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长歌》 《大明长歌》正文 外篇一 江南 外篇一江南 江南很美。 美到出乎人的想象。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如此绝世美人,按理说,整个应天府的登徒子们,应该像苍蝇般终日将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才对。然而,事实却是,这些家伙见到江南,就像老鼠见到猫。 原因很简单。 第一,江南很能打。他刚到南京国子监就读的第一天,就拎着半块青砖,将几名对自己出言不逊的贡生,追出了三条街,连熟牛皮做的靴子,都跑断了底儿,才冷笑着作罢。 第二,江南来自大明的属国朝鲜。虽说这年头,在南京城里讨生活的高丽人,多如过江之鲫,可能进入国子监读书的,却是凤毛麟角。其父辈在朝鲜,要么是达官显贵,要么干脆就是皇亲国戚。侮辱了普通高丽百姓,大明官府懒得管。若是有谁侮辱了朝鲜国的皇亲国戚,官府就算为了彰显礼仪之邦的气度,也得打他个皮开肉绽。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江南是个男人,如假包换的男人。 登徒子好色不假,可短袖分桃这种勾当,在大明万历年间,却不大为世人所接受。如果谁家儿孙被风传热衷此道,根本不需要儒林口诛笔伐,其族中长辈,自己就会出手,将其绑回去,严加管教。甚至干脆一道白绫勒死了事,省得留着其在世上继续给列祖列宗丢人现眼! 所以,江南在南京国子监的求学生涯,过的很是寂寞。 择优录取来的岁贡生,心存华夷之辨,对其不屑一顾。 交粮入学就读纳贡生,害怕被怀疑有龙阳之好,对其敬而远之。 只有靠来祖辈功劳入学混文凭的荫贡生,才百无禁忌。然而,十个荫贡生,九个都是脑满肠肥的混不吝。江南嫌其举止粗鄙,面目可憎,又主动与其划清界限。 结果,从万历十八年秋入学,一直读到万历二十年春,江南在南京国子监,一共才交了两个半朋友。 一个朋友姓李名彤,字子丹,据说是大明开国元勋,岐阳王李文忠的第七世孙。然而,大明岐阳王非但武功盖世,福泽也极为绵长。到了李彤李子丹这辈儿,年龄差不多大小的七世嫡孙,竟高达四十三个!祖上留下来的庞大余荫,无论怎么分都不够,所以他只能弃武从文,先到国子监里,谋个正经出身。 另外一个朋友,姓张名维善,字守义,其曾曾曾曾祖父,可是大大的有名。年青之时曾经“一平交阯、三缚渠魁,易草莽为桑麻、变雕题为华夏”,到了晚年,以七十五岁高龄,陪着英宗北征,最后殉国于土木堡。 按理说,这样一个大功之臣,他的子孙应该生下来,就有一分俸禄才对。事实则不然,与前面那位李子丹一样,这位张维善,在同辈兄弟当中名列第十八。想承袭英国公的爵位,除非比他年长,且血脉浓度相近的前十七个哥哥,全都死光光。此外,比李彤还倒霉的是,李家自打二代出了个常败将军李景隆之后,已经彻底退出了将门行列,全天下没谁再把他们当一回事儿。而张家,却至今还是大明将门中的第一翘楚,子孙走到哪儿,都被文官们当逆贼提防! 最后半个朋友,则是国子监直讲刘方的侄儿刘继业。之所以称之为半个,乃是这位爷去年秋天,做了一桩令所有国子监学生,都暗暗拍手称快的壮举,当街痛殴了南京御史严锋,然后不知所踪。如果此人还活着,江南一定要不惜代价,上门跟他称兄道弟。如果此人已死,江南也愿意替他烧几叠黄纸,以壮阴间行囊。 朋友少,好处是耳根子清净,轻易不会有人来打扰他读书。而坏处则是,一旦跟人起了冲突,无论占不占理,声势都无法占据上风。 就像昨天,在率性堂里,学子们争论起大明周围诸国现状,江南明明说得有理有据,却依旧被对手喷了个体无完肤。除了李子丹和张守义二人坚决站在他这边之外,其余在场一百多名同窗,全都站在了他的对手,云南贡生常浩然那边。虽然后者,连日本具体在什么位置都不清楚,还错把丰臣秀吉当成了日本国王! 好在南京国子监内的诸生辩论,从来不凭着哪一方人多定输赢。通常争论双方在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情况下,若没有老师介入,会采取一个更为干脆的方式,马上对决。 君子六艺,可不都是纸笔上的功夫。礼、乐、射、御、书、数,其中射、御两项,必须在马背上,才能见真章。而同届国子监的贡生们,年龄都十八九岁上下,正是气血正旺时候,嘴巴说不服,就撒马过来,实属正常! 所以,这日恰逢休沐,一大早,江南就跟至交好友李子丹和张守义二人一道,策马去了玄武湖畔的小校场。发誓要让常浩然那个蛮荒之地来的土鳖,知道知道为何朝鲜会被称为小中华。而常浩然那边,显然也不愿意主动认输。同样骑着高头大马,一窝蜂般前来迎战。 “停住,停住,先都别急着动手!”见对方人马是自己这边二十余倍,李彤怕有人输了之后赖账。果断冲到了常浩然面前,高高的举起了手中马鞭,“咱们先说好了,是比弓箭,还是赛马,你和江南一对一,还是咱们双方各出三人,三局两胜!” “当然我跟他一对一,关别人何事?”常浩然虽然生得唇白齿红,一副文弱书生模样,对自家的身手却极为自信。听了李彤的话,连想都不愿意想,就果断回应。 “那,是射草靶,还是用去了簇的白箭,马上对射?”李彤要的就是这句话,立刻追问得更加大声。 “对射,对射!”不待常浩然回应,周围的学子们,已经开始大声替他作出了决定。 “那你们两个,赶紧换了黑色衣服,带上护面。我替你们去,去准备白粉和麻布,制造白箭!”李彤大喜,立刻顺着众人的话,敲砖钉角。 别人不清楚,他对江南的本事,可极为了解。若是近距离,面对面厮杀,他一只手就能将此人打趴下。而拉开了距离射箭,整个太学里头,除了张守义那厮之外,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做江南的敌手。 “有劳!”常浩然非但长相文雅,举止也彬彬有礼,君子气十足。哪怕明知道李彤站在对手那边,依旧笑着拱手。 这一动作,又给他赢得了喝彩声无数。随即,便有拥趸者送上了黑布做的铠甲和牛皮做的护面,七手八脚替他换好。还有几个同窗的铁杆好友,干脆牵了马缰绳,替他整理鞍鞯、肚带、马镫、络头,以便他在比试之前有足够的时间养精蓄锐。 待大伙把一切替他收拾完毕,江南那边,也已将浑身上下整理停当。李彤从训练场管事那里借来了两壶白箭,一双军中制式标准骑弓,给二人分别挂在马鞍下。然后打了声招呼,先拉着江南退向了一百步之外。 常浩然微微冷笑,随即也抖动缰绳,将坐骑反向带出了一百余步。双方各自拨转马头,面对面停稳,然后抱拳,请求助威者速速离去。 待大伙都退出了安全距离之外,二人又松开手,各自举弓,向对方遥遥致意。 “咣!”担任裁判的同学果断敲响铜锣,二人胯下的坐骑立刻迈动四蹄,相对加速冲刺。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八十步,眨眼功夫,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低于骑弓的准确射程。马上二人,各自稳稳地将白箭搭上了弓臂。 由于李彤在暗中帮忙,江南的位置,处于上风口,对射击极为有利。只见他,猛地将手指松开,“嗖”的一声,白箭迅若流星,直奔常浩然胸口。 常浩然毫不慌张,也松开手指,发箭射向江南的肩窝。随即迅速将自家身体侧倾,在避开迎面射来的羽箭的同时,将第二支雕翎,稳稳地搭在了弓臂上。 战马相对飞奔,五十步只需要两三个弹指。他射出的第一箭,因为逆风的缘故,飞得较慢,被江南轻松躲过。然而,就在后者刚刚准备重新张开骑弓当口,他迅速松开手指,“嗖”,箭如闪电,贴着自家战马脖颈,射向对方包裹着皮盔的面门。 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二十步,羽箭眨眼便至。正在拉动骑弓的江南,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迅速晃动手臂,凭借感觉,用骑弓去找箭杆。 “啪!”一半靠运气,一半靠实力。弓臂与箭杆在最后关头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常浩然射出的羽箭失去平衡,打着旋儿落地。江南眼前,白茫茫一片。从箭头处冒出来的白粉,随风飘动。 那东西虽然不像石灰一般霸道,可落入眼睛里,依旧能让人泪水狂流。江南心中暗叫一声不妙,顾不上再还击,果断闭上眼皮,屏住呼吸,同时将身体附向战马的脖颈。 “嗖!”第三支羽箭,贴着他的头盔疾飞而过,飘落的白粉,将他的背甲染得斑斑点点。 他知道自己先前小瞧了对手,猛地将对着常浩然那侧的大腿抬起,身体朝远离此人那侧迅速下坠,镫里藏身!正在将第四支羽箭搭上弓臂的常浩然失去目标,冷笑一声,策马与他交错而过。 江南被笑得面红耳赤,腰部和大腿猛然发力,身子迅速从战马身侧竖起,双手同时弯弓搭箭,腰杆紧跟着后拧,一整套动作宛若行云流水。竟然瞄着正在远去的常浩然后心,发出了必杀一击。 “噢——!”众学子气愤不过,大声起哄。 他的好朋友李彤和张维善,也面红耳赤。 缘由很简单,先前常浩然虽然看不到江南的人,却完全可以射他的坐骑。当时双方的战马几乎是交错而过,彼此之间的距离不到五步,只要羽箭离弦,肯定是百发百中。 然而,常浩然却非常君子地,停止了攻击,任由江南的坐骑,带着他跟自己重新拉开距离。反过头来,再看江南,身体刚刚恢复平衡,就从果断从背后发出了冷箭。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包裹着白粉和麻布的羽箭,就要射中常浩然的后心。此人的身体,却忽然歪了歪,像木头桩子一般,坠向了马腹。 “嗖——”羽箭落空,白粉飘得他满身都是。常浩然哈哈大笑着回头,两箭齐发。 “好!”四下里的起哄声,忽然变成了喝彩。众学子踮起脚尖,扯开嗓子,看得如醉如痴。 江南的身体刚刚回转,听到喝彩声,立刻猜测出有杀招来到,猛地向前扑去,胸口直接贴住了战马脖颈。 两支羽箭从他肩膀上方迅速掠过,吓得他额头冷汗直冒。不敢再跟对方比转身射箭的本事,他用双腿夹紧马腹,迅速远遁。 二人之间的距离急剧扩大,转瞬就超过一百步。如果是两军交战时所用的真正雕翎羽箭,这个距离上,勉强还有希望能保证一定准头。而用包裹着白粉的麻布取代钢铁箭簇,对箭矢的平衡影响极大,超过一百步再想命中目标,绝对是养叔复生。 江南虽然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却也没胆子以再世养由基自居。赶紧趁机会松开弓弦,调整呼吸,收拾慌乱的心情。然后在先前常浩然出发的位置,奋力拨转马头。 常浩然也恰恰在先前江南出发的位置,将坐骑兜了回来。双方再度互相举弓致敬,随即,不待裁判催促,同时策动坐骑加速。 这回,却是都知道了对手的斤两,谁都不敢再轻敌大意,更不敢手下留情。从彼此相距一百步的位置上,双双弯弓搭箭,不停地向对方射了过去。同时,身体左右上下不断变换位置,躲避羽箭,给对方制造瞄准的麻烦。 “嗖——”“嗖——”“嗖——”,箭若流星,却一支也没命中目标。交手双方,都浸淫此道甚久,不但懂得如何攻击敌人,更懂得如何保全自己。 转眼功夫,第二回合就宣告结束,常浩然和江南二人,都回到了最初的。皆是面色潮红,气喘如牛。 “这高丽国来的兔儿爷,原来不止是生得好看!”常浩然举弓,向对方致意,同时从箭壶中,拉出三支羽箭,一支搭在弓弦上,另外两支夹在手指缝隙当中。 三箭连珠,是他的家传绝技,平素很少有机会施展,这次,却不得不使将出来,以免不小心输给一个高丽兔儿爷,丢了自家祖宗的脸。 “藏箭术,用你最拿手的藏箭术!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留后招?”二百步外,李彤冲着江南大喊大叫,催促他拿出压箱底本事,打败对手,挽回先前“恩将仇报”时,失去的颜面。 “嗯!”江南知道李彤是出于一番好心,果断点头。随即,将箭壶中剩下的所有箭都抽了出来,一支接一支,插在了自家左腿靴子中。 “的的的的……”马蹄声宛如战鼓,敲得人心头热血发烫。常浩然和江南二人,再度相对着策马加速,彼此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常浩然深吸一口气,迅速松开右手拇指和中指,发箭而射。随即又立刻用套着扳指的右手中指,将弓弦勾住,迅速拉回,第二支羽箭同时搭上弓臂。 “啪!”二人发出的羽箭,竟然在半空中恰恰相遇。麻布包被撞了个粉碎,白粉飘飘扬扬,宛若云雾缭绕。 没等白粉被风吹偏,常浩然所发出的第二箭、第三箭已经快速飞至,将半空中飘荡的“云雾”,硬生生射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大洞。带着沉重的尖啸,继续射向江南。一支射人,一支射马。 而江南的第二支,第三支羽箭,竟然也在两次躬身起身之间,相继飞出。一射人,一射马,与他的选择别无二致。 “呃——”喝彩声,被憋在了喉咙中。南京国子监的学子们,无论是岁贡生,荫贡生还是纳贡生,齐齐屏住了呼吸,目光直勾勾地顶着羽箭,静待最后的分晓。 就在此时,靠近岸边的草丛里,猛地弹出了一根熟铁管。“乒”,白雾喷涌,巨响如雷。正在试图躲避羽箭的江南,应声落马! 注1:南京国子监,明朝迁都北京之后,南京被当作留都。国子监也留了下来,跟北京国子监遥相呼应。成为南北两大最高学府。 注2:岁贡生,每年择优录取,或者在县级考试中名列第一,府级考试位居前二者,可以入学就读。四到十年卒业,卒业后,如果还没考中进士,同样可以做官。但一般岁贡生,十年依旧不中进士者很少。 注3:荫贡生,靠祖辈余荫入太学混文凭的学生。纳贡生,缴纳粮食或者等值财物。买到入学资格的学生。通常者两类学生,很难考过科举。但熬到卒业不被开除,依旧有很大机会做官。最初纳贡生,需要向国家缴纳八百石米,超过了三品文官一年的明面薪水。后渐渐降价到一百石,等同于县令的两年干俸。 外篇彩蛋福利,酒徒会不定期发一些外篇出来,以飨读者。 ps:书友们,我是酒徒,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明长歌》正文 引子 江南 江南 江南很美。 美到出乎人的想象。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如此绝世美人,按理说,整个应天府的登徒子们,应该像苍蝇般终日将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才对。然而,事实却是,这些家伙见到江南,就像老鼠见到猫。 原因很简单。 第一,江南很能打。他刚到南京国子监就读的第一天,就拎着半块青砖,将几名对自己出言不逊的贡生,追出了三条街,连熟牛皮做的靴子,都跑断了底儿,才冷笑着作罢。 第二,江南来自大明的属国朝鲜。虽说这年头,在南京城里讨生活的高丽人,多如过江之鲫,可能进入国子监读书的,却是凤毛麟角。其父辈在朝鲜,要么是达官显贵,要么干脆就是皇亲国戚。侮辱了普通高丽百姓,大明官府懒得管。若是有谁侮辱了朝鲜国的皇亲国戚,官府就算为了彰显礼仪之邦的气度,也得打他个皮开肉绽。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江南是个男人,如假包换的男人。 登徒子好色不假,可短袖分桃这种勾当,在大明万历年间,却不大为世人所接受。如果谁家儿孙被风传热衷此道,根本不需要儒林口诛笔伐,其族中长辈,自己就会出手,将其绑回去,严加管教。甚至干脆一道白绫勒死了事,省得留着其在世上继续给列祖列宗丢人现眼! 所以,江南在南京国子监的求学生涯,过的很是寂寞。 择优录取来的岁贡生,心存华夷之辨,对其不屑一顾。 交粮入学就读纳贡生,害怕被怀疑有龙阳之好,对其敬而远之。 只有靠来祖辈功劳入学混文凭的荫贡生,才百无禁忌。然而,十个荫贡生,九个都是脑满肠肥的混不吝。江南嫌其举止粗鄙,面目可憎,又主动与其划清界限。 结果,从万历十八年秋入学,一直读到万历二十年春,江南在南京国子监,一共才交了两个半朋友。 一个朋友姓李名彤,字子丹,据说是大明开国元勋,岐阳王李文忠的第七世孙。然而,大明岐阳王虽然武功盖世,福泽却不绵长。身故之后,先是长子李景隆在靖难时站错了队,被永乐皇帝削掉了所有封爵。后来次子李增枝涉嫌谋反,全家被软禁于府内不得外出。直到正统十三年,李家满门终于被大明英宗皇帝宽恕,重见天日。但家财却依旧耗尽,爵位也没人敢再提。 好在老天爷开眼,嘉靖十一年,大明第十一位皇帝,世宗陛下追思祖上开国之艰难,忽然想起了岐阳王李文忠,才又给李家赐下了一个临淮侯的封号,世袭罔替。可传到李子丹这辈儿,跟他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岐阳王嫡系子孙,竟高达四十三个!皇上给的那点恩泽,无论怎么分都轮不到他的头上,所以他只能弃武从文,先到国子监里,谋个正经出身。 另外一个朋友,姓张名维善,字守义,其曾曾曾曾祖父,可是大大的有名。年青之时曾经“一平交阯、三缚渠魁,易草莽为桑麻、变雕题为华夏”,到了晚年,以七十五岁高龄,陪着英宗北征,最后殉国于土木堡。 按理说,这样一个大功之臣,他的子孙应该生下来,就有一分俸禄才对。事实则不然,与前面那位李子丹一样,这位张维善,在同辈兄弟当中名列第十八。想承袭英国公的爵位,除非比他年长,且血脉浓度相近的前十七个哥哥,全都死光光。此外,比李彤还倒霉的是,李家自打二代出了个常败将军李景隆之后,已经彻底退出了将门行列,全天下没谁再把他们当一回事儿。而张家,却至今还是大明将门中的第一翘楚,子孙走到哪儿,都被文官们当逆贼提防! 最后半个朋友,则是国子监直讲刘方的侄儿刘继业。之所以称之为半个,乃是这位爷去年秋天,做了一桩令所有国子监学生,都暗暗拍手称快的壮举,当街痛殴了南京御史严锋,然后不知所踪。如果此人还活着,江南一定要不惜代价,上门跟他称兄道弟。如果此人已死,江南也愿意替他烧几叠黄纸,以壮阴间行囊。 朋友少,好处是耳根子清净,轻易不会有人来打扰他读书。而坏处则是,一旦跟人起了冲突,无论占不占理,声势都无法占据上风。 就像昨天,在率性堂里,学子们争论起大明周围诸国现状,江南明明说得有理有据,却依旧被对手喷了个体无完肤。除了李子丹和张守义二人坚决站在他这边之外,其余在场一百多名同窗,全都站在了他的对手,云南贡生常浩然那边。虽然后者,连日本具体在什么位置都不清楚,还错把丰臣秀吉当成了日本国王! 好在南京国子监内的诸生辩论,从来不凭着哪一方人多定输赢。通常争论双方在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情况下,若没有老师介入,会采取一个更为干脆的方式,马上对决。 君子六艺,可不都是纸笔上的功夫。礼、乐、射、御、书、数,其中射、御两项,必须在马背上,才能见真章。而同届国子监的贡生们,年龄都十八九岁上下,正是气血正旺时候,嘴巴说不服,就撒马过来,实属正常! 所以,这日恰逢休沐,一大早,江南就跟至交好友李子丹和张守义二人一道,策马去了玄武湖畔的小校场。发誓要让常浩然那个蛮荒之地来的土鳖,知道知道为何朝鲜会被称为小中华。而常浩然那边,显然也不愿意主动认输。同样骑着高头大马,一窝蜂般前来迎战。 “停住,停住,先都别急着动手!”见对方人马是自己这边二十余倍,李彤怕有人输了之后赖账。果断冲到了常浩然面前,高高的举起了手中马鞭,“咱们先说好了,是比弓箭,还是赛马,你和江南一对一,还是咱们双方各出三人,三局两胜!” “当然我跟他一对一,关别人何事?”常浩然虽然生得唇白齿红,一副文弱书生模样,对自家的身手却极为自信。听了李彤的话,连想都不愿意想,就果断回应。 “那,是射草靶,还是用去了簇的白箭,马上对射?”李彤要的就是这句话,立刻追问得更加大声。 “对射,对射!”不待常浩然回应,周围的学子们,已经开始大声替他作出了决定。 “那你们两个,赶紧换了黑色衣服,带上护面。我替你们去,去准备白粉和麻布,制造白箭!”李彤大喜,立刻顺着众人的话,敲砖钉角。 别人不清楚,他对江南的本事,可极为了解。若是近距离,面对面厮杀,他一只手就能将此人打趴下。而拉开了距离射箭,整个太学里头,除了张守义那厮之外,恐怕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做江南的敌手。 “有劳!”常浩然非但长相文雅,举止也彬彬有礼,君子气十足。哪怕明知道李彤站在对手那边,依旧笑着拱手。 这一动作,又给他赢得了喝彩声无数。随即,便有拥趸者送上了黑布做的铠甲和牛皮做的护面,七手八脚替他换好。还有几个同窗的铁杆好友,干脆牵了马缰绳,替他整理鞍鞯、肚带、马镫、络头,以便他在比试之前有足够的时间养精蓄锐。 待大伙把一切替他收拾完毕,江南那边,也已将浑身上下整理停当。李彤从训练场管事那里借来了两壶白箭,一双军中制式标准骑弓,给二人分别挂在马鞍下。然后打了声招呼,先拉着江南退向了一百步之外。 常浩然微微冷笑,随即也抖动缰绳,将坐骑反向带出了一百余步。双方各自拨转马头,面对面停稳,然后抱拳,请求助威者速速离去。 待大伙都退出了安全距离之外,二人又松开手,各自举弓,向对方遥遥致意。 “咣!”担任裁判的同学果断敲响铜锣,二人胯下的坐骑立刻迈动四蹄,相对加速冲刺。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二十步,八十步,眨眼功夫,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低于骑弓的准确射程。马上二人,各自稳稳地将白箭搭上了弓臂。 由于李彤在暗中帮忙,江南的位置,处于上风口,对射击极为有利。只见他,猛地将手指松开,“嗖”的一声,白箭迅若流星,直奔常浩然胸口。 常浩然毫不慌张,也松开手指,发箭射向江南的肩窝。随即迅速将自家身体侧倾,在避开迎面射来的羽箭的同时,将第二支雕翎,稳稳地搭在了弓臂上。 战马相对飞奔,五十步只需要两三个弹指。他射出的第一箭,因为逆风的缘故,飞得较慢,被江南轻松躲过。然而,就在后者刚刚准备重新张开骑弓当口,他迅速松开手指,“嗖”,箭如闪电,贴着自家战马脖颈,射向对方包裹着皮盔的面门。 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到二十步,羽箭眨眼便至。正在拉动骑弓的江南,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迅速晃动手臂,凭借感觉,用骑弓去找箭杆。 “啪!”一半靠运气,一半靠实力。弓臂与箭杆在最后关头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常浩然射出的羽箭失去平衡,打着旋儿落地。江南眼前,白茫茫一片。从箭头处冒出来的白粉,随风飘动。 那东西虽然不像石灰一般霸道,可落入眼睛里,依旧能让人泪水狂流。江南心中暗叫一声不妙,顾不上再还击,果断闭上眼皮,屏住呼吸,同时将身体附向战马的脖颈。 “嗖!”第三支羽箭,贴着他的头盔疾飞而过,飘落的白粉,将他的背甲染得斑斑点点。 他知道自己先前小瞧了对手,猛地将对着常浩然那侧的大腿抬起,身体朝远离此人那侧迅速下坠,镫里藏身!正在将第四支羽箭搭上弓臂的常浩然失去目标,冷笑一声,策马与他交错而过。 江南被笑得面红耳赤,腰部和大腿猛然发力,身子迅速从战马身侧竖起,双手同时弯弓搭箭,腰杆紧跟着后拧,一整套动作宛若行云流水。竟然瞄着正在远去的常浩然后心,发出了必杀一击。 “噢——!”众学子气愤不过,大声起哄。 他的好朋友李彤和张维善,也面红耳赤。 缘由很简单,先前常浩然虽然看不到江南的人,却完全可以射他的坐骑。当时双方的战马几乎是交错而过,彼此之间的距离不到五步,只要羽箭离弦,肯定是百发百中。 然而,常浩然却非常君子地,停止了攻击,任由江南的坐骑,带着他跟自己重新拉开距离。反过头来,再看江南,身体刚刚恢复平衡,就从果断从背后发出了冷箭。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包裹着白粉和麻布的羽箭,就要射中常浩然的后心。此人的身体,却忽然歪了歪,像木头桩子一般,坠向了马腹。 “嗖——”羽箭落空,白粉飘得他满身都是。常浩然哈哈大笑着回头,两箭齐发。 “好!”四下里的起哄声,忽然变成了喝彩。众学子踮起脚尖,扯开嗓子,看得如醉如痴。 江南的身体刚刚回转,听到喝彩声,立刻猜测出有杀招来到,猛地向前扑去,胸口直接贴住了战马脖颈。 两支羽箭从他肩膀上方迅速掠过,吓得他额头冷汗直冒。不敢再跟对方比转身射箭的本事,他用双腿夹紧马腹,迅速远遁。 二人之间的距离急剧扩大,转瞬就超过一百步。如果是两军交战时所用的真正雕翎羽箭,这个距离上,勉强还有希望能保证一定准头。而用包裹着白粉的麻布取代钢铁箭簇,对箭矢的平衡影响极大,超过一百步再想命中目标,绝对是养叔复生。 江南虽然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却也没胆子以再世养由基自居。赶紧趁机会松开弓弦,调整呼吸,收拾慌乱的心情。然后在先前常浩然出发的位置,奋力拨转马头。 常浩然也恰恰在先前江南出发的位置,将坐骑兜了回来。双方再度互相举弓致敬,随即,不待裁判催促,同时策动坐骑加速。 这回,却是都知道了对手的斤两,谁都不敢再轻敌大意,更不敢手下留情。从彼此相距一百步的位置上,双双弯弓搭箭,不停地向对方射了过去。同时,身体左右上下不断变换位置,躲避羽箭,给对方制造瞄准的麻烦。 “嗖——”“嗖——”“嗖——”,箭若流星,却一支也没命中目标。交手双方,都浸淫此道甚久,不但懂得如何攻击敌人,更懂得如何保全自己。 转眼功夫,第二回合就宣告结束,常浩然和江南二人,都回到了最初的。皆是面色潮红,气喘如牛。 “这高丽国来的兔儿爷,原来不止是生得好看!”常浩然举弓,向对方致意,同时从箭壶中,拉出三支羽箭,一支搭在弓弦上,另外两支夹在手指缝隙当中。 三箭连珠,是他的家传绝技,平素很少有机会施展,这次,却不得不使将出来,以免不小心输给一个高丽兔儿爷,丢了自家祖宗的脸。 “藏箭术,用你最拿手的藏箭术!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留后招?”二百步外,李彤冲着江南大喊大叫,催促他拿出压箱底本事,打败对手,挽回先前“恩将仇报”时,失去的颜面。 “嗯!”江南知道李彤是出于一番好心,果断点头。随即,将箭壶中剩下的所有箭都抽了出来,一支接一支,插在了自家左腿靴子中。 “的的的的……”马蹄声宛如战鼓,敲得人心头热血发烫。常浩然和江南二人,再度相对着策马加速,彼此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常浩然深吸一口气,迅速松开右手拇指和中指,发箭而射。随即又立刻用套着扳指的右手中指,将弓弦勾住,迅速拉回,第二支羽箭同时搭上弓臂。 “啪!”二人发出的羽箭,竟然在半空中恰恰相遇。麻布包被撞了个粉碎,白粉飘飘扬扬,宛若云雾缭绕。 没等白粉被风吹偏,常浩然所发出的第二箭、第三箭已经快速飞至,将半空中飘荡的“云雾”,硬生生射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大洞。带着沉重的尖啸,继续射向江南。一支射人,一支射马。 而江南的第二支,第三支羽箭,竟然也在两次躬身起身之间,相继飞出。一射人,一射马,与他的选择别无二致。 “呃——”喝彩声,被憋在了喉咙中。南京国子监的学子们,无论是岁贡生,荫贡生还是纳贡生,齐齐屏住了呼吸,目光直勾勾地顶着羽箭,静待最后的分晓。 就在此时,靠近岸边的草丛里,猛地弹出了一根熟铁管。“乒”,白雾喷涌,巨响如雷。正在试图躲避羽箭的江南,应声落马! 注1:南京国子监,明朝迁都北京之后,南京被当作留都。国子监也留了下来,跟北京国子监遥相呼应。成为南北两大最高学府。 注2:岁贡生,每年择优录取,或者在县级考试中名列第一,府级考试位居前二者,可以入学就读。四到十年卒业,卒业后,如果还没考中进士,同样可以做官。但一般岁贡生,十年依旧不中进士者很少。 注3:荫贡生,靠祖辈余荫入太学混文凭的学生。纳贡生,缴纳粮食或者等值财物。买到入学资格的学生。通常者两类学生,很难考过科举。但熬到卒业不被开除,依旧有很大机会做官。最初纳贡生,需要向国家缴纳八百石米,超过了三品文官一年的明面薪水。后渐渐降价到一百石,等同于县令的两年干俸。 注4:与外篇比,有过改动,请大伙注意。本节比原来有改动,请务必留意。 ps:书友们,我是酒徒,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明长歌》正文 第一章 狗官 上 第一章狗官(上) 周士运姓周,不姓苟,虽然南京城内的同僚和衙门里的下属,总跟他打招呼时,总是分不太清楚这两个字的读音。 他乃是大宋濂溪先生周敦颐之后,正宗的书香门第,族谱可倒推到姬发。曾曾祖父,曾祖父,乃至祖父和父亲,都是秀才,文名显于乡里。到了他本人,更是不得了,居然七岁能文,九岁能诗,十六岁童子试高中榜首,随后一路过关斩将,二十四岁就进士及第,直接授官县令,为皇帝教化一方。 按理说,有文曲星俯身的进士老爷,仕途也应该一帆风顺才对。然而,他的好运气,却就此到了头。先被放到桂林出任县令,一干就是三任。然后又被发往平远县,蹉跎数年。眼看着当初的同年们已经饰雁的饰雁,服绯的服绯,而自家胸前的补子却还只是两头鹌鹑,周士运怎么可能不心焦?咬着牙豁出去十年的俸禄“结交”了自己的一位同年,才终于从鸟不拉屎的平远县,调到了应天府下面的上元。虽然官职还是县令,级别好歹也从八品变成了七品,不至于天天一身绿,让人看上一眼就想起夏末时节的韭菜。(注1) 事后算起来,这笔“买卖”其实做得相当划算。十年的俸禄虽然令人肉疼,可上元县乃是天下一等一的上县,每年不需要记入账本里的各类茶水点心钱,就超过了平远县十倍。而江浙一带又素重文脉,濂溪先生嫡系后人这八个字亮出来,无论走到哪个场子,都会被礼敬三分。(注2:周敦颐,宋代理学大家,号濂溪先生。) 然而世间之事,从来没有十全十美。上元县令这个位置虽然肥厚,却仍有两点让周士运很不舒服。其一,就是应天府人的口音。周与苟不分,明明叫的是周县尊,听在耳朵里总是苟县尊。而周士运三个字,也稀里糊涂地成了“狗屎运”。 狗屎运就狗屎运吧,总比没有运气好。纠正了几次无果之后,周士运很快就认了命。在八品芝麻官的位置上被“勘磨”了这么多年,他的性子早就被磨得像葡萄牙人所售卖的水晶琉璃球一样圆滑。同僚们是故意叫他苟兄也好,乡音难改也罢,他都不愿意太计较。 这年头,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白银是真的。君不见,一辈子唾面自干的申阁老,哪怕是辞官回了家,出入依旧前呼后拥。而满身棱角的海瑞,死后却连个像样的棺材都置办不起。(注3申时行事明朝首相,有名的老好人,贪腐。1591年辞官。海瑞是有名的清廉,逝世于15八7) 除了“周”“苟”不分之外,第二个让周士运不舒服的地方,就是“知县附郭”了。他所任职的上元县,不仅仅距离应天府衙门近,距离南直隶承宣布政衙门,也没多远。更可恨的是,在南直隶承宣布政司之上,还有南京六部,两院一司,里头甭说穿四品云雁和三品孔雀补子的,就连连穿二品锦鸡、一品仙鹤补子的,都车载斗量。 这些级别甚高,平素却没啥事情可干,一个个闲得直想挠墙根。南京的上元和江宁两县,只要有个屁大的动静,都会传到他们耳朵里。然后就是“乌央乌央”地扑过来,宛若一群苍蝇闻到了鱼腥。(注4:明代南京,分上元和江宁两县管辖) 这不是,就在今天早晨,玄武湖畔发生了一件火枪杀人的命案,没等到午时,应天府、南京刑部,南京督查院、南五军都督府、国子监,乃至南京礼部,就走马灯般将人派了过来。前几家插手此事,好歹还有几分道理,毕竟动用的是军中利器火枪,并且有国子监的学生卷入了命案中身受重伤。你南京礼部有什么关系,居然也跟着一块起哄? “闲的,全是闲的,有本事去北京城,去跟当今圣上谏言早立太子去?跑我这八品芝麻官的衙门里搅风搅雨,算什么英雄?”想到南京礼部郎中李三才那幅鼻孔朝天的模样,周士运就想骂街。“都给人一脚踢到南京留都来养老等死了,居然还以为自己位列中枢要职,随时都可能入阁辅政一般。也不找根秤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注4:李三才,万历二年进士。在士林中有贤名,巨贪) “东翁何必跟此人认真?”周士运的幕友蒯良怕他被气坏了身体,操着满口绍兴腔小声劝解。“那李道甫可是有名的铁锣鼓,敲不出动静的事情,向来不沾。他要您尽快给他送一份案卷,你就让在下誊抄一份,明早送到南京礼部就是。总计才千把个字,也费不了多大力气!” “子卿,你不懂,这不是费不费力气,而是不能开这个口子!”对于自己这位绍兴幕友的运筹本事,周士运向来佩服。但事关官场门道,他却不得不固执己见,“自从张阁老掌权后,南京各部,就全成了摆设。而现在朝廷虽然清算了张阁老过失,拨乱反正。可北京六部却从没说,要把江浙一带的权柄,再分到南京来。周某今天如果对南京礼部低了头,下一回,其他各部就会要求应天府,乃至整个南直隶的官衙,恢复旧制,划归他们管辖。北京六部乃至几位现任阁老,即便驳回了南京的要求,回过头来再追究事情起因,怎么会给周某好脸色看?” “这……”原本想替雇主解决麻烦的蒯良,没想到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居然涉及到了南北六部的纷争,顿时就红了脸,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在下唐突,请东翁恕罪!” “无妨,无妨,我原来也不懂,所以才做了快二十年的县令!”周士运看了他一眼,苦笑着摇头,“人说四十仕而不仕,周某今年已过知天命的年龄,总就熄了百尺竿头更近一步的想法。能舒舒服服把上元县令干上两任,就可以回家吃鲈鱼了。所以,能不掺和的事情,就不掺和。更不会主动去给人当刀子用。况且皇上三天两头就不临床,百官天天斗得鼻青脸肿,这种时候,更是把头缩起来才好。免得稀里糊涂就遭了弹劾,却根本不知道得罪了谁!” 注1:服绯,饰雁,鹌鹑,一身绿。都是明代官员的公服规格,四品以上官员可穿绯红色,思品文官胸前的补子是一对大雁。八品则是鹌鹑。四品到七品官员穿青袍,而八品、九品只能穿绿。夏末的韭菜味道最差,闻着就让人皱眉。官员聚会时,上八、九品等级最低,同样不受上司待见。新书,请多多支持。欢迎挑错。谢谢 ps:书友们,我是酒徒,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明长歌》正文 第一章 狗官 下 第一章狗官(下) 官,不是这么做的。 蒯良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明白,为何自己这辈子只能做一个师爷,而周士运却能做到上县的县令。然而,作为绍兴师爷的职业素养,却驱使着他一边擦汗,一边讪讪地提醒,“东翁所言甚是,可那李道甫素有敢言之名,在士林当中交游极广。他若是记恨在心……” “无妨!”周士运又笑了笑,轻轻摆手,“横是横,纵是纵,他这个南京礼部郎中,一时半会儿,还管老夫头上。再者说了,这么复杂的案子,岂是老夫一个小小县令能审结的?你一会儿替老夫封了卷宗,让赵县尉将落网的那名凶犯和另外一名凶犯的尸骸,连同卷宗一并送到应天府就便是。省得应天府那边老派人追着问。对了,张镇守那边,也誊抄一份卷宗送过去。免得老人家觉得咱们缺了礼数!” “这……”蒯良又楞住了,眨巴了半天眼睛,都弄不清楚自己这位东翁意欲何为。 早晨的案子,其实非常清楚。受害人是一名朝鲜国的世子,姓李名楠,化名江南在南京国子监求学。而两名凶手,则全都来自倭国。其中一个当场被大明英国公的六代孙张维善当场射死。另外一个仗着水性好泅渡了大半个玄武湖,结果被南京锦衣卫世指挥使的胞弟,云南贡生常浩然追上去生擒活捉。 换了蒯良自己做县令,这个案子绝对不会劳烦上司。过程清楚,证据确凿,生擒凶手的义民,还是功勋之后。将判词写得漂亮一些,然后派出差役,冲进窝藏倭寇的王氏珠宝铺子,将余党全部捉拿归案。铺子充公,珠宝定价官卖,顺势再给张维善和常浩然请个表彰。一整套处置下来,不但会让上司觉得自己做事用心,麾下弟兄吃得满嘴流油,还能同时交好英国公和锦衣卫,何乐不为? “今年雨多,这玄武湖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深!”将幕友的表情全都看在了眼里,县令周士运摇了摇头,嘴里忽然冒出了一句四六不着的话题。 有道是,响鼓不用重锤,师爷蒯良,立刻就理解了他的意思。收拾起脸上的困惑,用力点头,“明白,东翁说得极是。善用者必溺于水,站在岸上,方能高枕无忧。在下这就去整理卷宗,力争天黑之前,就把凶手和物证全都送往知府衙门!” “子卿深知我心!”不忍让师爷受打击太重,周士运笑着夸赞。随即,又低声补充道:“子卿若是有同乡在北京那边,不妨托他们打听打听最近朝堂上的动向。据说,有朝鲜使臣学申包胥,已经在午门口哭晕过去好几回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在下明白,东翁放心,在下今晚就写信去问!”蒯良心中一凛,立刻就明白了先前周士运为什么将好端端的表现和发财机会,居然硬生生往门外推。 拜大明朝科举政策要兼顾全国,和地方上自古以来重视文教所赐,绍兴府有幸通过乡试,却无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学子极多。大伙为了寻找出路,通常都会通过亲友推荐,到现任官员帐下做佐幕。一方面积累人脉,以便日后继续应考。另外一方面,则积累经验,以免将来自己做官后两眼一抹黑。 如此百余年下来,绍兴籍的进士,没见增多。绍兴佐幕,却名满天下。上至六部的大使,下到衙门的胥吏,三人当中,籍贯绍兴者必占其一。导致很多官员即便不需要帮手,仅仅为了耳目灵通,也会高薪聘请一名绍兴幕友,为其出谋划策。 很显然,上元县令周士运,今天给蒯良布置的,就是这样一个任务。而绍兴师爷蒯良虽然因为年纪青,官场经验不够丰富,刚才没能给周士运帮上忙。却凭着绍兴人特有的机灵劲儿,立刻明白了周士运装傻充楞的原因。 玄武湖的水,今天的确很深。非但涉及到一位属国世子,被倭寇刺杀,几位勋贵之后,联手擒凶,还涉及到大明朝对朝鲜和日本两国战事的态度。 据前一段时间据北京那边传来的消息,朝鲜使者声称,该国是因为不肯响应倭国联手进攻大明的号召,才遭到了后者的疯狂入侵。而倭国的使者却向大明指控,朝鲜使者是在挑拨两国相争,准备坐收渔利。日本国绝无冒犯大明之心,目前对朝鲜的进攻,也是为了国王无道,吊民伐罪! 照理说,朝鲜是大明的藩属,倭国打了朝鲜,大明理应管上一管。但大明太祖皇帝却有过遗训,倭乃不征之国。一旦大明出了兵,祖训那边,就需要好好做一做文章。此外,大明朝的武将向来以跋扈而闻名,张居正亡故之后,文官们费了好大力气,才将戚继光拉下了马。这援朝战事一起,少不得又有一大批武将趁机冒出头角。打败日本,想必不费吹灰之力。过后再将新一批丘八压下去,恐怕就得费很多周章。 再者,打仗肯定要消耗钱粮。朝鲜国王又穷又抠,使者除了眼泪之外,拿不出任何值钱的东西给大明,大明为何要去替他出头?若是十年前,张阁老在世时还好,国库府库里的铜钱和粮食,都堆积如山。现在年年都入不敷出,全靠张阁老积攒下来的那点家底支撑着,打完了日本,大明朝的官员和百姓,岂不是要喝西北风?(注1) “不能管,这事儿,绝对不能管。反正倭国即便灭了朝鲜,也没胆子入侵大明。大明何苦为了别人强出头?”虽然暂且还没有步入仕途,蒯良却依旧在心里,将几位阁老的心思,猜了跟八九不离十。并且默默地替大明朝庭,做出了最后的决策。 只是如此,恐怕很多人会失望。特别是那些将门之后,好不容易看到一个一展身手的机会,却只能看不能摸。今天那小公爷张维善,还有小侯爷常正…… 猛然想起那几个当事学子的背景,蒯良又打了个冷战,看向周士运的目光,充满了佩服。 周士运,能稳坐天下最富裕的一县之令,所凭借的,可不仅仅是狗屎运。虽然他表面稀里糊涂,这做官门道,可比谁都清。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仿佛感觉到了蒯良的目光,周士运忽然摇了摇头,倒背着手,对着窗口的绿色低声叨念,“这南京虽然不比北京,好歹也是京啊!凡事有其弊必有其利,子卿,你如何以为?” 注1:张阁老,即张居正。其主政期间,对内推行一条鞭法,对外支持戚继光剿灭倭寇,令大明国库充盈,实力暴涨。老人开新书也不容易,打滚求推荐,宣传。 ps:书友们,我是酒徒,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明长歌》正文 第二章 倭寇 上 第二章倭寇(上) 秦淮河上,游船如织。 毕竟只是留都,南京城的宵禁条例,从永乐年结束后,就已经形同虚设。只要不是逢国丧之日,哪怕游客挑灯在船上玩的半夜,也没有官差过来多事。一些腰缠万贯的财主,甚至请了戏曲班子,通宵达旦地寻欢作乐,晚归的御史看到了,顶多在轿子里偷偷骂几句“夭寿”而已。谁也不会专门写个折子弹劾地方官员怠政,更不会就民风日奢问题唧唧歪歪。 原因无他,大明朝的皇上和朝廷都在北京,可大明朝的六成以上财赋,却在江浙。南京的留都户部官吏,每年解往北方的银两以百万计。而整个长江以南的物产,包括漂洋过海来的番货,也会在在南京城内交易。这么多财货流进流出,随便溅出几滴油水来,都足以造就一大堆陶朱公。豪客们有了钱若是没地方花,早晚会起别的心思。还不如让他们尽早花个痛快,一方面替国家分忧,一方面,也让留都南京城,多添几分雍容与繁华。(注1:陶朱公,范蠡归隐后的绰号。因为他善于做生意,富可敌国,所以后世以陶朱公指代富豪) 十里秦淮,十里金河。 河上不乏嘈杂热闹的赌船,也有静雅别致的画舫。坐在画舫里的才子们,绝不会像赌鬼那般大呼小叫,也不会像色鬼那样急不可耐。而是在漂亮小厮的伺候下,慢悠悠地品茶,听曲,观赏歌舞。偶尔兴起,还会泼墨挥毫做上几句诗,以记长夜未央。 每到此时,画舫的女主人,就会亲自走上前来,郑重其事地将才子们的佳作收好,着人去裱糊珍藏。若是看到令人耳目一新的佳句,还会立刻命令乐师奏出相应的曲子,教给坊中美人当众吟唱。至于才子的风流资,则再也不提。做画舫生意的,眼力都不差,头脑也足够聪明。再有钱的豪客,包下画舫一整夜,山珍海味随便造,开销也不过是二十几两纹银。而一阙词或者一首曲子走了红,却能令整个画舫在短短几日之内身价翻上数倍,从当家女校书到下面端茶倒水的小厮,都跟着受益无穷。(注2:万历年间白银还没大举贬值。到了崇祯年间,见柳如是一面就得三十两了。注3:女校书,原本指才女,秦淮河上指头牌妓女,清代称女书寓。) 不过今天,如意画舫买卖,可使有点惨不忍睹。坐在正厅内的四位才子老爷,从下午申时,一直喝茶喝到现在,一文钱一壶的开水,陆陆续续要了足足有一大缸,却半支曲子都没点。舫里的姑娘们,换着不同的衣衫,上上下下走了好几回,也没有一个人幸运,被才子老爷们相中。至于厨房里造就预备下的鱼翅燕窝,熊掌鹿唇,更是连下锅的机会都没捞到。让原本准备趁机在账目上做一些手脚的女掌柜小春姐,急得在后厅直跳脚。 “干娘,他们不是刘妈妈请来,专门喝白水的吧?”眼看着月亮已经爬上的半空,画舫当家女校书许飞烟,也着了急。悄悄走到后厅,趴在女掌柜小春姐耳畔,低声提醒。 “不像,喝白水,不是这种套路。”女掌柜小春姐皱起眉毛想了想,轻轻摇头。“通常上船之后,会先装腔作势一番,让人觉得他们个个腰缠万贯。然后吃的,喝的,都要求捡好的的。有心黑的,还会先让你的姐妹们陪着睡上一觉,等到明天早晨,才把底细亮出来,让咱们有苦说不出!” 她在河上滚打多年,从当初一个画舫三等妆容,做到占两成股本的女掌柜,眼力和本事都绝非一般。只是拿稍稍一扫,就能看出客人是不是竞争对手专门请来喝白水砸场子的无赖。 此刻自家画舫正厅端坐着的这四位贵客,连同甲板上正在吃酒的随从,绝非出自街头巷尾,更不可能租了衣服的假冒富豪。特别是坐在画舫内上首那一个,脊背始终笔直,肯定是某个大户人家专门培养出来的顶梁柱。而坐在甲板末尾吃酒的那个随从头目,右手就没离开过腰间佩刀,恐怕也不是寻常江湖混混所能雇佣得起。 “我也觉得他们不像是故意要喝一晚上白开水,能把十五两开船钱都付了,不可能再差曲子钱和姐妹们的脂粉钱!”许飞烟眉头清蹙,继续小声补充,“如果那样的话,就更怪异了。不传酒菜,不听曲子,也不看姐妹们的腰身。平白坐着画舫在河里兜来兜去,若只为了看风景,租条轻舟,不是更便捷么,开销还不到画舫的十一。” “急什么急,说不定,是冲你来的,故作钓鱼台,等你这条鱼儿按耐不住性子,主动去咬钩!”小春姐伸出手指,轻轻在许飞烟额头点了点,低声打趣。 “干娘——”许飞烟的脸上立刻浮起了一丝红雾,拖长了声音,娇滴滴的回应。“人家还不是为了你?” “你先管好自己吧!”小春姐笑了笑,轻轻摇头,已经不再年轻的面孔上,悄悄地笼罩了一层乌云。 有钱的公子哥花样多,秦淮河上,的确曾经发生过,某个公子哥看中了一家画舫的女校书,却不直接跟女掌柜接洽,而是整天带着朋友去画舫上喝酒享乐,吟诗作画,悠哉悠哉。直到女校书自己好了奇,主动下了楼,才趁机表明心迹,一举夺取了美人芳心。 可那种事情,毕竟发生在别人家。今晚自家画舫上这几位,到现在话都没怎么说,更甭提吟诗。倘若是富贵人家公子哥,有钱没地方花,癖好特殊也好。就怕是另有所图…… 想到另有所图四个字,小春姐的心脏就是一抽。锐利的目光,立刻落在了客人的腰间。每个客人都陪着宝剑,剑柄上没有任何装饰。那绝不是一般读书公子所用,后者即便没钱在剑柄上镶满珊瑚河宝石,也会剑柄末尾系上一簇丝穗,或青或红,以显风流。 “河匪!”刹那间,她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双腿一软,头晕目眩。 怪不得一上船痛痛快快地就让从人给了十五两,怪不得从下午到晚上什么东西都不吃,什么曲子的都不听。早就将船上的山珍海味,都看成了自己家的,哪个河匪还愿意随便糟蹋?到了后半夜,亮出剑来,把船上的厨子、小厮尽数放翻,把姐妹们当作货物,拿绳子捆成一团。明早自水西门划出城外,沿长江顺流而下。苏州、松江、杭州,只要卖的便宜,有的是胆子大,手段强的地头蛇,愿意连船带人一并接手。 想到自己下半辈子,就要被关在黑船里做暗娼,小春姐忍不住泪如雨下。但是,她却没勇气将头探出窗外,大声呼救。 画舫应客人的要求,一直漂在秦淮河中央。附近的船只,此刻也都是琴管悠扬。倘若她敢大声喊人,恐怕没等附近的船只听见,甲板上那些喽啰们,已经一刀砍下了她的脑袋。 正在绝望之际,却忽然感觉到画舫猛地一晃。桌案上的花瓶、砚台、果盘、酒盏之物,噼里啪啦掉得到处都是。船上的灯笼也飘到了半空,像鬼火般来回游荡。 “撞船啦,救命!”躲在二层无所事事的侍琴,妆容们,吓得个个魂飞天外。扯开嗓子,大声哭号。而正厅内的四名才子老爷,和他们在甲板上的随从,却长身而起,双腿叉开,刀剑出鞘。 “乒!”“乒!”“乒!”…… 没等众人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秦淮河两岸,忽然传来了一连串清脆的烟花声。紧跟着,夜空中落英缤纷,绚丽夺目。 数十名手持哨棍铁叉的劲装大汉,从与画舫相撞的赌船上,接二连三跳上了画舫甲板,不由分说朝着四名才子老爷的随从扑去,与后者战做一团。 ps:书友们,我是酒徒,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明长歌》正文 第二章 倭寇 下 第二章倭寇(下) “水匪,这才是水匪!”小春姐两腿一紧,屁股下面的甲板上,瞬间湿了一大片。 那才子老爷的随从们看起来虽然凶恶,身上却没有太多的杀气。而正在扑向他们的劲装大汉,却好像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军汉,从头到脚弥漫着死亡的味道。他们手里的哨棒乃白蜡木所制,没有任何锋芒。互相配合着打过去,却将手持苗刀的随从们,逼得节节败退。他们手中的铁叉前端异常宽大,迎面刺过去,刚好能卡住一名对手的脖颈,然后顺势左右一压,就能将此人生生压翻。 “救,救命——”女掌柜小春姐吓得顾不上脸红,拼命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去看外边的厮杀。这一刻,她真恨不得自己能立刻昏过去,一了百了。 “救命,救命——”女校书许飞烟披头散发地从二楼探出半个脑袋,朝着过往的船只大声呼救。 “救命,救命——”众青楼女子如梦方醒,也一个个扑向窗户,大喊大叫。 “乒!”“乒!”“乒!”……数以百计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响,将她们的呼救声,尽数吞没。 落英缤纷,照亮秦淮两岸,将满河游客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谁也没注意到,就在河道正中央一艘“碰巧”与赌船相撞的画舫上,正进行着血淋淋的厮杀。 “你,快,快吧画舫摇开!”才子老爷的随从头目,掉头扑向艄公,嘴里的话听起来格外生硬。 早已吓傻了的艄公如梦初醒,一纵身跳进了河水,瞬间无影无踪。 “八嘎特内……”随从头目操着异族的腔调破口大骂,将兵器放在脚下,亲自去控制船橹。故意撞上来的赌船上,还有劲装大汉在陆续跳帮。为了避免以寡敌众,他必须先设法让两只船脱离接触。 “乒!”一团巨大的烟花,就在他头顶上空绽放。金色的醉菊花瓣儿,丝丝缕缕,随夜风飘荡。 赌船上,隐隐火光一闪。随从头目的大腿根处跳起一团血花,惨叫一声,仰面朝天栽倒。 “乒!”“乒!”“乒!”烟花七彩纷呈,绚丽夺目。 赌船上火光继续闪动,每一次,都令一名随从栽倒,手捂着大腿或者小腹上的伤口,在甲板上痛苦地翻滚。 “鸟铳,他们手里有鸟铳!”一名随从被吓破了胆子,丢下刀,掉头直奔船舷。 鸟铳又名鸟嘴铳,作用可不是来打鸟。此物乃是大明已故左都督戚继光启用倭寇当中的葡萄牙工匠所造,射程高达三百余步,精度远超寻常火铳。训练有素的铳手,五十步内可保证弹无虚发。 烟花继续绽放,照得天空亮如白昼。 画舫正厅里的一名才子老爷跃窗而出,手中刀光闪动,将奔向船舷准备跳水逃命的随从,从背后劈死。紧跟着,他又迅速扑向一名捂着肚子哀嚎的重伤者,毫不犹豫地挥刀砍下了后者的首级。 船上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受伤的随从们,一个闭上嘴巴,噤若寒蝉。才子老爷穿过随从队伍,举刀迎向两根哨棒,紧跟着快速拧身,将哨棒削成了四段。 “かわらとなって命を全うする!”他嘴里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继续挥刀前扑,将手持半截哨棒的劲装汉子,逼得连连后退。其身后的随从们,也都像吃了毒蘑菇般,大声尖叫了起来,挥舞着利刃,一拥而上。 劲装大汉的队伍当中,也有一名疤脸高手持铁叉越众而出,迎住”才子老爷”,免得他趁机伤害自家弟兄。其余劲装大汉,则三人一组,在疤脸高手身侧结成小阵,与疯狂反扑过来的随从们再度战做一团。 甲板宽度有限,双方同一时间发生接触的,最多不过是三对。然而,战斗的惨烈程度,却令人咋舌。就在烟花开谢的瞬间,已经有两名劲装汉子和三名随从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鲜血像雨滴般,洒满了舷窗。 “倭,倭寇——”女掌柜小春姐,终于明白今晚四名主顾及其随从的真实身份,眼皮一翻,如愿以偿地昏了过去。 “杀倭!”后排的劲装汉子们,怒吼着跳过受伤的同伴,扑向众“随从”,仿佛彼此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杀倭寇!”赌船二层,国子监荫贡生李彤手持宝剑,纵身而下。 “公子,公子小心!”两名家丁赶紧大叫着跟上,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彤如白鹤般,用脚在船舷上点了点,飘然落向了画舫的甲板后端。 一名随从打扮的倭寇大叫着转身朝他扑了过来,李彤宝剑轻摆,将对方的手中的倭刀拨歪。随即一剑点向此人咽喉。对方果断蹲身,让剑尖擦着自己的头皮而过,紧跟着挥刀扫向了他的小腿。 这一刀,若是扫中,李彤即便侥幸捡回一条命,下半辈子也只能趴在床上渡过。然而,他的实战经验虽然差了些,武艺的底子却足够扎实。抢在刀光及腿之前,猛地双脚一顿,整个人再度如白鹤般腾空而起。半空中,侧转剑身,奋力下拍,“啪”地一声,正中对方后脑勺。 “嗯——”倭寇嘴里发出一声闷哼,仰面朝天栽倒。 在半空中无处借力,李彤再度缓缓下落。靴子恰好踩中了一滩血迹,脚下打滑,身体像喝醉了酒般踉踉跄跄。一名倭寇看到便宜,立刻拔刀砍向他的头顶。“乒”站在赌船二楼上押阵的国子监荫贡生张维善果断开火,将此人连同手里的兵器,一并轰进了河水里。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手下留情?!”一边从家丁手里换过装填好的鸟铳,他一边气急败坏地冲着李彤大喊大叫。“对方是倭寇,倭寇。这里也不是训练场!” “杀倭寇——!”李彤装作没听见,顶着满脑袋冷汗,大叫着迎向下一名对手。对方是倭寇,无论长得是华夏模样,还是异族模样,无论操着大明官腔,还是外藩语言,既然与倭人勾结在一起,坑害同胞,就是倭寇。他刚才不该手下留情,他必须尽快调整心态,适应战场。 ps:书友们,我是酒徒,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明长歌》正文 第三章 纨绔 上 第三章纨绔(上) “啊——”倭寇被他一剑刺中肩窝,嘴里发出一声惨叫。然后不顾伤口处血流如注,挥刀冲着他乱剁。 “他不是我同窗!”嘴里大声提醒自己,李彤挪动脚步后退,然后挺剑再刺,正中对方小腹。对方丢下兵器,单手捂着肚子栽倒,嘴里的惨叫声愈发的响亮,分明是清晰的浙音,“娘——” “此地不是演武场!”李彤心里又大吼了一声,剑尖下探,刺入对手的喉咙。这回,倭寇真的死了,身体缩卷在甲板上,就像一条被晒干的泥鳅。 第四名和第五名倭寇同时杀至,他的两名亲信家丁李方和李良,也终于跳过了船舷,赶来接应。四个人在甲板后段分成两组,奋力厮杀。借着这个机会,李彤终于缓过来一口气,后退着打量周围环境,然后一剑劈向画舫的窗子。 画舫正厅的拼花木窗应声而碎,露出三张愤怒的面孔。其中一个人有些眼熟,应该是城中王记红货铺子的少东,表字应泰。李彤依稀记得,自己在两年前某一次诗会上见过此人,对方还是发起者之一,并且承担了其中大部分或者全部开销。 而另外两位,则非常陌生。长相和打扮,与自己太学的同窗们没太大差别,但身上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子丹兄,此事与在下无关。在下是被他们拉着来赏花的,没想到会卷到里边来!”王应泰记性也非常好,立刻认出了李通的身份,喊着他的表字大声解释。另外两名公子哥打扮的酒客,则一言不发,双双从腰间拔出宝剑,隔窗而刺,恨不得立刻将李彤杀人灭口。 “他们不是我同窗!”李彤心中对着自己又大喊了一声,果断向后滑步。全对上了,事情到了此刻,一切都跟自己掌握的情报对上了。今早刺杀江南的倭寇,果然藏身于王家。而王家在得知两名刺客一人被国子监贡生们围殴而死,另外一人被扭送上元县衙之后。竟然丝毫不觉得惊慌,一边敞开大门继续做珠宝生意,一边悄悄地派当家少东少东王应泰,将所有与刺杀案子相关人,送上了秦淮河的画舫。 十里秦淮,每日漂在上面的各色船只不下千艘。如果不是常浩然请动了他那个做锦衣卫的大哥帮忙,提前在王家祖宅和相关几处产业附近,都布置下了眼线,今晚想要找到这伙倭人,难比登天。而明日一早,几处水门恢复通行,王应泰肯定会带着这群倭人劫持了画舫直入长江。然后王家再请动其背后的靠山胡搅蛮缠一番,保证将案子彻底变成悬案,谁都拿他无可奈何! “乒!”一枚烟花在头顶炸开,将他眼前照得雪地般明亮。 一枚铅弹紧跟着从侧后方的赌船二楼上打来,将窗框打得木屑飞溅。 两个拔剑追到窗口的陌生公子哥被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停下脚步闪避。李彤迅速从失神中恢复,抬起左手,先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剑指窗内,大声断喝,“鼠辈,勾结倭寇,你们就不怕被抄家灭族?” “你血口喷人,我们是正经海商!”一名公子哥打扮的陌生人大声抗辩,翻身跃出窗外,剑光闪烁,直奔他的梗嗓。 “口を消す!”另外一名公子哥打扮的家伙,张嘴却冒出了一句日本话。紧跟着也跳出窗来,从侧面剑刺他的小腹。 李彤早有防备,侧身闪避,然后又抢步上前,游龙般与二人搏杀在了一处。画舫正厅内,先前大叫自己与此事无关的王应泰,却猛地撩起丝绸外袍,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巧的手弩,悄然瞄准了他的胸口。 “少爷小心!”刚刚刺死了对手的家丁李良恰好赶至,大叫着张开双臂,用身体挡住窗口。“噗!”弩箭化作一道寒光,正中他的右胸。 “我要你的命!”李彤的眼睛,刹那间变得通红一片。甩开两名对手,一个箭步撞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窗口。雕花楠木窗棂,被他撞得四分五裂,他身上的书生袍也破了数个洞,血珠顺着洞口一串串乱滚。 顾不上身上的痛,双腿交替,将两只锦凳踢向记忆中有人的方向,他大吼着继续向内猛冲。锦凳下落,砸翻书架琴台桌案,花瓶茶盏四分五裂。一支弩箭贴着他的肩膀掠过,落在涂着朱漆的柱子上,深入盈寸。 根本不给王应泰再次上弦的机会,李彤挺剑直取对方心窝,脸上书生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是误会,也没有什么隐情,对方从来就没把他当过同窗,一心想要他的小命。他已经害了自家的一名伴当,不能再自己害自己。 王应泰迅速弃弩,拔剑,跨步斜撩,所有动作都熟练得宛若行云流水。李彤含怒刺向他的宝剑,与他手中的宝剑相撞,“当啷”一声,火花四射。二人同时抬起右腿,转身横扫。两条大腿在半空中相遇,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双双站稳,皱着眉头再度挺剑互刺,“去死!” 画舫正厅的地毯上,原本陈设就极为复杂。又多了两个倒下的锦凳和若干破碎瓷器,立刻显得拥挤不堪。李彤与王应泰两个各自空有一身武艺,施展不开。只能像两个市井流氓般,互相兜着圈子乱砍乱刺,手中宝剑转眼间就布满了豁口。 “哗啦!”第三面窗子,被人从外边砸烂。王应泰的两名同伴举着剑冲入,以三围一。李彤立刻招架不住,大骂着躲闪。就在此时,忽然听到“咚”一声闷响。却是家丁李方干掉了对手,将一根哨棒当做投矛从外边掷了进来,狠狠戳在了王应泰的后背上。 “啊——”王应泰虽然武艺高强,平素却没吃过苦,被戳得踉跄数步,手扶柱子大声惨叫。李彤趁机转过身,一剑刺中此人的同伴胸口。 “おかさ—”中剑者嘴里发出一声痛呼,像喝醉了酒般原地打起了圈子。李彤的宝剑也“功成身退”,从正中央断成了两截。“勾结倭寇,无耻之尤!”猛地将下半截宝剑,朝着王应泰的另外一名同伴脸上砸了过去,他大骂着跳出窗外。双脚刚刚落地,就看到一道凛冽的刀光朝着自己的脑门儿劈了下来。 “救命——”刹那间,再也顾不上斯文不斯文,求救的话脱口而出。双腿下蹲,双臂本能地抱住了脑袋。 “咔嚓!”刀刃与木板接触声,紧跟着传入耳朵。对手气得脸色发青,一边努力从窗框上往外拔刀,一边破口大骂,“直娘贼,有胆子别躲!看老子……” “去死!”李彤情急拼命,俯身抓起一件硬物,狠狠朝对方捅了过去。鲜血瞬间喷了他满头满脸,对手松开刀柄,捂着肚子,栽倒在甲板上,痛苦地来回翻滚。低头看去,他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抓着的半截儿臂粗的哨棒,断裂处,恰好被倭刀削出一个锐利斜角。 ps:书友们,我是酒徒,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明长歌》正文 第三章 纨绔 下 第三章纨绔(下) “少爷,捡刀,捡刀!” “子丹,捡兵器,注意身后!” 家将李方和好朋友张维善的声音同时传来,让他迅速意识到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不敢多做丝毫停留,李彤猛地一个前滚翻,离开曾经救了自家一命的破窗子,顺手抄起一把染满了血的倭刀。 王应泰带着他的同伴双双追出,红着眼睛欲给死去的倭人报仇。“勾结倭寇,死有余辜!”李彤一边招架,一边继续破口大骂。对方的同伴和随从中,至少藏了四名倭人,这让李彤感觉自己今晚占据着绝对的道义上风。而王应泰,则铁青着连大声狡辩,“你血口喷人。他们是海商,是海商。是领了官办执照的海商!” 这个狡辩,根本不具备任何说服力。此时大明朝的海禁虽然不像前些年那么严格,但每年官方准许登岸买卖货物的日本国商人,也少得可怜。并且在戚家军和俞家军的严厉打击下,正经日本国商贩,避嫌还来不及,谁还敢把倭刀随身携带?而今晚在甲板上亮出的倭刀,每一把都是制作精良正品,没有任何一把是无良商人仿造。 双方短兵相接,稍一走神就会命丧当场。如此多的证据,李彤当然没时间一件一件数给王应泰看。只管将捡来的倭刀舞得像车轮般,一边不停地劈砍,一边大骂着干扰后者心神,“是不是海商你自己清楚,爷爷若没有把握,怎么可能带人来抓你!” “你个常败将军之后,连马车都坐不起的破落户,装什么大头蒜!”王应泰知道今晚之事已经无法善了,骂出的话同样难听,“抓老子,你哪里来的资格?赶紧跪下道歉,然后自刎谢罪,老子还可以考虑放过你。否则,就凭你偷偷蓄养死士这一条,就让官府跑了你李家的祖坟!” “姓王的,你找死!”李彤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别人提他祖上在靖难之变被永乐皇帝打得丢盔卸甲之事,顿时火冒三丈。没给身边的家丁李方做任何暗示,就纵身而起,倭刀直劈王应泰的头颅。 王应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果断后退两步,让开刀锋,紧跟着一剑刺向李彤左肋。他的同伴配合也极为默契,立刻用虚招晃开李方,剑锋从右侧扎向李彤小腹。眼看着李彤已经避无可避,二楼窗口,忽然有一个硕大朱漆马桶落下,“砰!”地一声,将王应泰砸了个头破血流。 “乒!”“乒!”“乒!”……最后一轮烟花在秦淮河上绽放,将窗口处,两张娇艳的面孔。女校书许飞烟和女掌柜小春姐,空空着四只手,大声尖叫,“啊——” 马桶中用来除味儿的草木灰四下飞溅,王应泰的同伴不得不闭上眼睛躲避。绝处逢生的李彤转身挥刀,勇气和力气同时倍增。“当啷!”一声,将此人的佩剑削成了两段。 王应泰的同伴见势不妙,将半截宝剑砸向他,转身直奔船舷。整个后背,都暴露在了远处的鸟铳之下。一直恨自己无法瞄准的张维善果断扣动扳机,“乒”,弹丸伴着青烟飞出,追上此人,又从其前胸出跳了出来,旋转着落入水面。 血如喷泉般,从中弹者的前胸后背冒出。女掌柜小春姐和女校书许飞烟,吓得花容失色,关上二楼窗子,蹲在房间内尖叫不止。李彤踩着血泊向前冲了两步,一脚踩住王应泰的后背。“狗贼,投降免死!” “有种你,你,你现在就杀,杀了我!”王应泰顶着满脑袋血迹和草木灰,喃喃地咒骂。“否则,老子这辈子都跟你没完!” “狗贼,你还嘴硬!杀了才是便宜了你,老子先给你松一轮筋骨!”李彤恨他刚才揭自己祖上的短,蹲下身,用刀柄在其后背、屁股和大腿等肉厚处乱敲。 王应泰吃痛不过,大声呻吟。待李彤动作稍慢,却又梗脖子大骂:“杀了我,有种杀了我。你不过是仗着投了个好胎……” “说得对,老子就是投胎投的比你好!!”张维善扛着鸟铳,从赌船上跳了过来,大声奚落。“你若是想投,就得等下辈子。不过,今生缺德勾结倭寇,阎王爷下辈子肯定判你去做猪做狗。想再转世为人,先挨上几百刀子再说!” 骂罢,又扬起头,冲着已经将对手压得节节败退的劲装大汉们,高声命令,“都给老子加把劲儿,往死里打。都跟倭寇勾结在一起了,还能有什么好人。打,打出事情来,北京英国公府兜着!” “诺!”劲装大汉们齐声答应,手中哨棒、钢叉配合得愈发默契。而已经折损过半的王家随从,见自家少东被生擒,士气一落千丈,又胡乱支撑了十几个呼吸,就战死的战死,投降的投降,全军覆没。 “死的不论,活的当中,把倭人先挑出来,推到船舷边斩了!”张维善心里头觉得好生痛快,扛着鸟铳,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几步,高声命令。 “诺!”劲装大汉们大声答应着,用缴获来的倭刀和佩剑,对准俘虏,询问他们各自的国籍。 已经成了阶下囚,俘虏们岂肯承认自己是倭寇?纷纷张开嘴巴,大声报出籍贯。一口大明官话,说得南腔北调,真伪莫辩。 江浙一带,百里不同音。光凭着俘虏自报籍贯,根本不可能辨认出来谁是倭寇,谁是大明子民。而很多倭寇,乃是走私商人或者海盗与倭国女子所生,长相跟大明百姓,也没什么两样。区别只是,前者通常会说几句日本话,而后者从没离开过故土而已。 一时间,众劲装大汉都为了难。扭头看着张维善,满脸无可奈何。先前被张维善噎得说不出话的王应泰见状,立刻挣扎着撇嘴冷笑,“呵呵,呵呵,诬良为盗。张小公爷打的好算盘。就是不知道,这江宁县和应天府,肯不肯替你颠倒黑白!” “老子就诬蔑你了,又怎么样?”张维善顿时犯了二世祖脾气,转过身走到王应泰面前,抬脚猛踹。“老子就仗了国公府的势,你待怎么着?老子今天就是把你们全都剁成肉泥,也得北京来管,甭说江宁县和应天府,南京刑部都管老子不着!” “嘿嘿,嘿嘿,嘿嘿!”王应泰反驳不得,只管撇嘴冷笑。张维善被气得两眼冒火,又快速将头转向自己带来的劲装大汉们,咬着牙吩咐,“看什么看。既然都不说实话,就推到船舷边,一并宰了。留着做人证,有姓王的一个就足够!” “饶命——”众俘虏听得真切,立刻哭喊求饶。众劲装大汉哪里肯听,像拎小鸡般将他们拎起来,一个接一个往船舷旁推。 李彤在旁边见了,怕事情枝节太多最后无法收拾,赶紧大声喝止,“且慢!让他们先多活一会儿。”随即,又低下头,冲着王应泰好言劝道:“王年兄,这些人都是你的心腹,为了你死的死,伤的伤,你今天既然已经败了,何不光棍一些,把里头的真倭挑出来,给无关者留一条生路?” “嘿嘿,嘿嘿,嘿嘿!”王应泰自知今日在劫难逃,索性豁了出去,继续冷笑着一言不发。 “杀,全给我杀了。不见棺材不掉泪!”张维善恨他无赖,再度下令劲装大汉们诛杀俘虏。 “守义,上天有好生之德!”李彤扯了他一把,皱着眉头提醒。 “老子是纨绔,纨绔做事,哪里有那么多顾忌?”张维善挣扎了两下没能挣脱,气得对着他直翻白眼儿,“等会儿就去杀了姓王的全家,看看最后官府会不会让我给他们偿命!” “守义,别说气话,咱们今天只是为了替同学讨还公道!”李彤瞪了他一眼,轻轻摇头。“听我的,我自有办法解决这个麻烦!” 他当然相信以张维善的显赫家世,今夜即便将俘虏们全斩尽杀绝,过后也有上百种办法脱罪。但是那样做,就真的成了英国公的后辈仗势欺人,而不是两个被激怒的太学学子替天行道。况且先前为了避免多生枝节,他连利刃都没准许张府的家丁们带,只让大伙拿了哨棒。如今胜券在握,又岂能任由张维善胡闹,将先前的诸多准备全都付之东流? “给你半柱香时间!”说来也怪,张维善这辈子谁都不服,唯一对比自己长了半岁的李彤敬佩有加。见对方说得认真,立刻强忍怒气点头。 “你也别闲着,先把咱们这边受伤的弟兄安排小船送回府里救治。我的伴当刚才替我挡了一弩,昏倒在了窗子边,你帮我也照顾一下他。然后,再派人去跟画舫的主人打个招呼,今天所有损失,咱们两个照市价赔偿。”为了避免他再来捣乱,李彤毫不客气地给他安排了一大堆任务。然后,又蹲下身,冲着王应泰温言说道:“我知道你不服,觉得我们是仗了祖上的势力才欺负了你。可你扪心自问,这些倭人,手上真的没沾过我大明百姓的血?你生意人在商言商没有错,可倭寇肆虐,到处杀人放火的事情,这才过去了几年?身为大明人,咱们总不能好了伤疤就忘了疼。话说回来,今早他们刺杀国子监学生的事,想必你已经知晓,否则也不会把他们都带到船上躲藏。你曾经做过纳贡生,那江南也算是你的学弟。别人杀你的学弟,你还帮着他们逃避追捕,你就不觉得心中有愧?”(注1) “姓李的,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王应泰毕竟还是个年青人,廉耻之心还没被对金钱的欲望彻底磨砺干净。听李彤说起江南遇刺之事,脸色稍微发红,咬着牙回嘴:“大明朝做海货的人家那么多,可供货的倭商每年却有定数。我若是不帮他们,结果你可以用脚指头想。他是世袭的英国公,你有侯爷府的供应,不在乎这点进项,官府的各种摊派税赋,也征不到你们两家头上。可我王家上下几十口,却一文钱都不能给官府少交。断了货源,你让我全家老小去喝西北风?!” “见利忘义,你还有理了你?”张维善拔腿返回,抬起脚欲踹,腿没等落下,却被李彤轻轻挤到了一旁。 后者叹了口气,继续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话你应该听过。倭商拿不供货要挟你,你可以选择高丽商,或者闽商,甚至连葡萄牙与荷兰商人,都可以选。只要你肯出钱,还怕他们不把货物运到你家门口?何必拿这种说不通的理由敷衍?况且你们王家,光是在南京城里的铺面就有好几处,城外的田产也不下千亩,怎么可能短了一部分货物,就全家饿死?分明是被那倭寇许下的好处蒙了心,忘记了自己做人的本分!” “嘿,你口才好。我说你不过。但他们都是我的家丁,平素跟着我吃香喝辣,事情败了,跟我一起死就是,我却不能厚此薄彼,替你专门挑几个出来顶死!”王英泰理屈词穷,扭头看向地面,不肯再跟他目光相接。 见他如此油盐不进,张维善调转火铳就想痛殴。李彤叹了口气,伸开胳膊拉住后者,大声道:“算了,他好歹也是咱们的学兄,咱们得给国子监留点儿脸面。他不肯挑真倭出来,自然有人会帮忙挑。来人,将这些俘虏押进船舱里,分开审问。说实话者,算是戴罪立功!” “诺!”劲装大汉们眼睛一亮,拎着俘虏,往舱内便走。趴在甲板上装死的王应泰听得心中哇凉一片,抬起头,大声骂道:“姓李的,你心肠好歹毒。逼着别人互相撕咬,还有脸说是圣人门下!” “除恶便为扬善,何必计较手段?”李彤低头扫了一眼,年青的面孔上,忽然写满了骄傲,“你总觉得我和守义是仗了家族的势力,可还有一句话,你也应该知晓,人无法选择父母,却可以选择如何做自己。这辨倭之术,乃我戚少保当年亲手所创。李某仰慕跟他老人家,自然要把他的事迹和著作,都学上一学!” 注1:倭寇在154八年左右遭到了戚家军和俞家军的倾力打击,势力渐衰。后来始终没有绝迹。只是规模不再成气候,并且随着海禁的放开,由登陆洗劫,变成了职业海盗。万历十三年(15八5),戚继光去世,海盗气焰又渐渐嚣张。李旦、颜思齐之辈陆续崛起。 ps:书友们,我是酒徒,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明长歌》正文 第四章 娼妓 上 第四章娼妓(上) 江宁县的差役与大明朝其他地方的差役一样,总是在灾难结束之后,才姗姗来迟。 看到血迹斑驳的画舫和正押着俘虏往岸上走的劲装大汉,捕头邵勇的身体顿时就是一僵,然而当着麾下若干捕快、弓手、帮闲的面儿,他又不能装睁眼瞎。硬着头皮斟酌再三,才朝着甲板上其中一名看起来面色比较和善的读书人凑过去,小声断喝:“呔,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为何半夜在秦淮河上乱放烟火?” “哄——”岸边看热闹的百姓不嫌事情大,嘴里立刻爆发出一阵轻蔑的笑声。众弓手、帮闲们,也忍不住低下头去,吃吃吃吃偷笑个不停。 南京毕竟也是个京,百姓们平时见得热闹多,眼界绝非其他地方可比。只是从画舫和赌船主动靠岸的举措上,就知道这是神仙打架,轻易不会把火烧到他们头顶。否则,若换成水匪作案,折腾出在如此大的动静来,早就扯起风帆直接往扬子江那边冲了,谁会主动把自己往岸边送。 要知道,南京城内,可不止有上元、江宁两个县的各级差役,还有南五军都督府,南京守备府,南京兵部、南京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以及南京十二卫。警讯声一起,转眼就可以调集数万兵马。两船水匪,根本不够给骄兵悍将们塞牙缝。(注1) “扰,扰民!尔等燃放焰火扰民,必须,必须有人跟我去江宁县走,走一遭!”被百姓们笑得面红耳赤,江宁县捕头邵勇,又硬着头皮向前跨了半步,结结巴巴地补充。 “非年非节,尔等大半夜的在秦淮河上燃放焰火,万一引发了火灾怎么办?必须去江宁县衙,解释清楚。否,否则,我等绝不放行!”捕快江动、王闲弓手李术等人,也硬着头皮拉开架子,堵住了半边码头。 对于百姓们和不在编制内帮闲们来说,眼前的事情,的确是一场有趣且无危险的热闹。然而对于捕头邵勇和他们这些有官府正式编制在身的差役而言,眼前的热闹,却像已经点燃了捻子的火雷,随时有可能把他们炸上天空。 半船的血迹,十多具尸骸,大量的刀剑,即便是乡下宗族械斗,打到这种程度,也足以惊动全省了,更何况,此战发生于秦淮河上,发生于南京六部和守备衙门的大门口儿。 然而,敢杀了人还押着俘虏大摇大摆登岸的,又岂是寻常乡下大户能比?再看那些劲装家丁,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子百战余生的彪悍,寻常人家甭说养得起二三十个,有两三个坐镇,就足以把几代人的继续吃个一干二净。 至于那打输了被人抓了俘虏的一方,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其中几个绳子捆得像活猪般,嘴里还塞了木棍防止其咬舌头自尽的,都是满脸凶相,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水鬼般的凉气。而那几些没被塞了嘴巴的,眼下虽然个个低着头,佝偻着腰,如同丧家之犬。比常人粗了一圈的胳膊和手指,却暴露出他们个个都是炼家子,身手远非寻常地痞流氓能比。 这样两家神仙火并,岂是小小的江宁县所能管得了的?莫说是一群捕头捕快,恐怕县令今晚亲自来了,也不敢跟对方耍横。可如果问都不问,哪天上头追究下来,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恐怕几位有编制在身的官差,谁都逃不掉。轻则丢了这一年上百乃至数百两的肥差,若是从重处置,下半辈子,就得去大同一带的烽火台上喝西北风。(注2:明代大同已经是边塞。) 好在今晚那获胜的一方,看起来还算讲道理。听捕头捕快们喊话的生意里头带着颤抖,竟然笑了笑,拱起手,向着捕头邵勇大声解释道:“这位从事请了,在下乃国子监贡生李彤,今晚与朋友在秦淮河上放焰火为遇刺受伤的同学祈福,打扰之处,还请宽容一二。”(注3:从事,文人对捕头的尊称。捕头属于贼曹,汉代官称贼曹縁史,所以可称为从事) “你是国子监的贡生?”捕快邵勇闻听遇刺两个字,心脏顿时就一哆嗦,追问的话脱口而出。 作为南京地面上黑白两道都要给几分薄面的重要人物,他怎么可能没听说,今天早晨有国子监贡生在玄武湖遭到刺杀之事?虽然该案发生于上元县的地盘上,江宁县这边乐得不去插手,可案子中涉及到一些关键人物,却早就随着风,传进了江宁县衙。两位开国名将的后人,一位当朝国公的族弟,还有七八个得势不得势的官员子嗣。当时江宁县上下,无人不暗中庆幸,亏得玄武湖划给了上元县,不属于自己管辖范围。却没料到,白天时幸灾乐祸过了头,夜里,“报应”就落在了自家脑瓜顶上! 这案子,里头涉及到的内幕太多,谁摊上谁倒霉,大伙早就得出了定论。所以,邵勇巴不得是自己听错,也好安心回去睡个囫囵觉。然而,那个自称名叫李彤的公子哥,却不肯遂他的意。笑了笑,继续大声回应,“正是,刚才岸上帮忙放焰火的,也是在下的同窗。有劳从事跑一趟,真的过意不去。” 说着话,就很懂规矩地,扭头命令随从代替自己,取了银子请从事们喝茶。江宁县捕头邵勇,哪里敢接,连忙摆着手,大声拒绝,“折杀了,折杀了,李举人不必如此客气。你们放焰火替同窗祈福,乃是,乃是朋友之义,按说衙门不应管得太严。可这些被捆着的奴仆……”(注3:贡生不同于举人,但与举人一样有考进士资格。叫举人算是尊称) 故意不去看从画舫上抬下来的尸体,他将目光转向几个被捆成活猪模样的俘虏,压低了声音询问,“在下既然看到了,总得跟衙门里的上官有个交代。否则,这南京城内出了事情无人敢问,岂不是会乱了套?” “理应如此!”李彤处事非常练达,再度笑着点头,“今晚我们在河上放焰火之时,无意间发现,这些人都跟早晨的刺杀案脱不开干系,义愤之下,就冒险出手,将他们给揪了出来。原本想在天明之后,扭送到上元县那边结案,从事若觉得不妥当,尽管将他们接管过去,严加讯问。只要给在下这边留一份字据,让在下跟同窗们有个交代就好!” “不必了,不必了,上元县那边的案子,我们江宁县不便插手,不便插手!”邵勇闻听,赶紧侧着身体将烫手的山芋往外推。“李举人派个随从,跟我去江宁县衙写个东西,或者随便拿一样东西证明一下身份就好。” “好!一客不烦二主,在下就不给江宁县添乱了!”李彤早就猜到江宁县的捕头不会硬往自家头上揽事,笑着点头。随即,从腰间摸出一块非常简朴的竹片,递到了邵勇面前。 虽然只是一块竹片,却代表着国子监学生的身份。捕头邵勇不敢怠慢,先将双手飞快地在大襟上擦了几下,才毕恭毕敬地将竹片接过,对着上面阴刻字迹和花纹,仔细查验。待确定一切绝非假冒,才又弓着身子,将竹片还了回来,“果然是举人老爷,做事就是仔细。在下已经知道了,您和您的同窗见义勇为,在下好生佩服。宵禁松弛,夜里事情多,邵某还要带着弟兄们去别处做事,就不多打扰了。告辞,告辞!” 说着话,就准备抽身而去,躲得越远越好。谁料河岸边看热闹的人群里,忽然传出来一声冷笑,“呵呵,呵呵,今天夜里,吴某总算长见识了。原来南京城的捕头捕快,都是这么办案的。见了豪门大户就毕恭毕敬,对其蓄养死士,草菅人命的举动视而不见!” “谁,谁在信口雌黄!”捕头邵勇大怒,扭过头,目光冲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反复搜索。 其麾下的捕快、弓手和帮闲们,也如狼似虎般冲过去,抡起木棍铁链,准备将“诬蔑公差”者绳之以法。谁料,说话的人非但不躲不避,反倒推开人群,施施然走了出来。先用轻蔑地朝着一众捕快、弓手、帮闲们撇了撇嘴,然后将声音又提高了几度,义正辞严地说道:“是不是信口雌黄,尔等心里明白。这南京城,乃大明留都,祖陵所在,岂能由着达官显贵仗势欺人?在下吴四维,乃去年南直隶秋闱第三。读圣贤书,养浩然气,看不惯尔等这番做派,即便拼着一死,也会将今晚所见上达天听!”(注4) 注1:因为靖难留下的尾巴和大量钱粮需要从南京转运,南京武备机构非常齐全。常设南京守备掌节制南京诸卫所,及南京留守、防护事务守备以公、侯、伯充任,兼管南京中军都督府,协同守备以侯、伯、都督充任,兼管前、后、左、右、中五军都督府事务,以中府为治所,节制其他各府。另有参赞机务一人,以南京兵部尚书兼任。 注2:明代大同已经是边塞。对于南京人来说,发配到大同充军,跟判了死刑差不多。 注3:贡生不同于举人,但与举人一样有考进士资格。叫举人算是尊称。 注4:秋闱,即乡试。考中者则为举人,可以有资格去考进士。举人通常就可以做官,但等待期极长,职位也比较差。 ps:书友们,我是酒徒,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明长歌》正文 第四章 娼妓 中 第四章娼妓(中) “你……”众弓手和帮闲们高举过头顶的木棍僵在了半空,一个个气急败坏,却拿吴四维无可奈何。 “我怎么了,难道吴某冤枉尔等?”自称为南直隶秋闱第三的吴四维继续迈着四方步向前,先一巴掌拍歪了帮闲牛二手中的木棍,又一脚踩在了弓手的赵四布鞋上,疼得此人龇牙咧嘴,“有人半夜释放烟花,违反宵禁,尔等视而不见也就罢了。毕竟南京乃金粉之地,眼下又是太平时节,官府默许百姓共享盛世。可这半船血水,尔等岂能看不清其颜色?还有地上的尸体,这被捆了手脚任人宰割的苦主,尔等肩负维持民间秩序之责,难道凭着豪门大户的一面字词,就任他们将贫民百姓视为鱼肉宰割?” 说罢,猛地一转身,长袖飘飘,峨冠高耸,正气从头顶喷薄而出:“各位乡亲,你们走近看上一看,南京留都,圣上祖陵所在,有人居然敢随便栽上一个罪名,就对无辜者乱捕乱杀。而江宁县的差役,居然畏惧于权势,不敢做丝毫阻拦!今日吴某若不站出来说话,天知道,他们将要如何颠倒黑白。今日尔等若是袖手旁观,天知道,类似惨祸,会不会落在尔等的头上!” “噢……”看热闹的百姓齐齐后退,随即像潮水般向前涌。一时间,竟觉得吴四维说得话很是在理,如果自己今天不仗义出手,明天就会被豪门的恶奴捆在地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你,你胡说,胡说!”捕头邵勇急得两眼发黑,语无伦次。“乡亲们,乡亲们不要听他煽动。事实根本不是这样,根本不是他说得这样,此案牵连甚广,上元县那边已经接下。江宁县这边不能再随便插手。他,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就信口雌黄!” “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吴某刚才亲眼看见,有人让家仆给你塞银子!”吴四维毫不客气举起手,指着邵勇的鼻子,继续大声斥责,浑身上下,愈发地正气凛然。“上元县接过的官司,你就不愿意干涉。那是不是明天吴某到上元县随便告别人一状,下午就可以把他抓住活活打死?狗官,你分明是拿人手短,为虎作伥!” “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捕头邵勇被逼得连连后退,却没有勇气举起手来,将吴四维的手指拍开。更不敢命令手下爪牙一拥而上,打烂后者那张利嘴。 大明朝重视科举,凡有功名在身者,哪怕只是个秀才,除非犯了谋逆之罪,在功名被剥夺之前,任何人都不得折辱。而英宗之后,朝廷重文轻武,大明朝的各级官员,也多是科举出身,彼此之间多少念着一些香火之情。举人老爷甭说指着官差鼻子狂喷,就算当街打了官差耳光,顶多也是被申斥几句,未必会影响前程。而官差若是不小心打了举人老爷,过后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正尴尬间,却忽然听画舫上有人大声骂道:“他奶奶的,谁的裤子没系好,把这玩意给露了出来。老子跟邵捕头一见如故,想花自己的银子请他喝杯酒,又怎么了?谁家逢年过节,还没去过酒楼?还上午告一状,下午就可以随便打死人。有本事你去打啊,看过后官府会不会真的做睁眼瞎!” “你,你,你当街爆粗?你,你居然侮辱读书人!”俗话说,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举人老爷面对江宁县的官差,可以指着鼻子痛斥。听到船上之人的污言秽语,却忽然间楞了楞,不知所措。 “侮辱个狗屁,老子也是读书人,国子监的贡生!读过的书不比你少!”张维善一句话镇住了局面,纵身上岸,推开不知所措的捕快、弓手和帮闲,一路杀到捕头邵勇身侧。“你,你,都让开,让开。让老子看看,是谁这么牛,居然随随便便就能将屁大的小事儿上达天听!” 众捕快、帮闲和弓手们,顿时松了口气,迅速将彼此之前的距离拉大,以免阻挡了贡生老爷和举人老爷对面交锋。 周围的百姓,错愕之后,忽然个个兴高采烈。迅速围成半弧形,瞪圆眼睛,竖起耳朵,唯恐错过今晚的好戏。 也不怪官差和百姓们喜欢看热闹,国子监的贡生与秋闱新出炉的举人当街争执,实在太难得一见。这里边,不光涉及到当事二人“吵架”本领高低,还涉及到国子监与科举考试,在人们心中的”江湖“地位。让大伙怎么可能不看个清楚,听个明白,以便将来四处去吹嘘。 要知道,国子监乃是大明培养人才的重要机构,贡生毕业,就可以外放为官。科举制度,则是大明选拔官员的最重要手段,秀才中了举人之后,既有资格可以候补官缺。 举人等到乡试之后的下一个春天,可以赶赴北京,参加会试。贡生若有志放手一搏,也可以直接参加会试,与举人们同场竞技,一争高低。无论贡生还是举人,会试成绩优异者,都是进士。在授官方面,一视同仁。 所以,尽管大明朝的重要职位,皆需要进士资格,通常与国子监毕业的贡生们无缘。但在没参加会试之前这个阶段,举人与贡生,地位其实差不太多,很难说谁将来前程更远。 “怎么了,怎么不说了,你刚才不是说要向皇上递状子,上达天听么?我还以为朝廷是你们家开的呢,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见吴四维被自己气得说不出话来,张维善又向前跨了几步,像此人刚才指着邵勇的动作一样,用手指点向他的鼻子尖儿,“我,国子监贡生张维善,今天就向你吴举人当面请教,我是怎么蓄养死士,草菅人命了?你如果给我说不出个子午卯酉,爷爷今天就跟你没完。别以为就你会闹腾,我告你个造谣诬蔑功臣之后,煽动百姓对抗官府,看看你举人的帽子,还能不能带得牢!” “你,你,你休要吓唬人!”吴四维被点得连连后退,气急败坏。“你当大伙的眼睛瞎么?你既不是官兵,也不是差役,有什么资格把别人捆得像死猪一样?还有,还有这岸上的尸骸,你怎么解释,难道身上伤口全是他们自己捅的自己?” “问得好?”张维善接过话头,用力鼓掌,“本来我还怕引起误会,想找人做个见证,这回,既然你主动过问,张某就让你听个明白。来人,押过两个会说人话的俘虏来,让他们说,被捆成猪一般的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 “是!”劲装大汉们答应着,拎起两个先前有“将功赎罪”举动的王氏家丁,丢在了张四维面前。 那二人已经背叛过王家一次,就不会再顾忌第二次。不待张维善发问,就大声喊道,“倭寇,他们是混进城里的倭寇。早晨玄武湖那边的案子,就是他们的同伙做的。我家主人见官府封锁了城门,所以把他们全都送到了画舫上躲藏!” ps:书友们,我是酒徒,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明长歌》正文 第四章 娼妓 下 第四章娼妓(下) “哦——”围观的百姓恍然大悟,看向吴四维的目光当中,立刻涌起了几分鄙夷。 眼下虽然已经是万历二十年,但倭寇逆江而上,杀人放火的情形,很多稍微上了年纪的人,还历历在目。年青的小商小贩,虽然没看到过大股倭寇打到家门口的场景,但在市井当中也经常听说,有倭人于海上专门抢劫商船。得手之后,男人全部杀光,女人卖到倭国为妓的惨烈传闻。所以,但凡有良心者,都不会替倭寇说话,更不会因为他眼下模样凄惨,就给与任何同情。 “人被你捆着,当然你说他们是什么,他们就是什么!”吴四维被百姓们看得心里直发虚,梗起脖子,大声强辩,“即便他们真的是倭寇,也应该由官府来抓。你,你既不是地方官吏,又不是卫所将士,你有什么资格出手?” “我呸!”张维善狠狠朝对方啐了一口,大声叱骂,“你说得好听。老子去报告官府,老子去报告官府,倭寇会老老实实在船上等着?今夜老子如果放走了他们,日后谁能不保证他们不杀到你家门口。还有那满船的弱女子,小厮,水手,艄公,他们的命就不是命?把他们放在倭寇身边,哪个能活过明天早晨?” “多谢张公子活命之恩!”女掌柜小春姐极为聪明,立刻带着手下的莺莺燕燕,在画舫二楼大声致谢。 “哄……”围观的百姓们放声大笑,看向张维善的目光中,充满了嘉许。看向吴四维的目光里头,则轻蔑之意更浓。 英雄救美,是评话里最常见的桥段。接下来,就是美人以身相许,英雄拜将封侯。大明百姓心肠好,总希望好人能有好报。对于沽名钓誉,拿别人当枪使,不分是非胡乱喷粪的伪君子,则嗤之以鼻。 吴四维被笑得额头冒汗,先迅速朝身后瞅了几眼,然后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王应泰。把心一横,继续大声咆哮,“姓张的,别以为花钱买通了几个娼妓,你就能颠倒黑白。倭寇的帽子,你可以随便往人身上扣。但脚下那些刀枪怎么解释?说你蓄养死士,你还觉得冤枉。寻常人家,是出门会带着大刀长枪?” 这是他最厉害的杀招,绝对可以让对方不死也得脱层皮。大明朝优待功勋之后是不假,但是,对于功勋之后谋反,也暗中提防。所以,暗藏兵器这个罪名,任何人家都承担不起。一旦做实,肯定会被杀得人头滚滚。 “我呸!”张维善先是一愣,紧跟着,就明白了为何今晚离开府邸之时,李彤坚持大伙只带棍棒、书生剑,而不准带大刀和长矛。原来,后者心思如此仔细,早就防到了有人会狗急跳墙,逮到借口随便攀咬。 “姓吴的,你哪只眼睛看到长枪了?”迅速向前逼了两步,他低下头,像老鹰盯毒蛇般,居高临下,“小的们,把你们今晚用的东西都拿过来,让姓吴的瞅瞅,哪一根是兵器?他要是挑不出来,老子今天跟他没完!” “是!”众家丁答应一声,大笑着将“兵器”全都交了出来,一根根放在了百姓眼前。 哨棒,哨棒,还是哨棒。上面布满了被刀刃砍出的疤痕,有几根还从中央被砍成了两截。但是,毫无疑问,这些东西,都跟兵器沾不上边儿。用来“谋反”,更是脑袋曾被驴踢。 “还有刀,还有刀,我看见了,你不要藏!”吴四维不甘心失败,扬起青黑色的脸,继续大声撕咬。 “对,不但有刀,还有弩!”李彤笑着上前,将几把倭刀和一支手弩,丢在了众人脚下。“刀是倭刀,是中原人打造,还是倭寇打造,有经验的铁匠看看就知道,做不得假。至于手弩,你不妨问问窝藏倭寇的王家少东,此物是从何而来,价值几何?” “噢,噢……”围观的百姓看不惯吴四维困兽犹斗模样,扯开嗓子大声起哄。 既然俘虏里有好几个倭寇,那倭刀的主人是谁,不言而喻。总不能将倭寇击倒之后,还将倭刀放在他身边,方便他割断绳索,反咬一口。所以,吴四维的指控,根本就是污蔑,除非大伙都是瞎子,否则谁也不会听他指鹿为马。 “你,你……”吴四维一败涂地,却不愿意认错。咬着牙根,结结巴巴地辩解,“东西,东西都在你手里,你,你当然说什么就是什么?姓张的,你休要得意。谎言蒙骗得了一时,蒙骗不了一世。吴某回去之后,一定会纠集同年,将今晚的事情,查他个水落石出!” 说罢,一拂衣袖,转身就朝人群里头钻。张维善哪里肯放,快速追上去,伸手拎住此人的脖领子,“站住,污蔑完了我家就跑,没那么便宜?咱们今晚仔细说道说道,到底是谁有辱斯文!” ”打人了,豪门公子打人了!”人群后,居然有几个书生模样的家伙齐声大叫。“大伙看看啊,豪门公子当街殴打新晋的举人!” “你这读过书的流氓……”张维善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怒火,举起拳头,就准备将吴四维砸个满脸开花。就在此时,身边忽然冲上来一名看热闹的汉子,不偏不倚,用肩膀将吴四维的脑袋挡了个严严实实。 “住手!”那汉子硬接了张维善一拳,紧跟着晃动肩膀,将他撞开。“有人在远处看着!” “啊!”张维善和冲过来帮他助拳的李彤楞了楞,齐齐收住了身形。 “你打着替灾民募捐的由头,对小尼姑妙玉霸王硬上弓的事情,别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那汉子一把将吴四维推开,大声断喝。“滚!老子不拆穿你,是给孔圣人留着脸。再满嘴乱喷大粪,有你的好果子吃!” “啊?!”吴四维吓脸色惨白,低下头,像断了尾巴的狐狸一般仓皇逃命。人群后那几个趁机挑事的书生身侧,也忽然出现了数名寻常市井打扮的男子,或者低声怒斥,或者直接动手,顷刻间,就令书生们化作鸟兽散。 “小公爷和少侯爷请了!”那吓走了吴四维的汉子迅速朝周遭看了看,随即,又向张维善和李彤两个轻轻拱手,用极低极快的声音补充道:“我家老爷说,王家的几处仓库,他都已经派人查过。此案,证据确凿!接下来想做什么,两位公子尽管去做。有人想把水搅浑,没那么容易!” 说罢,又一转身,混入周围的人群中,迅速消失不见。 ps:书友们,我是酒徒,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明长歌》正文 第五章 锦衣 上 第五章锦衣(上) “锦衣卫!那些人是锦衣卫,我肯定!”直到返回自家府邸,张维善依旧未能从震惊中恢复心神。 能毫无痕迹地混在寻常百姓当中,在关键时刻出现化解危险,身手不凡且一句话挑破吴四维这种伪君子隐私的,恐怕只有大明朝最神秘的一种人,锦衣卫! “锦衣卫为什么要帮咱们的忙?还有,他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李彤的成长经历远比张维善复杂,因此心思也更细。端了一盏茶在手里,望着清澈的茶水低声沉吟。 锦衣卫的存在并不奇怪,自打靖难之后,朝廷防微杜渐,在全国各地都安插了大量的密探。像南京这种一旦出了乱子足以震动江山的地方,更是只多不少。然而,锦衣卫不去盯着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和几位朱家的王爷,却把眼睛放在了自己和张维善这两个根本没资格继承爵位的乔装大户上,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特别是其最后那句“放手去做”,就好像打算主动给兄弟两个撑腰一般。而兄弟两个,却是为了给朋友报仇,才误打误撞揭开了王家勾结倭寇的事情,原本就没打算做什么大事,更不知道该如何放手! “不会是姓常在背后出力吧,据说他亲哥哥就是南京锦衣卫世袭指挥使!”张维善也从桌上端起一盏热茶,对着嘴巴直接倒了进去。“若不是他提出来要称称江南斤两,江南也不会遇刺。而一天不把幕后真凶抓出来,他就洗不掉因为害怕输阵,买凶坑害对手的嫌疑!” “怎么可能!”李彤丢下茶盏,手按额头,苦笑连连,“同窗之间意气之争,即便输了,又有什么损失,还用得到买凶?况且他兄长那个世袭锦衣卫指挥使是虚衔,只能那一份空饷,根本管不了任何事情!” “那倒也是!”张维善嚼着一根茶叶,轻轻点头。“他们常家,人丁可是向来单薄!换了我是他哥,肯定巴不得他捅出几个大篓子来,以免将来跟我争。” 这些话,陈述得都是事实。但话音落下,却让李彤的心里五味陈杂。 云南贡生常正常浩然,家世跟他非常类似。祖上都是开国名将,靖难之时,第二代家主都站错了队,给家族带来的无妄之灾。嘉靖年间都被世宗皇帝想了起来,重新给族中顶梁柱赐下了爵位,并不干活白领俸禄。到了自己头上,都想由武转文,所以才到国子监里镀金。(注1:靖难,靖难之变。朱棣打着靖难的旗号,夺了自家侄儿建文帝的位。) 唯一不同之处便是,李彤的平辈兄弟,有四十三个之多。世宗皇帝赐给李家的临淮侯的爵位,无论怎么轮,也轮不到他。而常正常浩然,家族中同辈兄弟却只有四个,世宗皇帝当年重新赐给常家的怀远侯之位,他还有希望一争。(注2:世宗,即明朝第十一位皇帝明世宗朱厚熜,在位四十五年,在位时,对“靖难之役”进行了反思,对当初站错队的开国功臣的后人进行了补偿。) 所以,换了谁做常浩然的哥哥,都绝对不会随便给他这个做弟弟的撑腰。此乃人之常情,绝对找不出任何例外。莫说他哥哥只是个挂名的锦衣卫指挥使,就算是实权指挥使,也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去冒险,只是为了成全弟弟跟别人的意气之争。 “你别老自怨自艾,我的情况不比你好哪里去。虽然吃穿用度方面从不发愁,但这辈子怎么轮,也轮不到我去继承英国公。否则,也不至于几个嫡亲叔伯都在北京,只把我父亲这支给打发到南京来。”张维善只是说话口无遮拦,却并非缺心眼儿。见李通脸上忽然露出了落寞之色,立刻猜到了他究竟为何而难过。笑了笑,大声安慰,“况且咱们哥俩不是说好了么,这辈子凭自己本事挣功名,不依靠家族余荫。” “我不是刚才不是自怨自艾,我是觉得这事实在过于蹊跷!”李彤毕竟年纪跟他差不多,脸皮也薄,即便心思被人说破,也坚决不肯承认,“你说,不是常浩然的兄长,南京锦衣卫里头,还能有谁愿意照顾咱们?看来,锦衣卫那边,好像早就盯着王家,并且拿到了其他物证。否则也不会说什么证据确凿!” “会不会锦衣卫认错了人!”张维善楞了楞,再度脑洞大开。 “今晚的锦衣卫,可止一个!”李彤翻了下眼皮,苦笑着摇头。“你别乱打岔,锦衣卫如果认错了人,那碗饭岂能还吃得安稳?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那该是什么?还有,证据确凿,还有比活生生的倭寇摆在面前,证据更确凿的么?”张维善的眉头迅速皱紧,顺着同样的思路讨论,“莫非王家的案子,不仅仅是通倭?!可那关咱们什么事?咱们哥俩只是想替江南讨还一个公道。” “应该不止是通倭,做海上生意的,免不了跟倭人打交道。生意人讲究收支平衡,光是贪图替倭寇销赃那点儿红利,王家也不该如此冒险。”李彤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边喝,边大声嘀咕。“一定还有别的事情,只是咱们不知道而已。并且咱们误打误撞,刚好卷在了里边!” “那咱俩运气也太好了点!”张维善一口气没喘匀,差点儿把茶水直接喷李彤身上。“随便打一架,就遇到倭寇行刺。随便追了一下倭寇,就卷入了一个锦衣卫正在查办的大案子!早知道这样,我今天就去拈阄射利了,说不定一下子赢个几万两回来。”(注1:拈阄射利,古代以寺院为基地发起的博彩行为,类似于今天的彩票。) “未必是卷,你想想,今天咱们是怎么发现王家把倭寇都转移到画舫上去的?”李彤心思远比他缜密,摆摆手,继续低声沉吟。 “咱们今天……”张维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打着,努力回忆,“咱们今天先是打死了一个刺客,抓到了另外,扭送去了上元县衙。然后在路上辨认出,刺客不是我大明子民,而是倭奴。接下来,大伙就分散开,各自带着随从去城里查,哪些地方倭人经常出现。然后,然后就听说南京城的水陆城门都封了,不准百姓进出。再然后,我家的家丁张爽,就查到了倭人跟西市上做珠玉生意的豪商,都有来往。咱们又派人去重点盯着西市,没多久,你的伴当李良就匆匆忙忙跑回来汇报,说看到买海货和珠宝的王家将几名倭人混在家丁队伍里,跟他们家少东王应泰一道,上了秦淮河上的如意画舫……” 他记忆力惊人,居然将发现王家勾结倭寇的整个过程,从头到尾串了起来。而李彤,则越听脸色越白,越听心中越是吃惊,到最后,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鬓角滚滚而出,“小良子……” 更新说明,前期基本上每天一更,每月十万字。若有漏更,第二天必补。二十万字后,开始加速。酒徒出品,必是精品。请大家多多支持。 ps:书友们,我是酒徒,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明长歌》正文 第五章 锦衣 下 第五章锦衣(下) “你说是良哥儿?这兔崽子,拿咱们当枪使……”张维善激灵灵打了个冷,迈步直冲门口。然而,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外,他又迟疑着身体转了回来,“他今天舍命为你挡了一箭,按理说……” “我回家去找他,他的伤不致命!”李彤满脸负疚,拔腿向外走去。 凑巧一次是运气,一天当中接连凑巧数次,恐怕就是别人的刻意安排。先前急着替自己的同窗好友江南讨还公道,他根本没心思注意寻找凶手同党的细节。只觉得老天也有眼,居然让自己如此顺利地就发现了歹徒的行踪。现在回头再看,才猛然发现,哪里是老天有眼,分明是自己和张维善两个不知不觉间,在就做了别人的刀。 而将他带上画舫的,居然是他的贴身伴当。从十四岁起就陪着他读书练武,一直陪到他年近弱冠!在潜意识里,李彤早已将李良当成了兄弟。所以在后者替自己挡了一箭后,才彻底放下了读书人的软弱,对敌人大开杀戒。现在,他终于明白,他的兄弟,十有八九,是别人安排过来卧底。六年来一举一动,都经过仔细计算,包括今夜舍命替他挡箭! “别着急,咱们俩再想想!再想想!”张维善心里也好生不是滋味,却非常体贴地出言安慰,“也许真是巧合呢,或者良哥儿……” 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串匆忙的脚步声。紧跟着,家丁张爽,穿着一身寻常百姓服饰走了进来。先恭恭敬敬地对着他和李彤各自行了个礼,然后小声说道:“少爷,非常对不住您,小人得走了!” “走,你去哪?”张维善被弄得满头雾水,本能地大声追问,“这都四更天了,你去哪,为何不能等到天亮再走?” “天亮眼杂,小人就不好走了!”张爽脸上忽然露出了几分惭愧的表情,咧着嘴巴,低声补充。“这些年承蒙少爷您的照顾,让小的好生过了几年逍遥日子。但小的命贱,不折腾就活着没滋味。所以,小的跟您告个别,希望咱们主仆后会无期!” “后会无期,你这什么意思?”张维善越听心里越不舒服,皱起眉头,低声质问。“我可有对不住大伙的地方,或者我们张家亏待了你们?你要走,总得把卖身契销了,否则,你离开后,怎么去官府落籍!” “少爷您真是好心肠!”张爽往后退了两步,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感动,“你和张家都对我很不薄,所以我才急着走。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而已。至于卖身契,那东西销不销都一样。您天亮后,跟老爷面前问一问,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你,莫非,莫非你是……”张维善也忽然向后退了一步,额头上也瞬间冷汗滚滚。不是良哥,良哥只是受人利用。今天真正把大伙引向画舫的是张爽,是自己的亲信家将张爽! “少爷猜得没错,我是来自那个地方。以少爷您的身份,即便今天小人不说,你也很快会查到!”家将张爽笑了笑,坦然点头,“不过少年您放心,像小人这种,每个勋贵家中都有。不信您可以去问老爷,他恐怕早就见怪不怪了。只要主人没有谋逆之举,我们这种人,绝对不会主动向上面汇报任何事情。” “你可坑的我好苦,我还以为,我刚才还有脸去安慰别人!”张维善终于恍然大悟,捂着额头,连声抱怨。 “少爷的安慰也不算错,小的这种人,临淮侯家中未必没有。不过李公子身边,这会儿应该是没有!”家将张爽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低声保证。说罢,又向张维善行了个礼,转身快步走向门外。 “等等!”朝夕相伴多年的家将忽然变成了锦衣卫,张维善又是害怕,又是不舍,伸出手,用力去抓对方胳膊。 锦衣卫张爽利落地转身,躲开了他的手。然后像落叶般倒着朝门口飘了两步,皱着眉头抱拳,“少爷是想留下我么?这可不合规矩!除非,除非少爷您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我杀掉,然后毁尸灭迹!” “爽哥儿,你怎么跟少爷说话呢,少爷平素可是待咱们不薄!”门外伺候起居的伴当张封、张盛听见动静不对,急匆匆冲进来,狐假虎威大声呵斥。 ”没你们的事情,出去!”张维善大急,竖起眼睛断喝。待两个马屁鬼灰溜溜地退出了门外,又赶紧将目光转向家将张爽,讪笑着摆手,“爽哥儿,我不是那个意思。爽哥儿,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算了,估计这也不是你的真名。你要走,我肯定不敢留你。但你保护我多年,今夜一别,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机会再见。时间仓促我也拿不出什么东西相赠,这样吧……” 转过身,他从书架上拿起一本《大学集注》。迅速翻了翻,自里边变戏法般拿出了两片黄灿灿的金叶子,然后再度转身移步,将金叶子笑着递向张爽,“这是我祖母前年在北京偷偷塞给我的压岁钱,到外边估计还能兑十几两银子。你拿去防身,或许哪天能够用得上!” “少爷,多谢了!”没想到张维善“气急败坏”喊住自己,居然是为了给自己一份临别赠礼。张爽的脸色,顿时显出了几分感动。先站直身体,端端正正向张维善抱了下拳,然后摇着头说道:“如果在今夜之前,少爷给多少打赏,小的都乐不得收下。可小的既然露了身份,再收少爷的打赏,就不合规矩了。万一哪天被上头知道,非但金子要吐出去,而且会给少爷带来许多没必要的麻烦。所以,少爷的心意小人领了,这份赠礼,小人真的没胆子收!” 说罢,再度转身离去。一脚迈出了门口,却忽然又停了下来。抬手狠狠拍了自家脑袋一下,扭过头,声音迅速压到最低,“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少爷你宅心仁厚,将来肯定大富大贵。小人受您善待多年,无以为报。临别前就送您一句话,风高顺势走,浪急随水行。只要自己应对得当,甭管外边刮什么风,起什么浪,都可以化险为夷。小人职位低,回去后也未必会受到重用。少爷和李家小侯爷就不必送了。咱们将来,最好是后会无期!” 说罢,一纵身,跳入了屋外长夜当中。转眼间,就没了踪影。求收藏,点击,推荐。老人开新书也不容易,多谢,多谢。 ps:书友们,我是酒徒,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明长歌》正文 第六章 清流 上 第六章清流(上) “锦衣卫,你说有锦衣卫插手此事?!”南京的明伦巷,南京右佥都御史府,清流名宿严锋眉头紧锁,双目当中寒光闪烁。(注1:右佥都御史,正四品言官,隶属于南京督查院。) ”回恩师的话,学生当时不敢确认,但过后细思,此人必是锦衣卫无疑!”南直隶去年乡试第三,江南才子吴四维顶着两只挑花眼,满脸幽怨地回应,“不光是学生一个,学生那几个至交好友,也受到了此人及其麾下爪牙的威胁。所说的,全是些捕风捉影的污蔑之词。而当时学生周围,尽是些是非不分的群氓,所以,学生只好先抽身离开,暂避其锋!” “捕风捉影的污蔑之词?”严锋嘿然一笑,左侧嘴角迅速向上抽动。“那你为何不当众反驳于他?以你的学问与口才,应该是易如反掌!” “学生,学生当时心里光顾着对付那两个纨绔,有些,有些,有些猝不及防!”吴四维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儿,后退了半步,嘟囔着回应。 “混账,枉尔等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严锋的脸色瞬间阴云密布,枯瘦的大手,将桌案拍得啪啪作响,“老夫早就跟你交代过,既然有机会百尺竿头更近一步,就应该洁身自好,优容养望,切不可再做放浪形骸之事。原来你都当了耳旁风!”(注2:养望,培养声望,培养好名声为将来当官做准备) “恩师,恩师,学生冤枉,学生真的冤枉!”吴四维脸色的羞惭,迅速变成了恐惧,又后退半步,直挺挺地跪倒在地。“学生,学生自从得了恩师赏识,被破格录为秋试第三之后,就闭门谢客,发奋读书。连同年之间的诗会,都很少去了,真的没有再肆意妄为!” “那在得到老夫赏识之前呢?”不愧是赫赫有名的铁面御史,严锋瞬间就找到了吴四维话语里的漏洞,居高临下看着他,大声追问。 “之前,之前学生,学生年少轻狂……”吴四维不敢再狡辩了,俯身于地,连连叩头,“学生辜负了恩师厚爱,请恩师责罚。请恩师重重责罚!” “老夫一个被赶到南京的闲官,哪来的本事责罚于你!”严锋恨恨地骂了一句,不再搭理吴四维,转过头,倒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干瘦的身影被灯光照在墙壁上,就像一头饿了十天半个月的孤狼。 情况有变,并且变故远远出乎他的预料。本以为凭着自己对年宦海沉浮的老练,可以将水轻而易举的搅浑,让几个国子监混文凭的纨绔子弟,碰个鼻青脸肿。却不成想,锦衣卫忽然跑来插了一脚。并且,一脚就踩在了自己麾下这个得力爪牙的命门上。 捕风捉影的污蔑之词?怎么可能。锦衣卫敢拿在手里做把柄,逼得吴四维等人落荒而逃,就不可能是捕风捉影。而对于吴四维的过去的一些劣迹,严锋也不是没有过任何耳闻。只是这样的人,通常才好用,并且用过之后随时可以当做弃子。如果换了其他连任何出格事儿都不敢做的书呆子,反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想到这儿,他心中的怒火稍熄,放缓脚步,再度来到吴四维面前,装作一副恨其不争模样,叹息着吩咐:“罢了,你起来吧!谁不曾年青过?即便换了老夫,在十七八岁的时候,也是荒唐得狠。才子风流,美人多情,古来如此。” 吴四维正趴在地上努力想办法避免被扫地出门,猛然听到座师说话的语气大变,顿时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只好再次连连叩头,“多谢恩师,多谢恩师。学生再也不敢了,学生一定痛改前非!”(注3:座师,明清时代,举人和进士对录取了自己的主考官的称呼。) “你当时只是个秀才,再努力作死,还能作出什么花样来?”严锋笑了笑,非常宽厚地安慰,“是老夫想得多了,把你想成出仕之后的样子。不过,你也别怪老夫对你太严苛。古语云,勿以恶小而为之。老夫今天提前敲打你一下,也免得你明春进士高中之后,得意忘形!” “多谢恩师,多谢恩师!”吴四维终于相信危机过去,顶着满脑袋的汗再度叩首。 也不怪他怕自己的座师更甚于锦衣卫,后者虽然恶名在外,所做的事情,却都在暗处。具体事例,很难传到他一个南直隶举人的耳朵。但是眼前这位南京右佥都御史,可是有名的铁嘴钢牙。五年前,此人跟给事中张鼎思,张希皋两人一道,硬生生将百战老将戚继光弹劾得忧惧而死。去年冬天,又跟其他几位清流一道,将当朝首辅申时行弹劾回了老家! 就这样一个连戚少保和申阁老都不敢招惹的人物,万一被他看不顺眼了,吴四维身上那几两肉,岂能经受得住他的“撕咬”?恐怕一口下去,就得身败名裂。再一口下去,则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你起来吧!”严锋哪里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居然是一幅疯狗形象。又叹了口气,装出一幅敦厚长者的模样吩咐,“男儿膝下有黄金,跪来跪去像什么样子?起来,给老夫仔细说说今晚的经过。那两个纨绔,在各自的家族中,都排不上号。按说没道理,身边还有锦衣卫暗中保护!” “哎,哎!”江南才子吴四维连声答应着,迅速从地上爬起。却不敢抬头看严锋的眼睛,将手垂在大腿旁,喘息着汇报,“学生今天接到恩师的指示,就找了几个靠得住的朋友,死死盯着张维善的一举一动。所以,当看到姓张的带着一群家丁手拿棍棒上了一艘赌船,就立刻知道他们要在秦淮河上生事。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出手对付的,居然是做红货生意的王家。并且将王家窝藏倭寇的把柄,哪了个正着!” “你可跟到近前看了他们的交手经过?”严锋皱着眉头,努力从吴四维的汇报中,寻找对自己有用的蛛丝马迹。“光凭着棍棒,他们居然能将王家的家丁和少东,全都一举成擒?那王家的家丁也太没用了?不是里头还藏着好些倭寇么?” “学生,学生没雇到合适的船只,无法跟着去河上。而那李子丹有极为狡猾,居然派人在秦淮河畔燃放了大量的焰火,让整个河面都成了灯下黑!”吴四维不敢胡乱编造,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补充。 “原来你什么都没看到!”严锋顿时觉得非常失望,责备的话脱口而出。 吴四维打了个哆嗦,赶紧又跪了下去,“学生无用,请恩师责罚。学生真的已经尽力去做了,特别是看到他们押着王家少东走下来之时,明知道他们肯定有恃无恐,还,还努力去争执了一番。若不是锦衣卫忽然出现,学生差点就把看热闹的百姓煽动起来,让他们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ps:书友们,我是酒徒,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明长歌》正文 第六章 清流 下 第六章清流(下) “哪那么简单?”南京右佥都御史严锋夹了了一眼,不屑地摇头,“这南京百姓,平素各种阵仗见得多了,个个油得跟泥鳅一般。看热闹可以,若没见到真金白银,才不会你几句话就煽动起来跟高门大户作对。” “学生办事不利,请恩师责罚!”吴四维不敢顶嘴,只好垂首做受教状。严锋心里对他虽然失望,但耐于眼下正值用人之际,也不便对他敲打过甚。皱着眉头想了想,再度换回了长者面孔,和颜悦色地说道:“你起来吧,都跟你说过,不要动不动就下跪。起来把话说完!“ “学生跪恩师,宛如跪亲生父母,没什么委屈!”吴四维笑着回应了一句,缓缓起身。振作起精神,从自己看到张维善和李彤带领家丁押着王应泰等人下船时说起,将双方交锋的整个过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汇报。其中对于张维善的跋扈,江宁县捕头、捕快们的“趋炎附势”以及锦衣卫的卑鄙凶恶,自然要要添油加醋一般,以衬托自己的机智勇敢,威武不屈。 以右佥都御史严锋的老辣,自然能听出其中许多不实之处。但是他也不肯戳破,只管继续皱着眉头从其中寻找对自己有用的关键信息。直到吴四维终于把整个“见义勇为”的过程描述完毕,才又笑了笑,柔声勉励道:“好了,老夫清楚了。你这场,输得不算太冤。那张维善和李彤都是贡生,终日泡在国子监里,即便是两块顽铁,也早泡出七窍玲珑心了。你以一第二,家世也不如对付远甚,能做到这步,已属不易。回去温书吧,准备去北京赶考。皇上不肯上朝,今年春试又推迟了几个月,但是再迟,肯定不能迟过夏天。我辈读书人,终究要在科场上见高下,其他都不过是一时得失!” “学生谨遵恩师教诲!”吴四维郑重行了礼,起身告辞。然而心里头终是觉得不甘,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恩师,那两个家伙不过是区区贡生,以您老的身份,随便伸一下手指头,就能碾得他们粉身碎骨……” “胡说!”严锋的眼睛迅速竖了起来,刹那间,目光锐利如刀,“老夫这辈子所弹劾的官员,至少都是三品以上。若是亲自出手去对付两个国子监的贡生,岂不是贻笑大方?” “是!学生想简单了,想简单了!”吴四维心里打了个哆嗦,赶紧又躬身谢罪。 “你出马跟他们两个放对,无论怎么折腾,都是几个年青人在胡闹。”严锋瞪了他一眼,继续大声呵斥,“有些大人物即使不高兴,也不便出手对付你。而如果老夫亲自下场,就不仅仅是以大欺小这么简单了。英国公府和临淮侯府即便再不把这两个小兔崽子当一回事,为了各自家族的荣誉,也必须得跟老夫争个高低。而一旦到了那种地步,输赢也不止是罚几两银子,打几下板子那么简单。赢家即便不能将输的一方斩尽杀绝,也至少要将他赶到海南或者大同去,这辈子甭想再进南北两京!” “啊——”吴四维没想到自己的馊主意一旦实施,居然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头重脚轻。南京右佥都御史严锋将他的表现都看在了眼里,笑着摇了下头,声音迅速放缓,“你年少气盛,又从没进入过官场,不懂这些也是应该。以后,切莫胡乱再给人出这种主意。要知道,朝廷中每一次大动作,其实在底下,都是已经差不多斗出了输赢。端到台面上给人看见的,不过是最终结局罢了!” “是,是,恩师指点的是,学生如醍醐灌顶!”吴四维的额头上,汗珠子迅速淌成了串儿。 他自以为是天纵之才,这些年凭着一只巧嘴巴和一张厚脸皮,在南直隶地头上,也闯下了不小的名头。而现在,才发现自己先前做的那些,在真正的行家眼里,根本就是小孩过家家。 “你收过王家的好处?”正惶恐间,严锋的声音又缓缓传来,不算高,却宛若晴天霹雳。 “没有,学生没有!”吴四维双腿一软,第三次跪了下去,“学生只是心里头不服气,才,才想请恩师出头。真的,真的没有收王家的好处。” “真的没有?”严锋低头看着他,宛若老鹰在看鸡仔。 吴四维不敢再狡辩,竹筒倒豆子般说道,“学生真的不是想替王家出头,才请恩师出手对付他们。学生借个胆子也不敢做此欺师灭祖之事。学生,学生只是在中了秀才之后,每当逢年过节,都会收到苏州王氏给的一份节礼,不是收自南京这一支。并且不是学生一个人收到,几乎,几乎所有在学生老家那边秀才试中排名靠前的,都会收到。” “哦?”严锋笑了笑,将信将疑地点头,“那这次你出手帮忙,也是受了王家所托?” “没,没有,学生真的没有!”吴四维流着汗,将脑袋摇晃得宛若拨浪鼓,“昨天除了恩师要学生盯着张维善那小畜生之外,真的没人要求学生做任何事情。王家这些年来,也从没要求过学生替他做任何事情。” “哦,原来是广种薄收,并不新鲜。”严锋恍然大悟,笑着点头,“你倒是个有良心的,收了人家的钱,就想着帮忙,只是自不量力了些!” 大明朝商人光有钱却在官场上说不上话,所以大明朝许多经商的家族,就会想方设法培养自己在官场中的代言人。有的是给自家晚辈中聪明伶俐者换籍,不惜家财聘请名师指点,让他们去考科举。有的则是,花钱默默支持一些家境普通,但勤学上进的秀才,将他们一路送上青云。 前者投入相对少,但见效慢,且风险大。后者,虽然免不了要花很多冤枉钱,却能在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内就看到效果,且没任何风险。那些受过资助的秀才们一路过关斩将,成了举人,进士,自然不会全都忘记了当年谁曾经雪中送炭。只要其中有一两个肯感恩的,就能让资助人不至于任由官吏宰割。 而受资助者还跟资助人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替他说话时,不需要考虑避嫌。受资助者哪天一旦在朝堂争斗中站错了队,也不会牵连到他们,让他们跟着鸡飞蛋打。 所以,吴四维接受的“资助”,严锋在没中进士之前,也曾经得到过,根本不觉得新鲜。相反,他却因为吴四维拿了资助之后,关键时刻竟然不惜拖自己这位四品御史下水,也要替资助人说话的行为,颇为欣赏。在他严某人眼里,君子也罢,小人也罢,只要懂得感恩,就值得自己下力气去培养提携。而不懂得感恩的人,哪怕再堂堂正正,也不值得他严御史花任何力气。 “起来,起来!”低头看见吴四维还在等待自己的最后判决,他心里突然一软,主动伸手拉住了此人的胳膊,“起来,还不到夏天,地上凉。跪久了小心伤到膝盖。你懂得感恩,是好事。为师不会怪你。王氏既然给那么多秀才和举人都送过礼,只有你在关键时刻想着拉他们一把,这非常难能可贵。只是,以后记得要量力而行,否则,非但帮不了别人,还可能把自己给搭进去!” “恩师,恩师您真的不怪我?”吴四维又是感动,又是困惑,红着眼睛小声试探。 “怪你什么?怪你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严锋看了他一眼,笑着反问。“还是怪你这些年,不该跟王家有人情往来?你又不知道他们家跟倭寇有交往,怎么会想到今天?《西游记评话》中佛祖传经,还要收个资金钵盂呢。我等诵读圣人之言,替天子教化万民,收他点节礼有何不可?”(注1:西游记原始版本诞生于明初。书中已经是明代中晚期) “多谢恩师!”吴四维终于相信严锋没有怪罪自己,眼泪稀里哗啦淌了满脸。 “这么大人了,哭哭啼啼,也不怕羞!”严锋笑着责备了一句,然后又低声指点,“你已经替王家做了不少了,剩下的事情,就顺其自然,切莫再强出头。想那王氏家族,能将生意做得如此大,自然还有别的依仗。再不济,也能断尾求生,斩掉南京这个支脉,确保整个家族不会受到牵连。” “学生明白!”吴四维听得心中一凛,毕恭毕敬地拱手,“多谢恩师指点!” “也算不上指点,这些东西,以你的聪明,即便老夫不教你,你也会慢慢悟透!”严锋却不肯受他的礼,侧了下身子,笑着摆手。“罢了,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你不用再掺和了,只管在旁边看。老夫这次外放南京,本以为会过一段清闲日子。现在看来,恐怕是不成。自冯保死后,锦衣卫这才消停了几天?居然有人就嫌日子太安生,非要折腾出些动静来!”(注2:冯保,明代著名太监。生前与张居正为盟友,支持改革,功劳极大。但生性贪婪,张居正死后被抄家。) “啊——”吴四维听得似懂非懂,在旁边拼命转动眼珠。 严锋有心培养他做自己的利刃,笑了笑,干脆直接揭开谜底,“你以为锦衣卫们是在替张维善和李彤两个小畜生撑腰么?或者想借着这俩小畜生,跟英国公府和临淮侯府搭上关系?他们才没那么蠢!他们是想借助这次日本攻打朝鲜,恢复锦衣卫昔日在大明的显赫地位。张维善和李彤那两个小畜生,只不过正好可以拿来替他们开路罢了!” “日本攻打朝鲜?”吴四维彻底傻了眼,怎么想不明白,此事为何又跟两个外邦之间的战争还牵扯在了一起。 “那个叫江南的贡生,是朝鲜来的。而刺杀他的人,偏偏又来自倭国!”在教导弟子方面,严峰绝对是个好老师。一点儿都不嫌吴四维视野窄,继续耐心地点拨。“锦衣卫最露脸,最名正言顺的差事,是刺探敌国军情,挑动其内部纷争。而不是监督文武百官和藩王勋贵,弄得人人惶惶不可终日。所以,只要大明决定对朝鲜用兵,锦衣卫立刻就会再度受到重视。功劳和名声,自然又接踵而至!如此看来,王家在南京这个分支,是谁都救不得了。锦衣卫为了让朝廷重视起日本对我大明的威胁,也会将这个案子做大,做实!” “那恩师您就想办法,让朝廷坚决不向朝鲜派一兵一卒!”吴四维心中灵光乍现,立刻找到了最终解决方案。“让他们白忙活一场,却什么都捞不到!” “当然不能出兵!”严锋点了点头,满脸义正辞严,“日本乃是不征之国,太祖遗训,谁敢违抗?况且我大明国库已经连续数年入不敷出,如何能为了区区朝鲜附属,再浪费自家国孥?” “恩师高明!”吴四维得到了夸赞,喜上眉梢,拱起手大拍严锋马屁。“这招釜底抽薪,让谁都想不到。锦衣卫再努力,朝廷只要一句没钱,就让他们全都白忙一场!” 御史严锋最近也是寂寞得很了,找不到可倾诉对象。笑了笑,继续大声指点:“你以为为师对付的是锦衣卫么?为师当初派你去盯着张家,根本就不是为了他们。他们再能折腾,最终也不过是皇上养的一群鹰犬罢了。为师提防的,乃是有人要趁着这次战事,打破我大明以文御武的惯例。当初若不是英宗皇帝在土木堡将满朝的武将全都葬送掉,哪来我大明这一百四十年的安定局面?前些年崛起了一个戚继光,我大明清流,又是豁出去多大代价,才终于将其赶回了老家?”(注3:土木堡之变,英宗北伐,在土木堡陷入包围,导致大明武将被一扫而空。从此,文贵武贱的局面开始形成。) “那,那将来万一有什么战事?”吴四维又听不明白了,眨巴着眼睛不停地擦汗。 “再提拔几个能打的上来就是!我大明坐拥雄兵百万,还愁其中找不到几个能打仗的粗痞!”严锋猛地一挥手,虎视鹰盼,宛若一座高高在上的天神。 ps:书友们,我是酒徒,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明长歌》正文 第七章 老儒 上 第七章老儒(上) “多谢张公子活命之恩!”满船的莺莺燕燕,在女掌柜小春姐的带领下,飘然下拜,裙亦翩翩,发亦翩翩。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张维善本能地伸手去搀,却忽然想起自己乃是国子监的贡生,理当施恩不求回报。又迅速将手背到了身后,仰头挺胸,傲然应道:“且不说尔等都是弱质女流,就是又丑又笨的男人,张某断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尔等落入无耻倭寇之手。赶快开了船去休息吧,张某还要押送这些无耻之徒去衙门,就不劳各位远送了!” “那哪里行,救命之恩,岂能一走了之?”小春姐红着脸走上前来,伸手拉住他的胳膊,高耸的胸口处,不经意间露出一抹醉人的白。 “恩公高义,不求回报,我等却不能平白受了恩公好处。”当家女校书许飞烟袅袅婷婷上前,轻轻拉住张维善另外一只胳膊,吹弹可破的脸上,透着桃花盛开般的红。“奴家蒲柳之姿,不敢求此生追随公子左右,研墨添香。只愿今晚操琴把盏,与公子尽一夕之欢!” “奴家不敢高攀公子,只愿拼将今晚,与公子尽一夕之欢!”众女子纷纷上前,拉胳膊抱腰,如藤萝遇到了参天大树。 “别,别,各位姐姐,多谢各位姐姐抬爱。小生,小生真的,真的,真的没想过求什么回报,小生今晚只是,只是……”张维善想推舍不得,不推又怕落下挟恩求报的名声,浑身上下燥热一片。就在此时,脚下的画舫猛地一晃,周围白浪滔天。 ”各位姐姐莫慌,一切有我!”他大叫着推开众女,伸手去抓船舵。十指所及,船舵却化作了一团云雾飘然而散。紧跟着,白浪、甲板、画舫、以及满船的莺莺燕燕全都消失不见。代之的,则是南京国子监博士刘方那怒目金刚般的面孔。(注1:博士,明代国子监教职,正八品。月薪六石米) “刘师!”满肚子春梦,顿时化作了冰水,张维善一挺身站了起来,绕开矮凳,毕恭毕敬地向刘博士行弟子礼,“学生不知道刘师驾到,未能远迎……” “哈哈哈……”诚心堂内,哄笑声响成了一片。众学子们扭头看向张维善,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注2:诚心堂,明代国子监中级班) “弟子,弟子昨夜秉烛温书,一时入迷,忘记了钟点。所以,所以刚才走神,还请刘师宽宥一二!”张维善迅速意识到,自己是在博士刘方的课上睡了过去,连忙大声补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众学子们笑得愈发大声,有人甚至开始揉他自己的小腹。 秉烛温书?秉烛温书?秉烛温书居然能梦见“各位姐姐”,还“多谢抬爱”,不知道哪本书里,有如此温情脉脉词句?传说那多情女子喜欢上了男子,魂魄会离体追随而去。这张守义可好,大男人也来了个魂魄离体,还是在刘博士的课堂上。(注3:倩女离魂,为元杂剧) “笑什么笑,何为诚心,尔等莫非都忘记了么?”博士刘方大怒,抓起戒尺,重重砸在了张维善面前的课桌上。 “咔嚓!”柏树打造课桌,居然应声而垮。将桌上的笔墨纸砚瞬间洒得满地都是。 众学子顿时全都变成了哑巴,一个挺胸收腹,正襟危坐。唯恐惹恼了博士刘方,让后者一戒尺拍在自己的屁股蛋子上。 众所周知,这刘博士虽然是嘉靖年间的进士,少年时却仰慕大唐李白,修习了一身好剑术。三尺青锋在手,曾经在校场上打得国子监一众武学博士满地找牙。如今虽然腹脂渐起,身手大不如从前。但抡起戒尺来,照样能让七八个壮年男子无法近身。 如此威名远播的一位博士发了怒,照理说,张维善应该被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才对。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与一众同窗表现不同,他居然笑着后退了两步,低下头,非常麻利地先将滚翻的砚台和书墨捡了起来,放于距离自己最近的桌案上。随即,又迅速收拾起了散落的纸张和毛笔。一边收,还一边信誓旦旦地说道:“弟子知道错了,刘师切莫生气。但弟子的确是因为昨夜温习您老今日要讲的内容,才不小心打起了瞌睡。不信,您尽管出题考校。今天您今日所讲,弟子保证能对答如流!” “当真?”博士刘方闻听,立刻忘记了发怒,皱着眉头,大声询问。 “弟子怎敢一错再错,欺骗老师!”张维善挺直胸脯,满脸自信。 “若答不上来呢?”刘方笑了笑,对张维善的回答很是不屑。 “若答不上来,弟子甘愿解衣当众受笞,以为后来者戒!”张维善的回答落地有声。 众同窗学子们,谁也想不到此人为了掩饰课堂上睡觉的小错,居然赌上了一生的前程,个个被惊得脸色苍白,目瞪口呆。 要知道,当众扒了裤子挨皮鞭,虽然打不死人。却会让挨打者这辈子在国子监里永远都抬不起头来。接下去只能选择主动退学,或者去个谁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去教私塾,或者干脆投身贱业,靠给青楼楚馆写唱词谋生。要想知耻而后勇,顺利卒业,或者考取进士,根本没有任何可能! 当即,有人就开始给李彤使眼色,让他出面给双方找台阶下。毕竟国子监博士刘方的亲侄女,乃是他的未婚妻。刘博士再铁面无私,侄姑爷的面子,多少也要给几分。谁料,平素跟张维善亲如兄弟的李彤,居然对众人的眼色视而不见。将刘博士正在讲述的汉书中某卷抓在面前,好整以暇地信手翻动。 “也罢,你既然如此有信心,为师就成全你!”见张维善死不认错,刘博士心中也烧起了真火。抓起戒尺在自己掌心拍了拍,大声说道:“为师刚才讲的是《后汉书·窦融列传》,让你背诵全篇太难为了你,你只要能背出其中的《封燕然山铭》,从今以后,凡是为师之课,你即便不来上,为师也算你成绩优等!” “啊——”众学子低声惊呼,看向张维善的目光,又是羡慕,又是同情。羡慕的是,刘方向来出言必践,倘若张维善今天真的能把《封燕然山铭》当堂背诵出来,经史子集四科中的史科,从此不必再花费任何力气。而同情的是《封燕然山铭》虽然篇幅短小,却颇为绕口。以张维善平时的表现,甭说睡着觉背,就是集中所有精神反复苦读三天三夜,因为未必能背得出其中一半。(注4)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没等惊呼声变弱,郎朗的背诵声,已经在诚心堂中响起。张维善双手垂于身侧,抬头挺胸,目视前方,面颊含笑,“……玄甲耀目,朱旗绛天。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绝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 转眼背诵过半,竟然是只字不落。 注1:明代国子监老师都算官员,享受同级官员待遇并且薪酬稍高。国子监设从三品祭酒一名,四品司业一名,博士5人,助教15人,学正10人、学录7人。其官衔分别为正八品、从八品、正九品、从九品。 注2:国子监设正义堂、崇志堂、广业堂为初级班,修道堂、诚心堂为中级班,率性堂为高级班。高级班学分修满,可以卒业。如果还没参加进士考试,或者没考中进士,由吏部选派为官。 注3:倩女离魂、西厢记、拜月亭,墙头马上,在明代被视作小黄书。“正人君子”通常不会公开阅读。 注4:《封燕然山铭》,东汉班固所书。陈述汉军击败匈奴,勒石燕然山的辉煌。此处燕然山,不是燕山,而是外蒙的杭爱山。有最新发现的石刻为证。 ps:书友们,我是酒徒,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明长歌》正文 第七章 老儒 中 第七章老儒(中) “且住,且住,老夫需要翻一翻书,看你背得到底对还是不对!”博士刘方听得好生诧异,没凭没据,又不能断定张维善作弊,皱着眉头大声喝止。 不光是他,大部分对张维善知根知底的同学,也不相信此人能在打瞌睡的情况下,将博士正在讲的《封燕然山铭》记得毫厘不差,纷纷瞪圆了眼睛四下寻找作弊的端倪。然而,让博士刘方和所有怀疑者郁闷的是,周围所有打开的书本,距离张维善都足够远。特别是张维善的至交好友李彤,为了避嫌,甚至主动跟别人换了座位,坐到了整个教室的最前排。无论此刻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书,张维善隔着一丈四尺余的距离,都不可能将上面的字看得清楚。 “你接着背!”刘方找了半晌没发现有人帮张维善作弊的蛛丝马迹,只好皱着眉头,低声吩咐。 郎朗的背诵声紧跟着响起,张维善挺胸拔背,满脸自豪,仿佛自己曾经亲临一千五百多年前那场大战,在匈奴的祖庭刻石立威,“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 他自幼锦衣玉食,所以长得比大多数同龄人都高了整整一头。由于常年习武的缘故,躯干挺拔,四肢也拉得极其匀称。此刻口诵班固的《封燕然山铭》,身穿国子监学生配发的淡青色儒衫,竟隐隐透出一种别样的风流倜傥。让人不知不觉心里就热了起来,仿佛灵魂刹那间穿越了重重时空,与当年的大汉儿郎一起,跃马塞上,指点江山……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大汉的儒生,可不像弱宋那样,只懂得白首穷经,然后盯着别人的裤裆做文章。大明朝振两宋之衰靡,继汉唐之雄烈。大明国子监的学生,自然也看不起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榜虫。相反,他们都巴不得自己是千余年前那个投笔从戎的班超,或者能够像数百年辛弃疾一般跃马敌营。(注1:受戏曲影响,古代书生都是一幅弱鸡形象。事实并不如此,大明朝国子监有专职武术教官。贡生里,也专门留出了武贡名额。) “辞曰:铄王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不知不觉,张维善自己也受了文章的感染,头高高地扬了起来,手拍身侧同学的桌案,如醉如痴:“夐其邈兮亘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熙帝载兮振万世!” “铄王师兮征荒裔,剿凶虐兮截海外。夐其邈兮亘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熙帝载兮振万世!”周围的学子们大声唱和,一个个豪气干云。 原本打算借机狠狠收拾一下张维善,然后再高抬贵手放其一马的博士刘方也是心潮澎湃,耐于师道尊严,却不能跟着少年们一道“发狂”。当着所有学生的面儿主动向张维善认输,他又觉得又过于尴尬。直憋得脸色发黑,胡须上下乱颤,半晌,才猛地举起戒尺,朝着张维善的大腿根儿后部猛抽下去,“小猴崽子,给你一根竹竿,你就要大闹天宫是不是?闭嘴,今天算你运气好,早有准备。下次再被老夫抓当上课睡觉,仔细你的皮!” 抽罢,一拂衣袖,扬长而去。 “哈哈哈哈……”众学子难得看到一次刘博士恼羞成怒,乐不可支。笑罢,大伙心里又同情起张维善的屁股来,纷纷起身走向他,七嘴八舌地询问:“守义,你怎么样,撑得撑不住?实在不行,就赶紧去找跌打郎中!” “鸡鸣寺,鸡鸣寺的大和尚卖一种专治棒疮的油,我立刻安排小厮去买!” “北下关,北下关那边驻的是军汉,他们那边的药更好!” “还是去牛首山的李家吧,他们家的药性子更温和一些。不像北下关,什么蛇毒蟾酥都敢往药里头掺!” …… “多谢,多谢各位同窗。不妨事,不妨事,老刘没下死手!”张维善心里好生感动,咧着嘴,用力摆手,“真的不妨事,我根本没感觉到疼!哎呀……” 身体动作稍大,有股锥心滋味,立刻从大腿根儿传到到脑瓜顶,令他忍不住呻吟出声。众学子闻听,又笑得前仰后合。随即七手八脚地搀扶住他的肩膀,将其一路送回了国子监内专供生病学生休息的临时宿舍,再将其抬到了床榻上趴好养伤,才又强忍者笑意纷纷散去。 “这老刘,下手真是没轻没重!”作为张维善的死党,李彤当然不能将他一个人丢在宿舍不闻不问,干脆托同学请了假,也留在了宿色里一边温书,一边照顾他的起居。 “看在嫂子是他亲侄女的份上,我不跟他计较!”张维善一手揉着自己的大腿根儿后部,继续龇牙咧嘴,“你刚才怎么猜到老刘一定会拿《封燕然山铭》考我?并且提前将书都准备了出来?” “我可没你那么大胆子上课睡觉!”李彤果断忽略了好朋友的前半句话,撇着嘴回应,“他今天一上午,讲的全是后汉书中东汉永元年间率领南匈奴、东胡、乌恒、西戎等塞外联军,大破北匈奴的辉煌战绩,兴奋处,连胡子上的吐沫星子都顾不上擦。想要考你,肯定选择这篇《封燕然山铭》最为妥当。再加上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朝廷跟蒙古人议和,令他做不成霍去病。这篇《封燕然山铭》,当然更是考你的最可能之选!” “高,实在是高!”张维善猛地将手从自家屁股上收回来,朝着李彤用力挑起大拇指,“老家伙原本想拿我来杀鸡儆猴,却没想到我生了一幅千里眼。被你我联合起来,给弄了个落荒而逃。今天事情不算完,等我哪天再遇到他,一定会当面问个清楚,他说不上课也给我史科成绩打优等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今天的事情本来也没完?”李彤放下书本,冲着他轻翻眼皮,“你以为他真的是恼羞成怒,才打了你么?他才不会如此不堪!” “那,那他为何要打我?”张维善又用手摸了下大腿根儿后部挨打的位置,眉头迅速皱得紧紧。 博士刘方下手极有分寸,才过了这么一小会儿,他居然发现刚才的挨打的地方,已经不算很疼了。至少,不会影响到自己放学后骑着马回家。这,就让张维善感觉有些奇怪了。再与李彤的话综合起来,更是觉得对方看似羞恼的举动,好像别有所图。 “小猴崽子,给你一根竹竿,你就要大闹天宫是不是?”李彤笑着站了起来,指着张维善,将刚才刘博士的话,学了个惟妙惟肖。 ps:书友们,我是酒徒,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明长歌》正文 第七章 老儒 下 第七章老儒(下) “西游记!”张维善一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光着脚就往外走,丝毫感觉不到大腿后根儿处被牵扯的疼。 《西游记评话》,在大明从来就没登上过大雅之堂。但许多年青的读书人,却对其中大部分段子都耳熟能详。而像张继业和李彤这种没有任何科举压力者,更是将《西游记评话》翻来覆去看过许多遍,对自己喜欢前几回,甚至能倒背如流。 “你着什么急啊?天还没黑呢!”同样是《西游记评话》的狂热读者,李彤却远比张维善看得仔细。见此人居然连鞋子都顾不上穿,立刻笑着数落。 “天黑,为什么要天黑?”张维善被问得微微一愣,已经迈过门槛的脚丫子,又缓缓收了回来。“你是说,老刘要咱们天黑之后再过去?” “当然,要不然就不会打你大腿根儿了!”李彤看了他一眼,继续笑着提醒,“西游记评话里头,菩提老祖打猴子后脑勺三下,猴子就知道要三更天才能去见他。按同样道理推算,刘博士抽了你大腿根儿一下,你至少也得熬到一更天才行!” “这?这老狐狸,有话就不能说清楚些,故弄玄虚?嘶,我的脚,我的脚!”张维善听得满头雾水,一边转身往床边走,一边大声抱怨。不小心脚指头踢到了床腿上,又疼得龇牙咧嘴。 “活该,谁叫你心不在焉呢!”李彤狠狠瞪了他一眼,话语里不带丝毫同情,“他若是能当众说,就不会故弄玄虚了。肯定是要紧的事情,否则直接叫你下课后去他那边就行了,没必要弄得如此麻烦。” “他能有什么事儿?无儿无女,一个人吃饱了全家都不会饿得慌!”听李彤说得认真,张维善立刻又忘了疼,坐在床沿上,眉头紧锁,“莫非,莫非他有刘继业的最新消息了?你那小舅子,可是被人拐跑有大半年了。 “他一直就有,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是刘继业去年当街殴打御史严锋的风波还没过去,所以刘家才对外宣称他音讯皆无罢了!”李彤想了想,继续摇头。 刘继业是他未婚妻刘颖的亲弟弟,也是他和张维善二人共同的好朋友。哥仨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算是总角之交,但性子却大相径庭。 相比于李彤的谨慎多谋,张维善勇敢任侠,刘继业则是集粗心大意和胆小奸猾于一身、因此,每次兄弟三个捞到什么好处,他都会占大头。每次兄弟三个跟外人起了冲突,他则果断躲在最后。还总是振振有词地说,自己多拿一份,是为了讨好姐姐。自己打架时不肯出力,则是自知本领太差,不敢拖两位哥哥后腿。让张维善和李彤每次都恨得牙根痒痒,却拿他无可奈何。 然而,就这么一个胆小奸猾的家伙,去年却把清流名宿,南京右佥都御史严锋,从马背上扯下来,当街打了个满脸开花。并且随后没几天就遭到了土匪“劫持”,不知所踪。让原本擦拳抹掌准备替严锋讨还公道的南京一众清流,瞬间失去了报复目标。只好写文章将刘家上下臭骂了一通,然后不了了之。 “昨天晚上要是他也在就好了!”百无聊赖在床沿上坐了片刻,张维善忽然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他这个人虽然打架帮不上忙,运气却一直好得很。无论遇到什么麻烦,都能逢凶化吉。并且他父亲是个南直隶都指挥使司的实权佥事,无论南京城里哪个衙门,都得给几分面子!不像你我,看上去好像都背靠着一株大树,实际上头顶连个遮阳的树枝都没有!”(注1:都指挥使司,明代一省的军事最高机关,类似于后世的军区。佥事为正三品,负责军区内屯田,辎重,粮草,以及一部分地方警务。) “害怕了?”听好朋友话里带着明显的颓废之意,李彤眉头轻皱,低声询问。 “狗屁!从小到大,我跟你一起闯祸,哪次怂过?”张维善立刻瞪圆了眼睛,长身而起,“我是有点儿怀念咱们仨在一起的日子了。从小一起滚到大,这回是咱们仨分开最长的一次!” “也是!”明知道张维善口不对心,李彤却不戳破,在一边笑着轻轻点头。 事实上,发现昨夜之事居然牵扯到了大明锦衣卫,他心中也极为忐忑。只是,耐着自己年龄比好朋友略大,并且性子沉稳,所以没有将心中的紧张表现出来而已。 此外,到现在为止,他还没弄明白,锦衣卫那句“放手施为”,到底是什么意思?按理说,好朋友江南遭到倭寇刺杀,他和张维善将刺客和窝藏刺客的王家少东一锅端了,已经算是让仇人血债血偿。根本不需要再做任何多余事情,更不需要利用王家勾结倭寇的事情去搅动什么风雨。 “你说,老刘会不会找我专门说昨夜的事情!”张维善眼前忽然灵光一闪,拍着自己的脑袋追问。 “有可能!”这回,李彤没有否决,用手指敲打着桌案,低声道:“老刘虽然两条腿很少迈出国子监大门,耳朵却灵得很,南京城内任何事情,他都很快就能知晓。不过……” 犹豫了一下,他又缓缓补充,“他虽然是继业的叔父,却跟继业的父亲相处得不怎么和睦。真的为了昨夜的事情把你找过去,未必是想帮忙……” “管他呢,他再怎么着,也不会比锦衣卫更可怕!”张维善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对着窗口用力挥拳,“我就不信了,咱俩按兵不动,还有人敢把刀子架在咱俩脖子上。” “也对!”李彤笑了笑,用力抚掌,“咱俩从今天起,就闭门读书。看谁还能用刀子咱们!” 话虽然说得硬气,但毕竟平生第一次遇到连轮廓都看不清楚的巨大麻烦。整个一下午,他们两个,都如坐针毡。好不容易熬到天色擦黑,国子监的学子们,回家的回家,回寝舍的回寝舍,便做贼一般地朝着太学内专门供博士、助教们休息的区域走去。 博士刘方资格老,所以在太学内有专门的一栋小楼以供备课。李彤和张维善二人轻车熟路,不多时,就来到了楼下。又抬头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注意,深吸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向了小楼一层的屋门。 本以为,这个时候,刘博士身边肯定有书童在伺候起居,因此,张维善非常礼貌地上前敲门。谁料,手刚刚抬起来,就听见屋内有人大声说道:“别耽误功夫了,给老夫赶紧滚进来。你这不知道好歹的皮猴子,让老夫等了整整一下午!还有你那个同伙,以为帮你作弊,老夫就真看不见么?老夫只是懒得戳穿你们两个的鬼把戏而已!”昨天更新部分,被系统吞了,今晚才放出来。在番外里。看本章时,注意跟番外的外篇二对照着看。 ps:书友们,我是酒徒,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明长歌》正文 第八章 将门 一 第八章将门(一) “恩师恕罪,学生并非有意怠慢。只是会错了了恩师的意,误以为您老叫我一更天才过来!”张维善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推开了屋门,涎着脸朝刘方行礼。 “恩师恕罪,晚辈知错了!”李彤却不像张维善那般厚脸皮,发现自己作弊的手段被识破,赶紧主动入内向未来的叔丈人认错。 ,“一更天?为何是一更天?”博士刘方的注意力完全被张维善的狡辩所吸引,毫不犹豫忽视掉了老实巴交的侄女婿李彤。 “西游记里头,菩提祖师在猴子后脑勺敲了三下,所以猴子是三更天去拜见祖师。您老上课时在我大腿后根儿处抽了一戒尺,难道不是告诉我一更天来么?”明知道是自己和李彤会错了意,张维善依旧振振有词。 “嗯!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刘方一口气没喘均,嘴里爆发出一连串的干咳。“你,咳咳,你这,咳咳咳,你这蠢才!三下是三更,老夫要是打你五下,岂不是要等你等到,咳咳咳,咳咳,等到明天早晨?!” “西游记,西游记里头就是这么写的啊?”张维善连忙扑过去,双手在刘博士后背轻轻拍打,“您老,您老千万别生气,西游记评话是闲书,学生读的时候没太用心!” “国子监里头,哪本书你用心读过?”博士刘方抬起手,一巴掌将张维善拍出了三尺远,然后又迅速将目光转向李彤,“还有你,如果能把帮人作弊的小聪明,都放在学业上,这会即便不金榜题名,也早卒业进入吏部备选了,怎么会还在诚意堂里混日子?!” “晚辈鲁钝,有负叔父厚望!”李彤知道老家伙是因为等得时间太久了,憋了一肚子无名邪火,所以也不替自己辩解,俯身拱手,做受教状。 “恩师小心闪了腰!”张维善则笑嘻嘻地走回来,继续替刘方揉肩拍背。 他跟李彤两人一个聪明沉稳,一个油滑跳脱,截然相反,又配合得默契异常。顿时,让博士刘方准备在肚子里的大部分斥责之词,都失去了用武之地。皱着眉头左看右看半晌,才用力拍了下桌案,大声断喝:“行了,别装了。老夫真是闲得骨头疼了,才为你们两操心。昨夜秦淮河上的那场焰火,可是你们两个所放?你们两个制造这么大动静,究竟意欲何为?“ “老狐狸,果然生着一对儿顺风耳!”李彤和张维善互相看了看,同时偷偷腹诽。但表面上,却各自摆出一幅恭恭敬敬模样,分头低声汇报:“恩师果然高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老的眼睛。昨天秦淮河上的焰火,的确是学生请同窗燃放的!目的是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方便学生替江南报仇!” “晚辈和守义探听到,刺杀江南的倭寇还有同伙,当时就藏在秦淮河上的画舫里。怕报官后人多嘴杂走漏消息,所以就带着家丁拿下了他们!” “嗯!”博士刘方一点都觉得不惊诧,反而在脸上露出了几分欣慰模样,“算你们两个小东西识相,没有故意欺骗老夫!倭寇的同伙共有几人,他们为何要刺杀一个朝鲜来的学生?你们俩可曾抓到活口?是否审问清楚了?此刻那些倭寇的同伙关在哪里,口供又送到了什么地方?” 一连串问题,看似简单明了,却彼此环环相扣,让李彤和张维善二人根本无法敷衍。 “原来恩师您已经知道了!”既然没法敷衍,张维善索性决定如实相告。先点了刘方一句,然后笑着补充道:“倭寇的同伙,包括窝藏他们的人在内,一共有二十六个。其中八个是真倭,不肯束手就擒,被家丁们当场打死了四个,活捉了四个。另外十八个同伙,则是城里王记宝大祥的少东王应泰及其家丁。打死了两个,重伤了三个,其余全都被活捉。” “那四个被活捉的倭寇装作语言不通,不肯招供。王应泰的家丁里头有六人想戴罪立功,揭发说倭寇早就跟宝大祥有勾结,王家经营的很多玉石、玛瑙、象牙、珊瑚等物,都是倭寇从海上打劫来的贼赃!但倭寇为何要刺杀一个留学的贡生,家丁们也不清楚。”李彤想了想,缓缓补充。 他的未婚妻是刘方的亲侄女,刘家和他背后的李家,也算是世交。所以,虽然一直不怎么受刘方待见,他却相信,后者不会故意坑害自己,反过头去帮倭寇出头。 “据家丁招供,刺客被抓的消息传开之后,因为南京城关了城门。王应泰怕官府挨家挨户搜索刺客的同伙,就把倭寇和他们都带到了一艘包来的画舫上!王应泰有功名在身,我们不好对他太狠。所以昨夜没审出太多的东西来。今天一早,就把所有俘虏,都送去了上元县衙门。”张维善此刻的想法跟李彤差不多,也竹筒倒豆子般,把剩余部分全倒了出来。 “上元县,为何要送到上元县?”刘方听得眉头一跳,满脸不解地大声追问。 “刺杀案发生于玄武湖,归上元县管辖。另外,我们两个,也不想给家里头惹太多的麻烦!”张维善不知道他这样问的原因,顺口回应。 “这是谁的主意”刘方的眉头又跳了跳,冷着脸刨根究底。 “是晚辈的主意!”李彤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风暴的味道,连忙在旁边主动承认。“恩师,莫非晚辈做错了?” “你没错,你只是太蠢!”博士刘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冲着李彤抬脚就踹,身上看不到半点读书人的文雅与风度。“既然事情做都做下了,送交官府还有个屁用?!老老实实送交官府,别人就不说你们仗了家族势力欺压良善了?还是你们相信上元县令的胆子,敢把这个案子查过水落石出?” “这……”李彤被踹了个趔趄,却不敢顶嘴。向外躲了几步,老老实实地拱手认错。“晚辈,晚辈糊涂,多谢叔父教诲!” “谢个狗屁,人都交出去了,你现在谢我管个屁用!你啊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老气横秋?!既然抓了,怎么着也得审出个结果来。这样不上不下算什么?交到官府里头,还不是怎么能让事情处理起来简单怎么来?” “恩师,子丹也是不想拖累家人。毕竟我们俩个都是白身……”张维善不忍李彤一个人挨训,陪着笑脸低声解释。 他不解释则以,一解释,刘方肚子里的火气更甚。抬起腿,将他也一脚踢出了墙壁上,“狗屁!怕拖累家人?英国公府和临淮侯府再不济,也不会因为出手收拾了个商贩就被朝廷揪住不放。更何况你们还从对方那里抓到了真倭?你们两个蠢材,真是气死老夫了。老夫还以为你们有多威风,原来是两个循规蹈矩的窝囊废!” ps:书友们,我是酒徒,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明长歌》正文 第八章 将门 上 第八章将门(上) “恩师恕罪,学生并非有意怠慢。只是会错了了恩师的意,误以为您老叫我一更天才过来!”张维善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推开了屋门,涎着脸朝刘方行礼。 “恩师恕罪,晚辈知错了!”李彤却不像张维善那般厚脸皮,发现自己作弊的手段被识破,赶紧主动入内向未来的叔丈人认错。 ,“一更天?为何是一更天?”博士刘方的注意力完全被张维善的狡辩所吸引,毫不犹豫忽视掉了老实巴交的侄女婿李彤。 “西游记里头,菩提祖师在猴子后脑勺敲了三下,所以猴子是三更天去拜见祖师。您老上课时在我大腿后根儿处抽了一戒尺,难道不是告诉我一更天来么?”明知道是自己和李彤会错了意,张维善依旧振振有词。 “嗯!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刘方一口气没喘均,嘴里爆发出一连串的干咳。“你,咳咳,你这,咳咳咳,你这蠢才!三下是三更,老夫要是打你五下,岂不是要等你等到,咳咳咳,咳咳,等到明天早晨?!” “西游记,西游记里头就是这么写的啊?”张维善连忙扑过去,双手在刘博士后背轻轻拍打,“您老,您老千万别生气,西游记评话是闲书,学生读的时候没太用心!” “国子监里头,哪本书你用心读过?”博士刘方抬起手,一巴掌将张维善拍出了三尺远,然后又迅速将目光转向李彤,“还有你,如果能把帮人作弊的小聪明,都放在学业上,这会即便不金榜题名,也早卒业进入吏部备选了,怎么会还在诚意堂里混日子?!” “晚辈鲁钝,有负叔父厚望!”李彤知道老家伙是因为等得时间太久了,憋了一肚子无名邪火,所以也不替自己辩解,俯身拱手,做受教状。 “恩师小心闪了腰!”张维善则笑嘻嘻地走回来,继续替刘方揉肩拍背。 他跟李彤两人一个聪明沉稳,一个油滑跳脱,截然相反,又配合得默契异常。顿时,让博士刘方准备在肚子里的大部分斥责之词,都失去了用武之地。皱着眉头左看右看半晌,才用力拍了下桌案,大声断喝:“行了,别装了。老夫真是闲得骨头疼了,才为你们两操心。昨夜秦淮河上的那场焰火,可是你们两个所放?你们两个制造这么大动静,究竟意欲何为?“ “老狐狸,果然生着一对儿顺风耳!”李彤和张维善互相看了看,同时偷偷腹诽。但表面上,却各自摆出一幅恭恭敬敬模样,分头低声汇报:“恩师果然高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老的眼睛。昨天秦淮河上的焰火,的确是学生请同窗燃放的!目的是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方便学生替江南报仇!” “晚辈和守义探听到,刺杀江南的倭寇还有同伙,当时就藏在秦淮河上的画舫里。怕报官后人多嘴杂走漏消息,所以就带着家丁拿下了他们!” “嗯!”博士刘方一点都觉得不惊诧,反而在脸上露出了几分欣慰模样,“算你们两个小东西识相,没有故意欺骗老夫!倭寇的同伙共有几人,他们为何要刺杀一个朝鲜来的学生?你们俩可曾抓到活口?是否审问清楚了?此刻那些倭寇的同伙关在哪里,口供又送到了什么地方?” 一连串问题,看似简单明了,却彼此环环相扣,让李彤和张维善二人根本无法敷衍。 “原来恩师您已经知道了!”既然没法敷衍,张维善索性决定如实相告。先点了刘方一句,然后笑着补充道:“倭寇的同伙,包括窝藏他们的人在内,一共有二十六个。其中八个是真倭,不肯束手就擒,被家丁们当场打死了四个,活捉了四个。另外十八个同伙,则是城里王记宝大祥的少东王应泰及其家丁。打死了两个,重伤了三个,其余全都被活捉。” “那四个被活捉的倭寇装作语言不通,不肯招供。王应泰的家丁里头有六人想戴罪立功,揭发说倭寇早就跟宝大祥有勾结,王家经营的很多玉石、玛瑙、象牙、珊瑚等物,都是倭寇从海上打劫来的贼赃!但倭寇为何要刺杀一个留学的贡生,家丁们也不清楚。”李彤想了想,缓缓补充。 他的未婚妻是刘方的亲侄女,刘家和他背后的李家,也算是世交。所以,虽然一直不怎么受刘方待见,他却相信,后者不会故意坑害自己,反过头去帮倭寇出头。 “据家丁招供,刺客被抓的消息传开之后,因为南京城关了城门。王应泰怕官府挨家挨户搜索刺客的同伙,就把倭寇和他们都带到了一艘包来的画舫上!王应泰有功名在身,我们不好对他太狠。所以昨夜没审出太多的东西来。今天一早,就把所有俘虏,都送去了上元县衙门。”张维善此刻的想法跟李彤差不多,也竹筒倒豆子般,把剩余部分全倒了出来。 “上元县,为何要送到上元县?”刘方听得眉头一跳,满脸不解地大声追问。 “刺杀案发生于玄武湖,归上元县管辖。另外,我们两个,也不想给家里头惹太多的麻烦!”张维善不知道他这样问的原因,顺口回应。 “这是谁的主意”刘方的眉头又跳了跳,冷着脸刨根究底。 “是晚辈的主意!”李彤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风暴的味道,连忙在旁边主动承认。“恩师,莫非晚辈做错了?” “你没错,你只是太蠢!”博士刘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冲着李彤抬脚就踹,身上看不到半点读书人的文雅与风度。“既然事情做都做下了,送交官府还有个屁用?!老老实实送交官府,别人就不说你们仗了家族势力欺压良善了?还是你们相信上元县令的胆子,敢把这个案子查过水落石出?” “这……”李彤被踹了个趔趄,却不敢顶嘴。向外躲了几步,老老实实地拱手认错。“晚辈,晚辈糊涂,多谢叔父教诲!” “谢个狗屁,人都交出去了,你现在谢我管个屁用!你啊你,小小年纪,怎么如此老气横秋?!既然抓了,怎么着也得审出个结果来。这样不上不下算什么?交到官府里头,还不是怎么能让事情处理起来简单怎么来?” “恩师,子丹也是不想拖累家人。毕竟我们俩个都是白身……”张维善不忍李彤一个人挨训,陪着笑脸低声解释。 他不解释则以,一解释,刘方肚子里的火气更甚。抬起腿,将他也一脚踢出了墙壁上,“狗屁!怕拖累家人?英国公府和临淮侯府再不济,也不会因为出手收拾了个商贩就被朝廷揪住不放。更何况你们还从对方那里抓到了真倭?你们两个蠢材,真是气死老夫了。老夫还以为你们有多威风,原来是两个循规蹈矩的窝囊废!” ps:书友们,我是酒徒,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