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不哭》 第1章 亿万家产继承权 2018年立春,南方小城泉州迎来了一场难得的小雪。 清晨,梁小晞裹紧羽绒服的上襟,将一头秀发拢进帽子里,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梁家大院。悠悠活蹦乱跳,欢快地跑在她的前面。 悠悠是一只训练有素的拉布拉多导盲犬,已经跟了她三年。很多时候,梁小晞觉得悠悠就是自己,性情几乎跟自己一模一样。就像此刻,即便寒气袭人,但她依然感觉浑身畅快,像要飞起来似的。 “大小姐,你慢点这下雪天的,地滑” 虽然牵着悠悠,王姨对梁小晞仍旧不放心,小跑着从身后跟了上来。 “没事。不用担心,有悠悠呢。”梁小晞扭过头去,对着气喘吁吁跟上来的王姨说道,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王姨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这个由她一手带大的大小姐正沉浸在轻松愉快之中,刚张开的嘴又马上闭上了,默默地跟在她的身边。 泉州是沿海二线城市,老城区街道狭窄,路边种满了刺桐树,房屋大多是独立院落,相互挨在一起,红墙青瓦,具有独特的闽南风情。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梁小晞像大多数南方女孩一样,有着一张清秀的鹅蛋脸,长发披肩,身材娇小,但不失妖娆,性格开朗,是一个很讨喜的姑娘。 当然,这只是她的外表,事实上梁小晞从小都很任性,凡事都要自己拿主意,从不需要父母为她操心。所以,即便她是独女,依然让人感觉跟自己的父母亲显得不是很亲热,反倒是王姨,更让人感觉像她的亲妈一样。 “大小姐,这次我非要说你几句不可。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说签就签了呢这可是决定你后半生的大事啊”王姨终于还是忍不住,用手捋了一下额前的刘海,看着梁小晞埋怨道。 “王姨,您就不用操心啦,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心里有数着呢。”梁小晞扬了下眉毛,轻声地安慰道。 “虽说钱财是身外之物,但那不能说放弃就都放弃呀。这种事,口头上说说也就算了,还非得跟父母签什么承诺书,你说你这是想干什么嘛” 王姨嘴上不依不饶,但还是随手将伞递给了梁小晞。 在梁家工作了二十多年,王姨知道梁小晞这次放弃家产继承权是怎样的一个数目。 梁小晞的父亲梁国华,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投资从事建材行业,二十多年间早已将一个小公司发展成为以建材为核心,辐射贸易c酒店c互联网等多个领域的产业集团。 梁氏集团的业务不仅覆盖省内所有地级市,而且在国内其他省份都有布局,正处于快速发展阶段,梁国华的个人资产规模少说也在百亿以上。 父亲身家百亿,但梁小晞并不以为然。 按照亲戚朋友们的说法,梁小晞就算是什么也不做,父亲的家财也够她几辈子挥霍的了。 显然,那种养尊处优c挥霍无度的生活不是梁小晞想要的。 “都怪大家从小都惯着你,任由你的性子,”王姨见无力改变梁小晞,开始责备起自己来了,“我们要是少宠着你一点,梁先生也不会被你气得连夜叫刘律师来写这个承诺书。” “王姨,这不关我爸的事,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您就放心吧,有您和悠悠,我会过得好好的。” 梁小晞一脸轻松,说完伸手揽过王姨的肩膀,在她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讨厌都老大不小了,还这么不正经” 王姨嗔怒着打了下梁小晞的手,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 梁小晞并没笑,反而将王姨的肩搂得更紧了。她仰起头,抬眼看向远方,虽然她什么也看不见,但依然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皮。 三年前,因为在省城福州的一场车祸,梁小晞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那一刻,梁小晞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医生告诉她,因为她的头部遭受了严重的撞击,造成视觉联合区和视觉皮层的直接伤害,现代医学还无法对损伤的视神经进行修复,所以她失明了。 听完医生的讲述,梁小晞不顾爸妈的劝慰,狠狠地哭了一场。 伤心之余,梁国华随即将女儿转到京城大医院,请来国内最好的专家对梁小晞的眼睛进行会诊,但结果并不理想,梁小晞的视力毫无起色。 父亲不想放弃,联系了国外的专家,计划将女儿送往美国治疗,但这时候梁小晞反而镇定下来了,坦然接受了眼睛失明的事实。 她平静地对自己的父亲说:“爸,别再折腾了,好不了了。你给我弄条导盲犬来,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于是,悠悠就走进了梁小晞的生活;而她,则在一片痛 惜声中,开始了属于自己的与黑暗抗争的生命旅程。 “悠悠,慢点儿” 王姨拉了下梁小晞手中的牵绳,对走在前面的悠悠说道。 悠悠回过头,看了下身后的梁小晞,“汪汪”地轻吠了两声,听话地放慢了脚步。 这时,下了一夜的雪似乎小了许多,耳边只剩下呼啸着从几十公里外吹来的海风。 梁小晞一只手牵着悠悠,一只手挽着王姨的臂膀,顶着寒风向前艰难地走着。 从梁家到自己经营的红袖书屋,梁小晞往常不过半小时就走到了,但今天因为下了雪,加之王姨一直嘱咐她慢点,所以多花了一倍的时间。 红袖书屋是父亲在梁小晞失明后强烈要求下开办的。书屋的定位c布局和装修风格,都是梁小晞一个人的主意。 梁小晞对父亲说:“在失明之前,我是中文系的学生,虽然我现在看不了书,但其他人可以替我看,所以这个书屋一样会成为我的文学殿堂。” 父亲对女儿百依百顺,马上就安排人选址c购书c布置,书屋开业那天还叫来了集团总部中层以上管理人员给自己的女儿捧场。 “正是客心孤迥处,谁家红袖凭江楼” 人生是孤单的,梁小晞说她希望这个红袖书屋能像江楼上的红袖女子那样,给孤单旅程中的过客带来片刻的宁静与慰藉。 书屋开始的时候只是提供一个安静地阅读场所,随后在一些忠实顾客的建议下,不仅提供文学类书籍,还增加了一些考研教辅材c社会科学c理工类及报刊杂志等读物。此外,书屋还提供时令水果和自助饮料服务。 当红袖书屋的烫金牌匾送到她的面前,梁小晞双手轻轻地摩挲着牌匾上的凸痕,无声地流下了两行热泪。 从此,梁小晞三年间风雨无阻,每天上午九点都会来到书屋,微笑地坐在吧台后面,静静地享受沙沙的翻书声和曼妙音乐协奏带来的快乐。 至于为什么放弃百亿家产的继承权,梁小晞三缄其口,对谁也不肯说。 昨夜,母亲杨秀梅流着泪,看着梁小晞在承诺书上签完字,一把将自己的女儿揽进怀里,痛哭不已。 到了书屋前,王姨麻利地打开锁,将卷帘门拉起,打开了灯。灯光亮起,这个百来平方的书屋就沉浸在温馨柔和之中。 梁小晞在店门前蹭了蹭鞋底,走进屋里。 跨进书屋,悠悠挣脱了牵绳,摇着雪绒绒的尾巴,跑向了吧台,习惯性地在吧台边蹲坐了下来,呼呼地吐出了鲜红的舌头。 梁小晞摸索着进了吧台,在椅子上坐定,戴上黑褐色的墨镜,随手开启了桌上的留声机。 随着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缓缓地流淌开来,红袖书屋开始了新一天的营业。 第2章 陌生的声音 和往常一样,王姨进屋后就忙开了,先是将所有的桌椅重新擦拭一遍,然后将茶盘c陶瓷杯等餐具放进消毒柜里加热消毒。 小晞则帮忙将吧台的灰尘擦拭干净。 “晞姐早” “小晞好” “今天还营业,你不怕冷吗,晞姐” 没过多久,熟悉的声音就陆续响起来了,梁小晞循着声音,向着对方逐个弯腰,打招呼。 这是梁小晞喜欢的感觉,仿佛她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并没有因为失明而被温暖明亮的生活抛弃。 当然,梁小晞并不敢多想。 黑暗吞噬了她曾经拥有的美好一切,她伤心c悔恨c绝望过,但这些都无济于事,对于她的处境并没能改变分毫;而如今,生活又将那些快乐还回来一点点,她应该感到知足,并为此怀抱感恩之心。 “小晞,你还好吗” 恍惚之中,梁小晞听到了又一个熟悉的声音。 “刘律师,是你吗”梁小晞问道。 刘启辉律师走向吧台,凝视着有些不知所措的梁小晞,说道:“是我。周末出门走走,正好路过,进来看看你。” 说完,刘律师将一束浅紫色的紫罗兰递给了梁小晞。 “谢谢你”梁小晞接过花束,低头轻嗅,小声地说道。 梁小晞没想到,自己放弃家产继承权,第一个来看自己的竟然是这个对自己穷追不舍的刘启辉。 在梁小晞看来,妈妈一定会发动自己的亲戚c朋友来做说客,毕竟承诺书里明写着“三天反悔期”。 按理说,这个承诺书是刘启辉起草的,他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应该是第一个逃离自己才对,因为他再对自己穷追猛打已毫无意义。 “小晞,你真的不考虑改变主意吗” 刘启辉戴着金丝框眼镜,双手撑住吧台,斜眼看着小晞的脸。 “不考虑。”小晞没有犹豫。就像当初她拒绝他的求婚一样,毫不迟疑。 失明后,身边亲近的同学朋友越来越疏离了,刘启辉却突然闯进了自己的生活。这个三十出头的法律博士,受聘梁氏集团法务部经理半年后,竟然是向自己求婚 当时,不仅梁小晞,梁氏集团总部上下无不为之愕然,父亲甚至还为此大为震怒 所有人都认为刘启辉不是出于真心,而是贪恋梁家的家财。谁都知道,梁小晞是梁国华的独女,无论怎样,都将继承他的万贯家财。 但是,这个高知分子却在梁小晞面前痛哭流涕。据王姨说,刘律师哭着跪在父亲面前,当着父亲的面发誓对自己是真爱,将会不顾一切地照顾好自己的下半生。 后来,父亲也心软了,跟母亲合议后,决定不再干涉此事,让女儿自己做决定。 即便是这样,梁小晞也没有答应。 在梁小晞心里,真爱不应该是这样的,绝不是以这种方式开始。 刘启辉并没有放弃,频繁地出入梁家,给小晞送花,陪小晞聊天,把他自己所有的业余时间几乎都花费在梁小晞身上。 父母亲似乎被他的行为和态度感动了,逐渐地,也在小晞面前说起了许多刘律师的好话来。 有时候,甚至连梁小晞自己也快要相信刘律师是真心的了,但她依然不能接受他。 “夜莺的歌声再好听,也不过是一种幻觉。” 梁小晞当时就是这么觉着,她的确为那婉转的歌声沉醉,然而并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反悔期内,如果你改变主意,那个承诺书就作废了,你是知道的。”刘律师摘下眼镜,用拇指揉搓着镜片,接着说:“我今天跟你说这事也是替你着想,毕竟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应该要有必要的经济保障。” “刘律师,你不用说了。”梁小晞的声音有些颤抖,继续说道:“我一点都不怀疑你是真心为我好,但是我现在这样挺好的,我会像之前一样,坦然面对今后的生活。” 刘律师重新戴上了眼镜,眼角有些湿润:“小晞,不用放弃家产,你也一样能做现在想做的事情,这你是知道的。当然,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无法知道,但杨阿姨真的不想你这样做,包括梁总。他们真心希望你回心转意。” “我知道。”梁小晞的嘴角抽搐了下,小声地说:“我昨晚已经跟爸妈说过了,我对不起他们。但我依然是他们的女儿,依然像之前一样爱他们。” “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要你觉得好,我想那一定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刘律师环顾了下书屋,说道:“今天下雪还这么多人,真不错 ” “是的,他们都住在附近,喜欢在这里看书。”梁小晞低声呢喃着,“这里就像他们的家一样,看书累了,还可以自己泡一杯咖啡。” “嗯,挺好的。小晞,如果你改变主意了,请一定先联系我。我先走了,以后再来看你。”刘律师笑了笑,微秃的脑壳在灯光下显得异常闪亮。 “好的。你慢走。” 梁小晞微微欠身,脸颊上挂着浅浅的笑。 刘律师走后,梁小晞坐回椅子上,掏出了挎包里的一部酷炫的苹果手机,轻轻地摩挲着。 她想让王姨给夏馨雨拨个电话去,跟她聊聊天,但想了一会,又把手机放下了。 “请问,那个预订的位置可以让我先坐坐吗” 这是一个富有磁性的陌生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听起来很让人着迷。 梁小晞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抬起头愣了下,无语以对。 “请问” 男声再次响起,梁小晞像是触电似的站了起来,惊呼道:“啊,可以,你坐吧。” 男人笑了笑,说了声“谢谢”,自顾自地捧着一本书,走向了书屋里临街拐角处的座位。 这是一个双人座,桌面上放着一个桌牌,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钢笔字:“此座已订,敬请谅解” “那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见过像刘德华,张学友,张宇好像又不太像他们,究竟像谁呢”梁小晞在心里嘀咕着,脸上现出了谜一样的笑容。 梁小晞手里拿着抹布,胡乱地擦着桌面,又琢磨起来了:“听声音应该年纪很大了吧三十五岁四十岁还是五十岁哎呀,算了,管他几岁,反正不是大叔就是大伯了,总不至于是老爷爷了吧唉,如果他是白马王子就好了” “梁小晞啊梁小晞,你是花痴吗连人家长什么模样都见不着,就在这里瞎激动,有点出息行不指不定人家是个秃顶c塌鼻c黑指甲的丑八怪,吓死你” 这么想着,梁小晞竟“扑哧”地笑出了声来。 “大小姐,你这是笑啥呀” 王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身边,一脸困惑。 “啊,没啥。王姨,你这就忙完啦。”梁小晞惊慌失措,一时慌不择言。 “那你还要我忙到啥时候呀,累死我就没王姨了。”王姨白了她一眼,打趣道。 梁小晞连忙将王姨搂过来,将脸蛋贴在王姨的脸上,撒娇地说:“我才不舍得累死你呢我要你陪我活到一百岁” “好,好,就活一百岁” 王姨满脸幸福,却还不忘在小晞的手臂上掐一把。 “啊,王姨你弄疼我了” 梁小晞惊呼,倏地抽回了臂膀,佯怒地瞪圆了眼睛。她的双眼隐藏在墨镜之下,旁人是看不见的。 王姨低头笑着,并不理睬小晞,转身走向里间,自顾自地去消毒柜取杯具了。 第3章 又一说客? “大小姐,你疯了吗” 梁小晞还没从手臂上的疼痛缓过神来,夏馨雨的声音就大老远地从门外传来。 未及梁小晞回应,夏馨雨一身潮女打扮出现在了大门前。 梁小晞始终有一种恍惚的感觉:红楼梦中“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的并不是王熙凤,而是曹老爷子有先见之明为夏馨雨而备下的。从她认识夏馨雨第一天起,对她的这种大大咧咧的泼爽感觉就从没消失过。 “大小姐,你肯定是脑袋坏掉了跟自己爸妈签什么破承诺书” 夏馨雨气呼呼地,额前的刘海跟着她呼气吸气,忽起忽落。 梁小晞懒懒地抬了下眼皮,没好气地问道:“你也是来给我妈当说客的吗” “什么叫也呀人家这是关心你呢一起床就接到杨阿姨的电话,饭还没吃呢,就赶过来了。”夏馨雨走到吧台后面,随手将挎包丢在一旁,歪着脑袋问道:“还有比我更早的在我之前,谁来过了” 夏馨雨似乎更感兴趣后一个问题。 梁小晞拉开抽屉,准备给手机换个贴膜,嘀咕着:“刘律师。” “他呀也难怪了,你放弃家产,最着急的肯定是他他就是一只臭苍蝇,成天嗡嗡地围着你,烦死人了”夏馨雨哼了一声,一脸的鄙夷。 “不许你这么贬人家”梁小晞继续手中的工作,小声地问道:“说说吧,我妈又让你带来什么话儿” 夏馨雨撇了下头,甩着齐肩的长发,说道:“这么说吧,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怎么就忍心理他们而去” “没那么严重,我可没离家出走,只是不想背负富家女之累而已。”梁小晞淡淡地说道。 “大小姐,这可是你不对了你看看这偌大的屋里,放着百亿家产不继承,还说这是累赘,会有谁除了我们的傻瓜大小姐,绝不会有第二个。” 话音刚落,夏馨雨一把抢过梁小晞手中的手机,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替你贴手机膜,你好好想想自己的问题。” “我能有什么问题”梁小晞明知故问。 “一边去好好反思。时间可不多了,阿姨说了,你只有三天的反悔期。”夏馨雨挽起衣袖,露出了纹着桃花的白皙臂膀,鲜红的指甲在灯光下异常刺眼。 梁小晞嘟了下嘴:“我妈也真是的,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也不知个深浅。” “诶,大小姐,我可不算是外人哦。你自己算算,从我们俩打懂事起,我在你们家吃过多少吃饭,在你床上睡过多少回觉了” 夏馨雨说的都是事实,她们一起上学c玩耍,一起背着讨厌的男生说坏话,一起给家人闹恶作剧,甚至同一天来初潮,一起惊慌失措说白了,与其说她们是闺蜜,还不如说是谁也拆不散的死党。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夏馨雨可还真不算是梁家的外人,小晞的父母对她也是喜欢得不得了,就只差认她做干女儿了。 “你倒是想啊,别只顾着发呆。”夏馨雨见小晞好久不说一句话,赶忙提醒她。 梁小晞皱了下眉头,低声说道:“没什么好想的。我不过是想活得轻松自在一点而已。” “咱俩也不来虚的,说心里话,你不愁吃不愁穿,躺着就有花不完的钱,想买啥就可以买啥,依我看,你比谁都轻松自在。你自己说,我说错了吗”夏馨雨头也不抬,像筛豆子一般倾倒着,“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我说,这都是命,你就是活该过这种衣食无忧的贵妇人生活,你得认。” 梁小晞沉默了,对于夏馨雨的这番话,她并不想反驳。 曾经无数次遥望星空畅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无数次对着月亮祈祷让自己遇见可以一块过完一辈子的人,为此她在黑暗中苦苦等待,追寻,但即便是到了今天,她依然毫无所获。 哪个女孩不曾怀过这样的梦想呢但在梁小晞看来,这一切似乎都是徒劳,在她的生命里,除了黑暗,一无所有。 所以,梁小晞决定换一种活法。 她告诉自己:“我完全有权利这样去做” “大小姐,你倒是说句话呀” 夏馨雨最受不了的就是梁小晞这个样子,像个木头人一样杵在一旁,一声不吭。 “没什么好说的。”梁小晞小声地嘟囔着。 “什么叫没什么好说的啊你这是要急死我呀”夏馨雨放下了手中的活儿,一把拉过梁小晞的手,抚摸着:“你就答应我,回去跟梁叔和阿姨说,你只是一时兴起,一时冲动,其实心里根本不想这么做。行吗” “不”梁小晞的脸上又现出了坚毅的表情。 夏馨雨一脸 愁容,哀求道:“你别这么决绝嘛,算是我求你了,按我说的做,可以吗” “小雨,你和他们一样,根本就不懂我。”梁小晞突然大声起来。 梁小晞说完抿起了嘴,脸上滚下了两行清泪。 “哎,你别哭啊说实在的,你不说,我们当然不懂了。不过,你别哭啊,我相信你心里很苦,你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好吧,我摊牌了,我支持你大小姐,我永远支持你,这样可以了吧好了,好了,你给笑一个嘛。” 像往常一样,只要梁小晞一哭鼻子,夏馨雨就手足无措,无论天大的事儿,都只有先投降再说。 这一次,梁小晞真的伤心了,她也只好将事先想好的规劝的话丢在一旁,先举白旗。 “真拿你没办法。”夏馨雨掏出纸巾,给梁小晞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你看,脸都花了。不过,大小姐,你总得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嘛” “没为什么。”梁小晞低声地应着。 “哎,梁小晞你这样就太不够意思了,我跟你可是掏心掏肺,你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吧”夏馨雨佯怒,手上的活儿却没停,还在帮梁小晞擦拭另半边脸。 夏馨雨见小晞不应她,一脸坏笑:“让我猜吧,我家女孩儿的心思应该是在男人身上了,魂儿被勾走了。” “谁是你家女孩儿,谁魂儿被勾走了哼,不理你了”梁小晞一跺脚,将脸别向另一边去。 “怎么样,你生气就是我说对了。快说说,他是谁说不定梁叔和阿姨都喜欢呢,你给大家拉来见个面啊。”夏馨雨顺藤摸瓜,穷追猛打。 “没这回事”梁小晞气呼呼地应道。 “我不信。你昨晚突然跟父母提出放弃家产,这很不正常,一定有什么事,或是喜欢上了什么人,然后那人不喜欢你是个富家女,所以你就对不对”夏馨雨笑嘻嘻地朝小晞身上挨了过去。 梁小晞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正色道:“夏馨雨你别咄咄逼人,我说了没那回事就是没那回事” “好,好,我的大小姐,你说没有那就肯定没有。我信你不说这个了,我们换个话题吧。再过一个星期就过年了,听阿姨说你打算搬出来”夏馨雨揽过梁小晞的肩头,抚摸着她的手臂。 “你这还不是一个话题么”梁小晞没好气地问道。 “呀呀,真该死还真是同一个话题。那你说,咱们聊什么”夏馨雨将脸往梁小晞的身上贴了上去。 “心情不好,不想聊。”梁小晞说道。 夏馨雨一脸惊愕,大叫:“别啊外头雪停了,太阳出来了,我陪你在老街上逛逛吧。” 说完,夏馨雨一把将梁小晞从椅子上拉了起来,然后对着悠悠说道:“悠悠,起来,出去晒太阳。” 第4章 都在问为什么 南方的雪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雪,从天空中飘落下来,附上树枝c地面随即就化了,除了异常的阴冷潮湿,再无其他感觉。即便阳光从刺桐枝叶的缝隙里斜射下来,仍让人无法感觉到丝毫的温暖。 “听说清源山有积雪,很多人都开车上去看了,要不我们也去吧。” 老街上行人寥寥,很多店面都大门紧闭,夏馨雨感觉百无聊赖,扭头问梁小晞。 梁小晞的心思并不在逛街上,不知为何,在这样清冷的街上,她竟然想起了方才的那位大叔来。或许,他可不一定是大叔,姑且叫他大叔吧。 他这时候在干什么呢,一定还在书屋里看书吧他从哪里来,为何之前都没见他来过他是什么样的人呢,听那磁性的声音,一定很帅吧他会叫什么名字呢,会不会很土气呀 “大小姐,跟你说话呢,发什么愣呀”夏馨雨见小晞没回应,似乎真的有些生气了,板着一张臭脸。 “啊,你说什么了”梁小晞惊慌起来,脸颊倏地红了。 夏馨雨扯过梁小晞的挎包,厉声说道:“大小姐,我今天是真心陪你来散心的,杨睿约我去他家打麻将我都推脱掉了” “对不起。”梁小晞小声地应着,拉住了夏馨雨的臂膀摇晃着,“你就别生我的气了,是我不好,向你赔罪。对了,你要喝点什么” “这还差不多。要是你再这样魂不守舍,我可真不理你了” 这话听起来像是威胁,但夏馨雨的脸上却是挂着笑。 “嗯,请你喝奶茶,怎么样”梁小晞问道。 “随你。你说,你刚才在想什么来着”夏馨雨扬起脸,深吸一口气。 “没想什么。”梁小晞慌乱地搪塞着,指尖有些微抖。 夏馨雨还是那个夏馨雨,梁小晞身上哪怕再细微的变化都无法逃过她的眼睛。她追问道:“我不信。你的表情出卖了你的心,老实说,你是不是在想某个人了” “就是,今天店里来了个陌生人,听声音很生,好像,好像之前没听见过。”梁小晞终于招架不住,有些结巴。 “咳,这算啥事嘛。我还以为你是在想昨晚家里的事儿呢。店里来个生人,很奇怪吗”夏馨雨问道。 “本来是没什么,但那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见过,也可能没有,不过,不过挺好听的。”梁小晞支吾着,脸颊绯红。 夏馨雨用诧异的眼神盯着梁小晞的脸,一本正经地问道:“大小姐,你不会因为一个声音就爱上那个人了吧” “不,不,当然不会。他是什么人,长什么样,从哪里来,我都不知道,再说了,也没说过两句话,连喜欢都谈不上,怎么可能说爱呢”梁小晞连忙解释,但心跳却在加快,越说越慌乱。 “我看未必哦。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八成是喜欢上人家了。这样,咱们现在就回去,看他还在不在,姐姐给你把个关。” 说完,夏馨雨就扯起梁小晞的衣角,拉着往回走。 “别,别啊,这算不上什么事。”梁小晞拉住了夏馨雨,紧张地说道:“多不好意思啊,算了,去买奶茶吧。” “这是大事,我的大小姐跟我走吧,不早点回去,指不定人家就走了。”夏馨雨没理会,用力拉了一把梁小晞,原路返回。 到了店里,夏馨雨拨开阅读区的门帘,四处张望,并没在埋头看书的人群中发现梁小晞所谓的“大叔”,而那张预定的座位上也早已空空如也。 “人呢” 夏馨雨拍了下预定桌旁边位置上的一个男孩子,手指着那个空着的座位,小声地问道。 “哦,你是坐在那里的大叔吗刚走。”男孩应道。 “走了是出了店门吗”夏馨雨继续问道。 “嗯,应该是吧。差不多十分钟了吧。”男孩说道。 “他人怎样”夏馨雨不甘心。 “什么怎样”男孩不解地瞪大眼睛看着她。 夏馨雨着急了,小声惊呼着:“哎呀,你笨呀,当然是问你他人长得怎么样啦” 男孩有些惊慌:“哦,挺帅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挺像刘德华。” “大叔有啥帅不帅的还是个眼镜男”夏馨雨嘟着嘴,接着说道:“不过,还是谢谢你。” 说完,夏馨雨拍了拍男孩的肩膀:“你继续。” “不客气。”男孩看了一眼有些奇怪的夏馨雨,推了一把鼻尖上的眼镜,埋下头去。 等夏馨雨回来,梁小晞就知道结果了,低着头小声地问道:“走了吧” “走了。大小姐,你干嘛不 早说,现在好了,人也走了,指不定人家只是路过,不会再回来了。”夏馨雨埋怨道。 “没什么啦。原本就是陌生人”梁小晞嘴上不以为意,心里却觉着有些空荡荡的。 夏馨雨丝毫感觉不到失落,反倒来劲了:“我说大小姐,你是不是喜欢大叔这一款的啊我可帮你问了,人家还真是大叔,戴眼镜,挺斯文的,像华仔” “胡说我可没说。”梁小晞打断了她的话。 “行,行,我胡说。不过话说回来了,喜欢大叔有什么不好且不说成熟稳重,让人有安全感,最关键的是人家年纪大点,经验丰富,会照顾人。只是不知道人家结婚了没有,啧啧”夏馨雨仰着脸,眯着眼睛,脸上漾起了陶醉般的波纹。 虽然看不见夏馨雨的脸,但梁小晞似乎也受到她情绪上的感染,在心里默念着:“大叔,华仔,华仔,大叔不会吧,难道我真的喜欢年纪大点的男人” “大小姐,要是你不考虑放弃财产的事,那我可先走一步了,现在赶去杨睿家,或许还能赶上他们家的午饭,然后打一个下午的麻将。” 说完,夏馨雨拎起了吧台上的白色挎包,准备往外走。 梁小晞一把将她拽住了,犹豫了半晌,低声地说:“那个,大叔,你,你得替我保密啊” 夏馨雨嗤笑了一声,回头捏了一把梁小晞的脸,说道:“放心吧,我的大小姐。在吃你喜糖之前,我谁也不说。” “又开始瞎说了谁请你吃喜糖了去吧,去吧,别把人家杨睿给急坏了” 梁小晞脸颊绯红,也乘机酸了夏馨雨一把。 夏馨雨像一阵风样来,也像一阵风样走了,梁小晞顿时感觉到无比的失落。 她在,虽然又吵又闹,兴许还会弄出些不愉快来,但总比没她在的时候好。 在黑暗中熬日子,梁小晞习惯了寂静,也最怕寂静。有时候,梁小晞觉得寂静就像是一条蛇,无声地噬咬着自己,钻心的疼 “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梁小晞低声地自言自语,“上天给予了我在这个年纪别人做梦也无法拥有的一切,定然也要施以相等的痛苦惩罚。” 在这一点上,梁小晞是知道的,也能够坦然接受,但她就是无法忍受那种毫无指望的生活。 “是啊,就算有再多的钱财又能如何我依然什么也看不见,依然没有一个可以相互依靠,彼此交心的人共度余生。” 说着说着,梁小晞摘下墨镜,抬起手背将眼角的泪水轻轻地拭去。 “你们每个人都在问我为什么c为什么要这样,我该问谁去啊”梁小晞叹了口气,小声地哽咽着,“你们都在说谁这好那好,这人好那人好,嫁给他们会怎样怎样,可要是我不是梁国华的女儿,要是我没有百亿家产的光环,一无所有,你们还会这么说吗他们还会娶我吗即便娶我,还会保证一辈子一心一意地对我好吗” 终于,梁小晞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伏身在桌面上抽泣起来。 王姨悄声地走到了她的身后,用力地搂住她不停颤动的双肩,眼里噙满了泪花。 梁小晞痛心的自白像一根锥刺扎进了王姨的心。 她知道,眼前的梁小晞不再是娇纵任性的大小姐,而是一个在生活中不停地c不停地挣扎,背负疼痛和绝望仍心怀憧憬的普通小女孩。 这一刻,她终于理解了小晞,真正懂得了这个自己带大的孩子。 “对,大小姐她就是我的孩子”王姨抿着嘴,不停地抚摸着梁小晞的一头乌发。 第5章 多看了一眼 从红袖书屋出来,陈灿阳走进了老街。 在泉州,老街是旅游打卡地,始建于宋朝,是泉州保存最完整的古街区,并且保留着大量具有历史原貌,富有闽南文化的特色建筑。 因为天气预报周末有雪,陈灿阳并没像往常一样周五下班后乘坐动车回省城,而是留在了泉州。 离婚两年多了,陈灿阳一直都是自己带着十岁的孩子过日子。直到下半年公司突然通知整体搬迁到泉州,陈灿阳才考虑再三,将母亲从农村接过来帮忙接送孩子上下学,而自己则跟随公司来到了泉州,每周回家一次。 这是陈灿阳第一次周末没有回家,他想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在泉州城区好好走走,毕竟在这里工作快半年了,一次也没出来逛过。 走在人迹寥寥的老街,传说的繁华并没能见到,很多店面都没开门,街上也只能偶尔遇见一两个紧裹衣襟步履匆匆的人。 陈灿阳感觉有些失落,突然瞥见一家书店开着门,想都没想就走了进去。一进屋,他马上感到了温暖:柔和的灯光c曼妙的钢琴曲,干净整洁的书架和书桌他被吸引住了,随手在文学类区域拿了一本北岛的时间的玫瑰翻动着。 “大叔,麻烦让一让。” 跟他说话的是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脸蛋红扑扑地,绑着两个羊角辫。 陈灿阳下意识地侧了一下身子,让女生从自己身边穿过去。这时,他环顾了下四周才发现,在这家书店里看书的几乎都是年轻人,大多是高中生模样的小孩。他是唯一的一个成年男性,夹杂在这些小孩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意识到这一点,陈灿阳才想起该找个地方坐下来,但他在十几排书架前的阅读区寻找,竟找不到一个空位置,除了角落里的一张双人座。 陈灿阳拿着书朝座位走了过去,这次发现桌面上放着一个桌牌,上面写着“此座已订,敬请谅解”。他犹豫了下,转身向书屋的吧台走去。 吧台后面坐着一个穿着粉红色羽绒服,戴着黑褐色墨镜的长发女孩,面容清秀恬静,煞是好看。她仿佛正沉浸在曼妙的乐曲中,根本就没注意到陈灿阳来到她的面前。 陈灿阳的问话似乎打扰了她,使得她看起来有些惊慌,声音颤抖得厉害。 虽然心里觉着好笑,但陈灿阳没多说什么,得到女孩的同意后就径自回到那个被预订的座位上。 “她倒还真是蛮好看的” 但就是那匆匆一瞥,陈灿阳的心里还是不禁轻颤了一下。 离婚两年多来,陈灿阳每天按时上下班,一心一意地照顾儿子,还没认真地看过一眼任何女孩。 “要是刚才能看清她的面容就好了”陈灿阳在心里暗暗地感叹着,“只可惜戴着墨镜,看不清她的眼睛,想必一定清澈得很吧。” 陈灿阳认为,辨别一个女孩是否漂亮,眼睛是最重要的,至于身材c脸蛋什么的都是其次。这是独属于他的审美观,并没能取得身边同事朋友们的认同。 坐到座位上后,陈灿阳有些心烦意乱,胡乱地翻着手中的诗集,一句也没能看进去。 他不时地抬头看向阅读区隔帘外的吧台,希望能再看见那女孩,哪怕有那么一瞬她能摘下墨镜也好,但他并没能如愿,即便另一个女孩来找她,直到她俩一块走出屋门,他都没能见她摘下过墨镜。 但是,他还是有所发现,而且被震撼到了 出门的时候,那女孩牵着一条白色的拉布拉多犬,他暗自心惊:啊,她原来是个盲女 “可怜的女孩” 震惊之余,陈灿阳心里突然一阵难过,为那女孩多舛的命运深感痛惜。 虽然不过是在打招呼时多看了一眼,不曾深度交流,更别说对人家了解了,但陈灿阳还是被她的清纯给深深地打动了。 陈灿阳无法想象,如此纯洁清秀的女孩,长年处于黑暗之中,该会是怎样的煎熬。 “什么也看不见,她的感觉是怎样的呢她家里有什么人,对她好不好她每天都是怎么度过的呢” 那女孩走后,陈灿阳撑着下巴望向窗外,一直在瞎想,根本就没心情继续看书。 这时,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陈灿阳心里一颤,伸手掏出了手机,“儿子”两个字映入了眼帘。 手机的铃声惊扰到了阅读区的人们,大家纷纷抬头望向他。 陈灿阳连忙掐断了手机,匆匆起身将诗集放回书架上原来的位置,大踏步走向书屋外。 “爸,我们这边下雪了” 接通儿子的电话,陈灿阳就听到了他兴奋的声音。 省城福州处于泉州北边,正常情况气温要比泉州低5度左右,泉州下了雪,福州自然也不例外。 “轩轩,你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奶奶有跟你在一起吗”陈灿阳问道。 轩轩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平常都是自己主动做作业,复习c考试也从没让陈灿阳操过心。对于这个儿子,陈灿阳打心底里是很满意的,虽然有时候会因为他着迷军事类读物而凶他几句,但也是调侃的意味多一些。儿子显然也能体会到,所以从不介怀。 “奶奶在旁边呢。我们没出门,在阳台就可以看得到。” “哦,天冷,你在屋外吹风要多穿点,别着凉感冒了。” “知道。爸,这雪还下得蛮大的,树叶上都是雪,白白的,像缠着绷带一样。” “去,有你这么比喻的吗” “不对吗哼,不管了。你那里怎么样,也下雪了吗” “一点点,刚刚停了,太阳都出来了。” “哦,真可惜谁叫你不回来,要不然我们就可以去外面玩雪了。” “你也可以去玩啊只是你奶奶就别去了,地上很滑。” “是吗好嘞那我跟奶奶说下,就说是爸爸让我去玩的。她一直都不让我出门。” “好的。不过,别太疯了,玩一会就回家,别让你奶奶担心。” “知道了,你就放心吧那我挂了啊,爸爸再见” “再见” 儿子挂断了电话,陈灿阳拿着手机怔怔地在路上站了一会,转身往回走。 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陈灿阳决定回公司宿舍,看看郭大锤子和小林子起床了没有,一块找个地方吃午饭。 沿着老街往东走,尽头处是一条南北相向的刺桐大街,再沿街往北步行半小时就可以来到泉州科技园,公司宿舍就在园区内。 此前,除去周末时间,陈灿阳的生活区域都在园区里,公司c食堂c宿舍三点一线,日复一日,既单调又无聊。 幸好,在这异地他乡,跟陈灿阳一样际遇的人不少。公司司机郭永辉c工程部总监林夏宇跟他一样,都是从福州随迁过来的,而且年纪相仿,臭味相投。 郭大锤子和小林子,就是陈灿阳给他俩起的外号,一时间竟被叫开来了。对于这样略带调侃意味的外号,他俩毫不介意,甚至也给陈灿阳扣上了一个“眼镜”的外号。 因为陈灿阳任职梁氏科技公司品宣主管,加之左右眼近视都是600度,所以被赠“眼镜”毫不为过。 转进园区,陈灿阳感觉格外清冷,几乎见不着人影。 泉州科技园建成好几年了,由于周边配套建设滞后,入驻的企业并不多,除了梁氏集团旗下梁氏科技c梁氏贸易等几家公司稍大一点外,其他入驻企业大多是创业型小公司。 陈灿阳踩着水泥路面上斑驳的树影慢慢地走着,抬头望向枝叶间露出的半个太阳,再次想起了早上见过的那位盲女孩。 “太阳出来了,她能看见阳光吗” “多么明亮的阳光啊,她能看得到吗” “她这会在哪呢,有没有在阳光下” 一顿胡思乱想,陈灿阳推开了宿舍楼的大门,朝电梯口走去。 第6章 想一个人 “眼镜,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从中午吃饭到现在,一直都魂不守舍的”郭大锤子潇洒地将台球桌上最后一颗黑八打进洞,扭头对陈灿阳说道。 吃完午饭,三个死党在园区职工活动中心的台球室里泡了一整个下午。 “要我说呀,他上午自个儿出去,准是去见美女了。”小林子眯着一双小眼睛,不怀好意地笑着。 “眼镜,快坦白交代,小林子说的对不对” “不用他交代,他的眼睛早已出卖了他。” “我们都是过来人,说吧,哥哥替你把把关。” “你替他把关我们还不知道你,不会是要横刀夺爱吧” “怎么会我这是为兄弟好你看,眼镜也离婚两年多了,早该再找一个了,我这不是为他着急么” “我看未必吧你自己说,你到底有多少个” “多少个什么” “你心知肚明,何必问呢” 这两个损友抬杠起来就没完没了,陈灿阳实在听不下去了,不耐烦地说道:“你们俩能不能别吵了,这根本就没影的事,瞧你们还这么来劲了” “哎,眼镜,我们可真是为你好啊你看啊,这人嘛,说到底还是动物,都是有动物本能的嘛,小林子你说对不对” 郭大锤子皮笑肉不笑地,一边拍着陈灿阳的肩膀,一边朝小林子挤眼睛。 小林子很配合,连忙接茬:“是啊,大锤子说得对。眼镜,说真的,你赶紧找个人吧,即便不结婚,生理问题还是要解决的嘛。” “什么生理问题我没有问题” 陈灿阳瞄准摆好在开球位上的白球,猛一发力,将白球“啪”地一声打了出去。不过,效果并不理想,一个球都没落袋。 “眼镜,悠着点,你是大磨王,今天这样可不是你的风格啊”郭大锤子摇晃着脑袋,朝桌面俯下去。 “都说了,他今天心里藏着个人,哪能集中精力啊。”小林子看戏的不嫌事大,继续撩拨着大家的情绪。 陈灿阳瞪了他一眼,说道:“小林子,你再胡说,小心撕了你的嘴” 事实上,陈灿阳和小林子个头差不多,都在一七五上下,若真干起来,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 不过,朋友间这般话语并没人真会放心上。 “好,好,我不说。不过,我们是真的为你好你看,轩轩都念小学四年级了,你要是再不抓紧给他找个后妈,以后等他长大了再找,恐怕连你这个爸都不认了。”小林子砸吧着嘴,满脸认真地说。 郭大锤子抬起已经俯下去的身子,面朝陈灿阳:“眼镜,小林子这话说的有道理确实,亲情这东西,是从小朝夕相处培养出来的,越长大就越淡。对于小孩来说,本能就对后妈有排斥的情绪,越长大越明显。所以,你这事啊,要早点解决。” 陈灿阳白了郭大锤子一眼,淡淡地说:“皇帝不急太监急,打你的球吧” “喂,眼镜,你这事不解决,哥这球打得也不畅快啊小林子,你说是不” “就是嘛。眼镜,要不哥哥给你物色个” “不用你们操心” “话说,我看你们董办的魏虹就很不错,而且根据哥的观察,她对你也有意思,要不哥给你们撮合撮合” “真的假的,大锤子要真是这样,眼镜,你可要抓住喽” “没这回事同个办公室,工作上接触多点而已。” “恐怕不止工作上的事情吧。” “对,我想起了。她经常帮你打饭,给你带到办公室,还有眼镜房间里的薰衣草香味的加湿器也是她送的” “这有什么,同事之间这点事情很正常啊。” “怎么就正常了我也有鼻炎,她怎么不买个送给我大锤子,你说对不对” “不管对不对,人家魏虹也是一个好姑娘,眼镜你要是不把握这个机会,就是你不对” “去,去你们俩还打不打球了不打,就回宿舍睡觉去。” “别啊你要是不高兴,我跟大锤子都不说了,只要你把魂儿叫回来就行。” 陈灿阳不想再搭理他们,将球杆往小林子身上一推,拿球桌沿上的“七匹狼”,朝台球室外面的阳台走去。 出门后,陈灿阳隐隐地听见郭大锤子埋怨小林子的声音。他感觉有些好笑,但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说实话,魏虹对自己确实不错,长得也很漂亮,一张俊俏的瓜子脸上扑闪着两个水灵灵的大眼睛,挺招人喜欢的。 “他俩说得没错,魏虹对自己还真是 不错,关心备至。可是,毕竟我是离过婚的人,人家最多也就谈过一两次恋爱而已,我那配得上她呀” 陈灿阳想着想着,自顾自地摇起头来。 透过袅袅飘散的烟雾,陈灿阳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傍晚时分,海风依然强劲,拼命地摇晃c撕扯着道路两旁的树木,从窗外呼啸而过。 抽了一根烟,陈灿阳的思绪从刚才的抬杠中逃离出来,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一个女孩戴着黑褐色墨镜,牵着一条白色导盲犬的影子。 “今天的风好大啊,她还在书店里吗” 陈灿阳又点了一根“七匹狼”,倚在窗沿上,茫然地向外吐着烟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那女孩念念不忘,并因此而恍惚了一整天。 “上了年纪的男人,想一个人,或许就是我这个样子吧”陈灿阳两眼无神,自嘲地说道。 陈灿阳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狠狠地吸了一口,在心里问自己:“像我这样的人,还有资格再爱么” 事实上,陈灿阳这两年多来,不止一次地问过这个问题,但当想到自己这把岁数,还带着一个十岁大的儿子,又只能将它埋回心里去,不去想它的答案。 “晚上反正也没事,再去看看吧。如果她在,至少问下名字吧”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陈灿阳咬了下自己的嘴唇,小声地嘀咕着。 “眼镜,晚上去看谁呀” “刚才还不承认,你看看,不打自招了吧” 原来,这两家伙也憋不住烟瘾,从台球室里跑了出来。 陈灿阳给他们递过去烟,没好气地说:“你们这样可不好” “怎么就不好了哥晚上跟你一块去,见识下是哪个美女,这么厉害,竟然将我们大文豪的魂儿都勾走了” 别看郭大锤子五大三粗的,其实特别心细,对陈灿阳也是真的好,在生活上给了不少关照。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美女啦你们就别掺和了。”陈灿阳分完烟,自己也点了一根。 “喂,我们这就算是你自个承认了这样,今晚小哥我请客,吃完饭,我们去找这个美女玩儿。”小林子兴奋地满脸通红,像是他自己要去相亲似的。 郭大锤子拍着陈灿阳的肩膀,饶有兴致地问道:“眼镜,先跟哥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陈灿阳知道自己抵不过他们的纠缠,只好说道:“她的眼睛看不见,牵着一条导盲犬,今早在” “盲女你有没有搞错” 还没等陈灿阳说完,小林子惊讶地大叫了起来。 郭大锤子也很诧异,一脸认真地问道:“眼镜,你说的可是真的” 陈灿阳垂下眼皮,轻轻地点了点头。 “喂,这哥可要说你了。你看啊,先不论这女孩长得怎么样,就光她看不见这一点,你也不能喜欢她。至于为什么,哥现在就告诉你,就算你不介意,你可想过轩轩没有,他会怎么看待这样的一个后妈还有,你照顾轩轩还不够吗,现在再找一个盲女来照顾,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郭大锤子说的不无道理,但人类就是奇怪的动物,很多事情是没办法用道理来解释的。 比如感情。 第7章 再见你 陈灿阳自己也说不清楚,对那女孩的感觉是不是所谓的爱,或者说是喜欢,但那多瞥一眼的震颤,他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 “究竟是多久没有过的这样的感觉了” 陈灿阳不得不承认,那感觉点燃了他,让自己像沉默的火山瞬间苏醒,重新燃起了想要喷发的欲望。 对,这就是他长久等待之后想要的感觉 “你说得都对”陈灿阳抿了下嘴唇,对郭大锤子说道:“但我还是想见她,现在就想” 小林子听了,瞪圆了眼睛,随即摇了摇头:“我看你是疯了眼镜,别怪小哥多事啊,我看这事,你迟早要后悔的。” “闭嘴”郭大锤子转身怒斥小林子,继而柔声地跟陈灿阳说道:“眼镜,哥晚上陪你去。” 陈灿阳什么也不说,独自朝活动中心的大门口走去。 郭大锤子大踏步跟上了他,小林子紧随其后。 “走,哥这就陪你去。”郭大锤子拽了下陈灿阳的袖子,继续说道:“我去开车,你们在车库门口等我。” “我可不去。”小林子努了下嘴,说道:“我回宿舍打游戏,你们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份饭。” “你不是要请客吃饭的吗”郭大锤子鄙夷地看着他。 “想到眼镜喜欢上了那样的女孩,吃饭的心情都没了。”小林子没好气地说:“大锤子,你付钱,回来我报销,微信转给你。” “没说喜欢。” 陈灿阳还想辩解两句,被郭大锤子打断了:“别理他。喜欢又怎么了要真是个好姑娘,眼镜,哥支持你” 小林子还想说什么,被郭大锤子轰走了。 郭大锤子坐电梯去车库,而陈灿阳则独自朝车库门口走去。 此时,陈灿阳的心里很是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如此迫切地想见到那女孩,是不是自己真的就喜欢她,爱上了她。 海风依旧呜呜地吹着,像是倾诉,又像是祈求。 看着郭大锤子将车子开到面前,陈灿阳无心再多想,拉开车门,就势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在哪里” “老街。” “老街啊,车子进不去,我们过会到路口再走进去。” “好。” 陈灿阳掏出了手机,屏幕上是儿子从身后搂住他脖子露出笑脸的双人自拍照。 跟儿子在一起,陈灿阳感觉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只要有他,陈灿阳一度以为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可是如果真要给他找个后妈,他会接受吗他想要什么样的后妈呢他今后会对后妈好吗,像现在跟对自己的爸爸一样 陈灿阳一边瞎想着,一边摩挲着儿子的脸,眼睛却越来越模糊。 “喂,眼镜,说说话呀。” 郭大锤子手握方向盘,扭头瞥了陈灿阳一眼。 “说什么” “什么都好。哥就看不得你耷拉着一张臭脸。” “我没有。” “要哥说啊,感情这东西真要不得。你看啊,我们这把岁数,上有老下有小,担子重着呢,哪有什么闲心谈情说爱啊所以,找个可靠的女人,帮忙照顾家庭,踏踏实实过日子。” “我懂。” “嗯,这就对了。不过,偶尔逢场作戏下,当作放松放松,还是必须的,你说对吧” “你这是为自己辩解。” “诶,我说的可是万古不变的真理啊你说男人压力这么大,偶尔放松也是天经地义的嘛。” “我不信你这一套。” “好吧,那你说这几年都怎么过来的” “不说。” 郭大锤子正要逼问,手机响起来了。他看了一眼屏幕,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接通了电话:“喂,老婆” “你在哪里” “正开车呢,带我们眼镜去书店买书。”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要不要让眼镜跟他嫂子说两句” “不用了。信你就是了。没事早点回宿舍,别在外头瞎逛,天冷” “诶,知道了,老婆。” 挂断了电话,郭大锤子向陈灿阳吐了下舌头:“你嫂子就是好,很会关心人。话说,刚才说到哪了” 还没等陈灿阳回答,郭大锤子的手机又响了。 “梁总好哦,您到锦江机场啦,这么快啊,好,我这就过去接您。好,再见。” 郭大锤子小声地叹口 气,说道:“眼镜,我得赶去接梁总,就在街口放你下来吧,下次再陪你去见女神。” “你忙去吧。对了,梁总这么快就出差回来了” “是啊。早上你不在的时候,我听说集团梁总的千金闹了点事,刘律师昨晚被叫了去,一回来就为这事臭着脸,问他什么事也不说。早上听其他同事说的,好像家产继承权什么的。” 刘律师是集团法务部的,跟他们住在同一个楼层。虽然不是同个公司,但大家都是梁氏集团的人,所以平常也会经常凑一起吃个饭c泡个茶什么的。 “哦,原来是处理家事啊”陈灿阳恍如大悟,心里松了一口气。 毕竟,梁总的年终发言稿他还没完全准备好,他可不想这时候被叫回去加班。 “什么家事啊,是他哥家里的事。” “那还不是一样。他哥家里的事,说不定比自家的事更着急。集团上下谁不知道,要不是他哥,他不可能有今天。” “也是。诶,你到了。” “那我走了,路上开慢点。” “诶,眼镜,哥的技术,你还不放心” 陈灿阳摇了摇头,招了下手就往老街深处走去。 这时候,陈灿阳特别能理解唐代诗人宋之问为什么说“近乡情更怯”了,他的脚步也随之越来越慢。 华灯初上,老街古朴而又富有人间烟火味,来往的人群熙熙攘攘,一扫早上清冷寂寥的感觉。 陈灿阳怀揣一颗忐忑的心,夹杂在人流中,根本就无心品味老街独特的韵味。 不远处,“红袖书屋”几个大字在灯光的投射下熠熠闪光,异常显眼。 书屋里明亮如昼,静谧而温暖。 陈灿阳走到门前,迟疑了下,还是轻轻地推开了门。 “晚上好” 还是那么甜美 是这个声音就是它,一整天都萦绕在自己的耳傍。 原来她在啊 陈灿阳又惊又喜,竟有些慌乱:“你好” “你是,你是大叔” 听见陈灿阳的声音,小女孩一如上午初见时那样,慌张地站了起来,脸颊绯红,声音颤抖得厉害。 “大叔”陈灿阳很奇怪,不知道她为何这么问。 小女孩连忙改口:“不好意思。你是不是上午来过我记得,记得你的声音。” “哦,是的。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位大叔” “听声音。我们盲人耳朵特别灵敏。” “这样啊不好意思,冒昧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常来,所以不知道。大家都叫我小晞。” “小溪溪水的溪吗” “不。朝露待日晞,日字旁,右边是希望的希。” “啊,这个晞啊。这字可不常用作名字哦。” “是。正如你说的,我之前就是溪水的溪,后来眼睛看不见了,就去改了。” “这样啊晞,是破晓的意思吧。你改名字就是希望早日看见光明吧祝你早日实现愿望,加油哦” “谢谢大叔,啊,不,先生,你叫什么” “我叫陈灿阳。不过,你就叫大叔吧,没关系。我年纪比你大得多。” “那多不好意思啊” “事实就是嘛。” “好的。” 梁小晞羞涩地低下了头,双手藏在吧台后面,不停地揉搓着。 陈灿阳也一时语塞,连忙说:“那,那不打扰你了,我去看书了。” “嗯。” 梁小晞小声地应着,头埋得更低了。 第8章 会是你吗,大叔? “刚才还想呢,他以后是不是不来了呢。” 梁小晞在心里嘀咕着,脸上现出了两片霞云。 早上扑在王姨的怀里痛快地哭了一场,让梁小晞的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心情也因此好了许多。 所以,一整个下午,梁小晞都在想着那个像华仔的大叔。 “要是他只是正好路过,那可真的就错过了。”梁小晞当时想,“最好是他能再来,到时我得好好问他下。对了,至少要知道他的名字,还有,还有结婚了没有。” 梁小晞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在意这么个陌生人,而且还因此而心烦意乱。 失明之前,追求梁小晞的人排着长队,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即便失明后刘律师对她穷追猛打c百依百顺,她依然无动于衷,可现在竟然为一个陌生人而坐立不安 “真是不可理喻。” 梁小晞在心里反复地默念着“陈灿阳”“大叔”,拿起身边的杯子,抿了一小口。 陈灿阳离开吧台,拨开隔帘,走进了阅读区。 他向四周张望了一小会,径直走向早上的那个书架,重新拿出那本时间的玫瑰。 等他回到阅读区,依旧找不到一个空位,除了那张预定桌。 陈灿阳发现,那些找不到座位的学生干脆或倚靠着书架,或坐在地上,但就是没人去坐那个座位。 “它究竟是谁预定的呢” 陈灿阳心里有些纳闷,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去吧台问下小晞。 “你可以坐墙角的那个位子。” 是小晞 小晞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梁小晞已悄然站在了他的身后。 “啊,我可以吗”陈灿阳扭过头去看她,有些惊慌,但还是对她表达了谢意:“谢谢” 梁小晞面容平静,微笑地对他点了下头。 陈灿阳走向预定桌,感觉到小晞就跟在身后,于是选择在靠墙的位置坐下,将对面的座位留给了小晞。 在自己的店里,梁小晞可以自然地行走,既不需要悠悠,也不需要盲杖。 她跟在陈灿阳的后面,想象着有一天她可以挽着他的手臂,沐浴着阳光走在宁静的老街上,心里就美滋滋的。 梁小晞听见陈灿阳已经坐下,摸了摸面前的椅背,是空的,于是小声地问道:“我可以坐吗” “当然。这是你的店啊。”陈灿阳连忙答道。 “不好意思。一个人坐在吧台里,有些闷,想找个人聊聊天。” 梁小晞面露羞涩,双手静静地放在膝上。 “没事。我能理解。”陈灿阳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压低了声音:“你想聊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身边有个能说说话的人,聊什么都可以。”梁小晞的声音很小,几乎让人听不清。 “哦。我有个疑惑,可以问你吗”陈灿阳将桌牌移开,放在临街的窗台上。 梁小晞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早上来的时候,这位置是空的,晚上也是。其实它并没被人预订,而是你一直都为某个人留着,对吗不好意思,这么问你很冒昧,请谅解。” 陈灿阳挠了下后脑勺,脸上现出了尴尬的神情。 “没事。是的,自从这个店开起来后就一直空着,除了你早上坐过,就没有其他人了。” 说完,梁小晞的脸颊微微地抖了下。 “为什么,他没来吗”陈灿阳问道。 “谁你说谁没来”梁小晞似乎有些不解。 陈灿阳顿了顿,稍稍提高了一点音量:“我是说你等的人,他从没来过吗” “啊,没,从没。”梁小晞又不自觉地结巴起来。 片刻后,她又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等谁。只是下意识地想为他留个位置,可以和我面对面地坐在这儿看书。至于他,究竟是谁,什么样子,我自己也不知道。” 陈灿阳听完,心里轻轻地颤抖了下,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终于,他像是安慰梁小晞似的,轻轻地说道:“我相信,你一定会等到他的” 梁小晞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将脸转向了窗外,默默地凝视了一小会,然后会意似地笑了:“嗯,一定会的。” 真的会吗 梁小晞不知道。 那么,会是你吗,大叔 梁小晞同样也不知道。 她不敢问他,心里乱成一团麻。 窗外,老街披着华彩,热闹异常。 陈灿阳瞥了一眼,转而注视小晞的脸,显得有些失落。 两人随即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之中。 “对了,大叔不是闽南口音,是来泉州旅游吗” 最终,还是梁小晞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 “哦,我是来泉州工作的。公司今年6月搬迁到泉州科技园,我们就从福州跟着过来了。”陈灿阳答道。 “那大叔在泉州生活也半年多了啊”,梁小晞感叹道:“跟家人分开这么久,一定很不容易吧” “还好。每个周末可以坐动车回家,也就一个半小时的路程。” “公司给报销来回的路费么” “每月报销一次。” “那在这边的生活还习惯吧” “嗯,也还好。比起福州,这边的生活节奏慢多了,我还学会了像闽南人一样泡茶。” “是吗大叔喜欢喝茶” “之前不喜欢,慢慢地就被同化了。其实喝茶挺好,可以缓解工作压力,让人心平气和,清心寡欲。” “是这样的。大叔之前在福州的家里不泡茶吗” “福州大多数家庭都没这个习惯。” “也是。在省内,也就我们闽南人,家家户户,时时刻刻都离不开茶。” “你是地道的闽南人” “是啊,大叔听不出口音吗” “我来得时间不长,不太会辨别。” “嗯。对了,大叔,婶子是哪里人呀她一定很了不起,可以这么支持你的工作。” 梁小晞撑起了下巴,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让人无法不去想象墨镜后面的双眼明亮如星。 这般模样,好像她自己就是那个支持丈夫远赴外地工作的妻子一样。 陈灿阳沉默了一会,答道:“我们离婚了。” “啊,怎么会这样” 梁小晞大为惊讶,声音也不自觉地大声了起来。 还没等陈灿阳回答,梁小晞身后的男孩子开始抗议了:“晞姐,你打扰到我们了” 梁小晞连忙转过头去,伸手摸了下男孩的头,柔声地说道:“对不起啊,小楠。” 说完,她站了起来,对陈灿阳欠身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你看书了,我先走了。” “不会。你慢点走。” 陈灿阳也站了起来,微微欠身,目送她离开。 “他离婚了原来他离婚了” 坐回吧台后的座椅上,梁小晞心跳得厉害,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梁小晞不知道该为之高兴还是悲伤,双手突然间不停地颤抖起来。 “可是,大叔为什么离婚了呢” 冷静下来之后,梁小晞的脑袋里随即冒出了这个问题。 “一定有什么原因吧。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个可不好问人家啊。”梁小晞皱着眉头,继续喃喃自语:“可是,这个问题很重要啊怎么办,怎么办” 梁小晞忍不住站了起来,朝着隔帘那边看去,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她知道他就坐在自己为“他”预留的位置上,心里安静了不少。 坐回椅子上,梁小晞面带微笑,闭上了眼睛。 梁小晞身体微颤,一股暖流正涌遍全身,像那期待已久的初春的阳光。 第9章 逃也似的 如果说幸福是可触摸的,梁小晞觉得此刻就已撩开她的面纱,只要伸手,就能触及她均匀的鼻息,柔顺的发辫,温润的面容 “大叔他在泉州工作,应该会经常来看我吧” “最好的消息就是他现在单身了。” “我刚才是不是太主动了真的就没一点矜持吗” “哎呀,他会不会以为我是个花痴啊” 梁小晞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神经兮兮的了,脸上一阵晴一阵雨,心神不宁。 爱情路上没有导师,梁小晞深知只能靠自己摸着石头过河。 “姑且观察他一段时间吧,反正他在泉州,有的是时间。再说了,诸葛亮多厉害啊,驯服孟获还得七擒七纵呢,我小晞算什么呀,要是再不小心,倒还真会掉进坑里爬不出来了。” 最后,梁小晞决定要将自己掩饰起来,不露声色。 打定主意后,梁小晞开始收拾吧台,书屋离十点钟打烊的时间不远了。 书屋里缓缓响起了舒伯特的小夜曲,老顾客陆续从座位上起身,走向阅读区后的藏书区,将手中的书本放回原先的位置,然后一个个满怀微笑地跟吧台后的梁小晞打招呼,走出书屋。 陈灿阳听见一阵杂乱的移动桌椅的声音,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也跟着大家将书放回书架。 等他从藏书区走出来,肚子一阵咕咕地叫,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没吃晚饭。他怅然地摇了摇头,伸手拨开了吧台对面的隔帘。 走到吧台的时候,陈灿阳低下了头,迟疑了一小会,问道:“小晞,打烊了,你可以走了吗” “嗯,我要过一会儿。” 小晞面容平静,声音很清澈c甜美,听不出半点杂质。 不知道为什么,陈灿阳反倒感觉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欲言又止。 “大叔是要走了吗” “啊,是的。从老街去科技园,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大叔可以坐公交车,我记得好像是520路,末班发车是九点半。如果大叔现在出门,走到街口只要三分钟,应该还赶得上。” “是吗不过,我想还是走走比较好。吹着风,一个人走在空荡的大街上,这感觉挺好的。” “嗯嗯,听起来蛮有诗意的。不过,大叔不觉得这样很悲凉吗” “身处异乡,这种感觉正好符合我这样的异乡客。” “大叔好像有点悲观哦。” “是吗好像确实是这样啊。小晞你应该不喜欢这种感觉吧” “是的。不过,有时也想这样。伤心的时候。” 陈灿阳想了一会,咬了咬牙,问道:“小晞,你明天还在这里吗” “在啊。我天天都在。” 梁小晞小声地应着,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那,那我明天再来看你。” 这句话刚说出口,陈灿阳就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什么点着了似的。 “好的。那么,大叔再见。”梁小晞爽快地答道。 “再见。” 陈灿阳说完,不敢再看小晞一眼,仿佛她那墨镜后面藏着一双犀利的眼睛,瞬间就能将他的心思看穿。 逃也似的。 陈灿阳慌慌张张,快步冲进了熙熙攘攘涌向街口的人群。 刚刚还全身暖洋洋的,但他一走,梁小晞兀自站着,马上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身上也仿佛钻进了冷。 “大小姐,刚才那男的是谁啊” 王姨收拾好里间,正准备掀开隔帘,走去阅读区整理桌椅,回头问小晞。 “啊,一个顾客。” 梁小晞回过神来,慌乱地答道。 “你们之前认识” 王姨有些不放心,转而走向吧台。 “不,不认识。今天刚认识,说了几句话。” 梁小晞显然还沉浸在之前的情绪里,王姨一眼就看穿了。 “瞧你,结结巴巴地,喜欢人家了” 梁小晞更加不淡定了:“不,没有。没这回事。” 王姨扑哧一笑,伸手想去抓住小晞的手,但小晞本能地一缩,让她的扑了个空。 “大小姐,王姨是过来人,都看在眼里呢。要是你真心喜欢,王姨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梁小晞脸颊红透了,佯怒道:“王姨才没喜欢呢,不可以这么说人家” “大小姐,你是我带大的,你是什么心思,我一看就懂。”王 姨不想继续逼问小晞,毕竟这一整天,小晞经历了这么多,她心疼着。 不过,王姨还是将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大小姐,王姨可帮你看了,这男的帅倒是挺帅的,不过呢,他一整晚都不像在看书,好几次都在偷偷地瞄你,怕是对你有什么坏心思,你可得小心点啊。” “能有什么坏心思啊王姨你多心了。” 梁小晞有些生气,轻轻地跺了下脚。 “没有最好。不过呢,看起来他年纪可不小,你俩不般配。别怪王姨多嘴,这年龄啊,可是实实在在的坎,不是想越就能越过去的。” 王姨轻轻地摇了下头,没等小晞回答,掀开隔帘,走进了阅读区。 梁小晞眼睛似乎有些湿润了。 她既为陈灿阳一整晚都在偷瞄自己而沾沾自喜,又为王姨的逆耳忠言而感到惴惴不安,她对他是那么地喜欢,对他是那么地依恋,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呢 恍如一张大网从头顶上罩下来,梁小晞不停地无助地挣扎,却丝毫也挣不脱,突然很想大哭一场。 她摘下了墨镜,擦着盈满泪花的双眼,轻叹了一声,跌坐在身后的靠背椅上。 从红袖书屋逃了出来,陈灿阳顿时感觉到海风的凄冷,不禁将皮夹克的拉链拉到了领口。 梁小晞突然间的镇定自若,让陈灿阳感觉很不自在。这种感觉,陈灿阳清楚地知道,与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一整个晚上,陈灿阳都在假装看书,所有的心思都用于想小晞了。 想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以及墨镜之下深藏的那双眼睛,都那么地让人依恋和向往 不管是已知的,还是未知的,在陈灿阳看来,都是那么的美好 “一切都那么甜美,那么迷人,那么让人自甘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陈灿阳在心里不停地默念着梁小晞的名字,无数次地望向隔帘外的吧台。 走出老街,陈灿阳并没按梁小晞说的那样去等公交车,而是低着头沿着刺桐大街慢慢地走回去。 “真傻陈灿阳啊,你就是个笨蛋” 迎着扑面而来的夜风,陈灿阳突然听见心底传来一声愤愤的诘问声:“既然喜欢,还犹豫什么呢,直接跟她说啊难道你是怕说出来丢脸吗” “我不怕丢脸,是怕这么突然,伤害了小晞。”陈灿阳小声地辩解道。 “怎么就突然了呢,两个人不是已经交流很多了吗”这个声音不依不饶,继续发难。 “可是,我们彼此之间也还是等于一无所知。比如,我就不知道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如果我跟小晞真要在一起,他们会不会反对呢” 显然,陈灿阳要比它谨慎得多。 “怎么会不答应呢,她什么也看不见啊。她家人没理由要反对你们啊” 它还是很不服气。 “你个小恶魔我不许你这么说小晞虽然她看不见,但她在我心里,比春天还美” 陈灿阳决不许任何人诋毁小晞,哪怕是自己心底的这个“小恶魔”也不行。 “那要怎么样,你不说,她也无法了解你的心思啊。她一个女孩子,你总不能等着她来跟你说吧” 陈灿阳沉默了。 “小恶魔”说得没错,他不能等着小晞来揭开这层面纱。但是,她真的会喜欢自己吗 一个带着“拖油瓶”的离异男 论岁数,我比她大了应该不止一轮吧 “自己如此不堪,真就值得小晞这样清纯的女孩托付一生么” 第10章 夜,夜,夜 陈灿阳心里有些难过,忍不住走到路边的一堵围墙后,掏出烟,艰难地点了一根。 猛吸一大口后,他走回到甬道上,稍稍平复了些心情。 抬头看向天空,乌黑的云层里露出了几颗阴冷的小星,孤单清冷,仿佛此刻流连街头的自己。 “小晞,在你漫长的黑夜里,我会是照亮你的那颗星吗” 陈灿阳在心里默默地问小晞,也像是在问自己。 很难说是一见钟情,但陈灿阳不得不承认,梁小晞的出现打开了他尘封多年的心扉,轻易地就走进了他的心里。 刚分开,就开始疯狂地想念。 在此之前,从没这样。陈灿阳深知这一点, 这,绝非偶然。 “一定是幸运女神对自己多年坚守的眷顾。”陈灿阳现在就是这么想的,“不行,我一定要让她知道,我喜欢她,爱她,我要照顾她” 陈灿阳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自觉地拉了下衣领,加快了赶路的脚步。 “她就是我想找的人” “明天就告诉她” “绝不能错过她” 陈灿阳边走边想,越想越乱,越乱越想。 就那么低着头,陈灿阳已经来到了园区宿舍楼的大门前。 “喂,眼镜,等一下。” 陈灿阳停住了脚步,等着郭大锤子从身后跟了上来。 “你到底是怎么了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也不接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了呢” 郭大锤子走得有些急,边说边喘。 “给我打电话了”陈灿阳一脸疑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果然有十来个未接来电。 “你看,哥多关心你啊你没接电话,我就跟小林子分头去找了,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我给他打个电话先。” 说完,他拨通了小林子的电话。 “你在哪什么,回宿舍了好,眼镜回来了。你小子真有你的,说好了分头找的,你倒好什么也别说了,明天我跟眼镜的伙食,你全包了,就这样” 郭大锤子挂断了电话,回头关切地问陈灿阳:“怎么样,见着你的女神了吗” 陈灿阳轻轻地“嗯”了一声,朝电梯门走去。 “喂,跟哥说下嘛,到底什么情况有进展不” 郭大锤子跟上陈灿阳,在他身后轻推了一把。 “没什么。我饿了,宿舍里有吃的么” “只有泡面。你不会还没吃饭吧” “忘了。” “忘了吃饭我看你是真着魔了,茶饭不思,典型的单相思表现。喂,我说,你不会什么都没跟人家说吧” “没说。说什么” “说你喜欢她呀你不是说你想见她吗,就告诉她呀” “才见一面” “这有什么,一见钟情不就是这样子的么” “不说了。你把梁总送回家了么” 这时,电梯门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陈灿阳摁了下4楼,倚靠在梯门边。 “可不,送完就给你打电话了,想去老街接你,你没接电话就直接回来了。后来我又” “打电话给我,对吧” “是啊,你怎么不接呢” “我没注意,设了静音。” “真有你的,也罢,不说你了。话说,梁总的千金也真有个性,百亿家产都不要,真是少见。” 电梯门开了,郭大锤子边说边将陈灿阳推出了门外去。 “别人的家事,少嚼舌头为好。” “喂,眼镜,不是我多嘴呀,人家梁总自己说的。” “哪个梁总” “当然是咱们的梁总啦,梁国治,是他自己在机场回来的路上说的。” “那梁总的千金是他侄女” “对。集团梁国华老总就一个女儿,好像叫什么来着我记不清了。” “行了,不说他们了。去拿你的泡面吧。” “诶,得嘞。” 郭大锤子转身走进自己的403房间,没一会就回到了陈灿阳所在的406房间。 “你看哥多疼你,还从小林子那里顺来了两个卤蛋。” “多谢了。” “客气啥,不过要我说啊,眼镜,你还是别再打这个盲女的主意了。你看,你这个条件,虽说是二婚,但一表人才,才艺双馨,还愁找不到好女人,对吧” 郭大锤子 一屁股坐在陈灿阳的单人床上,唠叨开了。 “我自个有数。咱不说这个话题行不行” 陈灿阳显得很不耐烦,开始煮泡面。 “这可是大事啊哥思前想后,觉得你真要听哥这一回,这也是为你和轩轩好。” “我知道。我心领了。” “眼镜,你可别不上心啊。到时后悔,可别说哥没劝过你哦。” 陈灿阳没应声,换下外套,挂在了墙上。 “小林子在干嘛” “还能干嘛在打牌,十三张,跟他们工程部的几个。” “哦。你今晚不去一块凑热闹” “瞧你,我不是出去找你刚回来吗再说了,哥心里放不下你,哪有什么心思打牌呀” 陈灿阳冷冷地回了句:“我没事。你去打牌吧。” “真没事” “没事。” “行。早点休息。哥走了。” 郭大锤子走后,陈灿阳关上门,随即就将脸扎进泡面桶里,大口大口地就着眼泪吃了起来。 陈灿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 也不想知道。 从福州搬来泉州,公司给员工们安排了宿舍,领导考虑到陈灿阳有晚上读书c写作的习惯,给他安排的是单人间。 单人床,一张木桌,一把靠背椅,一个立式衣橱,这就是陈灿阳的独立世界。 往常,他要么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写点东西,要么躺在床上看小说,但今晚,他什么也不想做,吃完就爬上床,将自己蒙在被子里。 寒夜漫漫,孤灯一盏,伴着窗外呜咽不已的海风。 一夜无眠。 跟往常一样,梁小晞回到家已是夜里十一点了。 梁家虽然坐拥百亿家财,但还是习惯于住在以前的老宅子里。 老宅是典型的闽南民宿风格,三层红砖小楼,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跟周边的民房稍稍不同的是,院子增设了现代化的安保措施,不仅房前屋后安装了多个摄像头,而且院门也用上了人脸识别门锁。另外,在院子里加盖了两间偏房,给安保人员值夜使用。 梁小晞一进院门,悠悠就欢快地跑开了。 悠悠知道,在家里,它的职责就是吃和睡,小晞根本就不需要它,除非要它陪着说说话儿。 “小晞,快过来” 母亲杨秀梅穿着紫红色的丝绸睡衣,倚在厅门上,唤着梁小晞。 “妈,怎么不去睡啊”梁小晞问道。 在这个非常时期,母女之间显然有些话儿要掏心窝,王姨便知趣地走开了。 “你没回来,我睡不着。今天外头冷,冻着没” “不冷。我爸呢” “他在书房里。怎么样,今天考虑好了吗” “妈,字都签了,你就别提这事啦。” “那可不行。妈就你这么个乖女儿,你可别气妈呀。” “妈,都说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妈知道。这几年,你受了那么多苦,妈都知道。” 杨秀梅一只手拉着梁小晞,另一只手不停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眼泪盈满了泪光。 “妈,我累了,想去洗漱了。” 杨秀梅不愿放开梁小晞的手,握得更紧了。 “小晞,去跟你爸说下吧。这个家原本就是你的,别再说什么放弃不放弃的话了,你爸心伤着呢。去跟他说说吧。” 杨秀梅眼神幽怨,近乎哀求地看着小晞,泪水扑哧扑哧地掉了下来。 梁小晞心里一阵难受,伸手擦去母亲脸上的泪痕,小声地哽咽着:“妈,先这样吧,回头我会跟爸说的。” 杨秀梅知道,女儿从小就很独立,倔强得很,只要是她拿定的主意,即便九头牛也拉不回。 这一次,杨秀梅真的被小晞给震住了,她根本就想不到,小晞竟然会这么决绝地要放弃梁家的财产继承权,还跟自己的父亲签订了承诺书 小晞愣是不管她怎么劝,丝毫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 第11章 为什么偏偏是他 就这么一个女儿,还发生这样的事,杨秀梅实在是无法接受。 事实上,父亲梁国华也一样,原本以为女儿也就随口说说闹着玩,没曾想非要自己叫来刘律师连夜起草承诺书,而且当场就签。他先是一愣,随后就气不打一处来,结果就变成了现在的局面。 “你看你现在这样子,我跟你爸没法放心。”杨秀梅小声地抽泣着,跟小晞说道:“要不,年后还住家里,就别搬出去了,行吗” 梁小晞看不得母亲哭泣,重重地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 杨秀梅揽住女儿的腰,流了一会泪,便催促她快去洗个热水澡,别受寒感冒了。 梁小晞跟母亲道了声“晚安”,摸索着朝通往二楼的楼梯走去。 望着女儿的背影,杨秀梅倚着门扉,独自神伤了好一会,才关了大门。 这一整天经历了不少事,感情忽起忽落,有悲有喜,让梁小晞几近无法招架,浑身困乏极了。 “先洗个澡吧。” 梁小晞在黑暗的闺房里独自坐了一会,起身拉开衣橱的门,摸索着取出浴衣,向卧室里边的独立浴室走去。 拉好窗帘,梁小晞打开了浴霸,灯光将浴室照亮的同时,也让她顿时感觉暖和了不少,于是就一件件地去了衣物,站在淋浴头之下。 浴室里装了防滑瓷砖,这是父亲在梁小晞失明后特意让人重新铺设的。 “爸爸一直都很心细,对自己也很贴心。” 光脚踩着防滑瓷砖上,梁小晞马上就想起了父亲来。但这次,即便是平时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父亲,也难以抑制心中的恼怒,对自己发了火。 “儿女继承家产,天经地义,你为什么要放弃” 父亲冲着自己大声地嚷嚷,眉宇间愁云紧锁,正在孕育着雷霆之怒。 但小晞不为所动,毫无惧色。 “或许,他们平时都太惯我了吧” 梁小晞拧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哗哗地从头顶倾注而下,滑过她柔软的肌肤。 水雾氤氲升腾起来了。 梁小晞整个人笼罩在水汽之中,瞬间放松了下来。 “对不起,爸您可以给我钱财,给我慈爱,但给不了小晞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请您谅解等到那一天,我找到了,我就回来给您赔罪过了年,我就二十四岁了,如果我要去找,就只能这样做,别无选择。” 梁小晞仰起头,闭着眼睛,任由水流从自己凹凸有致的身体上静静地流过仿佛钻出泉眼的春水,顺着蠢蠢欲动的地表一路滋润,一路欢唱。 “在这样的年纪,哪个少女不怀春” 梁小晞轻抚着自己温润柔软的肌肤,哑然失笑。 像走错了片场一样,梁小晞的心情忽然间开朗了许多。 她想起了陈灿阳 是的,不可能不想他 经历这么多,遇见他,对梁小晞来说是莫大的慰藉。 此刻,独自泡在温暖的水雾里,梁小晞不想掩饰。 她要放出心里的那只小兽,让它冲出阴暗的笼牢,疯狂地奔跑在野花遍地的草原上,头顶是蔚蓝的天,身边流过潺潺的溪流 它欢快地奔跑,不知疲倦; 它大声地吼叫,歇斯底里; 它自由地呼吸着野草的芬芳,它恣意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跑累了,喊累了,它就让自己躺下来,胸脯起伏地仰望着天,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任由时间从身上踩踏而过,任由身上的疼痛渐渐地长出花朵 它是爱,是恨,是最最真实的梁小晞。 而他,会是我命里注定的那个驯兽师吗 “为什么偏偏在我孤独迷乱的时候,听见的是他的声音” “为什么我预留的那个位置,偏偏只有他问我能不能坐” “为什么他叫陈灿阳,而我偏偏又如此急切地需要亮光” “为什么他要只身来泉州,而且偏偏在两年之前离了婚” “为什么偏偏是他,一出现就让我慌乱不已,既惊又喜” 有太多的“为什么”让梁小晞无从解答,难以招架。 水流哗哗作响,扰乱了梁小晞的思绪,将她从如痴如醉c如梦如幻的冥想中唤醒过来。 “既然解答不了,那就无须解答。”梁小晞关掉水龙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随即,她拿过毛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每一寸肌肤,心底涌起满满的怜惜。 擦拭完毕,梁小晞随手拿起挂 在墙壁上的浴衣,将自己裹起来,慢慢地走出了浴室。 在自己的房间,梁小晞很久没开过灯了。 今天,她竟不自觉地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让自己尽情地沐浴着灯的光芒,感受它温柔的抚慰。 她渴望光,需要光,即便早已习惯黑暗,也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阻止她对那道光的追寻,直至她的身体被它刺穿,周身涌遍那颤栗的暖流 在床沿坐了一会,她走向梳妆台,静静地吹着头发。 吹干头发,梁小晞懒懒地爬上床,拉过鹅绒被,将自己盖好。 一如既往,海风时而低泣,时而哀号,不停地吹打着她的小窗;而她,早已习惯不为所动,静静地闭上眼睛,再度陷入那弥漫着野百合香味的幽蓝冥想之中。 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陈灿阳从恍惚中醒来,发现阳光早已伸进了阳台,窗外清风摇曳,小叶榕树上雀跃不已。 “这会是新的一天吗” 陈灿阳小声地问着自己,推了推鼻尖上的黑框眼镜,撑着窗台向远处望去。 科技园外面是刺桐大街,向南北两个方向延伸,往南是老城区,往北是动车站。 陈灿阳不自觉地将目光聚焦在高楼背后的老街,尽管他丝毫也看不清老街的面貌。 “小晞会在那里等着我吧。” 想到这,陈灿阳突然颤抖了一下,像是电击了一般。 吸气。 呼气。 陈灿阳重复着这两个简单的动作,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他决不允许自己因为慌乱而坏了原本的计划。 “先去买一束花” 没有哪个女孩会拒绝鲜花的。虽然小晞看不见花朵斑斓的色彩,但她可以俯身轻嗅,清香将顺着她的鼻息,沁满她的身体,使她周身舒畅,心情愉悦。 陈灿阳这么想着,也就这样打定了主意。 认真洗漱,仔细打扮,再对着墙上的小圆镜龇牙咧嘴地修整一番,陈灿阳这才满意地露出了笑脸。 他知道小晞看不见他的容貌,但还是很介意。 在他眼里,小晞就是白雪公主一般的存在,而他要站在她的身边,就决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不洁之处,否则便会亵渎了小晞的美。 面带微笑,手捧鲜花,轻声慢语,举手投足之间要分寸得当,彬彬有礼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陈灿阳重复着这些见面时候应该注意的细节,迟迟不敢打开房门。 “好吧,先这样了。” 陈灿阳用力地仰了下头,挺了下胸,打开房门,朝电梯口走去。 “眼镜,整得这么帅,要去见女神” 陈灿阳心里暗叫声“不好”,回身看着403门口睡眼惺忪的郭大锤子,应付了声:“不是。去见个同学。” “见同学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呀,男的女的” 郭大锤子穿着宽大的睡裤,朝陈灿阳走去。 “男的。昨天约好的,去他家吃饭。”陈灿阳心里着急,胡乱找了个理由。 “吃饭用不着这么早吧” “嗯,约好先去闽台博物馆逛逛,再去他家。” “哦。这样啊,那你去吧。哥还以为你是去见女神呢,可惜不是,唉” “那我走了” “去吧。” 第12章 寂寞花语 “先生,您买花吗” 走进花店,正在整理柜台的年轻女店主抬头冲着陈灿阳甜美一笑,柔声地问道。 “嗯,买花。” 陈灿阳俯身,嗅了嗅面前的一大簇香水百合。 “先生买花是送给谁呢是给女生,还是生意伙伴” 女店主从柜台里走了出来,身姿婀娜,款款来到陈灿阳的面前。 “女生。第一次送花,该送什么花比较好呢” 陈灿阳直起身,面向对方问道。 “这样啊。如果是第一次送呢,我建议您送她11枝白玫瑰吧,搭配上绿色桔梗c小菊c白色相思梅,这样比较好。”女店主边说边挑拣着身边的花束。 “有什么寓意吗”陈灿阳继续问道。 “有啊。白玫瑰表达爱意,虽然花色不是很艳丽,但清香无比,寓意双方遇见时机恰到好处,时间不早,也不晚。”女店主解释道。 “好。那就按你说的吧。另外,我想再加上几支百合,你看行吗” “行啊。这些香水百合是今早刚到的,我给您配上一些。” “好。” 趁着女店主忙碌的空儿,陈灿阳走出门,点了一根烟。 “小晞应该会喜欢吧” “收到我送的花,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陈灿阳吸了一口烟,尽量让自己不去想梁小晞捧着花束的样子。 “昨天才见面,今天就送花,无论是谁都应该觉得唐突吧” “怎样才能让小晞不觉得尴尬呢” “见面时,我该怎么说比较好呢” 陈灿阳在店门前来回地走动,心里越来越不安。 “先生,您要的花好了。” 女店主的声音将他从不安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哦,好的,谢谢你” 陈灿阳扫码付了款,捧着花束走出了店门。 走进老街,离红袖书屋越来越近了,陈灿阳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时间不过九点左右,老街上却早已行人如织,欢声笑语随处可见,比昨日热闹了不少。 阳光从沿街的屋檐上方斜照过来,让陈灿阳顿时感觉浑身舒爽,但同时他也察觉到了,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的异样的目光。 在这清朗的早晨,看见一个手捧玫瑰花束的中年大叔,任谁也都会多看几眼吧 这么想着,陈灿阳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丝丝尴尬的笑,忍不住伸手往上拉了拉自己的衣领。 前面就是红袖书屋了 陈灿阳从人群中抽身出来,走上街边的台阶,向它望去。 红袖书屋已经开始营业了,年轻的顾客陆陆续续地走进门去。 “小晞一定在里面吧” 陈灿阳捧着花束的双手微微地颤抖了下,他感觉自己的手心也有些湿了。 正在这时,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来电铃音。 陈灿阳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儿子”跃入了眼帘。 “喂,轩轩给爸爸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陈灿阳接起了电话,双颊不停地抖动,声音有些颤。 “爸,你快回来吧奶奶摔伤了” 儿子声音急促,带着哭腔。 “什么奶奶摔了伤哪了,严重吗”陈灿阳的声音剧烈地颤抖起来。 “今早去买菜,在楼梯摔了,腿动不了,头上流了好多血。呜呜”儿子说着说着,就放声大哭了。 “你别哭啊送医院去了吗” “隔壁阿姨打电话叫救护车了。我刚刚也给妈妈打电话了,她马上过来。” “哦,好。轩轩,你别急,奶奶会没事的。过会妈妈来了,就让妈妈送奶奶去医院,你就留在家里,好吗” “嗯。爸,你回来吗” “我马上回,你在家等着。我请个假,马上去坐动车。” “呜呜,你快回来吧,呜呜。” “好的。轩轩,轩轩,不要哭了,爸爸马上就回去。轩轩,我要挂电话了,你在家自己好好的,好吗” “嗯。我等你,爸爸再见。” “再见。” 陈灿阳挂断电话,心急如焚,但看到手中的花束,双眼开始模糊了起来。 “怎么办还送不送呢” 陈灿阳迟疑了一小会,随即疾步朝红袖书屋走去。 在书屋门口,陈灿阳站住了,他隔着 落地窗往里看去,望见了她的侧影。 梁小晞穿着雪一样白的羽绒服,安静地坐在吧台后面,双手交叉地放在桌面上,像是正在认真地听着音乐。 看了一会,陈灿阳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转身瞬间,一个男孩低着头跟他撞了个满怀,捧着的鲜花险些从手中掉下来。 “哎呀,对不起。”男孩抬起头,戴着一副大大的近视眼镜,小声地道歉。 陈灿阳微微一笑,答道:“没事,不客气。” 瞬间,陈灿阳改变了主意,伸手拦了一下正要进门的男孩,面带羞涩地对他说:“同学,同学,请等一下,能拜托你件事吗” “大叔有什么事呢” 小男孩大概十三四岁,戴着歪着脑袋,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双手捧花的奇怪大叔。 “嗯,是这样的,麻烦你将这束花交给吧台后面的小晞,可以吗”陈灿阳问道。 “是晞姐吗”男孩不解地问道:“她在里面呀,大叔自己给她不就好了吗” “我知道。不过我刚刚接了个电话,有急事,必须马上去办,所以”陈灿阳支支吾吾地,表情尴尬。 “理解。我帮你送给晞姐。”还没等陈灿阳把话说完,男孩很爽快地答应了。 男孩接着问道:“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她的吗” 陈灿阳连忙向他道谢,随即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有,你帮我交给她就行了。” 说完,陈灿阳将手中的花束递给了他。 男孩收下花,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小声地说了句:“大叔有事就先去吧,我定会不负重托。” 陈灿阳有些愕然,但还是扭头就走,朝着街口的方向。 “不知老妈现在怎么样了” 他心里忐忑,快步走出老街,叫了一辆的士,直奔动车站而去。 “晞姐,有人送给你一束花。” 说着,男孩将一大束白玫瑰和香水百合递给了梁小晞。 梁小晞连忙站起来,接过花束,低头轻嗅了下,问道:“知道是谁送的吗,小城” 男孩摇了摇头,大声说道:“是一位大叔,我之前没见过。他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让我撞着了,然后说有急事,就让我给你带进来了。他把花给我就着急地走了。” “哦,这样啊。他是不是带着一副黑框眼镜” “是的。看起来很帅,像刘德华。” “哦,好的。谢谢你,小城。” “不客气。那我去看书了,晞姐。” “好的。” 梁小晞将花捧在胸前,满脸幸福地嗅着每一朵花,自言自语道:“这是玫瑰,这是百合啊,这是什么花,像是相思梅,还有雏菊大叔应该是喜欢我的。” 想到这儿,梁小晞不好意思地将头埋进了花束里,脸上飞起了霞云。 “可是,他为什么不进来呢不是说好了吗,今天再来看我的呀” 阴晴不定,这就是女孩的心情。这么想着,梁小晞的脸马上又沉郁起来。 她怀抱着花束,慢慢地坐回到椅子上,身体轻轻地靠向椅背,不禁思忖起来:“小城说是有急事,会是什么急事呢已经到了门口,能有什么事让他一句话不说就走了呢不会真出什么大事了吧” “应该不会,是我想多了。他大概不好意思进来,毕竟我们昨天才认识的嘛。要真是这样,他会不会躲在外面看着我呢应该不是,小城说他已经走了,那他去哪里了,还会不会回来呢” 胡乱猜测一通,梁小晞开始心神不宁起来,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扭动着身子,双脚也开始轻轻地剐蹭着地板。 虽然手捧着鲜艳欲滴c香气扑鼻的花束,但梁小晞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脸上满是愁云。 第13章 越掩饰就越深刻 一个星期过去了,梁小晞还在等。 留声机里琴声幽咽,墨镜之下脸色苍白,一如面前行将凋零的玫瑰花瓣。 明天就是除夕了,大叔肯定不会再来了。 梁小晞深深地叹了口气,轻轻放下手中的洒水壶,坐回椅子上。 “晞姐,明天不开门了吧,对吗” 小城推了下眼镜,站在吧台前。 “啊,是的。正月初三你可以再来。” 梁小晞站了起来,微微欠身,面露微笑。 “好的。晞姐,花快谢了,那位大叔还没来吗” 连日来,不只是小城,好几个老顾客都在问同样的问题。 “没呢。小城,我问你,送花的事你没跟其他人说吧”梁小晞略显紧张。 “晞姐,他是不是喜欢你呀大家都看见了,小楠他们还问我了呢。” 梁小晞苦笑地“哼”了一声,接着说道:“我哪知道啊。没影的事儿,你们可别乱说啊。” 小城调皮地扮了个鬼脸,笑着说道:“不说,不说,我们可等着吃你的喜糖哦。” “去,去,你个小鬼,真是太讨厌了” 梁小晞面露愠色,装出抬手要打的样子。 “好,好。晞姐,我谁也不说,就听他们说,嘻嘻。” 说完,小城拔腿就跑,钻进了老街的人流里。 又该打烊了。 梁小晞熟练地操作了一番,书屋里响起了小夜曲那深情优美的旋律。 “大小姐,我来接你回家。” 夏馨雨来了,穿着浅红色羽绒服,紧身牛仔裤,带着丝丝寒意,扑面而来。 梁小晞懒懒地伸了下腰,没好气地说:“大冷天还跑出来干嘛我又悠悠呢。” 悠悠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梁小晞的脚边站了起来,冲着夏馨雨直摇尾巴。 “就当作我想悠悠了吧。对吧,悠悠”夏馨雨蹲下身子,伸手摸了下悠悠的脑袋,将俏脸贴了上去,接着说:“悠悠,再乖乖地蹲一会,我先跟你晞姐说说话。” 梁小晞将脸转向缓缓站起身的夏馨雨,问道:“要跟我说什么话可别再提家里的事了。” “不提,我的大小姐。”夏馨雨走进吧台,将梁小晞一把按回位置上,然后看了眼桌上的那束花,说道:“这花都谢了,我帮你把它扔了吧” 梁小晞倏地起身,又被夏馨雨按回去了:“不舍得呀快说说,这花是怎么回事” “没事。” “我不信。白玫瑰配上香水百合,嗯,让我想想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馨雨你不是说要跟我说说话吗,有事就快说,没事我要帮王姨去收拾东西了。” “好啦,别生气。这几天我去厦门玩了,你知道吧” “知道。” “回来之后,你猜怎么着算了,还是我说吧,小楠他们告诉我,有位大叔喜欢你,还给你送花了。得,就这个事。你说说吧,那位大叔真的喜欢你了,对不对” “他们乱说的。” “那这花呢,你不要告诉我是自己买的吧他们亲眼看见了,是小城帮他送进来的。” “是,是他送的。而且,一束花,又说明不了什么。” “承认了就好。我再问你,你也喜欢他吗” “什么” “我说你也喜欢他,对吗” “算是吧。不过,那仅仅是一点点不一样的感觉而已,事实上我也说不清楚。” “那就是了。好吧,大小姐,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说吧。” “你跟他说了你的情况了吗” “什么也没说。” “确定” “千真万确。” “这就成了。靠谱大小姐,这回我支持你” “你什么时候支持过我” “任何时候啊,包括这次继承” “打住。别再让我看见你一副婆婆妈妈的说客嘴脸。” “成。大小姐,这几天他都没来吗” 梁小晞终于不耐烦了,厉声质问道:“夏馨雨你太过分了,你到底在我身边安插了多少奸细” 夏馨雨腼腆地笑了笑,捋了捋头发,轻声地说道:“好吧。也没多少,就两个,小楠和羽晴。你知道的嘛,他俩本来就是我邻居,什么话都跟我说的。” “我不许你这样像盯贼一样盯着我,哼要再这 样,就不理你了。” 梁小晞说完,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好,好。下不为例,我保证。大小姐,你可别哭啊”夏馨雨走到她的身后,将她揽在自己怀里,继续说道:“要是他真对你好,我会比你还高兴呢。” 听夏馨雨这么说,梁小晞哭得更加放肆了,眼泪扑哧扑哧地往下掉。 她觉得委屈,也倍感安慰,心中淤积的苦闷瞬间像决堤的洪水泛滥开来。 夏馨雨抱着她,任她宣泄,默默地站在她身后。 从小到大,在夏馨雨的眼里,梁小晞一直都是开朗活泼的,成天笑嘻嘻地,仿佛从未有过烦恼。 即便碰到不顺心的事情,她也能很快抛诸脑后,一笑而过,所以夏馨雨几乎不曾见过她流泪,更不必说哭了。 只有这一次 只有为爱 梁小晞哭了,哭得一点都不像她自己。 在爱情面前,即便你表现得再坚强,也依然无法摆脱身为弱者的命运。 说到底,女人都是需要被人疼爱的,即便她是梁小晞。 夏馨雨这么想着,心底涌起了满满的怜意,俯身将脸贴在梁小晞的头发上。 “大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收拾妥当,王姨向吧台走了过来。 “谢谢你,王姨。” 梁小晞伸手擦了下脸上的泪痕,开始整理桌面上自己的东西。 关灯,锁门,红袖书屋陷入了沉寂的黑暗之中。 又一年过去了 梁小晞站在门前,久久不肯离去。 明年,我还在这里等你 你会来吗 来看我 下了动车,陈灿阳连忙赶往医院。 在他走进病房之前,母亲刚刚从手术室被推回来。 腿骨骨折c颅内出血,这是母亲现在躺在病床上进行术后治疗的原因。 母亲紧闭双眼,呼吸均匀,面容安详,心律显示正常。 “妈,我回来了” 陈灿阳握住母亲的手,泪眼模糊了他的视线。 母亲的手还是冰冷的。 他用自己的双手将它捂热。 陈灿阳很愧疚,在母亲最需要自己的时候,却没能在她身边。 “走吧,让妈好好睡一会。” 前妻孙甜甜从身后拉了一下他的胳膊。 陈灿阳缓缓起身,擦了一把眼泪,跟着走出了病房,将门轻轻地掩上。 “动完手术我问医生了,他说没事,手术很成功。你就放心吧。” “谢谢你” “你客气啥轩轩的奶奶,也是我的妈。” “嗯。” “费用我都先交了,你就安心照顾咱妈,别去管了。”孙甜甜犹豫了下,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我先把轩轩接过去住。现在假期,作业还是要监督着做,你在医院也照顾不到他,你看可以吗” “行。都听你的。” “那好。我回家去接轩轩,你就不用回去了。晚上我再给妈带些换洗的衣物,顺带给你拿床被子过来。” “好的,谢谢。” 孙甜甜抿了下嘴,似乎还要再说什么,但陈灿阳一直低着头并没看见,她也只好作罢,整理了下刘海,转身向电梯口走去。 陈灿阳轻轻推开门,坐回床沿,握住母亲的手。 跟孙甜甜离婚快三年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往常,孙甜甜要去看轩轩,陈灿阳都借故有事避开了。 今天见她,陈灿阳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感觉,他无法确定。 发生那件事后,他只想着跟她分开,其他什么都不顾了。即便是孙甜甜哭成了泪人,儿子抱着他痛哭流涕,双方的父母也都苦口婆心地劝他,他都无动于衷。 是啊,对于男人来说,这种事是决不可接受的,即便是无心的,那也不行 当时,陈灿阳就是这么想的。 快三年了,孙甜甜选择了再婚,而他的一半心房却一直都空着。 陈灿阳愿意让它空着。 他觉得值得。 第14章 前任纠葛 掌灯时分,孙甜甜带着一大堆衣物和水果走进病房。 “妈怎么样醒了吗” 陈灿阳摇了下头,没作声。 孙甜甜放下东西,来到床边,牵起了老太太的手,轻轻地抚摸着。 像是被孙甜甜的抚摸唤醒了似的,老太太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妈,妈” 两人几乎同时叫出声来。 老太太抬了下眼皮,看着床前人,蠕动着嘴唇:“甜甜,你来啦” “妈” 孙甜甜凑过脸去,眼泪不停地打转。 “甜甜,好孩子,你还好吗”老太太气若游丝。 “我很好,妈。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和轩轩一块去逛公园。” 老太太微皱着眉,艰难地点了点头。随即,她又转过脸去,看着另一侧的儿子,小声地说道:“阳阳,你也来啦” “妈您别说了,好好养病。” 陈灿阳的声音有些颤抖,握住了老太太的另一只手。 老太太微微笑了下,听话似地闭上了眼睛。 陈灿阳给母亲盖好被褥,抬头看了孙甜甜一眼。 孙甜甜瞪着一双俏目,也在看他,他只好不好意思地避开了。 像是质问,孙甜甜丝毫也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一直盯着陈灿阳的脸。 陈灿阳受不了如此灼热的目光,选择退出了房间。 孙甜甜看着他的背影,难掩失望的神色。 这个男人 离婚后,她等了他两年 任由她如何哀求,他都不为所动,他的心真就这么狠么,一点都没有回旋的余地 发生那样的事,孙甜甜懊悔无比。 那是一次公司聚会,孙甜甜在领导和同事的劝说下喝多了,结果第二天醒来竟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睡在了酒店里,身边呼呼地躺着董浩 事情就是这样,董事长董浩年过半百,丧偶不久就开始骚扰自己,好几次她都忍了,但这次竟然如此过分,让人将她灌醉,玷污了她 孙甜甜一把推醒了董浩,狠狠地给了他两巴掌。 没想到董浩不仅丝毫没有悔意,反而嬉皮笑脸地给她看让人拍下的手机视频 她的不雅视频 孙甜甜的不雅视频 并且,董浩当晚就发给了陈灿阳 她要疯了 陈灿阳也是。 摇摇晃晃地回到家,陈灿阳就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提着菜刀要去找董浩拼命。 再怎么样,也不能发生人命啊 孙甜甜瞬间惊醒,死死地抱住了老公的腿,不让他出门。 她的举动,让他的误会和恼怒又更深了一层。 “你是自愿的,你是自愿的,对不对” 陈灿阳嘶吼着,满脸是泪。 “不,不是,我是被他陷害的” 孙甜甜,这个平素里温柔娴淑的妻子,在当时陈灿阳的眼里早已是另一个人。 任由她怎么解释,陈灿阳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我要跟你离婚” 坐在沙发上吸了整整一包烟,陈灿阳铁青着脸,终于吐出了这几个字。 “不你要原谅我,我们还有轩轩,你不能这样对我” 孙甜甜发了疯似的,向陈灿阳扑了过去,握紧拳头不停地捶打着他的肩膀。 陈灿阳木然地坐着,直至孙甜甜披头散发地瘫软在他的身边。 就这样,陈灿阳不顾家人劝阻,跟孙甜甜协议离婚了。 孙甜甜什么也没要,只要求每个星期六可以跟轩轩在一起。 两年多来,不管有事没事,每到星期六陈灿阳都早早地去公司“加班”。 即便发生这样的事,孙甜甜也没能如愿地离开董浩的公司。 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还能奢望什么呢 孙甜甜多次拒绝了董浩的求婚,一个人浑浑噩噩地过着,只有每个周六跟儿子在一起,才给死水一般的生活带来些许让她稍感欣慰的微澜。 两年来,她从没放弃过跟陈灿阳复合的努力,甚至让儿子给自己当说客,但最终都没能打动陈灿阳。 孙甜甜终于绝望了。 半年前,她给陈灿阳打了个电话。 “喂,你在哪” “我在泉州。” “哦,我要结婚了。” “好啊。祝福你” “你就不问下跟谁吗” “有什么好问的。” “我是跟他结婚。” “他他是哪位” “董浩。” “终究还是跟他呀,很好。祝福你们”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除了他,我还有其他选择么” “怎么没有呵,不多说了,好好过。” “那还能怎样对了,以后轩轩就拜托你多费心了。” “你放心。轩轩是我儿子,我会照顾好他的。” “那,那你什么时候结婚” “我再说吧。” “早点找个吧,再过几年轩轩就长大了。” “没事,不用你操心。” “轩轩长大了就不好接受她。” “都说了,不用你管。” “那行,我挂了。” “挂吧。” 挂断电话,孙甜甜像个泪人一样,瘫倒在租住的单身公寓的床上。 黑夜涌起了波浪,漫过窗台,渐渐地吞噬了她的脸。 一个星期来,陈灿阳都陪护在病床边,等母亲醒了,给她喂食,服侍她换洗衣服,夜以继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明天就过年了。”陈灿阳在心里祈祷,“希望过了年,老妈就可以出院了。” 轩轩来看过几次,每次都懂事地在奶奶面前忍住眼泪,然后出病房就偷偷地拭泪。 “儿子真的长大了”陈灿阳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连日来,每当自己累的时候,陈灿阳都会忍不住地想起轩轩。 窗外,阳光很暖,雀鸟在欢快地啾鸣着,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地美好。 “等老妈出院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灿阳安慰着自己,情不自禁地走向窗口。 楼下,浓密的小叶榕树铺展开来,荫庇着一大片草地,小草长得郁郁葱葱。 草地之间,一条白色瓷砖铺就的甬道蔓延开来,像一条丝滑柔软的绸带。路上,漫步着一对穿着病服的老年夫妇,他们相互搀扶,小声交谈着,不时传出串串笑声。 “等我老了,身边会有个人跟自己说笑吗” 陈灿阳这么想着,有些泪目了。 他取下黑框眼镜,轻轻地擦拭了下眼角。 左手拿着眼镜,右手拇指不停地揉搓着镜片,陈灿阳想起了戴着墨镜的梁小晞。 “小晞,你还好么” 陈灿阳露出了久违的微笑,戴上了眼镜,目光越过了高大的小叶榕c层层叠叠的高楼c连绵如黛的云层 泉州 一个宁静安详的小城,一条恬静惬意的老街,一座精致温暖的书屋 小晞就在那里 一身洁白,犹如雨后亭亭出水的小荷,幽香扑面,沁人心脾。 陈灿阳轻轻地咬了下嘴唇,眼泪再次溢出了眼角。 小晞,你会想我么 “小晞” 刚踏上院门前的台阶,刘启辉律师从树影中闪了出来。 “刘律师,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不进去”夏馨雨惊讶地问道。 梁小晞扭头看了一眼刘律师,站住了。 “啊,明天就过年了,一会朋友的车要回德化,我在这里等他。”刘启辉挠了下后脑勺,小声地说道。 梁小晞轻轻地“哦”了一声,说道:“这么迟才回家啊我还以为你们昨天放假,早走了呢。” 刘启辉迟疑地看了一眼小晞,支吾着:“小晞,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不知道” “喂,这么冷的天”夏馨雨瞪圆了眼睛,正要质问。 王姨见机拉了下她的胳膊,将她推进院门去了。 “什么事,请说吧。” 梁小晞握着牵绳,不停地揉搓着双手。 刘启辉向前一步,声音颤抖得厉害:“小晞,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马上又一年了,你能跟我说句实话吗” 梁小晞脸色煞白,像是突然觉着了凉,双肩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刘律师,你很好。但是,我,我不能接受你。” “为,为什么” 刘启辉突然有些踉跄,急忙伸手扶住院墙。 “因为我心里有人了。”梁小晞说。 第16章 你竟然怀了他的孩子! “我洗好了。太晚了,你也赶快擦干净吧。” 梁小晞走出浴缸,披上了浴衣。 “擦不干净了。” 夏馨雨仰面躺在浴缸里,双手有气无力地搭在浴缸两侧,深深地叹了口气。 梁小晞心里一惊,一脸茫然:“什么叫擦不干净了你什么意思” “没事。我马上起来。”夏馨雨冲她微微一笑。 “那你快点啊,挺冷的。” 梁小晞用腰带将浴衣裹紧,扶着墙走出了浴室。 夏馨雨闭上了眼睛,泪水汹涌而出。 “要不要跟小晞说呢” 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渐渐隆起的小腹,渐渐哭出声来了。 梁小晞轻敲了两下浴室的玻璃门,小声地问道:“馨雨,你没事吧” “没事。你先吹下头发啊。” 夏馨雨从浴缸里爬起来,匆忙拧着头发。 走出浴室,梁小晞已经吹好了头发,扭头对夏馨雨说道:“你刚才哭了,是吗” “没,没呢。我夏馨雨怎么会哭呢我可没你想得那么懦弱。”夏馨雨狡辩道。 梁小晞戴好墨镜,弯身去铺被子:“别不承认了,我都听见了。跟我说说吧,你有什么心事你今个留下来陪我,绝不是因为我,你是有事要对我说,对不对” “啊,真没事。就想跟你一起睡觉,聊聊天,仅此而已。” “我不信。那你解释下,为什么你说擦不干净了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大小姐,你就别问了。快睡觉吧。” “你不说我睡不着。” “真拿你没办法。你等着,我吹下头发。” 梁小晞端坐在床沿,静静地听着海风呼啸的声音。 很多个夜晚,梁小晞就这么安静地坐在黑暗里,心如止水。 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梁小晞经常会这么对自己说。 通常在这个时候,梁小晞会将自己想象成一朵开放在野地里的百合花,静静地开,静静地败,风来了点点头,雨来了挥挥衣袖,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什么也没有留下。 “大小姐,睡吧。”夏馨雨溜进被窝里,对梁小晞说道。 “好。” 梁小晞脱下浴衣,穿上了粉红色的保暖内衣,整理了下枕头,上了床。 夏馨雨揽着她的腰,将脸贴在她的背,轻轻地嗅着:“真香抱着你真好” 说完,她的手在梁小晞的身上游离起来。 梁小晞按住了她的手,柔声地问道:“你心里有事就说出来吧。” 夏馨雨鼻子一酸,泪水又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梁小晞转过身,伸手抱住她的不停抖动的双肩:“你心里有委屈,对吗” “小晞我怀孕了。” 梁小晞一惊,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 “瞧把你吓得没事,我没事,你放心好了。” “不,馨雨,你还是个学生啊,大学还没毕业呢,到底怎么回事啊,孩子是谁的” “明年就毕业了。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你快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晞,我很好,你不用这么紧张。” “不是,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小孩呢想生下来吗” “来,小晞,你摸摸这里。” 夏馨雨拉着梁小晞的手,将它放在自己柔软的小腹上。 梁小晞战战兢兢地,指尖不停地抖动。 “他在里面,你能感觉到他在动吗” “哦,不,馨雨,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你还不到二十四岁啊” “你自己都说了,我已经二十四岁了。我是大人了,会处理好的。” “快告诉我,小孩是谁的是杨睿的吗” “不,不是他的。” “那是谁的,你倒是快说啊” “你真是急死我了” “是,是你叔的” “什么是他的你竟然怀了他的孩子,天哪馨雨,你到底怎么了,他儿子都上高中了啊” “没办法。我也不想。” “他怎么可以这样”梁小晞真是气坏了,浑身都在颤抖:“他都一大把岁数了,还对你这样他明明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从小看着我们长大的啊真是个禽兽” “对他来说,这样才刺激啊。”夏馨雨叹了口气, 像是自言自语,“我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我真是太傻了,太天真了。” “我婶要是知道了,非得剥了你们的皮不可。馨雨,你告诉我,他知道吗,他要你怎样” “什么” “你怀了他的孩子啊,告诉他了吗” “说了。” “他说要怎么做了没” “他让我打掉。” “我就知道,这个禽兽” “唉,也怪我自己。” “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今年暑假之前,我在福州上大学,他去出差,把我叫出去喝酒。在你我眼里,他是长辈,他打电话给我,我想都没想就去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恬不知耻地对我下手” 梁小晞打断了夏馨雨,咬紧牙根:“馨雨,你别说了我要告诉我爸,让这个禽兽滚出梁氏集团” “别,你别这样,小晞。”夏馨雨双臂环抱住小晞,轻声地说道:“也不完全是他的错。要是那次以后,我不再理他,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怎么还替他说话他可是我们的父辈,怎么可以这样我一定要让我爸知道,绝不能让这个禽兽再残害你”梁小晞气愤不过,坐了起来,准备下床。 夏馨雨一把拉住梁小晞的胳膊,带着哭腔:“小晞,求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会更难过的。” “你还为他难过” “不,不是为他。而是为孩子。” “你是打算把他生下来了” “到底是不是这样想的,你是不是就这么想的” “不。他毕竟是我的骨肉,我要把他生下来。” “馨雨,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儿戏” “我知道。我跟他说好了,他给我一笔钱,我去澳洲读书,然后把他生下来,就在外边,我养活他。” “馨雨,你真这么想你一个人在外头会很苦的。” 说着,梁小晞转过身来,流下了眼泪。 “我知道,但我不怕。既然我给了他生命,我就要对他负责到底。”夏馨雨咬紧嘴唇,将头枕在了梁小晞的腿上。 “那,那我帮你什么吗” “不用,你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就好。” “都是你心甘情愿的,都是你心甘情愿的,都怪你” 梁小晞的心在绞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儿,啪嗒啪嗒地掉在夏馨雨的脸上。 夏馨雨也不擦拭,任由它滴落着,流淌着。 “小晞,有个事,我犹豫了很久,但还是决定要告诉你。” “什么” “关于你爸的事。” “嗯。你爸有心脏病,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他从没跟我说过。我妈也没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你先别急。是他告诉我的。你得防着点他,他这人阴得很,一肚子坏水。” “什么你是说那个禽兽吗” “嗯。他说你爸有心脏病,只要一激动,就会发作。所以,他在暗地里活动,准备以你爸身染重疾为由,让董事会改选新的董事长人选,然后他取而代之。” “哼即便我爸病了,也轮不到他” “是,本来是这样的。但是,小晞你放弃了家产继承权,这样他就有机会了。毕竟,你爸的法定继承人放弃了权利,那他们就可以逼迫你爸出让股权” “我绝不会让他的阴谋得逞的” “所以,小晞,你不能放弃继承权,绝对不能” “可是” “我知道,小晞。你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你渴望真正的爱情,而且也你配得上拥有,但是为了家族,也为了你爸,我还是劝你回心转意,再考虑考虑。”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可是怀了他的孩子啊” “是,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觉着我怀了他的孩子,不会把这一切说出去,其实也是为了让我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说什么以后梁氏集团就是他的了之类的,但我不想这样,我不希望看着你和梁伯伯c杨阿姨过得不好,尤其是你,小晞。” 夏馨雨说着说着,声音哽咽起来了。 “所以,你今天特意留下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些” “对。小晞,听我的,一定要牢牢地把梁氏集团的掌控权握在自己手里,别让他有机可乘。” 夜深了,两个女孩紧紧相拥在一起,脸贴着脸,心贴着心,仿佛只有这样,她们才能给对方带去些许的抚慰和温暖。 这寒意渐浓的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