颜欢一早就看出,红豆和她一样,都属那种性情油滑又世故的“人精”。后来红豆的表现也一如她当初所判断的那样,果然是个极知道如何趋吉避凶之人。这样的人,也许于忠诚度上欠缺了些,但他们往往是最知道什么时候该开口,什么时候又该闭嘴的人。 考虑到她要打听的事,颜欢这才特特点了那红豆随车。 于回家的车上,颜欢假借着析斯亦的名义,只说二爷听说车夫的事后于心不安,偷偷嘱咐她抽空去看一看那陈三儿。 她这里话还没说完,红豆就已经听锣听音,知道了她话里的未尽之意,便主动笑道:“姐姐可是不认得那陈三儿的家?这个我倒是有办法能打听到。不知道姐姐打算什么时候去?” “最好能今天就去。”颜欢笑道。 而不用她多加解释,红豆已经点头道:“是呢,那个陈三儿可是被老爷和老太太下令扔出府去的,倒不好叫人知道二爷派咱们去看他的事。”又道:“姐姐放心,最多过午的时候,我一定能打听到。咱们快去快回,不叫人发现也就好了。” 颜欢之所以会挑上她,便是一早就看上了她这样的伶俐。因此,她只装作没有注意到红豆那自行加上的“咱们”二字,笑道:“等你打听到了地方就来我家里找我,我们早去早回。” 于是,在吃完午饭后,那打听到消息的红豆便依约上门来找颜欢了。 ·· 那陈三儿虽然是府里的车夫,可因他和府里签的是活契,所以即便他弄丢了二爷,老太太和老爷再怎么气他,也不能像对喜姝那些人那样任意打杀,最多也就只能砸了他的饭碗把他丢出府去,从此任他自生自灭。 而,于这个时代里人们的观念来说,一辈子只跟随一个主人,是一种“从一而终”的忠贞。若半路“跳槽”,则往往会被人们耻笑为是不忠不义之辈。所以,当一个人被雇主辞退后,一般来说他都很难再找到另一个愿意雇佣他的人。何况陈三儿还是国公府老太君亲自放了话,不许京城的大夫给他看诊的“罪人”。 红豆打听到的消息说,那陈三儿被扔出府后,便沦落成了一个乞丐,如今住在东郊的城隍庙后街那一带。 颜欢带着红豆,坐着一辆黑漆油篷马车,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穿行了约近一个时辰,才来到那一看便是贫民窟的城隍庙后街上。 驾车的车夫于巷口处停下马车,看着眼前那一片由破木板和稻草搭建起来的棚户区,只当是来错了地方。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才回头隔着那车窗问着车里的两个小姑娘:“是这里吗?” 此时颜欢所用的车马和车夫,自然不是国公府派给她的,而是赖三奶奶在听说颜欢受了二爷的指令后,特意指派给她的赖家的车马。 红豆虽然在下人区里打听到了陈三儿现在的下落,可她也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且,虽然她们一家子都是国公府的世仆,且从小就生活在国公府下人们聚居的下街上,可即便是那里最穷的人家,也总于表面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因此,红豆也是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贫民窟,此时不由也有些傻了眼。 “我们”她也犹豫着看向颜欢,“要下去吗?” 颜欢也有些被眼前的脏乱差给吓着了。 虽说她于现实社会中也从没见识过真正的贫民窟,可她好歹看过电视。而即便电视上曾报道过一些贫民窟的影像,那到底隔着一层屏幕。即便她能看到画面里的肮脏,却不会像现在这样,还能够闻到那股从那片棚户区里飘散出的c腐烂垃圾的臭味 这令人作呕的味道,一下子叫颜欢意识到,眼前不是图片也不是影像,而是一个真实的c暗藏着各种危险的c真正的贫民窟。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颜欢顿时也犹豫了。 想着陈三儿的事只是关乎着析斯亦的安危,跟她要回家的事没多少瓜葛,颜欢便于心里悄悄打起了退堂鼓。可再一想到如果叫析斯亦知道她没有见到人就这么退却了想到析斯亦不动声色整治公司内外那些敢于忤逆他的人的手段,颜欢又犹豫了。 半晌,颜欢狠了狠心,咬牙对着红豆点头道:“下去!” 听到颜欢的回答,那车夫立时出声劝阻道:“姑娘还是算了吧,这不是咱们该来的地方。” 红豆也悄悄缩了缩脚,显然她也不愿意去冒这个险。 于是颜欢眨了一下眼,隔着车窗对那车夫笑道:“李叔,麻烦你一件事” 于当世百姓来说,虽然还没个什么名牌豪车的概念,可人们依旧还是根据拉车的畜力,把那些车马给分了等。那最上等的,自然是由膘肥体壮的高头大马所拉的马车了;次一等的,为骡车;再次一等,则是驴车。 因赖家仅只是世仆之家,依着当时的等级制度,他们家里还没那资格用马来拉车,所以赖家用的是健壮骡子拉的骡车。 而虽然他家用的是骡车,可仅从那被黑漆漆得油光锃亮的车篷,也能看出家主人的财力来。 所以,当颜欢所乘坐的骡车于巷口处停下时,他们一行人立时就引来巷内那些躺在太阳底下无所事事的闲汉们的注意。 因这地方很少会有如此体面的车马出现,那些晒着太阳的闲汉们不禁一阵相互交换眼色,有胆大的,甚至已经动了歪念头。只是,还不等众人有所行动,那骡车便已经离开了这里。 众人原当这骡车仅只是路过的,却不想,隔了两盏茶的功夫后,那车竟又回来了。且这一回,骡车后面还跟着七八个胳膊上刺着纹身的闲汉。 这些闲汉,却是和巷子里那些衣衫褴褛如乞丐的闲汉们不同,一看便是街头上职业帮闲的。 那骡车停稳后,一个花胳膊帮闲便上前来拉开车门,点头哈腰地从车上迎下来一个身穿浅绿色丝绸夹袄的小姑娘。 小姑娘跳下马车后,又回身从车上扶下一个年约十四五岁,身材娇小的女孩。 这女孩和先下车的那个小姑娘一样,也穿着一件浅绿色丝绸夹袄。不过她于夹袄外面又套了一件牙黄色的半臂短衫。 虽然两个小姑娘看起来年纪相仿,个头相似,甚至连穿着都差不多,可行动起来时,后下车的那个小姑娘的优雅步态,却一下子就叫人们的眼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那些花胳膊帮闲,原是车夫于路边雇佣的。因之前一直是车夫在跟他们交涉着,所以他们虽知道雇主是车里的两位姑娘,却并没有见过雇主。这会儿看到两个小姑娘下了车,那为首的帮闲立时就认定了,应该是后下车的那一个才是主事的,便上前来对着那穿牙黄半臂衫的女孩笑道:“不知道小姑奶奶想叫我们兄弟做些什么,还请小姑奶奶示下。” 这声“小姑奶奶”不禁令颜欢眨了一下眼。 她和红豆飞快交换了个眼色,便对那花胳膊的头头笑道:“我们二人领了家主之命,到这里来查访一个叫陈三儿的人。只是大哥您也看到了,这里有些乱,我们两个女孩儿不方便行动。还请大哥帮着问一问那陈三儿住在哪里,再送我们姐妹过去。” 她这一声“大哥”,也叫得那帮闲头头心里极是舒坦。 而虽然这位花胳膊“大哥”仅只在这一带不入流的区域里找活儿,可他并不缺眼界。即便他不认得那骡车上赖家的标记,可从骡车本身,以及车上两位小姑娘的穿着打扮,帮闲也能看出,她们至少该是大户人家的使女。 而大户人家里因某些原因隐去主家的信息,派下人出门办差的事,于京城中从不少见。所以帮闲大哥立时就信了颜欢的说法,转身就指了两个花胳膊进巷子里去打听那陈三儿的下落。 那些帮闲进巷子里去打听时,颜欢和红豆则留在巷口外等着。 因她们身边有花胳膊护着,巷子里那些无所事事的闲汉们便是有心想要靠前来讨些小钱或者做些什么别的,也都被那些花胳膊们恶狠狠的眼神给瞪得不敢造次了。 红豆见了,便靠到颜欢的身边,低声笑道:“还是姐姐有主意。姐姐是怎么想到的?我还当我们要无功而返了呢。” 颜欢向她那边歪了歪头,也低低笑道:“还多亏了你,我才想到这个主意。” 却原来,二人上车后,因颜欢是“初来乍到”,那红豆则是被家里约束着不能经常逛街,所以二人看街上什么都觉得新奇。可虽然她二人对车窗外的世界一样好奇,红豆却到底是本土人士,即便有些东西她是头一次见,之前总也听人提起过。所以,当她二人看到路边一些总故意露着胳膊上刺青的闲汉们,颜欢对这些人一无所知,红豆倒是能够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于是,颜欢这才知道,这些故意露着刺青的闲汉们于京城里有个浑名,叫作“花胳膊”。但凡谁家里需要临时雇佣人跑个腿,或者做些什么需要体力的活计,便都会去街上叫两个“花胳膊”来帮忙——当然,这些人最多的用处,是给人做打手或者保镖。 这些“花胳膊”们,于红豆来说,也是一种神秘的存在。所以她颇具兴味地跟颜欢聊了许多街头上有关“花胳膊”们的传闻。 而在那些街头的传说中,这些“花胳膊”们简直就是那“纵死侠骨香”的侠客,只要是受托之事,哪怕拼了全体的性命,他们也要达成雇主的要求。 ——正因着这一点,才叫颜欢把主意打到他们的身上。 很快,那些花胳膊们便带着陈三儿的消息回到了骡车前。而因有这些花胳膊们的护航,颜欢和红豆去见陈三儿的路上,便是那些闲汉们装着可怜哼哼叽叽向颜欢二人讨赏,到底不敢靠近她俩。 那颜欢很想假装她是那种很有同情心的人,可这环境里的恶臭,逼得她不得不放弃了矜持,拿帕子捂住鼻子,一边小心避开地面上堪比地雷阵的各种污物水坑,好不容易才来到一个看似随时会倒塌的草棚前。 那草棚上草草扎就的门,此刻早已经歪斜到了一边。也不知道是刚才花胳膊们拜访时弄坏的,还是原本就是坏的。 颜欢低头往那低矮的草棚里看去,就只见那草棚里,地上铺着一层泛着灰色的稻草,稻草上正仰面朝天地躺着个人。一道天光从草棚那明显会漏雨的屋顶上照下来,恰正落在那人的脸上。 于是,颜欢便看到一个正被高烧烧得双颊通红的瘦小青年。 她扭头看向红豆。 红豆像是知道她想拉她同行一般,假装检查裙摆上有没有沾染污物的模样,低头避开了颜欢的眼。 颜欢不禁默默一哂,心想,她俩果然很像。 见红豆不肯陪她进去,颜欢迫不得已,只得一个人弯腰进了那散发着难以形容气味的小草棚。 而,虽然那个瘦小青年明显在发着高烧,可他的神智还是清醒的,所以当颜欢一进来,他就冲她扭过头来。 显然这人之前是认得欢颜的。只是,他冲着颜欢微笑时,那干裂的嘴唇顿时绽开好几道血口子。 那渗出的血渍,看得颜欢心头猛地一抽,忙不舒服地扭头避开眼,却不想正好看到那青年裸露在外的左腿。 只见他的左腿上缠着一条肮脏的布条,布条下隐约还能看到绑着不知是木板还是树枝的痕迹——可见,虽然老太太不许人给这陈三儿看诊,他依旧还是被好心人粗粗救治过了。 看着那条伤腿,颜欢不由眨了一下眼。 自从看到这贫民窟后,颜欢就已经在脑海里模拟了一回她可能会看到的场景。且她心里也早打算好了,就算陈三儿的现状很惨(这几乎是肯定的),她也只是来套问消息的。等问完了消息她就走人,最多不过是把从析二爷的小金库里拿出来的那些银锞子全都打赏给那陈三儿。再多的,她就不方便帮他了。 而这会儿看到他的惨状,以及他看向自己时的微笑,颜欢心头忽然就抽搐了一下。那些原本准备好了的问话,竟也叫她一时问不出口了。 倒是那陈三儿先开了口,对颜欢笑道:“听说你和二爷都平安,我也就安心了。” 颜欢的眼不由又眨了一下。 陈三儿道:“可是二爷有话要问我?” 颜欢的眼又眨了两眨。忽然间,她做了一个于她来说,简直是违背她本性的决定。 她从那草棚里退出去,对那几个花胳膊笑道:“麻烦几位大哥帮个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双面间谍忠仆 第三十章·双面间谍忠仆 颜欢和红豆回到国公府里时,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 她俩刚一进门,便只见二等丫鬟香兰站在院门处,似特特等着她俩的模样。 果然,一看到她俩,那香兰便带着一脸刻意的笑容迎上前来,对颜欢道:“欢颜姐姐怎么这时候才回来?金妈妈生气了呢,让姐姐一回来就先去后罩院一趟。” 颜欢不由就和红豆对了个眼,跟在香兰身后由东耳室旁的小门里进了后罩院。 二人进去后,没看到金妈妈,倒只看到如意沉着张脸站在廊上。台阶下,则站了一地的丫鬟婆子们。众人全都垂首屏息而立,似在听训受罚的模样。 红豆见状,顿时一缩脖子,机灵地把自己藏进了人堆里。 颜欢则在原地愣了愣,一时拿不定主意该要站在哪里。 她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香兰,便只见香兰垂眼越过她,走到那台阶下,向着台阶上的如意禀道:“这回人都齐了。” 颜欢的眼不由就是一眨——不用说,这场面,是刻意布置给她看的了。 而如意抓住她的短处,便是二爷放她们假之前吩咐的那句“天黑前回来”。 颜欢抬头看看头顶已经黑透了的天色,再看看如意那张于灯笼下显得正义凛然的脸,心里不禁一阵无奈——这醋吃的 如意却是一眼都没有向她这边看过来,只沉着声音向众人训话道:“难得二爷仁慈,放我们一天假,偏你们一个个蹬鼻子上脸,竟都这么晚才回来,差点叫二爷跟前都没了人!你们心里可还有个主子没有?!还是说,瞧着二爷难得给了你们两天好脸色,就不把二爷当一回事了?!” 颜欢:“” 这是在说她“恃宠而骄”吗? 不过,显然如意并没有跟她当众撕破脸皮的打算,所以她只点了红豆的名,道:“红豆,整个院里也就属你回来的最晚!你有什么可说的?” 而虽然她点的是红豆的名,所有人却都知道,她的意思是指向颜欢的。所以,颜欢立时就感觉到院中那十几个人都偷偷拿眼看着她。连红豆也在巴巴地看着她。 颜欢岂能不知道,如意指着红豆问话,不过是因为红豆一向跟她走得近,她这是“打狗看主人”的意思。如果她此时不替红豆出头,那么她将于这院里失了人心。而如果她替红豆出了头,那么,不用如意来问,她也得先行解释解释她晚归这件事了。 于是颜欢往前站了一步,抬头对台阶上的如意笑道:“姐姐错怪红豆了,我们不是有意晚归,是二爷吩咐我和红豆替他去做一件事,我俩在路上耽搁了点时间,这才回来晚了。” 如意仿佛这才看到颜欢一般,看着她笑道:“原来欢颜妹妹回来了。”又道,“才刚二爷还问起妹妹呢。我回妹妹还没回来时,二爷倒也没提这事儿,只看着有些不高兴的模样。”——这是怀疑颜欢说谎的意思了。 要说颜欢这人,虽然一向崇尚“做人留一线”,可当有人把她的容忍退让当作软弱可欺时,她也不介意向人亮一亮她的爪牙。 所以,她对着如意亮出她那八颗牙的制式笑容,道:“这原是二爷私底下的吩咐,姐姐不知道也是应该。” 这话的意思,就等于是在说,如意还不够格叫二爷跟她说这些事一般。 顿时,这后罩院里笼上一层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虽然把如意怼了回去,颜欢可不愿意站在这里供人参观,便又对如意笑道:“刚才二爷问我们,大概也是想要知道我们把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姐姐这里如果没什么要紧事,我就带红豆先去给二爷回话了。” 说着,她向如意甜甜一笑,便招呼红豆跟她一同离开了这后罩院。 那红豆缩着脖子跟在颜欢身后,直到走出众人的视野,她才挺起肩,冲颜欢小声笑道:“该!叫她总想踩着姐姐!” 颜欢笑了笑,没有答话。职场多年,即便她很少在这样的争斗中吃亏,可她也从来没觉得自己就是个赢家了。因为她心里很清楚,就本质而言,她和如意一样,都是为了五斗米而彼此攀咬的可怜虫。 她和红豆回到正院里,就只见那院中此时仅只有两个刚留头的小丫鬟站在正屋前守着门。她刚要问一问那二人,二爷可在屋里,忽然听到院门外一阵脚步响。一回头,就只见“析二爷”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进了院门。 因傍晚时起了风,看着像是要下雨的模样,所以这会儿析斯亦身上披着一件簇新的大红斗篷。 那鲜亮的大红色,一下子就叫颜欢猜到,这斗篷应该是老太太刚刚赐下来的。因为她知道,如果叫析斯亦选,他是打死都不会选这个颜色的。 而,虽然古板的析斯亦觉得,这样鲜亮的颜色应该是女孩子们的专利,颜欢却于私底下认为,其实这种骚包的大红色,极衬他那白皙的肤色和比常人都要黑浓的发色。 看着析二爷大步流星地从院外进来,颜欢跟着红豆等人一同向着二爷弯腰行礼,心里却忍不住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意。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她对析斯亦的反感,其实有一半都是出于一种羡慕嫉妒恨的情绪。她羡慕他可以真实地表现出自我,嫉妒他是那种她无法成为的人,恨他站在那样一个可以自由做自己的高位 析斯亦大步流星地进到院中,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廊柱旁的颜欢。于是他脚下不停地对着她一点头,示意她跟他进去。 那高高在上的态度,不禁叫颜欢不爽地咬了咬牙。可即便她偶尔会有一些愤青的情绪,终究不会真让自己成为那种不识时务的人。所以她默默提了一口气后,便再次端起一脸制式微笑,跟在析斯亦的身后进了他那闲人免进的书房。 析斯亦一进书房便脱了那大红斗篷,随手将那斗篷往窗下的椅子里一扔,然后回身坐到那张大书案后,看着颜欢道:“怎么样?” 他那行云流水的动作,配上那张漂亮的脸蛋,以及这身卓然不群的气质,险些儿叫颜欢又犯了花痴。 感觉到她的走神,析斯亦不由就习惯性地一低头,眯着眼从眉下看向她。 他这神情,立时就把颜欢从美色之中唤醒过来。于是她忙正了脸色,答道:“人是找到了,只是” 颜欢一阵面带犹豫。 当她去寻找陈三儿时,原本早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多管闲事。她原想得好好的,她拿钱向陈三儿买消息,陈三儿用消息跟她换钱,这是公平交易。再多的事,她一件都不会做。至于那陈三儿拿到钱后,京城的医馆会不会惧于国公府的淫威不敢给他治腿,以及他能不能在那样的环境里保住那笔钱,颜欢认为,这是陈三儿的事,跟她无关。直到那发着高烧的孩子,在漏风的草棚里冲她那样微笑着 如今回想起来,颜欢只能说,当时他的处境,令她有种物伤其类的感触,所以她才会违背她一向的原则,多管了闲事。 也幸亏她还记得当初给她看过诊的那个小游郎中家的地址。更幸亏小游郎中是个坚守初心的医家,不在乎国公爷的禁令,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收下了陈三儿这个病人。 “只是,”颜欢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对析斯亦道:“那个陈三儿病得不轻,半路上就昏了过去。我在小游郎中那里等了一会儿,他一直没醒,我也就只能先回来了。” 她偷眼看看析斯亦,又道:“我知道,把他从那地方弄出来,肯定要给您添麻烦了。只是,我怕如果我不管他,他万一熬不过去,我们就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了。所以回来的路上我也想好了,反正这件事也瞒不住人,我原本就打算,一回来我就去老太太那里,跟老太太说,你今天早上吩咐我去找那个陈三儿,是因为你良心不安,想要知道他的近况如何。现在不过是多加句话,就说看他情况不好,你担心那个陈三儿有个什么长短,会带累到老太太和府里的名声,所以才把人送去看了医生。这样一来,事情也就能圆过去了,连带着小游郎中那里也不会被连累到了。” 颜欢的这番说辞,听着像是在向他解释她的动机,可析斯亦却立马就听出了另一层的含义。于是他将手肘搁上书案,以拳抵着唇,冲颜欢一挑眉梢,道:“做了件好事就这么让你不安吗?” 颜欢一愣,心头莫名就突跳了一下。 她呆呆地和析斯亦对着眼,一时竟有种无所遁形之感。 她这难得的呆滞模样,不禁惹得析斯亦的手心里一阵发痒,很想就这么伸手过去在她头上揉上一把。 而没等他动作,颜欢已经眨巴着眼回过神来。 “这不是想把这做好事的美名留给二爷您嘛。”颜欢嘻笑道。 于是,析斯亦忍不住又冲她挑了挑眉梢。 颜欢则转换着话题道:“今天去东府那边,没什么麻烦吧?” 因之前析斯亦曾有过对她隐瞒了重要情报的劣迹,所以颜欢毫无心理障碍地瞒下了她所打听到的两府恩怨。 而析斯亦则不愧是拿过心理学学位的,却是立时就从她这短短一句话里读出了她的隐瞒,便再次冲她挑起眉梢,道:“你知道些什么?” 颜欢瞥他一眼,堆着个假笑道:“我也不太确定” 她打算且先看看他的表现,再来决定该要告诉他多少。 而,叫她吃惊的是,不等她把这敷衍的话说完,析斯亦那里已经话锋一转,主动把他在东府里的遭遇给她说了一遍。 颜欢不由就看着析斯亦一阵连连眨眼。 她能感觉得出来,此时的析斯亦可以说是对她毫不设防的。 他这难得的坦诚,不禁令她一阵无所适从。于是,几乎是本能的,当析斯亦说完他在那府里的遭遇后,她竟毫无保留地把她原本打算作为交易筹码的两府恩怨全都告诉了析斯亦。 直到从书房里退出去,颜欢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竟是她头一次在没有任何威逼利诱的情况下,老老实实地对他说了实话 这是一天里的第二回,她违背她的本心做事了。 颜欢不禁不解地歪了歪头。 不过,没等她细想自己的变化,那边已经有小丫鬟过来传话,说是老太太要见她。 却原来,照着府里的规矩,二爷去上学时,身边除了书僮长随等男仆外,还要带上几个丫鬟婆子随侍——刚才在书房里,析斯亦就已经告诉过颜欢这件事了。老太太问起他明天要带谁随侍时,他理所当然地点了她的名。想来这会儿老太太要见她,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 颜欢也恰正要找机会去见一见老太太,便跟着那小丫鬟去了老太太那里。 刚进老太太那院子,老太太身边一个名叫金星的大丫鬟便过来搂了颜欢的脖子,在她耳旁小声笑道:“之前如意过来跟老太太抱怨,说你哄得二爷只听你的话呢。” 颜欢不由看了金星一眼。 金星道:“老太太倒没说你什么。不过要叫我说,如意那蹄子就该有人好好治一治她,省得她总仗着她比我们早进府,就当别人都是她的小辈了!” 她冲颜欢飞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显然之前如意在这院里当差时,跟金星之间有点私人恩怨。 那金星推着颜欢又道:“快去吧,老太太正等你呢。” 等颜欢进了屋,老太太像是不知道她今天的行踪一般,只说着明儿她跟二爷去学里的事,又交待着她要如何照顾好二爷,若先生为难二爷她又要如何替二爷解围,回来如何把二爷在学里的情况全都告诉老太太等等等等。 即便老太太什么话都没问,颜欢依旧能够感觉到,老太太不过是在等着她的坦白。于是,她便摆出一副“我是老太太的人”的姿态,把她今儿带着红豆出门的事,一五一十地给老太太汇报了一遍,且还情真意切地把她跟析斯亦说过的那些话也对着老太太演绎一遍——当然,是略做了改动的版本。 她对老太太笑道:“那个陈三儿看着有些不太好,我担心他万一有个什么长短,倒叫人拿住话柄,说了我们府里的是非,所以就自作主张,借着老太太的名义把他送去一个游医那里去了。回来后,我告诉二爷,这原是老太太私下里的吩咐。二爷知道后,直说老太太仁慈呢。” 果然如她所料的那样,老太太听后心里十分受用,笑盈盈地夸着颜欢道:“我的儿,我果然没疼错你。”又道,“你们那二爷就是个倔的,人给他指着东,他偏要向西。我总担心他会听别人的挑唆疏远了我,如今亏得有你在他身边,这回我可放心多了。” 颜欢微笑抬头,对着老太太递上一个无比诚挚的笑容,道:“二爷只是不爱开口,他心里也知道老太太待他的好呢。” 从老太太那里出来时,天空中飘起了细雨。看着那细细的雨丝,颜欢无奈一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双面间谍。 等她回到二爷的院中,便只见析斯亦的卧室里已经亮起了灯,显然这位爷已经洗漱完毕上了床。 想着如今她是有床睡不得,于是,原本还因她的两面三刀略有些良心不安的颜欢,顿时就觉得理直气壮起来。 她洗漱完毕,带着满心的不情愿来到析斯亦的卧室里,一抬头,就只见析斯亦一如既往地靠在床头在看着书。 这几天,“析二爷”几乎时刻都是手不离书。颜欢曾偷偷翻过他看的那些书,发现那都是些四书五经类的经典书籍。那佶屈聱牙的文言文,连她这个受过正经国文教育的都看得一头雾水,她就不信他这假洋鬼子能看得懂。 于是她问着析斯亦:“能看得懂吗?” 析斯亦没吱声,只从书上抬起眼,以一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睃着她道:“你知道我能读拉丁文吗?” 颜欢还真不知道。于是她看着他歪了歪头——那意思:又如何? 她这歪头的动作,不禁令析斯亦眯了眯眼,眼中飞快闪过一道微光。 他合上书,抬手将书递给她。 颜欢不疑有他,便上前来接了那书。却不想析斯亦忽然一直腰,猛地伸长手臂,就这么在她那厚厚的刘海上揉了一把,笑道:“可别小瞧了我。” 这突然袭击,顿令颜欢呆立当场。于她的印象里,这位爷可不是个乐意跟人有肢体接触的人 她这呆怔,却是引来原本正微笑着的析斯亦心头一突,忽然也感到一阵不自在。 于是他的眼中再次闪过一道微光,只吩咐着颜欢道:“关灯。”然后便抬手打落那勾着帐帘的银钩,任由那白色纱幔垂落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老实人陈三儿 第三十一章·老实人陈三儿 第二天一早,析斯亦打扮整齐后,便去了老太太那里请安。 老太太一脸心疼地看着析斯亦道:“今儿下雨呢,要不明儿再去学里吧。” 同样在老太太这里“晨昏定省”的国公爷听了,顿时便对析斯亦一阵没好脸,惹得老太太对着儿子也是一阵没好脸。 这般照例闹过一番后,析斯亦才得以出来,带着一个媳妇两个丫鬟四个小厮,以及五六个长随,外加一个铁塔似的顾六,一行人浩浩荡荡奔往族学里去了。 那林家族学就在国公府的后街上,紧临着林家祠堂(或者可以说,是从林家祠堂里分出一进院落做了族学)。族学的守门人认得二爷的专车,一看到马车过来,便赶紧过去拉开了正门,引着二爷的车直接进了前院。 而和析斯亦一同坐在马车里的颜欢却注意到,似乎只有他们的车可以直接驶进族学里,别人都必须在族学门前下车下马下轿。 因此,当析斯亦一身干爽地坐在教室里,而其他学生却或多或少被雨水打湿了衣衫头发,他便理所当然地收到了许多或明或暗的不友善目光。 不过,那些人虽然目光里带着不友善,面对析斯亦时,却又一个个显得很是礼貌周到,纷纷向着析斯亦行礼问安,嘴里甜甜叫着“二叔”c“二哥”c“二弟”,以及“二爷”。 于是,从称呼上,析斯亦很快就认出了,哪些人跟他有什么样的亲戚关系,哪些又仅只是亲戚家里在此寄读的。 便有人别有用心地问着析斯亦:“不是说伤得很厉害吗?怎么也不多休养两天,竟这就来了?” 又有人问:“听说你摔到头,不记事了?那你可还能认得我?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 又有人嘲着那人道:“你不过是因着你姑姑才在我们学里借读,哪里配跟我二弟做朋友!” 那人反唇相讥道:“好歹我姑姑是林家正而八经的媳妇儿,你却不过是因为姓林才跟林家联的宗。原都不能算是林家人,竟也好意思叫二爷弟弟!” 这边的二人打开了嘴仗,旁观的那些人立时顾不上析斯亦了,纷纷围上来一阵煽风点火的吆喝。 此时颜欢正装模作样地在替析斯亦整理着书桌。看到那边的热闹,她立时便亮了眼眸。 在颜欢的脑海里,她对学校有个固定的认知,以为族学里也该跟她所知道的学校一样,里面学生的年纪应该都是差不多大小。可等她到了族学里她才发现,这里学生的年龄跨度竟不是一般的大。最大的,看模样都已经有二十四五六岁了;那最年幼的,看起来却仅是刚启蒙的四五六岁年纪。 而虽然这些学生们的年纪跟颜欢印象里的学生们不太一样,可面对班级里这样的热闹,他们的表现倒是和后世的学生们空前一致。有起哄叫那二人干脆打一架的,有拍着桌子大声助威的,还有些明显属那听话的好学生,则远远站在一边,挤着五官表现着他们的鄙夷不屑。 那颜欢兴致勃勃看着这众生百相时,却不知道,析斯亦也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见她看热闹都看入了迷,析斯亦心里一阵好笑,便故意对她道:“这里不用你了,你去做我吩咐你做的事吧。” 颜欢一愣,这才从那些学生身上收回目光。 等她的眼和析斯亦的眼碰在一处,她立时便看懂了他的眼神,心里不禁一阵愤愤——她看热闹又碍着他什么事了?!偏偏故意来找她的岔! 于是她堆起一个假假的笑,对析斯亦道:“今天可是二爷头一天来上学,老太太那里还想知道二爷在学里习惯不习惯呢。而且这会儿雨也大了,等二爷这里开了课,外面的雨也小点了,我再去也不迟。” 析斯亦却一挑眉梢,故意道:“坐我的车去,淋不到你。” 颜欢默默横他一眼,只得放下手里的书,一脸郁闷地出了课堂。 等她来到前院里,就只见那顾六正带着那几个长随站在廊下聊着天。见她出来,顾六只当是二爷有什么吩咐,赶紧过来问道:“可是二爷有什么吩咐?” 颜欢笑道:“这倒不是,是二爷派我出去办点事。” 早晨析斯亦给老太太和国公爷请安时,就曾事先报备过,要派“欢颜”去看望那个陈三儿的事。顾六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并没有阻拦她。倒是那车夫,在出门前问了他一句:“你不派个人跟着?” 顾六颇不以为然地冷哼了一声,心道:只是一个主子身边的小大姐,又不是正经主子,摆什么谱!嘴里则道:“这光天化日的,又是皇城根下,且那车上还有我们国公府的标记,你还怕人打劫你怎的?” 那车夫之所以那么问,是因为此时正下着雨,他心里不乐意这差事,原想要拉个人作伴的意思。见顾六不肯点头,他也只得郁郁地上了车。 许是因为他心情郁闷着,便是颜欢在路上问他点什么,他都只装作因下雨没听到的模样,于是颜欢也只好不吱声了。 ·· 那小游郎中虽然常在东郊一带行医,家却并不住在城外,且住的地方离国公府也不算远。 马车来到小游郎中家时,那小游郎中也因为下雨的关系没有出门。看到颜欢,小游郎中忙迎上来,笑道:“你带过来的那个人,亏得年轻底子好,昨儿晚上就已经退了烧,这会儿人已经醒了。”说着,便把颜欢迎进了陈三儿住的那间屋里。 那陈三儿这会儿正躺在窗下的炕上。看到颜欢进来,他的眼中立时闪过一道惊喜,忙撑着手臂问道:“是二爷来了?” 颜欢还没答话,小游郎中已经“哎呦”了一声,上前将陈三儿按回炕上,道:“你那腿上伤得厉害,可千万不能再有动作了。” 那陈三儿也因这坐起的动作而于脑门上冒了一层的冷汗,此时也不得不顺着小游郎中的搀扶倒回了炕上,一边却又巴巴地拿眼看着那门帘处。 颜欢忙道:“二爷要上学呢,没能来。这不,派我来看你了。” 顿时,颜欢便从陈三儿的眼里读出了浓浓的失望之意。 于是她安抚着他又道:“二爷说了,叫你静心养伤,等你好了,他有空了,总有机会见你。” 陈三儿沉默了一阵,才撑着个笑脸应着颜欢的话道:“多谢二爷记挂了,烦请姐姐回去替我给二爷磕个头吧。” 颜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声“姐姐”仅只是一种尊称,并不是那种以年龄来论的“姐姐”。 话说昨天她把陈三儿送过来时,因他一身的肮脏,她并没怎么注意他的相貌。这会儿陈三儿则已经完全被收拾一新了,整个人的面貌也就露了出来。于是颜欢这才发现,陈三儿虽生得十分瘦小,其实年纪倒是要比她以为的更大一些,看着应该跟小游郎中差不多,约十八一九岁左右。 许是因为常年赶车风吹日晒的缘故,这陈三儿生得有些黑,却也衬得他那浓眉大眼厚嘴唇的相貌更显老实忠厚。 那老实忠厚的陈三儿直直盯着颜欢的眼问道:“姐姐跟我说实话,二爷的伤到底怎样了?之前我听有人说,二爷摔伤了脑子,这可是真的?” 外头有这样的传闻,颜欢自是一点都不惊讶,便答道:“二爷确实是受了点伤,不过并没有外面传说的那么厉害,只是把过去的人和事都忘了” 她话还没说完,陈三儿就惊问道:“难道真傻了?!” 颜欢忙摇手笑道:“没有没有,只是忘掉了过去的人和事罢了,其他都还是好好的。” 那陈三儿愣了愣,才喃喃道:“怪道二爷醒来后都没去找汪妈妈她们” 颜欢的眼不由就是一闪。 “其实不仅二爷伤了头,我也伤到了,”她撩开额发,把那至今仍未脱落尽的疤痕露出来给陈三儿看了,道:“跟二爷一样,我也记不清以前的人和事了。这次二爷派我来,就是想叫我问问你,我们是怎么出的事,还有二爷打算要去哪里?” 陈三儿原正沉思着,听到颜欢的问话,他抬头看看她,又看看她额上的伤处,然后又垂了眼,似在努力回忆的模样。半晌,他才抬头道:“我也不知道那天二爷要去哪里。二爷只说让我往铁网山走,可车驶到铁网山下那棵歪脖子柳那儿的时候,不知打哪里飞出来一群马蜂,蛰了马。马受了惊,把我甩下了车后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顿了一顿,他又道:“那天用的都不是二爷惯常用的车和马。他们说二爷的马被送去修马掌了,车则是因为大爷的车坏了,二爷又被老爷关着禁闭,老爷就让大爷先用了二爷的车。二爷用的车,原是府里备用的车,马则是车马处的人临时给配的。” 又顿了一顿,他道:“二爷那车原是特制的,便是马发了疯,翻了车,那车也不会那么容易散架。可偏偏” 他垂下头,一阵沉默。 颜欢也跟着一阵沉默,心里却不禁想起柏大爷半路拦下她时说的那句话——也难怪他会特意来找“欢颜”辩解了,仅只从这换车的事上,也得叫人疑心是这位柏大爷做了点什么 可,如果是大爷要害二爷,那动机是什么? 虽然如今林柏也姓林,可他到底不是真正的林家血脉。就算他害死了二爷,得益的也是他那同母异父的弟弟为了弟弟能上位,他肯冒这样的险吗? 颜欢总觉得,这样一点利益,应该还不至于叫大爷就对二爷痛下杀手。除非二爷曾对大爷做过十分过分的事,叫大爷心里存了很深的恨意。 而且,如果真是大爷做下的手脚,就算国公爷“幼吾幼”,庇护下这个想要害他亲子性命的养子,老太太那里也绝不可能仅只因为一点利益上的交换,就放过这个差点害她鸡飞蛋打的凶手。 而,比起怀疑大爷是幕后黑手,颜欢倒更愿意去怀疑太太——只有凶手是太太,才会叫老爷愿意替她瞒下真相。也只有在知道抓了太太会影响到家族声誉的情况下,老太太才会退而求其次,拿这件事跟老爷做了利益上的交换 她兀自想了一会儿,到底没有什么实证,便暂且丢下这个疑问,又问着那陈三儿道:“你知道汪妈妈的下落吗?” 那陈三儿抬眼看看她,才缓慢地摇着头道:“我是在她们之前被人扔出府去的。后来才听人说,国公爷把汪妈妈她们都打了一顿。老太太说,看在先夫人的份上,给她们留条活路,就让人把汪妈妈她们的身契都还了她们,把她们都扔出了京城。我听说,喜姝还没出城门就咽了气” 略顿了一顿,他又抬头看了颜欢一眼,才道:“之前听说汪妈妈在城外的百花镇上置了点私产,府里没人知道。二爷要想找汪妈妈,许往那里能找到。” 颜欢听了,立时把这消息给记下了——总爱以貌取人的她却并没有注意到,老实人陈三儿那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的动作,其实是在掩饰眼底那抹对她的不信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从碰瓷到暗杀 第三十二章·从碰瓷到暗杀 从小游郎中家里出来时,钟鼓楼上正报着巳正一刻的钟点。 颜欢在心里默默换算了一下,见此时不过才早上十点多,便想着顺势去一趟百花镇,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位析二爷的奶娘汪氏。 而,当她吩咐车夫田五送她去百花镇时,那田五却不乐意地板起脸,道:“姑娘还是别贪玩吧,眼见着就该午时了,二爷那里不定要用车呢。” 颜欢不由就学着析斯亦眯起眼,从眉下看向那个田五。 ——照规矩,族学里是要包一顿午饭的。可老太太觉得族学里的伙食肯定不好,一早就跟析斯亦说好了,中午时由府里派专人去给他送餐。 所以,田五这句所谓的“用车”,完全就只是一句推托之词。 颜欢学着析斯亦的模样,眯眼看向那个田五时,她脑海里想像着自己应该是析斯亦那样凌厉的眼神,可事实上,她却只学了个形似,到底学不来析斯亦那样的威压。 那田五和颜欢对了个眼,便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扭过头去,全不畏惧地自顾自整理起马具来。 颜欢见了,顿时气得一阵默默咬牙。 顿了顿,她决定还是以她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于是她换上她那标志性的假笑,对田五道:“原来五哥是担心二爷那里用车不方便,我还当你跟我一样,是不愿意在这下雨天里出门呢。我原本还想着,要是二爷知道我没办完事就回去,不定得怪我办差不尽心了。现在有五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回头二爷问起来,我也算是有个正当理由。” 那田五听了,岂能不明白她这甩锅的意思,顿时扭头瞪向颜欢。 颜欢则一如既往地冲他咧着那八颗牙的制式微笑。 二人一阵沉默对峙后,那田五到底惧着那被颜欢狐假虎威了的主子爷,便冲颜欢恨恨道:“从这里到百花镇,没两三个时辰回不来。回头二爷要是用车却找不到人,怪罪起来,你又要如何?”——这是学着她,反手甩锅给她的意思。 颜欢心里一阵冷笑,脸上却依旧是那热络的八颗牙式笑容,答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毕竟我只是二爷的丫鬟,五哥您才是二爷的车夫。”——那意思:你的锅你自己背! 那田五听了,气得对着颜欢一阵瞪眼,偏又说不过她。最终,他也不得不乖乖爬上了驭座。 颜欢见了,心里得意一哂,便也上了马车。 人果然都是贱的——她想——明明“合则两利,不合两败”的事,偏偏总因为一方想要占另一方的上风,而导致这种不和谐的场面。 何必呢!都是替人打工的,彼此间又没到那种非得你死我活的地步,干嘛总白眉赤眼的想要争个高下?! 而占了上风的她想要息事宁人,却也得处于下风的田五肯善罢干休。于是,这一路上,那田五总故意把车往那不好的路面上驶,直颠得车里的暗柜都翻了出来。 颜欢见状,便不客气地拍着那车壁道:“二爷的茶壶颠出来了,壶嘴都摔歪了!” 田五听了,顿时又郁了一口气,不敢再故意把车往那坑里驶了。 等他们到得百花镇上,恰正听到镇上的寺庙里在敲响那午正的钟点。 此时雨已经停了,只是天色依旧阴沉得像是随时能坠下来一般。 颜欢下车后,照着陈三儿提供的地址查访过去,却发现那个地方并不是住家,而是一家茶馆。 茶馆的老板听都没听说过一个姓汪的寡妇,更不知道镇上有什么人家跟荣国公府有瓜葛了。颜欢不死心地又向茶馆里的茶客们问了一遍,依旧没人知道。而当她失望回头,正准备离开时,却忽然发现,那田五正鬼鬼祟祟地躲在茶馆门外偷听着。 颜欢的眼一闪,立时转过身去,只当她没看到那田五的模样,在茶馆里叫了一份午饭。 等她在茶馆里慢悠悠地吃完午饭,再出来时,就只见田五正端着个面碗坐在车座上。显然他也不傻,并没有因为她没叫上他,他就在这里挨饿了。 二人相互对了个眼后,颜欢便自顾自地上了马车。田五则冷笑一声后,也自顾自地继续吃面。直到吃完了面,他这才甩着鞭子吆喝一声,驾着马车往城里赶去。 虽然此时离着立冬已经没几天了,且又是阴雨天,可许是二爷这马车是特制的缘故,车里比车外竟温暖了许多。那颜欢吃饱喝足后,又是坐在马车里无所事事,渐渐便打起盹来。 直到马车忽地一颠。 颜欢一惊。从迷糊中醒过来的瞬间,她还以为她又回到了隧道里。直到睁开眼,看到车窗外的天色,她才回过神来。 而回过神来的那一刻,她就听得那田五在车座上冲什么人怒骂着:“你他娘的找死啊” 她刚想推开车窗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忽然就看到路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十来个壮汉,且人人手里都提着一根木棒。这些人一边呼啦啦地往马车这边冲,一边还乱糟糟地嚷嚷着:“撞死人啦,出人命啦!别让他们跑了!” 于是,颜欢脑海里立时蹦出“碰瓷”这两个字来。 也得说是荣国府奢华,便是赖家在普通百姓人家中已经算是高收入人群了,家里依旧用不起玻璃,可二爷这马车的前后左右四扇车窗上,都内嵌着一块半尺见方的玻璃,颜欢不用推开车窗就能看到车外的动静。 而这会儿因那田五正好从驭座上站了起来,挡住了颜欢的视线,所以她看不到他们这马车是不是真撞到了人,但四周那些壮汉们却明显摆出一副要找车主算账的架式,有叫着“出人命”的;也有上前来拉车门,嚷嚷着“让车主出来说话”的;更多的人,则仿佛威慑一般,拿手里的木棒胡乱敲着马车的车身。 看着那些人胳膊上故意露出的刺青,颜欢立时感觉不对,赶紧从里面拴上了门拴。 而那些花胳膊见拉不开车门,顿时又是一阵嚷嚷,便有人叫道:“把车掀了,看他下不下来!”说着,竟真上前几个人用力推摇着车厢。 那田五急了,站在高高的驭座上怒道:“瞎了你们的狗眼啦!没看到我们这是谁家的车吗?!” 便听有人在人群中叫道:“管你谁家的,撞死了人还有理了?!” 说话间,有人伸手把那田五从车座上扯了下去;有人继续摇晃着车厢;还有人则打算凑到车窗前去看看车里有什么人。 颜欢见状,赶紧往车厢左前侧的角落里一猫。 也亏得那些玻璃窗的外面都护着一层木制雕花格,里面又遮着一层纱帘,叫外面的人轻易看不到里面。 便有人叫着要拿木棒来砸车窗,又有人分说车窗上镶着的玻璃值钱砸不得什么的 颜欢听了,心头顿时一凛。显然这些人知道自己拦下的是富贵人家的车马。而,在这等级森严的社会里,即便是这些总标榜着“千里不留行”的花胳膊们,也知道要趋吉避凶,轻易是不敢去惹这些豪门的 一向不惮于以最大恶意揣测别人的颜欢立时警觉起来。 她撑着手臂悄悄探头从前车窗里看出去,便只见马车的前方,有几个花胳膊正拉着马笼头在卸着马,显然是怕他们跑了。而路旁,那个被花胳膊们扔到一边的田五,这会儿早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见那些花胳膊们只顾着围攻马车,没人注意到他,他一转身,居然就这么丢下颜欢和马车,头也不回地跑了! 有人看到,便叫了一声:“那个车夫跑了!” 有人想去追,却被身旁的人给拦了下来,道:“跑就跑了,这荒山野岭的,看他到哪里去叫人。”又大声喝道:“来,我们把这车掀了,看这少爷还当不当缩头乌龟!” 这声“少爷”,不由又令颜欢用力眨了一下眼。 而那些花胳膊们,则在这声吆喝下全都围了上来。 颜欢一向奉行“好汉不吃眼前亏”,不等这些人真的动手,她已经大声叫道:“别!别!这就出来了!” 外面的那些花胳膊听到她的叫声,便全都住了手。 颜欢咬了咬牙,只得硬着头皮拉开车门。 她挤着一张笑脸,刚要探头出去套两句近乎,却忽然就被人猛地一下推进了车厢里。她还没能反应得过来,眼角余光就瞟见推她那人的手伸进怀里,眨眼就拔出一把一尺有余的长刀来。 颜欢一惊,本能地侧身往后一缩。 便只见眼前寒光一闪,刀光划着弧线掠过车厢,又在她的右臂上撩过,最终砍在车厢前壁板上。 顿时,颜欢控制不住地一阵尖叫,整个人跌坐在车厢板上,蹬着双腿拼命往后退去。 而,当那道刀光闪过时,看到这刀光的,却不仅只是颜欢一个。那些原本正围在车门旁的花胳膊们也都看到了。和颜欢一样,他们似乎也被这突然的变故给惊得呆住了。 倒是那执刀之人,一脸冷静地伸手欲要去拔那砍进车厢板壁里的刀,却因车门角度的关系而一时使不上力。偏他一边拔刀,一边还以冰冷的眼神盯着仍在尖叫的颜欢。 那眼神,叫颜欢觉得,自己在他眼里甚至都不是一个生命体。 立时,颜欢识相地将尖叫憋回嗓子眼里,又跟鸵鸟似地缩着脖子闭上眼,以双手抱住头,整个人都蜷成了一团。 这示弱的动作,似乎多少在杀手那里起了点作用。杀手看看那把一时拔不下来的刀,再看看颜欢,似乎觉得没必要非得要了她这条蝼蚁的小命,便干脆也不拔刀了,只一转身跑出人群,飞身上了那匹刚被花胳膊们从马车上解下来的马。不等周围那些人反应过来,他已经骑着那匹马消失在了远方。 车厢里的变故,却是除了正围在马车车门旁边的几个花胳膊看到之外,其他的花胳膊们都没有看到。见那人突然骑马跑了,还有人跑过来问着车门旁的花胳膊:“他这是要去哪里?” 而,直到那人问出这句话,那为首的花胳膊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却是回手就给了那人一个耳光,骂了句脏话,回头看到那把砍在车厢壁板中的刀,他再次恨恨骂了句,大声嚷道:“他娘的,我们都上当了,被人当枪使了!赶紧扯呼!” 于是,只眨眼的功夫,那些花胳膊们就全都跑得没影儿了。 直到周围恢复一片沉寂,那把自己缩成一团的颜欢这才缓缓松开抱着头的手。 她支起耳朵小心翼翼地听了一会儿周围的动静,直到再次确认周围真的没了人,她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一下子瘫软在那铺了毛毡的车厢板上。 半晌,颜欢才意识到,她整个人都在发着抖。 举起颤抖着的双手,颜欢盯着手掌不禁一阵苦笑。 和b一s同遭遇车祸时,她都没有这么害怕过。甚至当时她还曾跟析斯亦吹牛,说她就算此时此刻死了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可如今回想来,虽然那时候他们的处境也算危险,到底没到这种迫在眉睫的程度。 而且,刚才那人视她如草芥的冰冷眼神,叫颜欢本能地知道,他杀起她来肯定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于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她是如此真切地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也是头一次,她发现,原来一直以为早已经不在乎生死的她,其实也是怕死的 这么想着,当时那种恐怖的感觉竟又再次漫上心头。 颜欢不禁再次伸手抱住自己,将自己蜷成一个球状。 而她越是努力想要克制住那种不理智的惊慌,就越觉得呼吸不畅。越是呼吸不畅,她便越能感觉到眼眶正在发热 于是,她照着很久以前练就的“注意力转移大法”,一边逼迫自己拼命微笑着,一边强迫自己转移思绪,去想一些跟当前全不相干的事——比如,怎么才能修正老天爷的抽风,让这倒霉又混乱的穿越赶紧结束。哪怕重新做回秘书颜,天天被b一ss以犀利的眼神抽打,总也好过这样莫名其妙暴尸荒野 良久,直到颜欢微笑得脸部肌肉都快要抽搐了,脑海里那种恐怖的感觉,才一点点的淡化c消失。 终于平静下来后,颜欢伸手摸了摸脸,满意地发现,那被吓得几乎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到底还是没有流出来。 默默恢复了一下一体力后,颜欢撑着手臂坐起身,却是这才发现,她的右肩处,竟不知什么时候被那人的刀锋给划破了一道大口子。 也幸亏因为昨晚下雨降了温的缘故,早起时,她特意在丝袄的外面又加了件夹棉的半臂短袄。借着这两层棉的阻挡,那刀才没有伤及她的皮肉。 默默替自己庆幸了一阵后,颜欢抬起头来,看向那如狂风过境般一片狼籍的车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析斯亦这辆马车的车厢,简直可以算是一座微型小屋了。晨间,她跟在析斯亦身后登上这两马车时,曾在心里对着这古代马车的豪奢默默感慨了半天—— 这辆马车的后壁板上,嵌着一排大大小小的暗柜。里面放着茶水果点炭,以及各种备用的物品。暗柜前,是一张和车厢等长的宽大座椅,且这座椅甚至可以用来充当临时小憩的床铺。座椅的一侧,在那左边车窗下,则是一张固定在车厢壁板上的小方桌 而这会儿,不说后侧暗柜里有许多东西都翻倒了出来,单只座椅背上那入木三分的刀痕,就足以令人触目惊心了! 看看那深深的刀痕,再低头看看肩头,颜欢再次深深感觉到自己的幸运。 她记得,那杀手似乎是个左撇子。当他拔出刀时,她很清楚地记得,他的刀并没有直奔她而来,而是先奔着车厢里的座椅横切了过去——就是说,如果此时车厢里真像那些花胳膊们嚷嚷的那样,坐着个“少爷”,那么这位“少爷”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过这一刀的 而,要做到这一步,这个杀手肯定得于事先就要知道这车厢里的构造 就是说,这人突然拔刀,几乎不可能是一时兴起! 却是不知道,那个杀手知不知道这车的真正主人是谁。 如果知道,那么,这次袭击,明显就是一场针对析斯亦的暗杀了! 跪坐在地板上,颜欢目光追着刀痕一路看过去,最终落在那把嵌在车厢壁板里的长刀上。 于忽然间,她又是一阵毛骨悚然。因为她刚意识到,如果那个杀手的刀不是先奔向座椅,叫她有个时间差及时后退,那么,此刻在她肩头处的刀口子,就该出现在她的脖子上了 ——就是说,这一次,她很可能又是遭遇了一次“池鱼之殃”! 盯着那刀,颜欢默默吞下一口郁血,又狠狠打了个寒战,然后才起身,握住那把刀的刀柄。 可见析二爷的马车果然是特制的。也不知道这车厢壁板用的是什么木材,质地竟是十分坚硬,难怪那个刺客一时竟没办法把那刀给拔下来。颜欢几乎将整个身体都坠在那刀柄上,才好不容易把那刀给撬下来。 直到握住那刀,颜欢才终于有了一点安全感。 回头看看那大敞着的车门,她又做了两个深呼吸。 虽然此时车外早已经没了声音,她依旧还是谨慎地先探头往车外看了看,再次确认外面真的没人了,她这才抱着那把刀小心翼翼地下了车。 下车后,颜欢往左右一看,却是这才注意到,这马车竟停在一片旷野之中。 冬季里收割一空的田野,看着便有种寂寥之感。那条细长的土路沿着光秃秃的田梗蜿蜒起伏,却是不知打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顿时,颜欢脑海里蹦出一首颇有些凄凉的古诗: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而,仿佛觉得她这处境还不够惨,颜欢只觉眼皮上一凉,抬头看去,只见天空中竟又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 说好的“大树底下好乘凉”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喧宾夺主兄妹 第三十三章·喧宾夺主兄妹 这应该是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虽然那雪下得并不大,可许因为这里是旷野的缘故,风刮得很厉害。 很快,颜欢便被风里带着的寒意给吹了个透体凉。 也亏得这马车里备的物件齐全,颜欢关严了车门后,便翻出木炭,点燃了茶炉,一边取着暖,一边悠哉游哉地给自己煮了一壶茶。 其实也不是她心大,而是她分析了目前的状况——显然那个刺客的目标不是她,且如果刺客觉得有必要杀她灭口的话,她现在早就没机会再喘气了。所以她认为,那个刺客应该不可能再回头来杀她。至于那些花胳膊们,此时他们怕是避嫌都还来不及,更不可能有胆子回来找她的麻烦。 既这样,与其在这人生地不熟的荒郊野岭间瞎走,倒不如老老实实坐在原地等救援了。 何况,车里不缺吃喝,且还有木炭取暖。 颜欢坐在车内正美美地吃着点心喝着茶,忽然就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中夹杂了一点不一样的声音。 她回头看向后车窗,却是这才发现,后车窗上早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想了想,颜欢到底还是拉开车门,探头往后面的土路上看去。 只见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正有一支马队往这个方向奔来。其中有许多人的身上,都穿着代表兵士的皮甲。 颜欢见了,立时一缩脖子,重又钻回车内,且还牢牢锁严了车门——虽然在她的时代里,遇到困境时,看到军人就等于是看到了救星,可在这个时代里颜欢却是不敢如此。要知道,当世可是有着“兵匪一家”的说法。 而颜欢缩回车内的动作,却并没能逃开奔来的那一队人马的眼。 于眨眼间,那队人马已经到了这“抛锚”的马车后方。 为首之人一拉缰绳,皱眉打量着路边这辆没有马的马车。而他的身旁,一个披着袭大红防风斗篷的人则对那人道:“六哥,小心有诈。” 那声音随风飘进马车里,不禁叫颜欢吃了一惊。她再没想到,这队骑士中竟然还有一个女子。 只可惜这会儿那些人都谨慎地停在马车后方,偏那后车窗又叫雪糊住了,叫她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而此时的马车外,那为首的黑斗篷则冲着身后挥了挥手。 于是,他身后的下属立时分了几队。一队护卫着两个主人;一队往前探查;一队向四周的旷野里散开,应该是去查看四周的情况了;另有一队人马,则是谨慎地拔出刀剑,上前将那辆情况不明的马车给围在了当中。 这些,缩在马车里的颜欢自然是看不到的。她仅只听到有人不知拿什么东西或轻或重地敲着车厢,且在看到车门紧闭后,有人还高声问了句:“车里有人吗?” 颜欢哪敢贸然答话,只缩在车厢角落里一阵装死。 外面的人等了一会儿,见里面没动静,便开始大力拍起车门来,一边还不死心地问着:“有人吗?有人吗?” 看着那被来人的大力金刚掌拍得一阵微颤的车门,颜欢的心顿时就提了起来——这气势汹汹的架式,打死她也不信来人没个恶意! 此时她也只能祈祷着,车外之人以为这是一辆无人的马车,且对方不会有那种好奇心,想来看看这车是出了什么事,或者是想要从车上刮点什么油水 她正祈祷着,忽然听得车外有人惊呼了一声:“快看,这竟是荣国府的车!” 车外,那原正以大力金刚掌拍着车门的侍卫头领听到禀报,立时打着眼风,命手下看牢这扇可疑的车门,他则转到车前,顺着手下指点的方向看去,便果然在车身上看到一个被飘雪糊住一半的“荣”字。 于是他一皱眉,抬手用刀背刮掉车身上那层薄雪。 而,不用这位头领回头来禀报,那渐渐露出真容的车身,就早已经令那个披着大红斗篷的女孩惊叫了起来:“六哥,好像是析二的车!” 那为首的黑斗篷男子也认出了车身上的彩绘图案,立时便要驱马上前。 侍卫头领见了,忙回身拦住那男子,道:“爷,不可!那车门是从里面锁上的,该还有人躲在车里。如果是析二爷在车上,这会儿看到爷在这里,二爷肯定早就出来了。” 又道,“而且,看车身上的痕迹,应该是曾被人拿棍棒之类的东西袭击过,只是并不厉害,该只是吓唬了一下。且四周的雪地里也没个血迹。便是二爷在车上,应该也没出什么大事。” 车里的颜欢听了,立时便是一阵眨眼——这人简直太厉害了,仅只是围着这马车转了一圈,他居然就已经猜到了她遭遇了些什么 叫颜欢高兴的是,从这些对话里,她能够听出,来人应该不是敌人。至少,对方对“析二爷”是没有恶意的。 只是她多疑惯了,仅凭着对方这几句对话,一时还难以叫她完全相信他们。于是她决定继续再观察一阵。 就听得车外那个女子的声音说道:“这应该是冲着析二去的。若是冲着六哥,那些人应该不会蠢到设这么明显的一个陷阱。” 颜欢听着,不禁又是一眨眼——且不说这些人有一队专门的甲士护卫着,单只冲着这声“析二”,便可得知,来人的身份应该不比那位析二爷低。再来就是那个“六哥”的排行,不由叫颜欢联想到析斯亦几次承递拜帖都没能见到人的,康王府的那位六爷来 只听得车外又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那颇为沉稳的声音说道:“问问谁在车里,再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片刻后,颜欢便果然听到车门上响起拍门声。 而比起刚才那粗鲁的砸门声,这拍门的声音明显温柔了许多,且那人同时还问着:“车里有人吗?我们是康王府的人。” 听着来人果然如她猜测的那样报出“康王府”这几个字,颜欢那高高悬着的心立时就落了地。 她赶紧起身去拉开门栓。却没想到,她这里才刚一撤了门栓,便有一股大力猛地拉开了车门。下一秒,一只粗壮的手臂就横伸过来,劈手夺了她用来防身的那把长刀不说,还反手将她的手臂拧到身后,另一条手臂也袭上来勒住她的双臂,令她动弹不得。只于眨眼间,她就如一个沙包般被人从车厢里拖了出去。 这还不算,颜欢刚感觉到两只脚触地,便觉得脖子上一凉。低头一看,却原来是那人拿着她的刀,顺手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一天里两次被人以利器相对,颜欢表示,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有限。于是她忍不住再一次失控地尖叫出声。 抓住她的那个人,则不管她的尖叫挣扎,拖着她就飞快地离了那车门。他们这里才刚一让开,便有两个兵士窜过来,一个猫在车门旁负责警戒,另一个则如猴儿般窜上了马车 看着这如电视上特种兵般的配合,颜欢不由眨了一下眼,自动自觉地消了声。 ——显然,这种素质,不是一般人家的家兵家将能有的 再没想到,她已经是谨慎再谨慎的一个人了,这康王府的侍卫竟然比她还要更加谨慎上百倍! 不一会儿,那负责探查的人就从车厢里跳了下来,对那个依旧控制着颜欢的人禀了个她没能听得清的字眼儿。 这应该是代表安全的意思。控制着颜欢的人听到这声禀报后,便撤了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却并没有就此松开她,而就势又给颜欢搜起身来。 此时,颜欢那被吓散的魂魄已经再次归拢了回来。感觉到那人拍在她身上的手,她忍不住就冲着满天的飞雪翻了个白眼儿——亏得她不是这个时代里的人,不然,照着当世的规矩,她被个大男人这么摸着,事后是不是得跳井以证清白了?! 不过,那人搜身的手法倒是极为专业,并没有叫颜欢有被人吃了豆腐之感。 且那人看起来也不像是想要吃她豆腐的模样。搜完了颜欢的身,他便回手把颜欢往两个手下身边一推,那二人立时过来各按住颜欢一头的肩膀,那人则回身向着六爷禀道:“车上就只这么一个丫头。” 因为知道眼前这些人的身份,颜欢此刻倒并不为自己的生命安全担忧,便在两个士兵的看守下,毫不顾忌地冲着刚才搜她身的那个男子背影又翻了个白眼儿。 于是,下一刻,她就听到了两个一高一低的窃笑声。 抬头看去,她这才看到,马车的后方,有一红一黑两个人,正高高地坐在马上。显然是这二人都看到了她的白眼儿。 那个披着袭黑斗篷的男子甩蹬下马,欲要向着颜欢的方向走来。那侍卫首领见了,忙又要上来阻拦。那黑斗篷却冲他摆了摆手,又推开头上的风帽,看着颜欢笑道:“这丫头我认得,是析二身边的人。” 颜欢好奇抬头,隔着那细细的雪花看向那位六爷。 便只见,漫天飘雪中,向她走过来的,居然是个美人儿! 那位六爷虽然比析二爷年长了一岁有余,可个头儿却仅跟如今十六岁的析斯亦差不多高。和析斯亦那如刀锋般凌厉的俊郎不同,这位六爷的眉眼线条生得极是温和,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温文俊雅。 且,这位六爷通身散发着一种难以描述的亲和力,便是一向对人抱有警觉之心的颜欢见了,都忍不住对他生出一丝好感来。 颜欢这里偷眼打量着那位六爷时,那个披着红斗篷的女子也跟着下了马,带着一脸兴味打量着颜欢。 六爷走到颜欢面前,挥手命人放了她,又对她安抚一笑,道:“我认得你,上次去析二那里喝茶的时候,是你给我们上的茶。” 颜欢心说,我哪知道,脸上却堆着个笑道:“正是。”知道大人物一般都记不住小人物的名字,她忙又自我介绍道:“小的叫欢颜,正是二爷身边的丫鬟。” 六爷便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于是颜欢便挑挑捡捡地把她的遭遇给六爷描述了一遍,又苦着张脸道:“听到马蹄的声音,我还当是那些歹人又回来了,就没敢出来。还请六爷见谅。” 她照着当世的礼仪规矩,向着那位六爷福了福。 六爷则对她抬了抬手,柔声道:“只你一个,也难怪会吓着你。” 这温柔的语调,也不知道是触动了颜欢心里的哪根弦,叫她鼻头没来由地一酸,竟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起来。 也亏得她这人一向分裂,越是令她感动的事,她越会怀疑对方的企图。所以,这瞬间的感动,仅只被她百分百地表现在脸上而已,心里却早已经恢复了一向的警觉。 她抬头看着那位六爷的眼,“情真意切”地谢着对方道:“多谢六爷的搭救,我还当我这小命就要丢在这里了。” 六爷听了,顿时绽开一个笑靥。 如果说析斯亦的笑容像雪地里的寒梅,那么这位六爷的笑容,就是春风里的牡丹了。 于是,“颜控”颜欢不禁看直了眼。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笑道:“又看呆了一个!” 颜欢一惊,立时眨着眼看向声音的方向。却是这才注意到,那位六爷的身后还站着一个披着红斗篷的女孩。 那女孩见她看过来,便伸手撩开头上的风帽。 于是,再一次,颜欢又看直了眼 作为一个“颜控”,颜欢的“好一色”是不分年龄性别物种的。只要是漂亮的东西,她都喜欢。而,眼前这个披着红斗篷的小姑娘,却可以说,是颜欢两辈子以来见过的c最漂亮的一个女孩儿了。 只见眼前这小姑娘应该跟她当下是差不多的年纪,也就十四五岁左右。却是生得肌肤似雪,眉眼如画。特别是她那如扇子般修长又浓密的睫毛,看得那一向喜欢浓黑睫毛偏偏自己没有的颜欢是一阵倾羡不已。 而,小姑娘那掩在修长睫毛下的眸色,竟也跟析斯亦一样,是那种如漆如墨的浓黑! 所不同的是,析斯亦那乌黑的瞳色仿佛是一口古井,总给人一种不可小觑的凛然之感;这女孩的乌黑眼眸却给人一种奇特的纯真之感。就仿佛她是一个初生的婴儿,你给她看什么她就信你什么 虽然从她刚才所说的那几句话里,颜欢早听出,这位其实并不真是别人说什么她就会信什么的人。 见颜欢盯着自己又发起呆来,那小姑娘觉得有趣,便又笑了起来,问着颜欢道:“你看什么?!” 掉进美色里没能回神的颜欢则眨着眼,呆呆答道:“你真好看” 顿时,那姑娘也呆了呆。便是她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好,且她身边也从来没缺了这样的称赞,可这样的赞美却是很少来自跟她同龄的女孩何况,眼前这小丫鬟看她的眼神,竟跟她看向她六哥的眼神一模一样! 九郡主不禁深觉有趣,便抬手遮住嘴,歪头看着颜欢又是一阵笑。 六爷也因着颜欢的这句话而笑了起来。他是早就习惯了有女子因看他看直了眼,可女子因看他妹妹而看直了眼的,这却是头一个。 直到看到这兄妹二人的笑脸,颜欢才反应过来,她这直勾勾的眼神于当世来说,是对贵人的一种冒犯。于是她赶紧缩着脖子低下头去。 那兄妹二人倒也没把她的冒犯放在心上,六爷对颜欢笑道:“你且放心,既然我们遇到了,自然是要送你回去了。”又回头对他妹妹道:“九妹,正好你也别骑马了,上车吧。” 这个排行,立时叫那低着头的颜欢默默眨了一下眼,再次偷偷从睫毛下方看向那个女孩。 ——原来,这就是那位遭遇王家大爷口头调一戏的九郡主了! 想着王家大爷那脱毛公鸡般的长相,再看看九郡主这精致的小模样儿,颜欢立时觉得,老太妃对王家的惩戒太轻了! 她的胡思乱想,赵氏兄妹自然无从得知。那九郡主赵纬撒娇地拉住赵纯的胳膊,歪头笑道:“那六哥也陪我一起坐车吧。” 等颜欢从走神里回过神来,一抬头,便只见那对兄妹早已经喧宾夺主地上了马车,且九郡主还回头不解地看着她,显然是等着她上前去伺候他俩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同病相怜密友 第三十四章·同病相怜密友 析斯亦得知颜欢和马车都没有回来时,已经是族学里快要放学的时候了。 族学里放学一般是在酉初(也就是傍晚五点)。到了申正二刻(差不多下午四点半左右)的时候,那顾六见马车还没有回来,便去禀报了析斯亦。 此时析斯亦正因有了先生的答疑解惑而一时沉迷于书本之中。听到顾六的禀报,他这才想起颜欢出去的事。 不过,析斯亦倒并没有怎么为颜欢担心。颜欢的应变能力他还是信得过的。他猜她可能是一时贪玩,或者是找到了什么线索,甚至更有可能是直接骗着车夫带她去了铁网山——还真叫他猜着了。如果不是那田五从一开始就摆明了一副不肯配合的模样,颜欢还真有那样的打算 总之,析斯亦觉得,以颜欢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机灵劲儿,应该不可能会吃亏。所以他很快就把颜欢给抛到了脑后,只吩咐着顾六,如果到时候马车还没有回来,他不介意散着步回去。 他不介意,顾六可介意了! 虽说族学离国公府也就不到三里的距离,可只要一想到这位小爷要是在半路上出点什么事,他们这些人就都别想活了,那顾六是打死也不肯放任让二爷如此胡来。又因老爷吩咐过,二爷的话可听可不听,这顾六便决定,不管二爷是怎么想的,他要派人回府去再叫一辆车来接人。 而,他派回去的人离开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估摸着人该还没到街口,不想族学门前倒来了一辆府里的马车。却原来,是老太太派来接二爷的,只说是二爷的车在城外出了事,且恰好被康王府的六爷和九郡主给救了下来,叫二爷赶紧回去。 析斯亦听说后,当下吃了一惊,赶紧随人上了马车往回赶。 等他回到国公府,便只见老太太正在她的院子里接待着两个陌生人。一个是气质沉稳的少年;另一个,则是个生得花容月貌的标致女孩儿。 析斯亦猜着这二位应该就是下人通报的康王府六爷和九郡主了,便向着来人打了声招呼,又抬头悄悄往室内扫了一圈,这才看到那缩着脖子站在老太太身后的颜欢。 直到见她没缺胳膊没断腿,身上脸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析斯亦这才松了口气。 他刚收回眼,那原正跟老太太说着话的少年就已经站了起来,对析斯亦笑道:“真是对不住了,之前你几次往我那里递帖子,偏我一直病着,父亲不让我见客,倒是怠慢了。还望仲达见谅。” ——至于六爷这“病”的真相,连颜欢都知道,又何况在座的其他人。 而他提及这个“病”字时用的口吻,却是不由就引得颜欢偷偷从睫毛下方瞥向那位六爷。 他这口吻,明显是一种没把这“病”放在心上的口吻。甚至于,颜欢有种感觉,这位六爷明知道别人都知道他这“病”的真相,且也知道别人此时看他是个什么样的同情又怜悯的目光,可他却一点儿也不在意 这心理素质,不由又令颜欢多看了他一眼。 而她这一眼看去时,却是忽然就和九郡主看向她的眼撞在了一处。 虽然九郡主冲着颜欢弯眼而笑,颜欢却忍不住又微微往下缩了一点脖子。 这一路来,可以说,这对兄妹完全推翻了她对他俩的第一印象。 于第一印象里,颜欢觉得,那位六爷应该是个“好好先生”。可等她上了马车,看到那位“好好先生”察看着车厢里那道刀痕的眼神时,顿时就警觉了起来——“好好先生”那时的眼神,不知怎么就令她联想起那总习惯于把自己隐在暗处沉默观察的析斯亦。 至于那看着一副纯真模样的九郡主 直到事过境迁,颜欢逐渐恢复冷静,她才意识到,当时她主动给这对兄妹开门的举动有多危险——虽然当时他们声称他们是康王府的人,可她到底不认识他们。万一是个假冒的,天知道她此时是死是活了 而且,当时她是没能反应得过来,如今反应过来,再回想着九郡主那句叫她终于下决心打开车门的话,便叫她对九郡主这人又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 当时九郡主说:“这应该是冲着析二去的。若是冲着六哥,那些人应该不会蠢到设这么明显的一个陷阱。” 这句话,明着看,像是在表明九郡主对此事的看法,暗地里,则又藏了好几层的意思——如果车里是析二爷的人,知道他们身份后,自然就会像颜欢那样打开车门;而如果不是,九郡主的这句话也等于是投石问路。便是不能惊出车里之人,至少也能麻痹到对方 这样一个看似单纯的小姑娘,居然有着如此细腻的心思只能说,皇室宗亲就没一个是简单的。 而要说起来,虽然颜欢总爱于人前摆着副聪明人的面孔,其实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所以她也不爱跟聪明人打交道。如今意识到这位九郡主的不简单后,她就更不乐意往前凑了。 偏偏不知为什么,这位九郡主似乎对她很感兴趣。自上了马车后,她就一直拉着颜欢说话。 而,许是因为心里有了警觉,颜欢再听她的那些问话,便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位九郡主其实是在拐着弯地查她的底。 也亏得她一向巧言善辩,如此装傻充楞小心应付了一路,才没叫那对兄妹抓住她的把柄。 回府后,颜欢难免被老太太给教训了两句。 也亏得有这对兄妹在,老太太便让她暂且站到一边,先忙着接待这对兄妹,只说过后再好好问她 再说回堂上。 因着六爷那句“见谅”的话,老太太对六爷呵呵笑道:“你们兄弟还用得着如此客套?”又对六爷道:“难得你‘病’好了,且这一时半会儿雪应该不会停,要不我派人去跟你们祖母说一声,留你们兄妹在我这里住一晚上吧。一来,你们两兄弟也能好好说一说话;二来,你兄妹俩也能趁机松快松快。” 这话,其实说得颇有些不妥。什么叫作“趁机松快松快”?知道那康王府八卦的颜欢垂着头想,若是叫那府里的王妃听到这话,回头不定又得生事了。 而,连她都能想得到的事,那对兄妹自然也能想得到。 于是,不等六爷开口拒绝,九郡主就抢着对老太太笑道:“今儿是我母亲的冥寿,回头我和哥哥还要去外祖家一趟呢。”又扭头对析斯亦笑道,“我和六哥原是去给母亲扫墓的,因着下雪才抄了那条近道。不然,那荒山野岭的,这小欢颜恐怕要冻坏了。” 而“小欢颜”在听到这个亲昵的称呼后,下意识里又往矮处缩了缩脖子。她实在不明白,那位九郡主到底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 颜欢这里缩着脖子尽量减小存在感时,老太太那里则是念了声佛,扭头问着析斯亦道:“好好的,你派那丫头出城去做什么?” 这个问题,析斯亦也很想知道。 不过,他还是替颜欢打着掩护道:“原是叫她去替我办点事” 这话出口后,析斯亦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过短短小半个月,他居然也学了这样一口半文半白的“方言”。 老太太带着不满看了析斯亦一眼。不过她也知道,此时不是追问这些事的时候,便转了话题,骂着那车夫道:“今儿的车夫是谁?这人可再用不得了!不过是遇到个碰瓷的,他竟就扔下马车自己跑了。亏得析哥儿不在车上,若在车上,这还了得?!” 因怕吓着老太太,六爷和九郡主都刻意瞒下了车里的那道刀痕。因此,老太太还不知道,其实实际情况远比她以为的更为严重。 这般又说了一些闲话后,那六爷便扭头对析斯亦笑道:“我们也有日子没见了,如今你功课如何?才听你们老太太说,过几天你要去王家的文会,可准备好了?” 老太太一听就知道,他这是想要跟二爷单独说说体己话的意思,便善解人意地笑道:“是呢,你们小哥儿俩也有日子没见了。析哥儿,你就带阿纯和阿纬去你那院里坐坐吧,顺便也让你纯哥指点一下你的功课。他的学问可是连皇上和太傅都夸过的。” 析斯亦便站起来对着老太太行了一礼,欲要领着六爷兄妹出去。 那九郡主却跑过去抱住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道:“我才不要去听六哥解题呢,我就在这里陪老太太了。” 老太太哈哈笑道:“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好陪的,还是你们自己去玩吧,省得倒闷着你。” 九郡主的眼顿时就闪了闪。虽然老太太从来没有明说过什么,她却总疑心这林家老太太在有意撮合她和析二。 而,有着那人中龙凤的亲哥哥赵纯对比着,她又怎么可能会看上那个又闷又倔的析二?! 于是九郡主歪头笑道:“老祖宗哪里闷了,他们两个才是真闷呢!” 这声亲昵的“老祖宗”,显然叫得老太太十分受用,便搂着九郡主一阵哈哈笑道:“怪道你们这些小辈里头,太后就独爱你一个” 析斯亦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前,原打算把颜欢给召回身边的。可九郡主似乎很喜欢“小欢颜”,竟硬是拉着她不放。老太太便笑道:“你们且去吧,让欢颜在这里伺候我们就好。” 析斯亦无奈,便只得带着六爷回了他的院子。 ·· 二人来到析斯亦的书房后,析斯亦把其他人都遣了下去,六爷赵纯则直直盯着析斯亦一阵上下打量,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析斯亦倒也坦诚,应道:“是。” 六爷一皱眉,“连我也不记得了?” 析斯亦看看他,点头道:“不过听老太太说过,我们是朋友。” “是兄弟!” 赵纯伸手就在他肩上捶了一记,然后拉着他,来到博古架前的椅子前,将他按进了椅子里。 析斯亦则忍不住看着他的背影悄悄眨了一下眼,心里默默重复着“兄弟”二字 虽然析斯亦有个亲哥哥,可他那亲哥哥比他年长了十几岁,他们兄弟间的相处模式,与其说是兄弟,倒不如说更像是长辈对晚辈。而因小时候被绑架的那段遭遇,又叫析斯亦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难以对人付出信任。所以他于整个学生时期里,就没有过一个可以称兄道弟的密友。等他终于治好了心理上的暗疾,却又早已经过了那段可以随意跟人建立起友谊的年纪。如今被这人这么漫不经心地捶着肩头叫“兄弟”,析斯亦心头忽然就有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奇怪感觉 那六爷赵纯倒是并没注意到析斯亦落在他身上的古怪眼神。他反客为主,将析斯亦按进椅子里后,便一边皱眉沉思着,一边也坐进析斯亦身旁的那张椅子,“就是说,你也不记得你是怎么出事的了?”他道。 析斯亦斜眼看看他,道:“知道一点。” 赵纯抬头。 析斯亦道:“我知道我在查一件事” 顿时,六爷惊诧抬眉,“你还记得?!” 于是,析斯亦便知道了,至少,这位六爷是知道林析在查什么事的。 而直到这时,析斯亦才算是确信了,那位析二爷跟这位六爷果然应该是至交。 他摇着头道:“不记得。不过,有人知道我不记事后,曾刻意告诉过我,我的母亲和你的母亲,都死于同一种罕见的病。我想,也许这就是我出事的原因。” 他这么说时,六爷赵纯看向他的眼神里,竟渐渐起了些变化。 如果说之前他看析斯亦的眼神,还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般的随兴的话,那么这会儿,他的眼神里则多了些审视。 这审视,顿令析斯亦心头一紧。 他反思着自己的表现,觉得应该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又想像着如果颜欢在这里,她会怎么做,便维持着一脸的镇定,任由那位六爷打量着,嘴里继续说道:“我想我出城,可能是去追查那个给我们母亲看过病的和尚的下落。不过目前这件事我也只了解这么多,再多的事,我暂时还没打听到。” 他学着颜欢的模样,诚意十足地盯着六爷的眼,“能请你告诉我,那些我不记得的事吗?” 六爷也盯着他的眼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叹着气道:“肯定是要告诉你的” 却原来,就如析斯亦所说的那样,因他们二人的母亲都死于同样的一种怪病,且于生病前她们原都是一样的健康,死后各自的丈夫又都很快就另结了新欢,且还一样都是苛待嫡子,所以坊间一早就有传言,说她们死得有古怪。 之前析二爷听到传闻后,便按捺不住要去查个究竟。纯六爷却因比他年长些,且也更有计谋些,便总劝着他不要轻举妄动。可析二爷原是个又闷又暴的脾气,哪里忍得住,又因从诚三爷那里打听到,之前替他们母亲看过诊的那个和尚云游归来,正暂住在城外铁网山上的报恩寺里,他这才跑去铁网山 六爷叹道:“接到你送来的信时,我正被父亲关着禁闭。等我再派人给你回信过去,却到底晚了一步” “你出事后,我也悄悄派人去铁网山上查过,报恩寺里根本没有你信里提过的那个人,可见那是个假消息了。不过,我原就不信那个消息。当年那事如果是真的,只要那些人不蠢,应该早处理干净了首尾,哪还能留着这么个明显的尾巴来给我们抓。还有你这一回出事,我也派人去查了,却什么痕迹都没查到。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清理了,那么就果然是你自己倒霉了。可我却并不信是你倒霉才遇上这样的事” 六爷伸手过来按住析斯亦的肩,盯着他的双眼道:“之前我就总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怕的就是没打着蛇反遭蛇咬。偏你总沉不住气。这一回也亏得是你命大,才逃得一劫。下一回你可就未必会有如此幸运了!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你我年纪都还小,为今之计,只有先保住自身,才能谈什么将来。你可明白?!” 析斯亦抬头,默默对着赵纯的眼眸。 显然,这位仅比析二爷年长了一岁的少年,是真把那析二爷当个亲弟弟在照顾着。 “明白。”于少年诚挚的目光中,析斯亦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那赵纯则明显松了口气,一脸宽慰地拍着他的肩,笑道:“看来人果然是要吃一堑才能长一智。之前怎么劝你都不听,如今你倒自己开窍了。人也看着比以前沉稳了许多,要不是‘子不语怪力乱神’,我都要当你是换了个人了。” 析斯亦:“” 他这才知道,刚才这少年审视他半天,并不是疑心他“换了个人”,而是因着他和之前那个林析的不同,在自行脑补着他变化的原因罢了。 因担心析二在王家文会上出丑,六爷赵纯便考较了二爷“林析”几篇文章。 叫六爷欣慰的是,虽然二爷不认得人,也不记得过去的事了,读过的文章倒似乎还记得。且,对于那些文章,似乎“失忆后的二爷”,竟比失忆前理解得更为深刻而透彻 而那“换了个人”的“二爷”析斯亦,则在跟六爷一阵交谈后,也吃惊地发现,眼前这十七岁的少年竟有着超越同龄人的心智和理解力。 对于那些佶屈聱牙的古文,析斯亦虽然没有像颜欢以为的那样全然看不懂,可理解起来却到底也是有难度的。今儿去族学里,他向先生请教了好些他一直搞不懂的地方,先生的解释有些他能理解,有些却怎么听怎么感觉不对。当他把这些疑问拿出来跟六爷讨论时,六爷赵纯仅只三言两语,竟就能叫他听懂了。不仅如此,这小小少年竟屡屡还有他个人的独到见解 二人原仅只就着书本里的内容在说着。可说着说着,便因二人那不对等的世界观,就着书里的某些观点各抒己见,最后竟不自觉间争辩起来。 直到外头老太太派人来传话,析斯亦才于忽然间惊觉到,他于不知不觉间竟忘了赵纯当时的年纪,把他当个和他心理年龄对等之人在交谈着了。 而析斯亦不知道的是,相比起他的惊讶,六爷赵纯才是更为惊诧的那一个。 因着二人母亲生前交好的缘故,六爷赵纯一直把二爷林析当弟弟在照顾着。可因着林析的不爱读书,赵纯跟林析之间很少会有如此深入的交谈。如今这番深谈,才叫赵纯头一次发现,原来于“林析”的心里,对许多问题竟也有着那么深刻且不一般的见解也亏得就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一向崇尚个理性,才没有猜到他这“兄弟”早已经换人做了。 看着那“焕然一新的二爷”,六爷赵纯不禁欣慰地想着:他这兄弟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遭逢这么一场大难后,竟于突然间就开窍长大了。 等二人回到老太太那院中,只见九郡主正拉着颜欢在说话。看到他们过来,那九郡主才终于放开了颜欢。 因他二人还要去外祖家里,六爷和九郡主很快便从老太太的院里告辞出来。二爷自然是要去送客的,倒是颜欢,被老太太给留了下来。想来是要问她这一回遇险的事。 之前六爷赵纯就已经把颜欢对他们说的遇险经过给析斯亦学了一遍。趁着送他们出来的功夫,三人再次来到车马院里。 看着车上的刀痕,九郡主赵纬回头对析斯亦笑道:“你的那个丫鬟可真是个妙人儿。你再想不到,我们看到你那车时,她在你那车上做什么——她竟在烹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析二爷的进化 第三十五章·析二爷的进化 送走赵氏兄妹,析斯亦又回到那辆马车旁,看着车内的刀痕一阵沉思。 顾六上前叉手道:“二爷最好请欢颜姑娘过来一趟,再给细说说当时的情况。” 析斯亦没吱声,只摸着车壁上刀痕的深浅,于脑海里勾勒着当时车厢里的情况。 不得不说,从刀痕的轨迹和砍在车壁上的力道来看,当时颜欢真是命大才逃过这一劫。 而显然,这一刀 “这一刀,应该是专奔着车内坐着的人去的。” 顾六的声音恰正好接上析斯亦的思绪。 析斯亦微一抬眉,回头看向顾六。 虽然那顾六一直在极力掩饰,析斯亦依旧还是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他对他的各种鄙夷和不屑。 而顾六刚才那句话的潜台词,则几乎是在说——如果你惜命,就别怜香惜玉! 便听那顾六果然又道:“二爷体恤身边人虽是好事,可也该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便是欢颜姑娘这会儿不出来,等老爷回来,她终究还是得出来说个明白。就只怕到那个时候” 不等他这暗含威胁的话说完,析斯亦忽地一转身,竟就这么带着金妈妈等人出了车马院,把那依旧还在说着话的顾六给晾在了一旁。 顿时,顾六的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一旁,老太太指给二爷的另一个名叫李青的长随,上前来劝着顾六道:“老六也真是!跟二爷说话,就不能把语气放和缓些?偏还故意拿老爷来压二爷。不知道二爷向来吃软不吃硬吗?!” 顾六恼了,回身就指着李青骂道:“二爷这脾气还不都是被你们给惯出来的!”又指着那车道:“你看看那车,还看不出来吗?这明显是有人冲着二爷去的!偏二爷自个儿都不把自个儿的命当一回事。这万一再出点什么事,最终受罪的还不都是我们!” 且不说前院里的争执,只说析斯亦。 回到老太太那里,析斯亦一抬头,只见太太居然也在。 见他进来,太太忙迎过来作关切状,问着他道:“好好的怎的又出事了?你父亲知道只怕又要生气了。” ——这话,光是听着就让人想要炸毛。 偏析斯亦早已经不是那个一点火星子就能炸的林析了,自然一下子就听出,太太这话显然是在故意放火的意思。 而,析斯亦不上当,却不代表老太太就愿意忍下太太这隐晦的挑事儿。 眼见着老太太就要冲太太发了火,原站在老太太身后的颜欢立时机灵的上前一步,假意替老太太撤换掉那杯放凉了的茶水。且,在回身之际,她还卖好地冲太太偷偷打了个眼风。 她这自以为隐蔽的眼色,自然没能逃过析斯亦的眼。 析斯亦岂能不知道,这又是她那两面讨好的油滑本性露了头。不过,他也知道,如果真叫老太太冲太太发了火,这笔账最终又得记到他的头上。于是,他倒也配合着颜欢的动作,向老太太行礼道:“我看这雪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停,六哥和九郡主又是骑马过来的,就自作主张命人给他们备了辆车。” 经他二人如此配合着一打岔,老太太的火气一时倒真被憋了回去。可她也没忘记要给太太难堪,便对析斯亦叹息道:“果然没娘的孩子是根草。这大雪天里,那府里竟也没人想到要给他们兄妹备一备车,居然就这么让两个孩子骑马出了城。亏得这是没出事,若有什么闪失,可不得心疼死人了!” 析斯亦低垂的眸中微光一闪。如果没有之前跟六爷的那一番深谈,析斯亦可能还真当六爷和九郡主是因没人照顾才会在这雨雪天里骑马出城了。如今他则难免猜着,这也许就是六爷刻意想要营造的效果。 而,太太又岂能听不懂老太太这番夹枪带棒的指控,顿时就露出一脸的委屈来。 老太太见了,便像拿住什么把柄似的,拍着案几冲太太喝道:“平常难得见你进一回我这院子,今儿析哥儿的车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见你多问他一声儿。偏这会儿倒摆出这么一张死人脸来!是想让人说我这恶婆婆如何磋磨你了吗?!” 太太一听就委屈地红了眼眶,一边叫着“老太太”,一边起身欲要往下跪去 析斯亦则是一阵头疼。他可不愿意做了这婆媳间争斗的棋子。抬眼间,恰看到颜欢在老太太背后冲他使来的眼色,他立时顿悟,忙抢着横出一步,拦住太太欲要下跪的动作,对老太太道:“刚才顾六说,要让欢颜出去对一对当时的情况,等衙门来人也好回话。” 如此一拦,便再次打断了这婆媳二人间的相互作戏。 而因着这是正事,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应允了析斯亦的话,让颜欢跟着析斯亦离了这是非之地。 出了老太太那院门,析斯亦和颜欢同时松了口气。察觉到身边之人突然松下来的肩,二人不由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就都于下意识里对着对方弯了弯眼。 后面跟着的金妈妈见了,立时垂了眼。那如意见了,则默默咬紧牙。 而,析斯亦直到这会儿才注意到,也不知道是因为受了惊吓还是受了冻,此时颜欢那原本很是红润的脸色,看着竟透着些许的苍白。 “你不要紧吧?”他问。 他这突然的关心,叫颜欢一阵诧异。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抬头对他笑道:“没事” 此时再想起当时的惊险,颜欢早忘了她差点被吓哭的事实,只记得那时的刺激了。于是,她带着种肾上腺激素分泌过剩后的病态亢奋,连说带比划地给析斯亦描述起事情的经过 而外院的顾六则是再没想到,他以为因为生气而一声不吭跑开的二爷,会果真带着那个欢颜回来。 这一回,许是吃了之前二爷冷脸的教训,顾六再问起颜欢的话来,语气果然放和缓了许多。再看向二爷时,眼底的不屑也知道要隐藏得更为隐蔽了。 之前颜欢对着赵氏兄妹和老太太说起遇袭经过时,都是有所删减的。这一回,她则把她的遭遇和注意到的事,全都原原本本地给析斯亦和顾六描述了一遍。特别是那个杀手的可疑之处。 她描述毕,顾六便根据她的描述,拿着那把长刀对着车壁上的刀痕一阵比划。 析斯亦看了一会儿,过去从他的手里接过刀,道:“这人不是左撇子。” 一边说,他一边有模有样地模拟着刺客的动作。 颜欢见了,立时惊呼道:“就是这样的动作!” 顾六没吱声,只拿一种不相信的眼神看向析斯亦。 析斯亦也没吱声,只放下刀,看着车壁上的刀痕眯了眯眼。 得了暗示的顾六忙回身去摸车壁上的那道刀痕。析斯亦则带着颜欢退到淋不到雪的廊下。 那颜欢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辆马车上,便凑到析斯亦身旁,小声道:“不管怎么说,肯定是有人想要结果了那个二爷的性命。不过奇怪的是,如果那人能够知道你这车出城,怎么会不知道你不在车里?” 析斯亦的眉头动了动,低头看向颜欢时,这才注意到,这会儿不仅她的脸色苍白,连原本红润的唇色,也在微微泛着白。 “你没事吧?”他皱眉问道。 这是他第二次这么问了。 因颜欢自己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便摸着脸道:“怎么这么问?” 析斯亦指指她的脸,道:“你的脸色很不好。” 颜欢眨了一下眼,摸着脸颊笑道:“大概还是冻着了。”又以调侃的口吻对他笑道,“二爷见谅,等人来救的时候,我点了你的茶炉子,还用了你的茶叶。” 析斯亦不由又看她一眼,然后微一侧身,在她耳旁小声道:“那位九郡主可是对你印象深刻。说你能在那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在不知道能不能获救的情况下,居然还能那么镇定自若地品茶赏雪,是个很有魏晋风骨的‘妙人儿’。” 颜欢:“” 她这才知道,那位贵人为什么总那么兴味盎然地打量她。 而任是谁被人夸了,心里都会高兴的。何况,自己原本的自救之举,还被人上升为一种高雅的行为艺术颜欢不由就有点飘飘然起来。 不过她歪头看向析斯亦。比起九郡主的谬赞,析斯亦居然会把她的话全都学给她听,且还是这么长一串颜欢不得不表示惊讶。 ——这人进化了?! 此时顾六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而显然,他的查证证实了析斯亦之前的说法。 头一次,这顾六看向析斯亦的眼神里少了些许的轻视。 “从刀痕的使力方向来看,这人果然是个惯用右手的。”在顾六的印象里,这位二爷就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纨绔,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会懂这些的人。于是他好奇问道:“二爷是怎么看出来的?” 析斯亦一脸淡然地理了理衣袖,很是装x地道:“观察。” 颜欢的脑海里立时就冒出一个拖着舌头翻白眼的表情包。 只听析斯亦又问着她:“那个杀手的模样你还记得吗?你画还是我画?” 共事这么久,二人都知道,对方虽然不是专业的美术人才,可也都能够画上两笔不错的素描。 而一旁的顾六则听了个一头雾水。前一句话他倒是能懂,可后一句 不说他从来没听说二爷擅长丹青,就这么个小丫头片子,他认为,能画好鞋样子就已经是个才女了! 所以他接话道:“老爷的清客刘先生擅画,不如请刘先生来” “不用。”析斯亦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对他道了声,“等着。”便带着颜欢又出了车马院。 颜欢回头看看一脸尴尬站在原地的顾六,再抬头看看析斯亦,难得一个没忍住,对他道:“你就不能对人礼貌点?” 析斯亦一阵诧异。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绅士的人。 颜欢则立时就读懂了他眼中的诧异,不由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生生按下那想要纠正他这礼貌偏差的冲动。 ——他不是她的谁,她也不是他的谁。都是成年人,她没那个必要去教析斯亦该如何提高他的情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最脆弱的时刻(上) 第三十六章·最脆弱的时刻 而等颜欢跟着析斯亦回到析斯亦的书房,拿起桌上的毛笔,她不禁犯了愁。 虽然她也会两笔素描,可那用的都是铅笔。毛笔这玩意儿,自小学毕业后她可就再没碰过了 析斯亦原正坐在窗下的矮榻上看着书。见她半天没有下笔,便斜眼瞟着她道:“怎么了?画不出来?那套表情包你不是画得挺像吗?” 颜欢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她霍然抬头。 因为总被析斯亦以那种无声的鄙夷刺激着,颜欢曾悄悄画了一套有关析斯亦表情的恶毒小漫画,且还做成了表情包,在公司的聊天群里偷偷散播。 叫颜欢得意的是,直到析斯亦出人意料地成为总裁大人,公司上下出于对总裁尊严(淫威)的维护(畏惧)而自觉不再使用,自始至终都没人知道,那套漫画是出自她的手 析斯亦嗤笑一声,转开眼,翻着书页道:“每个人的画风都是固定的。我看过你给别人画的画,一对照也就知道了。” 颜欢:“” 此时的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蛋。自以为是演了一出好戏,可直到演出结束,她才发现,原来观众早已经不屑地转身离开了 见她捏着毛笔对着纸张发呆,析斯亦垂眼想了想,便撩着帘子出去了。过了约三四十分钟他才回来。 “用这个试试。”他把一个什么东西递给颜欢。 颜欢接过去一看,却又吃了一惊。 析斯亦递给她的,是一根鹅毛。关键是,那鹅毛的根部已经被人仔细地修剪过,且还劈了个钢笔似的尖。 “这”颜欢诧异抬头。 析斯亦却冲她一抬眉,道:“理工科。” 颜欢:“” 虽然不是后世惯用的铅笔,这“克难”笔好歹也能将就着用了。于是,又用了约半个时辰的时间,颜欢终于画出一张她认为最像她记忆里那个刺客的肖像。 析斯亦接过那张画像看了一眼,却是挑剔地微眯了眯眼。 那正自得于自己成就的颜欢见了,立时防卫地竖了毛,“工具不对。”顿了顿,又挑衅地冲他一抬下巴,“我已经尽力了!” 那言下之意,y一u can y一u up! 析斯亦斜她一眼,伸手从笔架上摘下一只毛笔,行云流水般地舔笔蘸墨,只刷刷几笔,就在纸上勾勒出颜欢的一个侧脸肖像来。 颜欢:“” “有本事你写两个字看看!”她挑衅地又抬了抬下巴。 那假洋鬼子析斯亦再次斜她一眼,便又抓过一张宣纸,眨眼就在那纸上写了个字正腔圆的“颜”字。 颜欢:“” “你居然会隶书?!” 她惊讶抬头,却只得到析斯亦一个鄙夷的眼神。 “这是魏碑。” 放下笔,析斯亦难得地没有藏起他的骄傲,学着颜欢的模样抬起下巴,又挑着眉梢道:“假洋鬼子?!” 颜欢:“” 顿了顿,她白他一眼,“有钱了不起啊!” 她伸手将他从书案前推开,又一把将那些被她画坏了的纸统统给揉成了一团。 析斯亦则一脸莫名地看着她。他一时想不明白,他能熟练的运用毛笔,跟钱又有什么关系。 “这跟钱有什么关系?”他问。 颜欢撇嘴:“我就不信你是自学的!肯定是花钱请的老师!” 这一回,终于轮到析斯亦无话可说了。 因为她还真是说对了。由于他人在国外,家人才特意给他请了专门的老师,教授他这些国内的孩子们大多不会刻意去学的技能 正此时,外面忽然传来金妈妈的轻咳。金妈妈回禀道:“老太太说,欢颜这回算是替二爷受了罪,赏了她一些衣料补品,还说不让她去谢恩呢。” 颜欢听了,赶紧出去接了东西。 等二人重新回到书房,析斯亦才想起来她为什么会出城的事,便问着她道:“你怎么跟老太太说的?” 于是颜欢也这才想起来,她还没把汪妈妈的事告诉给他。 她挑着帘子探头看看外间,便回头凑到析斯亦的耳旁,压低声音道:“你之前不是就说过要找那个汪妈妈的吗?陈三儿知道一点消息。我就想着,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先过去打听一下。不过,这似乎是个假消息,那个镇子上没人知道这么个人。” 析斯亦听了,不由就习惯性地抬手遮在鼻下一阵沉思。 顿了顿,他道:“老太太似乎对那个汪妈妈的事很在意。你是怎么回老太太的?” 颜欢不禁一眨眼。她回老太太的自然是另一番说辞—— 她对老太太说:二爷因为陈三儿的事联想到汪妈妈,怕她也跟陈三儿一样遭遇艰难,倒叫外面的人说府里刻薄,所以才派她去打听那个汪妈妈的下落。而她则是出于对府里和老太太的忠心,怕那个汪妈妈因为被赶出府的事而对府里积了怨气,然后再对二爷一阵胡说八道,所以她才想着要先一步去确认一下,这才会没打招呼就跑出城 她偷眼看向析斯亦。 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如果叫眼里一向黑白分明的析斯亦知道她这些两面三刀的话,他肯定又得鄙夷她半天了。 偏一向机灵的她,这会儿不知为什么,一时竟想不到什么自圆其说的说法。 好在析斯亦很快就转了话题,只皱眉看着她道:“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颜欢愣了愣,抬手摸了摸脸,又眨着眼体会了一下身体上的感觉,笑道:“我没什么感觉呀!” 析斯亦那拧着的眉头却并没有松开,道:“今晚你就不要值宿了,回你房间去好好歇一歇吧。” 颜欢不由就在心里白他一眼,直言不讳道:“我那屋子已经好久没住人了。而且下了一天雪,晚上肯定会降温,我那里肯定没你这卧室里面暖和。” 顿了一顿,她又看着他笑道:“而且,金妈妈肯定是不会放你一个人独宿的。如果你是想要换如意来替你值宿,那么我就委屈一下,回我自己房间去睡”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析斯亦狠眯起眼,从眉下冲她递来个威压十足的眼神。 于是,颜欢咬着舌尖一阵窃笑。 ·· 颜欢的脸色问题,似乎自始至终都只有析斯亦一个人注意到了。就连颜欢自己,对着镜子看了半天,也不过是觉得她的脸色比平常略苍白了些而已。 想着这一天里的遭遇,颜欢觉得,自己这气色差点应该也在情理之中——不管怎么说,她可算是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的! 而,直到半夜时分,外间那西洋进口的自鸣钟打过零点,颜欢才感觉一阵不对。 感觉到寒意时,颜欢只当是外面果然降温了,便悄悄起身,往落地罩前那个大熏炉里又扔了两块银炭,然后将衣裳什么的全都盖在身上,这才又躺了回去。 再次躺下后,颜欢才感觉到四肢关节处一阵莫名酸痛,心脏也是跳得又快又急。于是她这才知道,她似乎是发烧了。 隔着那竹帘看了一眼里间,颜欢翻了个身,将脸对着窗口处,闭上眼,默默等着身上的温度退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半迷糊中,她感觉她好像又回到了那条隧道里。只是,这一回,她是一个人身处于那片黑暗中。她心慌意乱地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才发现,原来她是在找析斯亦。而,等意识到这一点时,她才发现,原来析斯亦早丢开她一个人跑了。 想明白这一点后,颜欢笑了。因为她知道,析斯亦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甚至于,她清楚地知道,如果换作是她,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所以她一点儿都不怪他。 可虽然她什么都明白,那种被抛弃的感觉,依旧还是令她一阵呼吸不畅。她觉得胸口很闷,眼眶发热,她想哭,可她又知道自己不能哭,因为那个杀手就藏在身边的黑暗中。只要她发出一点点声响,他就会找到她 于是她拼命屏住呼吸。 直到快要窒息时,颜欢才于忽然之间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她怕的不是死,她怕的,是一个人孤独的死去 仿佛是又下雪了。颜欢觉得很冷。她想找个地方避一避寒,可每个可以藏人的地方都已经有人了。而,没一个人愿意让她加入他们。只要她一靠近,那些人就会对她尖叫: “滚开,你不属于这里” “滚,去找你妈” “滚,去找你爸” “你爸妈都不管你,凭什么要我们管你” “没人想要你” 那些声音时大时小,时而如雷鸣般炸得她头痛欲裂,时而又细碎如同地底老鼠的穿行。嗡嗡的声音里,她看到有光影在晃动。光影里,有人伸手来推她。有人叫着她的名字,有人问着她什么。 她知道,她此时不能开口。只要一开口,她肯定就会哭出来。 而哭,除了代表她的软弱可欺外,什么意义都没有,还会让人更加变本加厉地来欺负她。 所以她不能哭。 (本章未完待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最脆弱的时刻(下) (接上章) 于是她强逼着自己翘起唇角,一边鼓励着自己:“别哭,要笑。你要笑。哪怕是假笑,只要笑得够久,假的也能成真的。” 于微笑中,她看到,有人冷漠地走开;有人一脸鄙夷地窃窃私语;还有些人,则带着和她一样虚假的笑容向她靠过来,又于靠近后,露出一副狰狞的面孔。而,不管是这些笑着的,还是那些连看她一眼都嫌脏了眼睛的,她都能够清晰地从他们的眼里读出他们对她的判决。 他们在说:“贱货!” 他们在说:“bitch!” 他们在说:“看她那骚样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说:“离她远点,那种人,黏上就脱不了手” 于是,她笑了。这一回,是真实的c发自内心的笑了。因为她知道,她终于安全了。 人之所以会害怕,是因为他在乎的东西太多。如果一个人什么都不在乎了,自然也就没什么是能够伤害到他的了。 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挣脱出来,朦胧中,颜欢看到,咫尺距离外似乎有张脸。于是她笑着推开那张脸,道:“别吓我,我可什么都不怕。” “知道。” 她以为是梦中虚影的人脸,竟于忽然间回应了她一句,且还伸手过来反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塞回被中。 顿时,颜欢一下子清醒过来,瞪大着眼,看着那张隐在暗处的脸。 “析总?!” 既便这张脸隐在暗处,叫人看不清五官,但这声音,却还是叫颜欢认出——这人是析斯亦,她命中的克星。 想到那人,颜欢只觉得胸口一闷,脑海里立时闪过那人眼中毒针一般的鄙夷。 “你” 她刚要惊坐起,却被析斯亦给按了回去。 “你发烧了。” 话毕,他的手就那么自然地搭上了她的额头。 这意料之外的肌肤相触,不由令颜欢闭了闭眼,心头蓦地升起一阵难以遏制的渴望。 她一直都知道,其实她有很严重的肌肤饥渴症。所以她才总克制不住地想要去碰触别人。偏偏这又不是国人的习惯所以,她才会在析斯亦和很多人的眼里,落下那么个轻浮浪荡的形象。 想着如果她任着性子去回应他的碰触,而他眼里可能会有怎样的嫌恶表情,颜欢便自嘲地微笑了一下,然后睁开眼。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便听到有个声音在门外叫了一声:“二爷。” 那是如意的声音。 于是,不用她在自尊和贪念间挣扎,析斯亦那里就已经收回了手。 可莫名的,颜欢发现,心头掠过的那阵失落,竟比她预期的还要沉重得多 析斯亦扭头看看身后关着的房门,又回头替颜欢掖了掖被角,这才站起身,过去开了内室的门。 门外,有隐隐的灯光泄进来。如意压着声音对析斯亦说了些什么,便听析斯亦道:“不用,我来你去” 断断续续的话,叫颜欢听不真切。 直到发现门上锦帘的图案在旋转,颜欢才反应过来,这会儿她正头晕目眩着。于是她这才想起来,昏睡过去之前,她似乎是在发烧。 而,那如梗了一个鸡蛋般的喉头,还有那感觉紧绷的脸颊,则又叫颜欢知道,她大概是哭了 她赶紧从枕下掏出三奶奶给她的那面玻璃小银镜,对着那案几上的微弱烛光看了看自己的脸。却只见镜子里的自己青白着一张脸,那并不怎么浓密的眼睫毛,这会儿看着依旧还是湿漉漉的。 显然,析斯亦是被她梦里的哭声给惊醒的。 而虽然此刻那些梦境仅只剩下了一些残影,她依旧还是记得,梦里的她一直在逼着自己微笑。她并没有梦到她哭了 可她居然还是哭了。 她有多久没有哭过了?颜欢想不起来了。自从八岁那年从寄养家庭里逃走,却又被亲生父母送回去后,她就对自己发过誓,这一辈子再不会掉一点眼泪,更不会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眼泪。 所以,此时的她只觉得一阵无地自容。哪怕那仅只是梦哭,她也不愿意让人看到此时的颜欢无比后悔,不该贪恋析斯亦这卧室里的温暖。 她满心懊悔间,析斯亦掀着帘子进来了。 见她居然呆坐在那里,且手上还拿着面小镜子,析斯亦不禁一皱眉,赶紧走过去,将手里的药碗放在榻旁的高几上,又从她的手里拿开那镜子,将她按回被中,道:“怎么起来了?当心冻着。” 他这关怀的语调,不由令颜欢默默一眨眼,然后挣扎着推开他的手,咧着那八颗牙的制式微笑,对他笑道:“真是对不住,没想到会半夜发烧,倒惊扰到你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我看我还是回” 那假假的笑容,忽然就刺痛了析斯亦的眼。 他的眼眸一沉,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回枕上,又拉过被子密密盖好她,低沉着声音道:“别胡闹!大夫说了,你不仅是受了凉,主要还是受了惊。” 这低沉的声音,倒像是原来的那个析斯亦了。 颜欢愣神间,一时失察,便叫析斯亦将她重新塞回了被窝。 直到将她塞回被中,析斯亦抬眼,这才看到颜欢正愣愣地看着他。 那种仿佛小动物般的彷徨眼神,不由就令他心头一跳。于是他一弯腰,将两只手撑在她的枕侧,凝视着她的双眼道:“我不是有意要侵犯你的隐私。不过,好歹我也算是学过一点心理学。你不应该总那么压抑自己,有点情绪上的宣泄,对你有好处” 于是,颜欢便知道,她不仅哭了,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而且还正好被他听到了。 顿时,她有一种无从遁形之狼狈。 “梦话你也信?!”她打断他。 析斯亦居高临下俯视着她,“freud说” 而,没等他说出那弗洛伊德大师是如何解梦的,颜欢就已经恼火地一推他,“说话就说话!你不觉得你这姿势太暧昧了点?!” 便是析斯亦的脸依旧处于灯影里,颜欢还是感觉到,他的眼眸里似有什么东西飞快一闪。 “freud说”他坚持说道。 再一次,颜欢没容他把大师的话说完,便恨恨开骂道:“弗洛伊德就是个大骗子!我就只是发烧做梦罢了,就算说了什么,那也是梦话,全不能当真” 析斯亦默默凝视她半晌,然后才以平缓的语调说道:“你这是恼羞成怒吗?” 颜欢:“”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她确实是在恼羞成怒。 而,更让她没有安全感的,是那撑着手臂君临在她上方的析斯亦。 他那处于暗处的眼,不由就令颜欢的心头一突,下意识里往一旁扭开头去,道:“你坐好了说话!” 析斯亦盯着她的侧脸又看了两秒,这才收回手臂,坐直了身体。 颜欢不想以这种躺着的弱势姿态跟他说话,便想要撑起手臂坐起来。 析斯亦见了,又想要伸手来阻拦。可看到她的眼神后,他便又默默改了主意,回身从衣架上拿过他的一袭大毛衣裳给她披上,又仔细地用被子围拢了她。 那样的细心,不禁叫颜欢一阵诧异。 析斯亦则又回过身去,从那高几上拿过药碗,递给她道:“喝吧,现在应该不烫了。” 颜欢暗含警惕地看他一眼,又皱眉看了看那碗黑乎乎的药汁,然后一闭眼,摒着呼吸把那药汁给灌了下去。 她这孩子气的模样,不禁令析斯亦的眼尾微勾了勾,便拿过一旁早备好的果脯递给她。 那酸中带甜的果脯不仅没有压下那药汁的苦味,倒引得颜欢一阵作呕。 析斯亦赶紧拿过水壶给她倒了杯清水。 颜欢抢过清水一阵猛灌,才好不容易压下口中的药味,却是总感觉嘴里味道不对,便又伸手跟析斯亦要了一杯水。 眼见着她连喝了两杯水,居然还想要第三杯,析斯亦便伸手拦下她,含笑道:“药效都要被你冲淡了。” 颜欢偷偷从眉下瞥他一眼,又犹豫了一下,才问着他道:“我真说梦话了?” 析斯亦顿了顿,才冲她点了点头。 “说什么了?” 析斯亦默默凝视着她,直看得颜欢一阵心虚,便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眼。 偏她有个习惯,越是心虚就越要假装理直气壮地跟人对着眼。于是仅一秒后,她又再次直直看进析斯亦的眼里。 析斯亦的眼眸原就生得极黑。这般直直看过去,便只见那案几上的烛火,像是在他瞳仁中跳动着一般,看着竟似有一种催眠的效果。 颜欢见了,心头莫名一悸,忙不迭地再次避开了眼。 只听析斯亦道:“其实你也没说什么,就是又哭又笑又闹的。”顿了顿,他以平静的语调又道:“跟你平常也没多大区别。” 颜欢:“” 他这算是在安慰她,还是在糊弄她?! “人嘛,”析斯亦弯腰从她手里拿过那只空了的水杯,“生病的时候总比平常更容易多愁善感” 他的话音一顿,却是忽然伸过手,抹去她唇角处沾着的一点药汁,这才接着又道:“这不算是什么弱点。只要你内心里是坚强的,就算被人看到掉了两滴眼泪,也没什么好丢脸的。” 颜欢:“” 就算被他这么安慰着,她也不愿意被人看到她有那样脆弱的时刻。 特别是被他看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识趣回家养病 第三十七章·识趣回家养病 许是那药里有安神的成分,颜欢这一觉睡得极沉。 等她醒来时,才一睁眼,便看到那蒙了一层薄薄水雾的窗外,天色极是明亮。 颜欢以为这是昨天的雪堆积了下来,可隔窗一看,她才发现,原来是天色已经放晴了。且这会儿太阳早已斜上半空,看着怎么也该有十点左右了。 而析斯亦的卧室里,却是一室的静寂。 颜欢扭头,便只见那道竹帘早已经卷了上去。落地罩外,那只朱漆竹笼围着的兽爪大熏炉里,正冒着袅袅香烟。落地罩内,析斯亦的床铺上则早已经是被褥齐整——就是说,这屋子已经被人收拾过了。 颜欢见状,心里不禁一阵诧异。 虽然她不是这个时代里的人,对府里的规矩也没那么了解,可就算这样,她也知道,仅只是出于对主子安全的考量,金妈妈等人就绝不可能会同意让她这么个病人留在析二爷的卧室里 她这里正想着,就听得内室门帘一响,金妈妈挑着帘子进来了。 见她竟坐着,金妈妈不禁念了句:“阿弥陀佛,你可算醒了。”又忙不迭地拿过一件衣裳给她披了,嘴里抱怨道:“你这才刚退了烧,竟也不知道披件衣裳。若加重了病情,可怎生是好!”又试着她的额殷勤问道:“感觉如何?” 而虽然她手上嘴里都殷勤着,敏感的颜欢还是从她的眼里看出了些许半藏半露的不满。 仅只于眨眼之间,颜欢就明白了,显然留她在这里养病是析斯亦的主意。而即便是出于自身职责,金妈妈也很不赞同析斯亦的这个决定。偏偏那又是位主子爷,她还反驳不得,所以才对“恃宠而骄”的颜欢心生了不满。 颜欢立时装着个愧疚状,对金妈妈道:“真是对不住,居然病在了二爷这里。” 又一脸“为难”地替自己辩解道:“我知道这不合规矩,昨天晚上我就想要回自己房间的,可二爷不肯放我走。我又怕大半夜里折腾,反而扰得大家都不得安宁,就想着好歹撑到天亮,可不知道怎么的,居然睡到这会儿才醒。” 见她这态度,金妈妈一肚子的怨气立时就淡了三分,叹着气道:“你是个懂事的。照府里的规矩,凡是病了的,都要挪出去,养好了病才能进来。偏二爷说你身上发着热,不能见风,连把你从这屋里挪出去都不许。我们也没法子,又不好告诉老太太去” 她长叹一声,拿眼看着颜欢道:“二爷对你倒真是上心。” 虽然金妈妈脸上客气地笑着,颜欢却早已经听锣听音,知道了她的意思。便忙撑起手臂,对金妈妈笑道:“快别听二爷的。二爷不过是心软,以为我是因为替他办差才冻病了,他这是过意不去。不过规矩就是规矩,烦请妈妈派人去我家里说一声儿,让我家里人来接我回去。” 金妈妈见她如此上道,脸上的笑意立时就真实了三分,伸手拿过颜欢的衣裳递给她,一边又道:“府里的大夫给你看过了,说你只是受了些风寒,并没什么大要紧,就在你那屋里养着也是一样,倒不必非要挪出府去。” 那颜欢偷眼看看金妈妈。她知道,金妈妈不过是怕二爷回来看到她不在后,可能会怀疑是她阳奉阴违,所以她才想要留她在这院里养病。 而于颜欢来说,能回家去做“正小姐”,谁还愿意留在这里做个看人脸色的“副小姐”。 于是她也叹了口气,道:“这是妈妈心疼我。可所谓‘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府里之所以有那样的规矩,不过是怕生病的人把病气过给别人。何况,怕是连大夫都不能保证我这风寒就不传人。既然这样,我还是回家养病的好。” 又一脸恳切地看着金妈妈道:“二爷是二爷的体恤,我却不能因此就叫人说我不懂规矩,更不能带累了妈妈被人说管不住院子。” 这最后一句,正是金妈妈心里的担忧。 如今见颜欢如此懂事,金妈妈不禁甚是欣慰,便假模假样地跟颜欢客气了两句后,利索地一转身,安排人去通知赖家了。 在等赖家来接人时,颜欢忽然想起昨天的事,便问着金妈妈,“官府什么时候会派人来问话?” 金妈妈听了,忙一拍巴掌,道:“哟,看我!你这一病,倒差点忘了件大事。今儿一早,老爷就派人去衙门里消了案。说是二爷翻车那事儿才刚消停了一点,如今再闹出这个动静来,又要叫人说了府里的闲话,所以不打算让官府插手,想要自家私下里查呢。丁大管家叫我告诉你,除了老爷问话,以后谁再问你昨儿的事,你都不要再跟人提,省得叫人套了话去。” 颜欢听了,那眼立时就学着析斯亦的习惯眯了眯。 老爷对下面吩咐的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可颜欢却还是听出,老爷显然是怕官府查出什么不能叫外人知道的事——就是说,显然老爷知道这件事是谁做下的。所以 他这又是要有意包庇吗?! 这可就是第二回了! 颜欢越想越觉得,析斯亦这个二爷做得可真憋屈。 ·· 那赖家原就离府里不远,因此,没多久,外头便有人进来传话,说是赖家人到了。 来接颜欢的,自然是赖三奶奶。 三奶奶进来后,和金妈妈略寒暄了两句,就把一颗心都扑到了颜欢身上。 而因着颜欢的懂事,金妈妈也很给面子,特特替她向大管事申请了一抬暖轿,又亲自护送着那捂得严严实实的颜欢和三奶奶来到后门处,直到看着赖三奶奶带着颜欢上了赖家的暖轿,她这才回去。 而三奶奶在带着颜欢坐进暖轿后,原本一直挤着的笑脸立时就垮了下来,拉着颜欢的手就是一阵眼泪婆娑。 “我的儿,你怎的又病了?!” 三奶奶的手自然而然地抚上颜欢的脸。 颜欢呆了呆,看着三奶奶的脸一阵眨眼。 直到这时,她才头一次意识到一件事—— 平常的时候,她总爱跟人挨挨靠靠c搂搂抱抱。甚至于,她常常还会肆无忌惮地对一些帅哥动手动脚吃豆腐,或者任由别人像之前柏大爷那样对她动手动脚吃豆腐。而这些接触,她都能够坦然接受,且全程毫无芥蒂。反而是像三奶奶这样带着善意的碰触,总莫名叫她有种抗拒之感 想着昨天晚上,析斯亦从她的额上撤回那只手时,她那瞬间的失落,颜欢才于猛然间意识到,原来不是三奶奶和析斯亦的触碰令她抗拒,她抗拒的,是这种令她无所适从的亲昵感 与此同时,颜欢又深深意识到,与其说她是抗拒这种亲昵感,不如说,她是在害怕。害怕再次体会到,像昨天析斯亦突然收回手时,她所体会到的那种失落和失望 ·· 而要说起来,虽然就硬件上来说,赖家远没有国公府里舒适,可有了三奶奶的悉心照顾,还有家里那些把她当主子殷勤服侍的丫鬟婆子,颜欢觉得,果然还是“家”里更舒服些。 那赖老嬷嬷听说颜欢病了,便过来看了一回颜欢,又话里话外地套问着她病的经过。 那消息远不如赖老嬷嬷灵通的三奶奶这才知道,颜欢这一回的病,竟又是因为二爷。 等赖老嬷嬷走后,三奶奶不免又是一通抱怨加埋怨,再次把那不知道有没有启程回京的赖三爷给骂了一通。 如此舒舒服服地在家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颜欢就听到院子外面一阵骚动。隔着窗户一听,她才知道,原来是赖老嬷嬷那里要指使三奶奶去做什么。 三奶奶立时没好气地打发来人道:“不知道三姑娘病了吗?我这里走不开!” 三奶奶嘀嘀咕咕地抱怨着进了屋,一抬头,见颜欢披着衣裳坐了起来,三奶奶忙惊呼一声,上前来将她又按回被窝里,道:“好好的,你起来做甚?!” 颜欢笑道:“我已经不发热了。” “可你又咳嗽了!” 三奶奶抱怨间,颜欢果然咳了两声。 三奶奶立时不满地瞪了颜欢一眼,回身拿过窗台上的一瓶药汁和一只银勺,往那银勺里倒了一勺枇杷露,递给颜欢道:“这是我特特让人去大德兴买的。味道跟外头的不一样,没有你讨厌的那股药味。” 颜欢不禁一阵苦笑。这欢颜不仅跟她长得一样,性情相似,居然连不爱吃中药也都是一样。 而这样的“一样”,又不免叫颜欢有种心惊肉跳之感。总觉得这些“一样”是在预示着,她可能永远都只能是“欢颜”了,可能永远都做不回“颜欢”了 因提到大德兴,叫三奶奶又想起了小游郎中,便又对颜欢抱怨道:“我看那个小游郎中手底下倒果真有两把刷子。我原想着,叫人去请他来给你看一看诊,偏你奶奶说,既然那府里安排了大夫每日来给你看诊,我们若是另请了别人,只怕会叫那府里的人多心,竟就是不肯点头。” 三奶奶絮絮叨叨地抱怨着,颜欢却由小游郎中想起在他那里养伤的陈三儿来,便道:“那个陈三儿就在小游郎中那里养伤呢,也不知道这会儿怎样了。” 三奶奶立时又瞪她一眼,“你先顾好你自个儿吧!” 因知道她不爱吃药,逼着颜欢喝了那一勺药后,三奶奶便拿出几块糖来塞进她的嘴里,笑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喝点药汁子就得吃好多糖。当心坏了牙” 母女说笑间,外头又来了人,似乎是赖大奶奶那里要问什么事。 三奶奶沉着张脸,不耐烦地答了那人的话后,便又指着身边得用的一个婆子对那人道:“这些事她都知道,叫她跟你们去吧。” 直到三奶奶打发走了人,颜欢才好奇问道:“家里忙什么呢?” 三奶奶道:“今儿立冬,老太太那里要祭祀祖宗送寒衣。之前安排我的活计,我正好借着你的由头都推了。”又冷笑道:“反正老太太眼里从来没我们母女,我又何苦去做那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力。” 听着“立冬”二字,颜欢才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王家大爷的迎冬文会,可不就是今天嘛! ·· 其实颜欢对这个时代里的人在立冬这天要做些什么还是挺好奇的。可惜她病着,又是个“终究是别人家的”女孩儿,那些祭祀活动她没资格也没条件参与。 不过,她倒是吃了顿饺子。而且,居然还是南瓜馅的! 三奶奶对这奇怪的馅料似乎也有些意见,撇着嘴道:“他们这些北方人,什么节气都拿饺子说事儿。还说什么,立冬吃饺子,冬天才不会冻掉耳朵。” 又凑到颜欢耳旁,小声道:“晚上我单给你做些我们南方的吃食。立冬自然该吃鸡才是最补人的。不过这鸡也不是随便做的,炖鸡的柴火可有讲究了” 等到临近傍晚时,三奶奶果然特意为颜欢下了厨房。 而三奶奶在厨房里忙碌着的时候,三房院里跌跌撞撞奔进来一个二门上传话的小厮。 小厮一进门,就用那劈了叉的小嗓门儿,冲着屋里大声嚷道:“三奶奶c三姑娘,二c二爷来c来看姑娘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纡尊降贵二爷 第三十八章·屈尊降贵二爷 那原在厨下的三奶奶得到消息,赶到三房的院门口时,一抬头,恰看到赖老嬷嬷殷勤地将二爷让进屋去。 三奶奶三两步赶上去,却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刚一进屋,她就看到老太太亲手打着帘子,竟毫不避讳地把那析二爷给直接让进了颜欢正养病的内室里。 三奶奶见了,立时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老奶奶的心思,她岂有不明白的道理。而作为家奴,虽说他们一家连身家都是主子的,女儿在主子跟前也更是没什么名节可言,可身为母亲,三奶奶却又不能不替女儿感觉委屈。 于是她再顾不上什么脸面忌讳,忙不迭地也跟着掀帘子闯了进去。 颜欢那屋子原就不大,如今挤了赖老嬷嬷和析二爷,再加上赖老嬷嬷身边随侍的婆子丫鬟,还有跟着二爷过来的一些人,立时便把颜欢的小屋里挤了个满满当当。三奶奶掀帘子进去时,竟险些都没了个下脚的地方。 偏她一抬头,就只见她的前方站着一个做小厮打扮的十三四岁男孩儿。 见不仅是二爷闯进了自家女儿的卧室,连二爷身边的小厮竟也闯了进去,三奶奶那火气立时就冒了顶。 她不管不顾地抓住那男孩的胳膊用力一扯,却是在那男孩回过头来时,她这才认出来,这原来是二伯家里的三小子,如今也在二爷身边做着小厮的长青。 那长青原正抻着脖子看二爷和他奶奶在说话,倒没有料到后面会有人扯他。待回过头来,见是三奶奶,长青忙低低叫了声“三婶婶”,便退后一步,给三奶奶让出了一点地方。 三奶奶挤进去,却是这才看到,被众人围在圈内的,不仅只有二爷,还有那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小游郎中。 再听着赖老嬷嬷和二爷说的客气话,三奶奶这才知道,原来小游郎中是二爷特特为她女儿请来的。 见此情景,原正想要发作脾气的三奶奶,倒不好意思发脾气了。 这里挤了一屋子的人,赖老嬷嬷不甚在意,析斯亦却是注意到了,便扭头对赖老嬷嬷道:“这里地方小,我们出去等。” 赖老嬷嬷的老眼儿一闪,便对析斯亦笑道:“外头可不像这屋里笼着地炕,二爷且就在这屋里吧,我带着其他人出去等就好。” 话毕,赖老嬷嬷一回头,却是这才看到那被堵在人群后方的三奶奶。 于是老太太便挥手将众人都撵了出去,又一把拉住那巴巴看着小游郎中把脉的三奶奶,不由分说地将她也拉了出去,一边道:“别打扰了大夫看诊。” 三奶奶心里一阵犹豫。 因欢颜的识相,金妈妈不免对她多了份照顾,便只说是二爷的吩咐,让府里的大夫定时来给她看诊。而因着这份关照,却是使得三奶奶想要请那更让她放心的小游郎中来给欢颜看诊时,被赖老嬷嬷以一句“多事”给打发了。 如今见二爷特特请了小游郎中来,三奶奶心里是既感念二爷的恩典,又不愿意让老太太的打算得逞 看看那背着双手站在炕前,旁观着小游郎中把脉的二爷,再看看那微合着双眼,给女儿认真把脉的小游郎中,想着这会儿好歹不是二爷一个人在这屋里,且她和老太太又都在外间里候着,倒也算不得是让他二人独处,加上赖老嬷嬷手底下暗暗使劲,三奶奶便只得犹犹豫豫地跟着老太太出去了。 那小游郎中给颜欢把完了脉,又令她张嘴看了看她的喉咙,便吊着书袋子给颜欢和析斯亦二人背了一通谁也没听懂的医理,道:“看着倒也不打紧,我先给开个方子吃三天,三天后若还咳嗽,我们再看看怎么改方子。” 赖老嬷嬷在外间里听到,便进来请着小游郎中出去开方子,又以外间冷为由,劝析斯亦留在这内室里。 外间的三奶奶听到,不由又是一阵磨牙。偏她又担心着女儿的病情,想要向小游郎中打听更多的情况,便是此时明知道落了老奶奶的算计,她也只能先咬牙忍了。 于是,便这么着,内室里只剩下了颜欢和析斯亦二人独处。 见人都出去后,析斯亦一偏身,在炕沿上坐了,然后极是自然地伸手过来摸了摸颜欢的额头,问着她道:“感觉怎么样?听金妈妈说,你虽然不发烧了,可又咳嗽了。你可当心,别发展成肺炎,这时候可没有抗生素。” 当他的手覆上她的额头时,颜欢硬挺着才没有避开他的手,却还是没能忍住,冲着他连眨了两下眼。 她这连连眨动的眼,不由令析斯亦的指尖一阵刺痒,便顺势又碰了碰她那忽闪着的睫毛。 顿时,颜欢僵住了。 其实,在析斯亦被调回总部之前,她最多也就只在需要时才会故作风情地冲人乱眨巴眼。可后来她发现,他似乎对她的这个小动作格外反感,她才变本加厉起来结果,析斯亦如何尚且不知,她倒是于不知不觉中落下这样一个坏毛病了。 颜欢不知道的却是,其实,析斯亦早洞悉到她这小动作背后的坏心眼儿了。深谙心理学的他自然知道,一个人要养成一个坏毛病有多么的容易。所以,她这有碍观瞻的坏毛病,其实也可以算作是他一个不着痕迹的反击 尚不知自己早被某人腹黑了一把的颜欢,看着这人探到眼前的手,脑海里翻腾的只一个念头: ——这人中邪了?! 而那个只要一看到她眨巴眼就会皱眉头的b一ss析,这会儿却似乎一点儿也没觉得他那举动有失当之处一般,竟是连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地收回了手。 析斯亦一脸坦荡地扭头看了看那低垂的门帘,然后冲着颜欢一弯腰,凑近她,压低声音道: “每次你这样眨眼,就代表你肯定做了什么叫你心虚的事。这回你又做了什么?” 颜欢:“” 他这忽然凑近的脸,远比他那有吃豆腐之嫌的碰触更令颜欢不自在。 于是,她本能地把脑袋往枕头里沉了沉,却忍不住又冲他眨了两下眼。 于是,析斯亦的手指便又那么理所当然地碰了碰她的睫毛,然后 他居然还对着她挑眉一笑! 这笑容里的调侃,顿令颜欢的不自在变质为一种陌生的羞窘,一双眼睛一时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瞧才好了。 无措之下,她本能地做了一个示弱意味十足的动作——侧头,避开了他的眼。 她这避开的眼,却是令一向擅长把握时机的析斯亦那眼眸一闪。刚从她的睫毛上收回的手,便这么顺势又在她的脸颊上划了一下,故意压着声音低低笑道:“你这是在害羞?” 明明是确定的语气,却又故作疑问而上扬的尾音,顿令颜欢的脸上一阵发烫。 一直以来,她最擅长的,就是像他现在这样,故意卖弄风情撩拨他,惹得他是既浑身不自在,偏偏又没办法真跟她翻脸。如今被他抓住她这难得的窘迫时刻,他岂有放过不报复的道理?! ——终日打雁,终于她也被雁给啄了一回眼。她终日撩人,今儿终于也被人给撩了一回 于这种一时应对不了的情况下,颜欢的对策一向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所以她很快就掩去那被b一ss撩得一片混沌的心绪,扭过头来,瞪着析斯亦道:“今天应该是王家的文会吧,你没去?” 析斯亦的格局,自然不是那得志便猖狂的小人颜欢能够比拟的。他盯着她的眼看了两秒,虽然一早看透了她眼底的外强中干,却并没有再进一步地捉弄她,而是挑着眉梢直起了腰。 ——不得不说,撩人果然是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 不过,看着她的眼神从慌张到假装镇定,再到真的镇定下来,却是不由又叫他想到那天夜里,她在高烧中低喃的那些话——装着装着,假的也能成真的 显然,她一直是切身实践着这一条。以至于叫人很难分辨出,到底她什么时候才是真的,什么时候又是装的。 “去过了。” 他答着她,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心里则对这人更好奇了三分。 而他这探究似的目光,却是看得颜欢又是一阵浑身发毛。她终于知道,之前她总找着一切机会对他挨挨靠靠时,他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了——如芒在背有木有! 于是她立时改了策略,以攻为守,嘲着他道:“怎么?被人整了?想想也是,这种文会上肯定是要做诗做赋的。你这么个假洋鬼子,就算花了大价钱,请老师教你写毛笔字画国画,肯定也不可能会做什么七绝五律。” 而,叫她吃惊的是,以往面对她这样的攻击,析斯亦都是明摆出一副“本尊不与你个蝼蚁计较”的神仙姿态。而这一回,虽然他也是那副“我不跟你计较”的表情,眼底却似乎少了些什么 愣了愣,颜欢才反应过来,少的,恰是最能惹毛她的c那份大神般的高高在上。 析斯亦对她笑了笑,却是突然伸手过来又摸了摸她的额,道:“你放心,我很安全。” 颜欢不由得又眨了一下眼。直到心头蓦地升起一股被人看穿后的尴尬,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于她的心底里,竟还藏着一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c对他的担忧。 这么想着,颜欢不禁更不自在了。 她垂下眼,正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改变这个被动的局面,不想析斯亦那正从她额上收回的手,竟忽然一翻,手指挑开了她额上厚厚的刘海。 看着她额上那道刚脱落不久的疤痕,他一挑眉梢,嘲道:“成哈里波特了。” 颜欢忍不住就冲他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反嘲道:“不是说,出版不足五十年的书你都不看吗?” 她额头的结痂脱落后,竟正好在她的额角处留下一道闪电状的疤痕。 析斯亦的眼尾一弯,扬着眉梢道:“我看的是电影。” 颜欢:“” 她这瞪着眼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引得析斯亦终于破了功,忍不住把一双乌黑的眼眸给弯成了两道漂亮的月牙儿。 “我去过铁网山了。”他突然说道。 顿时,那被他这难得的笑靥迷得一时失神的颜欢一凛。一双浅淡的琥珀色眼眸,立时变成一双全神贯注的猫眼。 这猫儿似求解的眼神,不禁令析斯亦又是一笑,却是下意识里以指为耙,将她那被他弄乱的刘海给梳得整整齐齐,一边又道: “路过那里的时候,我下车看了一下,那里应该被人收拾过了。我没看到马车的残骸,周围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顿了顿,他歪头打量了一下她的刘海,然后又伸手调整了一下刘海中间略薄的地方,这才接着又道:“我想,应该不是我们回到那个地方就能够回去。” 全神贯注的颜欢竟都没有意识到,他正在替她梳理着刘海。 她皱着眉头道:“也许是因为我没去的缘故。” 析斯亦眯着眼一挑眉梢,收回手,看着她道:“不死心?” 颜欢瞪他一眼,“总要试试。” 析斯亦的眼再次眯起,“如果事有不成,你不会想要拉着我跟你再出一次车祸,或者跳一回悬崖吧?” 颜欢:“” 她还真有那样的打算。 析斯亦则看着她一阵缓慢摇头,道:“如果死一回就能回去,倒也值得一试。可就怕死了就是死了。”顿了顿,他又道:“没有八成的把握,我是不会由着你胡来的。” 颜欢张了张嘴,有心想要强辩,可又知道他的话有道理——他们只是想要回去,可不是想要寻死 二人不禁一阵沉默。 便听得外间里,三奶奶正殷殷问着小游郎中,该在饮食上注意着什么。 析斯亦听了一会儿三奶奶的问话,对颜欢道:“这是你‘母亲’吧?倒确实是很关心你。” 颜欢默了默,叹道:“可惜” ——这已经不是她女儿了。 即便她没把话说完,析斯亦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沉默着拍了拍她的肩。 而,他沉默时,颜欢则在打量着他。 只见今儿的析二爷,打扮得甚是素净。 虽然颜欢一直觉得,其实析斯亦很适合大红色,可古板的析斯亦却很不喜欢这种张扬的颜色。所以他挑了一件低调的烟灰色山水团绣圆领长袍。那在头顶扎束成髻的乌黑长发上也是一无装饰,仅饰以一根和衣裳同色同款的烟灰色发带。若不是那从领口袖口处略冒出一圈的雪白狐毛,如此素净的打扮,倒叫他看上去更像是寒门子弟一般了。 偏如此素净的装束,却又极衬他那冷峻的气质。也愈发衬出他看人时,眸中那股和年纪不相衬的c仿佛镇着一座山般巍然不动的沉稳和宁静。 这样的颜值,不由就看得颜欢在心里又默默犯了花痴。 有时候她不免想着,如果他不是长成这样,她应该也不会总犯贱地想要去撩拨于他。而如果她不是有受虐倾向,面对他那种仿佛带着毒一般的鄙夷眼神,她也不会总忍不住更加犯贱地想要去撩触他的底线 而,如果不是她总不甘心地想要去学蚂蚁撼大树,也许老天爷就不会如此报复她的不自量力,叫她沦落到这样一种不得不依靠他帮忙的困境里。 颜欢于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后,抬头问着析斯亦道:“王家的文会不是应该在王家吗?你怎么会去铁网山?” 析斯亦道:“城里的雪虽然化了,铁网山上的雪倒是还在。王家说,正好应景,就把文会改到山上的报恩寺里了。” 听着这报恩寺的名号,颜欢的眉不由就拧了起来。 想了想,她问着析斯亦:“不会是故意的吧?”又道,“那可是王家!”——太太的娘家。 那析二出事是在铁网山上,且他出事之前正是要去那个报恩寺。何况前两天析二爷的车又在城外遇袭,偏偏老爷知道后不知顾忌着什么,竟然不肯报官 颜欢怎么想怎么觉得,老爷应该是在袒护太太。 而王家这突然改换的地点,其中应该也有些什么猫腻吧? 这么想着,她抬头看向析斯亦。 析斯亦却冲她摇了摇头,道:“就算王家想要算计我,肯定也不会借由这件事。不然也太落痕迹了。”说着,却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翘着嘴角奇怪地笑了笑。 这笑容,则是看得颜欢心头又是一阵小鹿乱撞——“颜控”真是害死人啊! 颜欢默默鄙夷了一回自己,刚要张口问他笑什么,忽然就听得门帘上饰着的银铃“叮叮”响了两声。一抬头,便只见赖大家的大姑娘赖悦,还有那赖二家二姑娘赖愉,这一对姐妹花,正俏生生地站在锦帘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争风吃醋姐妹 第三十九章·争风吃醋姐妹 那对姐妹花,一个手里托着茶盘,一个手里捧着点心盘子。见析斯亦和欢颜都抬头看向她俩,姐妹花同时羞红了脸。 而虽然都红了脸,大姑娘赖悦的母亲到底是侍候过王府郡主的,风度上明显比二姑娘赖愉更高了一筹。 只见她上前一步,对着析斯亦盈盈一礼,半垂着粉颈,对析斯亦道:“二爷请用些茶水点心。” 二姑娘赖愉没想到大姑娘会违了约定,忽然抢先一步向二爷行礼问安,顿时被大姑娘扰得乱了节奏,向析斯亦行礼时,整个人都摇晃了一下。 于是,颜欢便看到,这小姑娘羞愧得几乎要把整个脑袋都缩进了胸腔里,连脖子带耳朵,更是红得仿佛要烧起来一般,看着怪可怜的。 她忙悄悄推了析斯亦一下。 析斯亦默默看她一眼,这才对那二人道了声:“多谢。” 大姑娘低垂着脑袋,将茶盘放在炕几上,又体贴地从那羞愧得几乎抬不起头来的二姑娘手里接过点心盘子,也同样放在炕几上,然后便打算上前来替析斯亦斟茶,却不想二爷忽然开口道:“谢谢,我自己来。” 大姑娘的手一顿,抬头飞快看了二爷一眼,却是脸上一红,把头低得更低了些,如蚊子般轻声道:“二爷难得来一趟,哪能叫” 她话还没说完,颜欢就看到,析斯亦的眼里冒出丝丝冷气来。 好歹同事多年,且和他又多有交锋,颜欢自然知道,b一ss在面对不喜欢的人和事时,一向不是个耐心很好的人。虽然自以为很有绅士风度的析b一ss,不会失礼地对着这两个小姑娘吼出一个“滚”字,可他最擅长的是以眼神杀人于无形。而这两个在内宅里娇生惯养的小姑娘,却未必能够受得住析斯亦那“绅士”牌眼刀 这么想着,颜欢不禁动了怜香惜玉的心肠,忙不迭地对着赖家姐妹道:“有我呢。” 而她这里难得动了一回善心,收到的,却是大姑娘那带着怨气的眼神。 于是,颜欢才于忽然间反应过来——这对姐妹花顶了丫鬟婆子的差事,显然不是出于对主家的敬重,而是这二人有着别样的心思。 偏偏她这自以为是的解围,在人家看来,怕是要认为她出于私心才有意阻挠人家的好事了! 果然,那赖大姑娘挤着个笑脸对她道:“三妹妹自个儿还病着呢,哪能照顾人。” 却不想,析斯亦忽然道:“不用了,我坐坐就走。”又道,“我跟颜我跟她还有话要说,你们先下去吧。” 于是,颜欢又收到怨毒眼神两枚。 直到门帘上的银铃恢复静默,眨着眼的颜欢才反应过来一件事——这两个小姑娘是怎么跑进来的?! 要知道,三奶奶和赖老嬷嬷可就在外屋陪着小游郎中呢! 果然,因那对姐妹花退了出去,赖老嬷嬷和三奶奶又双双进来,对着析斯亦一番客套,只说招待不周什么什么的。 于是,析斯亦和颜欢都知道,他俩是不可能再有机会单独说话了。 又因小游郎中已经开完了方子,析斯亦便看了颜欢一眼,带着小游郎中告辞出去了。 临走时,析斯亦又做了回好人,只说今儿是立冬,便让长青留在家里过完冬节后再去府里听差。 赖老嬷嬷听了,立时对着析斯亦一阵千恩万谢地拍马逢迎,直听得析斯亦一阵暗暗皱眉,逃也似地匆匆走了。 长青和赖老嬷嬷送着二爷出去后,留在三房的二姑娘赖愉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便跳将起来,只说大姑娘刚才是故意令她出丑什么什么的,跟大姑娘掰扯起来。 等赖老嬷嬷和长青送完人回到三房院里,就只见二姑娘和大姑娘已经撕扯在一处。三奶奶和几个丫鬟婆子,以及那不好再躺在炕上装无事人的颜欢,几人一并上前左拦右挡,居然都没能拉开这二位。 直到老奶奶发了脾气,两位姑娘才各自收手。再一看,却是一个被揪下一团头发,另一个脸上明显一个巴掌印。就连那拉架的颜欢,也因一时收手不及,于手背上多了一道划出来的红杠子。 三奶奶见了,可心疼坏了,一边大张旗鼓地令丫鬟去拿药水找纱布,一边头也不抬地教训着两个依旧梗着脖子的侄女: “谁也没叫你俩进去送茶水点心,原是你们自个儿抢了平安和顺利的差事。我是不好当着二爷的面说穿,才由着你们胡闹。偏你俩殷勤没献成,倒自个儿撕扯起来!这还罢了,你俩打架,做甚竟冲着我们欢宝儿下黑手?!看看,这都红了!” 颜欢这才知道,原来送茶水点心,是这两人自己的主意。 那赖老嬷嬷见二爷竟亲自来看他们家的欢姐儿,心里原正得意着,却不想,那畅想中的美好未来还远着,自家两个孙女就如此不给她作脸。亏得这会儿二爷是走了,若还在,赖家在府里就不要做人了。老奶奶气得当场拿拐棍子就把两个大孙女打了几下。 最后还是颜欢装着个贤良模样,假惺惺地把老奶奶给拦了下来。只说两个姐姐因为在二爷面前错了规矩,这是一时面子上头下不来才急了眼。可要说起来,原本也是她们没侍候过人的缘故 其实颜欢心里很清楚,她手上挨的那一下,是大姑娘故意下的手。且大姑娘原本有意要让她见血的,不过因为她闪得快,才只被她的指甲划了那么一下。 而归根究底,两个姑娘在三房这么闹,不过是因为她们都觉得,是欢姐儿抢了原该属于她们的前程 她这里话里话外地暗讽着两位姑娘是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打,连侍候人都不会,还怪别人不给她们机会,却是激得两个姑娘都胀红了脸,偏偏又不敢在老奶奶面前跟她吵。 而人久成精的赖老嬷嬷岂又不明白,颜欢这话里带话,其实也是在替那一向被打压的三房出气。所以她难得地任由颜欢发作,并没有阻止她的那些牢骚怪话。 直到颜欢发泄得差不多了,再次装着个贤良模样替这两个“不懂规矩”的姐姐求情,老太太这才顺坡下驴,只说今儿是冬节,不好动家法,又罚了两个大孙女许多针线功课,再回头安抚了三奶奶母女两句,这才带着一帮人离了三房的院子。 等人都走了,三奶奶心疼地捧着颜欢的手,道:“你出来做什么?你是病人,就该好好将养着,管他们打死打活。” 颜欢嘻笑道:“我不是怕你拦不住嘛。” 三奶奶撇嘴道:“若真想拦,哪有个拦不住的。”又后悔道:“早知道有这一出,当时她们进来的时候,我就该拦下她们。” 因看四周一时无人,三奶奶才压低声音对颜欢交着底道:“我看她们两个都有心在二爷面前露个脸,就想着,要是二爷能看上她们,只怕你这里也就能好了,所以我才没拦着,且也故意拦着没让老太太说话。倒是没想到,这俩人竟这么上不得台面。” ·· 其实颜欢这一回的病并不严重,以后世的话来说,也就只是上呼吸道感染而已。 不过,就像析斯亦所说的那样,这时候的医疗条件有限,人们对待任何病症都是如临大敌,所以,虽然今天是冬节,照着当时的习俗,该是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的时候,可因人人都畏惧怕过了病气,老太太只说怕颜欢出来再受了寒凉,便没让她出来吃这顿团圆饭。 她不出来,三奶奶便也有理由不参与这冬节的事了。所以母女二人便自得其乐地在自己的小院里,照着三奶奶家乡的口味,过了个南方式的冬节。 等吃完了晚饭,老太太带着一家子女眷过来看了一回颜欢。那闯了祸的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因为被禁足而没有来。她们的母亲,赖大奶奶和赖二家的,则就各自女儿在三房院里撒野的事,特特向三奶奶道了一回歉。大奶奶还送了颜欢一只据说是出自康王府的玛瑙戒指作为赔礼。 因女儿的事,大奶奶脸上一直有些讪讪的,只在三房略坐了坐,就和赖老嬷嬷一同回去了。 赖二媳妇倒是拉着赖四家的,在三奶奶这里坐得久些。 说起二爷来看颜欢的事,赖二媳妇一改往日的酸味儿,一味地恭维着三奶奶,话里话外地说着将来欢姐儿一定有大富贵的意思,却是听得三奶奶想压住火气都不能。 也亏得赖二家的留下,并不只是为了拍三房的马屁,只略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后,赖二家的就又开始绕着圈儿地说起长房的不是来。只说大奶奶为人如何圆滑,整天只知道哄着老奶奶向着他们,又说他们家愉姐儿就是个傻的,被大姑娘悦姐儿拉着做了垫背的都不知道,等等等等。 这般抱怨了半天,三奶奶是一句话也没接。 那赖四家的原还跟着一同抱怨老太太偏心长房的事,可听着听着,便是她一向不擅长勾心斗角,也听出不对味儿来。且四爷也总悄悄于私下里教导她,有事没事学着三奶奶一些,所以赖四家的看看一声儿不吭的三奶奶,便也学着做了个锯嘴葫芦。 赖二家的抱怨了一会儿,见两个妯娌都不肯搭腔,也觉得没意思起来。想着虽说欢姐儿将来有大富贵,可如今她小儿子长青也在二爷身边做着小厮,将来未必就不如三房,便指着一件事说要走。 可当她探头到里间,想要叫儿子一并走时,却只见长青正对着家里的姐姐妹妹们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 却原来,她们几个妯娌在外间说话时,颜欢因想向长青打听今儿文会的事,便把他给拉进了内室里。四姑娘赖怡和乐姐儿见了,也都跟了进去。 这会儿,长青正说着今儿二爷在王家文会上的事。 而,果然如颜欢所预料的那样,王家大爷请析二爷去赴文会,根本就没存着什么好心。 文会上,王家大爷和林柏两个一唱一和,起哄要二爷当众作诗填词 “你们猜怎么着?!” 那长青跟个说书人似的,屈着一只手肘搁在炕几上,探着脖子看着家里那三个姐姐妹妹。 “你们再想不到,二爷是怎么回他们的。二爷就这么淡淡看了亲家大爷一眼” 他学着析斯亦的模样,从低垂的眼帘下淡淡瞥出一眼,竟是学了个七分神似。 “说:不会。” 四姑娘和乐姐儿都是一愣。颜欢却了然一笑。某方面来说,析斯亦还真是个耿直b一y。 那四姑娘偷眼看看颜欢,道:“不是说二爷没事了吗?不会是真摔傻了吧?若是好好的,便是不会,也不能就这么当众认下呀!” “你懂什么!” 长青冲她鄙夷地一撇嘴,道:“二爷说,所谓‘诗言志’,作诗作文也不过是向世人表示自己的志向。可诗文写得再好,也不代表就真能成就了志向。与其整天掉进那样的文字游戏里,倒不如挪出那些时间来学些真正有用的本事。” 颜欢的眉梢不由就是一飞。这倒是一向讲究个实用主义的析斯亦会说的话。 “别人怎么说?”她问。 长青笑道:“不说那些少爷们,就是那些老先生们,也因着二爷的话,当时就分作了两派。一派说,整天只知道空口白话地‘为赋新词强说愁’,倒还真不如挪出那些时间来学点有用的学问。另一派则说,若没有诗词咏志,谁又能知道自己的志向。辩到最后,有两个老先生各自都不服对方,就给辨急了眼,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 长青哈哈大笑道:“姐姐是没看到亲家大爷那脸色。好好的一场文会,就这么着,叫二爷的一句话给搅了。” 而颜欢的眼前,却是不由就闪过之前提到文会时,析斯亦唇角那抹暗含得意的笑。 要说起来,析斯亦那人最擅长的便是“于无声处听惊雷”——看着不声不响,莫名就把事儿给办了——若不是颜欢知道他没什么门路搭上那些老先生们,她甚至都要怀疑这场辩论也是他故意找人引发的了。 送走了众人,三奶奶回到内室里,只见颜欢坐在炕几边上,拿手撑着下巴一副沉思的模样,便笑着问道:“想什么呢?” 颜欢回过神来,对着三奶奶笑了笑,只道:“也没什么。” 长青告诉她,从报恩寺里出来后,他们顺道去请小游郎中来给她看诊时,二爷曾在小游郎中那里跟那个陈三儿密谈了许久。临走时,那陈三儿还隔着窗户对二爷大声嚷嚷了一句什么“只信二爷”的话。 而因着这句话,却是叫颜欢的疑心病于忽然间就发作了。 如今细想起来,她才发现,她似乎是以貌取人了。那陈三儿虽长着一副忠厚相,人却未必就真的老实,不然那百花镇上也不可能没人听说过汪妈妈这么个人。 而如果是陈三儿故意放消息把她引去百花镇,再想着之后遭遇的暗杀,颜欢不免脑洞一开,觉得那暗杀未必就是真冲着析二爷去的。 对照着杀手当时看她的那个冰冷眼神,颜欢越想越觉得,也许自己并不是受析二爷的带累才差点挨了刀子。也许从一开始,那一刀就是奔着她去的 虽然从种种痕迹上判断,似乎并不是这样,可谁又能保证,这些不是障眼法呢? 如果那暗杀真是以她为目标,那么很有可能,就是之前的欢颜知道了一些了不得的事。 而如果真是她所想的那样,那么便只有那个曾专门找她解释过立场的柏大爷最为可疑了 颜欢越想越是脑洞大开。若不是三奶奶及时进来,只怕她早因着弓影杯蛇的想像,把自己给吓出个好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魂兮归来归去 第四十章·魂兮归来归去 要说起来,其实颜欢之所以会半夜发高烧,更多的还是因为受了惊吓的缘故。至于身上的病,其实也仅只是感冒了而已。 而感冒这种病症,便是不吃药,七八天过去也能好个七七八八。加上被送回“家”后,有着三奶奶的悉心照料,颜欢在第四五天的时候,就已经什么症候都没有了。 可不管是三奶奶还是颜欢,都不愿意回那府里去,于是颜欢便又开始了她的装病之旅。 因她不是什么大毛病,那小游郎中回诊了一次后,也就不再来了。 倒是析斯亦,在上下学的途中,又找理由过来看了颜欢两回。 赖老嬷嬷见了,便愈发地把“欢姐儿”当个掌中宝般对待着了。 而对于颜欢的装病,其实析斯亦一早就看出来了。不过,颜欢那人一向脸皮堪比城墙厚,便是被人当面拆穿谎言,她都能坦然处之,又何况析斯亦的城府只会比她更深。面对她的种种小动作,他往往只在必要时才会出手。所以他也懒得跟她计较。 倒是颜欢,被他那了然的眼神看得一阵讪讪地下不来台,便梗着脖子替自己解释道:“反正府里的情况就这样了,我知道的和你知道的也差不了多少。倒不如把我留在外面,还更能帮你收集些情报呢。” 析斯亦给她递过去一个“清水煮挂面——你吃我看见”的眼神后,也就随她去了。 而,颜欢之所以要留在府外,其实她是打定了主意要自己去一趟铁网山的。 所以,在感冒好了后,她便拉着三奶奶一同忽悠那赖老嬷嬷,只说她最近总遭遇些三灾八难,定然是流年不利的缘故,又听说报恩寺的菩萨灵验,想要去替全家烧香许愿。 如今因着二爷对欢姐儿的看重,赖老嬷嬷只恨不能把这“三姑娘”给供起来。听颜欢如此要求,她岂有不肯的道理,便果然派了家里最得用的管事,又命人套了家里最好的车马,殷殷勤勤地把三奶奶“母女”送出了门。 而面对三奶奶,颜欢也有一套话回——她只说因上次出事后,她和二爷都各有不对,所以想去出事的地方看看。 三奶奶早就疑心那地点有古怪,正想找理由去敬一敬那里的土地山神,如今听她如此要求,没有不应的道理。 等“母女”二人来到铁网山下,三奶奶便问着颜欢:“你可还记得你们出事的地点?” 颜欢还真不知道。 亏得那跟车的管事正是之前曾随赖二来山上给三姑娘叫过魂的,便指着半山腰上道:“就是那里,盘山道上第七个回转的地方。” 那铁网山的盘山道一向号称九转十八弯。那第七个弯口,则正处于半山腰上。 到得那出事的弯口处,颜欢下了马车,走到崖边往下一看,便只见下面的灌木一片枯黄,早看不到出事车马的残骸了。仅只有山坡上几棵被撞断的小树,还能叫人知道,这里曾出过车祸。 颜欢抬头看看那如蛇一般在山间蜿蜒缠绕的山道,再看看脚下陡峭的坡崖,眉头不由就皱了起来。 照着小说里的套路,一般遭遇时光乱流时,周围总会有些异象。比如说,出现浓雾;掉下深不见底的悬崖;或者主角们从什么隧道山洞里钻出去,便置身于另一片时空中了 而此时,不说她周围是一片朗朗乾坤,既没什么迷雾,也没什么山洞隧道,便是她脚下的那片崖壁,看着也不过才五六层楼的高度。只这么一低头,她就能清清楚楚地看清那些在沟底灌木枝上啄食浆果的麻雀们 ——恰就如析斯亦所说的那样,这里什么名堂都看不出来。 而,直到亲眼看到这现场,颜欢才知道,之前她的那些想法有多么天真。如果她硬拉着析斯亦跳崖,显然他俩是不可能回到他们原来的世界里去,更有可能的,倒是完成那场车祸未能完成的使命——叫他俩一同摔断脖子 于心底叹了口气后,颜欢从沟底收回视线,又默默合上眼,于脑海里翻检着出事之前的记忆。 她记得,她是因为某种莫名的危机感,才一下子从半迷糊中惊醒过来的。 睁眼的瞬间,她记得她曾瞥了一眼车上的仪表盘。那表盘上的时间正显示着00:00。 再下一瞬,她的注意力就被车前那道白光给吸引了过去 颜欢皱起眉头,更加用力地闭紧双眼。 如今仔细一回想,她才发现,那所谓的危机感,应该是她注意到了车内声音的变化—— 一般来说,即便是再高级的跑车,行驶起来,车内或多或少总能听到一些噪音。何况当时析斯亦驾驶的,仅只是公司配置的商务车。又何况他们当时正在钻隧道 她记得,在她完全惊醒之前,因车驶进隧道时那突然放大的声音,曾令她睁眼看了看前方。因看到是车进隧道的缘故,所以她很快又合上了眼。而,就在她合上眼的几秒之后,那原本被隧道放大的声音,竟于忽然间莫名消失了 而正是这突然的安静,才引发了她的警觉。 然后,她就看到了车前的那道白光 如今仔细想来,颜欢才发现,其实那道白光也有些奇怪。 于她的印象里,她一直以为那是对面车灯照来的光。可现在仔细回忆起来,她才发现,白光亮起的那一瞬,她并没有听到任何车辆行驶的声音。甚至连他们这辆车的声音,她都没能听得到。她记忆里的最后一个声响,是她和析斯亦那不约而同的倒抽气声 直到这时,颜欢才想起来,她和析斯亦竟从来没有交流过,他们到底是怎么出的事。以及出事时,他又看到了一些什么 颜欢站在崖边搜索记忆的时候,在她的身后,三奶奶则指挥着小丫鬟平安和顺利,捡着路边的石头,于山崖边上围了一个防风圈。然后三奶奶拿出昨晚熬灯费蜡亲手折的金银元宝,于那防风圈里烧起纸钱来。 一边烧,三奶奶一边还念念有词地祷告着。 直到三奶奶招呼颜欢也过去给山神烧两刀纸钱,颜欢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只是,一想到回去的事全无头绪,她便忍不住一阵心绪烦乱。 可即便再怎么烦乱,日子总得要过下去。 于是她咬了咬牙,抹去心头的烦躁,冲着三奶奶挤出个笑脸。 往那火堆里扔了两串纸钱后,看着扶摇直上的纸灰,颜欢也学着三奶奶的模样,于心里默默祈祷着。只是,三奶奶祈祷的是她的“魂兮归来”,她自己祈祷的,则是她的“魂兮归去”。 三奶奶念完祷词,又往火堆里扔了些纸线元宝后,便也和颜欢一样缩手站到一边,由着两个小丫鬟完成剩下的工作了。 几人于山道旁站着,忽然就听到山间回荡起一阵马蹄声。 颜欢原只顺声粗粗往下方的山道上看了一眼,却是于恍神间看到,山道上竟又重现了不久之前她才刚经历过的一幕—— 便只见那盘山道上,正疾驰过来一队人马。打头的,是一袭黑斗篷。后面紧跟着的,则是一袭大红的斗篷。而紧紧护卫在这两袭斗篷四周的,则是一队穿着皮甲的兵士。 那渐渐升高的太阳,照在那些人身上的皮甲上,照得那些护心镜闪过一片晃眼的光芒。 颜欢侧头避了避那晃眼的光芒,心里一阵疑惑。再打算仔细瞧时,那队人马已经被山壁给遮住了身影。 又过了片刻,随着一阵渐近的马蹄声,那队人马便出现在了颜欢她们后方的山道上。 虽然此时尚隔着一段距离,不过彼此倒也能够看清彼此大概的模样了。 于是,便是那袭大红斗篷没有冲她挥手,颜欢也认了出来。 ——来人竟果然是那对赵家兄妹,康王府的六爷和九郡主。 快到近前时,那九郡主笑盈盈地勒住马,慢慢踱过来,问着颜欢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主子呢?” 说话间,她才注意到那原本被马车遮住的防火圈,以及防火圈里那随风袅袅上升着的纸钱灰。 九郡主往四周看了看,于是便明白了,颜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驱马来到山崖边,也往那山崖下看了一眼,好奇问着颜欢道:“这就是你跟析二出事的地方?” 颜欢看着她眨了一下眼,很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贵人打交道。 而那边九郡主赵纬才刚从山崖边退开,六爷赵纯也驱马过来,学着她的样子探头往山崖下方看了看,然后笑道:“亏得这里不高。” 九郡主圈马回来,却是好奇地看看赖家的骡车,又看看那因不知是什么情况而缩手退到一边的三奶奶等人。也不知道这小姑娘于脑海里演绎了一段怎样的故事,竟回头对颜欢笑道:“我说你怎么看上去跟之前在析二面前有些不一样了呢。怎么?这是不给析二做丫头了,出府了?” 那三奶奶原不知道这二位是什么身份,所以才带着丫鬟管事退到一旁。这会儿听九郡主直呼析二爷为“析二”,便知道,这位身份肯定不是她们这样的。 因怕颜欢得罪贵人,她忙上前拉着颜欢,对九郡主兄妹行了个万能的福礼。 三奶奶此时的装束,看着也就是平常人家的妇人。九郡主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她。这会儿见她拉着颜欢行礼,九郡主才注意到,她那和颜欢极是神似的相貌。 于是,九郡主便对颜欢笑道:“这是你娘亲?” 颜欢忍不住又眨了一下眼。虽然不知道这位贵人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可就如三奶奶捏她手腕的暗示,她也不敢得罪了这位,便也忙跟着三奶奶一同又对着九郡主兄妹行了一礼,这才抬头答着九郡主的话道:“我病了,是出来养病的。病好了之后还要回去呢。” 六爷此时也圈马回来了,便问着她道:“那你现在是要去哪里?” 颜欢道:“去报恩寺上香。” 九郡主一听就乐了,拿那马鞭一敲马蹬,笑道:“这可巧了。我和六哥也是要去报恩寺,正好同路。” 于是,却是不管颜欢如何苦着一张脸,九郡主就这么跳下马来,再一次地喧宾夺主,挤进了赖家的骡车里。 颜欢原还想拿身份不等说事,却见九郡主毫不介意地一挥手,盯着她的眼笑道:“我不介意你,难道你还介意我了?” 那直直看进她眼里的眼神,莫名就叫颜欢心头打了个突。 颜欢一向是个人精儿,最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能惹,什么时候什么人又不能惹。虽然不知道这位九郡主为什么盯上她,又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点什么,颜欢却是知道,这会儿人家是石头,她是鸡蛋。若她不配合,只要人家喘气儿的风略大一点,她都得被吹上九天。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颜欢立时堆着个笑脸,做起了俊杰,殷殷勤勤地把那九郡主给让进了骡车。 那六爷一如传闻中那般,是个“爱妹狂魔”。于九郡主这有违身份的举动,他只对着他这亲妹子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竟什么话都不说地放任不管了。 也亏得车上还有三奶奶在。这一路上,便是九郡主出什么幺蛾子,也都被那经验老道的三奶奶给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 直到一行人来到报恩寺的山门前,九郡主才饶过了颜欢,却也非逼着她答应,在跟三奶奶进完香后,来后面的禅堂里找她。 看着那对兄妹走开后,三奶奶不禁皱眉问着颜欢:“你怎么惹到贵人了?” 颜欢无奈叹气,便把之前的经过给三奶奶解说了一遍。 三奶奶听说,不禁皱了皱眉,道:“论起来,人家倒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只是,他们到底是贵人,喜怒无常,我们这些小人物,还是敬远些吧。” 颜欢心说:我难道不知道?可天知道那个小姑娘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 想着析斯亦曾说过,九郡主认为她当时的救命之举是一种行为艺术,颜欢除了苦笑也只有苦笑了——所以说,装x容易被雷劈呢! 可便是她再怎么不乐意,贵人都不是她能得罪得起的生物。 所以,在进完香后,她劝着三奶奶回马车上等她,她则欲要一个人去后面寻九郡主。 三奶奶原还不肯,颜欢道:“那位贵人大概是从来没有跟我们这样的人来往过,所以才对我有些好奇罢了。我一个人还好说,如果你也去了,她再对你也生出好奇心,以后就更没完没了了。” 虽然知道这是颜欢的胡说八道,可三奶奶也不得不承认,贵人心思多变,也许还真有那样的可能。 而且,三奶奶想着,万一自家女儿真有什么得罪贵人的地方,赖家自是指望不上的,倒是她留在外面,好歹也能跑去求二爷出面说句话。 这么想着,三奶奶也就勉强点头同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九郡主的杀气 第四十一章·九郡主的杀气 再说颜欢找到后面的禅室里,就只见九郡主身边那几个穿着戎装的侍女,全都手按着腰间的宝剑,威风凛凛地守在门外。 见颜欢过来,几个侍女全都冷眼上下打量着她,就仿佛在怀疑她身上藏了什么暗杀的利器一般。 颜欢也算是见识过大场面的,倒也没被这些人的眼神给吓着,只咧着她那标准的八颗牙式微笑,一脸镇定地看着那四个侍女。 她正想着要不要说明,是郡主让她过来的,不想那为首的侍女似觉得她通过了什么考验一般,忽然冲她一偏头,竟就这么放了行。 颜欢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进到那禅室里,一抬头,不禁更疑惑了。 就只见那堂堂九郡主,竟只一个人独自坐在室内。在她的面前,放着一个桌炉。而九郡主则在亲自动手,翻烤着桌炉上架着的一盘红薯。 见她进来,九郡主弯眼一笑,拿手里的火箸对着颜欢挥了挥,然后又在她靠前后,把那火箸直接塞进了颜欢的手里。 九郡主自己则顺势一侧身子,将手肘往身旁的茶桌上一撑,歪斜着肩头看着颜欢笑道:“我看别人烤这东西挺容易的,可自己做起来才发现,原来没那么容易。” 颜欢看看手里的火箸,再看看烤盘上的红薯,不由得就又眨巴了一下眼。 ——事实上,她也没烤过这玩意好吧! 可她又不能说,便只好顺着这位明看着像是一派天真,实际却怎么看怎么眼神诡异的九郡主,也跪坐在那桌炉边上,替这位九郡主烤起红薯来。 那九郡主斜靠着茶桌,默默看着颜欢殷勤地翻动着那些红薯。半晌,她才抬头对颜欢笑道:“你没烤过这东西吧?” 颜欢一愣。抬头时,便只见九郡主看向她的眼神里似闪烁着点什么东西。偏她一时又认不出那是什么情绪。 只听九郡主笑道:“便是我不会,我也知道,你不该翻得这么勤。得等一面烤得差不多了,你再翻动。” 颜欢不由冲着这位奇怪的九郡主又眨巴了一下眼,便垂下头去,照着九郡主的指导翻烤起红薯来。 那九郡主则一边看着她翻烤红薯,一边问起她家常。从她今年多大,到什么时候进的国公府,什么时候跟了析二,什么时候做着什么差事,再到什么时候升的等,怎么跟析二一同出的事,竟问得比那警察盘查还要仔细。 而因心里藏着鬼,颜欢回答时不免用心了又用心,仔细了又仔细,生怕说的哪一点跟那真正的欢颜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而,即便她如此仔细了,却还是出了错。 当问到她是什么时候升到二等丫鬟时,颜欢照着她打听来的消息说了,九郡主却笑道:“咦?不对啊,你说你是到了析二那里才升的二等,可上次在你们府上时,你们老太太怎么说,是因为你侍候得好,小小年纪就升了二等,她这才把你给了析二的?” 颜欢翻动着红薯的手不由就是一顿。 不过幸亏她一向反应快,便抬头直直看进九郡主的眼里,笑道:“老太太说的也没错。把我给二爷的时候,老太太为抬举我,也为给二爷长脸,才特特破例升了我到二等。可要说起来,我那时候才不过十二三岁而已,哪就有那样的体面了。” 九郡主颇为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看了一会,才弯眼笑道:“也不怪我好奇。析二今年还没到十六吧?照理来说,他这个年纪的爷们,身边放的丫鬟一般都该是比他年纪大的,倒难得看到像你这样,年纪比主子小,却又占了一等的。” 说到这里,她忽地往颜欢面前一凑,压低声音道:“你们老太太是有什么打算吧?” 顿时,颜欢的眼就瞪圆了。 便是她不是这个时代里的人,也知道九郡主的这番言论十分不妥。不说她打听的是别人家的私事,且还是小爷屋里的事,便是她暗指着老太太这是要让颜欢给析二做妾,也不是她这么一个在室的女儿家该议论的。 若叫人知道,九郡主的清名就得全毁了。 她这般直直看进九郡主的眼里时,九郡主那乌黑的眼也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如果说,之前她总觉得这九郡主的眼看上去像初生的婴儿一般,如今这“婴儿”给她的感觉,就像是那恐怖片里的“婴儿”了。 不知为什么,颜欢只觉得脖子后方竖起一片汗毛。 亏得这时候,外面那几个侍女同时道了声:“六爷。” 显见着是赵纯来了。 那六爷的到来,却是叫那九郡主于瞬间又变回了那个眼神纯真的九郡主。 那六爷一进来,就看到了跪坐在桌炉边翻着红薯的颜欢,便对九郡主笑道:“你倒会指使人。有自己的人不用,偏用仲达的丫头。” 颜欢只当没听到的,对那六爷行了一礼,便缩到一旁去继续烤她的红薯去了。 而那六爷显然也没有把颜欢当个独立的人看待,只当她是件不带耳朵的家具一般,就这么着,当着她的面,和那九郡主说起外间做的法事来。 ——这,才是这个时代里主子们对待下人该有的态度。 颜欢这么想着,便在心里对着那位奇怪的九郡主皱了皱眉。 从那兄妹二人的对话间,颜欢才知道,原来他们外祖家里在这寺中替他们死去的娘亲连做了一个月的道场,今儿恰正是最后一天,所以二人才特意上山来磕头的。 六爷这里刚说完外间的法事,就听得外头的侍女在门外通报,说是什么大和尚求见。 六爷和九郡主立时说了声“请”。 颜欢偷眼看看那二人,见这二人都忘了自己,便放下那火箸,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不一会儿,从外面进来一个穿着身褐色僧袍的大和尚。 那大和尚恭恭敬敬地给六爷和九郡主说了些法事的后续安排,然后便云山雾罩地对着兄妹二人说起什么禅机佛理来。 而这些禅机佛理,在颜欢听来,最后不过是为了两个字:布施。 这禅室里原就拢着地炕,这会儿又燃着桌炉。那最是靠近桌炉的颜欢,被那热气一熏,再听着大和尚那催眠的禅机,竟险些儿就这么昏昏睡了过去。 直到她的耳朵里飘进析斯亦的名字。 ——也不对!人家提的是“析二爷”这三个字。 便是这样,原打着瞌睡的颜欢也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 她偷偷从眉下看出去,却是发现,那大和尚的喋喋不休,似只有六爷一个人在认真听着。九郡主竟也跟她一样,那眼眸看着就是一种失神的状态。 而因着“析二爷”这三个字,也叫九郡主的精神为之一振,便直起腰,打断那大和尚道:“谁?析二吗?” 却原来,那大和尚这会儿正说着报恩寺的梅园长廊上文人聚集之事。 “正是。”那大和尚对着九郡主合十笑道:“因当时有人逼着二爷写诗,二爷说了‘不会’后,偏那人还不肯放过二爷,嘲着他不通笔墨云云。二爷这才说,诗词原讲究的是修身养性,是意境,是得来之笔,并不是为了叫人卖弄才情的。若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便违了‘诗言志’的本意。与其在这些小道上浪费光阴,倒不如拿这些时间去做些正事。” 颜欢这才知道,那做着小厮的长青怎么会知道“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句子。显然是现学现卖的。 六爷点头道:“仲达说得有理。” 九郡主则一脸诧异地问着六爷:“析二不是一向不爱读书吗?倒难得能有这样的见解。” 六爷则笑道:“你可别总拿过去的眼光看人。自他出事后,整个人连精神气儿都不一样了,可见是开了窍。” 九郡主的眉头顿时一拧,低头沉思起来。 大和尚则继续又道:“因当时春山书院的山长吴老翰林也在。吴老便借由二爷的见解,又说起眼下文坛上堆砌词藻的弊端来。偏当时还有秋林书院的依兰老先生在。那春山书院和秋林书院原就是同行相忌,且依兰老先生的诗文也一向被人评说有‘堆砌词藻’之嫌,因此就格外多了心。便这么着,两位老先生辩了起来。一方说那诗词该直抒胸臆,不该卖弄才情;一方道诗词本就是文字的提炼,合该要斟字酌句。一时倒把个原本平和的文会给搅得没人敢再出声了。二位老先生也各自动了真气,也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大和尚对着六爷略欠了欠身,笑着又道:“两位老先生回去后,想是各自不服各自,便又各自撰了文章。又有些文坛名宿读了二人的文章后各有感慨,也各有文章流出。这般一来二去,结论虽还未有,文章倒是越写越多了。又因着此事最初是出自我们寺里的梅园,后来有人出了个主意,借了寺里梅园的长廊,把两方来往的文章全都张贴于长廊之上,又广邀名士各抒己见。那赞同不赞同的,回去后又各自撰文附贴在了后面,一时倒引得京里的读书人们都蜂拥到梅园来看文章了。所以梅园里才会来了那许多的书生。” 颜欢:“” 这算是当代的回贴顶贴吗?! 她正这么想着,忽然就听到九郡主的笑声:“这算是回贴吗?” 颜欢一愣,再看向九郡主时,就只见九郡主自己似乎也是一愣,然后也这么着,直直对上了她的眼。 二人对上眼的刹那,颜欢只觉心头一跳,后脖颈上再次爬过一阵刺痒。 于本能之下,她硬生生地忍住眨眼的冲动,回应给九郡主一个没听懂的茫然神情,又在九郡主直勾勾的注视下,以一种“身份上的敬畏”,垂头避开了九郡主的视线。 而,便是她小心避开了九郡主的眼,却是依旧能够感觉到,九郡主落在她身上的c那种如针刺般的眼神。 直到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那位九郡主才从她的身上收回视线。 虽然她挪开了视线,颜欢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只控制着呼吸,专心翻烤着红薯。 刚才和九郡主对上眼的那一刻,不知怎的,颜欢一下子就联想到之前在车厢里和那个杀手对上眼的瞬间。 也是在那一刻,颜欢才于忽然间明白到,为什么这位九郡主看她的眼神总叫她不自在——显然,是她那一向灵敏的第六感在默默警告着她,此人危险。 再联想到引发那位诡异眼神的“回帖”二字,颜欢忍不住伸手摸摸一直刺痒着的后脖颈 ——这位,不会也是个穿越人士吧?! ·· 直到九郡主兄妹放她离开,颜欢坐进自家马车里,自觉安全了的她才终于得以喘出一口粗气儿。 又定了定惊魂,颜欢重新细细理过一遍今天的事,却是又有些不太确定,那位九郡主到底是不是“同乡”了。 虽然颜欢一直都相信“人性本恶”,可她更相信人是一种利益至上的生物。在她看来,如果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根本的利益冲突,很少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露出那种明显的杀气。 而,九郡主以那样的眼神看她,显然是觉得她碍了她的眼,或者是挡了她的道 可颜欢怎么想也不明白,她怎么就挡了九郡主的道 如果真如她所想的那样,那位也是个穿越人士,那么,她对她动杀机,只有可能是因为,她觉得她这个“同乡”会对她造成威胁。 可不说被人知道她俩“来历非凡”,两人都得被人当妖怪;便只如今她二人这不对等的身份,也于先天上就赋予了那位九郡主太多的优势。就算她站在街头大喊“九郡主是妖孽”,怕也只有她会被人以“妖言惑众”之罪拉去砍头 甚至于,九郡主如果真想要整治她,都不需要亲自动手。想想王家那位至今不能回家的庶出小爷便能知道,只要九郡主往国公府的主子面前略透一点风声,老太太和国公爷肯定会很乐意地替九郡主出气,先把她这“犯上的奴才”打“病”,然后再“故” 所以,这理由未免也太牵强了! 那么,也就只有可能是因为她眼下这“欢颜”的身份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是因为,这位对析二爷有什么想法?! 再联想着之前九郡主逾越规矩,打听二爷屋里事的做法,颜欢不得不怀疑,这位对她眼露恶意,是把她当情敌了吧? 可 一想到她的眼神起变化,是在她脱口说出“回帖”二字之后,颜欢就又觉得,那位把她当“情敌”的可能,明显没有她俩是“同乡”的可能性大 而,如果是那样的话,很显然,曾跟她一同出车祸c且还自此以后就“失忆”了的析斯亦,肯定也会被这位九郡主给怀疑上 擅长伪装的颜欢一直觉得,析斯亦那人从某方面来说,也可以算得是个耿直b一y了。如果那位九郡主没能从她身上抓到什么把柄,倒因着析斯亦拔出萝卜带出泥 这么一想,颜欢不由就叹了口气。 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虽然析斯亦的伪装功夫不如她,可论起谋略深远来,却是析斯亦要甩她好几条街去。所以 看来,她这“病假”该到头了。 而当她对三奶奶提出,她打算明天就回国公府去,借由国公府的庇护避开那意图不明的贵人时,三奶奶则不无忧虑地道: “虽说我也没指望你能借着养病的由头一直留在家里,可如果你是打着这个主意回去,我只怕你未必能如愿。那可是皇室宗亲,他们若是真想对你做点什么,怕是连国公爷都拦不住,何况二爷自个儿处境都不好,又哪肯为了你这么个丫头得罪贵人。” 颜欢笑着安慰三奶奶道:“我在外面不好说,可等我回去,怎么说我都是二爷的人,那些人想对我做些什么,多少总得顾忌着二爷的脸面。何况二爷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 三奶奶不由就横了她一眼,嗔道:“你倒是信他!” 颜欢咬着舌尖对着三奶奶一阵憨笑,心里却是默默吃了一惊。 直到三奶奶点醒,她才发现,虽然她一直提醒着自己要对析斯亦保持警觉,可不知不觉中,她还是把他看作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同伴了,所以才会在这样的时刻里,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找他共同商量对策 坐直了身体,颜欢看着窗外一阵沉默眨眼。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从他们出事后,析斯亦和她的相处模式,早已经于潜移默化之下改变了许多 不说一身正气的他居然也学会了对她动手动脚,学会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是她,在面对他的时候,居然也找不回之前那种口是心非的状态了。比起拐着弯儿地表示不满,如今的她倒越来越受他的影响,有什么意见都更愿意直白地表现出来了 这状态,却是令颜欢暗暗有些心惊,然后便对着自己皱起了眉头。 虽说她早承认自己是个抖,却怎么也不肯进一步沦落为一个“斯德哥尔摩症患者”。即便如今看起来,析斯亦对她似乎有了很大的改观,她却不能让自己相信,他就真的因此而改变了对她的看法。也许,等他们回到他们原来的世界里,他再次成为“析总”后,再想着她的种种,就又觉得她是个卑鄙小人了 所以,其实眼下赢得她信任的,并不是析斯亦本人。她所信任的,不过是他的才干罢了。 ·· 于是,第二天,怀揣着一肚子算计的颜欢,便果然销假回国公府去“上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墨菲倒霉定律 第四十二章·墨菲倒霉定律 一夜北风过后,天际堆起厚厚的云层,看着像是随时会降下雪来的模样。 颜欢顶着寒风进到二爷的院里,一抬头,竟意外地看到,那原该在族学里上学的析斯亦打扮得一身整齐,正被金妈妈等人簇拥着,像是要出门的模样。 看到她,析斯亦诧异抬眉,站住脚问道:“你的‘病’好了?” 颜欢赶紧堆了个笑脸,道:“多谢二爷记挂,已经全好了。”又问着他:“二爷这是要去哪里?没去上学吗?” 析斯亦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得院门外传来一阵说话声,转眼进来一个老太太身边的妈妈,对析斯亦笑道:“老太太正说呢,就差二爷了。” 如意一听,忙不迭地应道:“这就来了。”说着,便上前一步,却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横在颜欢和析斯亦的中间,抬手欲要将一袭大毛斗篷替析斯亦披了。 析斯亦一向不喜欢人的靠近,便侧身避开如意的手,主动接了那斗篷拿在手里,又对着颜欢沉默一点头,跟着那个婆子走了。 而,许是被析斯亦拒绝惯了,如今如意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倒再不像一开始时那般神情尴尬了。她冲着颜欢客气一笑,转身便要去追析斯亦。 颜欢忙一把拉住她,问道:“二爷这是要去哪里?” “老太太那里。” 如意又冲着她虚虚一提唇角,推开她的手,便追着析斯亦走了。 看着析斯亦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角门里,颜欢还没回身,就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的衣袖。 回头一看,却原来是小板栗。 板栗抢过她从家里带来的衣裳包裹,对她讨好笑道:“我替姐姐拿回屋去。”话毕,抱着那包裹就跑进了颜欢所住的那间倒厦间。 等颜欢跟着板栗来到倒厦间里,才刚一掀门帘,她便感觉到屋内明显是有什么取暖设备在运作着——竟比外面温暖了许多。 顿时,她惊讶了。 那赖家什么都愿意学着国公府的规矩。连烧炕的起始日,也学着国公府定在立冬那天。所以,对于府里给她们这些丫鬟配置的住处也烧了暖炕,颜欢倒并不惊讶。她惊讶的,是她出府“养病”多日,这屋里并不住人,居然也这么白烧着热炕。更别说,即便她回来,晚上也是要去替二爷值宿的,根本就不会回这屋里睡觉 颜欢惊讶着进到屋里,只见板栗已经将她带来的包裹放在了北窗下充着梳妆台的小条案上。 顺着那小案看过去,直到看到窗下的那张床,颜欢才想起来,她这屋里并没有盘炕。 却是不知道这热量是哪里散发出来的。 她扭头东张西望的时候,板栗已经跑去床脚处的西墙根下,却是忽然掀开墙边一张小方桌中间的嵌板,露出下面一个铁制的格网来。 只见她弯腰从床下掏出一个带钩子的铁通条,钩起那块圆形铁网格,又探头往桌下望了望,再用那铁通条往下面捅了捅,然后又盖上了那块铁格网。 忙完这些,板栗伸手拿过原本放在一旁洗脸盆架子下的铜水壶,回头对颜欢笑道:“不知道姐姐今儿回来。要是早知道,我就先一步替姐姐烧起这火墙了。如今倒害得姐姐连个洗脸的热水都没有。” 话毕,她就抱着那铜水壶出门打水去了。 直到小板栗的身影消失在帘外,颜欢才一脸好奇地跑去西墙根下,探头往那张桌子中央的铁网格下方看去。 这张桌子颜欢并不陌生。她一直以为那仅只是一张普通的小饭桌而已,只是因为她很少呆在自己的屋里,也很少用这张小桌,所以倒是头一次知道,桌下竟还另藏玄机。如今探头一看,她才发现,原来这张“小饭桌”的下方还连着个不大的灶膛。且,那灶膛的后面看着似乎是直接连着墙体的。 想着板栗刚才说的“火墙”二字,颜欢便猜着,这应该和炕一样,也是北方特有的一种取暖设施了。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颜欢表示:好奇。 所以,当板栗提着水壶进来时,就只见那“欢颜姐姐”拿着个铁通条,一脸兴味地趴在那桌炉上,看样子像是想要试出桌炉后方的火墙通往哪里的模样。 板栗却是误会了颜欢的好奇,只当她是担心火墙的通风,便对颜欢笑道:“姐姐放心,立冬起火那天,前院就有管事过来查过了,火墙的通风没问题,不会倒烟进来。” 那板栗一手提着铜水壶,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个铜斗,斗里是一斗烧得通红的木炭。 她一边利索地将那木炭垒进桌炉里,一边对欢颜笑道:“姐姐的炭火份例也下来了。只因姐姐不在,金妈妈就先替姐姐收了,等回头我替姐姐搬过来。” 那颜欢一边好奇看着板栗升火一边道:“这屋里倒也不冷。” 板栗笑道:“这会儿不冷,不过是因为东边如意姐姐那边的火墙已经起了的缘故。不过若是再下一场雪,仅一面火墙就不够了,姐姐这西边的火墙也该起来才是。之前是因为姐姐不在,金妈妈怕姐姐这屋里没人照应,才暂时没给起火。” 颜欢偷偷退到东边摸了摸那温热的东墙,这才知道屋里温暖的缘故。 不过她不想露了怯,便装模作样地笑道:“其实我这里也不用特意起火。白天我在二爷屋里伺候着,晚上还得值宿,倒是难得有机会回这里睡觉。” 此时板栗已经堆好了炭火。听到颜欢如此说,她忙站起身来,走到窗口处往外张望了一下,这才凑到颜欢身边,压低声音道: “姐姐快别提这话了。因着值宿的事,二爷发了大脾气呢!之前金妈妈为了劝二爷,不是曾带着人跪了一院子吗?这回因姐姐家去,如意姐姐便说,由她来替二爷值宿。二爷说不用人伺候。偏如意姐姐还没怎么着呢,那香兰就学着金妈妈,带着我们跪了一地。结果倒惹火了二爷,说这是第二回了,他再不容人把他当个不懂事的黄口小儿。二爷说,他只需我们这些人各尽本分,他自个儿的事自个儿能做主,不需要谁都来劝他。” 又道:“二爷原说过也就算过了,并没打算把香兰姐姐如何,偏香兰姐姐转眼就把这事儿捅到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叫了二爷过去,二爷当时没说什么,只是回来后就把香兰姐姐给撵了,还又罚了如意姐姐和金妈妈各一个月的月钱,说她们没能管好院子。二爷说,从今往后,他这院里的事再不许人随便外传,再叫他知道谁又想拿老太太挟制他,他一并全都不留情面。” 话毕,她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点评道:“也难怪二爷生气。那香兰姐姐嘴上说是为了二爷好,其实谁都能看得出来,她不过是拿二爷向老太太显摆她的忠心罢了。二爷恼她真是一点儿也不冤枉她!” 颜欢听了,不禁一阵眨眼。 析斯亦的这番作为,倒让她想起他刚坐上总裁宝座时的那些动作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也跟刚到这里时一样,看着极是乖顺,老太太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直到他把身边的事情都摸得差不多了,他这才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改天换地 想着那人连一本书都得照着他的规矩摆放,所以对于他眼下的动作,颜欢倒也不算吃惊。照着那人的本性,如果不收服身边这些人,只怕他连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了 只是 再想着老太太对析二爷的掌控欲,颜欢不免又为那渐渐露出爪牙的析斯亦担起心来——只怕老太太是不会高兴看到“析二爷”的独立。 不过,析斯亦的做法,却也从另一方面预示着,他已经做好了在这个地方“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 而从析斯亦的“准备”,却也叫颜欢联想到自身。如果迫不得已,她只能留下做一辈子的“欢颜”,她想,她也应该要为未来打算起来了。 ——而,即便是亲眼目睹了盘山道上的现实,颜欢心里对回去一事其实还是没有彻底死心。虽然明知道那样的可能性不大,她依旧暗暗巴望着,也许她和析斯亦同时出现在那个盘山道上,就能引发什么不一样的异相 ·· 在屋里洗了把脸,换了衣裳后,颜欢便去了正屋。 和她那倒厦间里仅烧着火墙不同,析斯亦的正屋里不仅铺设有地龙,且还格外于正堂中央烧着个大铜熏炉,因此整个屋子里都是温暖如春。颜欢进去时,竟差点连身上的小袄都要穿不住了。 这会儿趁着主子不在,那二等丫鬟春分正领着一队大小丫鬟们在收拾着屋子。见颜欢进来,春分忙拿着鸡毛掸子过来,先是问了一回颜欢的病,许是见她探头往内室里瞧,那比她大了两岁的春分便笑道:“这回你可终于能睡个囫囵觉了。二爷说了,以后也都不留人值宿了呢。” 便如春分所说的那样,内室里,那原本挂在落地罩上的竹帘已经撤了下来。原本充当了她的睡榻的那张硬木短榻也被搬出去,换了一张可坐可卧的软榻。 那软榻边设了张矮几,上面堆着一摞书。其中的一本里还夹着个书签,显然这里如今已经成了析斯亦临睡前看书休息的地方。 而,如果说外间的堂屋里温暖如春的话,这内室里的温度,竟可以说是如初夏一般了。便是穿一件贴身单衣竟也不会冻着人。 于是颜欢这才明白到,尊贵如二爷林析,为什么卧室竟是如此窄小。显然是因为小房间更容易聚热的缘故。 而她回家养病的这十来天里,析斯亦对他这院子似乎是动了大手笔,不仅整治了人,还照着他的心意整治了他的屋子。 颜欢打量完那新设的软榻,才发现屋里少了原本放置在东墙下的长条案。替代那张长条案的,是墙上一面看着有些眼熟的木镶板。再仔细一看,颜欢才认出,这和内室那隐蔽的门上嵌着的镶板竟是同式同款。 她好奇地伸手推了推那块雕花壁板,便只见那块木壁板果然被析斯亦给做成了一道暗门。探头往那暗门里一瞧,颜欢才知道,暗门后面原来连着东耳室的浴室。 ——那析斯亦居然照着后世的习惯,把这卧室给改成了一个带卫生间的套房! 而照着当世的迷信,任何破墙动土的工程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却是不知道析斯亦是如何让国公爷和老太太点头,任由他改变这内室里构造的。 虽然不知道析斯亦用了什么法子,从这些事上,颜欢却也看出,她不在的这半个月里,析斯亦已经在这府里站稳了脚跟,且似乎还渐渐拥有了发声的一席之地。 她这里正沉思着他是怎么做到的,就听得外间传来一阵人声,原来是金妈妈回来了。 颜欢从内室里探头出来,见只有金妈妈一个人回来,析斯亦并没有一同回来,不由惊讶问道:“二爷呢?” 金妈妈笑道:“今儿是老舅老爷的生辰,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带几位爷过府去吃寿酒了,只怕得到晚间才能回来。” 颜欢这才知道,她竟被如意给误导了,于是忙不迭地一阵询问。 那老舅老爷,指的是老太太的兄弟,忠靖侯史老侯爷——虽然颜欢一早就知道老太太姓史,跟书里的贾母一个姓,却是直到这会儿她才知道,老太太那兄弟的爵位竟也叫忠靖侯。就是不知道,那史家是不是也有个叫史湘云的姑娘 颜欢的思绪只略打了个顿儿,就立时拉回了原处——这样一个勋贵云集的场合,难说康王府的那位会不会到场。而如果那人去了,有心算无心,却是难保什么都不知道的析斯亦不会露了什么马脚 这么想着,颜欢不由就对着如意一阵咬牙切齿。 只是,此时她再怎么后悔担忧也都是白搭。 而当她绕着圈儿地向金妈妈打听那府里会有些什么来宾时,金妈妈却是误会了。 金妈妈对她笑道:“老舅太太早年间就没了,偏那府里的大太太身子骨一向不好,大奶奶又是新媳妇,腼腆着呢。所以大舅老爷才特特请了我们老太太过府去坐镇。那府里的情形,各家也都是知道的,且今儿又是老舅老爷的生辰。不是内眷的生辰,便是各府里有什么女眷去,怕也多是坐坐就回,留下坐席的应该不多。而且” 她故意一顿,拿眼尾扫着颜欢道:“便是她们去了,女眷们自然是在内宅里开席,爷们都在外院里坐着,轻易也是谁都见不到谁。” 颜欢听了,不由一脸不解地看着金妈妈——她没听明白。 金妈妈却是于心里一阵暗笑,凑到她耳旁挑明了道:“不说老太太至今还没拿定主意,便是真有了什么方向,那也不是你该操的心。” 见她还是一脸的不解,金妈妈只当她是在装糊涂,便拿手指一戳她的脑门儿,笑道:“装!在我面前竟还装!有本事你不来问我呀!” 又凑到颜欢的耳旁道:“不管将来谁做了二奶奶,你都是老太太给的人,在谁的面前都能体面三分。你还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做甚?!” 颜欢这才恍然。 她有心想要跟金妈妈辩解一二,可转念一想,由着金妈妈误会倒于她有利,便只作害羞状,低着头道:“妈妈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金妈妈呵呵一笑,拍着她的膝盖道:“你就别装了,再装可就不像了!老太太那意思,只怕如今府里没人不知道。”又卖着面子给颜欢,叹息道:“亏得挑中了你。你是个知好歹的,二爷身边有你,我也能容易些。” 说到这里,却是叫金妈妈又想起之前二爷整顿这院子的事来,便皱眉道:“香兰原看着还算机灵,偏跟了如意几天,倒成了个傻子” 这言下之意,似乎是在怀疑如意私下里蛊惑了香兰什么。 颜欢正猜测着金妈妈是发现了如意的什么不妥,金妈妈那里已经反应过来说多了话,便赶紧扎住话尾,又笑道:“总之,我们一处伺候好了二爷,将来总有我们各自的好处。” 可颜欢引着金妈妈说这些,却并不是要打听谁是将来的二奶奶的。 于是她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又引回到老舅老爷的寿宴上,笑道:“其实我只是好奇那府里会来些什么宾客罢了。老太太一向跟康王府的老太妃最是交好,只怕老太妃也要去吧。” “这倒未必,”金妈妈也顺势跟着转了话题,“虽说老太妃跟我们老太太是打小的手帕之交,倒没听说王爷跟老舅老爷一家有什么来往。且今儿这天色,看着像是要下雪的模样。若不是那府里把今儿内宅的事都托给了我们老太太,老爷都想劝着老太太别去了。想来老太妃也不会赶在这样的天气里出门,大概也就仅派个小辈走一趟罢了。” “九郡主吗?”话题终于绕上了颜欢想要打听的人儿。 金妈妈摇头笑道:“老太妃不去,九郡主又怎么可能一个人去。便是那位继王妃想带着九郡主去,只怕老太妃也不放心呢。” 说到此处,金妈妈却是忽然一顿,歪头看看颜欢,道:“可是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颜欢又是一阵不解。 金妈妈便压低了声音,又道:“我看老太太应该也是有些想法的。可因那九郡主不仅是老太妃的眼珠子,在太后跟前也是数一数二的得意人儿,只怕她的大事连王爷都说不上话,老太太又哪敢贸然开口。” 颜欢这才知道,老太太对那九郡主竟还有这样的打算 她忍不住一阵抽筋似的眨眼。 而她这飞快眨动的眼,却引得金妈妈暧昧一笑,拍着她的膝盖道:“你怕什么!上次九郡主来,我看她可是挺赏识你的。” 又摆出一副长辈的语重心长模样,劝着颜欢道:“你也别忒想多了。正如那天二爷说的那样,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只要守好自己的本分,主子才懒得管你如何呢。还是那句话,将来不管谁是二奶奶,你总是老太太给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颜欢心说,这才正是我担忧的! 偏这些话她还不能跟人说。 正这时,便听得外头有人叫着金妈妈要回事。金妈妈应了一声,又安抚地拍了拍颜欢的膝盖,便掀帘子出去了。 颜欢则坐在那里,冲着那早看熟了花纹的落地罩一阵蹙眉沉思。 虽然从金妈妈的话来看,九郡主似乎果然是因为“情人眼里揉不得砂子”才对她动了杀机,可颜欢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总觉得,问题应该出在九郡主脱口说出的那个“回帖”二字上 万幸的是,照着金妈妈的说法,九郡主和析斯亦应该暂时还碰不上面。 而,直到晚间,析斯亦回来后,颜欢才想起后世有个著名的倒霉定律—— 墨菲定律曰:越是心存侥幸,所担忧的情况越有可能成为注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该死的强迫症 第四十三章·该死的强迫症 直到天黑,那预谋了一天的雪花,才赶着国公府里几位主子进门的脚步飘然落下。 因如意跟着二爷出门了一整天,金妈妈便放如意先行回屋去歇息了,又命颜欢领人进去伺候二爷梳洗更衣。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析斯亦那原就生得唇红齿白的小脸,于灯下看着显得更是撩人。 “颜控”颜欢一时没能把持住,便趁着伺候析斯亦洗脸的功夫,故作殷勤地执着那热帕子,欲要亲自上前去替析斯亦擦脸。 亏得析斯亦不是真醉了,及时抢过她手里的毛巾,又拿那种看登徒子的眼神瞥了颜欢一眼,然后将那热热的毛巾捂在脸上。 颜欢不由抿唇一笑。 显见着析斯亦只是酒精上脸罢了。洗了把脸,又喝了一碗酸酸的解酒汤,他脸上的红晕也就已经褪了个七七八八。 此时已是冬月里了。虽然天色全黑了下来,其实不过还未到戌初时刻。恢复了精神的析斯亦便对着颜欢一抬下巴,示意她跟着他进了书房。 “突然决定回来,是出什么事了?” 析斯亦一边往书案那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问着颜欢。 跟在他身后的颜欢不由就伸手挠了挠额角。 虽然她并没打算对析斯亦隐瞒下她这次回来的原因,可就这么一下子被他戳中要点,还是叫那习惯了拐着弯儿说话的颜欢一阵不适应。 没有听见她的回答,析斯亦也不以为意,只转身于书案后坐了,又将双肘搁在书案上,十指指尖相对,以指尖撑着下巴,看着颜欢询问地一抬眉。 他这副等待她咨询的模样,不由令颜欢再次伸手摸了摸额角,这才把昨天路遇九郡主兄妹,以及后来在报恩寺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给析斯亦全都交待了。 听完她的叙述,析斯亦不禁微抬起下巴,一双乌黑的眼眸也渐渐眯了起来,喃喃道:“难怪” “什么?”颜欢没听清。 析斯亦沉思着又道:“难怪那时候她看起来有点奇怪” 颜欢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眨了两下眼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顿时大惊。 “什么?!她也去了?!” 她这突然放大的声音,直把陷入沉思的析斯亦吓了一跳,便抬眸责备地看她一眼。 而书房门外,同样也听到惊呼声的金妈妈则敲了敲房门,轻声问了句:“二爷?” 析斯亦看着颜欢又是一抬眉。 颜欢无奈,只得过去开了门,对那金妈妈讨好笑道:“我跟二爷闲聊呢。” 显然金妈妈是不信这话的,便冲颜欢递过去一个暧昧的眼神,压低声音道:“别太胡闹了,到底还没有过了明路呢,小心被人抓了把柄。” 顿时,颜欢被她这话给弄了个大红脸。 金妈妈又冲她飞了飞眉,竟主动伸手将她又推回书房里,还极体贴地替那二人关严了书房的门。 颜欢瞪着那关起的门默默运了一回气,再回头,就只见析斯亦冲她好奇地扬着眉梢,问:“说什么呢?” 颜欢不由又冲着析斯亦默默运了一回气。因为不想让他知道老太太的打算,她连她曾疑心那九郡主是出于嫉妒才对她心生恶意的事都没敢说,这会儿又哪肯让他知道金妈妈的话。 她只装作没听到他的问话,走到那书案旁,问着析斯亦道:“她跟你说什么了?”又后悔道:“早知道,我一进门就该把这件事告诉你。”再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你没有露馅吧?” 析斯亦立时回应了她一个高傲的眼神,放下原本抵着下巴的双手,挺直着肩背道:“想从我这里套话可不容易。” 颜欢不禁一眨眼。他这句话,却是忽地就叫她多了心,以为他这是在暗嘲着她想要无偿从他这里套问消息的意思。 而不等她心里的猜忌扩大,只听析斯亦又道:“她是跟赵纯一起去的。我们一共说过三次话。第一次,是他们兄妹刚到的时候。她过来问我你有没有跟来,我告诉她你没来,她当时好像还想问点什么别的,不过正好赵纯过来,她也就把话题给岔开了。第二次,是老太太把我叫到后面去见一些新来的客人。有人提到之前的车祸,她说” 他抬眸看向她,“她问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遇。” 颜欢的眼顿时就瞪圆了。 “因为当时还有其他人也这么说,我当她是在开玩笑,也就没在意。”析斯亦道,“不过现在想起来,她当时的眼神确实有点奇怪。” 颜欢不禁一阵凝眉沉思。顿了顿,她又问道:“不是说,你们说过三次话吗?” 析斯亦倒也一点都不瞒她,“第三次,是散席的时候。赵纯跟我说,过两天下帖子请我,她也凑过来说,叫我务必带上你。我以为她只是对你有点好奇,也就答应了。” 他看看她,“幸亏当时我是不知情,应对起来也就没有刻意避着她。我想,我应该没有什么让她起疑的地方。” 颜欢一直是悲观主义者,总更愿意相信事情只会更糟。于是她拧着眉头道:“就算她没有对你起疑,她对你的试探,就已经证明了——她这人有问题。” 看着她那拧起的眉尖,析斯亦的眼不禁又眯了一眯,便再次搭起指尖,歪头看着她道:“其实也未必。‘疑邻盗斧’的故事你听过吧?有时候越是疑心有什么事,就看什么都越像是有那么一回事。” 这话颜欢可不爱听,便耸着眉尖道:“别的不说,就‘回帖’那两个字就很可疑。这个时代里的‘回帖’,指的是回应别人下的帖子。可这两个字嵌在当时的语境里,明显就是我们那个时代里才有的意思。” 析斯亦却道:“也未必。这个时代里的回帖,有时候也会当作文章来写。” 见他居然如此不知警觉,颜欢不由就烦恼地一抹额头,瞪着眼道:“总之,你信我,我这人第六感一向很灵,我就觉得她很危险,提高警惕对我们谁都没坏处” “我信你。” 忽然,析斯亦的声音打断她的抱怨。 颜欢一愣,那抹着额头的手顿时就僵在了额上。 她偷偷从手腕下方看向他。 便只见书案后,那个笼在烛光下的人影,一双乌眸深沉而宁静,却是看得她那浮躁不安的心无来由地一颤,顿时有种危机降临之感。 颜欢下意识地一转身,避开了他的眼。 可刚一转过身去她就后悔了——这是明显的示弱嘛! 于是她又赶紧转了回来,看着他道:“其实你根本就不相信” “我信。”析斯亦再次打断她,原本乌黑的眼眸在灯影下看起来更显深邃,“我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不想你那么不安罢了。” 顿时,颜欢只觉得胸口如被人捶了一记重拳一般,竟差点没能喘上气来。 本能地,她又想逃避地转过身去了。 亏得她只是肩膀晃了一下,到底还是控制住了那股冲动,只是低垂着眼避开他的视线,盯着鞋尖上的绣花默默做了两个深呼吸。 等她稳住心神,再次抬头时,却是吃惊地发现,那原本坐在书案后的析斯亦,竟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且就站在她触手可及的咫尺距离之外。 她不由倒抽了口气,飞快后退一步,却不想,竟引得析斯亦又向她逼进了一步。她本能地一抬手,抵住他靠近过来的身体,瞪着他道:“你要干嘛?!” 而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析斯亦的目光并不是在看着她,而是在看着她的额头。 被她抵住胸口的析斯亦倒没有再往前进,只忽然抬起手臂,以五指为耙,伸手捋顺她那被弄乱的刘海,直到把她那刘海理得齐齐整整,他那紧皱着的眉头才一松,笑弯着眉眼道:“这样好多了。” 颜欢:“” ——该死的强迫症! 差点害她以为他要对她行什么不轨之事了! 这么想着,颜欢不由就想起上次他来看她时,也是这样替她拨正刘海来着。只是那时候的她正好被他的话给带走了神,也就没怎么在意他的小动作。可这一回,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叫她在意了起来 颜欢不禁一阵别扭。 别扭完,则又是一阵心理不平衡。想着刚才她献殷勤要替他擦脸时,他那嫌弃的眼神,她立时抬头,瞪着那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析斯亦嘲道:“二爷这算不算是双重标准?我碰你不行,你碰我就可以了?!” 析斯亦原本停留在她刘海上的黑眸微微下移,盯着她的眼眸看了一会儿,然后一挑眉梢,却是把唇角处原就有的那个小小凹陷凹得更深了些。 “如果意图单纯,我自然不会介意。”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顺着她的手臂,停留在他的胸口处。 颜欢也下意识顺着他的眼一路看过去,却是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手依旧撑在析斯亦的胸口处。 她顿时一窘,忍不住眨巴着眼又飞快瞅了析斯亦一眼。 二人眼眸相对处,颜欢立时就明白到,析斯亦正等着她一脸狼狈地从他胸前收回手。 虽然此刻她的感觉确实有些狼狈,她却不愿意如了他的愿。于是她学着他的模样故意眯起眼,原本伸直的手指屈成狼爪状,便这么在他的胸口抓揉了两把,直把那析斯亦惊得后退两步,她这才笑嘻嘻地收回手。 那被调一戏了的析斯亦捂住胸口,瞪着颜欢一阵无语。 半天,他才找到一句话: “你可真不把自己当女人。” 颜欢的小媚眼儿一抛,故意扭着腰肢斜着胯,笑道: “我该怎么回这话呢?是说,我也没把你当男人,还是该说,正因为我把你当男人了呢?” 析斯亦:“” 比脸皮厚,他还真是比不过颜欢。 他那里正想着怎么才能占了她的上风,颜欢则已经收回妖艳状,站直身体又道: “之前我们一直没有讨论过。现在想想,我怀疑我们出事应该不是什么车祸。” 析斯亦看着她眨了眨眼,一时竟有点跟不上她这转换的思绪。 颜欢却不管他此刻的想法,只继续又道:“我回忆了一下,我们出事的时候,好像周围一下子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所以我才” 她这话还没说完,析斯亦已经皱眉道:“你也有那种感觉?!” 颜欢看向他。 析斯亦道:“那时候我也有那样的感觉,就好像整个人都罩在一个什么罩子里,一下子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不过我当时还以为是我疲劳驾驶,一时耳鸣的缘故。” 二人再次对视一眼。 默了默,颜欢才又道:“那道白光,也很诡异。如果是车灯,不说有没有车辆行驶的声音,至少那灯光应该是由远而近的。可我怎么记得,那白光像是突然出现的?” 析斯亦没吱声,只双手抱胸,摸着下巴一阵沉思。 又顿了一顿,他才看着颜欢道:“现在说那些其实也没什么用。我们在这里,本身就已经够诡异的了。” 颜欢哪有不知道的,便白他一眼,道:“总要弄明白我们是怎么来的,才能知道该怎么回去。” 析斯亦则低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这是我的承诺。” 颜欢一愣,抬头看看他,又垂眼避了避他的视线,然后再次抬头看着他的眼眸笑道: “说这些做什么。反正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我。” 颜欢从不相信任何承诺,她自己也从不向人许诺。因为她知道,就算此刻她也许下同样的诺言,到时候只怕她也坚守不了。 她一直相信,人天生就是自私的。如果上天只允许他俩当中有一个能回去,哪怕她这时候答应得再好,到时候她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踢开他去争取这唯一的机会。就像她相信,他肯定也会那么对她一样。 其实,颜欢一直觉得,她这b一ss有点小天真。 也许是成长过程太过顺遂的缘故,她总觉得析斯亦于很多方面都有些过于理想主义。就比如他的这句承诺。颜欢倒也相信,此时的他应该是百分百相信他能够做到他所承诺的。她不信的,只是事到临头时,他是否还能坚守这份承诺。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又所谓“己之所欲勿强于人”。她做不到的,她不会去勉强别人做到。而如果别人能够做到她却又明知道自己做不到,她就更不愿意去接受这份强加于她的压力了。 颜欢相信,世间的一切都该是个公平的交易。她能付出多少,她就要得到多少。叫她吃亏她不愿意;叫别人吃亏,别人肯定也不愿意。所以,最公平的办法,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我不指望从你那里得到的东西,请你也别指望能从我这里得到。 不过,即便她什么都明白,却不得不说 此时此刻,他许下承诺时那十足的诚意,竟叫她有点出乎意料的小感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忽然改了风格 第四十四章·忽然改了风格 这第二场雪,却再不像第一场雪那样下得极是敷衍了事。一直卖力下了三天三夜,大雪才渐渐止住。 而于雪停的当天,康王府兄妹的请帖就送到了析斯亦的案头处。 那帖子是六爷赵纯写的,约着析斯亦去一个叫“香雪海”的地方赏雪。不过后面又添了一行清秀的小字。 九郡主殷殷注明,让析斯亦务必带着“欢颜”一同前往。 “要不,扯个谎,就说我病了?”颜欢道。 析斯亦摇头:“如果她真有什么不对,你现在避开,就等于是向她承认了你有问题。” 颜欢不由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觉得我应该能应付,反正我这人一向会装。倒是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析斯亦就往座椅的靠背上一靠,抱着双臂抬着下巴,问着她道:“这么装着不累吗?” 颜欢一愣,从眉下偷眼看着他,一时分不清他这话里藏着的是善意还是恶意。 析斯亦皱眉又道:“以前我就觉得你很假。你为什么总故意把自己装成另一种模样?就照着你的本性做你自己不行吗?” 顿时,颜欢的心跳如吊桶打水一般,再次上演了一沉一提的错乱节奏。 于一阵莫名的心慌下,她本能辩解道:“各人有各人做事的方法” 说到此处,那慌乱的感觉又莫名发酵成了一种羞恼。 于是,一阵新仇旧恨上涌,颜欢学着析斯亦的模样一抬下巴,冷笑道:“很抱歉我做事的方法不入您的法眼。我知道你看不惯我,反正回去后我也不会再给你做秘书了,你就当这是最后的容忍吧!” 析斯亦那眉梢不由就扬了起来,原本抱在胸前的手臂也松开来搭在桌沿上,便那么抬着头,直直看着颜欢的眼。 却是看得颜欢又是一阵不自在,假装赌气地扭过头去。 析斯亦知道,她这样的攻击,不过是因为他的突然袭击令她一时反应不及,这才下意识里以攻为守罢了。 而这,正是他想看到的。比起她那假惺惺地笑容,他更愿意看到她这不加掩饰地情绪流露。 于是他微眯起眼,答着她之前的话道:“我不爱骗人。不过,如果我真想要骗谁,没有骗不倒的人。” 颜欢忍不住就从肩头处瞥他一眼,嘲道:“是呢,看得出来!” ——要不是他总掩饰不住他对她的感观,她也不至于总被他刺激得“n一 zu一 n一 die”了! 而,不管颜欢如何不信任析斯亦的“表演才能”,析斯亦自己对自己倒很是自信,便回了颜欢一个高冷的眼神后,提笔给那赵家兄妹写了回帖,应下了这份邀约。 ·· 次日,析斯亦收拾妥当后,却并没有急着先去老太太院里请安。 直到一个小丫鬟跑进来报信,说是老爷已经进了老太太的院子,析斯亦这才带着那一头雾水的颜欢去了老太太那里。 到了老太太那里,颜欢跟着析斯亦进到东暖阁里,便只见老太太坐在正面的罗汉榻上,老爷则坐在对面,母子二人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太好,仿佛刚发生了什么争执的模样。 见析斯亦进来,老太太很不给面子地冷哼了一声,道:“如今你们一个个都大了,说什么都不听了。这天寒地冻的,说出去就出去,也不知道我这是白替谁操心!” 颜欢不由就偷眼看向析斯亦。 因连下了三天的大雪,老太太那里罢了全家人的晨昏定省。所以,这还是颜欢回府后,头一次见到老太太。 在得知析斯亦的种种动作之后,颜欢就已经猜到,老太太肯定是要不满“二爷”的独立了。只是,当她把话题往这个方向引时,析斯亦却显然不以为意,只对她说了句“我有数”,便再不肯跟她细说了。 颜欢看看那面无表情的析斯亦,再看看垂着嘴角的老太太,垂下头去默默一眨眼。 她之所以没有追着析斯亦细问究竟,是因为,虽然她不看好析斯亦的“表演才能”,却是知道他行事一向周密。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他是不可能这么贸然丢开老太太这把“保护一伞”的。 而虽然颜欢觉得析斯亦行事急躁了些,心里却也不得不承认,老太太想要的只是个傀儡,如果析斯亦还想有一点人身自由,跟老太太对上,那是迟早的事。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就开始动手,是不是找到了什么新的依仗 就在颜欢垂眸沉思间,只听荣国公开口道:“孩子大了,总得有自己的人情来往。老太太也别总把析哥儿当个孩子似的圈在身边,好歹他下个月就十六了。” 颜欢听了,不由又是默默一眨眼。 之前国公爷提到“析哥儿”时,语气里总带着一份恨铁不成钢。可这会儿他的语气里,却明显比以往平和了许多,甚至还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从颜欢个人的经历,她知道,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了固定模式的认知后,他对待那人的态度也会形成一个固定的模式。而当这种模式发生改变时,便只有可能是——这人对那人的看法有了什么不一样的改变。 所以,显然是有什么事情,让国公爷对“析二爷”改变了看法。 ——而颜欢这么想时,却是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其实这个理论也能套用在她和析斯亦的身上。 因提到“析哥儿”下个月就该十六岁了,老太太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引开了。只是有些话不好当着析斯亦的面问老爷,她便匆匆敷衍了析斯亦两句,又交待了“欢颜”一句“好生侍候”,便把“二爷主仆”给打发走了。 那颜欢挑着帘子放析斯亦先行出去,她则故意落后一步,假装理着门帘的缝隙,偷听着帘内的动静。 果然,这里帘子才刚一放下,便听老太太在里间问着老爷:“析哥儿满十六后可就成人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向朝廷请封?” 颜欢正欲继续往下听时,却只听得析斯亦轻咳了一声。回头一看,就只见老太太身边那个叫金星的丫鬟过来了。 金星倒并不知道颜欢是在偷听,只当她真是在理着门帘的缝隙,好不让冷风吹进暖阁,便对颜欢笑道:“我来,二爷等着你呢。” 颜欢忙对着金星弯眼一笑,赶紧跟上那已经出了房门的析斯亦。 等二人坐上马车,析斯亦立时问着她道:“听到什么了?” 颜欢倒也不瞒他,便把听到的那句话告诉了析斯亦,又好奇问着他:“老爷之前不是一直看你不顺眼吗?怎么现在好像变了态度?” 析斯亦一如既往地端着个下巴,带着不自知的高冷看她一眼,道:“装孝子而已。”又道,“看,必要的时候我也能装。” 于是,颜欢冲他露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 析斯亦默默一笑,这才道:“他不过是望子成龙,我只要照着他想要看到的表现,其实也不难做。” 顿了顿,却又感慨道:“之前的析二,应该是个叛逆少年。他父亲想看到什么,他就偏要往相反的方向去做,父子关系能好才是奇怪。” 又顿了一顿,他又道:“另外,应该也有你那件事的原因。荣国公拦下那件事不让人查,事后应该多少觉得有点对不住他这儿子,所以态度也就强硬不起来了。” 虽然他并没有详细说明,颜欢也能够猜到,他应该又是跟他做b一ss那会儿一样,利用各方矛盾间的连横合纵,从中渔利罢了。 所以说,人比人是要气死人的。虽然他知道的这些矛盾点她全都知道,可要怎么操作才能达到己方利益的最大化,颜欢却深知她是没那样的手段 看看那一脸“这又没什么”的析b一ss,颜欢一时是又羡又妒,差点就犯了那佛家三戒。 ·· 那“香雪海”位于南郊,从国公府过去,半路正好经过小游郎中家所在的那片坊区。 颜欢隔着车窗看到后,不由就想起那在小游郎中家里养病的陈三儿来。然后便又想起长青告诉她的,析斯亦和陈三儿曾密谈许久的事。 而,虽说她一向有着猫般的好奇心,可她更是清楚地知道,什么事情是她能打听的,什么事情又最好别打听。既然那陈三儿和“二爷”是私下里的密谈,内容只有析斯亦知道,她也就死了打听的心——不说析斯亦那人属牡蛎,能不开口就不开口。就算他忽然开了口,颜欢还要怀疑他所说的是真是假呢 她正这么腹诽着,却不想,一旁的析斯亦忽然说道: “我去见过那个陈三儿了。” 颜欢一惊,不由扭头看向析斯亦,差点以为他于突然间懂得什么读心术了。 她这惊讶的神情,不禁叫析斯亦默默弯了弯眼。 当他还是他父亲的特别助理时,就知道颜欢是个特别爱打听八卦的人。他还曾因为她这无底洞似的好奇心,对她生过许多误会。 那时候,他怎么也不相信,她这样一个热衷八卦的人能在工作中保守机密。直到他在老总裁的默许下,不着痕迹地考验了她许久,他才不得不相信了她的专业素养。 也正因为她通过了他的考验,才叫他最终决定放弃偏见,以专业的态度来对待专业的她。至于说她于私生活方面的“不检点”他一向是个有原则的老板,只要员工于上班时间里对得起他付的薪水,下班时间全属各人自由,他无权c也不想去干涉。 现在想起之前他对她工作时间以外的无视,析斯亦自己都觉得奇怪,当初他有多不愿意沾她的边,那么此刻的他,对她就有多好奇 而,虽说他不是专业学心理学的,可到底曾看过十来年的心理医生。所谓“久病成医”,即便他不够专业,也知道,想要另一个人对自己敞开心扉,首先就得让那人信任自己。 让她信任他的第一条,就是他也得对她付出他的信任。 于是,即便她什么都没有问,他还是主动地把那天陈三儿避着人跟他说的话全都告诉了颜欢。 于是,颜欢这才知道,那陈三儿告诉她的什么百花镇,果然是骗她的 那个陈三儿虽然不是析二爷的心腹,可到底是二爷专用的车夫,对于二爷身边的事,他自然知道得要比府里其他人多点。所以他一直都知道,其实欢颜并不得二爷的信任。所以,当颜欢抬着“二爷”的名号去找他时,陈三儿立时就起了疑心,以为她是老太太派来的“细作”。那陈三儿以为她打听汪妈妈的下落,是老太太想要斩草除根,所以才胡乱给她指了个方向 析斯亦去见陈三儿,原是以为他跟颜欢遇袭的事有什么瓜葛。等他见到陈三儿后,才知道,一切只是巧合。 而陈三儿直到见到他,才把他所知道的汪妈妈等人真正的藏身地告诉了析斯亦。析斯亦借口去看颜欢的那两回里,其中有一回就是于中间转了个弯,去见了至今藏在城里的汪妈妈 直到这时,颜欢才知道,老太太之所以非要赶走汪妈妈等人,除了要剪掉二爷的羽翼外,也因为汪妈妈等人是郑氏的陪房,对郑氏名下有什么陪嫁最是清楚不过 等析斯亦毫无保留地说完他所知道的全部,颜欢忍不住就斜了他一眼,道: “我怎么觉得,老太太和老爷瓜分了郑夫人嫁妆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析斯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之前他把他假装昏迷偷听到的话告诉颜欢时,只说老太太和老爷都知道背后另有黑手,却并没有告诉她,老太太之所以会松口,是因为老爷答应把郑氏留下的产业分一半给老太太“代为打理”的缘故。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虽然之前他曾跟她说过要相互信任的话,可那时候的他,对她其实多少还是抱着几分警觉和疏离的。 而这会儿,则很奇怪的,他居然很愿意相信她了,所以才会这么毫无保留地把陈三儿的话都告诉了她 甚至,现在回想起来,他发现她都没有做过什么叫他对她改观的事。一切仅仅只因为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观察她的角度而已。 他不由伸手摸了摸鼻子,带着三分自我辩解的意味道:“之前只是觉得这不重要。” 所谓的“不重要”,不过是指她还没“重要”到值得他开口告之罢了——颜欢那了然的目光,直看得析斯亦忍不住又一次心虚地以指背擦过鼻尖。 那陈三儿对他说起“欢颜”时,可没用什么好词儿。而那些词儿,其实也就是出事之前,他对颜欢的固有印象。只是,如今随着对她了解的加深,他才越来越发现,之前她故意表露给人看的,未必就是那个真实的她 如今想起来,其实颜欢这人一直都是有迹可寻的。虽然她于生活中表现得很糟糕,可于工作中,她其实一直都是个极有责任心c行事稳妥又可靠的人。只是那时候的他懒得去探究那个轻浮表相之下的她罢了 这么想着,析斯亦更好奇了,不由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才导致她变成这样一个里外不一的人。 他这里默默分析着颜欢时,颜欢也在悄悄观察着他。 和析斯亦知道她所有的小动作一样,看到他摸鼻子的动作,颜欢也立时就知道,他在心虚——只是她并不知道,他此时的心虚,不是为了此刻,而是为了过去。 和那总习惯以眼神告诉别人“我知道你在说谎”的析斯亦不同,颜欢一向都更宁愿选择圆滑处事。就算别人的谎话漏洞百出,她也绝不会去做那个掀掉皇帝新衣的傻孩子。 所以她假装她什么都没注意到,歪头问着析斯亦道:“那你有没有问过那个汪妈妈,‘你舅舅’,那个郑大将军,为什么对他这唯一的外甥是这个态度?” 析斯亦皱眉道:“问了。汪妈妈说,因为郑老夫人偏心,郑夫人又算是高嫁,当年几乎以郑家一半的家业做了陪嫁,郑将军因为这个对他这姐姐十分不满。加上析二被老太太娇纵,对他这个舅舅也不够恭敬。倒是王氏生的那个表外甥,很是崇拜他这个表舅舅。两厢对比,郑大将军也就越看这亲外甥越不顺眼了。” 颜欢一阵敛眉沉思。 析斯亦缓缓又道:“不过,那个汪妈妈的话也未必就能全信。那个死了的喜姝是她的女儿。我能看得出来,她对国公府上下都怀了恨。她之所以那么说,也不能排除她是故意挑拨那个‘二爷’去恨身边所有的人。” 他这分析,不禁大出颜欢的意料。以往在这种情况下,他都只会问她的看法和想法,至于他的想法和看法,他才不屑于拿出来跟她分享呢! 而,直到这时,颜欢才反应过来,照着析斯亦一向的做法,他根本就不会主动告诉她陈三儿私下里跟他说的话。 却是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就改了风格 虽然不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有什么企图,出于一种“投桃报李”的心态,颜欢还是把她的想法告诉了析斯亦。 “我想,”她道,“可能还有一个原因。那个‘二爷’虽说是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可现在掌权的到底还不是他,眼下的他可帮不上郑家的任何忙。倒是国公爷,身为朝中重臣,正是郑家目前能够依靠得上的外援。何况,国公爷续娶的王氏还是他的嫡亲表妹。将来不管那袭爵的是娇纵无度却跟自己不亲的亲外甥,还是深得国公爷喜爱又跟自己亲近的表外甥,他都是妥妥的舅老爷。再何况,嫁出门的女儿泼出门的水。林家母子两个只是瓜分了郑氏嫁妆的收益,明面上这份嫁妆还是归二爷所有。反正郑家人也得不到这一部分的钱财,被谁瓜分了他都不心疼,他又何必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看不上的外甥,还有一笔他得不到的钱财,跟他可以用得上的国公爷翻脸?!说不定,他还能借着这些事,替自己谋些额外的好处呢。” 她这冷嘲热讽的口吻,不由叫析斯亦盯着她一阵打量。 因天气寒冷,此时车窗上拉着厚厚的锦帘。而虽然车厢里光线昏暗,析斯亦那乌黑的眸子看上去依旧如黑曜石一般,闪烁着某种诡异的光芒。 ——就好像他在对她施着什么妖法一般。 这样的联想,不由就叫颜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忙假装害怕的一侧身,歪头看着他道:“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析斯亦道:“有时候你真的很偏激。” 颜欢眨眼。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偏激。” 颜欢不禁又冲他眨了两下眼。 他的话,令她有种被人窥视之感。 可她怎么想也不明白,他怎么突然之间就对她生了兴趣。 于是她故意以双手抱胸,摆着一副娇羞模样,冲他抛着媚眼儿道:“析总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对我生了兴趣?我可是要误会的哟” “是啊。” 析斯亦坦然承认的声音,顿时就截断了她那故意拖长的尾音。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就对你生了兴趣。” 颜欢:“” ——剧本可不是这样写的! 难得的,一向总把析总给噎得无话可回的颜秘书,终于也被b一ss给反噎了一回。 为摆脱这难得的窘境,颜欢只好施展“乾坤大挪移”,转移话题道: “既然你见过那个汪妈妈了,那么,她有没有告诉你,那个死了的喜姝,是‘你’的初恋情人?” 析斯亦一怔。他还真不知道。 于是,析斯亦这才明白到,为什么汪妈妈看他的眼神里也暗藏着恨意——显然是因为,她的女儿因“他”而死,“他”却早已经不记得她那苦命的女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新出炉的戏精 第四十五章·新出炉的戏精 因“香雪海”位于南郊外一个名叫小三湾的镇子上,赵纯便和析斯亦约好了在朱雀门下汇合。 等析斯亦的马车来到朱雀门前,远远便看到那城门下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约有十来辆车马,以及数十匹高头大马,还有近百的仆役随从。 且不说那么多的随从马匹,便是那些车马上披挂的各色珠玉缨络,也能叫路人知道,这些车驾的主人肯定不是什么平头百姓。 马车才刚刚停稳,便有一个长随跑过来殷勤地拉开了车门,且还颇为失礼地拿眼往车厢里一阵乱瞅 他这一伸头,倒正和打算拉开车门的颜欢撞了个脸对脸。 顿时,颜欢对着这个冒失的长随皱起眉头。 ——不是她疑心重。即便她不是本土人士,却也知道,照着规矩,有主子在车里时,外头的下人要打开车门前都必须要先问一声主人的意见。而这人如此冒失,说好听了,可以解释为他是急于巴结贵人;说不好听,却是不得不叫她疑心,这人是有意要窥视什么了! 那长随也没想到颜欢恰正堵在车门口,却是立时就被她瞪得一缩脖子,憨笑着从车门旁退了开来。 见他尴尬退开,一旁的其他长随全都小声笑了起来,嘲着那人道:“叫你忙着讨赏,竟连规矩都忘了!” 虽然那些人的说法等于是在给这人做着背书,颜欢却并没有因此就放松了警惕。 她状似随意地扫视着四周,其实眼尾的余光一直在注意着那个看似冒失的长随。 于是,她便看到,那个长随像是被同伴取笑得不好意思的模样,伸手摸着脑袋,偏又借着手臂的遮掩,偷偷从眉下往广场左侧瞥去。 捕捉到这一瞥后,颜欢便装作无意状,也顺着那人的视线往那个方向看过去。 便只见那个方向正围着一圈人。看服饰便能知道,那都是此次一同出行的少爷小姐们。而被众人众星捧月般围在正中间的,正是今儿赏雪行乐的召集人——那赵家兄妹。 不过,此时那对兄妹恰正背对着他们这个方向,看上去像是并不知道他们到来的模样。 可既然心里存了疑,颜欢自然不肯就此轻信,只依旧照着一个丫鬟该有的规矩,先一步下得车来,又回过身去,恭恭敬敬地请着析斯亦下车,一边还殷殷嘱咐:“二爷小心脚下积雪。” 亏得他俩之前就是上下级的关系。和西方那“dy first”的礼仪规矩不同,东方自有东方的职场伦理——即:不讲性别,只论职位。不说女下属替男上司开门这种在西方人看来颇为奇怪的举动,在东方并不算失礼,便只冲着自他成为颜欢的上司之后,她待他的那份殷勤劲儿,也早叫析斯亦对此习以为常了。 因此,当颜欢回头来欲要扶他,且还殷勤地交待着要他“小心积雪”时,析斯亦便极自然地借着她的肩搭了把手,以避开地上的积雪。 抬头间,他和颜欢飞快地交换了个眼色,便顺着她眼神的暗示,扭头也向着广场左侧看去。 而,就在他扭头看过去的时候,那边的九郡主也恰好回头向着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 二人目光相接,九郡主对着他弯眼一笑,然后回头对身旁的六爷赵纯说了句什么。 于是,析斯亦这才想起来,亏得他早习惯了这种东方式的职场礼仪,才没叫人瞧出什么破绽 赵纯接到九郡主的示意后,也顺着她的眼扭头向析斯亦这方向看过来。双方远远地打了个招呼,他便离了身边那群人,带着九郡主向着他们这边过来了。 见此情形,析斯亦和颜欢也就站在原处没动。 颜欢想起之前那不对劲的长随,正要上前一步去提醒析斯亦,不想忽然有一阵风从她身旁刮过。下一刻,她的耳旁就炸起一个公鸭般的嗓门。 “仲达!” 某人如炮弹一般从颜欢的身旁掠过,就那么一下子扑到了析斯亦的背上。 那全无防备的析斯亦顿时身不由己地往前踉跄了一步,吓得颜欢赶紧伸手扶住了他。 等她扭头看去时,颜欢这才发现,析斯亦的背上竟趴了一只棕褐色的大熊。 再仔细一看,却原来是袭击析斯亦的那人身上裹着件外翻毛的熊皮大氅,且头上也合着个同款的帽兜。 直到那人笑着推开帽兜,颜欢才认出,这只“胖熊”她竟认得——恰正是之前曾去国公府里探过病的c析二爷的发小,安国公家的嫡长孙,小胖子孙全。 那孙全猴在析斯亦的背上,歪头对析斯亦笑道:“你怎地才来!”却是不等他答话,又连珠炮似地说道:“猜着你就不会骑马来,我还跟他们打了赌” 他这里话音未落,便有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像撕膏药一样把他从析斯亦的背上撕了下来。 “也不想想你那重量,当心把仲达给压坏了。”那人笑道。 颜欢一回头,顿时也认出了来人——这人,恰正是那跟孙全焦不离孟的平安侯府的大公子刘以宁。 这一回,这总爱装斯文的刘大公子手上倒没再舞着把扇子了,而是于手腕上吊了根堪比古董收藏的c缠金丝嵌玛瑙的名贵马鞭。 显见着孙全早习惯了刘以宁总拿他的体重开涮,竟是连多一眼都懒得搭理他,只回头对析斯亦笑道:“才刚他们说,难得今儿放晴,咱们不如来一场雪地赛马。六哥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派人让马场那边预备了。如何,你来不来?” 又摩拳擦掌道:“去年是一时大意我才会输给你,今年我可得赢回这个面子!” 一旁的刘以宁则甩着马鞭笑道:“那我还是押仲达赢吧。” 这话顿时激得那小胖子冲着刘以宁一阵嚷嚷,又拉着析斯亦一阵诉苦评理。 看看这于突然间变得亲热起来的“仨发小”,颜欢忍不住就眨巴了一下眼。 她还记得这二位上次一同来探病时,对析二爷那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呢!且她也记得,后来这二位也没再主动联系过析斯亦。却是不知道,这三人什么时候突然就这么要好上了 当然,这答案不用人说她也能想到——是在她回家“养病”的那小半个月里。 那孙全发育得晚,虽然只比析斯亦小了半岁,却是直到现在才开始变声。偏他又是个活泼的性子,于是,几乎满场就只听到他那公鸭般嘎嘎的嗓音了。 “说吧,你来不来?”他问着析斯亦。 析斯亦还没答话,刘以宁又插进来笑道:“你看看他那装束就知道了。”又扭头问着析斯亦,“你没有备骑装吧?” 孙全立时道:“这有什么,叫人回家取去!我不就派人回家取去了?还让人把我那匹‘照夜白’也牵来” 他这话还没说完,那刘以宁又习惯性地怼了上来,笑道:“得了吧,你那马也就跟人家玄宗皇帝的‘照夜白’一样是白马罢了。其他的,哪点又能配上这名字” 却是说得那孙全扑上去又要撕扯他。 这般又打闹了一阵,孙全回头看看那站在一旁,只作无事人状笑而不语的析斯亦,丢开那刘以宁,抬手指着析斯亦道:“我不管,我可替你报名了,你不下场也得下场!至于马,知道你没好马,大不了我也不用我那‘照夜白’,跟你一样只用马场里的马。骑装嘛,让你的小厮赶紧回家拿去” 他一回头,却是这才注意到,跟在析斯亦身旁的竟不是小厮,而是个丫鬟。 顿时,他看向析斯亦的眼神就暧昧了起来。 小胖子三两步走到颜欢面前,摸着下巴围着颜欢打了个圈儿,又走回析斯亦的身旁,拿肩拱着他,笑道:“这就是小九说的那个欢颜?果然生得不错。怎的之前我竟都没留意过?” 那刘以宁眼尖,看到析斯亦的眼微微眯了起来,便知道他不喜欢这样的玩笑话,忙打着岔道:“他家老太太连放他在城里骑马都不许,只怕就算他派人回家去拿衣裳,老太太知道也得拦下来。” 孙全一听,忙道:“对对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看看刘以宁,“我看你俩身材也差不多,不如你让人回家再多拿一套衣裳过来,省得惊动了他家老太太。” 刘以宁笑道:“这倒不用。我怕弄脏了衣裳,原就吩咐人多带两套过来,倒正好可以匀一套给仲达。” 那孙全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却是一把勾住析斯亦的脖子,压低声音问道:“我问你,你可还记得怎么骑马了?我听人说,骑马这种事,一旦学会就一辈子都不会忘。偏小九说你之前伤得厉害,未必能记得怎么骑了。我就跟她又拿你打了个赌。你可别告诉我你真忘了!” 赵纯兄妹那已过世的亲娘和孙全的母亲是嫡亲的堂姐妹,所以他一直叫那赵纯为“六哥”,而把九郡主赵纬叫作“小九”。 析斯亦却不急着答话,倒先冲着孙全抬了抬眉梢,问了声:“又?” 孙全这才想起来,他竟说漏了嘴。不过他一向是个大咧咧的性情,便是知道说漏了嘴,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地方,因笑道:“谁叫你来晚了!我们拿你打赌,我和慕山都押了你会坐车过来,只有小九押了你骑马。”慕山是刘以宁的字。 垂头避在一旁的颜欢,那低垂的眼不由就闪了闪。 ——就是说,这两个赌,都是九郡主在拐着弯地试探析斯亦了。 恰好此时有人从她身旁路过,她便假借着给人让道的机会,不着痕迹地和析斯亦又对了个眼。 再次垂下眼后,颜欢心里不由一阵冷笑。 显然,那位九郡主疑心她和析斯亦都是车祸后才穿越来的。且,那位大概觉得,他们“初来乍到”,对当时当代的情况未必有那么多的了解,不定什么时候一个不留神就露了马脚,所以她才安排了这些手段来探他们的底—— 就比如那个“冒冒失失”的长随。如果他提前个十分钟闯进车厢里,不定还真叫他看到,颜欢那时候正不合规矩地和“她的主子爷”并肩坐在正座上讨论着事情 而,如果她和析斯亦之间不是这种上下级的关系,照着后世的普世观念,不定就是析斯亦先一步下车等着她了。 至于赛马 颜欢不自觉地学着析斯亦的模样微眯了眯眼,唇边溢出一丝讥嘲的笑意。 那孙全倒也没说,这场赛事是九郡主提议的。可颜欢却忍不住这么怀疑着。而虽说后世会骑马的人不多,这其中却不包括家境优越的析斯亦。虽然她并没有亲眼见过他骑马,可她却在他的ipad相册里看过一张他小时候的骑马照(当然,是偷看的)。 这么想着,颜欢不由就偷眼看向赵氏兄妹所在的方位。 这一看,却是叫她又愣了愣。 因那孙全一直在叽叽嘎嘎地说个不停,倒使得她一时忘了留意那二位的动静。这般一看,她才注意到,这二位竟已经走到离他们极近的距离之外了。 见她的眼看过来,那也正好在打量着她的九郡主便对她大方一笑,扬声对析斯亦道:“原来析哥哥真把欢颜带来了,我还真怕你忘了呢。” 而这一声“析哥哥”,顿时就令颜欢默默竖了一片汗毛。 那孙全更是夸张地抖了抖肩,对九郡主笑道:“你不是一向都叫他‘析二’的吗?” 此时九郡主和六爷已经走到了几人的近前。那赵纯笑道:“前两天在祖母面前,她一时说漏了嘴,叫老祖宗给教训了。老太太说她没大没小,说,即便仲达只比她大了四十五天,到底也是哥哥。她这才不情愿地改了口。” 九郡主赵纬则萌萌地冲着析斯亦一歪头,笑道:“那,你是更愿意我叫你‘析哥哥’呢,还是‘析二哥’?” 不说析斯亦听了如何,颜欢那低垂的眼便忍不住闪了一闪。 林析的这个排行,知道点内情的都知道,这于他来说就是个痛脚。九郡主故意如此说,应该也是想要试探析斯亦的反应是否正确罢了。 想到此处,颜欢忍不住就不放心地偷瞥了析斯亦一眼。 便只见析斯亦那原本微含笑意的眼,此时忽地一眯,脸上的神色于瞬间抹了个干净。 而,便是他此时面无表情,也能叫人清晰地感觉到,他此刻内心里是极度不爽的。 那孙全和刘以宁二人,和析二原是从小一处长大的发小。虽说因着析二个性的问题,叫他二人和他之间未必就十分契合,各自心里到底还有着一份兄弟情义在的。何况自析二出事后,虽然他看上去还是那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倒不再像之前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浑身带刺碰不得了。因此,于不知不觉间,这二人才跟他比之前更亲近了许多。 偏如今九郡主这么一句话,却是招得这发小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孙全和刘以宁对视一眼,便都本能地横出一步,拦在了析斯亦和九郡主的中间。 刘以宁笑道:“我觉得叫‘析哥哥’也就很好,带上排行反倒生分。” 孙全更是转着眼珠笑道:“要说起来,小九小时候原也是肯叫他一声‘哥哥’的,不过因为那年他不小心把泥巴甩到小九的新衣裳上,偏又倔着不肯向她道歉,他这才被记恨上。”又扭头羞着九郡主,“偏你这一记还记了这么多年,羞也不羞!” 他这话的意思,却是一方面替九郡主找补;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向那“已经不记得往事”的析二解释九郡主之所以如此对他的原因。 而六爷赵纯,则也带着疑惑和诧异看向他这个妹妹。 不管别人怎么看九郡主,赵纯却是一直都知道,他这妹子仅只是一张脸生得天真了些,骨子里其实很有些狡黠难缠。 之前她总故意叫林析“析二”,倒不是像孙全说的那样,是她对他这人有什么不满,而是因为林家老太太那个从没说出口的打算,才叫他这妹妹未雨绸缪,故意借着这个令林析不悦的称呼,跟他保持距离罢了。 至于她引着老太妃去纠正她对析二的称呼,其实当时六爷就看出她是故意的了。那时候的他,甚至还以为,许是因为析二的改变,叫他这妹子萌动了春心呢。却再想不到今儿她竟又如此这般 六爷表示,他看不懂了。 九郡主则在看到六爷那疑惑的眼神后,心头微微一凛,顿时知道她急躁了,不仅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破绽,倒险些儿叫别人看到了她的破绽。 她忙换了一张孩子气的面孔,略嘟着嘴,斜眼看着析斯亦道:“谁叫我到现在也没听到他那一声道歉呢!” 于是,孙全赶紧跑过去扯了扯析斯亦的衣袖。 析斯亦先还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直到孙全的大力扯得他的身体都跟着歪了一歪,他才看了看那不停给他打着眼风的刘以宁,仿佛他是被这两个发小给“催逼”得没办法了,这才如牙疼般不情不愿地从唇缝间吐了两个字出来:“抱歉。” 顿时,在场的众人,包括那九郡主,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六爷也悄悄松了口气,又扭头责备着九郡主道:“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小性儿!” 孙全也在一旁插科打诨地羞着九郡主。 九郡主见了,便扭头冲他一瞪眼,道:“你还说我!我好歹还比你大两个月呢,你不也整天‘小九’c‘小九’的叫我?!竟从不肯叫我一声‘姐姐’!” 孙全则呲着牙笑道:“我那不是怕把你给叫老了嘛” 众人一阵说笑,便随着赵六向着人群聚集处过去了。 跟在众人身后的颜欢,则忍不住偷眼往那“新出炉的戏精”析斯亦脸上多瞥了两眼。 ——不得不说,他把一个倔强又别扭的中二少年演绎得入木三分。 不过话再说回来,听说那个析二和这析b一s样,都是个面瘫少年。所以说,这不过是他本色出演罢了,未必就是他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演技! 一向自诩为戏精的颜欢,不由就不服地撇了撇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即更刮目相待 第四十六章·即更刮目相待 许是那九郡主意识到了自己的急躁之处,之后,直到众人起程直奔那小三湾镇,她都再没出什么幺蛾子。 因着“欢颜”的缘故,孙全倒想要拉着刘以宁一同挤进析斯亦的马车里看个热闹。可析斯亦那马车虽说也算豪华,因受规制所限,到底只是一辆两轮小马车。一下子挤四个人进去,车厢里便局促得叫人有些转不开身了。 而孙全此次出行,却是把他爷爷安国公的座驾给带了出来——那可是四轮大马车!无论车厢的阔朗还是乘坐的舒适度,都不是析斯亦这两轮马车能比拟的。 于是,在二比一的对峙下,孙全没能抗得住析斯亦和刘以宁的生拉硬拽,只得跟着二人一同上了自家的大马车。 至于那令孙家大爷深感兴趣的小丫鬟“欢颜” “析二爷”自然不肯叫自己“屋里伺候的人”沦落到这样一个任外人参观的尴尬境遇里,便只叫她守着自家的马车了。 孙全原还想抗议来着,却叫刘以宁给拦了下来。 那孙全是个心大的,刘以宁却是个仔细的,知道不管那欢颜和析二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她都算是析二的“内宠”。这种情况下,作为析二的朋友,怎么都要避嫌才是。于是他凑到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孙全耳旁一阵嘀嘀咕咕,直说得孙全看着析斯亦一阵暧昧的笑,便再不提这话了。 虽说当朝等级制度森严,其实也没有严到不尽人情的地步。便比如孙家的这四匹马才能拉动的大马车。虽然照着规制来说,只有安国公他老人家才有资格乘坐,可作为家里最受宠的嫡长孙孙全,偶尔借来一用倒也不是不行。只要孙家不出什么大事儿,便是御史们见了,也不好当个正经事儿上折子弹劾。 ——当然,一旦孙家有点什么事,这些算不上是正经事的小事,也能凑成一笔“黑材料”了! 安安静静掩于析斯亦身后的颜欢,只当她全不知道那些贵人们的龌龊想法,心里则忍不住对这“万恶的旧社会”一阵怨念,对着那个“始作俑者”孙全则更是怀着恶意一阵腹诽。 而要说起来,此次跟着一同出城赏雪的贵人中,并不仅只有孙全一人动用了家里大人的车仗。不过,仅从车马规制上来看,规格最高的,便只有他家和九郡主的车马了。 之前这位九郡主对她生了莫名兴趣时,颜欢出于谨慎,就曾仔细打听过此人。所以她倒也知道,这位郡主的正式封号叫作“弘文”,正而八经享着朝廷正一品的俸禄。虽然九郡主平常颇为低调,于人前并不显眼,可似乎她颇得太后的欢心。作为侄孙女兼姨外孙女,据说在太后面前,连宫里那几位公主都得排在她的后面。 而相对于那十三岁就得到朝廷册封的九郡主,年后将要满十八岁却依旧还是白身的六爷赵纯,那马车则简朴得几近寒酸了。 因六爷是个不爱张扬的个性,所以他的车身上并没有像当下流行的那样绘着精致彩绘,竟和析斯亦那辆马车一样,仅只漆了一层油光锃亮的黑漆。唯一的不同之处是,六爷的车身全黑,只于车盖的四只角上各饰了一只金灿灿的铜铃铛;析斯亦的车上缺了铃铛,却于车盖边缘处描了一圈古色古香的暗红色回云纹。 颜欢这里对比着析斯亦和六爷的座驾时,那边同样被九郡主给拉着同车而行的六爷,则踩着马车的边缘处振臂一呼,这些十来岁的少年小姐们一阵齐声附和,便这么纷纷上了各家的马车,往那“香雪海”奔去。 ·· 此次析斯亦出游,自然不可能只带了颜欢一个。除了那长随兼保镖的顾六等护卫外,他还带着两个贴身小厮,一个是长青,一个是长安。 这两个小厮虽然都是十三岁,却都已经是骑马多年的好手了,此次也都是骑马跟着二爷的。如今析斯亦上了孙家的大马车,见自家马车倒空着,“二爷”便只说他们年纪小,吩咐他俩也坐进车里。 那顾六听了,看着二爷张了张嘴——二爷此举在顾六看来,其实很有些不妥当。所谓“七岁不同席”,怎么说那车里可还有个丫鬟欢颜呢! 不过,他转念又想,他们这些人原都是奴儿,在主子面前本就没什么好讲究的,何况长青跟欢颜还是嫡亲的堂姐弟。这天寒地冻的,任这两个孩子冻着,也确实有些可怜。 于是顾六略一犹豫,也就成全了二爷的好意。 那赖方两家倒确实是世交。长青和长安上了车后,长安也不把颜欢当外人,跟着长青一同甜甜地叫着她“姐姐”,倒哄得颜欢拿出析二爷的糕点来做人情,给这俩孩子塞了许多的点心。 长青到底是自家人,便一脸纠结地看着那些点心问颜欢:“我们吃了二爷的点心不要紧吗?” 长安也是一阵点头。 颜欢笑着一弹二人的脑门儿,道:“平常二爷书房里的点心,你们谁还少吃了?”——这书房,指的自是二爷的外书房。 长青长安听了,各自吐舌一笑,便安心地啃心来。 而,自国公爷给析斯亦配齐了外院里的人手后,因那所谓的“内外有别”,叫颜欢对他那外书房里的动静了解得并不多。如今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颜欢便犯了她的“职业病”,转着圈儿地哄着那两个半大小子,不一会儿,便把析斯亦身边的人和事都打探了个遍。 虽说如今被二爷教导着,这二人也知道要对二爷身边的事保密,可“欢颜姐姐”却算不得是外人。加上是人就有一种炫耀心理,总想让人知道一些只有自己知道别人却不知道的内情。于是这两个小人儿便这么毫不忌讳地,把近来二爷的遭遇以及身边的诸人诸事都跟颜欢八卦了个遍。 于是,颜欢这才知道,那孙刘二人是怎么突然就和析斯亦亲近了起来。 却原来,因着析二爷破坏了王家文会的事,叫那孙刘二人听了都觉得解气,便都跑来向析斯亦打听经过。 这一听,就叫那心细如发且还好为人师的刘以宁发现,“病愈”后的析二竟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只知道蛮横发脾气的析二了。即便如今的他依旧话不多,说出口的字字句句竟都踩在最紧要的关键之处。且,面对他们这些发小的关心,析二也再不是那种碰也碰不得的刺猬模样。看出他这样的变化后,刘以宁也就不再计较他之前待他们的种种冷淡,重又跟析二爷亲近了起来。 至于那孙全。他原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情。之前之所以对析二不满,却是因为析二先远了他们这些朋友的缘故。如今见析二“回心转意”,再不像之前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他立时也就原谅了这个命运多舛的发小。 除此之外,从那两个小子嘴里,颜欢还知道了他们这四个小厮里,竟分了三派。 那长青和长安同龄,且家里又是世交,二人自然是结了一派。 如意的弟弟,那比他俩年长了一岁的长乐,因为读书好,叫二爷夸了几回,便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似的,倒招了这两个年纪小的记恨,因此,他俩都不爱带他玩。 但,在面对丁大管家的侄子长虹时,他们这属老太太一系的仨人倒难得又齐了心。 可当颜欢问起析斯亦对他们四人里的谁最看重时,两个小家伙对了个眼后,却是不得不承认,最得二爷看重的,还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大的长虹。 说完长虹,两个小子又议论起顾六来。说起顾六的拳脚如何厉害,又说起如今二爷正跟着顾六学拳脚,顾六又说二爷如何有天分等等。 于是,颜欢便又知道了一条她不在时析斯亦的新动向——学武! 另外,颜欢还从这两个小子嘴里打听到,因着二爷在王家文会上的表现,叫学里的先生对二爷也渐渐重视起来。甚至就在她回府的前两天,先生还拿着二爷写的文章特特跑到国公府去找国公爷,只说二爷算是大器晚成,该要好好栽培等等 “喜得老太太当晚就赏了我们这些书房里侍候的一人一个大封儿呢!”长青不无得意地道。 至于说老爷怎么突然间就对二爷的态度和缓了 从两个半大小子身上榨取这许多资料的颜欢,多少也能推论出一点国公爷的想法来。 不得不说,之前那个析二的手段太过稚嫩,不管是对付太太还是四爷,他都只知道蛮横乱来,于是,便是原本他有理的事,落在老爷眼里,也处处都成了二爷的无理。而如今这个换了个“芯儿”的析二爷,却已经再不会那么粗陋。不说之前遇袭的事叫老爷对他心生了愧疚,便是这次王家文会的事,连那报恩寺里的大和尚都知道是王家有人挑事,老爷再偏心也能知道这件事怪不得二爷,何况,经此一事后,二爷居然还得了点文名这对于武将之家的荣国公府来说,应该也是意外之喜了。 至于说,王家文会上的事怎么就传得如此沸沸扬扬,除了大和尚说的两个文章老头儿打笔仗之外,颜欢可不相信,一向就不是个善茬儿的析斯亦,会放过这样一个搅风搅水搅是非的大好机会 如此这般,几项相加,国公爷对“析二爷”还是不能有所改观,便只能说是那国公爷眼瞎了。 所谓“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想着她不过才离府偷了十来天的懒,析斯亦居然就于无声处做了这么多的事,连他的处境也有了这么大的改变,一时间,便是原本就知道他有那样的能耐,颜欢还是一阵忍不住的羡嫉恨。 不过,想想他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就展开行动,背后也没少了她的一份功劳,她不禁又是一阵咬牙切齿——是的,咬牙切齿!当初身为颜秘书时,她就没少替他做那些背后的功夫。可到了台面上,最后所有的荣耀却全都归了b一s人! 偏偏析斯亦又是个锯嘴葫芦,从来不会像老总裁那样,事后除了奖金外还有口头的表彰。 虽然析斯亦给的奖金数额要远大于老总裁给的,颜欢却觉得,那串冷冰冰的数字,简直就是对她的付出的一种嘲弄! 不过,析斯亦的“进取”,对当下的颜欢来说,也是一种警醒——b一ss都已经开始动手替自己编织保护网了,她却还耽于那“不定什么时候一切就重回正轨”的幻想 可想到她要如何从这一团混乱中脱身颜欢只觉一阵压力山大。 之前她曾打听过,虽说欢颜的母亲三奶奶在出嫁时就被前主子放了籍,是个良人,可欢颜的父亲赖三爷却是国公府的奴籍。所谓“子从父”,欢颜一生下来,便自然而然是属于国公府的“财产”。 而,就如那作为“嫁妆”随老太太嫁入国公府的赖老嬷嬷一样,只要老太太不放手,赖老嬷嬷终身都是属于老太太的“个人财产”。身在国公府奴籍名册上的欢颜,虽被老太太分到了二爷房里,可就其身契归属来说,她依旧只能算是国公府的“共有财产”—— 就是说,如今她想要脱籍,除非是国公府的“法人代表”国公爷点头,不然,只怕连老太太和太太都做不了这个主,就更别提自己还是个“未成年人”的析斯亦了。 这么一想 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颜欢不禁又盼着析斯亦能够“大展雄威”,一举拿下国公府,成为一个真正拥有话语权的人了。 至少,她想,从析斯亦的手里拿回身契,肯定要比从国公爷手里拿回容易得多。 她这么想的时候倒是忘了,就在不久之前,她才刚就相同的问题告诫过自己——千万别对他人抱任何指望,特别是析斯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四季花香雪海 第四十七章·四季花香雪海 在颜欢的印象里,“香雪海”是她那个时代里苏州的一处赏梅胜景。 而虽说这世间未必就只有那么一个“香雪海”,可由着这个名字,却是不由不叫颜欢对那位九郡主的来历起疑。 同样,由着这个名字,颜欢也猜着,他们要去的地方也许就是一片梅林了。虽然就她的印象来说,此时应该还没到梅花该开的花期。 于是,当他们一行人的马车绕过那小三湾镇,转进镇后的一个山坳里,颜欢便果然闻到一股馨香——却不是梅花的清香,而是那浓郁的腊梅花香。 闻到这花香,那些因不耐烦坐车而选择了骑马的公子小姐们,顿时欢呼着放马奔到了前头。 颜欢和长青长安两个则各自凑到一边的窗口处往外看去。 便只见两山环抱下的山谷里,一条能容得四驾马车并行的大道旁,两边全都种植着成片的腊梅花林。 那车道笔直穿过一片黄灿灿的腊梅花林后,却是又向着左右各分了一个车道。 车马往右侧的车道上拐去,便只见右侧依旧是一片腊梅花海;左侧则是一片无花无叶的树林。 而虽然这片树林无花无叶,仅那虬龙般盘结的枝杈,竟也能独成一景。 颜欢疑心这是梅树,却又不敢确定。 长青也不认得,只长安充着个能人模样笑道:“不管是不是梅花,等花开了,肯定是香的。” 长青不由就嘲了他一句:“凡是花都是香的!” 长安则摆着一副“你懂什么”的神情白他一眼,道:“也有不香的花。不过这里之所以叫‘香雪海’,便是因为这里种的都是香花的缘故。” 又故作神秘状,勾头凑到颜欢姐弟面前,道:“听我奶奶说,这‘香雪海’三个字,还是圣上给赐的名儿呢!” 颜欢的眼不由就是一闪。 长青不信,便推着长安笑道:“尽胡说!你当我们不知道怎的?!这处地界原是康王府老太妃特为六爷和九郡主置下的私产。为了这事儿,之前那府里还闹过一阵子呢。康王说老太妃待儿孙不公,不能一碗水端平,直把老太妃给气病了一回。宫里的太后听说后,就把康王给拎进宫去臭骂了一顿,叫康王先把自个儿的手指头剁齐了,再来怪老太妃的公于不公。” 这事儿在京里并不是什么秘密,连颜欢都知道。 那长安则是一撇嘴,“你知道甚!那是后来的事了,我说的是之前的事。那时候我奶奶可是亲身在场的!” 又扭头对颜欢道:“这事儿姐姐可能也听说过。就是前年九郡主刚得了册封的时候,太后特为她起了个赏花宴。我奶奶也跟着老太太一同进了宫。我奶奶说,九郡主在席上说起,她想造个一年四季都能闻到花香的园子。皇上就跟着说了句,如果真造成了,不如叫作‘香雪海’——这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颜欢的眼不由又闪了一闪。 因着这“香雪海”的名字,之前她也曾打听过这地方的来历。坊间虽然没人知道这名字的由来,却都知道,因着康王那一闹,叫这地方成了烫手山芋,六爷兄妹是接也不好不接也不是。于是兄妹二人便用心把这地方打照了一番后,作为寿礼,以老太妃之名敬献给了太后。那太后领着宫中一应贵人过来玩赏过两回后,便又借口九郡主的生辰,转手又把这园子赐回给了九郡主。 而因着这一转手,却是叫那康王挑不出个是非来,且还叫这地方沾了皇家的瑞气。如今京城世家于请客时,便都愿意花大价钱向九郡主兄妹借用这处的园子 那人小鬼大的长安叹着气道:“京里人都说,太后不过借着这个法子堵了那位的嘴罢了。”又对着窗外一呶嘴儿,叹息道:“这二位,不过看着尊贵,其实也怪可怜的。” 这语气和神色,简直就是方老嬷嬷再现——想也知道他这话是学的谁。 而颜欢听了,看着窗外的眼神不由就是一阵黯淡。 康王府的那一笔烂账,可谓世人皆知。 可就算世人皆知又能如何?!所谓“父为子纲”,不管父母慈不慈,做子女的都必须要讲个“孝道”。哪怕父母打杀儿女,那也是父母该有的权利,儿女却只能逆来顺受——这在颜欢看来,其实不过是父母把儿女看作是他们的私人财产罢了。 而这种父母不慈,却又非要要求儿女孝顺的事,不知在这片土地上造就了多少冤魂。甚至连那皇权至上的皇帝,都拿那毫无慈爱之心的康王没有半点办法。 其实,不仅是在这个时代里人们标榜个“孝道”,即便是在颜欢的那个时代里,人们依旧有这样的观念。人们普遍认为,一个对父母都不好的人,不可能会是个什么好人。就比如,她的父亲闹到她公司里去的时候,那些人背后对她的评价 七岁的时候,因为离了婚的父母都不想要她,就各自出了一点钱,把颜欢寄养到一个缺钱的远亲家里。可他们却都骗她说,那只是暂时的情况。直到一年后,她跟那家孩子打了一架,大半夜跑去找她那对各自重组了家庭的父母,却被双方都拒之门外,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被遗弃了。 而因为那一架,叫她那对远亲夫妇都不肯再收留她。后来还是她的父母答应加点钱,她这才算是有了个落脚的地方,直到十四岁。 十四岁那年,她那赌鬼父亲大概是输急了眼,便这么突然停了她的生活费。一个月后,得知此事的母亲竟然也有样学样地不再给她打钱过来了。原本就是冲着钱才收留她的远亲立时对她说,没有白养着她这个外人的道理。于是,无奈之下,十四岁的她只好跑去法院起诉了她的父母。 而虽然她如愿要来了生活费,可亲戚家里却从此再不肯收留她了。那家老太太对她说:一个连自己亲生父母都能告的人,可见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们家不敢指望她将来还他们一家养育她一场的恩情,只希望她别像对她父母那样也记恨他们才好。 因为亲戚不肯再做她的监护人,她又知道她父母是不可能收留她的,于是她主动找她的父母谈判,双方签订协议,那二人一次性支付她直到十八岁的抚养费,从此以后双方各自无干。 从那以后,她就独自一人生活了。 那场官司,导致她小小年纪就在当地出了名。坏处是,谁都知道她是没人要的孩子;好处是,她因此得到了一笔林氏集团提供的助学金,加上父母给的那笔“买断费”,才终于叫她平平安安长大成人,且还有机会上了大学。 大学毕业那年,她原打算去考林氏企业的,可因为林氏是世界百强,她对自己没多少信心,加上一家颇有规模的当地企业看中她的“名声”,想要借她树立一个良好的企业形象,对她伸出了橄榄枝,她也就顺势进了那家企业。 她以为,她的人生将从此一帆风顺。却没想到,她才工作一个月,当初签下“各不相干”协议的父亲就找上门来,向她索要“赡养费”。还扬言,子女天生就该赡养父母,如果她不给,他就像当年她告他们那样告得她身败名裂。 当她的父亲闹到她工作的地方时,颜欢再一次见识了人心之丑陋。 正是因为那一次的交锋,叫她彻底明白到,一个人想要无坚不摧,她就不能有任何在乎的东西。包括名声,包括脸面。 直到现在,她都还能清晰地记得,当她父亲在办公室里打滚干嚎着她的种种“不孝”时,她是如何忍着耻辱,把当年她如何被父母抛弃,又如何状告父母才拿到抚养费的事全都当众抖落了出来。 当时的她还太年轻,以为她剖开伤口,别人知道真相后,就不会再跟着起哄了。可她最终赢得的,不过是别人一句无关痛痒却又深深刺伤了她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而因着那些人的无关痛痒,却是叫性情原就偏激的她更加觉得,这世间诸人果然都是自私的,没有人会真正在乎别人的事。别人的事,在他人眼里,最多不过是一场茶余饭后的消遣。议论过也就议论过了,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也如大风刮过,谁又管这些话是否对当事人造成怎样的伤害!甚至于,许多人在知道真相后,不仅不会自省自己的错处,反而更是从对方身上寻找原因,责怪她——肯定是你有什么不好,才叫你父母当年那么待你。 对于吃瓜群众的猎奇心态,颜欢不想去评说什么,但就这件事来说,却是给了她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当一个人是弱者时,她是没资格要求别人的同情的。 所谓“物竞天择”,又所谓“弱肉强食”。人们在看到一个弱者时,比起伸手去扶一把,往往都更愿意踩上一脚,以行动来证明,自己不是处于食物链的最底层。 而,就算有些人多少也会对弱者表现出一点同情心,这种同情,在颜欢看来,也不过是祥林嫂在诉说她是如何失去孩子之后,众人那一声带着满足的叹息罢了。 所以古人才会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于是,当她的父亲再一次闹到公司里后,她便质问着她的父亲: “谁说你们生了我,我就欠了你们一条命?你们在造我的时候,有问过我的意见吗?经过我的允许吗?是我哭着喊着求你们生下我的吗?!” “所谓恩情,有恩才有情。就算当年你们给过我抚养费,也不过是在为你们自己的行为买单而已,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认为你付了抚养费,我就该同样也付你赡养费?!” “养孩子不是放债。就算是放债,债务还需要双方签字呢!当初你们生我的时候,我跟你们签过债务协议吗?!” “告吧,告我去!就算我做牢,也绝不会让你在我身上挣到一分钱!” 这样“不孝”的言论,自然令她在那个公司里又是一阵“大放光彩”。 于是,再一次,她听到有人在背后叫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甚至还有公司高层在私下里说,她这样一个不知感恩的人,不值得公司下资本去培养。 虽然公司自始至终都没有主动要求她离职,可身边的各种窃窃私语,以及那有意无意的排挤,还是叫颜欢明白了她当时的处境。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抛下一封辞职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家公司,且顺便验证了一下她的“不知感恩”和“薄情寡义”。 在经历了这场风波,在放弃了所有维护尊严的努力后,颜欢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当别人放弃底线时,只有你的底线放得比他还低,你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不会受到损害。 换了一个城市后,颜欢有幸考进了林氏集团的一个下属企业。也是机缘巧合,工作不久,在当时的她看来还是远在云端之上的林老总裁有一次来分公司视察时,不知怎么就注意到了她,且老总裁很欣赏她的才干,就把她调到了他的身边。 和析斯亦不同,林老总裁是个很有中国传统文人气质的老人,简直可以用“温润如玉”来形容。 严格说来,颜欢确实不是一个很有良心的人。当年就算知道她是受了林氏的资助才完成的学业,她也从没想过要刻意报恩。当初她之所以考林氏,也不过是受着林氏高薪的吸引而已。直到她接触了老总裁,受老总裁人格之感染,几乎就没遇到过一个好人的颜欢才终于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是有那么几个人是值得尊敬的。 也正是因为受着老总裁的熏陶,才叫颜欢渐渐收敛了身上外放的戾气,却到底因着早年的遭遇,叫她并没有成为老总裁那样的人,反而变得愈来愈世故圆滑,最终成为那样一个玲珑通透的颜秘书。 后来,也是因为感念老总裁的知遇之恩,她才会毫不犹豫地跟公司签下十年的长契。并在老总裁退位后,因着老总裁的期望,而尽心尽力地辅佐那个看她不顺眼,且她也看不顺眼的新b一ss 颜欢默默感怀着身世时,马车载着一行人的欢声笑语穿林而过,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感觉到前面的车队停了下来,长青和长安都不约而同地挤到窗口处往外看去,又相互问着:“该是到了吧?” 颜欢眨了一下眼,抹去那些令人不悦的回忆,也跟着探头往窗外看去,却是顿时就吃惊地又连眨了两下眼。 便只见车队的前方,那正在下客处,正傲世独立着一座气派的大楼。 那砖木结构的大楼,数数竟足有五层之高! 而虽然颜欢来到这个诡异的地方前后不过才两个月,她好歹也算是逛了大半个京城,自然也知道,京城里最高的建筑,除了那报时的钟鼓楼外,一般连三层楼都极少见。更别说这是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连家里建个大门都得照着各自阶级不同的规制 和长青c长安一样,从马车上下来的颜欢,也不自觉地高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座高楼,甚至都忘了,此时她该跑到前面去侍候主子下车 便只见那每一层楼外,都围着一圈栏杆。栏杆边,似每隔一段就于露天里摆放了一套桌椅。由栏杆向内约五六尺外,则是一排嵌着半尺见方玻璃的落地玻璃窗 待下得马车,见惯了高楼大厦的颜欢还罢了,那长青和长安各自仰着脖子,却几乎都要仰面跌倒了。 颜欢正仰着脖子看着,便只听身旁有人小声嘀咕了句:“这得违制了吧!” 又不知谁家的婆子接话道:“原就是献给太后的,倒也不算。且我听说,是皇上特许不让改的。” 虽说颜欢见惯了后世那动辄几十层的高楼,此时面对这样古色古香的斗拱翘檐,即便颜欢不是建筑系的出身,却也知道这建筑之美。 她这里正仰着脖子欣赏着,忽然就听得那边有人呼唤着“欢颜”的名字。扭头看去,却原来是析斯亦等人都已经下了车。那小胖子孙全正冲她招手而笑。 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九郡主和六爷也早已经下了车,正在招呼着客人。 听到孙全招呼“欢颜”,九郡主回头往她这里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析斯亦,便扭回头去,跟着她哥哥一同招呼起客人来。 虽然眼前这五层高楼和那些露天摆放的桌椅看起来都有些可疑,可也许是因为九郡主此刻不再像之前那么明显地把注意力放在她和析斯亦的身上,或者还有刚才的那一点感怀令颜欢对她生出些许的共情作用,抑或者仅只是因为九郡主那张漂亮的脸蛋儿,美好得仿佛一幅水墨画一般,叫那“颜控”颜欢看了,和头一次看到析斯亦时一样,忍不住对这样的美好心生了向往 总之,于忽然间,一向总做着最坏打算,却又总不自觉地把事情往美好处想像的颜欢觉得,也许那九郡主对她真的仅只是有点好奇。而她,或者真像析斯亦说的那样,因紧张过度而草木皆兵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天上的画册子 第四十八章·天上的画册子 有时候颜欢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心态有点奇怪。她明明知道这世间许多事情都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美好,可很多时候,她心里似乎又更愿意去相信,这些美好其实还是存在的。 就比如此刻,看着那眉目如画的九郡主,颜欢总忍不住觉得,长得这么漂亮的人,不可能会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虽然其实这种“以貌取人”的教训,析斯亦早给她上了无数堂的大课。 所以,当她应着孙全的招呼,规规矩矩走到析斯亦的身边,向着那三位少年屈膝后,再抬起头来,便又是那个心硬如铁的颜欢了。 那孙全叫颜欢过来,原本是打算就着她来打趣析斯亦的。可刘以宁却知道,析二从来就不是个好性情的人,忙三两句地一打岔,岔开了孙全的注意力。三人说了一会儿赛马的事,便把颜欢给撂在了一边。 颜欢也不吱声儿,只笑眯眯地垂手远远站着,两只眼睛时不时扫过眼前那些叽叽喳喳兴奋如小麻雀的少爷小姐们。 此时,那“香雪海”门前,一左一右列着的两个大铜鼎里,正熊熊燃烧着两堆木材。便是这么远远的站着,也能感受到铜鼎散发出的热气。 六爷赵纯见各位小爷小姐们全都已经下了马和车,便又是振臂一呼,带着众人沿着台阶进了那“香雪海”。 孙全和刘以宁也一左一右地夹着析斯亦,三人并肩上了台阶。 那析斯亦在上了台阶后,突然扭头看了颜欢一眼。 颜欢见了,不由就默默眨了一下眼。她跟析b一ss同事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析斯亦却是从来都是自顾自地走在前面,从来不会管她是不是跟在后面。 而不得不说,虽然他一个字都没说,这难得的一回头,却叫颜欢内心里生出一种微妙的小触动 ——你个抖! 颜欢于心里默默骂了自己一句,正要提起裙摆跟上去,却是忽然看到刘以宁也回头看了她一眼,且还对着颜欢身后的什么人呶了呶嘴。 颜欢正不解其意,便感觉后面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扭头看去,她这才注意到,她的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看年纪应该在十六七岁上下。看服饰,应该跟她一样,也是个跟着主子出门的丫鬟。 “你是欢颜吧?”那女孩冲颜欢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牙,“我叫青儿。之前我们见过,倒是从没说过话。”她冲着刘以宁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对颜欢笑道:“我是跟我们大爷的。” 颜欢这才知道,这位应该是刘以宁身边的大丫鬟了。显然刚才刘以宁是在示意她多照顾着她一点。 果然,青儿对颜欢笑道:“这该是你头一次跟你们二爷出门吧?”又大包大揽道:“没事儿,今儿你跟着我就好。” 她这里话音未落,就听到身后有一个声音笑道:“得了吧,你经常自个儿都找不着路,如今倒大言不惭叫人跟着你,也不怕把人家也给弄丢了!” 颜欢和青儿同时回头,却是这才注意到,她俩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三四个同样也是丫鬟打扮的女孩子们。 青儿立时笑了起来,对那个打趣着她的女孩儿道:“今儿可是你们家的东道,你不去服侍你们郡主,倒来这里挑我的刺作甚?” 显见着,那是九郡主的丫鬟了。 那叫豆蔻的丫鬟对着颜欢弯眼笑了笑,答着青儿道:“这会儿上头有的是人,哪用得着我。”又回头对身边那些丫鬟们笑道:“这里有专门伺候的人,倒不用我们辛苦呢。一会儿我领你们上下好好看看。” 便有一个看起来跟豆蔻等人都很熟悉的丫鬟笑道:“你倒充起主人来了。” 又有人笑道:“她原就是主人家嘛。” 因之前析二从来都是只带喜姝出门,所以倒有多数人不认得颜欢,便都时不时拿眼看向颜欢。 那豆蔻和众人略闲聊了几句后,便扭头对颜欢道:“你是跟着林二爷的妹妹吧?叫什么?倒是头回见。” 青儿便抢着替颜欢答道:“她叫欢颜。”又说了颜欢的年纪,笑道:“这论起来,她倒是我们几个里头最小的了。” 她这话音刚落,便听到有个女孩笑道:“你这话是故意戳着如意姐姐的吗?” 颜欢吃了一惊,还当这女孩说的是他们家的那个如意,便听得人群后方一个女孩笑道:“我都躲着你们了,你们竟还拿我嚼舌头。” 透过人缝,颜欢这才看到,众人身后站着个生得甚是圆润的女孩儿。那女孩看起来约有近二十岁的模样了,该是这些丫鬟中年纪最长的一个。 那个胖如意说话间,已经也进了人堆,却是拉起颜欢和青儿的手,扭头对身旁那一众丫鬟们道:“便是上头有人伺候着,我们也不能偷这个懒,回头叫各自的管事妈妈知道,又得啰嗦了。” 此时,那些主子们都已经随着六爷兄妹进了“香雪海”的正门。 那个胖如意笑眯眯地一拉颜欢和青儿的手,便这么,带着她俩和众人都上了台阶。 一边走,那胖如意一边对颜欢道:“听说你升了一等?还没恭喜你呢。” 显见着,这是个之前就认得欢颜的。 颜欢心里正怯着,生怕不小心漏了馅,偏后面挤上来一个看着就眉眼不纯的丫鬟,故意问着颜欢:“今儿喜姝姐姐怎么没跟出门?” 顿时,台阶上的众人都是一默。显见着喜姝之死在众人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那胖如意到底年长些,只装作没听到的模样,回手一指台阶上那燃着木材的大铜鼎,对豆蔻笑道:“这主意好,便是下雪天也不冷了。” 豆蔻笑道:“这原是太子爷的主意。” 于是,众人便就势说起那今年正处于狗也嫌年纪的太子爷,以及他各种别致淘气的“丰功伟绩”来。 颜欢则偷眼看向那个明显是故意找茬的丫鬟。而那丫鬟,则在说了这么一句话后,被另一个看着就比她老成的丫鬟拖到人后去小声教育了。 许是见她眼睛往那里瞧,青儿便拉了她一下,低声道:“那是李家五爷身边的丫鬟。”又冷笑道:“她怕是觉得,踩了你就等于是她家主子踩了你家主子呢。” 颜欢自然不知道那李五是谁。小心一问才知道,那李家正是南宁郡王府四爷的外祖家。而就在几个月前,析二才跟那位四爷打了一架,且还带累得拉架的六爷被康王给关了近两个月的禁闭。 那胖如意也轻扯了一下颜欢,对青儿道:“理他做甚,倒显得我们小家子气了!我们爷若在,定然要说,多看她一眼都是多给了她体面!”说得三人一阵笑。 此时,众人正好全都已经上了台阶。原走在后头的豆蔻赶上来,故意挤进颜欢和胖如意的中间,对三人笑道:“显见着你们三人的主子最是要好,连你们也这么要好。不行,我非得横插一脚不可!”说着,硬是一手拉住如意,一手拉住颜欢,惹得几人又是一阵笑。 颜欢却是这才知道,这胖如意原来是孙全身边的大丫鬟——也是,都说“物像主人形”,此处的丫鬟也属“物”,自然也像主子了。 她自嘲间,后头的丫鬟小厮们全都跟了上来,却都没有进到那大厅里,只于门前的廊下听着里面主子们的差使。 颜欢扭头看向台阶下。便只见,够资格跟着主子们上来的,只有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丫鬟小厮们,像顾六等年长的长随,都只能于台阶下候着。 那台阶上,颜欢则很快就注意到,那些丫鬟们竟自觉地分作了两边。一边,和小厮们站在一处的,都是服侍小爷们的丫鬟们。而对面,那些人数比这边多出一倍有余的丫鬟们,则都是于姑娘们跟前伺候的。 不用人解释,颜欢也能猜到,这显然是“男女有别”的缘故——出门在外,丫鬟们便代表了主子们的形象。此时一个小爷的丫鬟若是跟一个姑娘的丫鬟嘀嘀咕咕,难免会叫人说起两个主子的是非。因此,哪怕是为了主子们的清誉,两边的丫鬟们也得自觉注意着分寸。 而,就如豆蔻所说的那样,此刻厅上的众人都各有人手服侍着。待得厅上的主子们喝过一道茶水,各自暖了手脚,才是她们这些贴身的丫鬟小厮们上前的时候。 于是,一时间,原本宽敞的大厅里倒有些拥挤了。 好在这只是一时的情形。很快,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主子们便各遣走了下人,只留下最得用的那个站在墙角处听命。 颜欢和青儿c胖如意也都被留在厅里候命。于是三人都作家具状,垂手贴墙而立。 厅上的主子们又略闲话了一会儿,那活猴儿似的孙全就坐不住了,直嚷嚷着要去马场跑马。 便又有人说,想去腊梅林里折梅枝;还有人说,想去后山的温泉池子那里看看;又有人只想坐在这里烤火看风景,一时却是意见不一。 最后六爷赵纯站出来笑道:“后山离这里有些远了。不如这样,这会儿离用午膳还有些时间,大家各自随意,想骑马的去骑马,想看花的去看花。等到了时辰,这楼上敲钟,大家再聚过来用膳。用完了膳,我们再一同去后山的温泉池子。大家看如何?” 众人听了,便都拍掌叫好。于是,这些人很快便分作几批,或是去马场,或是去采梅,或是去楼上看风景,却是各有各的选择。 那孙全自然是要拉着刘以宁和析斯亦去马场的。 析斯亦回头看看颜欢,便提议道:“让她们留在这里,我们自己过去。” 孙全原就是个不爱受拘束的,立时举双手双脚赞成。 那胖如意则堆着笑上前劝道:“便是不带上我们,好歹也带个小厮吧。若有什么事,也能有人使唤。” 析斯亦和刘以宁听了都觉有理,便都应了。只孙全嘀嘀咕咕地怪着如意“事多”。如意只耐心地笑着。便这么着,和颜欢青儿几人送了那三位出去。 于是,很快的,厅上的主子们作了鸟兽散。那些说要去楼上观景的姑娘小爷们直接上了五楼;九郡主则带着一些姑娘小爷们去腊梅林里折花了;六爷则带着孙全等人去了马场。 颜欢这些被主子们抛下的丫鬟小厮们,一时无人管,便都各自找地方猫着去了。 因青儿和如意拉着,便是颜欢想独自一人呆着也不成。不过很快,她们三人也没办法独自呆着了,豆蔻领着一帮大小丫鬟们凑了过来,只说也学着主子们的模样,去楼上看风景。 和老成持重的胖如意不同,青儿倒是个活泼的,忙连声应了,却是不管颜欢的意见如何,一手一个地拉住她和胖如意二人,跟在豆蔻身后直上了三楼。 因那些嚷着要观景的主子们全都去了五楼上,三楼上没人,倒正好便宜了她们这些做大丫鬟的。 显见着不是颜欢一人是那“副小姐”的待遇。这会儿主子们不在,豆蔻便遣着一些低级的小丫鬟们,围着颜欢等这些一等的大丫鬟们一阵上茶上水地殷勤侍候。待众人都被那炉火烤得暖暖的,豆蔻便又拉开那落地窗,引着众人出去阳台上看了一回雪景。 那阳台上,果然如颜欢一开始时注意到的那样,于露天里设着些桌椅。 看着这于当时当世风格不合的布置,颜欢的眼不由就闪了一闪。 便有丫鬟好奇问道:“这些桌椅怎么都放在露天里?也不怕淋坏了。” 豆蔻笑道:“都刷了厚厚的桐油呢。”又道,“你们且坐上一坐,也就知道妙处了。” 有那好奇的,便真个儿坐了下来。再扭头一看栏杆外,只见远处是山峦重叠,近处是被白雪覆盖着的一片片花海树木,鼻翼间闻到的又是一阵阵幽幽的清香,再被身旁那火炉烤着,却是顿时就叫人领悟到一种生活的舒适来。 再加上那边还有小丫鬟们及时奉上各色精致的茶果点心,靠着栏杆,享受着这等美景,颜欢差点就忘了如今的她仅只是个“奴儿”,只当她也是主子,正在此悠闲度假了 她这里和豆蔻c胖如意等大丫鬟们品尝着大红袍时,那些跟随大丫鬟们的小丫鬟们,则扶着栏杆往下看着,且一会儿这人惊呼:“看下面的车,小得跟玩具似的!”一会儿又是那个惊叫:“快看九郡主他们,倒像蚂蚁一般小了。”还有些人则看着脚下有些眼晕恐高,吓得远远地离了那栏杆。 青儿便是如此的。 见颜欢和胖如意都靠着栏杆上往远处眺望,青儿抖着个声音道:“快往里站站,小心别掉下去。” 颜欢回头对她笑了笑,再扭头间,就只见坐在对面的豆蔻,那双眼正悄悄从她的身上收回去。 颜欢心头一动,便知道这位可能是受九郡主之命来观察她的。她故意以背靠着那栏杆,对青儿笑道:“姐姐胆子真小。这算得什么,报恩寺里的报恩塔可比这个高多了。” 那胖如意也是个胆子大的,也学着颜欢的模样倚在栏杆上,笑道:“报恩寺的那个塔还不算高,你该爬一爬伽蓝寺新修的琉璃塔,那个才叫高。” 旁边有人笑道:“不一样都是九层吗?” 胖如意摇头道:“那可不一样。之前我们这边的塔,每一层都是要比下面一层略矮一点,不然那塔可就容易立不住了。这个琉璃塔,却是用的刚从南方传来的手艺,说是每一层的高度都一样。这样两厢里一比,便同样都是九层,也是那个琉璃塔更高了。” “正是呢,”豆蔻笑道:“其实我们家这楼,用的也是南方传来的那种手艺。不仅楼面比别人家的阔朗,连楼层也比一般的楼层要高。连皇上见了都说,我们家这楼,算是咱大周朝的第一楼了。” 她那里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颜欢的神色。 颜欢则和众人一样,一脸佩服地点着头。 却是有人指着远处又道:“从这里看,原来从外面进来的路,竟有三条呢。” 豆蔻则又偷偷看了颜欢一眼,答着那人道:“其实是有四条呢。我们今儿进来的这条道,是专门冬天里用的。”她指点着那边的树林道:“那边种的腊梅,过来就是梅花,只是如今还没到开花的节气。这原都是冬天里有的景,所以冬天就由这条道进来。” 又指着旁边一条道,“那边种的就是桃花梨花海棠等等春天开的花了。等春天的时候,就从那边的路进来,一样也是一路美景直到楼。再那边,隔着那条河,那边是桂花林” 有人接话道:“那就是秋天的路了。” “是呢。”豆蔻笑道,“你们猜猜,第四条进来的,是哪条路?” 她说话时,眼睛是看着颜欢的。 颜欢此时倒有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了。心说你家主子都漏了这么多的底,竟还好意思来探我的底,便笑道:“该不会是水路吧?” 那豆蔻一拍巴掌,笑道:“正是水路。” 颜欢笑道:“那就是在河里种了荷花莲花之类了喽?” 豆蔻惊奇道:“你竟真知道?!” 颜欢笑道:“香雪海嘛,一年四季都能闻到花香。这春天的桃李海棠有了,冬天的梅花和秋天的桂花也有了,缺的自然就是夏天的荷花了。何况那边还有一条河在呢。” “有道理。”如意笑道。 豆蔻顿了顿,才笑道:“我还当你也是看过那个画册子呢。” “什么画册子?”颜欢不解。 豆蔻笑道:“我们姑娘小的时候,也忘了是谁送了我们姑娘一个小画册子。册子上画了这么一处园子,说是四季都能闻到花香。后来那小册子不知怎么就找不着了,可我们姑娘倒是记下了这么一处园子。再后来,看到这个地方,倒跟册子里画得差不多的模样,我们姑娘才起意,把这里给弄成画册里的模样。” 有人逢迎道:“可别是天上掉下来的画册子,恰叫郡主给捡了去吧。”说得众人一阵笑。 颜欢也跟着一阵笑,眼睛却悄悄往豆蔻脸上扫过,心里一阵疑惑。豆蔻这番话,听着倒像是在怀疑,郡主丢的那本小册子是被她给捡了去 她这里正沉思着,便只见一个丫鬟从落地窗里探头出来,对众人笑道:“快来快来,赛马开始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现世情报贩子 第四十九章·现世情报贩子 听着这声招呼,众人呼啦啦地全都扑向了楼后的阳台处。 连那恐高的青儿等人也全都跟了过去。 等绕过楼侧,来到后面,众人眼前又是一片不一样的风景。 和楼前被车道分割成不同区域的树林花海不同,楼后是一片覆盖着积雪的草甸。草甸的一侧,是一个不大的小土丘;另一侧,则是一片面积颇大的湖泊。湖泊的尽头,听说就是那有着温泉的后山了。 豆蔻指着土丘和草甸交界处的一片房舍道:“那边就是马场。” 这么远远看去,便只见那远处的草甸上围着一圈栅栏。栅栏里,正有一群人在挑着马匹。而有些性急的,早骑着那挑好的马匹,跑上了沿湖修着的一圈跑马道。 便有个丫鬟看着湖边的赛马道叹道:“可惜隔得远了,也看不清是谁跑在前头。” 豆蔻指着草甸上星星点点堆着的矮栅栏和草垛子笑道:“倒不是那边,听我们姑娘和六爷商量,好像最终是要在这草甸子上赛马”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楼上有人在叫她。 却原来,楼上那些原本懒怠动弹的小爷姑娘们听人介绍,说是六爷安排的是草甸子上绕障碍的赛事,众人都觉得新鲜,有人就改了主意也想要去跑马。而因着也有人想要继续留下,叫九郡主安排的人手一时不够,这才叫着豆蔻送那些想要参赛的小爷姑娘们过去。 因着上面的主子们改了主意,这些于楼下做着“副小姐”的大丫鬟们也不能再享受悠闲,忙跟着一阵乱。有侍候主子去马场那边的,有跑到楼上听差的,也有些主子们想到在前面树林里折花的九郡主,差人去请九郡主等人回来的 于一阵骚动过后,等楼里再次恢复安静,颜欢回头一数,这三楼上竟只剩下七八个主子不在的大丫鬟们了。 虽然充作主人的豆蔻被叫走了,颜欢等人的“接待标准”倒没有因此而降低。喝着小丫鬟换上来的热茶,品着美味的宫廷点心,身旁又缺了那么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颜欢顿觉得此时是“岁月静好”。 而,虽说“林二爷出车祸”的事已经过去足足两个月了,可在这样一个缺乏娱乐的年代里,这件事既便早已经不是“头条”,依旧还挂在“热搜榜”上。 加上这会儿主子们都不在,又因着刚才那阵骚动走了大半的丫鬟们,此时仅只剩下小猫三两只,说话也方便。于一阵闲聊后,便有人难免好奇地向颜欢打听起那场“事故”来。 颜欢也正想知道,贵人圈子里是如何议论这件事的。且她一向深知,和那“同过窗扛过枪”的情谊一样,共同八卦某事,也是个能在短时间内跟人建立起亲密感的捷径。 于是她一阵翻舌弄唇,直把那场车祸给演绎成一段“惊魂之旅”。 ——当然,这是经过加减删添后的“演绎版”。至于车祸背后的种种疑云,她自然不会提及。 果然,她这里刚刚话毕,便有人探着脖子道:“我听说,是你们家车夫的马鞭正好打中树上的一个马蜂窝,这才惹出这么一场祸事。可是?” 便立时有人反驳着这人道:“那马鞭子得有多长,才能打中树上的马蜂窝啊!” 这人则回嘴道:“那你说,这好好的,怎么就惊了马” 那人道:“我怎么知道?!”却又扭头问着颜欢:“听说你们出事的时候,恰好你们太太不在家” 事情往往都是如此。一开始的时候,人们都会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有所顾忌,没人肯做那头一个吃螃蟹的人。而一旦有人打破禁忌,且其他人看那事主似乎没有翻脸追究的意思,很快的,众人就会跟着放下包袱无所顾忌起来。 而这种事,只要有个开头,渐渐便会收不住结尾。哪怕明知道有些事不适宜说出口,也总会有人忍不住露出点口风 于是,颜欢便如愿地听到,贵人圈里如今是如何议论二爷这场车祸的。 却原来,坊间除了那“马蜂惹祸论”外,还有之前三奶奶曾提过的,二爷出事跟先夫人有关的“母子同命论”,以及那有后娘必有后爹的“后母陷害论”。甚至,颜欢还从字里行间听到一个颇为小众的论调——有风声说,因荣国府如今的爵位传承有让人诟病之处,所以二爷这回出事,也不能排除是祖宗发怒“祸及后人论” “听人说,”又有人作亲热状,摇着颜欢的膝盖道:“你们获救,原是佛祖显灵的缘故。听说,你们府上到处找你们的时候,大家原都不知道你们的下落,是有人看到你们掉下去的那个山崖下面泛着一片佛光,这才找到你们的” 这个论调倒是颜欢头一次听说。 她心头一动,却是立时就把那“佛光”和他们出事时的“白光”联想到一处。 只是,再转念一想,她便又释然了——之前她也曾悄悄刺探过当时参加救援的人,可不管是她那个“二伯”还是其他人,都没有提过现场曾有什么异样——显然,这个说法只是外界以讹传讹罢了。 因着颜欢于暗处的推波助澜,这些“副小姐”们议论起林家这场车祸来,显得很是兴致勃勃。 不过,不管是哪种论调,这些姑娘们在提及时,却又都是加了许多小心的,少有人会直接说出什么令人诟病的话来。 也亏得颜欢那人一向擅长听锣听音,仅一两句模糊的字眼儿,再加上两三个暧昧的眼神,便能叫她推演出那些话语背后的未尽之意。 而,这些能在主子们面前得用的大丫鬟们,可以说,人人都是“职场精英”。有许多回,当话题将要触及那敏感之处时,这几个人相互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色后,便都及有分寸地带住话题转了风向。 要说起来,颜欢穿来此处已经足有两个月了。面对这些不知该不该算是古人的当世之人,颜欢心里其实多少还是有点优越感的。虽说作为欢颜她年后才十五岁,可作为颜欢的她,却早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偏如今置身于这群最大不过才双十年纪的“职场精英”中,再听着看着她们那滴水不漏的行事作派,颜欢顿觉自己之前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给瞧扁了! 这些能做到一等的大丫鬟们,行事显然极有分寸,且还各有主张。于“二爷车祸”的闲话议论间,几人时不时地转着风向,仿佛交换情报一般,主动向他人提供着自家的一些八卦消息,且也纷纷积极地参与到别人家传出的议论八卦中。 不过,很快颜欢就注意到,那些人看似和她一样,毫不介意地跟大家一同八卦着自家主人的闲话,其实那话里话外,不过是往外抛着一些明显是自家主子授意她们传出去的消息罢了。与此同时,又很明显能够看出,她们也和她一样,在借着这样一个机会,替自家主子收集着一些主家想要知道的情报 作为颜秘书时,颜欢没少陪着b一ss出席那些应酬的酒席宴会。于席间,她也曾像现在这样,端着个红酒杯,借着和别人家的秘书助理们沟通联络感情的机会,交换情报c互通有无 看着这些端着细瓷茶托,梳着古代发髻的姑娘们,颜欢眼前一虚,若不是知道此刻她手里端着的并非那红酒杯,她差点就要以为自己正身处某个商务酒会上了 这里,现世的“情报贩子”们正工作得热情高涨,那边做着“采花大盗”的九郡主等人已经抱着腊梅花枝回来了。 而马场那边,挑好马匹的众人也都纷纷上马去热身了。 眼看赛事将近,那楼板却是忽然一阵乱响。原来五楼的主子们都觉得那五楼太高,影响了观赛,便纷纷下来占了三楼的阳台。 主子们下来了,这三楼自然就没了颜欢她们呆着的地方。 好在如今剩下的这五六个人,都是主子不在场的。便是她们再不能像之前那样学着主子的模样惬意吃喝,倒也不用像其他人那样侍候人立规矩。于是,刚刚从马场传话回来的豆蔻便悄悄一拉几人的衣袖,领着一行人悄没声儿地溜去了四楼。 此时四楼倒是没人。那豆蔻便不再压着个声音,笑道:“这里没人,可又是我们的天下了。” 青儿一听就笑了起来,点着她的脑门儿道:“可见你是被你们郡主给惯坏了,倒偷得一把好懒!” 豆蔻吐着舌尖笑道:“那是你不知道我们姑娘的好处”却是把那九郡主一阵狠夸,直说她那主子是如何善良,如何大度,如何待人公允等等等等。 直夸得一个丫鬟笑弯了腰,指着她道:“亏得我们都知道九郡主确实是那样一个人,若叫别人听到你这样自夸,还不知道要怎么想了。” 颜欢也跟着一阵笑,心里却难免多了心,总觉得豆蔻这话是专说给她听的。只是她愚钝,却是想不明白,豆蔻这番和那“坦白从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话,到底想要给她传达一个怎样的意思。 于脑洞大开处,颜欢不禁想着,也许这孩子真以为她得了郡主的什么“宝书”,这是在暗地里劝她向九郡主坦白?! 豆蔻带着她们上到四楼不久,马场那边响起一阵骚动,却原来是赛事将要开始了。 于是,众人远远地看到,那边有人挥起一面红旗,那些早换了骑装的小姐少爷们顿时呼喝着放马狂奔起来。 而为了增加赛事的趣味性,六爷早就命人在那草甸上堆了许多作为障碍的草堆,和一些不及人膝盖高度的栅栏。众人这么放马奔来,却是得现寻着路径,或是绕开那障碍物,或是从那矮栅栏上跨过去。于是,这又影响了速度,且还有人在那草墙前争起道来。一时间,只听得草甸上传来一阵呼喝笑骂之声,这边楼下的主子们也是看得一阵大乐,跟着拍掌鼓噪。整个“香雪海”那原本宁静的氛围,顿时就热络了起来。 此时青儿也忘了她那恐高,虽依旧不敢靠着栏杆,却也按着那靠在栏杆上的颜欢的肩,看着远处一阵蹦跳呼喊。 颜欢比她矮,且生得也不算胖,顿时就被青儿压得往下一沉。 亏得胖如意站在她的身旁,忙替她撑了一把,又回头瞥着青儿笑道:“你叫什么叫!这么远,哪里认得出来哪个是你主子。” 青儿踮着脚尖笑道:“管他谁是谁呢,有趣就好。”又远远指着一个骑黑马的道:“不过,我倒是知道哪个是我们爷。那个!” 颜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便只见草甸之上,众人都在争抢着赛道,只后面悠悠跟着一匹黑马,直到前面众人渐渐分出层次,它这才略加快了一点速度,却是依旧坠在众人的后面。 而那骑手,虽然远远的叫人看不清眉眼,颜欢却觉得,那应该不是刘以宁,而是析斯亦。 那骑手穿着一身大红的骑装,腰间勒着个黑色的皮护腰,虽然身材看上去并不很健硕,却从内而外地透着股英武之气。 颜欢眯眼看着那人时,胖如意在一旁道:“怎的看身形不太像呢?” 青儿则道:“那骑装我认得,是我们爷新置的衣裳。” 胖如意扭头看看颜欢,笑道:“许是析二爷呢。不是说,二爷没带骑装,要借大爷的骑装一用的吗?” 青儿踮着脚尖往那里看了半晌,也有些不确定了。 颜欢笑着指了指那已经冲到第一名的一匹青骢马,道:“那个才应该是你们大爷吧?”又指着紧追在第二位的大白马问着胖如意,“那个应该是全大爷了吧?” 胖如意和青儿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了一会儿,都笑道:“还是你眼神好。”却是又全都注意着那随在众人身后的最后一名道:“你们二爷可是落底了呢。” 站在不远处的豆蔻也扭头问着颜欢道:“听说二爷的骑术极好,怎么这回竟落了底?” 胖如意抢着答道:“怕是担心落了马,回头叫家里人知道后不安生吧。”又叹道,“我们爷若也能这么体谅我们就好了。” 虽然之前颜欢也没见过析斯亦骑马,只见过一张照片而已,可她自认为对他那人的个性还是挺了解的。 析斯亦那人,骨子里其实是个完美主义者。许多事情他不做便罢,做了便总不自觉地要追求个最好——在二人成为同事之初,因为他这无声的挑剔,颜欢可没少遭罪。 所以,既然他肯下去比赛,颜欢对他倒是抱了几分信心的。 于是她笑道:“也未必,他不定在憋着什么大招儿呢。” 此时,赛道的前方又出现一堵由草堆堆成的草墙,中间仅有一个容得一马通过的空隙。除了前面几匹越众而出的快马外,后面的众人便都一下子拥堵在了草墙前。 析斯亦的马跑过来时,堵在草墙前的众人正都笑闹着拿马鞭相互攻击着,却是谁也不肯让谁先通过那道草墙。 而,就在有人也想要攻击析斯亦时,析斯亦却突然圈马往回走了。 草甸上玩闹着的众人都没有在意他的去向,楼下那些观赛的贵人们看到了,便有人问道:“他这是要去哪里?!” 这里话音未落,就只见析斯亦又圈马回来了。却是提马带缰,一下子加起速度,便这么连人带马,从那齐胸高的草墙顶上飞越了过去。 顿时,楼上观赛的人群里响起一片叫好声。青儿更是跳着脚地狠拍了颜欢一下。就连颜欢自己,也忍不住露出一个与有荣焉的大大笑容。 赛场那边,原正打闹着的众人看到析斯亦开创了这样一条“捷径”,顿时都有样学样,也纷纷提马欲要往那草墙上冲,却是有些马到了草墙前便生生地刹住了脚,直把主人给扔过了草墙,有些则是马过去了,人却掉在了草墙的这一边,引得这边旁观的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那爱操心的胖如意立时担心道:“可别摔坏了。” 豆蔻哈哈笑道:“这是草甸子,摔不坏人。” 而析斯亦这会儿才不管身后那些热闹呢。越过草墙后,他干脆也不走那寻常路了,便是有什么栅栏草堆的阻拦,他也全都是一越而过,直把这临时的赛事当作后世的障碍赛马,转眼便坠在了那最先一批的人马后面。 而此时,原本跑在第一的刘以宁,早已经落到了后面。倒是小胖子孙全抢得第一,后面紧紧追着一列骑士。 当析斯亦的马又从刘以宁身旁的草垛子上越过去时,颜欢听到刘以宁对着析斯亦的背影叫了声什么。 这叫声,显然惊动了前面的人。孙全等人回头看了析斯亦一眼,顿时人人吃惊,个个更加快马加鞭地提起了速度。可便是这样,依旧还是叫析斯亦又超过了几个。 再到前头,前头便出了草甸,再没这些障碍了。众人又把那马速提了提,一并向着小土丘上冲去。 而就在析斯亦的马即将越过第四匹马的时候,那马上的人对着析斯亦挥起鞭子,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马鞭不是奔着马匹,竟是直奔析斯亦面门而来。 顿时,这边众人又是一声惊呼。 析斯亦则机灵地一低头,脸虽然避开了,却依旧还是叫那马鞭一下子抽掉了他头上的发冠,甚至连那发簪都断了。也亏得那发根处还紧紧束着一圈发带,一阵风过,便只见那发髻散开处,一束青色发带伴着那乌黑的长发,随风高高扬起 此时,众骑士们已经奔到土丘下,早近得能够叫人看清眉眼了。 要不怎么有人说,认真的人是最美丽的呢! 析斯亦的眉眼原就生得冷峻,此时只见他眼神坚定,如今人马合一,加上他身上那袭极吸引人眼球的大红骑装,骑的又是一匹神骏黑马,再衬着远处的皑皑雪山,便组成了一幅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画面 别说那原本就是“颜控”的颜欢了,就是楼上下的小姑娘们见了,此时一个个也都忍不住地站起身来,纷纷以手掩着嘴,看得那叫一个眼带痴迷。 不知是哪位小爷,冲着析斯亦打了声响亮的唿哨。又不知是哪个小姑娘带的头,楼上下的小爷姑娘们,全都各自纷纷跳着脚地呐喊着林析的名字给析斯亦助起威来。 此时,那占了第一位的孙全见析斯亦冲了上来,顿时也更加快了几分速度。析斯亦则紧紧追在后面。 便只见那一黑一白两匹马,如箭一般甩开众人,双双冲上土丘。因他们还要从土丘的另一边冲下去,却是因着这土丘的遮挡,一时叫楼上的众人看不出谁冲到了前头。于是楼上观战的众人不约而同全都起身冲到楼侧的阳台上,争着去看到底谁占了第一。 等孙全和析斯亦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土丘顶上时,便只见那二人竟已经是并驾齐驱了。 顿时,楼上的众人更是群情激奋了,一时间,那唿哨口号助威声,几乎要掀翻了屋顶。 不仅别人在替孙全和析斯亦助着威,此时颜欢也不自觉地将整个身体都压在了栏杆上,伸着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从土丘上急驰而下的两匹马。 “加油!加油!” 她原只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可看到拼抢激烈处,“加油”二字便这么不小心地从她嘴里蹦了出去。 一旁,青儿等人原都乱糟糟地叫着各家小爷的名号助着威,这会儿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叫起一个陌生的词儿,虽说没人明白这词儿的意思,可因着这两个字的朗朗上口,顿时就引得众人有样学样地也跟着喊起“加油”来。 而这两个字的口号,原就极容易喊成一条声儿。等颜欢注意到,就只听那楼上下竟似有人指挥一般,响起整齐划一且极具气势的“加油”之声。 颜欢偷偷往楼下一探头,却是这才发现,不仅是她们这里的丫鬟喊成了一条声儿,竟连那楼下的姑娘小爷们,还有那些围在楼前观战的小厮长随们,也都在声嘶力竭地喊着“加油”二字 想着她不小心把这两个字喊出口时,青儿那带着诧异的一瞥,颜欢不由就是默默一缩脖子——这个时代里,有“加油”这么个词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集体犯了花痴 第五十章·集体犯了花痴 转眼间,那一黑一白两匹马,便在众人的“加油”助威声里绕下了土丘。 不知什么人招呼了一声,便只听得一阵楼板乱响,原在三楼观战的姑娘小爷们全都冲下楼去。 在四楼上的青儿等人也不用人招呼,都纷纷跟着冲了出去。 等众人挤到廊下,便只见楼前那宽阔的车道上,已经能够看到那两匹正急驰而来的马了。 此时,却已经是那匹黑马占了先,渐渐从仅只领先一个马头,到半个马身,再到近一个马身 车道的另一旁,早已经赶过来的六爷赵纯举着一面绣旗站在那里,地上也早早就划好了一条终点线。 仿佛只眨眼间,析斯亦那大红的身影,便驭着那匹黑马,如箭一般从众人眼前飞驰而过。 随着众人的一声欢呼,赵纯手里的旗子竟是慢了一拍才得以挥下。 那旗子挥下时,落后了近一个半马身的孙全这才冲过那道终点线。 在孙全之后,却是又隔了约四五息的功夫,才有第三名冲过终点线。等到那第四第五名也越了线,那边析斯亦才牵着马远远走了回来。 只见那残雪未尽的车道上,缓缓走来一个红装少年。那大红劲装裹着少年颀长的身形,再配着一旁高大的乌黑骏马,看着竟像是人从画中来一般。 待得人物渐近后,便只见那少年的头上并未束冠,仅高高扎着个马尾。发梢飞扬处,竟是衬得那人愈发地如画中谪仙了。 再近些,则又叫人注意到,此时析斯亦的脸上已经见了汗。那汗湿的碎发贴着脸颊,令他整个人都在散发着一种勃勃的生机,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性感。 不知别人如何,那颜欢在看到自家b一ss这样的美色后,只觉得喉头一阵发堵,心里痒痒的似有什么东西在抓挠一般。便是不照镜子,颜欢也知道,她的花痴症又犯了 那析斯亦原就生得唇红齿白。此时因着那么一番激烈的运动,令他的脸色看上去又更加明艳了三分。而更为要命的是,他这人原以不苟言笑著称,以至于平常很少有人注意到,其实他的唇角天生带笑。偏此时因着胜利的好心情,叫他那双乌黑的眼眸里闪着隐隐的光芒,微微凹陷的唇角也因着这份好心情而于不自觉间加深了几分,却是叫他那小受般柔美的唇形,一下子妖孽气尽现 这样的b一ss析,直看得那花痴颜于不自觉间将双手拢在胸口处,只恨不得当即化身为一只色狼,扑上去在b一ss那诱人的唇角处狠狠咬上一口 就在她两眼放着狼光时,忽然就听到身后有人倒抽着气叹了声:“林二爷好相貌!” 顿时,颜欢心头一恼,竟像是自家宝物被人觊觎了一般,猛地转过身去。 那带着杀气的眼神,直惊得之前失口出声的丫鬟缩着脖子躲到了角落里。 可等颜欢的眼眸一转,却是这才发现,这会儿和那丫鬟一样,“狼光”炯炯地看向析斯亦的,却不止是丫鬟们,连那些挤在走廊上看热闹的各家姑娘们,一个个竟也都是面带诡异潮红 那些因不愿意叫积雪弄湿鞋袜的各家姑娘们,原都老老实实站在廊下看着赛事。如今见析斯亦如画中人般缓缓走来,也不知道是哪一个最先动了凡心,于下意识里往前迈了一步。 于是,也不知是打翻了怎样的一个魔咒,这些原本带着矜持老实站着的姑娘们,于忽然间都激动起来,竟再没人顾忌那雪地的泥泞,就这么忽啦一下,全都冲下了台阶 就连那九郡主,也忍不住提着裙摆跟着众人一同挤到了析斯亦的身旁。 那正想过去跟析斯亦说话的六爷,以及同样想要迎上去接过二爷手里缰绳的顾六,却是立时就被这些失了矜持的姑娘们冲得一阵东倒西歪。再回头时,连台阶上的颜欢,都能看到他们脸上的惊愕之色。 颜欢:“” ——这算是羊群效应吗?竟集体犯起花痴了?! 此时的析斯亦,许是因着胜利的缘故,看着就心情极好。 便是他并不喜欢这么被人围观着,此时也难得和颜悦色地答着九郡主等人的问话,一双眼则下意识里往那廊上看去。 等他的视线于人堆里捕捉到颜欢,析斯亦的眼尾一勾,冲着颜欢轻轻一挑眉弓。 颜欢这里则是立时就领悟到了b一ss那无声的炫耀—— 赢了。 他说。 于是,颜欢翻眼看了看天,却是到底没能忍住,冲着b一ss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脸。 虽然颜欢很爱笑,析斯亦却深知,她笑的时候未必就代表她真在开心。而她此时的笑容,以及她那两眼晶亮的模样,却叫析斯亦知道,此时的她,是真在为他开心着。 于是,他唇角处那个小小的凹陷,忍不住又往深处陷了陷。 原本没什么表情的人,于突然间露出一个小小的浅笑。这浅笑所引发的反应,却不亚于引爆了一枚核弹。 那些原就因着春心萌动而围上析斯亦的少女们,此时顿时如被一股电流击中般,竟有人都忍不住低低地惊呼出声了。 然后,众人便如那爆炸引发的海啸一般,却是更加英勇地人人上前,个个争先,一个个都急着要跟析斯亦搭话了。 析斯亦并不知道,这是他那个小小的浅笑所引发的祸端。突然见众女有失控之嫌,倒把他给吓了一跳,忙拉着黑马往后退了一步。 那黑马虽不是析斯亦所有,却也是良种名驹,颇有灵性。之前见自己被一股香风围绕,它原就极不爽了,因为受制于主人,它这才容忍了。这会儿感觉到主人似也有不满,这桀骜的马儿顿时不耐烦地跺了跺蹄子,且还冲着那些围得过近的女孩儿们打了个大大的响鼻。 于是,在一阵泥浆和口水齐飞中,女孩儿们惊叫着四散开来。 于是,那被隔在人群之外的顾六才终于得着机会冲进包围圈,从自家主子手里接过了马缰绳。 那一直等着跟析斯亦说话的六爷赵纯,还有那半中途放弃了比赛的刘以宁,以及那得了第二的孙全,也是这才得以挤到析斯亦的身边。 和一向有着怜香惜玉心肠的赵纯刘以宁不同,孙全到底小了一岁,眼下还不在意这些女孩儿们,便不客气地对着那些依旧不死心地想要围拢过来的女孩儿们一阵挥手,又回头冲着析斯亦不高兴地一撇嘴道:“今儿你是胜之不武!” 九郡主虽然也围着析斯亦,倒并没有像那些女孩儿们那样失了理智。此时听到孙全的话,便歪头笑道:“此话怎讲?” 孙全撇着嘴道:“最后若不是你们都在替他喊‘加油’,我肯定不会输。” 顿了一顿,却又问着九郡主,“‘加油’什么意思?” 九郡主悄悄往析斯亦脸上瞟了一眼,笑道:“我也不知道。原是听楼上那些丫鬟们那么喊着,我们也就跟着学了。” 析斯亦听了,脸上虽面无表情,心里却暗暗皱了眉。又因九郡主明显在观察着他的神色,他便克制下了想往颜欢那里看的冲动,只不动如山地任由九郡主观察着。 六爷赵纯看看析斯亦和同样额头带汗的孙全,笑道:“快进去吧。一个个跑了这一身的汗,可别被风吹了。” 九郡主也笑道:“这楼里通了后山的温泉,我也早让人给各位备好了房间” 众人说着话,便纷纷都上了台阶。 此时,因析二爷得了第一的缘故,颜欢也早被人从后面推到了最前面。 于是,她听到九郡主回头赞着析斯亦道:“原当你这一病,得丢了你的马术了。却不想竟是一点儿也不减当年。” 六爷则笑道:“瞧你说的,好像仲达已经七老八十了一般” 众人哈哈大笑间,析斯亦恰从颜欢的身旁走过。 也不知怎的,她那眼神晶亮的模样,令他掌心里一痒,便这么极自然地一抬手,掌心往她那厚厚的刘海上一盖,却是一眼都没看她,就这么极自然地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这行云流水的动作,就如那大人路过小孩儿身边时,随手摸了一下小孩的头。 不管是析斯亦还是颜欢,包括一旁的六爷刘以宁等人,都没觉得他这动作有何不妥。 只有那孙全,却是看得也跟着一阵手痒,便学着析斯亦的模样,也这么在颜欢的头上摸了一把。 颜欢:“” 她抬手捂住额。 被析斯亦当孩子来个摸头杀什么的,她如今也算是免疫了。可被这么个半大小子摸头怎样想都有点怨念呢! 而,当她抬眼时,却是忽然就对上了析斯亦的眼。 只见那原本眼尾带笑的析斯亦,此时不知怎么竟沉了眼眸。 便是他没开口,颜欢也能从他的眼中读出“不悦”二字来。 颜欢一下子多了心,认为他这是在疑心她又在勾三搭四了。于是,逆反心一起,她立时回击以以一个八颗牙的制式微笑,外带一个卖弄风情的媚眼儿忽闪——又不是我主动招惹的他! 那紧紧跟在孙全身后的胖如意,不仅没有错过孙全那一摸,连带着颜欢主仆之间的眼神交流,也都一点不落地看进了眼里。 因着颜欢那连连眨动的眼,便叫如意知道,外间传着这对主仆关系非浅的话,并非是空穴来风。 偏偏她家小爷明知道这位是人家的“内宠”,竟还下手调一戏 如果析二爷不计较倒还罢了,如果计较,这朋友可就做不成了! 至于那无辜受累的欢颜 作为纯正的当朝人士,如意自然知道,世间对她们女子往往更要苛求上三分。想着有个万一,欢颜会有的下场,胖如意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自觉没脸面对欢颜,只匆匆对着颜欢歉意一笑,便这么一低头,急急跟上了她家主子。 颜欢自是不知道如意心里的纠结。照着规矩,她此刻也应该跟胖如意一样,紧紧跟着自家主子。偏析斯亦刚才的那个眼神触动了颜欢的逆鳞,于是她只假装她挤不过别人的模样,不仅没有跟着众人上前,反倒故意往后缩了两步。 只是,她才往后缩了两步,不妨有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转眼就把身娇体柔的她从人堆里给拔了出去。 颜欢抬头一看,却原来是那人高马大的青儿。 因比赛时刘以宁看自己落后太多,就干脆于半中途弃了比赛。他回来得早,青儿也一早就跑去侍候她家主子了。这会儿她是因有事交待小厮才落在了她家主子的后面。 偏她眼尖,看到颜欢没有跟上主子们,只当她是不知道析二爷已经进了大厅,便好心地把颜欢从人堆里拉了出来,且还笑道:“你怎的还在这里?你们爷都已经进去了。” 被坏了计划的颜欢只得默默吞下一口老血,却是看着那厅上忍不住一撇嘴,道:“他那里又不少人伺候。” 说话间,二人都跟在主子们身后进到了厅上。 那青儿往左右一瞧,不由就笑了起来。 还真叫颜欢说对了,这会儿析斯亦身边还真不缺人伺候。不说那些被自家小姐们差遣着过来献殷勤的丫鬟们,便是那一时忘情,亲自上前来问长问短的姑娘们,也不是一个两个。 可就算如此,作为析二爷的贴身丫鬟,颜欢也终究逃不过她的“职责”。加上这会儿跑马归来的主子们人人都是一身大汗,六爷和九郡主也早备好了供各人洗浴的房间,众人且暂时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精致利己主义 第五十一章精致利己主义 这“香雪海”里,有从后山引来的温泉,所以洗浴之事倒也不算麻烦。 颜欢从长青那里接过析斯亦的衣裳,再进到分配给析斯亦用的房间里,就只见析斯亦站在落地窗前,两只手老气横秋地背在身后,正看着窗外的后山不知在想些什么。 略一思索,颜欢便猜着,他可能正在想着之前抽了他一马鞭的那个人。 于是她放下衣裳,把她打听到的,那个李五和南宁郡王家的亲戚关系给析斯亦说了一遍。 又道“他大概只是想替他那个表弟出口气,应该跟我们正在查的那件事没什么关系。” 对于颜欢的消息灵通,析斯亦早已经见怪不怪。既然知道这个李五对他下手的背后没有那么复杂的内情,他也就放过了此事,却是转眼又想起了另一件后果更为严重的事。 于是他转身问着颜欢 “你” 刚说了这么一个字,他的眼就落在了颜欢那略有些凌乱的刘海上。 顿时,他只觉一阵别扭,改口道 “过来。” 颜欢不疑有他,便走了过去,带着询问歪头看着析斯亦。 析斯亦却是忽然伸手按住她一侧的肩头,另一只手则以五指为梳,在她那厚厚的刘海上耙梳了两下。 颜欢“” 那犯了强迫症的析斯亦,在梳了这两下后,忽地又住了手,盯着她的刘海一阵皱眉。 当孙全学着他的模样,也在颜欢的头上摸了一把时,析斯亦心里当时就有一种熟悉的别扭。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乱动了他的东西,却又没能照着他的规矩按原样归位一般,叫他四处不得劲儿。 偏如今他照着习惯把颜欢的刘海重新梳齐后,那种错乱的烦躁竟是一点儿也没减轻。 于是他一皱眉,伸手在颜欢的刘海上又是一阵乱揉,直到整个都揉乱了,再次以五指为梳,替她把刘海理得齐齐整整,心里那种难以解释的堵塞感才终于得以舒畅。 他舒了口气,放开颜欢的肩,再垂眸间,便只见颜欢那厚厚的刘海,如今已经长得快要触及到她的眼睫毛了 此时,颜欢那因不够黑浓而显得格外细柔的眼睫毛,正如抽了筋般地在连连眨动着。 析斯亦忍不住也跟着眨巴了一下眼。然后 莫名的,一种异样的感觉猝然而起。 析斯亦整个人都别扭了起来。 颜欢自然不会知道,一开始的时候,他的“摸头杀”确实仅只是一种无意识的行为。而如今这愈加频繁的小动作,则就是他刻意为之的了 说起来,这其实是析斯亦的一个心理小实验。 别看颜欢总跟个熊孩子似的犯贱,动不动就来招惹他,析斯亦心里十分清楚,骨子里的她,其实对任何人防范极严。 因为之前那个无意的“摸头杀”,竟叫他那多年的心理暗疾不药而愈,所以他也想试试看,那个“肢体接触能够增加亲密感和信任感”的心理学理论,能不能也在她的身上取得效果。 结果却是 他的这个实验还没在颜欢身上看到成效,倒先在他自己的身上看到了成效 看着她那连连眨动的眼,这个明明是他最反感的小动作,甚至为了反击她,他当初还刻意把她这故意恶心人的小动作给生生培养成一个她至今都不自知的坏毛病,可如今再看起来,析斯亦却于忽然间发现,这上不得台面的小毛病,看着竟有点可爱了 莫名的,析斯亦只觉心头一跳,胸臆间忽地掠过一阵陌生的悸动那种感觉,恰如风过树梢一般,虽叫人寻不着来路和去处,却又叫人清晰地知道它的存在 于一阵无言的窘迫下,析斯亦猛地一转颜欢的肩,推着她道“行了,你出去吧。” 颜欢“” 这位爷,强迫症升级了 而不待她反应过来,析斯亦那被她这刘海打断的思绪,忽然间又重新接上了。 “回来。” 他叫道。 颜欢带着一半懵懂一半警觉转过头来。那眼神,看得析斯亦的指尖一痒,竟险些又要去弄乱她那刚刚梳齐的刘海了。 于是,他握着拳抵在唇下清了清喉咙,抬眼问着她 “是你喊的加油吗” 顿时,颜欢那被他这一系列动作弄得有点迷糊的大脑恢复了清明。 作为一个下属,当出了错之后,便是自己觉得自己有一千一万个理由,这理由却是一个也不能跟上司明说。不然,在上司看来,就是她在推诿责任了。 虽然,说一千道一万,其实她就是想要推诿责任。 于是,颜欢缩了缩脖子,给自己找了个可以推脱的理由 “当时那么多人都在乱喊乱叫,后来大家都喊成了一条声儿,应该没人注意到是谁最先喊的那一声儿。” 和颜欢共事这么久,析斯亦又哪能不知道,这就是一个打死不肯认错的 于是析斯亦一句话都没说,只冲着她又抬了抬眉。 见他不肯让她轻易过关,颜欢有心想要换招,可偷眼看看他的神色,想了想,干脆很光棍地一耸肩,道 “其实一说漏嘴我就知道错了。不过,我想,那位应该不是曹操那种宁错杀不错过的人,不然我现在早成一具尸体了。而且” 她抬手一指屏风后面那个接着根铜管子的浴池,再对着四周的装修画了个大大的圈。 “看看这里的布置。之前我还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敌意,现在看到这里,我倒是有点明白了。大概是因为她知道,她自己也是一身的漏洞”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析斯亦的神色。 见析斯亦神色不动,她只得继续辩解道 “这楼,在别人看来,或许是他们兄妹的巧心思。可我相信,他们自己应该很清楚,只要是跟他们一样的人,看到这里肯定会怀疑他们。偏偏这楼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建好了,他们想改也改不了。我甚至认为,他们之所以会主动请我们来这里,就是想要用这个地方试探我们,看看我们能不能看出来。如果我们能看出问题,那么,就证明了我们也有问题” “就是说,”析斯亦打断她,“你怀疑赵纯也是” 颜欢颇不负责任地一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 见析斯亦的眼用力眯起,她忙端正了态度。 “还要再观察一下才能确定。”她道,“不过,我认为,他们这么试探,应该不是想要对付我们。不然,以他们的身份,想要对付我们”她做了个横刀抹脖子的动作,“应该很容易。” 她偷眼看向析斯亦。 此时的析斯亦,正以双手叠抱胸前,一只手抵在鼻下,似沉思着她的分析。 于是她又道 “其实,我觉得,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来历也未必就是件坏事。一方掌握秘密,而另一方不知道,这对于不知道的那一方来说,很容易会觉得对方是个危险。如果两方制衡,至少他们不会认为我们是个必须要被排除的威胁。如果我们来历相同,也许我们两边还能联手。就算找不到回去的办法,合作也总比对峙强。” 她眼带询问地看向他,心里却十分清楚,这番说辞,只是她在转移话题而已。 在这种敌我情况都不甚至明了的情况下,如果真像她建议的那样去“开诚布公”,简直就是把自己的命门亮给敌人。不管是她还是析斯亦,都还没那么天真 果然,只见析斯亦微眯着眼,冲她一阵摇头。 颜欢心头一叹,知道自己到底还是没能忽悠住析斯亦。 其实,颜欢心里很明白,这声“加油”暴露的,不仅只是她自己。只要联想到最近依旧火热的“头条”,九郡主应该不难推测出,如果这是老天爷送来的“同乡”,那么,肯定不止颜欢一个,怎么也得是俩 而,相对于一个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小丫鬟,明显是那身份更为尊贵的析斯亦,对那对兄妹才更具威胁性。 颜欢想要忽悠析斯亦忽略的,就是她的这一重大纰漏。 曾有人指责颜欢是个“精致利己主义者”,颜欢也从来不否认这点。她从来不主动去害人,可如果不小心真害了谁她虽然多少也会内疚一下,可内疚完也就完了。 颜欢一边小心观察着析斯亦的神色,一边在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死道友不死贫道。何况,以他的聪明才智,还不至于因她这一小小疏漏就“沉船”了。再者,雷劈高个儿,怎么着他的抗性也要比她这蝼蚁般的小丫鬟要强上许多,就算真招了雷,他也不会像她一样,一下子就被劈死 就在她小心提防间,便只见析斯亦一边摇着头,一边竟微笑了起来。 “你这人还真是” 他一边摇头叹息着,一边竟又是一抬手,再次揉乱了她的刘海。 颜欢“” 一心等着某人揭透她险恶用心的颜欢呆住了有木有 而那个弄乱她刘海的人,却似乎对这话题并不感兴趣的模样,只两眼紧盯着她的刘海,又一次慢吞吞地替她理齐刘海之后,这才目光下移,直直看进她的眼里。 “我没你想的那么小心眼。”析斯亦道。 盯着她的眼,析斯亦于内心里对自己做了个妥协既然喜欢这样的碰触,他又何必假装抗拒那样的感觉。 而且,就算他对她的好感度上升得有点急了快了,这于双方的合作来说,毕竟不是件坏事。何况,都说了要“精诚合作”,他多少也得拿出点诚意来。 于是,他跟安抚什么小动物似的,手掌在她的头顶心上按了按这一回,小心地没再弄乱她的发型。 “我发现,你这人有时候还真是矛盾。” 他微提着唇角,看着有些像是想要微笑,却因生疏而导致这个微笑有些似是而非。 “该你乐观的时候,偏偏你很悲观。该悲观的时候,有时候你又乐观得近乎” 他又翘了翘唇角。这一回,是个真正的微笑了。 “天真。” 他说着,手指轻轻一拨她的脸颊,跟逗弄什么小猫小狗一般。 颜欢“” 且不说“天真”一词一向是她给他贴的标签,就只他这几句话,也足够弄得她一头雾水了。 她能看得出来,析大boss对于她刚才那番言辞背后的深意了解得一清二楚。以他那眼里从来不揉砂子的禀性,她以为他就算不会当面跟她撕破脸,给她点脸色看看,肯定是小菜一碟的偏偏他竟说了这么一串看起来跟主题全然无关的话 颜欢茫然了有木有 想了想,难得没能跟上boss思路的秘书颜,决定还是放弃去揣测boss的想法算了,只要眼前安全过关就好。 她想着,却也不肯就这么落了下风,便借着boss最后一句话,眨着眼又道“从最坏处着手,往最好处努力。你不也经常这样说吗” 她小心观察着他。 析斯亦却高深莫测地看她一眼,忽地又摇头一笑,那落在她头顶心上的手往下一滑,竟再一次把她的刘海给揉乱了。 如果这个揉着她头发的人不是析斯亦,那么,他此刻的神情,简直可以用“宠溺”二字来形容了。 只可惜,这人是boss析不仅是公司里的大boss,也是于“二人对战中”,她所默认的,必须要被打倒的终极大“boss”。 而析大boss在弄乱她的刘海后,则免不了又一次强迫症发作,便再次伸手按住她的肩,替她梳理着刘海。 颜欢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一会儿斜眼看看他那按在她肩上的左手,一会儿又抬眸看看他那在她额前忙碌着的右手,那眼睫毛,忍不住又是一阵抽筋般的忽闪 换作两个月之前,别说他对她又是摸头又是理刘海了,连她借着给他送咖啡的机会碰一碰他的手指,他都跟仿佛被什么污秽之物碰触了一般,总以冰冷的眼神让她自己去体会自己的卑微。 偏偏换了个时空,这人倒像是忽然间得了肌肤饥渴症一般,总动不动就对她动手动脚虽然,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她挺喜欢的。 好吧,她承认,得了肌肤饥渴症的人是她她十分喜欢这种被人亲昵触碰的感觉。哪怕对面那人的动机未明。 可喜欢归喜欢,一向对她不加颜色的boss突然间有了这么大的变化,颜欢可不会像里的女主角那般,自作多情到以为boss是于突然间对她生了什么情愫。 既然知道不可能是,那么,他这举动背后的动机和目的,就有待商榷了。 颜欢默默眨着眼,心里打定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不管boss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只要她始终保持警觉,总不至于被他卖了 而于抬眼间,颜欢这才意识到,此时析斯亦站得靠她似乎有点过近了,近得他的呼吸都能撩动她的发丝 忽的,颜欢心头一荡,再看向头顶上方那抹红唇时,脑海里顿生无数旖旎的画面 析斯亦的唇型生得极是漂亮。那略薄的上唇如弯弓般蜿蜒而下,却是未到唇角处,便已经隐没于唇缝间。偏下唇又极为饱满,向上勾起处恰又包裹住上唇消失的地方。便这么着,于那上下唇线的相交处,构成了一个迷死人的小小凹陷 那迷人的小凹陷,看得花痴颜忍不住一阵心旌摇曳。一阵心猿意马下,颜欢只觉得喉头一阵干涩,连心跳都渐渐失了节拍 就在她的脑海里上演着十八禁,想像着如果他肯任她摆布,她要如此这般时,析斯亦终于觉得颜欢那刘海的整齐程度合了他的要求,松开她的肩。 回神间,颜欢抬眸,与析斯亦四目相对。 于是,某人那略带清冷的目光,顿时就让颜欢脑海里的旖旎清了零。 颜欢镇定垂眸,却于无声处暗啐了自己一口。 “牡丹花下死”并不丢人,丢人的是,人家那牡丹花儿都懒得弄死你,只嫌弃你的污浊玷污了人家的冷艳 “你这刘海该剪了。” 忽然,头顶上方响起boss那带着冷傲的声音。 颜欢眨眼抬头。 只见析斯亦以指背抹过她刘海的下缘,指腹甚至似有若无地触到了她的睫毛。 “回头我帮你。” 颜欢再次眨眼。 不等她反应过来,析斯亦已经后退一步,归回正题道 “虽然你的想法天真了点,不过,也不能说全无道理。”析斯亦道“那么,我们分工一下。我注意赵纯,你注意赵纬。” 颜欢不禁又是一阵眨眼。一时间,她竟想不起来,他们之前正在讨论着什么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太子殿下驾到 第五十二章太子殿下驾到 等析斯亦沐浴毕,颜欢作忠心侍女状,侍奉着他重新回到一楼,二人还没下得楼梯,就听得大厅里一阵欢声笑语。 其中,声音最为响亮的,恰是孙全的公鸭嗓门。 “为什么是加油为什么不是加水、加柴,或者加炭” 孙全嘎嘎地问着什么人。 有人笑道“那你喊加水便是。” 正是那一个时辰内不跟孙全怼上一句就浑身难受的刘以宁。 颜欢跟在析斯亦的身后步下楼梯,探头看去,便只见那刘以宁和六爷赵纯、九郡主赵纬等人都端端正正各坐在堂上的宽椅里,只孙全和胖如意等丫鬟们站在靠近楼梯处。 孙全原背对着楼梯,正跟刘以宁辩着“总得有个道理吧”听得身后楼板响,他一扭头,恰看到析斯亦和颜欢从楼梯上下来了。 于是他“哈”地大笑一声,转身就冲到析斯亦的跟前,两眼却看着他身后的颜欢,道 “听她们说,最先喊着加油的人是你。你且说说,为什么是加油这两个字又有什么来历” 析斯亦的眼不由就习惯性地眯起,也扭头看向颜欢。 颜欢则微不可辩地冲他眨了一下眼,这才对着孙全摆出一副茫然面孔,问了声 “啊” 见颜欢能够自己应对,析斯亦也就不再替她操心了,转而扭头看向赵纯等人。 此时,大厅里早聚了不少已经沐浴毕的人。见他们主仆下来,赵纯便远远对着析斯亦招了招手,九郡主赵纬则看了颜欢一眼后,目光停在了析斯亦的身上。 便是颜欢正在应对着孙全那连珠炮似的问话,此时也注意到了她落在析斯亦身上的眼神。 显然,正如她之前所猜测的那样,九郡主也开始怀疑析斯亦了。 而,不得不说,比起对析斯亦智力上的信服,颜欢对他的伪装能力实在是没什么信心。 看到九郡主起身向着他们走来,颜欢忍不住借着析斯亦身形的遮挡,拿手指悄悄捅了一下他的后背。 不用回头,析斯亦也能领会到她对他的不放心,便皱着眉头睇她一眼,又挑着眉弓看了看那正等着颜欢回话的孙全那意思你管好自己先 颜欢“” 析斯亦已经再次转过头去,却是绕过那盯着颜欢不放的孙全,向着赵纯和刘以宁他们走了过去。 那九郡主见他抛下欢颜向这边走来,便站住了脚,立在原地等着他过来。 颜欢见了,便知道,这位目前的观察重点,果然是落到析斯亦的身上去了。 这虽是一个她喜闻乐见的结果,却又不得不说,这样的结果,也刺激得她那少得可怜的良心有些轻微的不适。 不过她很快就自我安慰地想着就算没有她那一声“加油”,只冲着“析二爷”车祸后的“失忆”,那位九郡主应该也一样会对析斯亦起疑 而说时烦琐,于当时,却不过仅只是颜欢和析斯亦来回交换了两个眼神的时间。于孙全那边,则依旧在等着颜欢的回话。 见颜欢心不在焉地应了他一声“啊”之后,一双眼竟落在析斯亦的身上撕都撕不下来,那孙全便不满抬手,在颜欢眼前晃了两晃,道 “你主子又不会化作烟跑掉” 又再次追问着颜欢“她们都说,是你先喊出加油这两个字的。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可有出处” 颜欢这才从析斯亦的背影上收回眼,对着孙全再次摆出一副茫然的无辜状,道 “我不知道啊我是听青儿姐姐和豆蔻姐姐她们那么喊着,也就跟着学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孙全奇道“可青儿她们怎么说,是你最先喊的呢” 说着,他回头冲青儿叫了一声。 那青儿正和豆蔻头凑头地小声说着话。听见孙全招呼,她也茫然地眨了两下眼。 话说,那青儿当时倒确实是听到颜欢也喊过一声“加油”的。可因当时人人都在大喊大叫着,其实她也不能确定这两个字是谁最先喊出来的。 如今见颜欢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她不由更不确定了,便笑道 “我也没注意是谁最先喊的,只因这丫头喊的声音最大,我也就记住她了。” 颜欢立时反驳道 “明明是你的声音最大我可是听你那么喊,我才跟着学的。” 一旁的胖如意也笑着作证道 “还真是我也是听青儿那么喊,才跟着学的。” 豆蔻则看着颜欢笑道 “我倒是听欢颜喊得最起劲儿,才也跟着学的。” 一旁一个颜欢不认识的丫鬟却推了她一把,笑道 “可我明明听到是你喊得声儿最大” 又有人笑话着这个丫鬟道“还说她,我却是学的你” 如此转了一圈下来,孙全便急了,道 “谁先喊的有个什么要紧,我只想知道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正迎着析斯亦说话的刘以宁听到,便回头调侃着孙全道 “不过是两个字罢了,偏你倒较起真来。若是你在学业上也肯下这样的功夫,只怕你家老爷子早笑歪了嘴。” 说到学业,便有人笑道“你们听说没太子太傅又请辞了呢,只是依旧叫皇上给留了中。” 便有人笑道“这回又因着什么太子殿下又往太傅的茶水里放蟑螂了” 于是,连孙全也弃了这“加油”的话题,附和着众人,纷纷说起那今年正值狗也嫌年纪的太子种种别样淘气来。 而,虽然颜欢没有像析斯亦那样专门研究过心理学,她好歹也能算是“实践出真知”了。她知道,越是心虚的人,越是不肯主动跟人提及那令他心虚之事。因此,她故意反其道而行,倒接了孙全的班,追问着别人那“加油”二字的来历了。 此时,正好有个小厮递东西进来,听到丫鬟们的议论,便站住了脚,笑道“我知道是个什么典故。” 他家的大丫鬟见了,伸手就去拧那小子的耳朵,笑骂道“偏你正经差事不做,倒在这里胡说八道” 那小子躲开那大丫鬟的手,笑道“姐姐别不信,我还真知道” 又道,“才刚我们在外头也议论这件事呢。有个车夫说,这加油二字算不得稀奇,原是他们的行话,不过是后来被人借用了罢了。说是于他们那一行里,想要叫那车跑得快、跑得顺当,就得往车轴里加油。所以才有了加油这个词儿。” 因这小子有心想要卖弄,说的时候故意把声音放大了些许,却是既不会惊扰到贵人,也能叫那些有心想听的贵人们听到他的话。 于是,孙全果然听到了。 他立时弃了那边太子的话题,叫过那小厮问道“为什么单单是加油怎么就不是加柴、加炭、加水了呢” 原就是道听途说的小厮哪能答得上来,只抓着后脑勺一阵憨笑。 倒是六爷赵纯笑道“哪有往车轴里加加柴加炭加水的,可不就是加油了。” 于是,刘以宁又趁机嘲笑起孙全的缺乏常识来。 他指着孙全笑道“阿弥陀佛,这下可算是找到出处了。不然,只怕他今后都得吃不下睡不着了。” 说得众人都是一阵大笑。 颜欢也和众人一样笑着,她的一双眼却一直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九郡主兄妹。 众人笑着的时候,六爷看着倒没什么异样,只那九郡主,一双眼总在自以为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扫向析斯亦。 颜欢便也下意识里扫了一眼析斯亦。 只是,她的眼刚要从析斯亦身上移开,忽然又觉得他似乎有什么跟别人不太一样的地方。偏她转过眼去盯着析斯亦一阵瞅,竟又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她正疑惑着,就听身旁有个丫鬟叹道“瞧瞧,其他小爷都把发尾放下来了,偏林二爷倒梳了上去。” 便又有人接话道“要叫我说,还是林二爷那样梳最好看。” 颜欢先还不解,等她的眼扫过孙全等人时,却是这才发现,在场诸人中,除了析斯亦、刘以宁和六爷赵纯这三人外,其他几个小爷竟都学着之前析斯亦被人打落发冠时的模样,故意没有戴冠不说,且还故意散着发尾,仅以一根发带束着发根 看着这满堂的高马尾,颜欢一阵无语。 而那带起这股“新风尚”的析斯亦,此时那一头黑发倒是梳得极是齐整这还是颜欢的手艺 因着这个“新风尚”,叫颜欢想起那个打了析斯亦一马鞭的人,便扭头四处一阵张望。 “怎么没看到李五爷” 青儿立时一撇嘴,凑到她耳旁小声道 “他要害人,偏还叫人都瞧见了,如今哪还有脸再留在这里。这不,只说家里有什么急事,早跑了。” 这里众人略闲话了几句后,便有那“香雪海”的大管事进来通报,说是午膳已经备好了 待得众人都用完了午膳,正在厅上商议着去后山温泉处游玩时,那原本关得严严实实的大门,却是忽然就被人粗暴地从外面踹开了。 厅上正喝着茶的众人吃惊回头,就只见那门口处,忽啦啦地涌进来十来个禁卫装扮的兵士。 紧随在兵士身后闯进大厅里的,却是一个生得精瘦的正太小少年。 那裹着一身锦衣貂裘的少年大摇大摆走进厅内,拿眼往堂上一扫,便抬手指着六爷嚷嚷道 “好你个老六,有这等好乐子竟都不告诉我,你眼里可还有孤了” 颜欢正因着这个“孤”的自称诧异着,便只见六爷和九郡主等认出来人的,全都抢步出来,向着那少年弯腰行礼,且各人嘴里都称着 “太子殿下。” 顿时,厅上便只有析斯亦和同样不认得来人的颜欢两个还是直着腰的了。 亏得他二人也不傻,见状,忙都学着众人的模样向那小小少年行下礼去。却又借着行礼的功夫,二人悄悄对了个眼。 虽然他们不是“原装货”,可作为大周臣民,他俩一早就摸清了当代的一些情况。比如说,当今皇帝如今已经年过五旬,偏偏子嗣艰难,四十五岁上才得了太子这么一根独苗苗。偏偏这根独苗苗还是皇后“老蚌怀珠”,拼去一条性命才得以换来的“嫡脉龙种” 老来得子,且难得的还是嫡出长子,便是因此薨了个皇后,皇帝依旧还是大喜过望。 而虽说照着大周律法,别人家的孩子都得到十六岁才能封爵,连普通皇子也不能违例,太子自是不在此例。因此,未等那产床上的皇后咽下最后一口气息,那边厢,皇帝已经亲笔写下诏书,封了这刚出生的孩子为当朝太子。 都说“老儿子大孙子”。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子爷,便是老皇帝有心想要管束严了,一来上有太后护着,二来他自己也硬不起心肠,于是乎,便纵得这孩子几乎要上了天。 偏偏如今这位太子爷又正是狗也嫌的七八岁年纪,却是天天从宫里祸害到宫外,若不是为安全计,便是这娃儿要上房揭瓦,只怕皇帝和太后都只会帮着搬梯子 这位太子殿下,显然比颜欢听说的还要更为惫赖。 只见他理都不理众人,只板着一张小脸,气哼哼往那堂前正座上一坐,便拍着那椅子扶手,如那街头的混混一般,脏字连篇地把六爷给骂了狗血淋头 七八岁的孩子,正是最喜欢学舌市井村话的年纪。 那些粗俗的用词,便是打小就经常在市井间听人吵架的颜欢听了,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偷偷抬眼间,她这才注意到,小太子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纪约在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 那少年听太子那么辱骂着六爷时,幸灾乐祸地上挑着唇角,眉梢眼底都带着满满的恶意。 再听到身旁小丫鬟的窃窃私语声,颜欢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就是最得康王宠爱的、那位继王妃所出的康王府八爷了。 不用说,太子爷此次前来,是受着这个八爷的蛊惑 偏此时在场的诸人,谁都帮不上六爷的忙,只能听着那七八岁的熊孩子,以市井村妇听了都要脸红的粗话辱骂着赵纯。 那赵纯看着倒像是经历惯了这样的场景,只低头老老实实听着太子的污言秽语。 而别人不好插嘴,此时也只有九郡主够分量出头了。 于是九郡主狠狠瞪了八爷一眼,又带着顾忌看了析斯亦一眼,终究用力一攥拳,站出来对太子爷笑道 “殿下错怪六哥了,这原都是我的错。六哥原说要请殿下的,是我怕这天寒地冻地冻坏了殿下,这才拦下了六哥。殿下要罚就罚我吧。” 又主动了处罚方案,赔笑道“殿下不是一直想要个水罗车吗不如就罚我找人替殿下订做一个如何” 那太子听了,顿时转怒为喜,跳起来拉住九郡主的衣袖笑道“真的你可不能骗我” 九郡主笑道“我骗谁也不敢骗殿下呀” 太子笑道“谅你也不敢骗我。” 却是也不自称“孤”了,又问着众人“你们都玩什么呢” 九郡主和赵纯对了个眼,笑道“我们正准备去后山的温泉处寻乐子呢。” 太子颇有些兴意阑珊地一挥手,道“这有什么好玩的。”又笑道“不是说马场已经建好了吗要不我们赛马吧” 九郡主和在场众人听了,心里都是一惊。便是其中有人想要拍这位小太子的马屁,却也没人敢叫这位爷真去跑马哪怕不出什么事,仅只摔一跤,回头一个个都难以跟太后皇上交待。 九郡主深知这一点,在场众人也都知道,那位故意引着太子爷过来的八爷自然也知道。 于是,也不用九郡主站出来触了这位任性太子爷的逆鳞,八爷就得先站出来拦下这位。 偏他一时又想不到什么转移太子注意力的好办法,却于抬眼间,正好看到了析斯亦。 八爷自然认得荣国公府上的这位二爷。且,直到如今,这位二爷出车祸的事,依旧算得是京城里的热门话题呢 于是八爷便看着析斯亦,凑到太子爷耳旁一阵低语。 太子爷听了,两眼立时一亮,指着析斯亦道“你就是林家那个掉下山崖都没能摔死的老二” 析斯亦愣了愣,只得站出去对着这孩子行了一礼。 那太子则背着个手走过去,围着析斯亦转了一圈,然后抬头问着他道“听说,你最近挺出名” 颜欢原以为他指的是那场车祸,不想太子爷冲着析斯亦一抬下巴,笑道“那个读书无用的话,就是你说的” 颜欢一惊这话从何说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一坑连着一坑 第五十三章一坑连着一坑 普通百姓或许不知道,可世家勋贵间却是无人不知,那位顽劣太子爷最是厌学。如今单只见他两眼晶亮地追问着析斯亦是不是曾说过“读书无用”的话,谁都能猜到这位爷心里的想法。 而对于析斯亦来说,这个问题却是怎么答都不妥当 顺着太子之意说他“说过”,不说大家都知道他那天说了些什么,便是他现在拍了太子的马屁,回头叫皇帝知道也得治他一个“奸佞”之罪。 而如果照实说他“没说过”,只怕这跋扈的小太子当场就得先跟他翻脸 人堆里的颜欢不由悄悄抬头,看向前方析斯亦的背影。 颜欢能想到的,析斯亦自然也能想到。只是他才刚想要答话,却被六爷赵纯抢了先。 赵纯道“这该是以讹传讹的话了。仲达原说的是诗以言志,若仅只为了彰显文章华采,不要也罢。” 果然,太子一听就不高兴地拉长了脸,瞪着六爷道 “怎的就以讹传讹了这原是他家老四亲口告诉我的。”他抬手一指析斯亦,“难道林松竟有这等狗胆敢来骗孤” 人群后方的颜欢听了,顿时又是一皱眉。 且不说那个四爷林松往外传这句话的用意,只这问题本身,则又是一个析斯亦没办法回答的问题 若说“不是”,那么“有狗胆”的就不是四爷林松,而是析斯亦和六爷赵纯了。而若他答“是”,那么林松定然会受罚。 而,国公爷若是知道了,定然会怪析二爷不肯照顾兄弟。就连外人听说,不定也得说析二爷不知“友爱”二字了。 偏偏这个问题,和之前那个问题还不一样,便是六爷赵纯有心要替析斯亦挡下也不能够。 颜欢这么想着,不免为析斯亦提了口气。 她偷眼向前看去,只见析斯亦上前一步,答着太子爷道 “我虽然没说过读书无用的话,不过倒是说过死读书无用。林松之所以误以为我说过那样的话,应该是因为我跟他说过,书不是万能的,给不出所有的答案。” “哈”小太子像是抓住了析斯亦的什么把柄一般,指着他笑道“你这话是要挨太傅板子的太傅说,书里什么答案都能找得到,偏你竟反过来了。今儿你若是说不明白,我可得学太傅打你板子” 析斯亦道“太傅的意思,是指书中有大道。所谓大道,是指世间万物都有的一个道理。比如,万物都有生必有灭,有因必有果” 颜欢“” 听一个假洋鬼子说什么“大道”、“因果”,怎么听怎么别扭呢 而,不等她别扭完,析斯亦居然又吊起了书袋子 他道“西升经中有云道非独在我,万物皆有之。除了万物皆有的因果生灭等大道外,每个东西也该各有其不同的小道。比如,花草冬枯春荣,这是应了四时变化的大道。但为什么有些花到了冬天依旧还能开花有些花只能在春天开如果是因为春暖才导致花开,那么提高温度,是不是让春天的花也能在冬天开” “这是自然,”孙全忽然抢过话头,指着厅上那几盆暖房里拿出来的鲜花笑道“瞧,这里就有实例。” “对。” 析斯亦知道,孙全之所以突然插嘴,是想借此分担了太子的火力,便扭头对着孙全感激一笑,又回头对太子道 “如果仅只因为书里一句四时变化才导致花开,就全信了书里的内容,那么这几盆花又该如何解释所以古人才说,全信书不如无书。如果仅只因为前人给了我们一个笼统的答案,我们就不加辩证地全盘接受,再不去追寻更细致的解释,那么,这样的读书,确实可以说是无用的。” 这番大道理,颜欢觉得,对于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理解起来应该有点吃力。 而当她抬头悄悄看向那个小太子,却只见小太子学着个大人的模样,以一只手摸着下巴,竟是围着析斯亦转了一圈,笑道 “之前总听人说,你是个不学无术的,今儿你这番话要被别人听见,怕是再不敢有人那么说你了。” 显然,这位小太子虽然顽劣,却到底自幼跟随名师读书,这点眼力界还是有的。 就见太子站在析斯亦的面前,抬手在他的胳膊上拍了两记他原想拍的是析斯亦的肩,却因二人身高差异而不得不改为拍胳膊了道 “你这话说得好我得记下来,明儿就拿你这话去回太傅去。之前我问太傅,为什么我养的叫铃儿冬天也能鸣叫,偏偏一放到野外就全死了。太傅自个儿不知道答案,倒骂我是玩物丧志。我倒是要问问他,之前他也说过世间万物皆有学问的话,怎的我玩个叫铃儿就是玩物丧志,就不是个学问了” 这个问题,却又是一个坑了 好在析斯亦还是有那么几个愿意替他分担风险的朋友的,只听刘以宁站出来笑道 “殿下这问题原就是问错了人。所谓术业有专攻,就如同农事该问农人,太傅教殿下的是天下学问,您问太傅这些小道,太傅自然是不知道的。” 孙全也应和着笑道“是啊是啊,就算知道,他也不敢告诉殿下啊”却是说得众人一阵笑。 而因着这几人的插科打诨,倒果然转移了太子的注意力,再不把火力集中在析斯亦一人的身上了。 颜欢偷偷松了口气后,却是看着析斯亦的背影又是一阵感慨。 之前她总抱怨她没能遇到一个好老板,如今跟这位顽劣太子爷一比,她家析boss简直堪比天使了。至少,在她有意招惹他时,他只会对她瞪眼,而不像这位太子爷,是会砍人脑袋的便是他不砍,析斯亦一个应答不对,他那皇帝老子也会毫不留情地下手 所以说,封建社会没人权啊 这么想着,颜欢就更想回家了。 她抬眼看向析斯亦,忽然看到,那九郡主的眼不仅在密切注意着析斯亦,似乎也在注意着太子。特别是,太子跟析斯亦说话时,九郡主总会不自觉地冲着那二人伸长脖子,显得格外地全神贯注 “看什么呢” 忽然,有人轻扯了一下颜欢的衣袖。 颜欢扭头,便只见豆蔻正好奇地看着她。 于是,颜欢便知道了,看来九郡主把监视她的任务分配给了豆蔻。而九郡主自己,则果然是把析斯亦作为了第一目标。 至于六爷赵纯 到目前为止,颜欢都没看出他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就在颜欢应付着豆蔻时,顾六忽然从门外进来了。 顾六走到析斯亦的身旁,对他低语了些什么,且他一边说,一边还拿眼看向颜欢。 析斯亦也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颜欢,然后回了他一句什么。 顾六对着析斯亦微一欠身,便退下来,绕过人群走到一边,又远远对着颜欢使了个眼色。 颜欢会意,忙离了豆蔻等人,走到顾六的身旁。 顾六低声道“衙门里来人,说是找到那天袭击你的刺客了,想叫你去认一认。” 颜欢忙点头应了,可当她转身要走时,却只见顾六犹犹豫豫地站在原地没动。 “是死人。”顾六道。 颜欢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所谓的让她去“认一认”,竟是认尸 她正眨眼间,就听得那边析斯亦已经站起身来,向着赵纯兄妹和太子等人告辞,只说家里有事。 因之前众人也都看到了顾六过来跟析斯亦说话,倒也不疑有他,只孙全好奇问了声“怎么了”,析斯亦也没细答,只囫囵应了一声,便带着颜欢和顾六告辞出去了。 等出了“香雪海”,顾六才有机会把他知道的情况汇报给析斯亦。 却原来,当初颜欢遇袭报官的事,虽然被国公爷撤了回来,可之前她画的那张刺客画像并没有收回。偏今日雪停后,有人在山沟里意外发现一具尸体。那派过去查案的衙役恰正好是看过那张画像的,便这么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因此,府衙才派人来,想叫颜欢这个当事人去认一认尸。 顾六看看析斯亦,道“欢颜姑娘过去也就罢了,二爷就不用去了。” 析斯亦却并不答他,只问道“是在哪里发现的” 相处一月有余,顾六也算是知道这位二爷的禀性了。知道劝不住,他也只得默默叹了口气,道 “说是在铁网山的山沟里发现的。若不是恰好有一辆马车在那段盘山道上散了货,货主不得不下到山沟里捞货,只怕到了来年春天,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竟又是铁网山 颜欢不由就和析斯亦对了个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突然间的体贴 第五十四章突然间的体贴 那尸体是在铁网山发现的。因尸体不能入城,府衙的人便把尸体运去了报恩寺旁的义庄上。 所以,颜欢需要去义庄上认尸。 虽然不知道那义庄离铁网山的盘山道有多远,颜欢倒是因此而想到,也许她能拐带着析斯亦去一趟他们出事的地方不管怎么说,她依旧还是不能完全死心 她正盘算着,就听析斯亦问她“你怕不怕” 此时,他们的马车已经离开了香雪海。 颜欢抬眼看看他,心里默默一撇嘴她可是能够一边看着血淋淋的罪案剧一边大快朵颐的人 而,虽然她心里鄙夷着,脸上却假装出一副“其实我很害怕,但我得装着我不害怕”的模样,“逞强”道“死人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析斯亦看看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识破了她的伪装,只宽容一笑,然后忽然伸长手臂,一只大手又这么盖上了她的头顶。 颜欢“” 见了鬼了这人什么毛病 “我说,”她翻着眼皮,叉着双眼看着析斯亦那落在她头顶上方的手,“析总您最近是怎么了之前恨不能离我八丈远,现在倒动不动就对我动手动脚的。这样不太好吧” 叫她吃惊的是,析斯亦竟闷笑了一声,道“你不说我倒没怎么注意。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你现在的这个高度,摸起来真的很顺手。” 为了表示她现在这高度摸起来有多“顺手”,他那落在她头上的手还故意往下按了按。 颜欢“” 好吧,其实就这么看起来,还真是如他所说的那样没了高跟鞋帮衬的她,如今的个头仅只到他的肩下。只要他一抬胳膊,手掌恰正好就在她头顶的位置 便是再顺手,她也不乐意给人做拐杖使啊 颜欢郁闷地扁了扁嘴,侧着脑袋甩开他的手。 想起之前他和太子的应对,她不禁又斜眼看着他道“没想到,析总您这长青藤的高才生,居然也能拽古文。那什么经,也是你的中文老师教你的” “西升经。”析斯亦道,“还有,我的中文老师并没有教过我。” 就是说,他是来这里以后才自学的 颜欢看看他,忽然有点明白,上学的时候,为什么她的同学都不太愿意跟她说话了。 话说,上学的时候,颜欢也是学霸级的人物,年年都能拿奖学金的那种。但只有颜欢自己知道,其实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学霸。所谓“无利不起早”,于她来说,学习其实是一件很功利的事。如果不是事关前途的课程,她从来不会去选修;学校里的任何活动,没好处的她也不会去参加。所以,她那一届的辅导员才会给她下了一个“精致利己者”的定义。 也正因此,在来到这里之后,既便她读起繁体字来全无障碍,她也从没想过要去翻一翻书房里的那些书。 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就算他们倒霉到再也回不去,对于她这么个丫鬟来说,读不读那些书和她的前途都没半毛钱的关系。 “您可真用功。” 颜欢忍不住又睇他一眼,话音里透着股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酸味儿。 此时,析斯亦已经从她的头上收回了手,“如果你想看” “不” 他话还没说完,颜欢就坚定地举起一只手,对他咧开那八颗牙的虚假笑容,“我可没您那么好学。而且,我学了也没用。” 析斯亦看看她,忽然往那座椅的靠背上一靠,双手抱胸道“我很不喜欢你这样的假笑。” 颜欢一怔。虽然她一直都知道,他很反感她这样的职业化微笑,这么公然表示出来倒是头一次。 “如果你有什么牢骚怪话,可以直接说出来。你知道的”他看着她翘了翘嘴角,“我不打人。” 颜欢“” 这人这么一本正经的吐槽,倒叫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顿了顿,她才讪讪一笑,道“好吧,我是在说酸话。您这么用功,反衬得我特别废材一样,我这不是心理不平衡嘛” 难得的,她也说了实话。 析斯亦的眼则微眯了眯。 虽然颜欢这人常常是满嘴跑火车,可因为之前作为总裁时,她从来不会在正事上敷衍他,他也就不在乎她于私生活中的各种胡说八道了。 而直到两人“沦落”到这里,他才发现,这满嘴谎话的颜欢,似乎很不擅长应对别人的真话。每当他不加掩饰地对她说出他的心里话时,连他都能看得出来她的纠结很明显,她很想对他说谎的,可最后说出口的,竟都是她那难得的真话。 她这别扭的心态,令析斯亦兴趣盎然地默默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缓声道 “其实,我学这些,不过是预防万一。万一我们真要在这地方呆下去,总得有点安身立命的手段。” 颜欢“” 不说他居然肯对她解释他的动机,便只是他肯对她承认,他的“勤学上进”也是出于功利的目地,也能叫她心里那些因自卑和嫉妒而竖起的毛刺于瞬间都平复了下去。 于是她弯起眼眸,颇为真心实意地对他笑了笑,又掀开身后的暗格,拿出茶壶问析斯亦“二爷要喝茶吗” 听着她的称呼从“您”回到“二爷”,析斯亦那微眯起的眼,也渐渐于眼尾处勾起一个浅浅的弯弧。 不得不说,他的“摸头杀”战术,其实还是取得了一定的成果。颜欢自己没发现,析斯亦则已经注意到了,如今她在他面前虽然还是习惯性地伪装起自己,可这伪装,却再不像之前那样尽心尽力,而多少显得有点敷衍了就是说,他应该多少给了她一点安全感,叫她下意识里觉得,就算被他看破伪装,也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样的进展,令析斯亦满意地又弯了弯眼,然后对着那正泡着茶的颜欢一抬下巴 “你这是跟老总学的” “老总”是大家对林老总裁的尊称。 正因为析斯亦于人前背后都跟大家一样,称呼他父亲为“老总”,且林老总裁看上去对他这样称呼自己似乎也没什么不满,这才误导了颜欢以为那些传闻都是假的。 “可惜,”颜欢点头叹道,“我只学到一点皮毛,学不来精髓。” 老总裁说她这人心不静,总告诫她要修身养性。可颜欢自己知道,她这人天生锱铢必较,就不是那种心胸开阔的雅人。 看着她泡好一壶茶,析斯亦从她的手里接过茶盏,却是一歪头,到底问了个他好奇良久的问题。 “我刚来的时候就听人说” “我跟老总裁有一腿” 不待他把话说完,颜欢已经挑着眉梢抢过话头。 析斯亦想问的可不是这个。 他忍不住一皱眉,“就算我信不过你,也信得过老总的为人。我只是想知道” “老头儿为什么那么关照我” 再一次,颜欢抢了他的话。她倒一点儿都不为他那句“信不过”而愤愤不平,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 而她那微微下撇的唇角,却叫如今对她也算是有些了解的析斯亦知道,这人真心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大度。只怕这会儿,因着那三个字,叫她心里的小黑本上早又替他记了一笔。 于是他道“不。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选择离职。这种情况下,很多人都会选择跟这种名声划清界线吧” “那你觉得,别人传这样的话,是为了什么” 颜欢放下茶壶,看着析斯亦的双眼,“他们传这种话,无非两种用意。一种抹黑我,逼我以辞职来证明清白;第二种逼老总不敢用我。既然老总裁都不怕那些谣言,我又怕什么何况,如果我真辞职了,才是如了那些人的意。我又不傻” “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在意你的名声” 这才是析斯亦真正好奇的地方。他早注意到了,她就是个实用主义者 果然,颜欢嗤笑一声,抬着眉梢道“名声能当饭吃不过” 她叹了口气,抬手将他喝了一半的茶盏续了个七分满,又道“不瞒你说,我也问过老总裁,为什么肯重用我这么个既不是名校毕业,其实也没什么出众才干的人。老总说,每个人身上都有闪光点。” 她顿了顿,难得认真地直直看进析斯亦的眼里。 “我不知道他老人家在我身上看到了什么样的闪光点,但既然他肯信我,我就得让自己值得他信任。你看,我跟着你,真的不是我对你有什么企图,只是因为我答应了老总” 她似乎很不适应以这种认真的口吻跟他说话,便又冲他戏谑一笑,道“当然,公司给我开的高薪,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析斯亦能够辩得出来,这是她的真心话。 而这种话,换作之前,她可是打死也不会用这种方式跟他说出来的。 看来这只牡蛎一点都没注意到,她终于还是被他一点点地给撬开了一道缝隙。 颇有成就感的析斯亦将茶盏凑到唇边轻抿了一口,却是又抬着那修长的睫毛,从茶盏边缘处看向颜欢。 “那你敢说,你对我就没一点企图” 颜欢“” 他这小模样,可以算作是勾引了吧 颜欢眨了眨眼,终究不肯就这么为他的美色所惑,还是悄悄于心里竖起了一道防线。 她也学着他的模样,往身后的车壁上一靠,然后冲他抬眉一笑 “如果你一开始接了我的招,我还真不敢那么保证。毕竟”她斜眼往他周身上下扫了一圈,笑道“你正好是我喜欢的菜。” “” 虽然她是语带戏谑,析斯亦却只听得耳根一阵发烫。一阵突然而至的窘迫下,他下意识里一垂眼,避开了她的视线。 而他虽然举着个茶盏,看着像是对她的调戏无动于衷的模样,颜欢却早就看出了他动作里的僵硬了,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于一阵心血来潮下,她忽然跪坐起来,手臂伸过二人间的小几,跟逗弄小孩般,以手指在他的脸上轻轻一划,弯着眼尾道 “放心,我知道我不是你的菜。我这人可从不强人所难。” 顿时,析斯亦觉得,不仅是他的脸颊,甚至连心脏都似被她拨了一下般,竟无来由地一阵摇晃。 他皱眉侧身,一把抓住她的手指。 颜欢则冲他又挑了挑眉梢。 于是,两人便这么着,相互拿目光一阵较劲。 最后,还是颜欢最先觉得没意思起来,便主动从他的手里抽回了手指。 “其实,”只听析斯亦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我的菜。” 颜欢愣了愣,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再抬眼看向析斯亦时,却在目光接触到他那乌黑的眼眸后,心脏莫名地浮了浮。 “你就编吧” 她回头从暗格里翻出茶巾,擦拭着小几上并不存在的茶渍,一边低头笑道 “自从那些标榜自己有过许多女朋友的男人被叫作渣男后,现在大家都学乖了。只要你对每一任女朋友都是认真的,那么,每一段恋情就都是初恋。” 而析斯亦自己也在对自己皱着眉。虽然他确实在想着什么才是他的菜,但他并没有打算把这个问题给说出口。可不知为什么,于一阵冲动之下,他竟还是说了。 “你有几个初恋”他眯眼看向颜欢。 颜欢则翻着眼作计数状,“那我得好好数数。” 析斯亦“” 颜欢呵呵一笑,便改了话题,问着析斯亦道 “你觉得九郡主和六爷,是不是我们猜的那回事” 而于析斯亦来说,这一趟来香雪海,他于颜欢的身上收获颇丰。如今见她改了话题,他也就见好就收,应着她的话道 “不好说。九郡主应该有点问题,赵纯”他摇了摇头。 颜欢也是一阵沉默。她也发现了,那位六爷要么跟她一样,是个伪装高手;要么,他真就是个“原装货”。 “不过话说回来,”她道,“今天你跟太子的对答,应该也能减轻九郡主对你的怀疑了。毕竟,连我这正牌大学里出来的,都做不到像你那样引经据典。” 析斯亦却摇头道“也不一定。就算我们是同乡,也不一定就是来自同一个时代。” 颜欢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便叹了口气,道“现在就等着看,谁最先熬不住摊牌了。” 析斯亦也觉得不应该由他们主动摊牌。 二人这般商议了一会儿,马车已经绕上了铁网山的盘山道。 远远看到他们出事的那个弯道时,颜欢正想着怎么忽悠析斯亦停车,析斯亦却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竟主动让马车停了下来。 待下得马车,他和颜欢双双走到那段断崖边上,一并低头看向脚下的断崖。 那断崖下,别说是两个月前的车祸痕迹了,就连沟底那些高低不等的灌木杂树,也全都被那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给盖得只剩下一些隐约的起伏形状。 见此,颜欢不禁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然后回头对析斯亦笑道“上车吧,可别耽误了关城门的时间。” 析斯亦也默默叹了口气,带着她转身上了车。 等车到义庄门前,顾六过来拉开车门,对析斯亦道“里面到底腌脏,二爷不如就留在车上,我陪欢颜姑娘进去吧。” 析斯亦只摇了摇头,命他上前去叫门。 颜欢虽然从里读到过,义庄等于是停尸房,却还是第一次知道,这里也属官办机构。因此,当她看到一个穿着衙役制服的小吏带着讨好的笑容迎出门时,她心里多少诧异了一下。 而,不仅她诧异,那兼着忤作的衙役也诧异。他当差几十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贵人来这种地方呢 因此,当他把析斯亦和颜欢引到停尸房门前,看向析斯亦的眼里又带了加倍的小心。 “这”他犹豫道,“二爷要不别看了” 析斯亦皱了皱眉,只示意他开门便好。 忤作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推开停尸房的门,引着析斯亦和颜欢、顾六三人进了停尸房。 至于长青等两个小厮,析斯亦并没有让他们进来。 待几人来到一具停在木板上的尸体前,忤作为难地看看析斯亦,再看看顾六。直到析斯亦又一次对他点了点头,他这才咬牙掀开尸体上盖着的麻布,然后对颜欢堆着笑道“还请姑娘认一认。” 和当世之人多信鬼神不同,颜欢可不信死人能作祟。她正要往前迈步,却忽然感觉肩头一沉。扭头看去,只见析斯亦站在她的身后,仿佛要给她支撑一般,一只手重重地压在她的肩上。 虽然颜欢心里并不怕,他的这份体贴,依旧还是叫她感激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析斯亦将手压在她的肩上,原就是想要给她一点安全感的意思。如今见她回头冲他微笑,再仔细一看她的眼,析斯亦才发现,这丫头果然胆子大到没边,居然没一点害怕的模样 不仅如此,颜欢还扭了扭肩,意图要避开他的手。 于是析斯亦冲她一皱眉,以捏紧她的肩头来表示他不会放手。 颜欢无奈,便只得这么带着析斯亦一并到了那具尸体前。 于是,二人同时看到,那掀开的麻布下,是一张青白的死人脸孔。且,那人的喉头处,还有一道皮肉翻开的恐怖伤口 便是颜欢胆子再大,看到那翻开的皮肉,也难免一阵恶心。顿时,她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而她刚一后退,便感觉到,析斯亦原本落在她肩上的手忽然横过她的肩头,就这么半挟半裹地带着她,从尸体旁远远地退开了。 从父母离婚后,这还是颜欢第一次被人这样搂抱着。 于忽然间,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热流,整个充盈了她的身躯和脑海 很早以前颜欢就知道,她心里一直在渴求着什么她渴求的,正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拥抱。偏偏不管是从父母那里,还是从别人那里,她从来没有得到过 如今真的有人给了她这样一个拥抱哪怕仅只是出于一种绅士精神依旧叫她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地混乱 直到有人用力摇着她的肩,颜欢才从那种令她沉迷的感觉中回过神来。 她眨了眨眼,这才看清,那按着她的双肩摇晃着她的人,是析斯亦。 析斯亦皱眉盯着她的眼,问道“你还好吗” 颜欢又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析斯亦应该误会她是受了那尸体的惊吓。 于是她笑着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而,叫她吃惊的是,析斯亦竟忽然伸手捏住她的脸颊,带着强迫地,把她那正往两边翘起的嘴角往下一抹,皱眉道“不想笑就别笑。” 颜欢“” 这位爷,是以为她在强颜欢笑吗 恰此时,眼角处似有人影晃了晃。 颜欢扭头一看,却原来是顾六和忤作也跟在他们身后从停尸房里出来了。 这二人也没料到,刚出门就看到“析二爷”正“轻薄”着他的贴身丫鬟,忤作忙作非礼勿视状扭过头去,顾六则不满地对着颜欢皱了皱眉,又对二爷递过去一个不赞同的眼神。 析斯亦倒是大大方方地收回了手,问着颜欢道“是那人吗” 颜欢点头“就是那人。” 一旁的忤作听了,忙接话道“还请这位姑娘在证词上画个押。”顿了顿,又对着析斯亦卖好道“那人身上还搜出点东西,二爷要不要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好人不进公门 第五十五章好人不进公门 析斯亦一行人是踩着城门关闭的鼓点进的城。 等回到国公府,恰正是用晚膳的时间。 颜欢一脸恭顺地跟在“析二爷”的身后进到老太太的院子里,便只见院里一片灯火辉煌。屋里的欢声笑语随着丫鬟们时不时撩起的门帘而一阵阵泻出,显得里间格外的热闹。 因国公爷和老太太的母子关系僵硬,便是照着惯例一家人每五日“聚餐”一次,那气氛往往也都是沉郁的,倒是难得会在老太太这里看到这样的欢快场面。 颜欢正诧异着,只见那守着门的小丫鬟看到他俩后,一扭身,巴巴地跑进去向老太太报信了。 屋里的老太太听见,忙不迭地叫着“析哥儿快进来”。转眼间,那门帘一打,赖二媳妇迎了出来。 赖二媳妇上前对着析斯亦行了一礼,刚要开口说话,却是这才看到跟在析斯亦身后的颜欢,顿时一皱眉头,先对着析斯亦笑着说了声“请”后,又伸手一把拉住欲要随在析斯亦身后的颜欢,压低声音对她道“你可是去认过尸了” 见颜欢点头,她跺脚道“那你还不知个忌讳,竟还来这里这是要找老太太的不痛快吗” 颜欢一阵不明所以。 已经上了台阶的析斯亦也停住脚,扭头问着赖二媳妇“怎么” 赖二媳妇这才反应过来,“欢颜”是跟“二爷”一同回来的就是说 她忙又问着析斯亦“二爷竟也去了”又跺脚道“那种地方,岂是二爷能去的” 此时,老太太见析斯亦还不进去,早在屋里叫道“析哥儿在外头做什么呢快进来,可别冻着”又催方老嬷嬷出来看看。 方老嬷嬷刚一出来,那正小声责备着颜欢的赖二媳妇便丢开她,上前去对着方老嬷嬷一阵低声嘀咕。 方老嬷嬷也是一惊,倒是没像赖二媳妇那样指责“欢颜”带着“二爷”乱跑,只对着析斯亦一阵叹气,道“二爷便是好奇,也不该去那种地方。万一沾了邪祟可如何是好” 说着,便一手拉住析斯亦的胳膊,吩咐着赖二媳妇,“你去跟老太太禀一声。”又吩咐一个大丫鬟,“快去开了老太太的佛堂。”再扭头对颜欢和析斯亦二人摇头叹道“到底还都是孩子。” 颜欢和析斯亦对视一眼,不禁全都一头的雾水。 而屋里,听到禀报的老太太也是一阵大惊失色,道“析哥儿也真是胡闹”又道,“欢颜竟也不拦着” 只听屋里有个陌生的少年声音笑道“老太太别怪,我可得替欢颜叫一声屈了。自来只有丫鬟听主子的,哪有二哥听欢颜的道理。” 颜欢诧异想着“这是谁”时,就听得国公爷也道“该是析哥儿的主意。” 偏那一向“护犊子”的老太太也是一反常态,竟没有跟国公爷翻脸,也没有指责那个陌生的声音,只罢了这个话题,嘱咐那赖二家的道“你们好生侍候着,等一应事毕再带析哥儿进来。” 那赖二媳妇答应着出来,便和方老嬷嬷二人一前一后地押着析斯亦和颜欢进了老太太那东侧院里。 要说起来,其实老太太并不怎么诚心信佛,可因这是大周的国教,老太太也就顺势在自己的院子里也安了这么个佛堂。 等颜欢和析斯亦来到佛堂前,只见佛堂里的灯火已经点了起来。 而不等他俩进到佛堂里,方老嬷嬷便先止住了他二人的脚步,回身从一旁早准备好的丫鬟手里接过一根柏枝,却是不知道沾着什么水,一边念着佛,一边点过析斯亦的双肩,然后才放析斯亦进到佛堂里。 析斯亦如此一遍后,颜欢也被赖二媳妇照样拿柏枝点着那水拍了双肩。 赖二媳妇回头看看析斯亦和方老嬷嬷,见二人都没有看向这边,便又用手沾了那不知撒了什么东西的水,没头没脑地往颜欢的脸上一阵乱洒。 颜欢不知究竟,本能地想要避开,却叫赖二媳妇一把抓住。 “别动”赖二媳妇低声道“这是给你去邪祟的,多洒些总没坏处。”又道,“毕竟那人是枉死的。” 颜欢这才知道,众人这么一番兴师动众是为了什么原来,竟是在搞迷信活动 但,正所谓“入乡随俗”。虽知道这就是个笑话,颜欢也只能无奈地充当着这“笑话”里的主角,由那方老嬷嬷和赖二媳妇指挥着她和析斯亦两人,又是佛前上香,又是香灰抹额,最后还被逼着喝了一口洒了香灰的水 等一应佛事毕,方老嬷嬷才终于觉得把二爷身上的邪祟之气都去了个干净,这才引着二爷回到老太太的正院里。 至于欢颜,则都没再让进老太太的院子,便这么被遣回了二爷的院里。 此时金妈妈和如意也早接到消息到了老太太这院里,“析二爷”面前倒也不缺人伺候,颜欢乐得偷懒,便老老实实地回了自己的屋。 她这里才刚一坐定,那正好不当值的红豆和板栗两个就好奇的探着脑袋进来。 板栗问“姐姐竟真是去认尸了死人什么样儿姐姐怕不怕” 红豆则端着一碗不知道泡了什么的茶水,非要颜欢喝下去,道“这是观里求来的正气水,最是压邪去祟的东西了。” 当时喝那香灰水,都是被逼无奈的事,如今颜欢哪肯再喝这不知来历的东西,又不好伤了红豆的心,便接过去假装抿了一口,再借着说话的模样,把那碗水给放到远远的桌角处,扭头对二人笑道“你们怎么都知道了” 红豆撇嘴道“原不知道。还不是有人起了什么坏心思,才故意闹得府里无人不知” 又凑到颜欢身旁小声道“这事儿有些蹊跷呢。照理说,我们这样的人家,遇到这样的事,再没有叫姐姐抛头露面的道理” 颜欢倒没有那种特权的想法,便打断她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有我能认出那个凶犯。” 红豆又是一撇嘴,“便是只有姐姐才能指认,也再没有这么急的。” 她探头往窗外看了看,再次作小心状,凑到颜欢面前小声道 “姐姐也知道,我二姨家的表哥就在门上当差。我因觉得事情有蹊跷,就特特跑去问了我表哥。我表哥说,衙门里来人倒并没有说非要叫姐姐今儿就去指证。是有人在老爷跟前说,怕万一衙门破不了案,到时候推说是我们府上不肯帮忙,反倒坏了老爷的官声。老爷觉得有理,这才特特派人追过去让姐姐去衙门作证的。只是,倒没想到二爷也跟了去。” 她顿了顿,抬手指了指东墙,小声又道“跟老爷说话的那人,跟她家是亲戚。”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住在东隔壁的如意了。 颜欢不解,笑问道“我不明白了,这有什么能算计我的地方。” 红豆推着她 “姐姐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今儿怎么倒糊涂了不说俗话说好人不进公门,便是姐姐去指认的是个死人,还是个枉死之人,就足以叫人心里生了忌讳看看,姐姐这一回来,老太太直接把姐姐打发到佛堂里去秽气,可不就是因为这个回头若有人再在老太太面前说点什么,不定老太太就因此再不许姐姐近身侍候二爷了呢若真是那样,可不就算计到姐姐了” 板栗虽早熟,到底还是个孩子,一时倒没有想到忌讳一事上。如今听红豆这么一分析,她才反应过来,忙也道 “红豆姐姐不说我竟也没觉得,姐姐这么一说,想想还真是这样呢而且,就算老太太不忌讳,府上忌讳这些的人多着呢,天知道以后会传出什么话来。” “还有,”红豆道,“姐姐当时真该拦下二爷才是。如今老太太那里是一时忙不到,等回头有了空,若再有人有心说点什么,不定老太太就得疑心是姐姐蛊惑着二爷去了那种地方了。” 颜欢再没想到,她觉得很是平常的一件事,背后竟能隐隐看到这许多的风浪。而不说事后有人在老太太面前进谗言了,当时老太太可就已经那么说了呢 “对了,”想起之前在老太太面前替她说话的那人,她忙问道“今儿老太太那里怎么那么热闹来了什么客人吗” 红豆奇道“三爷回来了呀姐姐竟没看到三爷” 颜欢这才知道,替她说话的那人,竟是府里那位一直在外求学的庶出三爷林杭。 说起这位庶出三爷,其生母原是老太太陪房的女儿。 这位姨娘是个命苦的,自幼父母双亡,可以说是由老太太抚养长大的,后来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被指给老爷做了妾。三爷四五岁时,他姨娘因一场小小的风寒断送了性命。而虽说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丧了生母,却因着生母和老太太之间的那点香火情,叫他在老太太面前,竟比那后面太太嫡出的四爷更有几分体面。 而,虽说国公府以军功起家,这位三爷倒是难得的少年好学。十来岁时,三爷跟着老太太出门作客,因当席写了一首好诗,叫京里的一位大儒看上,认作了门内弟子。自此以后,三爷就常年跟着老师住在城外的书院里,极少有回家的时候。 虽然三爷刚才的话,也算是替颜欢出了头,可不得不说,他那句话,其实也是在暗地里给那嫡出的二爷埋刺儿呢 而老爷那么答话,倒是常情了。不寻常的,是一向护着二爷的老太太,居然没听出来三爷这话里的针刺 同样是在老太太面前受宠,却是从这么一句话,便叫颜欢觉得,似乎在老太太的心里,对这位庶出的三爷,竟是比对那嫡出的二爷还要更亲近些。 颜欢学着某人摸了摸下巴,突然觉得这样一家人,很有点意思。 再说回析斯亦那里。 因今儿难得一家人聚齐了,虽然“二爷”这里出了点小状况,不管是老太太还是国公爷,似乎都不愿意打破这样的和谐,便都暂时按下各自的心事,欢欢乐乐地用了一顿晚膳。 饭毕,国公爷便带着四个儿子去了前面的主院里。 等析斯亦说了今儿去认尸的经过后,顾六把从忤作那里拓来的证物给奉了上去。 看着那印着半个“荣”字的拓片,荣国公林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别人或许不认得,他又岂能认不出来,这是荣国府中藏银的标记。 顾六偷眼看看析斯亦,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只得开口回禀道 “这是死人身上搜来的证物拓片。衙门里的人猜测,这该是死人收的赃银。” 就是说,买凶杀人的,该是荣国府里的什么人了。 荣国公抬头看向析斯亦,眼神里一片复杂。 “这,”他开口后才发现,嗓音不知怎么竟沙哑了。于是清了清嗓子,他重又开口道“这明显是有人栽赃。” 偏他说这话时,又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四爷。 如今四爷才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哪里懂得这些,只站在老爷的身旁,踮着脚尖好奇地张望着那张拓片。 析斯亦则静静抬眼,和那名义上的爹默默对了个眼,却是直看得国公爷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眼,他这才垂下眼去。 一旁的顾六见了,不由默默叹了口气。 他原是国公爷的贴身护卫,对国公爷自是忠心不二。之前老爷把他指给二爷时,他心里其实颇有怨气,觉得这位爷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自己跟了这位就等于是再没了前途。 直到后来相处久了,顾六才渐渐回过味来只怕以前的二爷是在装佯扮像,收敛了锋芒,才叫所有人都看轻了他。如今这一“失忆”,倒露出本性来,这才叫他看到,原来这位爷是内有乾坤的,行事竟远比他这年纪的孩子更为成熟和老练 既然渐渐接受了二爷,顾六自然就再不愿意看到老爷跟二爷之间生了什么隔阂,也更不能眼看着这对“父子”有这样的猜疑了。 于是他上前一步,对国公爷陪笑道 “老爷说得是。二爷看到这东西时也是这么说来着。二爷说,看那人身上的刀痕就该知道,他是被人从后面抹了脖子的。既然是有意杀人灭口,杀人者肯定不会留下这种明显的证据,可见是栽赃了。” 老爷听了顾六的解释后,明显松了口气,再看向析斯亦的眼神里则下意识里又弱了三分气息。 “析哥儿能当众看破这一点,可见果然是比以前出息了。虽然不知道是谁在算计我们一家,但仅只冲着这印记,便能知道,有人在打着引起我们一家内乱不和的主意。” 他看看析斯亦,叹着气又道“之前拦着不让人往下查,原是因为你那车并没有出什么大事,最多只是你的丫头受了点惊吓罢了。若真往下查,不定倒叫人说我们府里轻浮放纵,一点小事就兴师动众。如今既然找到了贼人,且贼人还被灭了口,又有这样的赃物,这件事我们不查也得查,总不能白背了这样的嫌疑。” 又发狠道“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算计我们一家。” 三爷林杭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看二爷,上前一步道“只怕得往东边查。” 这是暗指东府长房那边了。 老爷皱了皱眉,斜睇着三爷道“这些事还不用你管,你只用心读你的书便好。” 老爷语气虽不严厉,到底叫三爷碰了个钉子。三爷愣了愣,只得垂头退了下去。 老爷又看向大爷,道“你们两个将来都是要走科举的。如今杭哥儿回来,你俩倒正好可以一处说说文章。” 又扭头对析斯亦道“听你先生说,如今你的文章也大有起色。虽说你不用走科举,文章天下事,闲来无事时也可以跟你兄弟一处读读书,总能有点精进。” 这是老爷头一次当着四个儿子的面,明着说二爷“不用走科举”的话。有心人都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析斯亦虽然不知道这是老爷头一次这么明确表态,却也能听出这句言下之意,便借着行礼的当儿,不着痕迹地把几个“兄弟”的神色都收进了眼底。 便只见大爷林柏的眼神凛了凛,视线落在他那同母异父的兄弟四爷身上。 三爷林杭的神色倒看不出什么不对,只在和析斯亦对上眼时,叫析斯亦清晰地读出他眼里的不屑之色。 至于四爷林松,在听到老爷提了前面三位兄长竟没提他后,便扣住国公爷的胳膊,跳着脚地连声叫道“我呢我呢” 国公爷面对四爷,则明显再不是之前那个严厉的家长了,竟难得地露出一张慈父的笑脸,对四爷道“你且先把你的三百千学完了吧。” 却是说得四爷一阵孩子气地跺脚嘟嘴。 于析斯亦来说,这几人原就跟他没什么关系。所以,不管那对父子如何上演“父子亲情”,他自己是没什么感觉的。只是,他抬眼间,却正好看到那位刚回来的三爷眼里闪过一种可以称作是“羡嫉恨”的神情。 虽然三爷刚回来,刚才一处用膳时,析斯亦已经发现了,老爷对三爷也是那种传统的“严父模式”即,不管如今三爷在外面如何小有才名,老爷是从头到尾都不曾给过他一句正面的评价。 而三爷虽是庶出,到底也是老爷的亲生儿子,如今看着老爷对幼子如此亲昵,他有这样一种孺慕之情倒也没什么不对。叫析斯亦觉得稀奇的是,那位并不是老爷亲生子的大爷脸上,竟也是一模一样的神色这就耐人寻味了。 这位,是真把继父当亲爹在仰慕着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