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名将录》 引子(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公元九七六年十月,一场早到的大雪突袭了汴京城金色的暮秋。 没完没了的西北风呼啸而过,摇撼着崇山峻岭,撕裂着沉沉夜幕,把千万棵大树上那仍带有蓬勃生机的绿叶子撕拽下来,泄愤一般,撒得满天都是。大风昏昏沉沉地刮了两个时辰之后,漫天的雪花便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树叶与雪花交织在一起,迅速掩盖了黄河南岸的古城。 整个汴京失去了往日的喧闹,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三街六巷七十二胡同的一百二十一坊都披上了皎洁的白绒。人们诅咒着这个早到的寒冬,商肆停业,作坊关门,那些背弓挂剑的、推车挑担的、坐轿骑马的、行乞讨饭的都消失的无踪无影,除去怯怯自喜的卖炭翁和因主人有事还在四下奔波的三两个仆佣,一切的一切都被这无情风雪的寒夜给吞噬了。 寂静凄凉死人一般的汴梁城! 一阵銮铃和马蹄声打破了这寂静的气氛。在汴京城的中央御街上,闪现出十几个太监和御林军护持的尽显皇家尊贵和豪华气派的龙辇,这是一部由六匹骏马驾驭、镶有无数宝石、雕刻着龙凤图案的龙辇,它走得很是匆忙,刚刚到了大内皇城正门宣德门外,尚未停稳,车上的主人——一位二十三岁面白如玉朗目重眉披着狐裘大氅的皇太子赵德芳便匆匆下辇,急急入宫,厚底朝靴下带起了一溜雪粉。 谯楼上报来了三更鼓响。 这正是大宋朝开国后的第十六个年头。 在这短暂的十六年中,能征善战的马上皇帝太祖赵匡胤却屡屡遭到北方辽国的袭击挑衅;想要给予还击,偏偏辽宋中间还夹杂着一个自称大汉的小王朝,这个小王朝后世史学家称之为北汉,它建都太原,辖河东四府十八县,地盘不大,人口不多,实力也不强,但它却仗凭辽国的支持,公然与大宋作对……宋太祖几次御驾亲征,然而讨伐辽,则汉去干扰;攻打汉,则辽来增援,久战难胜,令人伤透了脑筋。 当然,河东群臣中有几个文武双全的忠义之士也很难对付! 就拿今年春初这一仗来说,宋太祖命潘仁美为统军大元帅,高怀德为正印先锋,石守信为护驾大将军,御统十万精兵亲征太原,开始打的挺顺手,先杀汉军大将黄俊,再斩汉军先锋刘雄,日夺三关,夜取八寨,吓得汉军右丞相兼大都督赵遂屁滚尿流地逃往了泽州。可紧接着汉王刘继元又调来了驻守应州火塘关的建雄军节度使刘继业,这个刘继业号称无敌,可真是个魔王般的神将!晋阳城外大汀州一战,鸡笼山又一战,刘继业一气斩杀了萧龙、赵凝、王国利等六员宋将,打的宋军连挂十天免战牌,君臣将士一个个闻风丧胆,坐立不安。 宋太祖知道这次征伐难以取胜,便派参议杨光美前往汉营讲和。 刘继业是个主张联宋抗辽的人物,他和杨光美面议后,回到太原禀告并说服了汉王刘继元,随即又做为刘继元的全权代表来到宋营与太祖赵匡胤当面协商汉宋议和的事项。 宋太祖对刘继业是十分器重的!鸡笼山那场恶战中,他几乎命丧刘继业的铜锤之下,只是由于刘继业对他的不忍和敬佩之心,二人才铜锤换玉带,立下了互不仇杀相安无事的誓言。这一回,双方在宋营议和三天,又进行了推心置腹的长谈,太祖对刘继业的喜爱之心更是加重了三分。 七月底,太祖下令班师,不料途中冒冲了暑气,回到汴京城便开始卧床不起。自八月中秋节起,皇宫里请遍名医,用尽良药,烧香许愿,打卦抽签,还跳了几次大神……他的病情却丝毫未见好转。 其实,五十岁出头的赵匡胤正是虎狼之年,哪能如此地体弱不支,他害的完全是心病。对于刘继业他惜才如命,既收他不成又战他不过,严重搓伤了他平汉灭辽统一华夏的壮志雄心。做为一国之君王,他苦于无人坦露心机,这重大的心理负担,再加上鞍马之劳、风寒之苦、宫廷之闷、医药之烦和闹神闹鬼之累,这病能好的了吗? 父皇的病因,赵德芳是略知一二的,他每天都要到养心殿探视问安两次,下午还曾坐在病榻前默默地垂泪,这一会儿,父皇又命小太监李成用龙辇急召自己入宫,难道父皇的龙体果真会出现什么变故不成? 雪花小了一点,像丝罗筛粉一般悠悠扬扬洒满了各个角落。 整个世界是一片浑浑浊浊的,赵德芳心里也像这个世界一样浑浑浊浊。他那骄傲的父亲凭着一条蟠龙棍打遍九州赤县,在周皇柴世宗手下混 到了检校司徒、岳州节度使、殿前太尉,掌握了全国的军政大权。柴世宗驾崩后,他七岁的太子柴宗训承袭皇位做了周皇。然而,君轻臣重,头小尾大,根本无法平衡。父亲手下的亲信苗光逊、高怀德和石守信等人施展种种计谋,屡屡拥赵反周,终于在柴宗训即位后的第二年正月里,发动了陈桥驿的兵变,将一袭龙袍加在了父亲身上。 赵德芳那年十二岁,他清楚的记得,就在这皇城大庆殿前幼主柴宗训被贬为云南王谴送出京,那位八岁的云南王柴宗训与他刚满周岁的妹妹柴美蓉离别场面真令铁石心肠的人掉泪!大家都知道,云南是一个寸草不生的荒凉之地,柴宗训到那里做王爷,这就是死路一条啊! 赵德芳绕过几道宫门,沿着长廊向父皇卧榻的养心殿急走。 他的忧愁烦恼充满了胸中!他担心自己会沿袭柴宗训灭亡的前辙!因为柴宗训年幼而失天下的前车之鉴,他的祖母杜太后曾立下了一个“赵家皇位的承袭要立年长之亲王”的遗命,也就是说,父皇一旦归天,帝位当传给叔王赵光义,叔王再归天,帝位才能传给自己。忠厚恬淡的赵德芳对皇位并不看重,叔王登基,自己倒落得个清闲!可万一叔王要把自己也向柴宗训一样谴送到云南去做藩王呢?那样,清闲倒是清闲了,自己也就该同柴宗训的鬼魂一起长年做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引子(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赵德芳来到养心殿,他老远就听到了父皇那撕人肺腑的咳嗽声、喘声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朕已不久人世了。遵照母后当年的遗命,皇位当传给……吾弟。弟龙行虎步,定是一位太平天子,望好自为之……” 赵德芳心内暗暗一惊。他从李成口内得知,自己唯一的叔王已先期到达养心殿,隔着窗格望去,见父皇病榻前垂手站立的那位身着王服、貌清体健、谦恭有礼的中年王爷正是自己的叔父——晋王赵光义。 他有些气恼父亲:历代皇位之争,父子、兄弟、叔侄自相残杀的血流成河,数不胜数。父皇呀父皇,你只顾得自己遵命立长了,可你有把握保证儿子不走前番柴宗训的老路吗?他正要迈步进殿,又一想:且慢!我还是听一听叔王怎样回答的吧。 晋王赵光义当然是心中窃喜,但他惟恐皇兄是在试探自己,便趁着太祖的一阵阵咳嗽声中调整了一下思路:“陛下!您别这么说,还是安心养病要紧。真若有个三长两短,不是还有德芳贤侄在吗?” 太祖听弟弟提起儿子德芳,也担心地问道:“是啊,朕已传昭令德芳 即刻进宫,都这般时候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赵德芳听父皇问起自己,急忙把狐裘大氅脱下来交与太监李成,快步进殿,在病榻前大礼叩拜:“父皇!不孝儿臣参见父皇!” 太祖见儿子进来,两眼立刻闪出一片喜悦的光辉。他无比爱怜地招呼德芳道:“吾儿快快平身,你……你进前一些,我有话嘱托……” 赵德芳并未起身,依然跪着向病榻前靠了靠。 太祖扯住德芳的双手:“儿啊!为父身体怕是不行了……”他刚刚说了几句,又是一阵咳嗽,咳嗽完,他似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地往下交待后事:“为君不易,你又年轻,为父已决定将龙位传给你的叔王……你要好好协助叔王,保住我赵宋的万里江山……” 赵德芳双眼噙泪,顾不得答话,只是默默地点头。 太祖又指了指床头墙上挂着的一把凹面金锏,示意德芳:“儿啊!你把那个凹面金锏给我拿过来……” 光义、德芳叔侄俩都不明白太祖此举是此意。 德芳懵懵懂懂地取下了那把长短适中、轻重合手的金锏。 太祖向旁边的小太监李成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李成高声叫道:“圣上有旨,传赵普丞相、高王爷兄弟、石王爷、郑王爷、潘将军六位养心殿晋见哪!” 随着这一声传唤,大宋朝丞相梁国公赵普、东平王高怀德、常胜王石彦超、汝南王郑印、韩国公潘仁美、东平侯高怀亮等六个人静悄悄急匆匆地鱼贯而入,跪了满满一地。 太祖未及吩咐众爱卿平身,便即颁旨道:“朕即日起赐封皇太子赵德芳为八大王爵位,并赐凹面金锏一把,这把金锏上打君王不正,下打文武不忠,代管三宫六院,龙子龙孙……德芳儿籍此协助你叔王料理朝政,凡有奸佞反叛之小人,均可先斩后奏!” 这可是千百年来皇家权势中从未有过的规矩!赵德芳自然明白自己再也不会有柴宗训那样的下场了,几位大臣和赵光义却对这个决定感到突然;沉默了好长一阵,还是赵光义先开口赞道: “这样好!有贤侄辅佐。省去臣弟一大半心血,兄长果然英明。” 韩国公潘仁美也追加了一句:“德芳贤侄儿仁义礼智忠孝信节堪称八贤,封他为八大王,协助晋王料理国事,何愁大宋不兴?” 汝南王郑印也附和道:“德芳贤弟办事稳妥,我们信任他。” 众人齐声附和,那丞相赵普、常胜王石彦超、东平王高怀德、东平侯高怀亮俱是老成稳重少言寡语之人,只会唯唯连声,频频点头。 不知什么时候,外边的雪停了,风住了,月亮也悄悄地钻了出来,照在薄积数寸的无边雪毯上,一眨一眨地闪着耀眼的银星。 从远处传来的梆子和铜锣声可以听出,时间已进了四更。 宋太祖此时心力交瘁已至极限,他眼望着众人,长叹一声,要交待后事:“大宋立国方十六年,朕也才享年半百,不料三件大事尚未如愿,竟要撒手归天驾鹤西去,真是我终生的遗憾哪……” 赵光义小心询问:“陛下何事未完,请明示。臣当竭力而为。” 太祖缓缓言道:“早年咱们的母后凤体有恙,百药不医,朕曾到五台 山进香许愿。不料母后病愈了,甚至直到母后仙逝,又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却因连年征战,戎马倥偬,未抽出半点时间来还那个愿……” 赵光义急忙应道:“日后臣与德芳但有半点空闲,定去完却此愿。” 太祖又道:“这是头一件,还有第二件大事也很重要……” 赵光义忙不迭地:“请讲!我等惟命是从!” 太祖越讲口齿越清晰:“河东刘继元朝中有一名将,姓刘名继业,原名杨继业,是前朝刘均为了收买人心赐给他姓刘的。这个人三韬五略无所不晓,马上步下无所不通,朕两次讨伐河东均败在他的手里。日前订立汉宋两家和约时,朕曾与这个杨继业畅谈通宵,甚爱他的秉性梗直和忠肝义胆……光义吾弟,你与德芳叔侄若想统一中华,安定天下,必欲招降此人为我大宋朝所用才是……” 光义和德芳连连点头:“一定!一定招降此人!” 太祖讲了他此次有病以来最为繁杂也最为重要的话,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儿已经排满,说话的体力都已不支,他依然不顾死活地继续交代第三件事:“晋高祖石敬塘欲做‘儿皇帝’,割让十六州,朕几次想讨伐辽国,收回云燕,都被那小小的河东太原加以阻挠,使得我统一华夏之愿终难如意。这第三件大事更是我最最……最最……” 光义、德芳以及石、高、潘、郑众大臣顿足发誓道:“圣上宽心,我等一定要拿下河东,踏平北辽!” 烛光摇曳,在摇曳的烛光下,众人看到太祖满意地笑了。 赵光义回头向众人低声交待一句:“德芳!赵丞相!你们且先回避一下,我还有几件要紧的事需和陛下密谈。” 大家甚感奇怪,哪有父亲临终不让儿子在身前的道理呢?但他们看到太祖默许的目光,只得一个个悄悄地退出了殿外。 德芳心里乱糟糟的,他是赵匡胤唯一健在的儿子,兄妹四人中的一兄一弟一妹早已在战乱中夭亡。因而,他从小到大都甚得父亲的喜爱,都过着无忧无虑的皇太子生活,可是今天,“唿”地一下父皇要走了!自己变成了皇封的八大王,八大王,八千岁,离万岁只差那么一点!自己的凹面金锏上可以管君,下可以管臣,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有了这个权力,自己当然要惩治奸邪,当然要扶张正义,当然要大胆发掘和使用人才。这个杨继业吗,自己要用力收服他,让他为大宋江山出力!如若叔王漫不经心或反行其道,自己就要动用凹面金锏给之以严厉的督促……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手中的凹面金锏似乎发出了异样的光芒,他的脸上也随之挂起了一丝不可言状的苦笑。 赵普、高怀德、石彦超、郑印、潘仁美、高怀亮都焦急地侯在养心殿门外的长廊中,他们与赵德芳想的可完全不一样,他们关切的是殿内将要发生的重大变故,他们不约而同地透过窗格向殿内望去。 这时的赵光义已放下了床帐,并将身子探入帐内与太祖在窃窃私语着什么。人们只能看到明亮的烛光把赵光义高大的身影投映在帐帷上,时而站起来,时而又俯下去,如此反复多次……但他们兄弟之间究竟在说些什么呢,众人却是一无所知。 天公附和着人意,又一场大雪纷纷降落下来。 在一片悉悉索索的落雪声中,突然,从殿内传来了宋太祖赵匡胤声嘶力竭的狂叫:“你……你好自为之吧!”紧接着就是一声重物砸在木地板上的声音,众人听得毛骨肃然,没命般地冲进养心殿。 晋王赵光义从帐内钻出,战兢兢地报道:“皇上驾崩了!” “父皇!”赵德芳号哭着扑向床榻。 “陛下!”赵普等几个大臣也伏地恸哭,如丧考妣。 只有年轻的汝南王郑印心中感到几分惊奇,他怎么也理解不了,太祖的病远不至死,为何走的这样仓促?赵光义满头大汗,面色苍白,神情慌里慌张,嘴唇瑟瑟乱抖,这是什么原因?特别是他瞥见了床头地板上扔着一把斧头,那是一把御林军仪仗队常用的那种金瓜钺斧的斧头。这斧头是个什么来历?扔在这里又是怎么个意思?费解!实在费解! 禁漏四响,东方泛白,这正是公元九七六年十月十六的早晨。 远处传来了一阵女人们的嚎哭之声,寂静的长夜里显得格外糝人。郑印知道这是赵德芳的生母贺皇后以及其他几个嫔妃闻讯赶来了。他顾不得多想,匆匆向太祖遗容扫了最后一眼,伏在地上大哭起来。 宋朝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就这样归天了,他享年五十岁,称帝十六载,为中华民族的统一安定和繁荣做出过显著的贡献。 后人咏诗赞颂他道: 耿耿陈桥见帝星,宏开宋运际光明, 干戈指处狼烟灭,士马驱来宇宙清。 雪夜访求谋国士,酒杯消释建封臣, 专征一念安天下,四海黎民仰太平。 还有人单道他推荐杨业一事做诗赞曰: 河东杨业独钟灵,卓荦胸藏百万兵, 太祖之心似尧舜,临终授弟荐英雄。 烛影斧声是历史上的真情实事,但烛影斧声的真像究竟如何,早已被人定为中华历史上的千古之迷!赵光义以弟继兄承袭皇位是两千年封建史中极少见的,因而烛影斧声的篡位说便广为传播!时至今日,他的真伪既无从考证,也无其考证之必要,就让烛影斧声千古万古的迷下去吧! 本书采用的是赵光义正当继位说,只有这样赵匡胤才可以临终荐英雄!只有这样才能够奠定赵光义、赵德芳叔侄招降杨令公的决心。而自此之后,杨家几代人为大宋王朝也为中原汉民族效命半个多世纪,其忠烈故事传遍了九州大地千秋岁月,也才可以成为一段佳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庆殿议讨河东 太行山恩收虎将(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公元九七六年十月,一场早到的大雪突袭了汴京城金色的暮秋。 没完没了的西北风呼啸而过,摇撼着崇山峻岭,撕裂着沉沉夜幕,把千万棵大树上那仍带有蓬勃生机的绿叶子撕拽下来,泄愤一般,撒得满天都是。大风昏昏沉沉地刮了两个时辰之后,漫天的雪花便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树叶与雪花交织在一起,迅速掩盖了黄河南岸的古城。 整个汴京失去了往日的喧闹,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三街六巷七十二胡同的一百二十一坊都披上了皎洁的白绒。人们诅咒着这个早到的寒冬,商肆停业,作坊关门,那些背弓挂剑的、推车挑担的、坐轿骑马的、行乞讨饭的都消失的无踪无影,除去怯怯自喜的卖炭翁和因主人有事还在四下奔波的三两个仆佣,一切的一切都被这无情风雪的寒夜给吞噬了。 寂静凄凉死人一般的汴梁城! 一阵銮铃和马蹄声打破了这寂静的气氛。在汴京城的中央御街上,闪现出十几个太监和御林军护持的尽显皇家尊贵和豪华气派的龙辇,这是一部由六匹骏马驾驭、镶有无数宝石、雕刻着龙凤图案的龙辇,它走得很是匆忙,刚刚到了大内皇城正门宣德门外,尚未停稳,车上的主人——一位二十三岁面白如玉朗目重眉披着狐裘大氅的皇太子赵德芳便匆匆下辇,急急入宫,厚底朝靴下带起了一溜雪粉。 谯楼上报来了三更鼓响。 这正是大宋朝开国后的第十六个年头。 在这短暂的十六年中,能征善战的马上皇帝太祖赵匡胤却屡屡遭到北方辽国的袭击挑衅;想要给予还击,偏偏辽宋中间还夹杂着一个自称大汉的小王朝,这个小王朝后世史学家称之为北汉,它建都太原,辖河东四府十八县,地盘不大,人口不多,实力也不强,但它却仗凭辽国的支持,公然与大宋作对……宋太祖几次御驾亲征,然而讨伐辽,则汉去干扰;攻打汉,则辽来增援,久战难胜,令人伤透了脑筋。 当然,河东群臣中有几个文武双全的忠义之士也很难对付! 就拿今年春初这一仗来说,宋太祖命潘仁美为统军大元帅,高怀德为正印先锋,石守信为护驾大将军,御统十万精兵亲征太原,开始打的挺顺手,先杀汉军大将黄俊,再斩汉军先锋刘雄,日夺三关,夜取八寨,吓得汉军右丞相兼大都督赵遂屁滚尿流地逃往了泽州。可紧接着汉王刘继元又调来了驻守应州火塘关的建雄军节度使刘继业,这个刘继业号称无敌,可真是个魔王般的神将!晋阳城外大汀州一战,鸡笼山又一战,刘继业一气斩杀了萧龙、赵凝、王国利等六员宋将,打的宋军连挂十天免战牌,君臣将士一个个闻风丧胆,坐立不安。 宋太祖知道这次征伐难以取胜,便派参议杨光美前往汉营讲和。 刘继业是个主张联宋抗辽的人物,他和杨光美面议后,回到太原禀告并说服了汉王刘继元,随即又做为刘继元的全权代表来到宋营与太祖赵匡胤当面协商汉宋议和的事项。 宋太祖对刘继业是十分器重的!鸡笼山那场恶战中,他几乎命丧刘继业的铜锤之下,只是由于刘继业对他的不忍和敬佩之心,二人才铜锤换玉带,立下了互不仇杀相安无事的誓言。这一回,双方在宋营议和三天,又进行了推心置腹的长谈,太祖对刘继业的喜爱之心更是加重了三分。 七月底,太祖下令班师,不料途中冒冲了暑气,回到汴京城便开始卧床不起。自八月中秋节起,皇宫里请遍名医,用尽良药,烧香许愿,打卦抽签,还跳了几次大神……他的病情却丝毫未见好转。 其实,五十岁出头的赵匡胤正是虎狼之年,哪能如此地体弱不支,他害的完全是心病。对于刘继业他惜才如命,既收他不成又战他不过,严重搓伤了他平汉灭辽统一华夏的壮志雄心。做为一国之君王,他苦于无人坦露心机,这重大的心理负担,再加上鞍马之劳、风寒之苦、宫廷之闷、医药之烦和闹神闹鬼之累,这病能好的了吗? 父皇的病因,赵德芳是略知一二的,他每天都要到养心殿探视问安两次,下午还曾坐在病榻前默默地垂泪,这一会儿,父皇又命小太监李成用龙辇急召自己入宫,难道父皇的龙体果真会出现什么变故不成? 雪花小了一点,像丝罗筛粉一般悠悠扬扬洒满了各个角落。 整个世界是一片浑浑浊浊的,赵德芳心里也像这个世界一样浑浑浊浊。他那骄傲的父亲凭着一条蟠龙棍打遍九州赤县,在周皇柴世宗手下混 到了检校司徒、岳州节度使、殿前太尉,掌握了全国的军政大权。柴世宗驾崩后,他七岁的太子柴宗训承袭皇位做了周皇。然而,君轻臣重,头小尾大,根本无法平衡。父亲手下的亲信苗光逊、高怀德和石守信等人施展种种计谋,屡屡拥赵反周,终于在柴宗训即位后的第二年正月里,发动了陈桥驿的兵变,将一袭龙袍加在了父亲身上。 赵德芳那年十二岁,他清楚的记得,就在这皇城大庆殿前幼主柴宗训被贬为云南王谴送出京,那位八岁的云南王柴宗训与他刚满周岁的妹妹柴美蓉离别场面真令铁石心肠的人掉泪!大家都知道,云南是一个寸草不生的荒凉之地,柴宗训到那里做王爷,这就是死路一条啊! 赵德芳绕过几道宫门,沿着长廊向父皇卧榻的养心殿急走。 他的忧愁烦恼充满了胸中!他担心自己会沿袭柴宗训灭亡的前辙!因为柴宗训年幼而失天下的前车之鉴,他的祖母杜太后曾立下了一个“赵家皇位的承袭要立年长之亲王”的遗命,也就是说,父皇一旦归天,帝位当传给叔王赵光义,叔王再归天,帝位才能传给自己。忠厚恬淡的赵德芳对皇位并不看重,叔王登基,自己倒落得个清闲!可万一叔王要把自己也向柴宗训一样谴送到云南去做藩王呢?那样,清闲倒是清闲了,自己也就该同柴宗训的鬼魂一起长年做伴了! 第一章大庆殿议讨河东太行山恩收虎将 太行山,起伏连绵,雄伟壮丽,积雪遍野,素裹银装。 在这满目洁白瑰丽无比的大山腹中,行走着一支十万人的雄师。 只见这十万雄师旌旗招展,刀枪林立,号甲鲜明,步履整齐;按马步三军排成的四路纵队,像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巨龙一般蜿蜒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人无声,马不鸣,不急不慢向前行,无喧无闹静盈盈……只听见十万将士中,人的战靴、马的铁蹄践踏着古道碎石及其残冰落雪,“沙沙沙沙”、“沙沙沙沙”,像是演奏着醉人的小乐曲。 宋太宗赵光义立马在山口的一片土坡上,看到如此的军威,瞅了瞅身边的皇侄赵德芳,会心的笑了。 这是公元九七九年二月,即太平兴国四年二月。 赵光义即位后,称太宗皇帝。为实现先皇太祖的遗愿,他塌塌实实地准备了三年。三年来,他破天荒地开了两场文武科考,将九州四海的名人高手齐聚到京城举行会试。结果,文状元选了个吕蒙正,武状元拔了个韩延徽,至这年冬末时,大宋朝已是粮草充足,人才济济。太宗叔侄得意之余,便召集赵普、潘洪、高怀德、石彦超商议征北之事。 议事地点就在皇城正中的大庆殿。 这皇城地处汴京城偏西北,全是金顶红墙的高大建筑,它的东西南北四向共有九门,正中名宣德,进了宣德门,跨过玉带桥,再过午门,一路玉栏青砖走过去,便是飞椽挑拱、挂有“正大光明”金匾的大庆殿。 原本谈论国事的,文有文华殿,武有武英殿,只因此次征北打与不打,宋太宗也没个主意,故而弃文弃武地选在了大庆殿。 这次召来的四位老臣既是大宋栋梁,又各有各的秉性。丞相赵普老成持重,话不到时机绝不开口;韩国公潘洪善使心术,爱做总结,且总结时往往观风使舵,没有自己的观点;东平王高怀德武将出身,禀性刚直,力主打仗,有心让太宗亲征,但他是宋太宗的御妹丈,肚里有话却不好明言;只有石彦超乃先太祖义弟石守信之子,年轻好战,绰号常胜将军,世袭常 胜王,又是个炮杖子脾气,想到哪里就敢说到哪里。 他站起来大吼道:“我大宋与辽汉相邻的边境屡屡受侵,先皇在时曾多次亲征,奈总不得志!这次,陛下您也应当御驾亲征!” 太宗笑了笑:“哦?为什么朕一定要亲征呢?” “这还不好说?”石彦超扳着手指数说道:“一煞北番之威风,二长将士之志气,三振老百姓之民心!让世人都知道万岁爷是个马上皇帝,不是草包。如此将士一心,必能旗开得胜,把北番打得屁滚尿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庆殿议讨河东 太行山恩收虎将(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太宗听到“草包”两个字,微微皱了皱眉头,但他没有责怪。 这石彦超的父亲石守信因参与过陈桥兵变,与赵、苗、高、郑五家早已是铁桶关系,世世相依,代代交好;况且他正值而立之年,又是个粗鲁性子,身为“明君圣主”的赵光义当然也不能责怪。 高怀德和石彦超是完全一样的心思,当即表示赞同。 赵普和潘仁美这一回倒是没有再犹豫,他俩全都看出太宗的本意:备战三年为的就是打仗,继位君王谁不想给自己捞取点军功?即使作为皇上身边的大臣,这个时候也应该表现的忠心报国、跃跃欲试才对。因此,他俩全都点头同意石彦超“御驾亲征”的意见。 太宗见众人都点头赞同石彦超的见解,便答应了亲征。 接下来商讨是先打辽,还是先打汉?石彦超与高怀德提出了两种不同见解。石主张先打辽,灭了辽,汉将不战自降;高却主张“善用兵者,须避其锐气,击其惰归”,他认为先消灭汉是可行的,也是必须的。 他说:“辽人近年来觊觎中原,野心狂妄,广征兵马,整备刀枪,已成为我之强敌。先征辽,若一战不能取胜,则会丧士气,散军心,再衰三竭,乘兴去,败兴归,空自欢喜;而汉则相反,他是弹丸之地,又属国弱兵疲,如大军讨伐,必似摧枯拉朽!何况先皇太祖三年前曾与太原订有和约,言明了互不侵犯,只怕他一点防范之心都不会有……孙子曰:‘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失传也。’夺取太原如探囊取物,再征北辽又占尽地利天时,何乐不为?请陛下三思。” 高怀德这番话说的很有道理!赵普一听当即表示赞同,石彦超也迅速转过了弯子,潘仁美见风使舵,很想说几句有影响的话以博太宗欢心,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高招:“高王爷这个先攻汉后伐辽的主意非常好!这样做,我们还可以顺便解决另一个大问题!” 大家一听“大问题”,齐把眼光射向了他。 太宗也捋着胡须问:“什么大问题?” 潘仁美带着几分得意,不紧不慢地表态:“太原一破,还可以乘势到五台山进香,为太后还愿,为大宋祈祷,岂不一举两得?” 太宗笑了,大家也都笑了,都认为是个好主意。 其实,这主意说起来毫无价值!赵匡胤立国十六年,未必就真的忙到去五台山为太后还愿也没有工夫?谅来是没有把它当回事罢了!但出于对母亲的孝道,赵匡胤又不能不把它做为三件遗愿提出来,而赵光义也不能不把它作为一个大问题来处理! 至于潘仁美能想起此事,倒不奇怪。他好的就是这口!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太宗当即将国事托于赵普,又御封潘仁美为天下都招讨征北大元帅,高怀德为正印先锋,调齐十万精兵良将及五百车粮草,三日后亲自带着八大王离开汴梁过黄河经太行山向太原进军。 丰盈轻巧的雪花像扯碎的羊毛,倾洒的棉絮,晃晃悠悠地飘着。 冬季作战是一桩苦差事,不是万不得已人们都会选在春秋季作战。这一点,太宗作为打过江山的所谓马上皇帝,心里是很清楚的。 但他更清楚自己强大的宋国难,那小小的汉国就更难。战争本身就是一件苦事,何况,经过这番辛苦,燕云十六州大片土地能够统一在大宋版图下,自己能永享太平年华,永为创业明主,又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此,他仿佛真地站在了临潢府辽上京的大殿上,那个契丹族天庆王耶律贤正在必恭必敬地向他献上十六州的地图,统一大业完成,一番炳标千秋的丰功伟绩在自己的手里奇迹般地实现了……想着想着,太宗捋着三缕美髯,一首七言绝句冲口而出: “旗拂寒雪剑吐虹,兵随将令草由风, 自古山河归真主,只待赵氏动刀兵。” “好诗!”中军元帅潘仁美恰好跨马赶来,他由衷不由衷地赞叹道:“陛下不仅是个能征善战的马上皇帝,还是个出口成章的大诗人,了不起!了不起!真是数千年的历代君王所非能比呀!” 太宗被夸得晕乎乎的:“哪里哪里!论做诗还是德芳贤侄……” 潘仁美折回头来,又将两只大眼瞧向赵德芳:“哦,既如此,八千岁为何不吟诗一首,也来壮壮我三军的行色?” 赵德芳也不推辞,只见他两腿夹紧马肚,纵马奔上另一座小山坡,面 对着漫天飞舞的大雪,举起双臂,放声吟道: “万马南来势气雄,旌旗闪烁蔽长空, 干戈一指风云变,河东俯首顷刻中。” 诗吟完,他也不回头看看众人,竟自飞马向前驰骋而去。 潘仁美眼珠子望着太宗,骨碌碌转动了几下,不凉不酸地叹道:“八千岁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的雄心,实在是难能可贵!” 宋太宗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也许听清了但却无心接这个不愿涉猎的话题,他只是挥起马鞭猛抽了一下胯下的战马——“啪!”马鞭的鞭梢子把半空中飞舞的几片雪花劈成了两半。待那太宗的赤龙驹跑的无影无踪了,几只半拉子的雪片还没有落到地面上。 中午时分,天色放晴了。太阳露了出来,它缓缓地现出柔柔的略带耀眼的光芒,洒向连绵的太行山,满山的积雪也随之反射出了一闪一闪的带有绚丽色彩的无数颗奇异的小金星。 正印先锋高怀德率领的先锋营来到了一处号称“黑虎口”的地方。正行走间,突然从空旷的雪野中“生”出百十号人马,他们个个反穿着棉袄,披着白色的斗篷,持刀拿枪,迎头拦住了高先锋。 一个黑脸大汉跨马挺枪从山中得得地跑来,嘴里高叫着: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从此地过,留下买路财。对面的将军请转告宋王,我乃太行山黑虎口山寨的大寨主呼延赞是也!只求宋王留下衣甲三千副,弓弩三千张,便放汝等车驾过去!” 高怀德见状大怒,欲待上前厮杀一番,太宗和八王飞马赶到了。 太宗上上下下打量着呼延赞:只见他有三十五六年岁,豹头环眼,络腮胡须,胯下乌雅马,手中镔铁枪,戴一顶乌金撒缨的头盔,穿一领皂染白边的战袍,从上到下一色乌黑,更兼有一身黑色的皮肤,一副黑色的脸膛,远看像是煞神,近看却是金刚,再从他那黝黑脸膛中透出的一片红光来看,这汉子定而无疑地是一个落难的英雄! 这边厢呼延赞也把宋太宗好一阵观赏:见那太宗年纪在四旬开外,生的身材高大,仪表堂堂,龙眉凤目,鼻直口方,颏下三缕胡须飘飘,尽显其儒君雅士风气;再看他头戴一顶双龙升天黄金盔,身穿一领二龙戏珠锦绣袍,腰缠八宝玉带,足登薄底快靴,跨下一匹腾云驾雾赤龙驹,马后一柄七椽御用黄罗伞,端的皇家气派,果然真龙天子! 呼延赞心中大为折服,他在马上恭恭敬敬地打了一躬,开口问道:“对面赤龙驹上所乘者可是当今的大宋天子?” 宋太宗当然也清楚自己目前正在网罗人才之际,而这壮汉正是一员理想的虎将!他答道:“正是寡人!壮士拦阻朕的车驾,意欲何为?” “不敢!小人闻听皇上要征伐河东,特意等候在此。汉王刘继元、汉相赵遂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愿借衣甲三千副,弓弩三千张,装备本部,充作先行,泄私愤于河东,建功绩于中华,岂不胜于落草为寇?” 太宗正要回答,忽见潘仁美策马跑来:“大胆匹夫,竟敢口出狂言!中华多少英雄,要你这无名草寇献能?还不速速与我退去!” 呼延赞闻听此言,黝黑的脸膛变成了酱紫色:“汝是何人?” 潘仁美傲然答道:“吾乃大宋韩国公,天下招讨大元帅潘仁美!” 呼延赞手指着潘仁美骂道:“吾自与大宋天子在此叙话,凭你何德何能,也敢跳出来夹七夹八,嚼蛆生厌?你既自称元帅,可敢与我比一比枪棒武艺?我呼延赞不消三合,定能将你打下马来,擒与跨下……” 他的话音未落,潘仁美的两个儿子潘龙、潘虎已拍马冲上阵前,一使鸭嘴方天戟,一使金背大砍刀,分两个方向杀向呼延赞。 呼延赞急忙举枪抵住,三个人犹如走马灯一般厮杀起来。 这呼延赞还真不是捧着海螺乌嘟嘟地吹,刚刚战了不到十个回合,潘龙、潘虎左戟右刀来了个前后夹击,呼延赞则轻而易举地躲过,手中枪挑入潘龙的戟口处奋力一卷,将潘龙拖翻下马。潘虎则吓得回马便逃。 赵光义本来就喜爱呼延赞,只是为了观察呼延赞的武功才没有出面制止这场恶战,这会儿他亲眼见到了呼延赞的功夫绝技,心中大喜。 他和赵德芳耳语两句,正要停战,身后的偏将韩延徽却杀了出来。 原来这韩延徽也是个命蹇多乖之人。他祖上两代曾做过五代十国时期晋朝的大将。晋灭亡后,他随母亲逃难到了契丹苦寒之地,受尽了饥饿和劳碌,因人地两生,无以为存,最终把个病逝老母丢在了戈壁滩,他一个独身少年开始在雁南晋北四处流浪…… 八年前,韩延徽转了好运。他在潞州拜了一位高人为师,而后学了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去年汴京开科场,韩延徽骑马射箭独占鳌头被拔为头名武状元,本以为苦难到头了,可谁知这样一个三韬六略无所不精的栋梁之才,竟因为囊中羞涩,无钱贿赂兵部尚书刘文进,结果把个头名武状元给安置在潘仁美的手下做了个小小的偏将…… 潘仁美对韩延徽倒是看得起的,曾多次勉励他尽职安命,日后到战场上再杀敌立功。方才,他看到潘龙、潘虎哥儿俩双双败阵,潘仁美又直对他使眼色,便拍马冲出,意欲在宋皇和八大王面前显显身手…… 可惜,他的运气还是不行!别看他力大如牛,一杆托天叉使得风车一般,想战胜呼延赞却非容易。毕竟呼延赞未满四十,正当壮年,而韩延徽只有弱冠年纪,正所谓狼崽子遇到猛虎,占不得上风。两个人战到六十余合,兵士们嗓音喊哑了,鼓手们胳臂擂酸了,二人还是胜负难分。 太宗观战半天,见呼延赞、韩延徽二将武艺如此高强,喜不自胜。他命人鸣金收军,一提赤龙驹往前走了几步:“对面的壮士稍歇,方才你曾提到汉王刘继元、汉相赵遂乃是你杀父仇人,孤愿闻其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庆殿议讨河东 太行山恩收虎将(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八王赵德芳也命人取来茶水,呈与呼延赞,他也想听听这段经历。 呼延赞蹁身下马,从八王手里接过茶水喝了两大口,抹抹嘴角,就向围上来的太宗、八王、高怀德等人细细讲了起来—— 原来这呼延赞祖居河东代州府西北三十里的小李庄。他的祖父呼延凤和父亲呼延寿廷都是汉王刘均父子手下的名将。二十年前的一个秋夜,呼延赞刚刚年满十二岁,他的家庭竟遭受到了一场塌天的大祸。 那是个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建立大宋王朝的年代,他东讨西伐,南征北战,收复了中华大半个领土后,又把矛头指向了太原。 汉王刘继元心中十分惊慌,忙召集文武官员商讨对策。 呼延寿廷当时是掌管有两万兵力的代州节度使,他权衡了天下形势后,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奏道:“臣闻宋太祖赵匡胤英武无双,诸国尽皆归降。今我汉室一隅之地,兵微将寡,岂能相抗?不如修表纳贡,既保全河东生民免遭战争之祸,又为海内统一尽了薄力,岂不两全其美?” 这种见解在当时是有很大的进步意义的,也得到了本朝杨继业、黄柯环、杜国显、丁贵、王怀、王辉等大臣的赞同。但他明显犯了个错误!这种“统一投宋”的见解应该在适当时机、适当条件下才能说出来的,此时的杨、黄、杜、丁、王俱不在身边,说这话岂不是找死吗? 刘继元还在犹豫不定,枢密使欧阳方和国舅赵遂便刮躁起来。 那欧阳方阴刺刺地嘲讽道:“晋阳乃形胜之地,帝王也多从此生,河东臣民膘悍崇武,无事籍民而守,有事执戈而战,谅小小的南宋有什么能耐?敢与我大汉分庭抗礼?未知呼延大人唆使陛下纳降安得什么心?如 此为南蛮讲话,莫非与那赵匡胤有什么瓜葛不成?” 呼延寿廷遭到这番抢白,顿时瞠目结舌,无言答对。 这时,赵遂也插言攻击过来:“呼延将军常标榜自己是耿耿忠心,是啊,你降了赵匡胤,仍不失挂爵封位;可陛下却丢失了大汉江山,沦为人家奴仆。这……就是你呼延将军的耿耿忠心吗?” 古时的忠诚要比中华统一重要的多!杨继业等人不在身边,呼延寿廷混身是嘴也辩不过欧阳方和赵遂,刘继元听了此言,心中大为恼火,当即下旨割去了呼延寿廷的官职,罢归代州乡里,自此永不录用。 呼延寿廷只好谢恩下殿,回到府里,收拾行装带着家小奔赴代州。 这天晚上,呼延寿廷与妻子罗氏、儿子赞赞、女儿金莲以及家丁仆佣三十余口行至太原北八十里的一处破庙安歇。 将近二更时分,忽听庙门外人喊马嘶,一片杀声。在耀眼的火把光亮下,无数名军兵冲入庙中把呼延寿廷乱刀砍死,将财宝劫掠而光。 天塌下来了!呼延府上的家丁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他们来不及多想,一个个拿起武器奋勇迎战。 乳母刘氏拉起小赞赞逃往庙后枯井中,保住了性命。 她们清清楚楚地听到母亲罗氏和姐姐金莲与敌人搏斗的声音,也听到了母亲罗氏最终怒斥欧阳方的责骂声:“欧阳方!你这个奸贼!你们劫杀忠良,伤天害理,汉王陛下一旦醒悟过来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欧阳方像猫头鹰一样凄厉地奸笑着:“贼贱人!呼延寿廷乃是朝廷叛逆,本官就是奉了汉王陛下之命才来追杀灭门的!” 原来是刘继元和欧阳方、赵遂一伙商量好了才来下此毒手的!罗氏彻底绝望了,她用嘶哑的嗓子像是对苍天也像是对自己的孩子狂喊道:“苍天哪!你保佑我呼延一门留下一条根,来日报这血海深仇吧!” 喊声未落,紧跟着几声惨叫,赞赞和刘氏顿时便昏死过去了…… 两个月后,赞赞和刘氏投奔到太行山黑虎口,被山大王马忠收留。那马忠原是呼延寿廷的旧部,因数年前吃败仗无颜面对老上司而落草,他的黑虎口山寨自种自收,丰衣足食,养活赞赞母子还不成问题。 马忠十分喜爱赞赞的耿直,决定教他习文演武,以报老上司之恩。怎奈这小赞赞对兵书战策那些书本没有丝毫兴趣,对走马射箭、刀枪剑戟却乐此不彼,苦练不怠。到了十六岁时,他已学得十八般武器件件精通。最神奇的是一支镔铁枪一根霸王鞭使得极其神出鬼没!无人匹敌! 这一天,呼延赞在山下独自演练武艺,无意间听到一伙老百姓在七嘴八舌地谈论时局,其中谈到“欧阳方卖主求荣,背弃太原,投降南宋,被宋太祖封为河东枢密副使,建宅上党,受尽了人间富贵”的话,一时间国恨家仇涌上心头,立下了要去上党刺杀奸贼为父报仇的心思…… 他谁也没招呼,独自一人悄悄摸到上党,自荐到欧阳府求做奴仆。 “小伙子!你姓氏名谁?为何要到我府上来求生?”不知死期临近的欧阳方召见了他,细细地盘问起来。 “小人姓马名福郎,祖籍太行山马家庄。从小养马,别无他长,想跟随欧阳大人先做个小马倌儿,图个温饱;日后再凭着大人飞黄腾达!”呼延赞利用马忠的身世做了回答。 欧阳方近日得宋太祖所赠一匹乌雅马,是个宝马龙驹,正愁着无人饲养,询问几句养马常识,都得到了详尽的回答;眼见这么个半大小伙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便毫无犹豫地收留他在府里做了乌雅马的马倌儿。 一眨眼过了三个多月,呼延赞因为踏实能干,不仅乌雅马养得膘肥体壮,而且凭着机灵劲儿,混成了欧阳方片刻难离的小跟班儿。 这一天九月九日,却是欧阳方的五十寿辰,合府上下唱戏摆酒闹哄了一天。直闹到掌灯时分,欧阳方与他的夫人、小妾早已喝的酩酊大醉。二更时分,呼延赞把他搀回卧房歇息,并一直殷勤伺候在他的身边。 看看到了四更天气,整个世界都进入了沉睡之中。呼延赞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一手掣出寒光闪耀的利刃,一手揪起了沉睡中的欧阳方肥大的衣襟,低声喝问:“欧阳方!你还记得呼延寿廷的儿子吗?” 欧阳方迷迷糊糊地望着他:“呼延寿廷的儿子?你此言何意?” 呼延赞骄傲地大笑:“哈哈哈哈!老贼,告诉你,我就是!” 欧阳方吓得如梦惊醒,魂魄归天,连声告饶:“是小人的罪过!是小人的罪过!可那都是刘继元和赵国舅指使的,我也没有办法呀!我也痛恨这帮昏君佞臣呀!这不是我也反了他们投奔了大宋吗……” 呼延赞把手中的利刃一紧:“刘继元、赵遂,我也饶不了他!” “小爷!小爷!您万万不可莽撞!万万不可莽撞!咱们现在都是刘继元和赵国舅的死对头,我完全可以帮着您报仇雪恨……”欧阳方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尽想着拿好话来打动呼延赞:“小爷,您如果能饶我一命,我的家私财产全部归您,我可以给您呼家老爷、满门英魂刻碑立墓,建造祠堂,花费十万两、二十万两,我绝不心疼……” 呼延赞想起举家的冤魂,想起母亲临死时说的话,气得浑身打战,他不待欧阳方把话说完,踏上一步,奋力挥刀,直刺欧阳方的咽喉。 欧阳方大叫一声,脖腔“咕嘟嘟”鲜血直冒,瞬间便见了阎王。 呼延赞向太宗君臣讲述了这段家史,快三十年了,这位刚强的汉子还是流下了悲痛的眼泪。他怒气不息地表白着自己的愿望: “欧阳方被我解决了,大仇虽报了一半,但是刘继元、赵遂还在太原城作威作福,颐养天年。此二贼每日里深居浅出,戒备森严,我也不可能像混进上党欧阳府那样混进太原王宫……虽然,我的恩公马忠因病去世了,我已被推为山寨的大寨主,可是凭着这点兵马仍然解决不了我的复仇愿望。怎么办呢?”他笑望着宋太宗和八大王,毫不掩饰地叫道:“今日闻听大宋神兵讨伐河东,这不是挠着了我的痒处吗?” 潘仁美接口道:“于是你就想假以我大宋之手报却私仇?” 呼延赞拼命地摇头:“此言差矣!此言差矣!我既要伸报私仇,又要投宋效力!大道理我不懂,宋皇是个统一天下的主儿,这一点我是明白的。我父亲的遗愿也是如此吗!只要借我三千衣甲……” 赵德芳止住了他的叙述,望了望太宗:“叔皇,我看行!” 太宗哈哈大笑道:“当然行!我堂堂中华,何惜三千衣甲弓弩?朕就依你呼延壮士之愿,封你为征北讨汉副先锋,带本部三千兵马充作前队。倘使建立了功勋,高官厚禄朕绝不吝啬!” 说完,即令军政司搬过精细衣甲三千副,坚实弓弩三千张,交割给呼延赞手下的黄脸汉。呼延赞大喜,三叩九拜,接了先锋印。又从山上选拨出三千喽罗,换了宋军衣甲,跟随高怀德一起向前方进发了。 有诗为证: 圣主龙飞重俊良,英雄云集岂寻常? 干戈直指风声肃,管取河东献域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刘继元误国失智 赵文度抢权丢关(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公元九七六年十月,一场早到的大雪突袭了汴京城金色的暮秋。 没完没了的西北风呼啸而过,摇撼着崇山峻岭,撕裂着沉沉夜幕,把千万棵大树上那仍带有蓬勃生机的绿叶子撕拽下来,泄愤一般,撒得满天都是。大风昏昏沉沉地刮了两个时辰之后,漫天的雪花便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树叶与雪花交织在一起,迅速掩盖了黄河南岸的古城。 整个汴京失去了往日的喧闹,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三街六巷七十二胡同的一百二十一坊都披上了皎洁的白绒。人们诅咒着这个早到的寒冬,商肆停业,作坊关门,那些背弓挂剑的、推车挑担的、坐轿骑马的、行乞讨饭的都消失的无踪无影,除去怯怯自喜的卖炭翁和因主人有事还在四下奔波的三两个仆佣,一切的一切都被这无情风雪的寒夜给吞噬了。 寂静凄凉死人一般的汴梁城! 一阵銮铃和马蹄声打破了这寂静的气氛。在汴京城的中央御街上,闪现出十几个太监和御林军护持的尽显皇家尊贵和豪华气派的龙辇,这是一部由六匹骏马驾驭、镶有无数宝石、雕刻着龙凤图案的龙辇,它走得很是匆忙,刚刚到了大内皇城正门宣德门外,尚未停稳,车上的主人——一位二十三岁面白如玉朗目重眉披着狐裘大氅的皇太子赵德芳便匆匆下辇,急急入宫,厚底朝靴下带起了一溜雪粉。 谯楼上报来了三更鼓响。 这正是大宋朝开国后的第十六个年头。 在这短暂的十六年中,能征善战的马上皇帝太祖赵匡胤却屡屡遭到北方辽国的袭击挑衅;想要给予还击,偏偏辽宋中间还夹杂着一个自称大汉的小王朝,这个小王朝后世史学家称之为北汉,它建都太原,辖河东四府十八县,地盘不大,人口不多,实力也不强,但它却仗凭辽国的支持,公然与大宋作对……宋太祖几次御驾亲征,然而讨伐辽,则汉去干扰;攻打汉,则辽来增援,久战难胜,令人伤透了脑筋。 当然,河东群臣中有几个文武双全的忠义之士也很难对付! 就拿今年春初这一仗来说,宋太祖命潘仁美为统军大元帅,高怀德为正印先锋,石守信为护驾大将军,御统十万精兵亲征太原,开始打的挺顺手,先杀汉军大将黄俊,再斩汉军先锋刘雄,日夺三关,夜取八寨,吓得汉军右丞相兼大都督赵遂屁滚尿流地逃往了泽州。可紧接着汉王刘继元又调来了驻守应州火塘关的建雄军节度使刘继业,这个刘继业号称无敌,可真是个魔王般的神将!晋阳城外大汀州一战,鸡笼山又一战,刘继业一气斩杀了萧龙、赵凝、王国利等六员宋将,打的宋军连挂十天免战牌,君臣将士一个个闻风丧胆,坐立不安。 宋太祖知道这次征伐难以取胜,便派参议杨光美前往汉营讲和。 刘继业是个主张联宋抗辽的人物,他和杨光美面议后,回到太原禀告并说服了汉王刘继元,随即又做为刘继元的全权代表来到宋营与太祖赵匡胤当面协商汉宋议和的事项。 宋太祖对刘继业是十分器重的!鸡笼山那场恶战中,他几乎命丧刘继业的铜锤之下,只是由于刘继业对他的不忍和敬佩之心,二人才铜锤换玉带,立下了互不仇杀相安无事的誓言。这一回,双方在宋营议和三天,又进行了推心置腹的长谈,太祖对刘继业的喜爱之心更是加重了三分。 七月底,太祖下令班师,不料途中冒冲了暑气,回到汴京城便开始卧床不起。自八月中秋节起,皇宫里请遍名医,用尽良药,烧香许愿,打卦抽签,还跳了几次大神……他的病情却丝毫未见好转。 其实,五十岁出头的赵匡胤正是虎狼之年,哪能如此地体弱不支,他害的完全是心病。对于刘继业他惜才如命,既收他不成又战他不过,严重搓伤了他平汉灭辽统一华夏的壮志雄心。做为一国之君王,他苦于无人坦露心机,这重大的心理负担,再加上鞍马之劳、风寒之苦、宫廷之闷、医药之烦和闹神闹鬼之累,这病能好的了吗? 父皇的病因,赵德芳是略知一二的,他每天都要到养心殿探视问安两次,下午还曾坐在病榻前默默地垂泪,这一会儿,父皇又命小太监李成用龙辇急召自己入宫,难道父皇的龙体果真会出现什么变故不成? 雪花小了一点,像丝罗筛粉一般悠悠扬扬洒满了各个角落。 整个世界是一片浑浑浊浊的,赵德芳心里也像这个世界一样浑浑浊浊。他那骄傲的父亲凭着一条蟠龙棍打遍九州赤县,在周皇柴世宗手下混 到了检校司徒、岳州节度使、殿前太尉,掌握了全国的军政大权。柴世宗驾崩后,他七岁的太子柴宗训承袭皇位做了周皇。然而,君轻臣重,头小尾大,根本无法平衡。父亲手下的亲信苗光逊、高怀德和石守信等人施展种种计谋,屡屡拥赵反周,终于在柴宗训即位后的第二年正月里,发动了陈桥驿的兵变,将一袭龙袍加在了父亲身上。 赵德芳那年十二岁,他清楚的记得,就在这皇城大庆殿前幼主柴宗训被贬为云南王谴送出京,那位八岁的云南王柴宗训与他刚满周岁的妹妹柴美蓉离别场面真令铁石心肠的人掉泪!大家都知道,云南是一个寸草不生的荒凉之地,柴宗训到那里做王爷,这就是死路一条啊! 赵德芳绕过几道宫门,沿着长廊向父皇卧榻的养心殿急走。 他的忧愁烦恼充满了胸中!他担心自己会沿袭柴宗训灭亡的前辙!因为柴宗训年幼而失天下的前车之鉴,他的祖母杜太后曾立下了一个“赵家皇位的承袭要立年长之亲王”的遗命,也就是说,父皇一旦归天,帝位当传给叔王赵光义,叔王再归天,帝位才能传给自己。忠厚恬淡的赵德芳对皇位并不看重,叔王登基,自己倒落得个清闲!可万一叔王要把自己也向柴宗训一样谴送到云南去做藩王呢?那样,清闲倒是清闲了,自己也就该同柴宗训的鬼魂一起长年做伴了! 第一章大庆殿议讨河东太行山恩收虎将 太行山,起伏连绵,雄伟壮丽,积雪遍野,素裹银装。 在这满目洁白瑰丽无比的大山腹中,行走着一支十万人的雄师。 只见这十万雄师旌旗招展,刀枪林立,号甲鲜明,步履整齐;按马步三军排成的四路纵队,像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巨龙一般蜿蜒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人无声,马不鸣,不急不慢向前行,无喧无闹静盈盈……只听见十万将士中,人的战靴、马的铁蹄践踏着古道碎石及其残冰落雪,“沙沙沙沙”、“沙沙沙沙”,像是演奏着醉人的小乐曲。 宋太宗赵光义立马在山口的一片土坡上,看到如此的军威,瞅了瞅身边的皇侄赵德芳,会心的笑了。 这是公元九七九年二月,即太平兴国四年二月。 赵光义即位后,称太宗皇帝。为实现先皇太祖的遗愿,他塌塌实实地准备了三年。三年来,他破天荒地开了两场文武科考,将九州四海的名人高手齐聚到京城举行会试。结果,文状元选了个吕蒙正,武状元拔了个韩延徽,至这年冬末时,大宋朝已是粮草充足,人才济济。太宗叔侄得意之余,便召集赵普、潘洪、高怀德、石彦超商议征北之事。 议事地点就在皇城正中的大庆殿。 这皇城地处汴京城偏西北,全是金顶红墙的高大建筑,它的东西南北四向共有九门,正中名宣德,进了宣德门,跨过玉带桥,再过午门,一路玉栏青砖走过去,便是飞椽挑拱、挂有“正大光明”金匾的大庆殿。 原本谈论国事的,文有文华殿,武有武英殿,只因此次征北打与不打,宋太宗也没个主意,故而弃文弃武地选在了大庆殿。 这次召来的四位老臣既是大宋栋梁,又各有各的秉性。丞相赵普老成持重,话不到时机绝不开口;韩国公潘洪善使心术,爱做总结,且总结时往往观风使舵,没有自己的观点;东平王高怀德武将出身,禀性刚直,力主打仗,有心让太宗亲征,但他是宋太宗的御妹丈,肚里有话却不好明言;只有石彦超乃先太祖义弟石守信之子,年轻好战,绰号常胜将军,世袭常 胜王,又是个炮杖子脾气,想到哪里就敢说到哪里。 他站起来大吼道:“我大宋与辽汉相邻的边境屡屡受侵,先皇在时曾多次亲征,奈总不得志!这次,陛下您也应当御驾亲征!” 太宗笑了笑:“哦?为什么朕一定要亲征呢?” “这还不好说?”石彦超扳着手指数说道:“一煞北番之威风,二长将士之志气,三振老百姓之民心!让世人都知道万岁爷是个马上皇帝,不是草包。如此将士一心,必能旗开得胜,把北番打得屁滚尿流!” 太宗听到“草包”两个字,微微皱了皱眉头,但他没有责怪。 这石彦超的父亲石守信因参与过陈桥兵变,与赵、苗、高、郑五家早已是铁桶关系,世世相依,代代交好;况且他正值而立之年,又是个粗鲁性子,身为“明君圣主”的赵光义当然也不能责怪。 高怀德和石彦超是完全一样的心思,当即表示赞同。 赵普和潘仁美这一回倒是没有再犹豫,他俩全都看出太宗的本意:备战三年为的就是打仗,继位君王谁不想给自己捞取点军功?即使作为皇上身边的大臣,这个时候也应该表现的忠心报国、跃跃欲试才对。因此,他俩全都点头同意石彦超“御驾亲征”的意见。 太宗见众人都点头赞同石彦超的见解,便答应了亲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刘继元误国失智 赵文度抢权丢关(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接下来商讨是先打辽,还是先打汉?石彦超与高怀德提出了两种不同见解。石主张先打辽,灭了辽,汉将不战自降;高却主张“善用兵者,须避其锐气,击其惰归”,他认为先消灭汉是可行的,也是必须的。 他说:“辽人近年来觊觎中原,野心狂妄,广征兵马,整备刀枪,已成为我之强敌。先征辽,若一战不能取胜,则会丧士气,散军心,再衰三竭,乘兴去,败兴归,空自欢喜;而汉则相反,他是弹丸之地,又属国弱兵疲,如大军讨伐,必似摧枯拉朽!何况先皇太祖三年前曾与太原订有和约,言明了互不侵犯,只怕他一点防范之心都不会有……孙子曰:‘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失传也。’夺取太原如探囊取物,再征北辽又占尽地利天时,何乐不为?请陛下三思。” 高怀德这番话说的很有道理!赵普一听当即表示赞同,石彦超也迅速转过了弯子,潘仁美见风使舵,很想说几句有影响的话以博太宗欢心,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高招:“高王爷这个先攻汉后伐辽的主意非常好!这样做,我们还可以顺便解决另一个大问题!” 大家一听“大问题”,齐把眼光射向了他。 太宗也捋着胡须问:“什么大问题?” 潘仁美带着几分得意,不紧不慢地表态:“太原一破,还可以乘势到五台山进香,为太后还愿,为大宋祈祷,岂不一举两得?” 太宗笑了,大家也都笑了,都认为是个好主意。 其实,这主意说起来毫无价值!赵匡胤立国十六年,未必就真的忙到去五台山为太后还愿也没有工夫?谅来是没有把它当回事罢了!但出于对母亲的孝道,赵匡胤又不能不把它做为三件遗愿提出来,而赵光义也不能不把它作为一个大问题来处理! 至于潘仁美能想起此事,倒不奇怪。他好的就是这口!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太宗当即将国事托于赵普,又御封潘仁美为天下都招讨征北大元帅,高怀德为正印先锋,调齐十万精兵良将及五百车粮草,三日后亲自带着八大王离开汴梁过黄河经太行山向太原进军。 丰盈轻巧的雪花像扯碎的羊毛,倾洒的棉絮,晃晃悠悠地飘着。 冬季作战是一桩苦差事,不是万不得已人们都会选在春秋季作战。这一点,太宗作为打过江山的所谓马上皇帝,心里是很清楚的。 但他更清楚自己强大的宋国难,那小小的汉国就更难。战争本身就是一件苦事,何况,经过这番辛苦,燕云十六州大片土地能够统一在大宋版图下,自己能永享太平年华,永为创业明主,又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此,他仿佛真地站在了临潢府辽上京的大殿上,那个契丹族天庆王耶律贤正在必恭必敬地向他献上十六州的地图,统一大业完成,一番炳标千秋的丰功伟绩在自己的手里奇迹般地实现了……想着想着,太宗捋着三缕美髯,一首七言绝句冲口而出: “旗拂寒雪剑吐虹,兵随将令草由风, 自古山河归真主,只待赵氏动刀兵。” “好诗!”中军元帅潘仁美恰好跨马赶来,他由衷不由衷地赞叹道:“陛下不仅是个能征善战的马上皇帝,还是个出口成章的大诗人,了不起!了不起!真是数千年的历代君王所非能比呀!” 太宗被夸得晕乎乎的:“哪里哪里!论做诗还是德芳贤侄……” 潘仁美折回头来,又将两只大眼瞧向赵德芳:“哦,既如此,八千岁为何不吟诗一首,也来壮壮我三军的行色?” 赵德芳也不推辞,只见他两腿夹紧马肚,纵马奔上另一座小山坡,面 对着漫天飞舞的大雪,举起双臂,放声吟道: “万马南来势气雄,旌旗闪烁蔽长空, 干戈一指风云变,河东俯首顷刻中。” 诗吟完,他也不回头看看众人,竟自飞马向前驰骋而去。 潘仁美眼珠子望着太宗,骨碌碌转动了几下,不凉不酸地叹道:“八千岁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的雄心,实在是难能可贵!” 宋太宗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也许听清了但却无心接这个不愿涉猎的话题,他只是挥起马鞭猛抽了一下胯下的战马——“啪!”马鞭的鞭梢子把半空中飞舞的几片雪花劈成了两半。待那太宗的赤龙驹跑的无影无踪了,几只半拉子的雪片还没有落到地面上。 中午时分,天色放晴了。太阳露了出来,它缓缓地现出柔柔的略带耀眼的光芒,洒向连绵的太行山,满山的积雪也随之反射出了一闪一闪的带有绚丽色彩的无数颗奇异的小金星。 正印先锋高怀德率领的先锋营来到了一处号称“黑虎口”的地方。正行走间,突然从空旷的雪野中“生”出百十号人马,他们个个反穿着棉袄,披着白色的斗篷,持刀拿枪,迎头拦住了高先锋。 一个黑脸大汉跨马挺枪从山中得得地跑来,嘴里高叫着: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从此地过,留下买路财。对面的将军请转告宋王,我乃太行山黑虎口山寨的大寨主呼延赞是也!只求宋王留下衣甲三千副,弓弩三千张,便放汝等车驾过去!” 高怀德见状大怒,欲待上前厮杀一番,太宗和八王飞马赶到了。 太宗上上下下打量着呼延赞:只见他有三十五六年岁,豹头环眼,络腮胡须,胯下乌雅马,手中镔铁枪,戴一顶乌金撒缨的头盔,穿一领皂染白边的战袍,从上到下一色乌黑,更兼有一身黑色的皮肤,一副黑色的脸膛,远看像是煞神,近看却是金刚,再从他那黝黑脸膛中透出的一片红光来看,这汉子定而无疑地是一个落难的英雄! 这边厢呼延赞也把宋太宗好一阵观赏:见那太宗年纪在四旬开外,生的身材高大,仪表堂堂,龙眉凤目,鼻直口方,颏下三缕胡须飘飘,尽显其儒君雅士风气;再看他头戴一顶双龙升天黄金盔,身穿一领二龙戏珠锦绣袍,腰缠八宝玉带,足登薄底快靴,跨下一匹腾云驾雾赤龙驹,马后一柄七椽御用黄罗伞,端的皇家气派,果然真龙天子! 呼延赞心中大为折服,他在马上恭恭敬敬地打了一躬,开口问道:“对面赤龙驹上所乘者可是当今的大宋天子?” 宋太宗当然也清楚自己目前正在网罗人才之际,而这壮汉正是一员理想的虎将!他答道:“正是寡人!壮士拦阻朕的车驾,意欲何为?” “不敢!小人闻听皇上要征伐河东,特意等候在此。汉王刘继元、汉相赵遂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愿借衣甲三千副,弓弩三千张,装备本部,充作先行,泄私愤于河东,建功绩于中华,岂不胜于落草为寇?” 太宗正要回答,忽见潘仁美策马跑来:“大胆匹夫,竟敢口出狂言!中华多少英雄,要你这无名草寇献能?还不速速与我退去!” 呼延赞闻听此言,黝黑的脸膛变成了酱紫色:“汝是何人?” 潘仁美傲然答道:“吾乃大宋韩国公,天下招讨大元帅潘仁美!” 呼延赞手指着潘仁美骂道:“吾自与大宋天子在此叙话,凭你何德何能,也敢跳出来夹七夹八,嚼蛆生厌?你既自称元帅,可敢与我比一比枪棒武艺?我呼延赞不消三合,定能将你打下马来,擒与跨下……” 他的话音未落,潘仁美的两个儿子潘龙、潘虎已拍马冲上阵前,一使鸭嘴方天戟,一使金背大砍刀,分两个方向杀向呼延赞。 呼延赞急忙举枪抵住,三个人犹如走马灯一般厮杀起来。 这呼延赞还真不是捧着海螺乌嘟嘟地吹,刚刚战了不到十个回合,潘龙、潘虎左戟右刀来了个前后夹击,呼延赞则轻而易举地躲过,手中枪挑入潘龙的戟口处奋力一卷,将潘龙拖翻下马。潘虎则吓得回马便逃。 赵光义本来就喜爱呼延赞,只是为了观察呼延赞的武功才没有出面制止这场恶战,这会儿他亲眼见到了呼延赞的功夫绝技,心中大喜。 他和赵德芳耳语两句,正要停战,身后的偏将韩延徽却杀了出来。 原来这韩延徽也是个命蹇多乖之人。他祖上两代曾做过五代十国时期晋朝的大将。晋灭亡后,他随母亲逃难到了契丹苦寒之地,受尽了饥饿和劳碌,因人地两生,无以为存,最终把个病逝老母丢在了戈壁滩,他一个独身少年开始在雁南晋北四处流浪…… 八年前,韩延徽转了好运。他在潞州拜了一位高人为师,而后学了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去年汴京开科场,韩延徽骑马射箭独占鳌头被拔为头名武状元,本以为苦难到头了,可谁知这样一个三韬六略无所不精的栋梁之才,竟因为囊中羞涩,无钱贿赂兵部尚书刘文进,结果把个头名武状元给安置在潘仁美的手下做了个小小的偏将…… 潘仁美对韩延徽倒是看得起的,曾多次勉励他尽职安命,日后到战场上再杀敌立功。方才,他看到潘龙、潘虎哥儿俩双双败阵,潘仁美又直对他使眼色,便拍马冲出,意欲在宋皇和八大王面前显显身手…… 可惜,他的运气还是不行!别看他力大如牛,一杆托天叉使得风车一般,想战胜呼延赞却非容易。毕竟呼延赞未满四十,正当壮年,而韩延徽只有弱冠年纪,正所谓狼崽子遇到猛虎,占不得上风。两个人战到六十余合,兵士们嗓音喊哑了,鼓手们胳臂擂酸了,二人还是胜负难分。 太宗观战半天,见呼延赞、韩延徽二将武艺如此高强,喜不自胜。他命人鸣金收军,一提赤龙驹往前走了几步:“对面的壮士稍歇,方才你曾提到汉王刘继元、汉相赵遂乃是你杀父仇人,孤愿闻其详!” 宋太宗赵光义发兵征汉的消息传到太原,汉王刘继元丝毫也不敢怠慢,立命众文武大臣速到长乐宫纯阳殿来商议对策。 这时候,河东的气候已略为转暖。但平日里雍容华贵足不出门惯了的大臣们还是承受不了这室外的寒冷,他们眼看着狂风和飞沙铺天盖地袭入城内,刮得人睁不开眼睛,便撂下道貌岸然的面具粗野地骂起街来: “这鬼天气!明明是与我们大汉国为难!” “他妈的!就这天儿,赵光义龟儿子还来打仗?” “可不是吗!赵光义谋害皇兄,篡上龙位,他当然要亲征亲战,立下点儿战功,要不然那些个臣民们能服气他吗?” “汉宋和约这才过了几天,又要打仗,真他娘吃饱了撑的!” 当然,骂天的只是少数几个人,左丞相丁贵、太原刺使王怀、总兵杜威和吏部知事王辉都在沉默着。他们对抵抗宋军是有良策的,可惜近几年来,刘继元小朝廷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每次上朝议事,不管大家如何的众说纷纭,最终的各种见解都会被否定,就是刘继元本人说的话也不能算数。正而八经发号施令的却是那个站在栏杆外大柱边双手后背仰面朝天的国舅爷赵遂。 这赵遂有个表字赵文度,今年五十一岁,是后宫赵妃的堂兄。 别看妹妹当着汉王的嫔妃,是太原出了名的大美人,这赵遂却偏偏长着一副鹰鼻鼠眼,蛙嘴猴腮的尊容和猿臂兔腿,羊腰猪屁股的身材,要说他还有一点长处的话,那就是他算得上河东官场里第一有钱的户。因为他有钱,更因为他爱财如命,见利忘义,人们按相反的意思送了他一个绰号叫做“金不换”——就是说无论托他干什么事情,非拿金子不换,有了金子,你要他的颈上人头他也是乐此不彼。 太原城有一个传说:说的是赵遂在未得志之前,曾四处钻营,乱找门路,日夜梦想着发迹。一次,他破天荒地封了五十两红包去给一家权贵拜寿,按照规矩他先在红包上边写了一溜蝇头小楷: 谨备薄礼五十两祝爷大寿,贺礼人赵文度顿首百拜。 谁知那家权贵也是个惯知内情的,平日里非常鄙视这个讨人嫌的“金不换”,他一方面收下了那个五十两银子的红包,一方面又回了一张奚落嘲笑的字条,上写着: “百拜”可改为五十,银子请补足百两! 赵遂见那权贵如此嘲弄他,气得双脚直跳,立马又回了一贴: 赵文度情愿拜你一百五十,望退还前五十两。 这个传说曾传遍河东四府一十八县,太原的老辈人皆知此事,虽有憎恨他的文人编造之可能,但赵遂爱财如命,一毛不拔却是铁定无疑了。 这赵遂到了三十多岁,由于堂妹选入宫中做了刘继元的嫔妃后才开始逐渐发迹,最后竟也做到了右丞相一职。官做大了,钱赚多了,“金不换”的绰号也无人敢叫了,按说他应该改一改脾气,把那搜刮来的大量钱财拔出一毛来慷慨慷慨,潇洒潇洒?可是他不!他的这种德性并不因为在官场了,会有一丝一毫的更改。他把贪钱又升格为贪权,今天参这个,明天参那个,列入长乐宫朝班二十年,他就树了十几个仇家。 要说,中国历朝历代奸贼甚多,但这赵遂却是独一份。 别的奸贼,像赵高、王莽、董卓、曹孟德、司马懿、杨素、李林甫等等都知道在朝中拉拢一派人,打击一派人,结下一伙死党,围攻和陷害与自己作对的那些忠臣;但赵遂却与他们完全不一样,他只知结恨,不思拢人,处处精打细算,不舍小钱一文,这种冷漠、孤僻、杜绝朋友的铁公鸡性格也算是念天地之悠悠,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了! 正因为他这个性格,二十年来,他先是勾结枢密使欧阳方残害了呼延寿廷的全家;后又和欧阳方反目成仇,迫使欧阳方叛国投宋;接着又唆使刘继元赶走了大同军节度使黄柯环;贬去了建雄军节度使刘继业……眼下,他正在考虑把杜威、王怀和王辉几个人排挤出朝,孤立同班的左丞相丁贵,这样,河东汉王国就可以成为他赵家自己的天下了! 他全神贯注地编织着自己理想的花环,直到刘继元升殿临朝,众文武列班叩拜,他还在信马由缰地胡思乱想。 然而,一个意料不到的打击惊扰了他的美梦。 刘继元向文武百官询问抵御宋军的良策,丁贵、王怀、杜威、王辉等齐声上本保奏,要召请应州火塘关的刘继业挂帅迎敌。 赵遂一听便慌了手脚,刘继业——这个人可是自己最大的仇家!他正直无私,文武全才且屡屡和自己作对。如果刘继元重用了刘继业,哪里还会有他赵文度弹压群臣,左右汉主的日子?说不定眼前的富贵也都会丢的光光!想到此,他急急忙忙地出班奏道:“陛下,此计万不可用!那刘继业素与宋军有勾结,三年前,他自作主张与赵匡胤订立和约,又有铜锤玉带、背汉降贼之嫌,不能大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刘继元误国失智 赵文度抢权丢关(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这番话印起了许多大臣的不满。 丁贵首先替刘继业辩护说:“赵丞相岂可捕风捉影?所谓铜锤换玉带,只是老百姓之间的风闻传说,你怎么能相信这些东西呢?” 王怀也反驳道:“那刘继业与赵匡胤订立和约,原是经过汉王陛下允许的,怎能说是自作主张?汉宋议和,避免了战争的硝烟,这有利于两国百姓过安稳日子,又怎能说是背汉降贼?” 赵遂当即抓住话把反问道:“那么既然订立了和约,赵光义为啥又出尔反尔,来犯我河东边境呢?这难道不是订约人的问题吗?先王陛下对他刘继业可以说是广施龙恩了吧,既赐以国姓,又认做汉室的本家,待之不算薄了吧?可他却几次劝说我们汉王陛下去归降赵匡胤,去成全他赵宋家族的一统大业,你们说,这又该作什么解释?” 众人没有了主意,因为很多东西是上不得台面的,统一中华是个大课题,但对于每一个小朝廷却都是一种背叛!在那个封建年代,不管你的想法如何有利于国家和民族,只要你对主子不忠了,叛逆了,那就是十恶不赦之大罪也!既要满门抄斩,又要祸灭九族,所以丁贵、王怀、杜威和王辉等人不得不对这个话题敬而远之。 刘继元还在犹豫,四十多岁的他为人倒是不坏,就是耳朵根子软,诸事难断,常常犹豫、彷徨、无主见,不像个君王。 说起这个刘继业,他幼时原名杨重贵,弱冠时改叫杨继业,绰号“令公”,祖居在陕西的鳞州府,大约在五代十国时他的父亲杨信就在家乡自立做了刺使,归汉王刘钧管辖。杨继业二十岁时到了太原,在刘均帐前做了副将。刘均建立汉政权后,为了让杨继业甘心卖命,就认他做了本家侄子,给他改名为刘继业,成为刘继元的兄长。 在封建社会里,跟皇帝做本家是很荣幸的事。所以刘继业对刘均父子既十分的忠诚,也十分的卖命!可是,刘均病逝后,刘继元即位,刘继业 年纪渐渐变老了,心胸也渐渐地变宽了。他对辽国的趾高气扬和时常搔扰 颇为不满,对宋军却时有勾结。去年,这个刘继业曾几次上疏奏本,要刘继元联宋抗辽。刘继元一怒之下,免去了他建雄军节度使的重职,给了他一个刺使的空衔,让他搬回应州火塘寨去了。 刘继元思考着:一削几级,他岂能心无怨恨?再次启用,他怎能一如既往,全心报效刘家?土人还有三分泥性,何况他还是个有血性的沙场老将?尽管丁贵等人再三保举刘继业,却打消不了刘继元的顾虑。 他嘴里忧心忡忡地念叨着:“刘继业是肯定不能用了,让他带兵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可是若不让他带兵,眼前的局面又该怎样去对付呢?人家赵光义可是把十万大军都压在天井关了……” 他把目光盯向了赵遂,左丞相的建议不能用,就要看右丞相的了。 赵遂心里早有自己的打算,他想让他的堂弟赵亮抢夺汉军大权,眼下正是个机会。他再次出班奏道:“主公勿忧!宋南蛮连年征战,军士疲于奔命,并无斗志。臣保举一人前去带兵迎战,定能大获全胜!” “噢?国舅爷意欲保举何人呢?” “我的堂弟赵亮,现任晋阳城兵马司副将,他从小熟读兵书,十八般武器件件拿的起放的下,最善铁枪,人称绰号‘铁枪将。’主公若点他为平南大元帅,打败宋军,平定边境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刘继元大喜,当即派内侍去召唤赵亮上殿。 众大臣见赵遂任人唯亲,乱中夺权,心中气愤,又不好开口阻拦。 丁贵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他出班奏道:“主公!我河东大汉国与辽国乃是同盟兄弟,他们没少利用我们去侵扰宋界,乱结怨仇!这次与宋军作战,总不能让他们坐山观虎斗,白拣便宜吧?我看应该派人去辽国上京求兵助战!” 赵遂盯着丁贵,语气强硬地问道:“丁大人是说我弟弟不行吗?” 丁贵义正词严地回道:“令弟的本领,下官没有目睹,故不敢妄下结论。但我要求辽国出兵是为了结盟保卫太原,安定河东,这总比那些治国无方、捣鬼有术,趁河东危急捞取兵权的小人强吧?” 太原总兵杜威也担心地问:“国舅爷,令弟担负如此重任,能行吗?” 赵遂白了他一眼:“行不行,比你那勾结宋军的亲家强一百倍。” 杜威的独生女儿杜金娥自幼与刘继业的七公子指腹为婚,这是很多人 都知道的事。现在,刘继业被削职,好象就成了叛逆罪人,沾着的就该倒霉!杜威虽然不怕这个,但仍免不了心虚一些。 刘继元劝解道:“好了!好了!如今是国难当头,尔等还是以和睦为重吧。寡人主意已定,御封赵亮为平南大元帅,杜威为副元帅,赵遂为监军,即刻提兵两万,增援天井关!”他回头看了看丁贵:“请求辽兵助战的事情,你丁相爷就看着办吧……” 丁贵依然怒气不息,直到午时三刻,赵亮挂了帅,杜威点了卯,二人领了两万精兵离开太原城,文武大臣们都到迎泽门外送行时,他的心里还在隐隐的作痛。 王怀,五十余岁,现任太原刺使。他见那领兵的大元帅赵亮乃是一个身体单薄面黄肌瘦且又盛气凌人的毛头小子,心中十分担心。 他悄声俯耳地问丁贵:“这个赵亮,你看他行吗?” 丁贵发出一阵蔑视地冷笑,笑声过后,他很自信地说:“我做了一首诗,来不及赠给他了,你听听如何—— 志气昂扬射斗牛,目空万物少忧愁, 今番还称铁枪将,明朝鸡子碰碌碡。” 王怀一愣:“啊?照你这么说……” 丁贵却开怀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丁贵预料的不错。赵亮带兵不几日来到天井关,关中守将王文已与宋军交锋几次,终于抵挡不住呼、高二将的凶猛,退入关内拒守。 次日凌辰,赵亮、杜威跟着王文登上城关女儿墙,见关外三十里处一字排开着密密麻麻一望无际的宋军大寨。西边是正先锋高怀德的行营,东边是副先锋呼延赞的行营,中间是中军大营,三军都招讨大元帅潘仁美和宋太宗赵光义的御营大旗就在半空里呼啦啦地飘着。眼下,潘仁美带着大小十几员将官正在城关门下叫战: 潘仁美叫道:“天井关的汉将们听着,我大宋真龙天子统率神兵在此,汝等速速开门献关,再若迟疑,杀入城内,鸡犬不留!” 宋军士卒们跟着叫道:“赶快投降!速速献关!” 潘仁美又叫道:“王文小儿并告知什么狗屁元帅赵亮,快快出关来较量!不出来的,待我们杀进城里,鸡犬不留!” 宋军士卒们跟着再叫:“鸡犬不留!鸡犬不留!” 赵亮轻蔑地打量一番城外的宋将,回头吩咐王文:“准备迎战!” 王文慌忙劝阻:“赵元帅不知,这几个南蛮武艺十分了得,下官曾与他们交锋过几次,都险些被擒。咱们目前只宜死守天井关,等辽国的援军一到,咱们里外动手,前后夹攻,不愁他宋军不退!” 杜威观察思考了半天,心中有了对敌策略,他点头附和道:“王将军说的对!我们不能硬拼!但也不必把希望寄托在辽国援兵上,他们那些人只会坐收渔翁之利,不会真心助你杀敌。关键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王文一愣:“靠自己?副帅有何高见?” 杜威望了望赵亮,作为副帅是不能在主帅面前随意指手画脚的,何况这位主帅还是赵国舅的堂兄弟?待他看到那赵亮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似乎挺乐意倾听自己的见解,这才毫无顾虑地说出心中的想法: “依老夫愚见——”他抽出佩剑在地上画了个草图:“宋军十万远道而来,必有大批粮草在后,请元帅拨给我一千名军士,绕到后路去袭击敌人的粮道。元帅你在此只需坚守城池数日,等我得手后,咱们来他个前后夹击,到那时,宋军失去了粮草,军心必乱……” 王文点头称赞:“对呀!这样定能杀败赵光义!” 忽听城下一阵搔动,一名汉卒报道:“元帅您看,他们也太嚣张了!” 赵亮等人走近女儿墙边往外一看,不禁大怒。 只见数百名宋军的兵士一丝不挂地躺在草地上,嘴里喊着“王文胆小,赵亮无能,龟缩关里,不如狗熊”等口号在羞辱骂战。 血气方刚的赵亮哪能受得了这个?他拖过铁枪告知杜威:“副帅!你们先商议吧,待我杀出关外,宰了这帮王八蛋!” 杜威劝阻道:“宋军人多势众,杀气正盛,你出城去徒劳无益。” 王文说的更直:“赵元帅看不出来吗?他们如此羞辱谩骂,为的就是激你出去……你还年轻,别毛手毛脚的,坏了大事。” 赵亮听罢,仰天大笑起来,他笑得那样自信,那样骄横,又如一只丹顶鹤落在了鸡群中那样不可一世。他呼唤着杜威的台甫道:“杜国显呀杜国显,你也算是河东一员上将,该你为国显能时你反倒不显了!我苦读兵书战策二十余年,岂不知‘攻敌于结阵之前,追敌于溃阵之后?’一味地懦弱和忍让是要误国的!” 他又扭头瞪了王文一眼:“赵某是年轻些,但我习武二十年以来,还 未曾遇到过什么对手,谅此小小的南蛮有何惧哉?” 一番话惊得杜、王二将目瞪口呆。 五十余岁的杜国显被毛头小子赵亮奚落一番,也无可奈何,做为副帅,他不好干涉赵亮的行动。他深知汉王派他为副帅是为了弥补赵亮的经验不足,但他更知赵遂的阴险,在刚愎之人面前多说也无益。 王文却忍耐不住,大喊起来:“元帅!你这样太冒险了!” 赵亮气恼到了极点:“王文!你想违抗帅令吗?” 王文脸色一红,只好嘟嘟囔囔着把话咽了回去。 赵亮又重新下令:“杜帅随我出城略阵,王文留下死守关门,此令既出,违抗者斩无赦!”他拱手向王文告辞,气昂昂地持枪走下城头,临了又辛辣地添上了一句:“叫来司薄,备好功劳本于我记功!” 王文对杜威苦笑一声,无可奈何。 杜威用脚把地上的草图抹掉,跟随赵亮出城而去。 号炮三声,战鼓一阵。赵亮、杜威率兵从城里杀出。 裸体骂战的士兵们一见,急忙按照先前的规定四下撤回。 宋军这边,早有准备的潘仁美、呼延赞、高怀德、石彦超等将帅也急领五千名军兵潮水般地迎向前来。 潘仁美寻声望去,只见关内涌出来的这一彪人马,左边这位二十七八岁,长脸大眼薄嘴唇,铁盔铁甲,满身的傲气,手执一杆镔铁枪,跨下一匹黄骠马,背后一面大蠹旗上隶字书着一个“赵”字;右边这位紫红色脸庞,眼睛小巧机警,尖尖的下巴颏飘拂着三缕花白的胡须,银甲青袍,虎背熊腰,年在五旬开外,骑一匹雪青马,执一柄鬼头刀,背后将旗上绣着一个“杜”字。两个人都有百丈的威风,千丈的煞气。 赵亮摆好阵势,打马上前,指着潘仁美喝问道:“汝是何方怪物?敢来犯我边境?快快报名,上前送死!” 潘仁美大笑道:“贼徒听着,某乃奉旨北伐的统军都督大元帅潘仁美是也!尔等小小河东屡犯大宋,图谋不轨,今我朝圣上御驾亲征,救民水火,你又是何人?胆敢抵抗神兵?快快下马受缚,爷爷饶你不死!” 赵亮冷笑一声:“你听说过‘铁枪将’这个绰号吗?” 潘仁美把脑袋摇了几摇:“从哪个石头缝里又蹦出个‘铁枪将’?从没有听说过……我看你还是换个有点本事的来吧!” 赵亮羞得满脸通红,他二话不说,挺起长枪就刺了过来。 潘仁美正要迎战,只听后边有人大叫道:“潘元帅不必动手,让我来战他!”话音未落,一个黑色的影子旋风一般刮了上去。 这影子正是黑衣黑甲的呼延赞,当下两骑相交,杀的难解难分。 说起来这赵亮还真不是个无能之辈,他自幼练枪,已有长达十几年的工夫,今天第一次真刀真枪上阵杀敌,也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但见他枪法疾如流水,快如闪电,若是一般人不下五合还真就会败在他马下。然而这呼延赞也是十几年的使枪工夫,也是一样的立功心切,两个人真可谓心境相同,情由相似,势均力敌,伯仲不分! 看看从已时杀到了午时,两人仍分不出胜负高低,汉军副帅杜国显生怕赵亮有失,国舅责怪,便抡鬼头刀纵雪青马冲上前去助战。而宋军内的先锋官高怀德也早已沉不住气了,大喝一声“某家来也!”挺枪拍马,冲上阵内,与杜国显杀在一起。 城头上,王文亲自擂鼓为赵、杜助威。 宋军中,潘洪领头呐喊给呼、高助阵。 太宗赵光义和八王赵德芳也闻声赶来观战。他叔侄二人跨马站立在七椽御用黄罗伞下,指点着场地中两对儿厮杀的战将,品评着四人武功的优劣,预测着双方交战的胜负,悠悠然,陶陶然,说的不亦乐乎。 潘仁美当然也不失时机地低凑过来,一块参与评论。 太宗认为己方难以取胜,理由是姓赵的枪法好,既为主帅,必有过人本领,怕呼延赞不支;而姓杜的明显是沙场老将,又怕高怀德不支。 赵德芳的看法则恰恰相反,认为己方必胜,理由是姓赵的身为主帅年纪太轻,少历练,没经验,战久必衰;而那姓杜的却明显关注着其主帅的安危,主帅胜,他则胜,主帅败,他也必定会败。 叔侄二人回头问询潘仁美的意见,潘狡猾地敷衍道:“各有道理!各有道理!不过战场上年纪和经验是相当重要的,这个赵什么‘铁枪将’的只怕占不了上风……不信,我们往下看吧!” 此时,呼延赞和赵亮已杀了几十个回合。激战中,他忽然避开了赵亮手中的铁枪,圈转过乌雅马的马头,望着东南方狼狈逃走。 是呼延赞斗不过赵亮吗?当然不是!别看这呼延赞斗大的字认不得一升,心里却很会用计。他能看出赵亮的身手的确不凡,但他更看的出这赵亮是个没有经过战阵的小鸡雏!对这样的人,力敌不呈,当用计擒。 他一边逃一边回头望去,见赵亮果然踌躇满志的追来了,禁不住心中大喜,低声暗骂: “小子!你来吧,到了前边有你的好果子吃!” 古时作战,将才是将才,帅才是帅才。为将者只要学会十八般武器中之一二,能够精通对阵就行了。而做一个元帅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他不仅要熟用十八般武器中的三至五种,成为一个合格的“将”,还必须知天文,识地理,懂三韬六略,会行兵列阵,思虑到一场战斗的方方面面……既要有铁面无私、严格执法的“威”,又要有身先士卒、爱兵如子的“恩”,缺了哪一项都会遭到不堪设想的恶果! 赵亮应该算得上是个能征能战的将军,但他的实战经验太少,他不懂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把戏。人家呼延赞跟你打了半天,没有露出一点破绽,他圈马退回,无疑是给你个圈套,可你还是自以为是的追来了! 结果呢?很简单!呼延赞待赵亮渐渐逼近,回马射出一箭,正中赵亮坐骑黄骠马颈下的鸾铃,这匹徒有漂亮外表没有实战经验的畜生和它的主子一样,惊叫一声,前蹄腾空,后腿人立,把赵亮掀翻在地。 宋军士兵们欢呼如雷,十几个人一涌而上,把赵亮绑缚起来。 杜威见状大吃一惊,欲待上前相救已是晚矣!他稍一走神,头顶的银盔又被高怀德一枪挑落在地,他连番惊吓,三魂去了两魂,只好拨马逃向关门处,边跑边喊:“王将军!快放老夫进关!” 王文在城头上看到高怀德紧紧地追赶着杜威,犹豫了片刻,但还是下令开关放桥,救杜威入内。几个士兵转动绞盘,放杜威进了关,正要反打绞盘将吊桥收起,谁知那高怀德的坐骑太快了,竟自追随着杜威闯进关内。紧接着,潘仁美挥动令旗,大军乘势杀入,天井关失守了。 一场混战直杀到金鸟西坠,玉兔东升。杜威穿城逃走,王文拔剑自刎,其余汉兵大半投降,少数忠心不退的飞骑转向北路,向汉王刘继元报信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评箭技令公教子 请援兵刺史许亲(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公元九七六年十月,一场早到的大雪突袭了汴京城金色的暮秋。 没完没了的西北风呼啸而过,摇撼着崇山峻岭,撕裂着沉沉夜幕,把千万棵大树上那仍带有蓬勃生机的绿叶子撕拽下来,泄愤一般,撒得满天都是。大风昏昏沉沉地刮了两个时辰之后,漫天的雪花便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树叶与雪花交织在一起,迅速掩盖了黄河南岸的古城。 整个汴京失去了往日的喧闹,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三街六巷七十二胡同的一百二十一坊都披上了皎洁的白绒。人们诅咒着这个早到的寒冬,商肆停业,作坊关门,那些背弓挂剑的、推车挑担的、坐轿骑马的、行乞讨饭的都消失的无踪无影,除去怯怯自喜的卖炭翁和因主人有事还在四下奔波的三两个仆佣,一切的一切都被这无情风雪的寒夜给吞噬了。 寂静凄凉死人一般的汴梁城! 一阵銮铃和马蹄声打破了这寂静的气氛。在汴京城的中央御街上,闪现出十几个太监和御林军护持的尽显皇家尊贵和豪华气派的龙辇,这是一部由六匹骏马驾驭、镶有无数宝石、雕刻着龙凤图案的龙辇,它走得很是匆忙,刚刚到了大内皇城正门宣德门外,尚未停稳,车上的主人——一位二十三岁面白如玉朗目重眉披着狐裘大氅的皇太子赵德芳便匆匆下辇,急急入宫,厚底朝靴下带起了一溜雪粉。 谯楼上报来了三更鼓响。 这正是大宋朝开国后的第十六个年头。 在这短暂的十六年中,能征善战的马上皇帝太祖赵匡胤却屡屡遭到北方辽国的袭击挑衅;想要给予还击,偏偏辽宋中间还夹杂着一个自称大汉的小王朝,这个小王朝后世史学家称之为北汉,它建都太原,辖河东四府十八县,地盘不大,人口不多,实力也不强,但它却仗凭辽国的支持,公然与大宋作对……宋太祖几次御驾亲征,然而讨伐辽,则汉去干扰;攻打汉,则辽来增援,久战难胜,令人伤透了脑筋。 当然,河东群臣中有几个文武双全的忠义之士也很难对付! 就拿今年春初这一仗来说,宋太祖命潘仁美为统军大元帅,高怀德为正印先锋,石守信为护驾大将军,御统十万精兵亲征太原,开始打的挺顺手,先杀汉军大将黄俊,再斩汉军先锋刘雄,日夺三关,夜取八寨,吓得汉军右丞相兼大都督赵遂屁滚尿流地逃往了泽州。可紧接着汉王刘继元又调来了驻守应州火塘关的建雄军节度使刘继业,这个刘继业号称无敌,可真是个魔王般的神将!晋阳城外大汀州一战,鸡笼山又一战,刘继业一气斩杀了萧龙、赵凝、王国利等六员宋将,打的宋军连挂十天免战牌,君臣将士一个个闻风丧胆,坐立不安。 宋太祖知道这次征伐难以取胜,便派参议杨光美前往汉营讲和。 刘继业是个主张联宋抗辽的人物,他和杨光美面议后,回到太原禀告并说服了汉王刘继元,随即又做为刘继元的全权代表来到宋营与太祖赵匡胤当面协商汉宋议和的事项。 宋太祖对刘继业是十分器重的!鸡笼山那场恶战中,他几乎命丧刘继业的铜锤之下,只是由于刘继业对他的不忍和敬佩之心,二人才铜锤换玉带,立下了互不仇杀相安无事的誓言。这一回,双方在宋营议和三天,又进行了推心置腹的长谈,太祖对刘继业的喜爱之心更是加重了三分。 七月底,太祖下令班师,不料途中冒冲了暑气,回到汴京城便开始卧床不起。自八月中秋节起,皇宫里请遍名医,用尽良药,烧香许愿,打卦抽签,还跳了几次大神……他的病情却丝毫未见好转。 其实,五十岁出头的赵匡胤正是虎狼之年,哪能如此地体弱不支,他害的完全是心病。对于刘继业他惜才如命,既收他不成又战他不过,严重搓伤了他平汉灭辽统一华夏的壮志雄心。做为一国之君王,他苦于无人坦露心机,这重大的心理负担,再加上鞍马之劳、风寒之苦、宫廷之闷、医药之烦和闹神闹鬼之累,这病能好的了吗? 父皇的病因,赵德芳是略知一二的,他每天都要到养心殿探视问安两次,下午还曾坐在病榻前默默地垂泪,这一会儿,父皇又命小太监李成用龙辇急召自己入宫,难道父皇的龙体果真会出现什么变故不成? 雪花小了一点,像丝罗筛粉一般悠悠扬扬洒满了各个角落。 整个世界是一片浑浑浊浊的,赵德芳心里也像这个世界一样浑浑浊浊。他那骄傲的父亲凭着一条蟠龙棍打遍九州赤县,在周皇柴世宗手下混 到了检校司徒、岳州节度使、殿前太尉,掌握了全国的军政大权。柴世宗驾崩后,他七岁的太子柴宗训承袭皇位做了周皇。然而,君轻臣重,头小尾大,根本无法平衡。父亲手下的亲信苗光逊、高怀德和石守信等人施展种种计谋,屡屡拥赵反周,终于在柴宗训即位后的第二年正月里,发动了陈桥驿的兵变,将一袭龙袍加在了父亲身上。 赵德芳那年十二岁,他清楚的记得,就在这皇城大庆殿前幼主柴宗训被贬为云南王谴送出京,那位八岁的云南王柴宗训与他刚满周岁的妹妹柴美蓉离别场面真令铁石心肠的人掉泪!大家都知道,云南是一个寸草不生的荒凉之地,柴宗训到那里做王爷,这就是死路一条啊! 赵德芳绕过几道宫门,沿着长廊向父皇卧榻的养心殿急走。 他的忧愁烦恼充满了胸中!他担心自己会沿袭柴宗训灭亡的前辙!因为柴宗训年幼而失天下的前车之鉴,他的祖母杜太后曾立下了一个“赵家皇位的承袭要立年长之亲王”的遗命,也就是说,父皇一旦归天,帝位当传给叔王赵光义,叔王再归天,帝位才能传给自己。忠厚恬淡的赵德芳对皇位并不看重,叔王登基,自己倒落得个清闲!可万一叔王要把自己也向柴宗训一样谴送到云南去做藩王呢?那样,清闲倒是清闲了,自己也就该同柴宗训的鬼魂一起长年做伴了! 第一章大庆殿议讨河东太行山恩收虎将 太行山,起伏连绵,雄伟壮丽,积雪遍野,素裹银装。 在这满目洁白瑰丽无比的大山腹中,行走着一支十万人的雄师。 只见这十万雄师旌旗招展,刀枪林立,号甲鲜明,步履整齐;按马步三军排成的四路纵队,像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巨龙一般蜿蜒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人无声,马不鸣,不急不慢向前行,无喧无闹静盈盈……只听见十万将士中,人的战靴、马的铁蹄践踏着古道碎石及其残冰落雪,“沙沙沙沙”、“沙沙沙沙”,像是演奏着醉人的小乐曲。 宋太宗赵光义立马在山口的一片土坡上,看到如此的军威,瞅了瞅身边的皇侄赵德芳,会心的笑了。 这是公元九七九年二月,即太平兴国四年二月。 赵光义即位后,称太宗皇帝。为实现先皇太祖的遗愿,他塌塌实实地准备了三年。三年来,他破天荒地开了两场文武科考,将九州四海的名人高手齐聚到京城举行会试。结果,文状元选了个吕蒙正,武状元拔了个韩延徽,至这年冬末时,大宋朝已是粮草充足,人才济济。太宗叔侄得意之余,便召集赵普、潘洪、高怀德、石彦超商议征北之事。 议事地点就在皇城正中的大庆殿。 这皇城地处汴京城偏西北,全是金顶红墙的高大建筑,它的东西南北四向共有九门,正中名宣德,进了宣德门,跨过玉带桥,再过午门,一路玉栏青砖走过去,便是飞椽挑拱、挂有“正大光明”金匾的大庆殿。 原本谈论国事的,文有文华殿,武有武英殿,只因此次征北打与不打,宋太宗也没个主意,故而弃文弃武地选在了大庆殿。 这次召来的四位老臣既是大宋栋梁,又各有各的秉性。丞相赵普老成持重,话不到时机绝不开口;韩国公潘洪善使心术,爱做总结,且总结时往往观风使舵,没有自己的观点;东平王高怀德武将出身,禀性刚直,力主打仗,有心让太宗亲征,但他是宋太宗的御妹丈,肚里有话却不好明言;只有石彦超乃先太祖义弟石守信之子,年轻好战,绰号常胜将军,世袭常 胜王,又是个炮杖子脾气,想到哪里就敢说到哪里。 他站起来大吼道:“我大宋与辽汉相邻的边境屡屡受侵,先皇在时曾多次亲征,奈总不得志!这次,陛下您也应当御驾亲征!” 太宗笑了笑:“哦?为什么朕一定要亲征呢?” “这还不好说?”石彦超扳着手指数说道:“一煞北番之威风,二长将士之志气,三振老百姓之民心!让世人都知道万岁爷是个马上皇帝,不是草包。如此将士一心,必能旗开得胜,把北番打得屁滚尿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评箭技令公教子 请援兵刺史许亲(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太宗听到“草包”两个字,微微皱了皱眉头,但他没有责怪。 这石彦超的父亲石守信因参与过陈桥兵变,与赵、苗、高、郑五家早已是铁桶关系,世世相依,代代交好;况且他正值而立之年,又是个粗鲁性子,身为“明君圣主”的赵光义当然也不能责怪。 高怀德和石彦超是完全一样的心思,当即表示赞同。 赵普和潘仁美这一回倒是没有再犹豫,他俩全都看出太宗的本意:备战三年为的就是打仗,继位君王谁不想给自己捞取点军功?即使作为皇上身边的大臣,这个时候也应该表现的忠心报国、跃跃欲试才对。因此,他俩全都点头同意石彦超“御驾亲征”的意见。 太宗见众人都点头赞同石彦超的见解,便答应了亲征。 接下来商讨是先打辽,还是先打汉?石彦超与高怀德提出了两种不同见解。石主张先打辽,灭了辽,汉将不战自降;高却主张“善用兵者,须避其锐气,击其惰归”,他认为先消灭汉是可行的,也是必须的。 他说:“辽人近年来觊觎中原,野心狂妄,广征兵马,整备刀枪,已成为我之强敌。先征辽,若一战不能取胜,则会丧士气,散军心,再衰三竭,乘兴去,败兴归,空自欢喜;而汉则相反,他是弹丸之地,又属国弱兵疲,如大军讨伐,必似摧枯拉朽!何况先皇太祖三年前曾与太原订有和约,言明了互不侵犯,只怕他一点防范之心都不会有……孙子曰:‘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失传也。’夺取太原如探囊取物,再征北辽又占尽地利天时,何乐不为?请陛下三思。” 高怀德这番话说的很有道理!赵普一听当即表示赞同,石彦超也迅速转过了弯子,潘仁美见风使舵,很想说几句有影响的话以博太宗欢心,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高招:“高王爷这个先攻汉后伐辽的主意非常好!这样做,我们还可以顺便解决另一个大问题!” 大家一听“大问题”,齐把眼光射向了他。 太宗也捋着胡须问:“什么大问题?” 潘仁美带着几分得意,不紧不慢地表态:“太原一破,还可以乘势到五台山进香,为太后还愿,为大宋祈祷,岂不一举两得?” 太宗笑了,大家也都笑了,都认为是个好主意。 其实,这主意说起来毫无价值!赵匡胤立国十六年,未必就真的忙到去五台山为太后还愿也没有工夫?谅来是没有把它当回事罢了!但出于对母亲的孝道,赵匡胤又不能不把它做为三件遗愿提出来,而赵光义也不能不把它作为一个大问题来处理! 至于潘仁美能想起此事,倒不奇怪。他好的就是这口!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太宗当即将国事托于赵普,又御封潘仁美为天下都招讨征北大元帅,高怀德为正印先锋,调齐十万精兵良将及五百车粮草,三日后亲自带着八大王离开汴梁过黄河经太行山向太原进军。 丰盈轻巧的雪花像扯碎的羊毛,倾洒的棉絮,晃晃悠悠地飘着。 冬季作战是一桩苦差事,不是万不得已人们都会选在春秋季作战。这一点,太宗作为打过江山的所谓马上皇帝,心里是很清楚的。 但他更清楚自己强大的宋国难,那小小的汉国就更难。战争本身就是一件苦事,何况,经过这番辛苦,燕云十六州大片土地能够统一在大宋版图下,自己能永享太平年华,永为创业明主,又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此,他仿佛真地站在了临潢府辽上京的大殿上,那个契丹族天庆王耶律贤正在必恭必敬地向他献上十六州的地图,统一大业完成,一番炳标千秋的丰功伟绩在自己的手里奇迹般地实现了……想着想着,太宗捋着三缕美髯,一首七言绝句冲口而出: “旗拂寒雪剑吐虹,兵随将令草由风, 自古山河归真主,只待赵氏动刀兵。” “好诗!”中军元帅潘仁美恰好跨马赶来,他由衷不由衷地赞叹道:“陛下不仅是个能征善战的马上皇帝,还是个出口成章的大诗人,了不起!了不起!真是数千年的历代君王所非能比呀!” 太宗被夸得晕乎乎的:“哪里哪里!论做诗还是德芳贤侄……” 潘仁美折回头来,又将两只大眼瞧向赵德芳:“哦,既如此,八千岁为何不吟诗一首,也来壮壮我三军的行色?” 赵德芳也不推辞,只见他两腿夹紧马肚,纵马奔上另一座小山坡,面 对着漫天飞舞的大雪,举起双臂,放声吟道: “万马南来势气雄,旌旗闪烁蔽长空, 干戈一指风云变,河东俯首顷刻中。” 诗吟完,他也不回头看看众人,竟自飞马向前驰骋而去。 潘仁美眼珠子望着太宗,骨碌碌转动了几下,不凉不酸地叹道:“八千岁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的雄心,实在是难能可贵!” 宋太宗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也许听清了但却无心接这个不愿涉猎的话题,他只是挥起马鞭猛抽了一下胯下的战马——“啪!”马鞭的鞭梢子把半空中飞舞的几片雪花劈成了两半。待那太宗的赤龙驹跑的无影无踪了,几只半拉子的雪片还没有落到地面上。 中午时分,天色放晴了。太阳露了出来,它缓缓地现出柔柔的略带耀眼的光芒,洒向连绵的太行山,满山的积雪也随之反射出了一闪一闪的带有绚丽色彩的无数颗奇异的小金星。 正印先锋高怀德率领的先锋营来到了一处号称“黑虎口”的地方。正行走间,突然从空旷的雪野中“生”出百十号人马,他们个个反穿着棉袄,披着白色的斗篷,持刀拿枪,迎头拦住了高先锋。 一个黑脸大汉跨马挺枪从山中得得地跑来,嘴里高叫着: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从此地过,留下买路财。对面的将军请转告宋王,我乃太行山黑虎口山寨的大寨主呼延赞是也!只求宋王留下衣甲三千副,弓弩三千张,便放汝等车驾过去!” 高怀德见状大怒,欲待上前厮杀一番,太宗和八王飞马赶到了。 太宗上上下下打量着呼延赞:只见他有三十五六年岁,豹头环眼,络腮胡须,胯下乌雅马,手中镔铁枪,戴一顶乌金撒缨的头盔,穿一领皂染白边的战袍,从上到下一色乌黑,更兼有一身黑色的皮肤,一副黑色的脸膛,远看像是煞神,近看却是金刚,再从他那黝黑脸膛中透出的一片红光来看,这汉子定而无疑地是一个落难的英雄! 这边厢呼延赞也把宋太宗好一阵观赏:见那太宗年纪在四旬开外,生的身材高大,仪表堂堂,龙眉凤目,鼻直口方,颏下三缕胡须飘飘,尽显其儒君雅士风气;再看他头戴一顶双龙升天黄金盔,身穿一领二龙戏珠锦绣袍,腰缠八宝玉带,足登薄底快靴,跨下一匹腾云驾雾赤龙驹,马后一柄七椽御用黄罗伞,端的皇家气派,果然真龙天子! 呼延赞心中大为折服,他在马上恭恭敬敬地打了一躬,开口问道:“对面赤龙驹上所乘者可是当今的大宋天子?” 宋太宗当然也清楚自己目前正在网罗人才之际,而这壮汉正是一员理想的虎将!他答道:“正是寡人!壮士拦阻朕的车驾,意欲何为?” “不敢!小人闻听皇上要征伐河东,特意等候在此。汉王刘继元、汉相赵遂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愿借衣甲三千副,弓弩三千张,装备本部,充作先行,泄私愤于河东,建功绩于中华,岂不胜于落草为寇?” 太宗正要回答,忽见潘仁美策马跑来:“大胆匹夫,竟敢口出狂言!中华多少英雄,要你这无名草寇献能?还不速速与我退去!” 呼延赞闻听此言,黝黑的脸膛变成了酱紫色:“汝是何人?” 潘仁美傲然答道:“吾乃大宋韩国公,天下招讨大元帅潘仁美!” 呼延赞手指着潘仁美骂道:“吾自与大宋天子在此叙话,凭你何德何能,也敢跳出来夹七夹八,嚼蛆生厌?你既自称元帅,可敢与我比一比枪棒武艺?我呼延赞不消三合,定能将你打下马来,擒与跨下……” 他的话音未落,潘仁美的两个儿子潘龙、潘虎已拍马冲上阵前,一使鸭嘴方天戟,一使金背大砍刀,分两个方向杀向呼延赞。 呼延赞急忙举枪抵住,三个人犹如走马灯一般厮杀起来。 这呼延赞还真不是捧着海螺乌嘟嘟地吹,刚刚战了不到十个回合,潘龙、潘虎左戟右刀来了个前后夹击,呼延赞则轻而易举地躲过,手中枪挑入潘龙的戟口处奋力一卷,将潘龙拖翻下马。潘虎则吓得回马便逃。 赵光义本来就喜爱呼延赞,只是为了观察呼延赞的武功才没有出面制止这场恶战,这会儿他亲眼见到了呼延赞的功夫绝技,心中大喜。 他和赵德芳耳语两句,正要停战,身后的偏将韩延徽却杀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评箭技令公教子 请援兵刺史许亲(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原来这韩延徽也是个命蹇多乖之人。他祖上两代曾做过五代十国时期晋朝的大将。晋灭亡后,他随母亲逃难到了契丹苦寒之地,受尽了饥饿和劳碌,因人地两生,无以为存,最终把个病逝老母丢在了戈壁滩,他一个独身少年开始在雁南晋北四处流浪…… 八年前,韩延徽转了好运。他在潞州拜了一位高人为师,而后学了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去年汴京开科场,韩延徽骑马射箭独占鳌头被拔为头名武状元,本以为苦难到头了,可谁知这样一个三韬六略无所不精的栋梁之才,竟因为囊中羞涩,无钱贿赂兵部尚书刘文进,结果把个头名武状元给安置在潘仁美的手下做了个小小的偏将…… 潘仁美对韩延徽倒是看得起的,曾多次勉励他尽职安命,日后到战场上再杀敌立功。方才,他看到潘龙、潘虎哥儿俩双双败阵,潘仁美又直对他使眼色,便拍马冲出,意欲在宋皇和八大王面前显显身手…… 可惜,他的运气还是不行!别看他力大如牛,一杆托天叉使得风车一般,想战胜呼延赞却非容易。毕竟呼延赞未满四十,正当壮年,而韩延徽只有弱冠年纪,正所谓狼崽子遇到猛虎,占不得上风。两个人战到六十余合,兵士们嗓音喊哑了,鼓手们胳臂擂酸了,二人还是胜负难分。 太宗观战半天,见呼延赞、韩延徽二将武艺如此高强,喜不自胜。他命人鸣金收军,一提赤龙驹往前走了几步:“对面的壮士稍歇,方才你曾提到汉王刘继元、汉相赵遂乃是你杀父仇人,孤愿闻其详!” 宋太宗赵光义发兵征汉的消息传到太原,汉王刘继元丝毫也不敢怠慢,立命众文武大臣速到长乐宫纯阳殿来商议对策。 这时候,河东的气候已略为转暖。但平日里雍容华贵足不出门惯了的大臣们还是承受不了这室外的寒冷,他们眼看着狂风和飞沙铺天盖地袭入城内,刮得人睁不开眼睛,便撂下道貌岸然的面具粗野地骂起街来: “这鬼天气!明明是与我们大汉国为难!” “他妈的!就这天儿,赵光义龟儿子还来打仗?” “可不是吗!赵光义谋害皇兄,篡上龙位,他当然要亲征亲战,立下点儿战功,要不然那些个臣民们能服气他吗?” “汉宋和约这才过了几天,又要打仗,真他娘吃饱了撑的!” 当然,骂天的只是少数几个人,左丞相丁贵、太原刺使王怀、总兵杜威和吏部知事王辉都在沉默着。他们对抵抗宋军是有良策的,可惜近几年来,刘继元小朝廷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每次上朝议事,不管大家如何的众说纷纭,最终的各种见解都会被否定,就是刘继元本人说的话也不能算数。正而八经发号施令的却是那个站在栏杆外大柱边双手后背仰面朝天的国舅爷赵遂。 这赵遂有个表字赵文度,今年五十一岁,是后宫赵妃的堂兄。 别看妹妹当着汉王的嫔妃,是太原出了名的大美人,这赵遂却偏偏长着一副鹰鼻鼠眼,蛙嘴猴腮的尊容和猿臂兔腿,羊腰猪屁股的身材,要说他还有一点长处的话,那就是他算得上河东官场里第一有钱的户。因为他有钱,更因为他爱财如命,见利忘义,人们按相反的意思送了他一个绰号叫做“金不换”——就是说无论托他干什么事情,非拿金子不换,有了金子,你要他的颈上人头他也是乐此不彼。 太原城有一个传说:说的是赵遂在未得志之前,曾四处钻营,乱找门路,日夜梦想着发迹。一次,他破天荒地封了五十两红包去给一家权贵拜寿,按照规矩他先在红包上边写了一溜蝇头小楷: 谨备薄礼五十两祝爷大寿,贺礼人赵文度顿首百拜。 谁知那家权贵也是个惯知内情的,平日里非常鄙视这个讨人嫌的“金不换”,他一方面收下了那个五十两银子的红包,一方面又回了一张奚落嘲笑的字条,上写着: “百拜”可改为五十,银子请补足百两! 赵遂见那权贵如此嘲弄他,气得双脚直跳,立马又回了一贴: 赵文度情愿拜你一百五十,望退还前五十两。 这个传说曾传遍河东四府一十八县,太原的老辈人皆知此事,虽有憎恨他的文人编造之可能,但赵遂爱财如命,一毛不拔却是铁定无疑了。 这赵遂到了三十多岁,由于堂妹选入宫中做了刘继元的嫔妃后才开始逐渐发迹,最后竟也做到了右丞相一职。官做大了,钱赚多了,“金不换”的绰号也无人敢叫了,按说他应该改一改脾气,把那搜刮来的大量钱财拔出一毛来慷慨慷慨,潇洒潇洒?可是他不!他的这种德性并不因为在官场了,会有一丝一毫的更改。他把贪钱又升格为贪权,今天参这个,明天参那个,列入长乐宫朝班二十年,他就树了十几个仇家。 要说,中国历朝历代奸贼甚多,但这赵遂却是独一份。 别的奸贼,像赵高、王莽、董卓、曹孟德、司马懿、杨素、李林甫等等都知道在朝中拉拢一派人,打击一派人,结下一伙死党,围攻和陷害与自己作对的那些忠臣;但赵遂却与他们完全不一样,他只知结恨,不思拢人,处处精打细算,不舍小钱一文,这种冷漠、孤僻、杜绝朋友的铁公鸡性格也算是念天地之悠悠,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了! 正因为他这个性格,二十年来,他先是勾结枢密使欧阳方残害了呼延寿廷的全家;后又和欧阳方反目成仇,迫使欧阳方叛国投宋;接着又唆使刘继元赶走了大同军节度使黄柯环;贬去了建雄军节度使刘继业……眼下,他正在考虑把杜威、王怀和王辉几个人排挤出朝,孤立同班的左丞相丁贵,这样,河东汉王国就可以成为他赵家自己的天下了! 他全神贯注地编织着自己理想的花环,直到刘继元升殿临朝,众文武列班叩拜,他还在信马由缰地胡思乱想。 然而,一个意料不到的打击惊扰了他的美梦。 刘继元向文武百官询问抵御宋军的良策,丁贵、王怀、杜威、王辉等齐声上本保奏,要召请应州火塘关的刘继业挂帅迎敌。 赵遂一听便慌了手脚,刘继业——这个人可是自己最大的仇家!他正直无私,文武全才且屡屡和自己作对。如果刘继元重用了刘继业,哪里还会有他赵文度弹压群臣,左右汉主的日子?说不定眼前的富贵也都会丢的光光!想到此,他急急忙忙地出班奏道:“陛下,此计万不可用!那刘继业素与宋军有勾结,三年前,他自作主张与赵匡胤订立和约,又有铜锤玉带、背汉降贼之嫌,不能大意!” 地处西北原野的应州,是一个群山环绕景色秀丽而苍凉的地方。 时光已经进入四月,放眼望去,只见群山叠幛,岗峦起伏,山溪萦绕,碧流沉沉,处处都透露着春天的气息。无边无际的青草铺在山脚下,像一片天然的绿地毯;火红火红的紫云英遍布山坡,一团团、一丛丛点缀在青草之间,分外的喜人夺目;燕子穿梭,蜂蝶飞舞,几对迟归的候鸟在晴空掠过,引吭高歌着嘹亮的叫声;山中的野兔、獐子、狍子、黄羊等熬过了三九严寒,开始成群的出来寻食,也正是人们围猎的绝好时机。 此刻,有十几个壮年家丁在两个青年武士的带领下正在跑马射箭,放鹰纵犬地尽情猎捕着他们所喜欢的各种野物。 山洼口一处丈把高的平台上,站着他们的总指挥——这是一位五十二岁的老将军,他高高的个子,硬朗的身板,古铜色的脸膛上,由于日雕风琢早已布满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一对婉若利剑的浓眉,两只深遂敏锐的大眼,尺把长的花白胡须垂在颏下,随风飘动,凛凛生威。虽然寒冬季节刚刚过去,这位老将军却早已卸下了棉装,仅穿着一领薄薄的兰色箭袖战袍和一双鹿皮软底快靴,在山风口迎接着大自然的挑战。 他就是我们在前几章里多次提到的刘继业。 当然,他自三年前遭贬回乡时已恢复了他的原名——杨继业! 这时距离天井关失守已过了十天! 这十天内,宋军势如破竹,来势凶猛,仅用了短短的六日,便连克了泽州关、绛州关、三镇关、接天关四关,陈兵在太原南门。 元帅潘仁美给汉王射去箭书:要么战,要么降,速速回话。 汉王刘继元气急败坏地连声数落和埋怨着国舅赵遂,可赵遂此时已谎称有病倒在了家中,你再数落埋怨,他也听不见,何用? 是战呢?还是降呢?降,自己当然不乐意;战,又用何人去战?右丞相躲在了家里,左丞相到辽国去求援兵,满朝文武已无领兵挂帅之人,就连副元帅杜威也被赵遂安了个“谋陷大帅,排斥异己,失却重关,临阵脱逃”的罪名欲待抓捕问罪,逼得他远走他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评箭技令公教子 请援兵刺史许亲(四)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万般无奈之下,刘继元只得命王怀到火塘关重新征调杨继业。 王怀带着几个家人飞马赶路,两个时辰便到了应州火塘关。 在杨府门外,王怀先遇到杨家的老佣人杨洪,杨洪领着王怀急步赶到军校场,原以为杨继业会在这里练兵,没想到带领二百多杨家兵习连长拳分解动作的的却是杨继业的长子大郎杨延平。 杨延平告诉王怀,父亲和五弟、六弟到大茂山打猎去了…… 大茂山是北岳恒山的支脉,也是杨家父子兄弟经常狩猎的地方。 杨继业幼年时原名叫杨重贵,他还有个兄弟叫杨重富,在十岁那年莫名失踪,至今没有下落。杨家四代人除了这个失踪的杨重富之外,从祖父杨衮、父亲杨信到杨继业再到杨继业的七个儿子、两个女儿,人人崇尚武功,个个练武成癖;而这大茂山围猎场也正是杨继业父子和兄弟经常走马飞箭、演练武功的绝佳之处。 十几个壮年家丁和两个青年武士跨马回来了。 他们呼唤着老将军杨继业,把打到的猎物扔到杨继业面前,一个高高瘦瘦的家丁还拎起一只死狍子给杨继业看: “老爷!您看,这只野狍子是五公子、六公子同时开弓射死的,五公子射中狍子腿,六公子射中狍子眼,都是好箭法啊!” 另一个矮矮胖胖的家丁也接过话头夸奖道:“五公子、六公子技艺超群,就连七公子也是好样的!每一次出来打猎,他们射到的獐子、黄羊和野兔都比别人多好几倍,人家都夸咱杨家几个公子爷是神箭手呢!” 杨继业接过死狍子仔细观察了片刻,摇头否定道:“说他们武艺超群,还勉强行得通,但要说是神箭手,那可就差太远了!”他向两个儿子指点道:“你们看,五郎这支箭射在狍子的后腿上,偏一点儿就会走空。箭头呢,穿出来几近半尺,狠!确实够狠!但不算准!” 五郎憨厚地笑了笑,没有话说。 杨继业继续评点道:“六郎这支箭呢?跟你五哥的恰恰相反,射中了狍子的眼珠子,入尸三寸,准倒是准了,力度还差一些。” 六郎真诚地表态:“我呀,还是得练哪!” 杨继业把死狍子扔给身旁的家丁,又拍打着双手道:“今后在战场上打敌人和今天打猎都是一样的道理,既要准,又要狠,还要稳……” “哈哈哈哈!俗话说的好:‘严父出孝子,名师出高徒’,有老哥哥您这样的英雄,何愁带不出好兵来?”忽听背后有人大笑着夸奖,众人寻声望去,原来是家院杨洪领着太原刺使王怀赶到了。 老朋友相见非常兴奋,王怀滚鞍下马,杨继业大步迎上,两个人拥抱着,寒喧着,又把五郎、六郎叫过去给他作了引见。 这五郎名杨训字延德,年二十三岁,生得圆圆的脸庞,浓眉大眼,身长八尺,虎背熊腰,蹬一双铁鞋,着一领绿色箭袖战袍;那六郎名杨景字延昭,年二十一岁,长得英眉俊目,面如满月,身长九尺,玉树临风,蹬一双薄底块靴,着一领白色箭袖战袍;哥俩儿一面叫着“王叔叔!”一面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王怀身前,把个王怀高兴地一手拉起一个,一边不错眼珠地认真相看和观察,一边不住口地夸赞: “咳!三年未见,贤侄们长得更加英武不凡!五公子身材魁悟,憨厚扑实;六公子仪表堂堂,机智聪敏,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呀!” 杨继业摆摆手,谦逊道:“过奖过奖!王贤弟家里人可安好?” 王怀笑答着:“安好!安好!你还不知道吗,老伴儿早没了,就剩一个独生丫头兰英,不喜女红,只喜枪棒,整天的打打杀杀,射箭跑马,这回听说我来应州办事,非要跟着来疯野一回,让我臭骂了一顿。” 杨继业笑道:“武将家风,喜枪弄棒才是正事,女红、刺绣,有何用处?我们杨家的两个丫头不也是如此吗?哈哈哈哈!” 王怀谦恭地回道:“我家小女岂能和贵府的八姐、九妹相比?” 杨继业摆摆手:“自己兄弟,莫要太谦。”把脸色一正,又问:“贤弟方才说什么来应州办事,敢问是什么大事啊?” “一言难尽哪!”王怀收起笑脸,一说正经事阴云就锁上了眉头:“老哥哥听说了吗?那宋王赵光义撕毁和约,又来兵困太原,侵犯河东……朝中出兵征战,俱已败阵,如今已无将可派,汉王陛下也焦虑万分。王某是奉了圣旨来宣老哥哥兴兵救驾哪!” 杨继业的脸色也沉下来了,三年前那场耻辱又袭上心头: 他本是一个忠心事主又向往华夏一统的人!一方面,他祖祖辈辈供职于汉王朝,刘均赐名刘继业认他做本家,他心存感激,发誓效忠;另一方面,石敬塘割让燕云十六州给辽国,辽人趾高气扬,时时侵扰汉民,而刘汉小朝廷却助纣为虐,甘当北辽的鹰犬和傀儡,他又心存愤恨!鸡笼山一战,他与赵匡胤铜锤换玉带之后,便下决心联合大宋,抗击北辽,并念念 不忘。然而,昏庸无能的刘继元终于听从赵遂的鼓惑,把自己削贬出朝,当了一个应州火塘关的空头刺使…… “如今宋军卷土重来,汉王求援又至,自己该抱什么态度呢?”杨继业在陪着王怀回府的路上一直在想着,他似乎有了主见,又似乎拿不定主意,想来想去,总是不好贸然做出决定。末了,只能有一个办法: “先回到火塘关看看夫人和七个儿子的态度再做打算吧!” 火塘关,其实它的真实名字应该叫火塘寨。 这是一个东西狭长方圆不足五里距应州大漠顿饭可即又略显贫瘠的小寨。杨继业祖籍原在麟州府的神木县,二十岁投奔刘均后因战功累累被封邑在应州,之后便在火塘寨定居。有趣的是,这里接近辽国区域,辽人兵马时常到这里骚扰、掠夺,杨继业也就时常对他们施以武装的对抗。对抗了几十年,大大小小的战斗打了无数,辽军就是攻不进这个不起眼的山村小寨。久而久之,敌我双方都把火塘寨叫成了火塘关! 火塘关东西分为三块,正中是杨家大院,两旁是杨家的子弟兵,人口约有四万余,自种自收,过着半军营化的生活,也算其乐融融。 杨家大院是个三进三院、有着四五十间住房的大宅门。接近夕阳落山时分,杨家大厅里明烛高照,一片繁忙,家丁们穿梭一般整治着酒宴,两张大圆桌上佳肴美酒已经摆了个琳琅满目。 正宴未开,弟兄几个便吵成了一锅滥浆。 这是五郎延德的大嗓门:“我看刘继元调兵心意不诚。” 这是六郎延昭的男中音:“汉王不仁,但我们不能不义!” 五郎瓮声瓮气:“这太原城咱们不救也罢!” 六郎气态沉稳:“我看应该出兵!” 王怀心里如坐针毡一般,定不下来。他瞥了一眼杨继业,见他此时却眯着眼儿,沉着脸儿,听着儿子们的辩论,一言不发。 大郎杨延平、二郎杨延定、三郎杨延安平时都是谨慎惯了的,这时见父亲在一旁端坐不语,自己当然也不敢随意乱讲。 四郎姓杨名朗表字延辉,是弟兄七人中相貌最为英俊的一个。若非他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仅看其佼好的面容和肌肤,完全可以扮成优伶彩戏中的青衣花旦而无人置疑。他今年二十五岁,血气方刚年华,更且心思慎密,禀性灵活,凡事比其他弟兄想得周到。做为不老不小的中间老四,他 知道该着自己讲话了: “五弟、六弟,先不忙争吵,听四哥说两句……” 延德和延昭两个立时便鸦雀无声了,在杨家,幼者尊重长者,弟弟尊重哥哥,这是父亲和母亲强调过多次的家风,无人不遵。 “我主汉王引火烧身,自寻烦恼,这才叫六月报,还得快!”四郎延辉用这句话做了开场白,六郎一听就知道他是个主和的,再往下无非就是“忠臣出力无好报”,“昏君有难该倒霉”那一套,早已听腻了吗! 但他不敢截断话头,他只能听四哥说下去: “三年前,我们杨家出兵帮着汉王陛下打退了赵匡胤,给河东赢来了 安定的日子,汉王陛下可曾给过我们一丝的奖励吗?打了胜仗削我们的职,到危急时刻又来召我们去卖命,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他信任那个赵国舅,就让那个赵国舅去挂帅退敌吧!我们杨家恕不奉陪!” “可战火烧过来,吃亏的还不是我们太原老百姓?”六郎延昭眼看着主战派成为少数,男中音立刻降了八度:“太原城毕竟不是刘继元一个人的太原城,河东府毕竟也不是赵国舅一个人的河东府……” 延辉斜了他一眼:“放心吧!宋人破了太原也不会残害百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评箭技令公教子 请援兵刺史许亲(五)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延昭:“你凭什么这么说?” 延辉:“凭什么?就凭他们和辽狗不一样!” 延昭登时无话可说了。他们弟兄平日里在一起闲言乱语时,对南宋赵匡胤的评价都比较高,一般都认为赵匡胤是统一之举,仁义之师,正义之事……说“宋人破了太原不会残害老百姓”,延昭还真不愿反击。 “我赞同四弟这句话!”三郎延安也表态了:“本来我们整天习兵练武的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打仗!打仗,当然就不能缩头缩脑,就不能怕这怕那,但是有一点,要弄清楚是跟谁打?下午我在大茂山虎子口巡逻,又跟一小队辽狗发生了摩擦,当时我一瞪眼睛,三下五去二,把他们十几个辽狗全打发回了老家……这次出兵救太原,若是跟辽人打,我二话不说就冲上去了!可要跟南宋的人打吗……” 五郎、六郎齐问:“跟南宋打怎么样?” 延安摸了一把自己浓密的络腮胡子:“没劲!” 这三郎杨延安又名杨瓌,年二十八岁,身材强壮,是七兄弟中唯一长有一口络腮大胡子的,平日里多爱管一些家长里短,不善用脑,与五郎有的一拼,用六郎的话讲,“都有些没心没肺!”可如今,这“没心没肺”的 杨三郎却暴露出如此痛恨辽贼的情绪,颇惹的众人刮目相看。 反战派占了多数!王怀为此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十分尴尬。 杨继业知道王怀的心思,他是故意让几个孩子暴露了一下各自的想法,下一步就该看看夫人对出兵作战的态度如何了。 他知道夫人在后花园教习七郎学拳,便低声向大郎延平嘱咐了几句。 延平点点头,走出大厅。 杨家大院的第三进月亮门里是一处小巧别致的后花园。这是杨继业的夫人佘氏带着两个女儿耗用一年多工夫伺弄出来的,这里长满了四季的花草,几处苗圃都用低矮的青竹篱笆围护着,蜿蜒的小路上铺垫着形形色色 的鹅卵石,中心处绿树掩映下是一座六角小亭,小亭一旁是一池清水,水中长着几株青莲,透着三分幽凉,七分雅致!俗话说文如其人,从这个小花园就不难看出佘夫人的秉性了! 这个佘夫人可不是个平常的夫人! 她原本姓折,闺名叫作赛花。她的先祖据传是鲜卑人,数代之前移居到了云州城,渐渐成为云州大族。随着岁月的进展变化,这支家族也在逐渐地汉化,久而久之,“折”姓被人们叫成了“佘”姓。到了后唐时,佘赛花的祖父佘从远担任了府州节度使,他又将家眷迁至陕西府谷县,这府州、麟州、应州、云州和代州,虽属两省五地,其实都相居不远。石敬塘割让燕云十六州与辽国时,辽国人曾想把这一带的民众迁往辽东,遭到了这一带民众的激烈反抗。当时,佘从远曾经带人攻克了辽军占领的十几个城堡,仗打的极漂亮,名声也传的极响! 佘赛花和她的父亲佘德毅就是在这个时候归附了汉王刘均,也是在这个时候与杨继业相识相伴并肩战斗共同抗击辽兵的。 佘赛花是个刚烈而又温柔的奇女子,她自幼喜爱武艺,六岁起跟着父亲佘德毅和两位哥哥佘御勋、佘御卿习练十八般武器。练到十六岁时,父兄们已不是对手,其武功在府州、麟州、云州一带也算是首屈一指! 她凭借一身惊人的武功折服了年轻气胜的杨继业,又凭借抗辽大志赢得了杨继业的倾心爱慕,两人最终结成了夫妻。成亲后的前一段时间,夫妻两个并肩作战,比翼双飞,杨继业手持红色的令旗,佘赛花手持白色的令旗,共同指挥抗辽,打了无数胜仗,被应云一带百姓尊称为“令公”“令婆”而名扬千里;再后来,孩子们都大了,用不着自己在上战场了,佘赛 花便将一切战事统交杨继业父子管理,自己才过起了上厅堂、下厨房、研读兵书战策、教习儿女武功的闲散日子。 这一会儿,她正在传授小儿子七郎习练杨门罗汉拳。 七郎杨延嗣,单名一个“彬”字,然而他的长相、性格、脾气却与这个“彬”字半点无缘:他今年刚刚十八岁,身高却近一丈,比六个哥哥都要高,显得有点野;他面色黝黑,虎目龙眉,臂长腿长,显得有点粗;他又习武成癖,打仗入迷,浑身斗志,毫无文雅之气。 这会儿,他正在跟母亲学练杨门罗汉拳的“伏虎式”,只见他狠若瘟神,猛赛金刚,出手似电,吼声如雷。十八个招式一气走完,漂漂亮亮地收了手,也不过是出了点微汗而已。 两个妹妹延琪、延瑛忙来给七哥擦汗。 佘赛花满意的点点头,她深知这个小儿子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她要尽力为丈夫再培养出一个更为出色的战将来! 她正要给七郎祥加指点,大郎延平来告诉母亲,请她去大厅议事。 七郎独自练了半天,见大哥到来十分高兴,他软缠硬磨地要和大哥过两招新学的拳法,延平推脱不掉,急的只看母亲。佘夫人故意唠唠叨叨地说道:“过什么拳吗?你王怀叔叔来火塘关,肯定是搬兵打仗的事。解救太原城,赶走赵光义……嗯!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七郎大喜,他急步跟着母亲和大哥:“真的?真是去打仗吗?” 傍晚戌时,杨家大厅里正宴开始。坐在首席的是杨继业夫妇和王怀刺使以及火塘关六十六岁的守将王贵,四个老人均默默无言;坐在陪席的是延平、延定、延安、延辉、延德、延昭、延嗣七弟兄,一帮小年轻却吵得乱成一团,犹以延辉和延嗣争论得面红耳赤: “七弟!你什么都不懂!傻乎乎的为人卖命,弄不好要死人的!” “咳!四哥这话我不爱听,打仗死人只能怪他学艺不高!” “学艺不高就该死吗?习武从军的人是不是生来就犯了死罪?” “要我说,习武就是为了保国安民,就不能怕死!” 六郎延昭听了这句话忙插嘴道:“七弟说的对!习武练兵就是为了上阵,说这理由,说那理由,说来说去,其实就是怕死!” 这句话噎得四郎半天没说的,其他兄弟谁也不愿意担当个“怕死”的臭名,俱都点头赞同,主战派由此又占了上风。 见到这个情景,王怀心里特别高兴,他捋着胡须夸奖道:“你家五公子、六公子的人品才智小弟本已深深爱之,没料道这七公子的浑扑和英气更加使得小弟爱怜……贵府诸公子真是人中龙凤,世人难比呀!” 杨继业笑道:“贤弟呀!这话可不敢乱讲……” 佘夫人乐呵呵地接上话茬:“是啊,你也太抬举他们了……” 王怀又悄声问佘夫人:“不知您这几位公子可曾婚配与否?” “说起他们几个人的婚事——这五儿延德两月前刚刚娶了灵丘总兵周锋的千金女玉娘为妻,七儿延嗣也早已聘定了杜威的女儿金娥小姐,至于六儿延昭吗……”佘夫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在他四岁那年,曾与黄琼黄柯环老将军府上的凤仙小姐指腹为婚,谁料想黄老将军受欧阳方陷害,被先主发配至西番,至今十六年了,没有半点音讯……” 说起黄柯环,王怀是认识的。十几年前,黄柯环、王怀和杨继业他们也曾形同密友,志同道合,如今提起仍未免有些兔死狐悲。王怀沉默了片刻,还是试探着撺掇佘夫人:“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六公子年岁也不小了,应该抓紧再说一门儿亲事!” 佘夫人笑道:“王贤弟有这等好人家,那就劳你做个媒吧?” 王怀犹豫着:“有是有啊,可打从我的嘴里说出来,恐世人笑话。” 火塘关老将王贵半天没有说话,这会儿却忍不住发起火来:“我说王刺使呀!你和老令公夫妇都是为武之人,又是同朝多年的兄弟,哪里来的那么多穷讲究?该说就说,咱不搞那些酸的文的!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杨继业也笑道:“是啊,自家兄弟,有话就讲!” 王怀心里想想确实是这个理,他拿定了主意,一口气饮干了门前杯里的杏花村汾酒,然后乘着酒兴自荐道:“如六公子这般的文武全才,说给别人还真可惜了!二位兄嫂!小弟家里有一独生女儿名唤兰英,年方一十七岁,长相倒也俊俏。兄弟不自量力,想高攀二位兄嫂,与你家六公子结个姻缘,不知二位兄嫂肯不肯赏脸?” 佘夫人与杨继业对视了一眼,感到很突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众兄弟一片雅静,六郎延昭也腼腆地低下了头来。 王怀心里一阵忐忑不安,他望望杨继业,望望佘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想着自己是否有点太孟浪了,哪有女方求婚男方的?他又斟满一杯杏花村,自找台阶道:“二位兄嫂!方才所言,若有什么不妥之处,就算是 兄弟酒后失言了!我自罚一杯,权当谢罪……” “慢!”佘夫人站起身,果断地端起酒杯:“这门亲事我答应!” 杨继业也端起酒杯:“王贤弟,感谢你对我杨家的信任,也感谢你对我六儿延昭的垂青!来,为了两家结亲,咱们共同干杯!” 王怀心满意足地端起酒杯:“大家一起干!” 众人站起,共同干了杯中的美酒,满堂尽现出洋洋的喜气。 杨继业与夫人和王贵悄声商议了几句,站起来道:“王刺使许亲,大概有求我出兵力保太原之意,当然也是他的一片报国热情,我深表谢意!能与王刺使结为亲家,也是我杨某的福份!这个兰英小姐,有个绰号叫‘大刀王怀女’,几年前我也见过,武功不错,正是我杨家之人!” 杨继业又道:“至于出兵与赵光义打仗,孩儿们!我和你母亲、你王贵老伯父在宴前就已经商定好了,方才不过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延景和延嗣说的对,救兵如救火,陛下遭难,太原被围,不能不管。当然,延辉和延德的话也极有道理,但那是我们自己家里的理!是小理!是私理!不是大理!更不是天理!” 众兄弟为父亲的话所深深震憾,尤其是四郎延辉,对这番小理、私理和大理、天理一时还难弄明白,他此后的一生还真的就被这些“理”困扰了,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才算真正弄明白了这些道理。 王怀当然是明白这些理的,他为自己选择的亲家而深为自豪。 杨继业扫了众人一眼:“我决定:延平儿与你母亲和你王贵老伯父留下来守卫火塘关,其余众孩儿全部随我出兵到太原去救驾!” 佘夫人接了一句:“打退宋军之日,再与延昭完婚!” 众兄弟站起,齐声应道:“遵命!” 七郎蹦了一个高:“噢!为我杨七郎又添一个花嫂子干杯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原府汉宋对兵 鸡笼山潘杨结怨(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公元九七六年十月,一场早到的大雪突袭了汴京城金色的暮秋。 没完没了的西北风呼啸而过,摇撼着崇山峻岭,撕裂着沉沉夜幕,把千万棵大树上那仍带有蓬勃生机的绿叶子撕拽下来,泄愤一般,撒得满天都是。大风昏昏沉沉地刮了两个时辰之后,漫天的雪花便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树叶与雪花交织在一起,迅速掩盖了黄河南岸的古城。 整个汴京失去了往日的喧闹,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三街六巷七十二胡同的一百二十一坊都披上了皎洁的白绒。人们诅咒着这个早到的寒冬,商肆停业,作坊关门,那些背弓挂剑的、推车挑担的、坐轿骑马的、行乞讨饭的都消失的无踪无影,除去怯怯自喜的卖炭翁和因主人有事还在四下奔波的三两个仆佣,一切的一切都被这无情风雪的寒夜给吞噬了。 寂静凄凉死人一般的汴梁城! 一阵銮铃和马蹄声打破了这寂静的气氛。在汴京城的中央御街上,闪现出十几个太监和御林军护持的尽显皇家尊贵和豪华气派的龙辇,这是一部由六匹骏马驾驭、镶有无数宝石、雕刻着龙凤图案的龙辇,它走得很是匆忙,刚刚到了大内皇城正门宣德门外,尚未停稳,车上的主人——一位二十三岁面白如玉朗目重眉披着狐裘大氅的皇太子赵德芳便匆匆下辇,急急入宫,厚底朝靴下带起了一溜雪粉。 谯楼上报来了三更鼓响。 这正是大宋朝开国后的第十六个年头。 在这短暂的十六年中,能征善战的马上皇帝太祖赵匡胤却屡屡遭到北方辽国的袭击挑衅;想要给予还击,偏偏辽宋中间还夹杂着一个自称大汉的小王朝,这个小王朝后世史学家称之为北汉,它建都太原,辖河东四府十八县,地盘不大,人口不多,实力也不强,但它却仗凭辽国的支持,公然与大宋作对……宋太祖几次御驾亲征,然而讨伐辽,则汉去干扰;攻打汉,则辽来增援,久战难胜,令人伤透了脑筋。 当然,河东群臣中有几个文武双全的忠义之士也很难对付! 就拿今年春初这一仗来说,宋太祖命潘仁美为统军大元帅,高怀德为正印先锋,石守信为护驾大将军,御统十万精兵亲征太原,开始打的挺顺手,先杀汉军大将黄俊,再斩汉军先锋刘雄,日夺三关,夜取八寨,吓得汉军右丞相兼大都督赵遂屁滚尿流地逃往了泽州。可紧接着汉王刘继元又调来了驻守应州火塘关的建雄军节度使刘继业,这个刘继业号称无敌,可真是个魔王般的神将!晋阳城外大汀州一战,鸡笼山又一战,刘继业一气斩杀了萧龙、赵凝、王国利等六员宋将,打的宋军连挂十天免战牌,君臣将士一个个闻风丧胆,坐立不安。 宋太祖知道这次征伐难以取胜,便派参议杨光美前往汉营讲和。 刘继业是个主张联宋抗辽的人物,他和杨光美面议后,回到太原禀告并说服了汉王刘继元,随即又做为刘继元的全权代表来到宋营与太祖赵匡胤当面协商汉宋议和的事项。 宋太祖对刘继业是十分器重的!鸡笼山那场恶战中,他几乎命丧刘继业的铜锤之下,只是由于刘继业对他的不忍和敬佩之心,二人才铜锤换玉带,立下了互不仇杀相安无事的誓言。这一回,双方在宋营议和三天,又进行了推心置腹的长谈,太祖对刘继业的喜爱之心更是加重了三分。 七月底,太祖下令班师,不料途中冒冲了暑气,回到汴京城便开始卧床不起。自八月中秋节起,皇宫里请遍名医,用尽良药,烧香许愿,打卦抽签,还跳了几次大神……他的病情却丝毫未见好转。 其实,五十岁出头的赵匡胤正是虎狼之年,哪能如此地体弱不支,他害的完全是心病。对于刘继业他惜才如命,既收他不成又战他不过,严重搓伤了他平汉灭辽统一华夏的壮志雄心。做为一国之君王,他苦于无人坦露心机,这重大的心理负担,再加上鞍马之劳、风寒之苦、宫廷之闷、医药之烦和闹神闹鬼之累,这病能好的了吗? 父皇的病因,赵德芳是略知一二的,他每天都要到养心殿探视问安两次,下午还曾坐在病榻前默默地垂泪,这一会儿,父皇又命小太监李成用龙辇急召自己入宫,难道父皇的龙体果真会出现什么变故不成? 雪花小了一点,像丝罗筛粉一般悠悠扬扬洒满了各个角落。 整个世界是一片浑浑浊浊的,赵德芳心里也像这个世界一样浑浑浊浊。他那骄傲的父亲凭着一条蟠龙棍打遍九州赤县,在周皇柴世宗手下混 到了检校司徒、岳州节度使、殿前太尉,掌握了全国的军政大权。柴世宗驾崩后,他七岁的太子柴宗训承袭皇位做了周皇。然而,君轻臣重,头小尾大,根本无法平衡。父亲手下的亲信苗光逊、高怀德和石守信等人施展种种计谋,屡屡拥赵反周,终于在柴宗训即位后的第二年正月里,发动了陈桥驿的兵变,将一袭龙袍加在了父亲身上。 赵德芳那年十二岁,他清楚的记得,就在这皇城大庆殿前幼主柴宗训被贬为云南王谴送出京,那位八岁的云南王柴宗训与他刚满周岁的妹妹柴美蓉离别场面真令铁石心肠的人掉泪!大家都知道,云南是一个寸草不生的荒凉之地,柴宗训到那里做王爷,这就是死路一条啊! 赵德芳绕过几道宫门,沿着长廊向父皇卧榻的养心殿急走。 他的忧愁烦恼充满了胸中!他担心自己会沿袭柴宗训灭亡的前辙!因为柴宗训年幼而失天下的前车之鉴,他的祖母杜太后曾立下了一个“赵家皇位的承袭要立年长之亲王”的遗命,也就是说,父皇一旦归天,帝位当传给叔王赵光义,叔王再归天,帝位才能传给自己。忠厚恬淡的赵德芳对皇位并不看重,叔王登基,自己倒落得个清闲!可万一叔王要把自己也向柴宗训一样谴送到云南去做藩王呢?那样,清闲倒是清闲了,自己也就该同柴宗训的鬼魂一起长年做伴了! 第一章大庆殿议讨河东太行山恩收虎将 太行山,起伏连绵,雄伟壮丽,积雪遍野,素裹银装。 在这满目洁白瑰丽无比的大山腹中,行走着一支十万人的雄师。 只见这十万雄师旌旗招展,刀枪林立,号甲鲜明,步履整齐;按马步三军排成的四路纵队,像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巨龙一般蜿蜒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人无声,马不鸣,不急不慢向前行,无喧无闹静盈盈……只听见十万将士中,人的战靴、马的铁蹄践踏着古道碎石及其残冰落雪,“沙沙沙沙”、“沙沙沙沙”,像是演奏着醉人的小乐曲。 宋太宗赵光义立马在山口的一片土坡上,看到如此的军威,瞅了瞅身边的皇侄赵德芳,会心的笑了。 这是公元九七九年二月,即太平兴国四年二月。 赵光义即位后,称太宗皇帝。为实现先皇太祖的遗愿,他塌塌实实地准备了三年。三年来,他破天荒地开了两场文武科考,将九州四海的名人高手齐聚到京城举行会试。结果,文状元选了个吕蒙正,武状元拔了个韩延徽,至这年冬末时,大宋朝已是粮草充足,人才济济。太宗叔侄得意之余,便召集赵普、潘洪、高怀德、石彦超商议征北之事。 议事地点就在皇城正中的大庆殿。 这皇城地处汴京城偏西北,全是金顶红墙的高大建筑,它的东西南北四向共有九门,正中名宣德,进了宣德门,跨过玉带桥,再过午门,一路玉栏青砖走过去,便是飞椽挑拱、挂有“正大光明”金匾的大庆殿。 原本谈论国事的,文有文华殿,武有武英殿,只因此次征北打与不打,宋太宗也没个主意,故而弃文弃武地选在了大庆殿。 这次召来的四位老臣既是大宋栋梁,又各有各的秉性。丞相赵普老成持重,话不到时机绝不开口;韩国公潘洪善使心术,爱做总结,且总结时往往观风使舵,没有自己的观点;东平王高怀德武将出身,禀性刚直,力主打仗,有心让太宗亲征,但他是宋太宗的御妹丈,肚里有话却不好明言;只有石彦超乃先太祖义弟石守信之子,年轻好战,绰号常胜将军,世袭常 胜王,又是个炮杖子脾气,想到哪里就敢说到哪里。 他站起来大吼道:“我大宋与辽汉相邻的边境屡屡受侵,先皇在时曾多次亲征,奈总不得志!这次,陛下您也应当御驾亲征!” 太宗笑了笑:“哦?为什么朕一定要亲征呢?” “这还不好说?”石彦超扳着手指数说道:“一煞北番之威风,二长将士之志气,三振老百姓之民心!让世人都知道万岁爷是个马上皇帝,不是草包。如此将士一心,必能旗开得胜,把北番打得屁滚尿流!” 太宗听到“草包”两个字,微微皱了皱眉头,但他没有责怪。 这石彦超的父亲石守信因参与过陈桥兵变,与赵、苗、高、郑五家早已是铁桶关系,世世相依,代代交好;况且他正值而立之年,又是个粗鲁性子,身为“明君圣主”的赵光义当然也不能责怪。 高怀德和石彦超是完全一样的心思,当即表示赞同。 赵普和潘仁美这一回倒是没有再犹豫,他俩全都看出太宗的本意:备战三年为的就是打仗,继位君王谁不想给自己捞取点军功?即使作为皇上身边的大臣,这个时候也应该表现的忠心报国、跃跃欲试才对。因此,他俩全都点头同意石彦超“御驾亲征”的意见。 太宗见众人都点头赞同石彦超的见解,便答应了亲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原府汉宋对兵 鸡笼山潘杨结怨(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接下来商讨是先打辽,还是先打汉?石彦超与高怀德提出了两种不同见解。石主张先打辽,灭了辽,汉将不战自降;高却主张“善用兵者,须避其锐气,击其惰归”,他认为先消灭汉是可行的,也是必须的。 他说:“辽人近年来觊觎中原,野心狂妄,广征兵马,整备刀枪,已成为我之强敌。先征辽,若一战不能取胜,则会丧士气,散军心,再衰三竭,乘兴去,败兴归,空自欢喜;而汉则相反,他是弹丸之地,又属国弱兵疲,如大军讨伐,必似摧枯拉朽!何况先皇太祖三年前曾与太原订有和约,言明了互不侵犯,只怕他一点防范之心都不会有……孙子曰:‘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失传也。’夺取太原如探囊取物,再征北辽又占尽地利天时,何乐不为?请陛下三思。” 高怀德这番话说的很有道理!赵普一听当即表示赞同,石彦超也迅速转过了弯子,潘仁美见风使舵,很想说几句有影响的话以博太宗欢心,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高招:“高王爷这个先攻汉后伐辽的主意非常好!这样做,我们还可以顺便解决另一个大问题!” 大家一听“大问题”,齐把眼光射向了他。 太宗也捋着胡须问:“什么大问题?” 潘仁美带着几分得意,不紧不慢地表态:“太原一破,还可以乘势到五台山进香,为太后还愿,为大宋祈祷,岂不一举两得?” 太宗笑了,大家也都笑了,都认为是个好主意。 其实,这主意说起来毫无价值!赵匡胤立国十六年,未必就真的忙到去五台山为太后还愿也没有工夫?谅来是没有把它当回事罢了!但出于对母亲的孝道,赵匡胤又不能不把它做为三件遗愿提出来,而赵光义也不能不把它作为一个大问题来处理! 至于潘仁美能想起此事,倒不奇怪。他好的就是这口!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太宗当即将国事托于赵普,又御封潘仁美为天下都招讨征北大元帅,高怀德为正印先锋,调齐十万精兵良将及五百车粮草,三日后亲自带着八大王离开汴梁过黄河经太行山向太原进军。 丰盈轻巧的雪花像扯碎的羊毛,倾洒的棉絮,晃晃悠悠地飘着。 冬季作战是一桩苦差事,不是万不得已人们都会选在春秋季作战。这一点,太宗作为打过江山的所谓马上皇帝,心里是很清楚的。 但他更清楚自己强大的宋国难,那小小的汉国就更难。战争本身就是一件苦事,何况,经过这番辛苦,燕云十六州大片土地能够统一在大宋版图下,自己能永享太平年华,永为创业明主,又何乐而不为呢? 想到此,他仿佛真地站在了临潢府辽上京的大殿上,那个契丹族天庆王耶律贤正在必恭必敬地向他献上十六州的地图,统一大业完成,一番炳标千秋的丰功伟绩在自己的手里奇迹般地实现了……想着想着,太宗捋着三缕美髯,一首七言绝句冲口而出: “旗拂寒雪剑吐虹,兵随将令草由风, 自古山河归真主,只待赵氏动刀兵。” “好诗!”中军元帅潘仁美恰好跨马赶来,他由衷不由衷地赞叹道:“陛下不仅是个能征善战的马上皇帝,还是个出口成章的大诗人,了不起!了不起!真是数千年的历代君王所非能比呀!” 太宗被夸得晕乎乎的:“哪里哪里!论做诗还是德芳贤侄……” 潘仁美折回头来,又将两只大眼瞧向赵德芳:“哦,既如此,八千岁为何不吟诗一首,也来壮壮我三军的行色?” 赵德芳也不推辞,只见他两腿夹紧马肚,纵马奔上另一座小山坡,面 对着漫天飞舞的大雪,举起双臂,放声吟道: “万马南来势气雄,旌旗闪烁蔽长空, 干戈一指风云变,河东俯首顷刻中。” 诗吟完,他也不回头看看众人,竟自飞马向前驰骋而去。 潘仁美眼珠子望着太宗,骨碌碌转动了几下,不凉不酸地叹道:“八千岁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的雄心,实在是难能可贵!” 宋太宗没有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也许听清了但却无心接这个不愿涉猎的话题,他只是挥起马鞭猛抽了一下胯下的战马——“啪!”马鞭的鞭梢子把半空中飞舞的几片雪花劈成了两半。待那太宗的赤龙驹跑的无影无踪了,几只半拉子的雪片还没有落到地面上。 中午时分,天色放晴了。太阳露了出来,它缓缓地现出柔柔的略带耀眼的光芒,洒向连绵的太行山,满山的积雪也随之反射出了一闪一闪的带有绚丽色彩的无数颗奇异的小金星。 正印先锋高怀德率领的先锋营来到了一处号称“黑虎口”的地方。正行走间,突然从空旷的雪野中“生”出百十号人马,他们个个反穿着棉袄,披着白色的斗篷,持刀拿枪,迎头拦住了高先锋。 一个黑脸大汉跨马挺枪从山中得得地跑来,嘴里高叫着: “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从此地过,留下买路财。对面的将军请转告宋王,我乃太行山黑虎口山寨的大寨主呼延赞是也!只求宋王留下衣甲三千副,弓弩三千张,便放汝等车驾过去!” 高怀德见状大怒,欲待上前厮杀一番,太宗和八王飞马赶到了。 太宗上上下下打量着呼延赞:只见他有三十五六年岁,豹头环眼,络腮胡须,胯下乌雅马,手中镔铁枪,戴一顶乌金撒缨的头盔,穿一领皂染白边的战袍,从上到下一色乌黑,更兼有一身黑色的皮肤,一副黑色的脸膛,远看像是煞神,近看却是金刚,再从他那黝黑脸膛中透出的一片红光来看,这汉子定而无疑地是一个落难的英雄! 这边厢呼延赞也把宋太宗好一阵观赏:见那太宗年纪在四旬开外,生的身材高大,仪表堂堂,龙眉凤目,鼻直口方,颏下三缕胡须飘飘,尽显其儒君雅士风气;再看他头戴一顶双龙升天黄金盔,身穿一领二龙戏珠锦绣袍,腰缠八宝玉带,足登薄底快靴,跨下一匹腾云驾雾赤龙驹,马后一柄七椽御用黄罗伞,端的皇家气派,果然真龙天子! 呼延赞心中大为折服,他在马上恭恭敬敬地打了一躬,开口问道:“对面赤龙驹上所乘者可是当今的大宋天子?” 宋太宗当然也清楚自己目前正在网罗人才之际,而这壮汉正是一员理想的虎将!他答道:“正是寡人!壮士拦阻朕的车驾,意欲何为?” “不敢!小人闻听皇上要征伐河东,特意等候在此。汉王刘继元、汉相赵遂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愿借衣甲三千副,弓弩三千张,装备本部,充作先行,泄私愤于河东,建功绩于中华,岂不胜于落草为寇?” 太宗正要回答,忽见潘仁美策马跑来:“大胆匹夫,竟敢口出狂言!中华多少英雄,要你这无名草寇献能?还不速速与我退去!” 呼延赞闻听此言,黝黑的脸膛变成了酱紫色:“汝是何人?” 潘仁美傲然答道:“吾乃大宋韩国公,天下招讨大元帅潘仁美!” 呼延赞手指着潘仁美骂道:“吾自与大宋天子在此叙话,凭你何德何能,也敢跳出来夹七夹八,嚼蛆生厌?你既自称元帅,可敢与我比一比枪棒武艺?我呼延赞不消三合,定能将你打下马来,擒与跨下……” 他的话音未落,潘仁美的两个儿子潘龙、潘虎已拍马冲上阵前,一使鸭嘴方天戟,一使金背大砍刀,分两个方向杀向呼延赞。 呼延赞急忙举枪抵住,三个人犹如走马灯一般厮杀起来。 这呼延赞还真不是捧着海螺乌嘟嘟地吹,刚刚战了不到十个回合,潘龙、潘虎左戟右刀来了个前后夹击,呼延赞则轻而易举地躲过,手中枪挑入潘龙的戟口处奋力一卷,将潘龙拖翻下马。潘虎则吓得回马便逃。 赵光义本来就喜爱呼延赞,只是为了观察呼延赞的武功才没有出面制止这场恶战,这会儿他亲眼见到了呼延赞的功夫绝技,心中大喜。 他和赵德芳耳语两句,正要停战,身后的偏将韩延徽却杀了出来。 原来这韩延徽也是个命蹇多乖之人。他祖上两代曾做过五代十国时期晋朝的大将。晋灭亡后,他随母亲逃难到了契丹苦寒之地,受尽了饥饿和劳碌,因人地两生,无以为存,最终把个病逝老母丢在了戈壁滩,他一个独身少年开始在雁南晋北四处流浪…… 八年前,韩延徽转了好运。他在潞州拜了一位高人为师,而后学了个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去年汴京开科场,韩延徽骑马射箭独占鳌头被拔为头名武状元,本以为苦难到头了,可谁知这样一个三韬六略无所不精的栋梁之才,竟因为囊中羞涩,无钱贿赂兵部尚书刘文进,结果把个头名武状元给安置在潘仁美的手下做了个小小的偏将…… 潘仁美对韩延徽倒是看得起的,曾多次勉励他尽职安命,日后到战场上再杀敌立功。方才,他看到潘龙、潘虎哥儿俩双双败阵,潘仁美又直对他使眼色,便拍马冲出,意欲在宋皇和八大王面前显显身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原府汉宋对兵 鸡笼山潘杨结怨(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可惜,他的运气还是不行!别看他力大如牛,一杆托天叉使得风车一般,想战胜呼延赞却非容易。毕竟呼延赞未满四十,正当壮年,而韩延徽只有弱冠年纪,正所谓狼崽子遇到猛虎,占不得上风。两个人战到六十余合,兵士们嗓音喊哑了,鼓手们胳臂擂酸了,二人还是胜负难分。 太宗观战半天,见呼延赞、韩延徽二将武艺如此高强,喜不自胜。他命人鸣金收军,一提赤龙驹往前走了几步:“对面的壮士稍歇,方才你曾提到汉王刘继元、汉相赵遂乃是你杀父仇人,孤愿闻其详!” 宋太宗赵光义发兵征汉的消息传到太原,汉王刘继元丝毫也不敢怠慢,立命众文武大臣速到长乐宫纯阳殿来商议对策。 这时候,河东的气候已略为转暖。但平日里雍容华贵足不出门惯了的大臣们还是承受不了这室外的寒冷,他们眼看着狂风和飞沙铺天盖地袭入城内,刮得人睁不开眼睛,便撂下道貌岸然的面具粗野地骂起街来: “这鬼天气!明明是与我们大汉国为难!” “他妈的!就这天儿,赵光义龟儿子还来打仗?” “可不是吗!赵光义谋害皇兄,篡上龙位,他当然要亲征亲战,立下点儿战功,要不然那些个臣民们能服气他吗?” “汉宋和约这才过了几天,又要打仗,真他娘吃饱了撑的!” 当然,骂天的只是少数几个人,左丞相丁贵、太原刺使王怀、总兵杜威和吏部知事王辉都在沉默着。他们对抵抗宋军是有良策的,可惜近几年来,刘继元小朝廷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每次上朝议事,不管大家如何的众说纷纭,最终的各种见解都会被否定,就是刘继元本人说的话也不能算数。正而八经发号施令的却是那个站在栏杆外大柱边双手后背仰面朝天的国舅爷赵遂。 这赵遂有个表字赵文度,今年五十一岁,是后宫赵妃的堂兄。 别看妹妹当着汉王的嫔妃,是太原出了名的大美人,这赵遂却偏偏长着一副鹰鼻鼠眼,蛙嘴猴腮的尊容和猿臂兔腿,羊腰猪屁股的身材,要说他还有一点长处的话,那就是他算得上河东官场里第一有钱的户。因为他有钱,更因为他爱财如命,见利忘义,人们按相反的意思送了他一个绰号叫做“金不换”——就是说无论托他干什么事情,非拿金子不换,有了金子,你要他的颈上人头他也是乐此不彼。 太原城有一个传说:说的是赵遂在未得志之前,曾四处钻营,乱找门路,日夜梦想着发迹。一次,他破天荒地封了五十两红包去给一家权贵拜寿,按照规矩他先在红包上边写了一溜蝇头小楷: 谨备薄礼五十两祝爷大寿,贺礼人赵文度顿首百拜。 谁知那家权贵也是个惯知内情的,平日里非常鄙视这个讨人嫌的“金不换”,他一方面收下了那个五十两银子的红包,一方面又回了一张奚落嘲笑的字条,上写着: “百拜”可改为五十,银子请补足百两! 赵遂见那权贵如此嘲弄他,气得双脚直跳,立马又回了一贴: 赵文度情愿拜你一百五十,望退还前五十两。 这个传说曾传遍河东四府一十八县,太原的老辈人皆知此事,虽有憎恨他的文人编造之可能,但赵遂爱财如命,一毛不拔却是铁定无疑了。 这赵遂到了三十多岁,由于堂妹选入宫中做了刘继元的嫔妃后才开始逐渐发迹,最后竟也做到了右丞相一职。官做大了,钱赚多了,“金不换”的绰号也无人敢叫了,按说他应该改一改脾气,把那搜刮来的大量钱财拔出一毛来慷慨慷慨,潇洒潇洒?可是他不!他的这种德性并不因为在官场了,会有一丝一毫的更改。他把贪钱又升格为贪权,今天参这个,明天参那个,列入长乐宫朝班二十年,他就树了十几个仇家。 要说,中国历朝历代奸贼甚多,但这赵遂却是独一份。 别的奸贼,像赵高、王莽、董卓、曹孟德、司马懿、杨素、李林甫等等都知道在朝中拉拢一派人,打击一派人,结下一伙死党,围攻和陷害与自己作对的那些忠臣;但赵遂却与他们完全不一样,他只知结恨,不思拢人,处处精打细算,不舍小钱一文,这种冷漠、孤僻、杜绝朋友的铁公鸡性格也算是念天地之悠悠,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了! 正因为他这个性格,二十年来,他先是勾结枢密使欧阳方残害了呼延寿廷的全家;后又和欧阳方反目成仇,迫使欧阳方叛国投宋;接着又唆使刘继元赶走了大同军节度使黄柯环;贬去了建雄军节度使刘继业……眼下,他正在考虑把杜威、王怀和王辉几个人排挤出朝,孤立同班的左丞相丁贵,这样,河东汉王国就可以成为他赵家自己的天下了! 他全神贯注地编织着自己理想的花环,直到刘继元升殿临朝,众文武列班叩拜,他还在信马由缰地胡思乱想。 然而,一个意料不到的打击惊扰了他的美梦。 刘继元向文武百官询问抵御宋军的良策,丁贵、王怀、杜威、王辉等齐声上本保奏,要召请应州火塘关的刘继业挂帅迎敌。 赵遂一听便慌了手脚,刘继业——这个人可是自己最大的仇家!他正直无私,文武全才且屡屡和自己作对。如果刘继元重用了刘继业,哪里还会有他赵文度弹压群臣,左右汉主的日子?说不定眼前的富贵也都会丢的光光!想到此,他急急忙忙地出班奏道:“陛下,此计万不可用!那刘继业素与宋军有勾结,三年前,他自作主张与赵匡胤订立和约,又有铜锤玉带、背汉降贼之嫌,不能大意!” 地处西北原野的应州,是一个群山环绕景色秀丽而苍凉的地方。 时光已经进入四月,放眼望去,只见群山叠幛,岗峦起伏,山溪萦绕,碧流沉沉,处处都透露着春天的气息。无边无际的青草铺在山脚下,像一片天然的绿地毯;火红火红的紫云英遍布山坡,一团团、一丛丛点缀在青草之间,分外的喜人夺目;燕子穿梭,蜂蝶飞舞,几对迟归的候鸟在晴空掠过,引吭高歌着嘹亮的叫声;山中的野兔、獐子、狍子、黄羊等熬过了三九严寒,开始成群的出来寻食,也正是人们围猎的绝好时机。 此刻,有十几个壮年家丁在两个青年武士的带领下正在跑马射箭,放鹰纵犬地尽情猎捕着他们所喜欢的各种野物。 山洼口一处丈把高的平台上,站着他们的总指挥——这是一位五十二岁的老将军,他高高的个子,硬朗的身板,古铜色的脸膛上,由于日雕风琢早已布满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一对婉若利剑的浓眉,两只深遂敏锐的大眼,尺把长的花白胡须垂在颏下,随风飘动,凛凛生威。虽然寒冬季节刚刚过去,这位老将军却早已卸下了棉装,仅穿着一领薄薄的兰色箭袖战袍和一双鹿皮软底快靴,在山风口迎接着大自然的挑战。 他就是我们在前几章里多次提到的刘继业。 当然,他自三年前遭贬回乡时已恢复了他的原名——杨继业! 这时距离天井关失守已过了十天! 这十天内,宋军势如破竹,来势凶猛,仅用了短短的六日,便连克了泽州关、绛州关、三镇关、接天关四关,陈兵在太原南门。 元帅潘仁美给汉王射去箭书:要么战,要么降,速速回话。 汉王刘继元气急败坏地连声数落和埋怨着国舅赵遂,可赵遂此时已谎称有病倒在了家中,你再数落埋怨,他也听不见,何用? 是战呢?还是降呢?降,自己当然不乐意;战,又用何人去战?右丞相躲在了家里,左丞相到辽国去求援兵,满朝文武已无领兵挂帅之人,就连副元帅杜威也被赵遂安了个“谋陷大帅,排斥异己,失却重关,临阵脱逃”的罪名欲待抓捕问罪,逼得他远走他乡了…… 万般无奈之下,刘继元只得命王怀到火塘关重新征调杨继业。 王怀带着几个家人飞马赶路,两个时辰便到了应州火塘关。 在杨府门外,王怀先遇到杨家的老佣人杨洪,杨洪领着王怀急步赶到军校场,原以为杨继业会在这里练兵,没想到带领二百多杨家兵习连长拳分解动作的的却是杨继业的长子大郎杨延平。 杨延平告诉王怀,父亲和五弟、六弟到大茂山打猎去了…… 大茂山是北岳恒山的支脉,也是杨家父子兄弟经常狩猎的地方。 杨继业幼年时原名叫杨重贵,他还有个兄弟叫杨重富,在十岁那年莫名失踪,至今没有下落。杨家四代人除了这个失踪的杨重富之外,从祖父杨衮、父亲杨信到杨继业再到杨继业的七个儿子、两个女儿,人人崇尚武功,个个练武成癖;而这大茂山围猎场也正是杨继业父子和兄弟经常走马飞箭、演练武功的绝佳之处。 十几个壮年家丁和两个青年武士跨马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原府汉宋对兵 鸡笼山潘杨结怨(四)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他们呼唤着老将军杨继业,把打到的猎物扔到杨继业面前,一个高高瘦瘦的家丁还拎起一只死狍子给杨继业看: “老爷!您看,这只野狍子是五公子、六公子同时开弓射死的,五公子射中狍子腿,六公子射中狍子眼,都是好箭法啊!” 另一个矮矮胖胖的家丁也接过话头夸奖道:“五公子、六公子技艺超群,就连七公子也是好样的!每一次出来打猎,他们射到的獐子、黄羊和野兔都比别人多好几倍,人家都夸咱杨家几个公子爷是神箭手呢!” 杨继业接过死狍子仔细观察了片刻,摇头否定道:“说他们武艺超群,还勉强行得通,但要说是神箭手,那可就差太远了!”他向两个儿子指点道:“你们看,五郎这支箭射在狍子的后腿上,偏一点儿就会走空。箭头呢,穿出来几近半尺,狠!确实够狠!但不算准!” 五郎憨厚地笑了笑,没有话说。 杨继业继续评点道:“六郎这支箭呢?跟你五哥的恰恰相反,射中了狍子的眼珠子,入尸三寸,准倒是准了,力度还差一些。” 六郎真诚地表态:“我呀,还是得练哪!” 杨继业把死狍子扔给身旁的家丁,又拍打着双手道:“今后在战场上打敌人和今天打猎都是一样的道理,既要准,又要狠,还要稳……” “哈哈哈哈!俗话说的好:‘严父出孝子,名师出高徒’,有老哥哥您这样的英雄,何愁带不出好兵来?”忽听背后有人大笑着夸奖,众人寻声望去,原来是家院杨洪领着太原刺使王怀赶到了。 老朋友相见非常兴奋,王怀滚鞍下马,杨继业大步迎上,两个人拥抱着,寒喧着,又把五郎、六郎叫过去给他作了引见。 这五郎名杨训字延德,年二十三岁,生得圆圆的脸庞,浓眉大眼,身长八尺,虎背熊腰,蹬一双铁鞋,着一领绿色箭袖战袍;那六郎名杨景字延昭,年二十一岁,长得英眉俊目,面如满月,身长九尺,玉树临风,蹬一双薄底块靴,着一领白色箭袖战袍;哥俩儿一面叫着“王叔叔!”一面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王怀身前,把个王怀高兴地一手拉起一个,一边不错眼珠地认真相看和观察,一边不住口地夸赞: “咳!三年未见,贤侄们长得更加英武不凡!五公子身材魁悟,憨厚扑实;六公子仪表堂堂,机智聪敏,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呀!” 杨继业摆摆手,谦逊道:“过奖过奖!王贤弟家里人可安好?” 王怀笑答着:“安好!安好!你还不知道吗,老伴儿早没了,就剩一个独生丫头兰英,不喜女红,只喜枪棒,整天的打打杀杀,射箭跑马,这回听说我来应州办事,非要跟着来疯野一回,让我臭骂了一顿。” 杨继业笑道:“武将家风,喜枪弄棒才是正事,女红、刺绣,有何用处?我们杨家的两个丫头不也是如此吗?哈哈哈哈!” 王怀谦恭地回道:“我家小女岂能和贵府的八姐、九妹相比?” 杨继业摆摆手:“自己兄弟,莫要太谦。”把脸色一正,又问:“贤弟方才说什么来应州办事,敢问是什么大事啊?” “一言难尽哪!”王怀收起笑脸,一说正经事阴云就锁上了眉头:“老哥哥听说了吗?那宋王赵光义撕毁和约,又来兵困太原,侵犯河东……朝中出兵征战,俱已败阵,如今已无将可派,汉王陛下也焦虑万分。王某是奉了圣旨来宣老哥哥兴兵救驾哪!” 杨继业的脸色也沉下来了,三年前那场耻辱又袭上心头: 他本是一个忠心事主又向往华夏一统的人!一方面,他祖祖辈辈供职于汉王朝,刘均赐名刘继业认他做本家,他心存感激,发誓效忠;另一方面,石敬塘割让燕云十六州给辽国,辽人趾高气扬,时时侵扰汉民,而刘汉小朝廷却助纣为虐,甘当北辽的鹰犬和傀儡,他又心存愤恨!鸡笼山一战,他与赵匡胤铜锤换玉带之后,便下决心联合大宋,抗击北辽,并念念 不忘。然而,昏庸无能的刘继元终于听从赵遂的鼓惑,把自己削贬出朝,当了一个应州火塘关的空头刺使…… “如今宋军卷土重来,汉王求援又至,自己该抱什么态度呢?”杨继业在陪着王怀回府的路上一直在想着,他似乎有了主见,又似乎拿不定主意,想来想去,总是不好贸然做出决定。末了,只能有一个办法: “先回到火塘关看看夫人和七个儿子的态度再做打算吧!” 火塘关,其实它的真实名字应该叫火塘寨。 这是一个东西狭长方圆不足五里距应州大漠顿饭可即又略显贫瘠的小寨。杨继业祖籍原在麟州府的神木县,二十岁投奔刘均后因战功累累被封邑在应州,之后便在火塘寨定居。有趣的是,这里接近辽国区域,辽人兵马时常到这里骚扰、掠夺,杨继业也就时常对他们施以武装的对抗。对抗了几十年,大大小小的战斗打了无数,辽军就是攻不进这个不起眼的山村小寨。久而久之,敌我双方都把火塘寨叫成了火塘关! 火塘关东西分为三块,正中是杨家大院,两旁是杨家的子弟兵,人口约有四万余,自种自收,过着半军营化的生活,也算其乐融融。 杨家大院是个三进三院、有着四五十间住房的大宅门。接近夕阳落山时分,杨家大厅里明烛高照,一片繁忙,家丁们穿梭一般整治着酒宴,两张大圆桌上佳肴美酒已经摆了个琳琅满目。 正宴未开,弟兄几个便吵成了一锅滥浆。 这是五郎延德的大嗓门:“我看刘继元调兵心意不诚。” 这是六郎延昭的男中音:“汉王不仁,但我们不能不义!” 五郎瓮声瓮气:“这太原城咱们不救也罢!” 六郎气态沉稳:“我看应该出兵!” 王怀心里如坐针毡一般,定不下来。他瞥了一眼杨继业,见他此时却眯着眼儿,沉着脸儿,听着儿子们的辩论,一言不发。 大郎杨延平、二郎杨延定、三郎杨延安平时都是谨慎惯了的,这时见父亲在一旁端坐不语,自己当然也不敢随意乱讲。 四郎姓杨名朗表字延辉,是弟兄七人中相貌最为英俊的一个。若非他身材高大,孔武有力,仅看其佼好的面容和肌肤,完全可以扮成优伶彩戏中的青衣花旦而无人置疑。他今年二十五岁,血气方刚年华,更且心思慎密,禀性灵活,凡事比其他弟兄想得周到。做为不老不小的中间老四,他 知道该着自己讲话了: “五弟、六弟,先不忙争吵,听四哥说两句……” 延德和延昭两个立时便鸦雀无声了,在杨家,幼者尊重长者,弟弟尊重哥哥,这是父亲和母亲强调过多次的家风,无人不遵。 “我主汉王引火烧身,自寻烦恼,这才叫六月报,还得快!”四郎延辉用这句话做了开场白,六郎一听就知道他是个主和的,再往下无非就是“忠臣出力无好报”,“昏君有难该倒霉”那一套,早已听腻了吗! 但他不敢截断话头,他只能听四哥说下去: “三年前,我们杨家出兵帮着汉王陛下打退了赵匡胤,给河东赢来了 安定的日子,汉王陛下可曾给过我们一丝的奖励吗?打了胜仗削我们的职,到危急时刻又来召我们去卖命,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他信任那个赵国舅,就让那个赵国舅去挂帅退敌吧!我们杨家恕不奉陪!” “可战火烧过来,吃亏的还不是我们太原老百姓?”六郎延昭眼看着主战派成为少数,男中音立刻降了八度:“太原城毕竟不是刘继元一个人的太原城,河东府毕竟也不是赵国舅一个人的河东府……” 延辉斜了他一眼:“放心吧!宋人破了太原也不会残害百姓!” 一杆“杨”字大旗凌空飞舞,杨继业带着自己的三万杨家兵不消一日来到了太原,在南门外十里处扎下了营寨。 这时,丁贵在辽国求援也有了结果,辽将耶律沙带着三万精兵稍迟于杨家兵赶到,也在杨继业东边的平地上扎下了营寨。 杨家大营、辽军大营相距不过十四五里,但却不相往来。两军将士好像激烈家暴后的两口子,你恼怒我,我憎恨你,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舒心,可又必须在一个锅里吃饭,抡马勺,真是别扭极了。 而这两支援兵的到来,却大大地鼓起了汉王刘继元的士气,亡国忧虑一扫而尽,称霸野心陡然又起。他在南门城头上同时召见了杨继业和辽将耶律沙,先赐下御酒、御膳,安慰犒劳一番,又发出了不可一世的咄咄军令:“继业仁兄!耶律大统领!尔等神兵来援,孤可高枕无忧矣!望尔等同心协力,尽快把赵光义叔侄一举全歼!谁若拿得下汴梁城,孤就赏赐谁黄金一万两!保他永生永世享不尽富贵荣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原府汉宋对兵 鸡笼山潘杨结怨(五)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杨继业领兵来救太原的消息传到了宋军大营。 太宗、八王、高怀德、石彦超、呼延赞、高怀亮以及众将官不约而同聚在元帅大帐,都想看一看潘仁美是如何来应对的。 且说这潘仁美,名潘洪又字仲询,年正五十,祖籍河北大名府。生的国字脸,三角眼,两腮横肉忽闪闪,浓密的胡须往上卷,一看便知是个多智多谋的主!他少年投军,一直跟着太祖、太宗兄弟,算的上是一个赵宋皇朝的心腹大臣;虽说任着大元帅之职,他却不喜顶盔挂甲,总是一副圆领乌纱打扮,再衬着他的五短身材,熊腰虎背,让人说不出他的职事,是文雅的武夫?还是粗鲁的文士?简直有点不伦不类!四不像! 刘继元搬兵的事情早在他的预料之中,前天下午他还为此讥讽过呼延赞,他当时是这样说的:“呼延将军!这太原城城池坚固,兵精粮足,我们若强攻则牺牲太大;若死困则延时太长;若引蛇出洞又缺乏行之有效的诱饵,怎么办呢?必须动脑筋,懂不懂?像你这样大字不识一个的人,不 会懂得!故而你终生也难以为帅!刘继元无非就是去搬个援兵,据本帅所知,河东群臣能征善战者也就杨继业一人矣!那杨继业,三年前侥幸赢了我两场,我还正准备跟他见个真章呢?” 他从心底里就没有服气过那个杨继业! 其实,宋军诸将中不服杨继业的还真有几个!高怀德、呼延赞、石彦超、高怀亮、郭进以及韩延徽等,虽屈指可数,也聊胜于无。 一名探马匆匆来报:“报——杨家五郎杨延德在营外挑战!” 八大王惊叫道:“安营未稳就来挑战,果然厉害!” 宋太宗也来个随声附和:“杨家将来者不善哪!” 八大王来个煽风点火:“看来我们弄不过这杨家将……” 宋太宗再来个火上浇油:“不行的话,只好班师,回头再说了!” 高怀德、呼延赞、石彦超、高怀亮、郭进、韩延徽等几个不服杨继业的将官被太宗和八王叔侄俩“浇”的是嗷嗷乱叫,纷纷献言: “别呀!我们誓死和杨家决个雌雄!” “我打头阵,不生擒杨家父子,誓不为人!” “我去!我去……” 一个个摩拳擦掌,欲待出兵,急不可耐。 潘仁美深知太宗叔侄的用意:好!你来火上浇油,我就来激将法! 他向众将扫了一圈儿,目光落在呼延赞的身上:“诸位莫急!想和杨继业见个高低这是好事!但凡事自有个定数,我军中有一位英勇善战的将军,祖上曾为河东王朝卖命,却无好报。当年刘继元听信谗言,斩杀了他合家三十余口……日前他在太行山归顺时曾对天发誓说,要做大宋的先锋,要杀败河东诸将,要生擒赵遂刘继元!如今,遇到这位自称无敌的杨继业,不知他的心意如何?” 呼延赞大吼一声:“潘元帅!我呼延赞还用得着你使激将法吗?不是他杨继业死,就是我呼延赞亡!潘元帅就请出兵掠阵吧!” 在太原城城南的这块平地上,呼延赞骑乌雅马、舞镔铁枪,与五郎杨延德的大青马和龙凤双月斧“叮叮当当”厮杀在了一起。 太原城头上,汉王刘继元远隔一箭之地也在观阵。 南方十五里处,宋太宗、八大王、潘仁美、高怀德、石彦超等带领御营兵两万也赶出宋军大营来观阵。 他们看到与呼延赞对阵的五郎杨延德虽然年纪不大,单人匹马,却武功娴熟,毫无畏惧,越战越勇。本来,呼延赞的本事大家都是清楚的,在宋营足可以名列前茅,但如今遇上杨五郎的龙凤双月斧,二十多个回合打过了,却没有分出一丝胜负,不由人心里都佩服起五郎来! 大家都在猜测:一个杨五郎武功即如此地高强,那么他的几个兄弟会如何呢?只怕都是一些难缠的主——差不到哪去! 当然,也有人在疑惑:杨家怎的只让一个杨五郎在此单打独斗,其他兄弟哪去了?他父亲杨继业哪去了?会不会要施什么诡计吧? 说曹操,曹操到。只听三声连珠炮响,杨继业也开始亮阵了。 但见一彪人马徐徐走来,前队在阵前二里处向东西两旁鱼贯裂开,后队中涌出杨家父子六人,在阵前排成一字。只见迎风漫卷的篆体“杨”字大旗下,杨继业白马素袍,金盔金甲,大红的披风,猎猎作响,左手握龙泉剑,右手提滚龙刀,傲居正中。上首列着延定、延安、延辉三兄弟,下首列着延昭、延嗣两兄弟,父子六人一个个刀枪齐整,盔甲鲜明,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令宋军将士望而生畏,不寒而栗! 有诗为证: 铁甲坚兵奔南路,太原城下声势酷, 杨家父子真豪杰,万里威风人仰慕。 另有诗赞道: 豪杰相逢不偶然,一时会聚义全坚, 未交扶佐中朝主,先有威声震太原。 太宗赵光义第一眼见到杨继业,就感到大脑中“嗡”的一下失去了知觉!英雄啊,英雄!这绝对是天下无双的大英雄!他想起了宋太祖赵匡胤临终前说的那一大段遗嘱——“朕曾与这个杨继业畅谈通宵,甚爱他的秉性梗直和忠肝义胆……光义吾弟,你与德芳叔侄若想统一中华,安定天下,必欲招降此人为我大宋朝所用才是……” 说实话,当时的宋太宗对此番遗嘱是不以为然的,想着任用贤才不过是为君之道罢了,天下英才比比皆是,区区杨继业又排得了老几? 就在刚才他和八王对众将官火上浇油时所说的“不行的话,只好班师,回头再说”也不过是随口的一句激将法,可是现在他见到了杨继业和几个儿子的亮阵,竟然真有了“班师”、“回头再说”的念头。 这一刻他深深领悟到了:太祖啊太祖!您果然是慧眼识英雄! 日前在太行山初见呼延赞时,他曾有过十分喜爱的感觉,如今面对杨家父子,又岂是“喜爱”二字可表?又岂能“十分”程度了得?若说前者是只虎,那后者就是一群龙,若说前者拔个寨,那后者就能攻座城。看起来这杨家将远比呼延赞高出十倍百倍呀! 想到此处,太宗立刻传旨:“潘元帅!鸣金!朕要与杨继业对话!” 潘仁美不明其意,但也不敢违拗,他抽出背上的令旗摇了三摇,中军的一个旗牌官见令,连忙奔到铜锣架子下,将铜锣敲了三声。 呼延赞、杨延德双双罢战,各自归回了本队。 两军阵中当下出现一片宁静,就连窃窃私语的也基本没有。 太宗打马前行两步:“杨老将军!愿听孤王讲几句肺腑之言吗?” 杨继业也带马上前走了几步,规规矩矩地向太宗拱手施礼道:“宋皇陛下!您有何话尽管痛快讲来,我杨某人洗耳恭听。” 太宗侃侃言道:“杨老将军!辽国侵占我燕云十六州,想必老将军早有耳闻,朕率领天兵收复失地当属正义之举,也是绝不容置疑的!然而河东刘继元却勾结辽狗,违抗天意,屡屡螳臂当车,阻挠我神兵收取,着实令人可恼可恨……久闻老将军志在抗辽,威震朔北,何不顺应天时,归降大宋,帮助朕完成中华之统一大业?若听朕良言相劝,朕当厚待你杨门父子,封王拜帅,尽在情理之中。望老将军三思!” “封王拜帅?”这句话听在潘仁美的耳中,极不受用!他眼望着阵前的杨继业:“就他?一介匹夫莽汉,也能封王拜帅?”眼光里闪过一丝嘲讽、嫉妒又深深不满的敌意,瞬间才消失掉了。 杨继业沉吟了半天,实在无话可答。 宋太宗这番说词打痛了他的心:他不愿意背叛刘继元,成为不忠不义的臣子;他更不愿意阻挠宋军统一中华的义举,而充当这场义举中人所不耻的辽国的走卒!他早就下决心说服汉王刘继元降宋抗辽了,然而想要说服刘继元,他又必须赢得刘继元的信任,又必须打好眼前这一仗。换句话说,他只有违心地打退宋军,才能有跟刘继元说话的资格…… 嗨!这是一篇多么难做的文章啊! 他思来想去,只能这样回答道:“宋皇陛下说的好!但杨某食汉之禄,忠汉之事,也属不得已而为之!余情勿须多讲,先打完这一仗再说!” 太宗大笑道:“哈哈哈哈!杨老将军所言极是,如不见个真章,你还真认为我们怕你哪!今日天晚,朕不欺你远途奔波,安营未稳,明日在鸡 笼山杨老将军曾大获全胜的地方,咱们再摆阵决战如何?” 杨继业点头答应,带着自己的队伍徐徐退去。 临阵不慌,撤阵不乱,一切都井井有条,完全体现出杨家兵的素质,也完全体现出杨家父子的带兵水准。宋太宗、八大王看在眼里,更加感觉到杨继业的非凡之处,与从前所见的汉军乃天地之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原府汉宋对兵 鸡笼山潘杨结怨(六)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次日一大早,两军对垒在太原城南二十里的鸡笼山。 这鸡笼山乃是三年前杨继业战胜赵匡胤的地方,那一次战斗,杨继业提刀上马,一气斩杀宋军大将萧龙、赵凝、王国利等六人,尤其是那个王国利,被杨继业的滚龙金刀一刀劈做两段,脑袋掉在地上还在呼叫“刀太快了!”吓得宋军个个闻风丧胆,杨继业的“无敌”名声瞬间风起。 接下来,杨继业直奔赵匡胤杀来,二人一前一后赶进山里,演绎了一场“铜锤换玉带”的故事,随后便罢战、议和,以杨家的胜利而告终。 说实话,别看有人叫得挺欢,十万宋军中敢于和杨继业父子交战的人一把手也查不过来。其中的高怀德、石彦超、高怀亮可算是三个,但也不是心无余悸;潘仁美只是嘴头上不服,真叫他上阵,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胆量。只有呼延赞和韩延徽算是两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人,他们俩既血气方刚,又立功心切,所以他们俩不怕! 所以,两军刚刚排开阵势,呼延赞又与杨五郎杀成了一团。 战了不到二十个回合,宋将韩延徽按奈不住,扬起他的三股叉叫阵,汉军中的六郎杨延昭拍马挺枪上前接战,二人也厮杀在一起。 这韩延徽的功力比呼延赞稍逊,而杨六郎的能耐则比杨五郎稍强,二人激战不到十八个回合,杨六郎一枪挑在韩延徽软肋之处,韩大叫一声,负痛策马逃了出去,杨六郎欲待追赶,宋军士兵们已将韩延徽救回。 出师不利,宋太宗和八大王都紧锁眉头,暗暗地担心。 潘仁美十分清楚眼下的局面,昨夜在御营大帐中,太宗叔侄曾商议招降杨继业之事,因为第一阵在太原城外,汉王刘继元就在城头上观阵,与杨继业不好明讲,宋太宗才将第二阵主战场定在鸡笼山……八大王赵德芳是力主要招降杨令公父子的,他的代价是不惜一切代价!潘仁美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尤其是宋太宗昨日答应杨继业“封王拜帅”的承诺,很令潘仁美酸溜溜的,他跟随赵家三十余年了,不过是个“代国公”而已!一个弹丸小国的狗屁降将,值得吗? 他心中越酸,就越是看不起杨家的人。 当然,他越看不起杨家人,心里也就越酸。 这会儿,他看到太宗叔侄又在叽叽歪歪的想什么鬼主意,急忙传令三军:“擂鼓!鼓中加锣!给左先锋呼延赞将军助一助军威!” 古人作战有古人的规矩:擂鼓三通是出战,鸣锣三声是收兵,而鼓中加锣,锣鼓齐鸣则是“用劲打呀!打胜了,回来,我奖励你:打败了,回来,我要处分你!”这个滋味当然是不好受的! 呼延赞这个粗人不在意这些东西,他越战越勇。 杨五郎更不在意,他抡开双斧,大有拼命的劲头! 八大王见他们两个招招危险,枪枪致命,便心有忧虑地告诉太宗:“叔皇!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这对招降杨令公可大为不利呀!” 太宗心里自然如明镜一般,他心思重重地“嗯”了一声。 潘仁美观察思考了半天,想起一个坏主意。 他怪笑两声:“八千岁不必担心,这杨家将在本帅眼中草芥不如,他不是要打完这一仗再说吗?好哇!我立刻就要他结束这一仗……”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左手取出宝雕弓,右手搭上羽翎箭,将箭头瞄向五郎杨延德准备实施偷袭。按照他潘大元帅的能耐,这一箭射倒杨延德当然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若是侥幸射死了杨延德,再一个冲锋,全力攻打过去,杨家父子就可以被他潘大元帅揍得屁滚尿流,一败涂地了!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升官发财是小事,太宗和八大王叔侄二人想招降杨家父子,甚至“封王拜帅”的念头也就不攻自破了。 潘仁美想得很美,但问题远没有那么简单,只因为呼延赞和杨延德杀 得难解难分,两个人缠绵在一处,这一箭还真不好发出去…… 就在这潘仁美偷施暗箭欲发未发的紧要关头,汉军阵中的杨七郎一眼瞥见了他的无耻行径。这位活祖宗暗骂一声:“你奶奶的!竟敢偷袭你五爷?”他拎过雕翎箭,搭上金雀弓,瞄也未瞄就射了出去。 这一箭正中潘仁美左腿,把他疼的大叫一声,险些落下马。 宋军阵中登时大乱,潘龙、潘虎抢上前去救护父亲,高怀德、韩延徽指挥着二百御林军以长枪、短刀和盾牌分三层围在太宗、八王和潘仁美身边警戒,以防备杨家父子乘势杀来。 正在和杨五郎交战的呼延赞见势不妙,也虚晃一枪,圈马退走。 五郎延德见呼延赞退走,只是勒马叫道:“乘人之危,胜之不武,呼 延将军!今日五爷权让你,明日再与你大战八百回合!” 身受箭伤的潘仁美此时心中倍感窝火:自己偷袭未成,反被人家偷袭,腿伤了,阵乱了,这一仗胜负分了,杨家的威风更抖起来了。真是应了那句话——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怪谁呢?恐怕只能怪自己的命! 太宗、八王、高怀德、呼延赞一起过来与他商议怎么办?太宗、八王坚持再战下去对招降杨家不利;高怀德、呼延赞也认为今日一战未占半点上风,还是收兵为好。潘仁美权衡半天无法可想,只好同意全军撤退。 宋军护送受伤的潘仁美徐徐撤退,杨家人并不追赶。 忽听喊声大作,耶律沙带领着三万辽军乘势杀了过来。他看到杨继业按兵不动,惊奇道:“杨老将军!宋军溃退,你怎么不追呀?” 杨继业久经沙场,岂不知追杀溃敌最是扩大战果的好时机,但他心中有个疙瘩解不开,不愿意去扩大无用的战果。他冷冷地告诉耶律沙:“制人要制以服,不要制以死,吾意只在守护太原,何必赶尽杀绝呢?” 耶律沙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高论!高论!”他一半儿是嘲讽一半儿是吹嘘地叫道:“老将军真乃仁义之师也!既然如此,我耶律沙可就冲上去,打垮宋南蛮,活捉潘仁美,白拣这个大便宜了!” 他一挥手,三万名辽兵扯旌旗吹号角抡枪抡刀地追杀宋军而去。 杨继业望着这些夷人莽汉的身影远去,只是连连冷笑。 其实,杨继业不愿追杀宋军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宋军在撤退,不是在溃逃,溃兵可以追击,撤兵必须提防,弄不好的话,便宜没得半分,还会吃大亏!这一点儿耶律沙却万万不会想到。 当耶律沙带领辽兵凶猛追杀过来时,宋军元帅潘仁美却强忍住腿上的伤痛,沉着指挥道:“不要乱!大家不要乱!区区三万辽兵在我十万雄师眼中有何惧哉?呼延赞将军殿后,高怀德、高怀亮、石彦超保护陛下和八大王,抢过横山涧安营扎寨!” 逃乱的队伍稍作调整,呼延赞与耶律沙交上了手。 宋军毕竟是一支精锐之师,面对杨家将时他们心有余悸,避开杨家将面对辽兵时,却一扫其懦弱心态,作战勇气大增;呼延赞三五个回合就干掉了耶律沙的两个副将,耶律沙知道上了杨继业的当,这个便宜拣得不是时候,急忙圈马撤军狼狈逃回。 呼延赞带兵追杀了一阵,竟然收获颇丰。 战败之忧没有了,箭伤之痛又袭上潘仁美的心头。他的两个儿子潘龙、 潘虎叫来几个士兵、用一副担架抬起他小心翼翼的随大军撤到了横山涧的南岸。绵延十数里的大营扎起来了,中军大帐也扎起来了。潘仁美这才被抬到中军后帐,请随军郎中给他涂了金疮药,做了包扎。 他疼得呲牙咧嘴,脸上冒汗,还不住声地责骂:“奶奶的!你们速给我打听打听!那个射伤我的小兔崽子姓甚名谁?” 潘龙报告说:“那箭杆上刻有‘杨延嗣’三个字。” 潘仁美立时便知:“杨延嗣,那应该是杨继业的七崽子!” 潘虎安慰道:“爹!您老人家先好好的休息休息,一般箭伤不算重,您就不要想那么多,您不想它,就可以忘记疼痛了!” 潘仁美两只手狠命地抓着潘龙和潘虎的手腕儿,愤愤地叫喊:“我怎能忘得了?我怎能忘得了?这奇耻大辱,我要记一辈子!杨延嗣个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我潘洪日后若不让你乱箭穿胸,誓不为人!” 潘杨两家的仇恨由此就算是种下了根子。 大宋忠臣潘仁美由此也就开始一步步沦落为乱臣贼子。 其实,无论潘仁美在赵宋王朝有多么的资历深深,又有多么的功劳赫赫,对杨家归宋都不应该怀有太大的嫉妒心——招降杨家,有利大宋也同样有利你潘家;两军对垒,各为其主,你杀我斗的本属正常。偷施暗箭在先,负箭受伤在后,若是大度的人定而一笑了之……而宋朝老臣潘仁美却将这点小摩擦铭记在心,甚至因此而嫉妒怀恨,胡作非为,背叛朝廷,甘做奸贼,最终落了个千古的骂名!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嫉贤妒能心理作怪啊! 后人有诗评曰: 潘杨仇怨谁铸成?追根寻源在鸡笼, 奉劝世人多宽让,心底无私一笑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乐宫汉王犒军 横山涧延嗣违令(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捷报传至太原,汉王兴奋的连声叫好,他急忙传旨要在长乐宫纯阳殿宴请杨继业,并特邀搬兵有功的太原刺使王怀来作陪。 汉王河东的这个政权,说起来很不光彩! 翻开历史,我们可以知道:在隋唐之后至北宋之前的近六十年间,我国曾出现过一段军阀割据、乱世称雄的时期,世称五代十国时期。 这个五代十国时期,指的是哪五代?哪十国呢? 所谓的五代:指的是梁、唐、晋、汉、周五个朝代,俱在北方;由于这些朝代的名称之前都有人使用过,后世史学家为防止混乱,便给它们加上了一个“后”字,梁、唐、晋、汉、周即被人们称为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至于其中的后汉,因其当时河东与岭南各有一个自称汉的政权,故又被史学家分称为“北汉”和“南汉”。 所谓的十国:除南汉外,还有前蜀、后蜀、吴、南唐、吴越、闽、楚、荆南和武平等,(也有排除荆南、武平为北汉和南平一说,显然有误)共计十家割据小朝廷,俱在南方的长江流域或珠江流域一带。 当然了,“北汉”“南汉”是后世史学家定的,现代人如此称呼无可非议,而当时的人显然不应该这样称谓。在众多的长短篇小说和影视作品中,剧中人商议攻打刘继元时竟说出“迅速拿下北汉”,抓捕刘继元时又直称:“北汉王,你被捕了……”显然是十分荒谬的。 公元九五一年,当郭威在汴梁夺得政权建立“周”朝时,刘均已在三年前的公元九四七年于河东太原独立建立了“汉”朝。这是五代十国中最小的一个政权,辖河东四府十八县,地域狭窄,人口稀少,仅仅依靠契丹人的支持才得以维系生存。号为高祖的刘均,本名刘知远,为表明自己的天命和正统,便伪称自己是汉刘邦的后裔,定都太原后所建的宫殿也多以刘邦居住的宫殿名相称。长乐宫即是其中之一。 这长乐宫由前殿、大明、临华、长信、宣德、武德、温室、纯阳、后殿等九个部分组成,长为九里,宽为五里,取的是九五之尊含义;其中的纯阳大殿为议政之殿,面阔九间,颇为壮观。刘均和刘继元父子每遇军国 大事常在此处设宴协商,他的主要大臣如王怀、杨继业等人对此殿早已了如指掌,毫不生疏了。可是,今年二十一岁的六郎杨景却是第一次到这里做客。原来刘继元要宴请杨继业,杨继业以“军务繁忙”为借口婉言拒绝了,却派了六郎杨景代其赴宴。杨景在长乐宫午门外会齐了自己的未来岳父王怀,二人携手一步步进得殿来。他为豪华壮观的宫殿所惊叹,两只眼睛左顾右盼,简直有些留连往返,目不暇接了! 汉王刘继元在大殿居中龙椅上接受了王怀和杨景的三叩九拜大礼,随即又命王、杨二人在距汉王五六尺左右的两宾位入了席。 按说古时的皇禁曾有严格地规定:凡陌生人朝见君王,均不得近身君王一丈之地,即使是重臣僚属亦不能例外。所谓“丈夫”一词便即来源于此。今天这个规格对六郎杨景来说已是大大地破例了。 杨六郎将白天的作战情况又对汉王讲述了一遍,他讲的口齿伶俐,娓娓动听,于五郎交战处和七郎箭射潘仁美处更是讲的绘声绘色,使人如临其境。听得汉王和王怀连连夸赞,声声叫好。 原本汉王见到六郎延昭代父而来,心中颇为不满,待听到了杨家父子英勇善战大破辽兵的经过后,立刻便收起了轻视责怪之心。毕竟是一位君王,他深深懂得战争年代能立军功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但他还是禁不住嘀咕了一句:“继业兄因何不来赴宴哪?” 杨延昭站起来,再次躬身施礼并解释道:“汉王陛下!家父因战事未稳,军务繁忙,不敢擅离大营。特命末将杨景代来谢恩。” 王怀也急忙打跟着园场:“杨老将军忠心耿耿,时刻以国事为重,令王怀深为佩服!陛下!这位杨六将军乃微臣新聘定的乘龙快婿,今日在鸡笼山他和五将军双双大战呼延赞和韩延徽,军功也是不小呢!” 汉王眉头展开,哈哈大笑:“杨家将忠勇可嘉,小爱卿甚得朕爱。待打退赵光义,孤王定要重赏你父及诸位小将军。” 王怀和六郎延昭忙就地跪倒:“谢主公龙恩!” 汉王举起酒杯和颜悦色地劝道:“请小爱卿满饮此杯!” 王怀跟着举杯向六郎示意道:“请!” 六郎也举杯盟誓道:“陛下!臣父子定当不惜性命,死保河东。” 君臣三个一齐饮干了杯中的御酒,继续听汉王讲话。 汉王此刻心境大好,说出来的话也就显得比以往亲近了三分:“小爱卿,孤知道你们父子尽皆忠勇义士,当初削去你父亲的官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小爱卿放心,孤心里有数,只要你们努力杀敌,孤决不会亏待尔等!我们大汉王朝安邦定国江山永固,靠的还是你们这些重臣,至于那些摇唇鼓舌的小人,就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了……” 王怀和延昭听了此话,心里一阵感动:毕竟,作为一个国之君主能说出这样的话,不容易!作为臣民,受了点委屈又能怎么样呢?特别是六郎延昭,想起父亲的“说服汉王,联宋抗辽”之策,更加体会到了父亲之所以对汉王忠心不变的原因:是啊,这个刘继元不能背叛哪! 再说杨继业以“军务繁忙”为由谢绝了刘继元的盛宴,虽然有不喜谄言媚上、不善吃喝交往的原因,实际上他的军务也真是繁忙。 宋军十万精兵围困太原,以区区三万杨家兵来抵抗,杨继业心里不能说有太大的把握。他深知呼延赞、高怀德、石彦超等宋将的勇猛善战,他也深知辽兵三万的所谓帮助是画蛇添足,他更深知赵光义出兵讨伐河东是为着统一中华,是正义之举!而正义之举最终是无人可战胜的! 他心里充满着明知不可为而必须为之的矛盾! 然而仗又必须打好,不然自己就无法申诉自己的主张。 他带着五郎延德和七郎延嗣骑马巡视大营,一边走一边总结今日的作战情况,他说:“那个呼延赞是宋皇老儿在太行山刚刚收录的猛将,据传十多年来没有遇到过一个敌手。延德儿和他闹个平手就已经很不错了。明日再对阵,为父要亲自战他几合……” 延德惊奇地接话道:“咳!这还用你老人家出马呀?” 杨继业笑了笑:“总是这样糊里糊涂的干,为父我心里不踏实。必须打个大胜仗,为父才能腰粗胆壮,才能说服汉王,联宋抗辽……所以我想若是擒住那个呼延赞,战局就会有一个大大的改观。” 延德豪爽地:“那也不用你老人家出马,我能把他擒过来!” 杨继业没有理他的话茬,转过脸来又夸奖七郎:“延嗣儿今日在阵前手疾眼快,箭射敌军主帅潘仁美,既救了你五哥之围,又打乱了敌军的阵势,功劳也不小!你记住:偷施暗箭是军阵中最不义的行为,但对付不义之人也可以先使不义的手段!” 七郎延嗣嘴上不说话,心里却兴奋不已。 他平生第一次参加这样真刀真枪的战斗就受到了父亲的夸奖,心里颇有些得意忘形。他不敢在严父面前说什么大话,讲什么空话,纵起战马在两个营帐边快速巡查了一番,回来时便产生了一个新的立功念头: “爹爹!敌军主帅中了箭伤,军心必定不稳。咱们是否可以偷袭一下他的营寨呢?这偷袭敌营算不算不义的行为?” 杨继业把脸扭向五郎延德:“你看呢?” 杨延德憨直地回道:“偷袭敌营?应该……不算吧!” “对!偷袭敌营和两军对阵时偷施暗箭不同,它是一种战术。用的好的话,往往能起到痛歼敌人、改变战局的奇效!”杨继业循循善诱地开导着他的两个儿子:“然而今天我们却用不着这一套——宋军本来元气未受大伤,军心也不乱,而且潘洪这个人在作战用兵上称得上是足智多谋,他必然会有所准备的……” 两个儿子听了父亲的话俱都点了点头。 但延德把话牢记在了心里,而延嗣却只记了前半句,没记后半句。 也许十八岁的杨延嗣天生就是一个打仗的命,母亲佘赛花在怀他的时候,他就在母腹中不老实。生了这么多的孩子,唯有七郎折腾的佘夫人身体不适,常常闹病……七郎临盆前,佘夫人梦见了有天上的武曲星下凡投胎;七郎出生后,佘夫人和杨继业商量着给老生儿取了个“彬”字为名,意思是想让儿子“文质彬彬”一些。可是,这个出生于满门尚武家庭的杨彬杨延嗣却半点也“文质彬彬”不起来,他说话急躁,行事粗鲁,不喜文礼,长到十八岁,就有十八年满脑子想的习武打仗。 他的勤学苦练今天得到了回报,宋军大元帅“偷袭”在先,自己“偷袭”在后,可是老天爷真保佑,自己瞄也未瞄竟然就射翻了那个卑鄙无耻假作好汉的狗屁元帅!他新兵上阵就取得了如此巨大战果,受到了从不随意夸奖儿子的严父的夸奖,又怎能不暗暗欣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乐宫汉王犒军 横山涧延嗣违令(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他匆匆离开了父亲和五哥,回营路上继续完善着自己的思路。 他想:宋军曾是父亲的手下败将,三年前就是在这鸡笼山,父亲打得宋太祖赵匡胤“铜锤换玉带”大叫“饶命”,以至于赵匡胤含羞带气班师回朝,一到汴京城便伸了腿儿……而今这个文文雅雅的赵光义仍然使用了原来的草包元帅潘仁美,带着号称十万的草包将士来打太原,哼!有我杨家将在,岂能让尔等野心得逞!父亲不是说必须打个大胜仗才能腰粗胆壮,说服汉王吗?孩儿我就给他老人家立一个奇功吧! 回到自己的大营,他便召集所属的三千军兵发号施令:“弟兄们!大家都看到了,今天这一仗小弟射伤了宋军主帅潘仁美,十万大军立刻就变成了惊弓之鸟,狼狈溃逃,一退三十里,龟缩到了横山涧的南岸……对于这些完全丧失斗志的残兵败将们,你们大家说该怎么办?” 军兵中一个赤红脸膛的汉子大声喊道:“一鼓作气!再接再厉!等到明天作战时,我们要拼命杀敌,把他们打回汴梁城!” 众军兵随之高喊道:“对!打回汴梁城!打回汴梁城!” 杨延嗣为高昂的士气所鼓舞,兴奋地不能自已:“说得对!你们敢不敢随我去再打一仗,给咱杨家兵再立一大功?” 军兵“嗷嗷”叫道:“敢!敢!敢!” 赤脸汉子问道:“说吧,怎么打?” 杨延嗣把拳头一握,又挥了挥,竭力鼓动道:“弟兄们!今天宋军主帅受箭伤,宋营里军心必定涣散,也不必等到明天如何如何了,小弟的意思,我带领你们三千人今夜就去偷袭宋营,打他个人仰马翻……” 赤脸汉子疑惑道:“七公子!这是老令公的主意吗?” 杨延嗣口吃了一下:“是……是我自己的主意!”但他又理直气壮地加了一句:“不过我已经请示了父亲,他知道这件事。” “小五!你不要乱插嘴吗!”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卒指点着赤脸汉子的额头嗔怪道:“咱们兄弟五个人,就数你打起仗来疑三惑四,顾后瞻前!咱当兵的人打仗就是家常便饭,你看看人家老二、老三……” 赤脸汉子一着急脸更红了:“大哥!兵在精不在猛,将在谋不在勇,老二老三为什么死的?不就是因为打仗时不动脑筋吗……” 花甲老卒唾了他一口:“呸!什么动脑筋不动脑筋的?怎样打仗,那是将领们的事儿,当兵的就只管冲锋杀敌,遵令行动。‘跟着杨家将,从不打败仗;当了杨家兵,回回都立功。’这个童谣你没有听说过吗?” 一旁的军兵士气正旺,也都跟着责怪赤脸汉子。 赤脸汉子面对众怒,已无话可说。 杨延嗣见大家无有异议,出兵之心更盛,他扯过赤脸汉子的手:“不要担心了!这次我杨延嗣有必胜的把握,赶快行动吧!” 戌时半,杨继业回到了自己的大营中军帐里准备休息,他脱去了大红的披风,卸掉了银色的铠甲,又抽出了腰间的玉带……猛然间,一段故事并由此故事引起的重大心事跃然而出: 这根镶金珠带钻石价值连城的玉带不是自己的,而是三年前在鸡笼山大战时宋太祖赵匡胤亲手送给他的。那个“铜锤换玉带”的故事近两年在晋北燕南的老百姓口中广为流传,虽然添枝加叶、诡诡秘秘地出现了各式各样的版本,但其故事的源头却是真实存在的—— 那是公元九七六年春三月,宋太祖赵匡胤御统十万大军亲征太原,开始打的挺顺手,日夺三关,夜取八寨,吓得汉军大都督赵遂屁滚尿流逃往泽州,闭关不出。可紧接着刘继元又调来了建雄军节度使杨继业,晋阳城外大汀州一战,杨继业一气斩杀宋军六员大将,登时扭转败局! 次日,杨继业带兵追击宋军到了鸡笼山,乘宋军人人惶而恐之,个个闻风丧胆之机,使了个前后夹击战术,把宋军大队打乱,又乘势追杀赵匡胤,两个人马头对马尾的杀进了鸡笼山的山腹中。 那赵匡胤是个马上皇帝,年轻时也曾一条蟠龙棍打遍华夏九州,凭其神武之力挣下了一片雪花花的江山。今日虽武艺不及杨继业,但也不至于窝囊到毫无还手之力吧?他眼看着没有逃路可走了,便咬咬牙,圈回黄骠马,狠狠心,舞起蟠龙棍,重新与杨继业杀在了一起。 杨继业知道:自己若想战胜对方是没有问题的,然而人家毕竟是一个大国皇帝,要想把他生擒活捉,恐怕至少得斗上百十合。自己兵少,敌方人多,战局的发展往往会出人预料之外,必须要快,要用计谋。 他把滚龙金刀交付左手,右手则暗暗地抽出了一条带链的铜锤…… 宋太祖在杀了数十个回合之后,也在想着速战速决,他晓得:对面这位杨继业无人能敌,即使自己的部下杀来了,也是无济于事;若敌方来了人,就更为麻烦。他的十八路蟠龙棍也曾经“打遍天下无敌手了”,何不将“力劈华山”这一招拿出来给杨继业试试呢? 他策马冲过来,高扬起蟠龙棍照着杨继业搂头砸下。 杨继业也瞅准机会,带链铜锤撒手而出…… 龙君遇虎将,表面上看来这是一场重量级的决斗,其实杨继业占有很大的胜面。估且不说双方的地位悬殊太大,也不说他俩的武功根基相差太多,单说这见机行事的应变能力,宋太祖就差着老鼻子了。本来“力劈华山”这一招,宋太祖平生也耍得万无一失,颇有奇效,可杨继业只是随随便便地玩了个“蛟龙探海”,把身子往左侧一偏,便使得太祖的蟠龙棍走空,而他自己的带链铜锤却顺手撒出…… 但天下事也是无巧不成书!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宋太祖的坐骑黄骠马竟失了前蹄,马翻了,人也摔在马下。那颗铜锤“呼呼”飞来,眼看着要把宋太祖的龙头砸个粉碎时,又被杨继业生生地扯了回去。 宋太祖脸色铁灰,双眼一片茫然。 杨继业手中倒提铜锤,望着宋太祖,一言不发。 宋太祖惶惶不安地问道:“杨将军……为何手下留情?” 杨继业冷冷地回道:“我?我原本也没有打算致你于死地!” 宋太祖十分惊讶:“为什么呢?” 杨继业跳下白龙马,搀起宋太祖,长叹了一口气道:“怎么说呢?继业也是个倾心于中华一统的人,我看你像个有道君王,真龙天子,这中华天下恐怕还真是非你莫属!继业如何能做那逆历史潮流之事?” 太祖眼光一亮:“既然如此,老将军为何不归顺我大宋国,致力中华统一,尽展胸中抱负,做一个彪炳千秋之大丈夫?” 一句话触动了杨继业埋藏心底三十年的重大心事,他真想对这个真命天子痛痛快快倾诉一番……但他又不得不克制着自己:“宋皇陛下!你没有听说过一句俗语叫‘好女不事二男,忠臣不保二主’吗?天不与之,其奈若何?怪只怪你我二人没有君臣的缘分!” “好女要嫁好男,忠臣应佐明君,将军不必顾虑太多!” “假如您驾下的大臣在您困难时离您而去,那能算是忠臣吗?” 太祖无话可说了,这确实是个难以驳倒的理由。 杨继业不等太祖回答,手捧着铜锤跪在地上:“宋皇陛下!您是个有道明君,我心里清楚,我也实在不愿与您为敌,只求您看在我这铜锤的份儿上,饶了我河东的君臣……我一生仇视的是辽邦贼寇,汉宋携手,共抗辽贼,方为正道!我杨继业会朝着这个方向努力的……” 宋太祖十分惋惜,又由惋惜转为更加的疼爱。他解下自己腰间所佩的镶金八宝玉带递给杨继业:“铜锤朕留下,朕的镶金八宝玉带换给你,朕立即撤兵回去,两国自此和好。不过,朕也希望杨老将军多多考虑中华统一的大业,不要使朕的将士们太过为难喽……” 这就是赵匡胤和杨继业铜锤换玉带的故事。 这个故事在河东晋北不径而走瞬间传播,并因为传播这个故事的那些人意图不同,或褒或贬,添油加醋而大大的走样。有些人甚至讲杨继业乃是河东汉王朝的叛徒,说他蓄谋已久,为宋太祖许诺的高官厚禄而出卖自己主子,同宋太祖铜锤换玉带私达协议,要内外夹攻献出太原。这个谣言 主要来源于赵遂赵国舅,刘继元就是听信了这种谣言和传说,才削去了杨 继业的军权,把他发回了火塘关。 杨继业没有对这个谣言和传说进行一丝辩解,也没有和儿子们有一句半句的说明解释,削职回家,从某种意义上正合自己心意: 他——实在不愿意和宋军再打仗了! 可是眼下他又被拖入了以宋军为敌的战争,怎么办呢? 杨继业在中军大帐里正手抚着玉带思想往事,忽听帐外传来了一阵逗趣笑闹之声,他听出众儿郎笑闹声中夹有六郎的话音,知道是进宫赴宴的六儿延昭回来了,便收起玉带迎了上去: “小六儿回来了!怎么样?汉王陛下心境如何?还高兴吧?” 六郎杨延昭脱去披风,挂在屏风的挑角处,兴致勃勃地回答:“高兴的很!说话也亲近多了!他勉励我们要尽力杀敌,说决不会亏待我们,等打退赵光义还有重赏。还说那个赵国舅是一个无用的小人,让我们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安邦定国还是要靠我们这些重臣!” “嗯?”杨继业眉头抖了一抖:“他会这样说?” “是这样说的!他还叮嘱我们要好好地跟辽军合作……” 四郎杨延辉冷笑一声:“和他们合作?怎么合作?辽兵来了三万,不跟宋军动一刀一枪。我们打败宋军,他倒冲上前去拣便宜了!” 五郎杨延德翁声翁气地骂了一句:“不要脸!” 二郎杨延定也附和道:“人家呼延赞跟他一动真的,他一枪未接,又屁滚尿流地爬回来了……真没有出息!” 三郎杨延安插了一句:“听说伤亡还不少呢?” 四郎延辉又总结了一句:“这就叫做狐狸没打着,惹了一身骚!” 众兄弟大笑了起来。 杨继业也笑了,但他心里想得更多,也更长远。他语重心长地告戒几个孩子:“辽国是我们杨家的死对头,眼下只不过是凑在一个锅里抡马勺而已,面和心不和,双方都清楚。我们这次出兵抗宋保太原可不能指望他们,主要的还是靠我们自己。” 众兄弟听了这句话,心中凛然,全都静了下来。 延昭不想把气氛搞得太严肃,况且有件事又不能不向父亲秉报,他略略羞涩地开口道:“还有,我在王刺使的府上见到了兰英小姐……” 延辉又大叫起来:“我说吗,怪不得回来的这么晚?原来你小子竟私拜老丈人去了,快说说,那王兰英小姐人品相貌如何呀?” 延昭仍照着自己的思路回答道:“王刺使在长乐宫纯阳殿喝醉了,汉王命我送他回府,我只好顺路去了王刺史府上……那兰英小姐人品相貌都很好,她今年芳令十七岁,长的却很成熟,也很知书达礼;王刺使让我俩留个定情信物,她……她非要和我交换佩剑,我只得收了她的……” 他一边说一边解下腰间的佩剑,递给父亲:“您瞧!就是这把,听她的丫环们说,兰英小姐的武功可高啦!” 杨继业接过佩剑,又拔剑出鞘审视了一番,夸道:“不错!不错!这是一把‘鱼肠剑’!据传乃是铸剑大师欧冶子为越王所制,剑刃锋利,削铁如泥。没有几分真本领的人,也不敢用这样的剑啊!” 延辉跟着凑趣道:“爹呀,兰英武艺高,才配做咱家的媳妇!这老话讲得好吗,‘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众兄弟包括他们的老爹这次都笑了。 可是他们的笑声被一个意外的坏消息给打断了。 一位中军官匆匆走来报告:“禀杨老将军!七公子杨延嗣带三千部属去偷袭宋营,反遭宋营伏击,现已大败而归……”他犹豫了一下,又吞吞吐吐道:“七公子共伤了千余人,其中死亡二百……属下不敢不报!” 杨继业一听这个消息,气得胡须乱颤:“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把杨延嗣小畜生给我绑在辕门,立刻斩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肃军纪辕门斩子 观夜空莫胜为樵(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离太原城十里处的杨家兵大营共分为七个分营,除杨继业自己统率的中军外,延定、延安、延辉、延德、延昭各带五千人成扇子形在中军周边布防,七郎杨延嗣因其年纪小,又属初次上阵,只配给了他三千军卒,且为方便照顾,又把他的大营安在了杨继业中军大帐的屁股后面。 几个中军卫士按照杨继业的命令抓捕七郎延嗣去了。 因为距离很近,片刻之间,中军卫士们便把五花大绑的杨延嗣带了过来,绑在了中军辕门内飘着“杨”字大旗的碗口粗的旗杆上。 十八岁的杨延嗣没有一丝惧怕,他有的只是后悔。实际上,他在误闯宋营遭到宋军伏兵如雨般乱箭的时候,便已经产生了重重的悔意: 我该死,我该死,我真是该死啊!我为什么如此草率地行事?我虽然向父亲提出过乘潘仁美遭受箭伤派兵偷袭宋营的计划,可是父亲并没有同意我这个计划啊!当时父亲是怎么说的呢?“……今天我们用不着这一套!宋军本来元气未受大伤,军心也不乱,而且潘洪这个人在作战用兵上称得上是足智多谋,他必然会有所准备的……”一点不错,父亲当时就是这样说的,自己为什么就没有听进一句呢? 是年轻气盛?还是骄横无知?或者是经不起夸赞?一夸就懵?反正自己白天立了一点芝麻大的功劳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严格地说,那算个什么狗屁功劳呢?无非就是射了潘仁美一箭而已,想想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他们,杀了多少辽兵,打过多少胜仗,谁又曾有过一丝的傲气呢?看来自己真的该向哥哥们学习学习了…… 潘仁美这狗娘养的,他怎么就那么神?他怎么就知道自己要去偷袭宋营呢?咳!那一刻,当宋军伏兵对自己万箭齐发的那一刻,自己就知道错了,全错了!三十二岁的红脸汉子为自己身挡飞箭受了重伤,花甲老卒为护卫自己也是腿部中枪血流不止,二百个弟兄眼睁睁丢了性命……嗨!说这些话有何用?自己真的是万死难饶啊! 中军大帐里,斩杀杨七郎的命令吓坏了众兄弟,大郎杨延平镇守火塘寨没有在此,二郎杨延定这一会儿就成了主事的长兄,他向众兄弟使了个眼色,“扑通”一声跪在了父亲的面前,焦虑又慌张地为七弟求情: “父亲大人!七弟虽说犯了军令,但他也是为了保全河东的江山社稷 啊,况且他白日里刚刚立有战功,就请父亲大人从轻发落吧!” 延安、延辉、延德、延昭一齐跪下求情:“爹!饶了他一命吧!” 杨继业毫不犹豫地切齿发怒道:“他未经允许,擅自出战,伤我士卒,乱我军心,如此地目无法纪,我定斩不赦!” 延辉反唇相讥道:“爹!您若斩了七弟,恐怕军心就更乱了!” “你说什么?”杨继业把虎目一瞪,虎目中射出寒光,不仅四郎心里惧怕,就连其他四兄弟也是噤若寒蝉,默默无声了。 有人说:多子多女难教养。也有人说:人多了乱,龙多了旱,鸡多了不下蛋,媳妇多了无人做饭……这种状况在多数人家大抵如此,而在杨继业的家里却恰恰相反,他有七个儿子,两个女儿,再加上五房儿媳妇,人不可谓不多,但儿子们却孝敬、女儿们却乖巧,媳妇们却勤快,绝对是友好和睦,亲善融洽,令父母大人放心。 什么原因呢?杨继业认为完全来源于他威严的家教! 当然,杨继业也知道光用威严是带不好儿子们的,他需要讲出道理来说服几个孩子,于是,他换了个稍显慈爱的眼光告诉四郎延辉:“我以法治军,赏罚分明,七郎他是咎由自取,别人的军心怎么会乱呢?” 四郎延辉被问住了,一时间无话可说。 六郎延昭却阵阵有词地反驳道:“爹呀!您说的道理我们都明白。可您说的这些都是军法大道理,法不让情,并不意味着情就无用。我们跟着爹爹南征北战,为的就是保家卫国这个情,而这个情是不需要用法来约束的!爹爹呀,您老方才讲到了赏罚分明,那么我请问爹爹:七弟今天白天箭射敌军主帅潘仁美,立下战功,您老奖励他了吗?立功没有奖励,犯了错为何就一定要受惩罚?这不公平!” 这次轮到杨继业语塞哑口,不知如何回答了。 延昭向前跪爬了几步,又恳求道:“爹!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七弟的武功底子好,进步快,将来准比我们几个做哥哥的都要强的多……眼下救援河东一役正在用人之机,您就让七弟戴罪立功吧!” 延安、延辉、延德齐声附和道:“是啊!爹爹饶了他吧!” 杨继业对延昭这一番陈词更是难以反驳,当下,还有什么事情比救援河东重要呢?他“哼”了一声,走出帐外。 延定、延安、延辉、延昭等跟着爬出哀告:“爹爹,您说话呀?” 五郎延德更是自作主张道:“爹!我去放人了!” “你敢!”杨继业冷冷道:“我意已决,延嗣必须斩首!” 众兄弟为父亲的态度大为震惊,延德凄惨地叫道:“爹呀!您可知七弟是母亲的心尖儿,斩了七弟岂不是要了母亲她老人家的命吗?” 杨继业骂了一句:“扯蛋!人家那么多死去的士兵就没有母亲吗?” 杨老将军要斩杀自己儿子杨七郎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军营,也传到了七郎所属的后营士兵的耳朵之中。在赤脸汉子的营帐里,一个瘦瘦的士兵首先提问:“听说老将军要在中军辕门斩杀他的七公子,这是真的吗?” 他旁边一个胳臂受伤的士兵接话道:“不错!确实有这回事!刚才我到前边去小便,听四五个中军的哨兵在悄悄的议论,好象是说七公子没有得到老将军的许可,擅自带兵偷袭宋营,是违反了军纪,按律当斩!老将军已经派人把七公子绑到辕门去了……” 十几名轻重伤号像炸了窝一样纷纷议论起来: “什么?七将军为国征战,这怎么能定成死罪呢?” “老将军治军严明,谁不知道?他是为咱死伤的弟兄们痛心哪!” “那也不能就为了这个原因去斩杀自己的亲生儿子啊!” “是啊,俗话说,虎毒还不食子哪!” “走!咱去求个人情,让七将军免死立功,行不行?” “好哇!咱们大家都去……” 十几个轻伤号互相搀着架着,“呼啦”一下子跑了个场光地净,只剩下昏迷中的重伤号赤脸汉子和他的大哥花甲老卒。 赤脸汉子苏醒过来了,他听见了老将军要斩七公子的议论,心里大为焦急,挣扎了几番又疼痛摔倒,他埋怨着照看他的花甲老卒:“大哥呀大哥!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劝劝老将军呀……我眼看着是不行了,看在同胞兄弟的份儿上,你快去找杨老将军求个人情,不要杀七公子,你问问老将军……让我替七公子去死行不行?” 花甲老卒为难地:“咱家弟兄五个……我能丢下你不管吗?” 赤脸汉子拼命嚎叫着:“我是为谁负的伤?我是为了七公子负的伤啊!如果杨老将军定要斩杀了七公子,我负这伤还有何价值?” 花甲老卒焦急地劝道:“小五子,别着急,我去找老将军说去。” 赤脸汉子奄奄一息,他抓住花甲老卒的手,交待着最后的心里话:“你快去告诉杨老将军,不能杀七公子,千万不能杀七公子……若是杀了七公子,我就白死了……”说着说着,两腿一蹬,就断了气。 花甲老卒悲声大放,他一字一顿道:“我就去!我就去!” 中军辕门里,杨七郎所属后营和其它各营闻讯赶来的士兵们黑压压地站满了一地,大家哭泣着,求告着,一片切切的悲声。 杨继业不忍目睹这般场景,他仰面观天,心中长叹。 此刻的天空,夜色苍茫,群星浩瀚,那群星像是在为七郎延嗣求情一般,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月儿微黄,又如一面铜镜,映射着杨家父子的脸庞,一丝丝云带在铜镜前飘过,也似在杨家父子的脸庞飘过一样。 杨继业看着看着,忽然发现离月亮不远的毕宿星正在向远处缓缓移动。这毕宿星又称“天浊”,是浩翰群星中的二十八宿之一,白虎七宿的第五宿。它远离月宿星,意味着近几天内必有一场持续多日的大暴雨。 可俗话说“春雨贵如油”,这样的季节不应该有雨呀! 真正的军事家应该是懂得观天文、识地理,并将天文地理充分利用于战争的。杨继业四十多年戎马生涯,心中积累了至为宝贵的作战经验。他知道,这场大雨运用的好,会给自己带来一场难得的打胜仗的契机!他腹中在暗自运筹着下一战役的打法…… 可是,他又担心自己没有看准,最近,这种观天测象的本领他正在传授给六儿延昭。他想和六儿商量商量,于是便叫着六儿的名字道: “景儿,你来看看,这天上是不是毕离月宿,主有大雨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肃军纪辕门斩子 观夜空莫胜为樵(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六郎延昭是七个儿子当中最聪明睿智、最刻苦好学的一员儒将,但他这会儿却根本没有那个心思。他不满地大声讥讽道: “爹爹什么意思?眼看七弟要问斩刑了,您还有心情观天望景?” 众兄弟明知道六郎此话问的好,但谁也不敢随声附合。延昭是父亲心中最寄予厚望的,也是最可能文武兼修、担负起天下大任的,其他兄弟没人能比。可是他如此的忤逆老父,只能把事情搞得更僵……众兄弟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全都愣在了那里。 绑在旗杆上的杨七郎倒是沉不住气了,他大叫道:“六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众家哥哥!三军弟兄们!你们就让我去死吧!我骄横无知,擅自作战,连累死伤了那么多的好兄弟,我……我是万死莫赎啊!” 整个中军大营仍旧是一片抽泣之声。 七郎继续哭嚎着申诉:“你们就让我去吧!我只有去了,心里才会好受一些!我不求别的,只求三军儿郎、全营兄弟自今日起引我为戒,严守军规,跟着爹爹多打胜仗;只求众位哥哥替我好生孝敬二老爹娘,让二老爹娘健康快乐,多福多寿,我在九泉下祝福你们!” 杨继业小声叮嘱一名亲兵:“拿酒来!”他走近七郎面前,动情地抚摸着小儿子的双手,两行老泪夺眶而出:“儿啊!常言道‘虎毒不食子’,看你这个样子,为父心里又怎能安然无事?可是军法如山,谁能儿戏?我若偏袒自己的亲生骨肉,以后还怎样统领三军?” 七郎点点头:“爹!您别说了,我懂!” 亲兵把一碗酒端了过来。 杨继业接过酒碗,递给七郎:“儿啊,为父与你送行了……” 这送行的酒刚刚要喝,就听有人叫道:“老将军!刀下留人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七郎营中那位花甲老卒拐着伤腿艰难地走来,一不留神,又摔倒在路上,他挣扎了两下没有站起身,索性就往前爬,一边爬,一边还大声地哀求着:“老将军!您千万不能斩杀七公子呀!他违令出战,擅自劫营,伤亡了不少弟兄,确实是有罪的……可他还年轻,他才十八岁……他还是第一次上战场打仗哪……” 杨继业紧走两步,将老卒搀起来:“老哥哥!你在军中多年,应该懂得,有罪当斩,军律面前讲不得年龄大小,新兵老兵啊!” 六郎延昭见事有转机,赶忙给老卒搬来一只杌子让他坐。 老卒坐下,继续诉说着他的话头:“十八岁……十八岁的公子哥儿在富人家里还靠父母养活着呢,可七公子已然带着几千人为国征战了!他不是有意违抗军令,他是想杀敌立功,是想早日打败宋军,解救太原……这份拳拳报国之心岂不是比金子还要珍贵吗?” 老卒说到激动之处,嗓子眼干结的连连咳嗽。 四郎延辉见状,连忙把端给七郎的酒碗呈给老卒喝。 老卒大口喝着,众兄弟都把他当做救星,揉肩捶背的大献殷勤。 杨继业深知大家的用意,他无话可说,转过脸来沉思着。 那老卒一口气喝干了大半碗的酒,他抹了一把嘴角,继续劝说:“老将军哪,您还记得吗?我跟了您二十多年啦,我把我的四个兄弟都带到了您的军营……在此之前,我的四个兄弟已战死了三个,只剩下了我和小五子……今晚这场偷袭,小五子为救七公子胸口又中了箭伤……刚才他还摧促我,要我来向老将军求情,话未说完,他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杨家父子和众三军听到这里,悲痛不已,人群中一片泣声。 那老卒忽然提高了嗓门责问杨继业:“我五兄弟是为什么死的?他是为了保护七公子死的!您若斩杀了七公子,我五兄弟是不是白搭了一条命?您若斩杀了七公子,那百八十个死去的弟兄是否就能复活?您斩杀自己的儿子、斩杀自己的部将、斩杀能打仗的大将,这只有敌人高兴啊!您常说‘兵不斩不齐’,可是仅凭一个‘斩’字,兵就能齐吗?您还说为将者带兵应该是恩威并举,但您不能只有威,没有恩,让三军弟兄们每日生活在死神的威慑之中哪!” 杨继业仍然是无话可说,仍然是在沉思着。 老卒见他无语,真的是恼怒了,他站起身来,义正词严地吼道:“老将军!您若是为了面子非要斩杀七公子,那就先杀了我吧!我愿用我弟兄俩的两条命来换回七公子一条命,让他替我们去杀敌报国!”说完,他奋力扑在了七郎杨延嗣的面前。 延嗣泣不成声地哭道:“大叔!大叔哇……” 全军将士们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地:“请大人饶了七将军吧!” 杨继业深受感动,他再次搀扶起老卒:“老哥哥请起,三军弟兄们请起,你们的心意我全都明白了。”他转向二郎:“定儿!” 二郎延定兴奋地站起来:“爹爹!您还有什么吩咐?” 杨继业下令道:“从明日起,你和延安、延辉、延德、延昭各带一千名弟兄到鸡笼山莫胜坡去砍柴,越多越好!” 延定诧异地:“孩儿遵命!只是我七弟他怎么办?” 杨继业狠狠下令:“死罪饶过,活罪难免。拉下去痛打八十军棍!” 杨继业辕门斩子,在三军士兵求告下饶了七郎死罪改为责打八十军棍的消息三天后由探马报到了宋军大营。潘仁美闻听,稍稍地消了口心中的恶气,也不由得有点佩服杨继业。另据探马禀报,杨继业命五个儿子各带兵一千攀上鸡笼山的莫胜坡砍伐柴薪,已经砍了三天了,现在杨家兵大营里新砍的柴垛已堆成了无数个小山…… 他为此非常的不理解:“这杨继业是想干什么呢?” 刚刚吃过晚饭,潘仁美便吩咐两个儿子潘龙、潘虎带几个亲兵在营中摆设好香案,他要亲自为战局的吉凶祸福测上一卦。 潘仁美是大名府一户富家的子弟,他自八岁开始练武,十二岁又开始习文,也曾练得十八般兵器全能拿得起,放得下;也曾自认饱读诗书,才高八斗,风流倜傥,一心要做一个出将拜相的大人物! 十六岁那年,他不顾父亲要自己继承万贯家财的打算,应是拧着父亲的愿望,跟随赵匡胤当起了“反贼”。虽然父亲为此大病一场,以至于累及了老命,大哥和三弟都来信严加谴责,他也没有半点后悔。 他在赵匡胤麾下的几十年,算得上是英勇善战;在东征西杀的那些日子里,也累积了无数个战功。为了达到出人头地的最大理想,他不断地钻研六韬三略及其行兵布阵之法;更是因为如此,他学会了周易八卦和求神问卜之术;他的能征善战,再加上他的神神叨叨,奠定了他在军中的统帅地位。自周世宗与北汉刘均的高平之战开始,到三年前的太原大汀州一战为止,他基本上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胜仗打的愈多,他认为是诸神保佑成功的念头就愈强。于是,他的迷信思想也就愈严重! 正所谓: 有神无神乱纷争,不如心灵一念空, 认定善心是根本,刻苦努力才见功。 在宋军大营的中军御帐里,虽然天色已近亥时,宋太宗、八大王和高怀德、呼延赞、石彦超等人却还在为战局的发展而深深忧虑: 自鸡笼山一仗潘洪中箭宋军退兵到了这横山涧南以来,杨继业连续三天没有丝毫进攻之象。呼延赞带人到阵前百般辱骂,人家理都未理;石彦超带人到阵前千般挑衅,人家看都不看;韩延徽带兵到杨家大营的周边骚扰捣乱,人家更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另据各路探马来报,杨继业的五个儿子带兵上了莫胜坡,砍伐了三天的木柴,还扬言要火烧宋营,把太宗君臣烧回汴梁城…… “哼!显然是谎话!”高怀德愤然骂道:“杨老匹夫定是别有用心!” 太宗赵光义在帐中踱着四方步,百思不得解:“是别有用心,可他的用心又是什么呢?这春暖花开的季节,砍那么多木柴何用?” 八王赵德芳附和着:“不错,这木柴的用途一定很可怕……” 石彦超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咳!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我就不相信它莫胜坡的木柴还能飞起来杀人?” “陛下!八王殿下!大事不好!”元帅潘仁美步履踉跄地闯进来,满脸焦虑地告诉大家:“这几天,老臣为了战局牵肠挂肚,寝食不安,方才虔心至诚地推占了一卦,却抽出一个下下签……” 宋太宗脸色忽地一变:“下下签?” 潘仁美一副关心国事的样子:“是啊,老臣情知事情有点尴尬,连忙看了看天色,咳!糟透了!原来是天浊离月,主有大雨呀!” 八大王和高怀德、呼延赞、石彦超不知“天浊离月”的厉害,宋太宗却是略知一二的,他心里清楚潘仁美所说的天象必然会给目前的战事带来极大的不利,脸色一变,匆忙走出帐外观看天色。 众人也紧跟着奔出帐外,齐齐举头望去。 只见夜空中月色昏黄,群星隐没,几片乌云已聚集在头顶。 太宗不由得连连顿足叫苦道:“祸事了!祸事了!朕只说是‘春雨贵如油’的季节,谁料到‘天有不测风云’?这可是一场连天的大暴雨,是一场要命的连天的大暴雨啊!” 呼延赞傻乎乎地笑道:“不就是下个大雨吗……” 高怀德打断他的话:“你别添乱了好不好?连天大暴雨,会给三军带来难忍的饥寒之苦,会把军心斗志涣散地丝缕无存的!” 八大王焦急地建议道:“传令三军,连夜上山砍柴呀!” 潘仁美懊丧地带着哭音道:“恐怕来不及了!” 像是印证他这句话似的,天上的电闪、雷鸣接二连三般袭来,一阵狂风中,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宋太宗、八大王、潘仁美、高怀德、呼延赞等君臣呆立在中军帐外,任凭大雨淋透了全身,愣是一动没动。 有诗为证: 宋主伤军未睹星,薪蒸未备苦难禁, 滂沱子夜倾如注,闷损沙场戎客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胜坡令公反思 横山涧参议行计(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古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此话一点不假。 原本是少云寡雨的春季却在公元九七九年出了个意外,一场大暴雨放肆地倾洒下来,天空中好像挂满了一串串珠帘,大滴大滴密密麻麻的雨点儿洒向世间,营帐顶部和地面上顿时腾起一层如烟如云的水雾。 这场大雨丝毫不见春雨的缠绵,有的只是比夏雨还要过分的疯狂、张扬和毫无顾忌,它狂扫着一切,尽情地宣泄,伴随着风声、雷声和霹雳闪电声,吓得树木花草都好像不得安宁似的,摇摇摆摆;打得山坡平地都好像即将崩塌一般,惊慌失措——真是充满了暴虐和恐怖! 这场大暴雨下了两个多时辰,略微停了一顿饭功夫,紧跟着又狂扫了下来;就这样下的多,停的少,一口气折腾了十多天。 宋军十二处大营全部都被大雨泡汤了!帐里帐外无一寸干燥之地,前军后军无一处背风之所,巡逻兵无法冒雨巡逻,巡逻回来换不上一件暖和衣裳;伙头军望穿双眼找不到一根略微干燥些的木柴,火没法生,饭不能做,只好顿顿给大家吃湿柴干锅炒就的炒面……全营士兵既被大雨淋的浑身湿透,又被寒风冻的缩成一团,到顿了还只能吞吃无一口热汤的干炒面……军心严重低落,怨言满营满耳,叱天骂地,自不必说。 宋太宗、八大王、元帅潘仁美和先锋高怀德等君臣冒雨巡视了几座大营,明明听到了大家的嘲笑漫骂声,也只能隐忍不发。 刚刚走出大营,宋太宗便询问潘仁美该怎么办? 潘仁美想了半天,也没有什么高招,只得吩咐身旁亲兵道:“做好准备,大雨一停,立刻上山砍柴!” 在杨家大营里,却是另一番景像。 杨继业打着一把黄色绘花杭州产的油纸伞,带着二郎延定和几个亲兵冒雨巡视了各部大营,最后来到了中军大帐屁股后的七郎延嗣营帐里。还离着有十几步远,就听到了帐内传来的一阵大笑声和议论声: “咳!咱们的杨老将军可真神了!他说要下连天大雨,这大雨果然就 不住气地下了十几天,真比老天爷讲的话还灵!” “在莫胜坡整整砍了三天大树,把我都砍烦了。到中军大帐去问杨老将军,他点着我的脑门子说,‘别犯懒!把你冻出什么毛病,回家你媳妇该埋怨我老头子喽’!” 众军兵听了轰然大笑。 又有人说:“听说宋南蛮的大营里吃饭都是吃的干炒面,喝水都是喝的生雨水,还当着皇帝骂朝廷,把赵光义气的鼻子都歪了!” 众军兵又是一阵开心地大笑。 杨继业一步跨进营帐,帐内围着火盆取暖喝汤的十几名士兵慌慌忙忙地跪下见礼,靠里边床上躺着的花甲老卒此时正在被一个青年将领喂着喝汤,他挣扎着也要下床和杨继业见礼。那个青年将领转过身来,却原来正是七郎杨延嗣,他殷勤地搀扶着老卒过来跪下…… 杨继业伸手把老卒搀起来,又回过头招呼大家道:“阴雨连天的,大家都很辛苦。一切免礼,一切免礼!” 十几名士兵遵令起身,各自归回各自的床铺,坐了下来。 杨继业把老卒安顿在床上躺下,又挽起老卒的裤腿,察看了一番他腿上的箭伤,问:“老哥哥,这几日伤养的怎么样了?” 老卒照着伤腿处拍了两下,乐呵呵地说:“上了点年纪,有点伤呀病呀,总是不容易好那么快。七公子受罚八十军棍,比我腿伤严重的多,反倒麻烦他天天跑过来伺候我……这心里老不是滋味儿……” 另一士兵插嘴道:“七将军天天来给我们喂药,大家很感动!” 杨继业摆了摆手道:“不必感动,也不要心里不是滋味儿,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他拍着七郎的肩膀鼓励道:“儿啊,一个好将领不仅要武艺高强,作战勇敢,服从军令,还必须学会体贴士兵!你做的对呀!” 二郎杨延定补充道:“更何况他们本身就是因为你才负的伤……” 杨延嗣接住话头回道:“爹爹!二哥!延嗣已经明白了!就是别的原因负了伤,我也应该体贴和照顾他们……” 话音未落,延安、延辉、延德、延昭俱都冒着大雨走来。 延昭人未进帐门,喊声先到:“爹!是您找我们吗?” 杨继业十分高兴的招呼着:“先坐下,爹有事要吩咐你们。” 延安、延辉、延德、延昭四兄弟把身上披着的蓑衣脱下,挂在帐门处, 但并没有坐下,而是围着父亲立正站着,等待命令。延德还急迫地追加了一句:“您老人家说吧,我们知道又该安排打仗了!” “对!孩子们!爹爹要和宋太宗再打一仗!”杨继业大手一挥,很有气势地安排道:“今夜寅时,延辉、延德带五千长枪手到莫胜坡,悄悄地埋伏于大路两侧。延昭、延嗣——你的身体能否上阵杀敌?” 杨延嗣拍拍大腿:“没事,早好了!” 杨继业继续下令:“好!延昭、延嗣,加上延安你们三人带五千铁弓手到莫胜坡大路北侧乱岗中埋伏。天到卯时,大雨将停,宋军必定上山砍柴。我要求你们把这些上山砍柴的宋军全部吃掉!” 延安、延辉、延德、延昭、延嗣齐声应道:“全部吃掉!” 花甲老卒听着杨老将军的安排又是高兴又是疑惑,他拽了拽杨继业的胳膊问道:“我说老将军!这么大的雨,您让它停它就会停啊?” 杨延嗣也嘟囔道:“是啊!就算停了,宋军也未必会上山砍柴!“ 延安、延辉、延德、延昭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多有疑惑。 大帐里的十几名士兵更是一片茫然不解:说的是啊,这刮风下雨是老天爷管的事,几时播雨,几时收雨,就连专职司雨的龙王爷都不一定说得准,杨老将军一个凡夫武将怎能说卯时停,就卯时停了呢? 大家一起把目光望向了杨继业。 杨继业哈哈大笑道:“不相信?你们等着瞧吧!” 卯时整,大雨果然停止,宋军果然上山,尽在杨继业预见中。 七郎杨延嗣高兴的一跃而起:“哈哈!老爹爹当真是料事如神了!”他挥手向身旁的军兵们下令道:“弟兄们!开弓!射他个狗日的!” 延安、延昭带着五千铁弓手现身于北侧乱石岗上,一起放箭。 “嗖嗖嗖嗖”,箭如飞蝗一般遮天蔽日的射向砍柴的宋军,这队砍柴的宋军虽有两万余众,但他们除了砍柴用的短斧和铁锯,没有带任何趁手的兵器,只能挨打,不能还手。两轮箭雨过后,便有大批士兵倒下。 其余的人像无头的苍蝇一般向南侧涌去。 而大路南侧,又有四郎延辉、五郎延德带着五千长枪手奋力杀出,其厮杀之酣畅淋漓竟如虎入羊群,砍瓜切菜一般。 宋军士兵们完全绝望了,只好眼睁睁的等待死亡…… 就在这时,二郎杨延定手执父亲的白色令旗,放马如飞般跑来,一边 跑一边呼喊着:“爹爹有令,不可杀戮太狠!投降者免死!” 延安忙以手比做话筒大声喊道:“宋军士兵们!你们不要做无谓地抵抗了!快快投降吧!降者免死!” 一万名杨家兵跟着满山呼喊:“快快投降吧!降者免死!” 宋军士兵到了此时还有什么可选择呢?除了被杨家兄弟干掉的四千余人,剩下的一万五千多人听了“降着免死”这四个字,都无一例外地扔掉斧头,举手下跪,大叫投降。整个战斗只用了一盏茶的工夫。 后人有诗赞叹这场战斗: 统率大军动干戈,天文气象皆有说, 风雨雷电全是计,不信请看莫胜坡。 一万五千名宋军俘虏由延安、延辉、延嗣押回大营。 杨继业牵着他的白龙马信步走来,眼望着这般胜利的场面,心里自然感到非常地兴奋。他神气的刚刚一叉腰,却又把眉头皱了起来。 原来他摸到了赵匡胤送给他的那根镶金八宝玉带,当然也就想起了赵匡胤在鸡笼山说过的那一段话:“铜锤朕留下,朕的镶金八宝玉带换给你,朕立即撤兵回去,两国自此和好。不过,朕也希望杨老将军多多考虑中华统一的大业,不要使朕的将士们太过为难喽……” 由此,他又想起了太原城下赵光义劝降自己的那一段话:“辽国侵占我燕云十六州,想必老将军早有耳闻,朕率领天兵收复失地当属正义之举,也是绝不容置疑的!然而河东刘继元却勾结辽狗,违抗天意,屡屡螳臂当车,阻挠我神兵收取,着实令人可恼可恨……久闻老将军志在抗辽,威震朔北,何不顺应天时,归降大宋,帮助朕完成中华之统一大业?若听朕良言相劝,朕当厚待你杨门父子,封王拜帅,尽在情理之中……” 杨继业走到了莫胜坡的界碑前面。 这是一块刻有“莫胜坡”三个秦纂大字的六尺高的青石碑,碑的周围横七竖八躺的都是宋军死尸,望着这些死尸,杨继业心里翻江倒海,很不是滋味。他给一位死者合上了不肯瞑目的眼皮,又给另一位死者扶正了头盔,自己的眉头却拧成了一个深深地“川”字。 他转身走到“莫胜坡”石碑前,在石碑上猛击一掌,低声叹道:“莫胜!莫胜!莫该取胜……我是不该打这样的胜仗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莫胜坡令公反思 横山涧参议行计(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二郎延定和六郎延昭已经注意爹爹老半天了,他两个人感觉非常的奇 怪:歼灭宋军两万,己方无一损伤,这样大的胜仗,却不见爹爹有一丝一毫的笑意。为的什么呢?他手击着“莫胜坡”的石碑,嘴喊着“莫胜!莫胜!莫该取胜……”,怎么就不该取胜?此时此刻,他踌躇徘徊在死难宋军面前,凝视沉思在数千尸骨堆里,既缄默不语,又面沉似水,似乎只是在苦苦地思索,他又在思索些什么呢? 延定向延昭使了个眼色,走近父亲问道:“爹!您在想什么呢?” 延昭也靠近父亲身前,柔声问道:“您老人家这一辈子东征西讨,立马横刀,大仗打了无数,杀人也不计其数,可从未见你老皱过一下眉头,今儿个打了大胜仗,您老怎么倒仁慈起来了?” 杨继业长叹了一声:“是的!我们是打了个胜仗,可是这样的胜仗有什么意义呢?”他象是在问两个儿子,又象是在问自己。 山野狂风吹起了他的大红披风,犹如一面大旗,猎猎做响。 父子三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片刻后,杨继业又自问自答喃喃言道:“连年征战,尸横遍野,全都是我们中原民族的内耗与自残!我横刀立马,杀人不计其数,可是杀过来杀过去,江山依旧破碎,百姓仍然受苦……这样的胜仗我打了又有什么意义?我杨继业什么时候能为中华民族的统一打几个胜仗呢?” 延定、延昭明白父亲的心事,但他俩只能静听,却不敢打断。 杨继业望着两个儿子,知道自己的宏图大业一时片刻尚不能交底,只能慢慢地影响他们,引导他们,规范他们……他亲切地搂着延定和延昭的肩膀向山下走去,一边走一边叮咛道:“为父年迈,这个问题或许一辈子也解决不了,你们年轻人却应该好好的想一想啊!” 两万砍柴兵全部被歼的消息传到了横山涧宋军大营中,在太宗君臣中引起的慌乱却是爆炸性的。十万人马损失两万,本身不算什么。可是,这仗打的那么神,那么妙,那么呱呱叫,的确使大家感到可怕! 别的人还好说,先锋高怀德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立志收复,统一中华,完成先皇太祖的三大遗愿,这是高怀德非常看重的大事情。可自杨家出兵以来,宋军节节失利,一败再败,却不由得令高怀德大失所望。 他晚饭也顾不得吃,急匆匆地向呼延赞打了个招呼,便大步跑到太宗和八王的中军帐里发起了牢骚:“这个杨继业,没想到竟如此的通天文识地理,运筹帷幄,用兵如神,他可真是云长再世,卧龙重生啊!” 高怀德这话并不算夸张,他讲的“云长”乃三国中关羽,“卧龙”乃三国中诸葛亮,关羽有勇但却缺乏韬略,诸葛亮有谋但却不会厮杀,眼前的杨继业一人怀有他二人之长,确实是宋军的死敌! 八王赵德芳也在一旁频频颌首、声声肯定:“是啊,是啊!河东太原有这个老家伙挡道,我们只怕是……”他本来的音调很高,望了一眼叔皇太宗,才把话语放低,痛楚地说完:“永远也收复不了啦!” 高怀德又像个说相声中捧哏儿的,连连点头证明:“一点不错,一点不错!能征善战、知天文、识地理的将军,我听说过无数。但向杨继业这样,把云来雨往的时间掐算的那么准,还能利用雨来雨止部署下如此漂亮的伏击战的……当是寥寥无几啊!” 赵德芳像做总结一般,心事重重的告诉太宗:“叔皇!看来先皇三大遗愿中的‘欲收河东’,必当‘先收令公’啊!如果没有招收杨令公的锦囊妙计,那么叔皇啊……这个仗,我们也就不要再打了!” 别看这两个人接的快,传得快,带点幸灾乐祸,似乎还别有用心,但他们讲的都是实情!这一点,太宗深信不疑。他思前想后,最终无力地颓坐在龙椅上:“算了!传朕喻旨,准备班师回朝吧!” “且慢!”随着话音,从帐后转出一位青衣文士,口中吟道: “军心怨气冲九天,无力收复旧河山, 妙手呈上招降计,保君唾手得太原!” 这一首随口而占的小诗并无什么精绝之处,宋太宗却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了这个文士的双手:“杨参议!你方才说什么?招降计?你有招降杨继业的妙计?快!快!快与朕讲来……” 这个青衣文士姓杨名晟原字光义,后因避太宗名讳改为光美,是宋太宗御驾前的五品参军议事,也就相当于现在的作战参谋,他原系河东大同府人士,正当不惑之年。他与河东汉王朝中左丞相丁贵乃是幼年同窗,有很高的文才和谋略。十六年前,因为看不惯刘继元父子的治国方略,他愤而离开河东,投到宋营。又凭着自身的才干,得到宋太祖和宋太宗两任君王的赏识。这次宋军发兵讨伐河东,因其军事上的才能再加上他与丁贵的同乡同学关系,太宗赵光义专门点名让他随军而来。 他调皮地埋怨道:“关键时刻,陛下是把我这个参议丢脑后了!” 高怀德在他背上猛击一掌:“小子,丢了谁也不会丢了你!”又亲热地把杨光美推拥至太宗面前:“快把你的招降计说给万岁爷和八王殿下!你 小子若将杨继业说服来降,我请你连喝三天美酒,连唱三天大戏!” 杨光美胸有成竹地表示:“好哇!高王爷您就先备好等着!”又转过身向太宗和八王请战:“陛下!八王殿下!臣虽不才,愿深入虎穴,略施小计,说服那无敌将军的杨继业来归顺您大宋明君!” 八大王急不可奈地问道:“杨参议有何妙计?快快讲来!” 杨光美故意卖了个关子道:“别急,别急吗!臣斗胆问上一句,那杨继业若真的归顺了我大宋朝,陛下打算怎样待他?” 太宗毫不迟疑地回道:“封王拜帅,让他世代享受荣华!” 杨光美紧追一句:“陛下此话可是当真?” “当然!”宋太宗挺认真地表白自己:“德芳贤侄,特别是高王御妹丈,他们跟我在一起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赵光义说话有过失言吗?”他又抄起一支金毗令箭,一折两断:“朕……若有失言,身同此箭!” 八大王和高怀德在一旁暗暗地喝采。 见太宗如此,杨光美这才不紧不慢地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陛下!我杨光美可不是个办事虚空浮华的人,此番征讨河东,怎样才能大获全胜,我已思谋了很长的日子。那汉王刘继元心地多疑,刚愎自用;右丞相赵遂嫉妒贤士,排斥异己;这都是好事啊!都是我们可以加以利用的绝好条件!只要陛下您派人到太原去行使反间计,就可以让杨继业与他的主子之间离心离德,反目成仇,最终来归……” 高怀德点头赞叹:“主意不错!” 杨光美接着说道:“当然,杨继业有不事二主的忠心,但他同时又有强烈的统一中华和抗击辽寇之宏愿。此宏愿在刘继元身上一辈子也难以实现!他必须追随明主方可如愿,这个明主除了陛下您还能有谁呢?” 八大王击掌认可:“完全正确!” 宋太宗得意而又信服地捋捋自己飘在胸前的胡须:“嗯!嗯!杨爱卿看的透彻,理的分明,使朕顿开茅塞!可是,到太原去行使反间计绝非等闲之事啊!依杨爱卿之见,我朝之中,谁可当此重任呢?” 杨光美骄傲地把胸脯一挺:“天下虽大,舍我其谁?” “哈哈哈哈!”太宗龙颜大悦,发出爽朗笑声。作为一国君主,他早就看好杨光美这样聪明智慧的臣子;而当此时,杨光美又能主动请缨,敢作敢为,更令他欣喜万分。他回身斟满一杯御酒,诚心诚意地端至杨光美面前:“请杨爱卿满饮此杯后即刻动身,朕在这里恭候你的佳音。” 杨光美出手拦住,调皮地一笑:“臣还有重要的一条妙计没说呢!” 太宗、八王、高怀德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妙计?” “兵退三十里,自今日起不得与杨继业交战!” 八大王略一思索:“我明白了!这样可以避开杨宋之间的矛盾。” 高怀德也跟着补充道:“不仅如此,还可以加剧刘继元对杨家父子的疑虑和不满之心,以便你小子从中做戏,收服杨家。” 杨光美点头承认:“正是如此!还望陛下依此办理。” “好!朕一切都听你的!”宋太宗回身扫视了众人一眼,下令:“杨参议到太原去行使反间计,三军大营可再次退后三十里驻扎,并自今日起晓喻三军,任何人不得擅自与杨家父子交战,违令者斩无赦!” 八大王、高怀德齐声喝彩道:“好!好!好!“ “另外……”太宗摆手制止了他俩的喝彩,又补充道:“使反间计招降杨家将的事情,必须要严格保密,一怕杨家父子坚贞不降,我等会被人耻笑;更怕走漏风声,反倒害了杨家!所以,除了我等君臣四人之外,禁止任何人知晓此事,就是副先锋呼延赞、元帅潘仁美也不例外。尔等明白吗?” 八大王、高怀德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 诸事布暑妥当,宋太宗乐呵呵地把御酒重新端给杨光美。 杨光美一扫方才那调皮顽劣之神态,异常庄重地端正衣冠,三叩九拜,行了君臣大礼,然后接酒下跪道:“浩荡皇恩,无以为报,唯愿苍天开眼,保佑我杨光美此行,成功说服那杨老令公归降大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国舅府赵遂迷财 太白楼耶律恋色(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太原——古时又称“晋阳”、“并州”和“龙城”。 晋阳,春秋战国时期因周成王封其弟叔虞为唐侯而地临晋水得名,其地处晋水之北,古人习惯以水北为阳,故取名为晋阳; 并州,以地处古冀州之域,虞舜因冀州地广,分置并州。汉武帝时期下设十三州刺使,其并州辖监太原九郡,故太原又名并州; 而太原之名则因秦统一前后,庄襄王在此置太原郡始有所称。 太原地处中原北门,是咽喉要道,也是兵家必争之重镇。唐高祖李渊在位时曾经把晋阳定为北都,当时的整个城池由都城、东城和中城三部分组成,那都城原在汾、晋二水之间,城高四丈;汉王刘继元居住的长乐宫就坐落在都城的西北部,城高四丈八尺;由于修筑的异常坚固,再加上历来的传说都称此地乃是出“真龙天子”的地方,人们又把它称之为“铁都龙城”;久而久之,龙城也成了太原的别号。 这天下午,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分,在西南角的晋泰门外,走来了一主二仆三个人。两个仆人分挑着四只箱笼走在后边,一个主人大模大样地走在前边,那主人有四十上下年纪,他衣着光鲜,举止雍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阔绰富贵之气,过城门的时候,他随手就赠给了守门汉军一大把碎银,结果那几位守门汉军问也未问就放行了。 这个中年富商便是宋太宗赵光义派来的密使杨光美。 晋泰门内依汾河而行的桃园路东有一家门面不大的“贾记酒店”,杨光美主仆奔波半日,饥肠辘辘,正想填补一下肚子,便朝酒店走去。 还未靠近酒店门口,就听见店里传来一阵哭喊声,紧接着,只见五个凶神恶煞的辽兵从店里拖出来一位哭哭啼啼的少女,那少女的父亲正是这家酒店的贾老板,此时,他正踉踉跄跄地追出来,苦苦哀求着: “军爷!军爷!你们行行好吧!你们要什么东西我都乐意给呀,千万不要抢我的丫头,她才刚过了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呀……” 一个辽兵解释道:“老贾!我们是你饭店的常客,不会做伤你面子的事情,就是让小菊仙到军营里给我们补补裤子,过几天就回来。” 另一个辽兵把眼睛一瞪:“瞧你那熊样,好象谁欠了你钱似的?” 旁边的辽兵小头目在小女孩儿脸上摸了一把,色咪咪地笑道:“十四岁?十四岁才是一朵清纯的小嫩花呀!” 几个辽兵强拖着小女孩儿出了晋泰门。 守门的几个汉军背过身来,全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贾老板跳着脚地大骂:“谁欠了我的钱?就是你们!就是你们这些王八蛋……你们在我这店里吃了十几顿酒饭,不但一文钱不给,如今又来抢我的丫头……”他追到晋泰门下,跪倒在几个守门汉军的面前哭告:“军爷呀!你们是咱河东小米养大的军爷,这些辽国的狗贼青天白日里糟蹋咱河东的老百姓,你们就不能出手管一管吗?” 一个伍长模样的汉军把两手一摊:“人家是盟军,是来救援咱们河东的。赵丞相有令,让好生对待,避免冲突,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贾老板仰天大哭,杨光美气愤不已,他向两个仆人使了个眼色,只好饿着肚子先打听着赵遂的丞相府邸摸了过去。 右丞相赵遂居住在御街东侧一处豪宅大院里,四进月亮门靠近后花园处有一栋三层小木楼,这个小木楼就是赵遂的书房,说它是个书房,其实里边的书籍却没有多少本,从一楼到三楼,红油檀木的豪华书架上古董器玩摆的是琳琅满目,其中有大半数以上都是些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杨光美被赵遂礼让着请进来时,只是往书架上扫了那么一眼,便对人们关于赵遂“金不换”的种种传说深信不疑了。 杨光美指挥着两个仆人把送给赵遂的四个箱笼抬进书房,放在地当央,又让仆人把箱笼依次打开,给赵遂过目。 只见那四只箱笼里,头一箱是杭州产的名贵锦缎十匹;第二箱是白花花的纹银两千两;第三箱是黄金首饰;最后一箱则是玉石古玩。 赵遂伸手抓起一只古玩玉马,惊喜地欣赏道:“哎呀!这就是人们常讲的‘照夜玉狮子’吗?啧啧!神骏非凡!栩栩如生!通体雪白,无半点杂色,还是纯和田玉琢就……杨掌柜,教我怎么谢您呀?” 他朝外面喊了一声:“上茶!上好茶!上我的头等龙井!” 赵府的两个家丁忙献上精美器具,斟出龙井香茶。 杨光美向他带来的两个仆人使了个眼色,两个仆人随着侍奉好茶水的两个赵府家丁一起退下去了。 赵遂请杨光美坐下:“初次见面,杨掌柜您真是大手笔呀!” 杨光美微微一笑:“屈屈小玩意儿,于我珠宝商行来说不足挂齿!如今赵相爷贵为太原城之主,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何况小弟拜见赵相爷,还有重事相求,不舍出点儿血本来,只怕是不行的!哈哈哈哈!” 赵遂谦恭道:“客气,客气。杨掌柜所求何事,但说无妨!” 杨光美撩起后襟在精雕细刻的红木太师椅上落了座,又抱拳道:“实不相瞒,鄙人乃大宋太宗皇帝驾前五品参军议事杨光美……” “什么?”赵遂一听此话,惊得他差一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他惶恐地站起身,迅疾地走到窗前,向窗外院子里四下扫了一眼,回头仍是沉下脸责怪杨光美:“怪事,怪事!我与你家大宋皇爷素无交情来往,不知他差您来找我所为何干?” 杨光美回道:“宋皇陛下想请你设法除掉一个对头!” 赵遂紧张地追问:“哪个对头?” 杨光美单刀直入:“杨继业!” “哈哈哈哈!”赵遂大笑起来,他两只眼睛滴溜溜一转:“杨继业?他是保卫太原的主将,是你们宋军的死对头,除掉了杨继业,你们就可以长躯直入,一举覆灭我大汉王朝……你们找我,是不是找错了地方呀!” 杨光美一愣,随即也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 他这几日,将这个国舅赵遂分析了千百万遍,认为对付这种人用不着拐弯抹角,必须直奔主题,打他的“贪”和“奸”两处要害,方能奏其奇效。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贪才如命、毫不知忠心为何物的赵国舅在紧要关头竟会表现的如此“忠心耿耿、胸怀大局”?他只好一边放肆大笑地试图稳住对方,一边在笑声掩护下暗暗地转动对策。 赵遂阴恻恻地探问道:“不知道杨掌柜所笑何意呀?” 杨光美想好了对策,开始反击:“我笑你文度兄一番说辞慷慨激烈倒像个河东忠臣?嗯,我明白了……为国分忧,报效汉王,培植亲信,排斥异己,日后做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太上皇’,这美梦做的当真不错!可据我所知,自令妹文乐皇妃暴病仙逝,再加上令堂弟赵亮新近被俘,你在河东的势力早已土崩瓦解了!如今朝中还有几个人愿意追随在你的身后?而你的仇人杨继业却打了胜仗,汉王刘继元又开始器重于他,一旦他赶走了宋军,重把了朝政,还能不恃功将你致于死地?” 赵遂直听的一阵阵地冒冷汗,他自我安慰着摇摇头道:“杨掌柜是外 地人,不摸太原的底细……那个杨继业心地忠厚,性情耿直,常以仁义待人,即使他掌了权,得了势,也不会对我下什么毒辣手段……” 杨光美故作惊奇地反问道:“是我不摸底细?还是你被蒙在鼓里?据我军探马所报,那杨继业貌似璞玉浑金,宅心仁厚,其实歹毒的很!上次你煽动汉王贬了他的建雄军节度使,他回到火塘寨即发下重誓要报仇,就连他父子练箭的靶子上都刻有你的大名呢!” “啊?”赵遂一听便大骂起来:“杨继业老匹夫!我决饶不了你!” 他一边“老匹夫”、“老匹夫”的骂,一边在木地板上踱来踱去的思考对策,片刻后,他告诉杨光美:“参议图谋之事,文度定当竭力而为!请参议先在寒舍盘桓两日,容文度考虑一个万全之策,不知可否?” 杨光美谢道:“如此便多有打扰了!” 在离赵遂丞相府不远的御街旁有一处“太白楼”酒店,日落西山后的这个时刻,来增援河东的辽军中有六员将领正聚在酒店二楼吃饭。 因有他们在此,那些酒店常客都没有到,显得有些冷清。 一个矮冬瓜似的副将溜须拍马一般吹捧着他的上司:“弟兄们!这次我们跟随耶律大统领来到太原城,可真是受益不浅哪!” 矮冬瓜的对面坐着一位有几缕骚胡子的副将,他正在抓着一只油腻腻的鸡腿大快朵颐,听到矮冬瓜吹捧上司,当然也不甘落后:“对!托大哥的福,如今我们这几个兄弟哪个没有怀抱佳人儿?谁人不是腰缠万贯?我兀里奚简直都有点儿他妈的乐不思蜀了!” 另外三位牙将也起哄道:“多亏了大统领!”“来敬大统领一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国舅府赵遂迷财 太白楼耶律恋色(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几个辽将纷纷向居中而坐的大统领敬酒,这个大统领名叫耶律沙,有三十出头年纪,别看他长的身材纤细,武功平平,但他却是辽国天庆王耶律贤的皇族同宗,在辽国的军人排布中地位非常地显赫。 这会儿,他看到几个部下又是敬酒,又是说骚话,心中便动起了色色的念头。他碰杯喝干了美酒,又夹了块很大的羊肉送在嘴里,一边美美的嚼着,一边淫笑道:“怀抱佳人儿?就那些穷人家出身的粗使丫头也称得上佳人儿?在咱们这些当兵的眼里,不过是比老母猪强一点罢了!” 骚胡子副将兀里奚惊诧地叫起来:“不对吧,大哥!我昨天送给你的那个小妞儿可是个大美人呀……”他和耶律沙本是同年生人,只是生月晚了几天,却巴巴结结地叫耶律沙大哥:“听说大哥你吭吭哧哧地干了人家 半夜,那也是比老母猪强一点儿吗?” 几个辽将一齐发出了淫邪放荡的笑声。 耶律沙也笑了:“模样还凑和,也算不得佳人儿!” 矮冬瓜喜欢这个话题,他抹了一把嘴角边啃嚼羊肉留下的油渍,刨根问底地请教:“那么依着大哥,何等女子才称得上佳人儿呢?” 耶律沙颇有心得地讲授了起来:“除了模样上乘,天姿国色,令人一见倾心之外,还必须是大户人家的出身,有教养,懂礼仪,富才学,端庄贤淑,让人还未见面就闻到一股扑鼻而来的秀气和清香……” 话未落音,靠窗而坐的一位牙将忽然指着窗外失声大叫:“大统领快来看!这一位肯定就是您说的绝色佳人儿!” 几个辽将“呼啦”一下涌到窗前,齐向窗外望去。 只见窗外御街上,此时正有一顶两人抬着的青纱小轿缓缓走来。那青纱小轿前有一位白发老家人打着写有“王”字的大红纱灯引路,轿后则跟随着四个模样俊悄的妙龄小丫鬟。别的不说,单看那四个小丫鬟的纯情秀气和神圣清高,轿里边坐着的这位小姐就不是个等闲之人。 矮冬瓜鼓掌叫道:“天赐良缘哪,天赐良缘哪!这个小娘子归我敌烈了!”说着话,撂开两条小短腿“噔噔噔”地下楼而去。 耶律沙、兀里奚和其他三个牙将也紧跟着下楼去看热闹。 店小二陪着笑脸迎住他们,软语哀求道:“几位将爷!那几个酒钱和饭钱,求求将爷多少赏一些给小人吧,要不然店掌柜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兀里奚一记耳光打倒在了楼梯口。 “太白楼”酒店门外,先行下楼的矮冬瓜敌烈已伸手拦住了小轿:“停下!停下!让大爷我检查检查,看轿里是否藏着宋军的奸细?” 那位白发老家人把大红纱灯打转过来,露出另一侧的“刺使府”三个隶字,又陪着笑脸解释道:“军爷!我们这轿子里面坐的是太原刺使王大人府上的千金兰英小姐,况且前日里,兰英小姐已许配给杨继业六子杨延昭为妻,军爷说我们藏着宋军奸细?真是说笑了!” “杨继业?”随后赶来的耶律沙听了,心里暗自一惊,他知道杨家人不好惹,这一会儿也不便惹,于是他又讪讪地笑道:“原来是杨六郎的家眷,得罪!得罪!我这兄弟甚是鲁莽,老院公休与他一般见识!” “什么他妈的狗屁杨继业?杨六子?”敌烈生来粗鲁好色,不晓得沙 场劲敌,只关心眼前美女:“我常听人说‘河东王怀女,月中美嫦娥’,今儿个既然有缘,我倒先要看看这兰英小姐究竟是怎样个美嫦娥?”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爪子,就要打开轿帘……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唰”的一声,轿帘未打先开,一位十七岁的妙龄少女飘出小轿,她轻启朱唇,慢发莺声地责问道:“是什么人活的不耐烦了?胆敢阻拦我‘大刀王怀女’的轿子?” 她正是刺使王怀的女儿,六郎杨延昭的未婚妻王兰英! 只见她高挑的身材,纤细的腰肢,云丝粉面,柳眼杏眉,一张樱桃小口抿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英气、威风和凡间女儿绝不曾有的靓丽。 六个辽将个个看得目瞪口呆! 耶律沙尤为惊得灵魂出壳:好美!好漂亮!好了不得!这小妞儿简直像是九天仙女临凡……不!九天仙女也难以和她相比!说实话,自己一生走遍河东辽北,染指过无数的女人,今天才感到那些女人与眼前这个王兰英相比,简直成了猪狗一般……要把她弄到手!一定要把她弄到手!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地把她弄到手!和兀里奚、敌烈这帮家伙相比,自己更有权力、更有条件也更有把握把她弄到手!真到了那一步,我就把家里的那两个婆娘赶出家门,守着这个“美嫦娥”过一辈子…… 矮冬瓜敌烈却不晓得他的上司在转什么念头,他只顾色迷迷地调笑道:“杨家父子很了不起吗?好东西见者有份,像你这般漂亮的美人,不能单单让杨延昭享用,大爷我也要尝一尝滋味儿……” 一句话未说完,“啪”的一声,他的脸上便重重地挨了记耳光。 这一记重重地耳光当然是王兰英打的,只是这个耳光出手之快,下力之狠,且打在一个骠悍凶猛的武将脸上,若非耶律沙、兀里奚等几个辽将亲眼所见,谁也不相信那是一位十七岁的少女所为。 王兰英轻蔑地吹了吹自己手掌上似被沾染的“脏物”,嘲笑道:“滋味儿尝过了?感觉如何啊?要不要再来尝一尝?” 敌烈大怒,他“哇呀呀”怪叫着,拉开架式,拳脚一起袭来。 王兰英正所谓会家不忙,只见她一个“凌空展翅”,飞身跃起,轻轻巧巧落在敌烈身后,反手两掌,随之一脚,将敌烈踢出去丈把多远。 敌烈爬起来又要反扑,耶律沙把他拦住了。 他故做威严地摆出一副上司严管下属的架势,训斥敌烈:“敌烈!你好大的胆!既然知道这是王刺使的令爱千金,为什么还无理取闹?还不给我下去!”斥退了敌烈,又转身向王兰英陪着笑脸道:“兰英小姐莫怪!是俺耶律沙管教不严,致使部下无礼,谨向小姐赔罪了!” 王兰英正眼也没看他一下,就钻入轿内,指使老家人:“回府!” 轿子走远了,耶律沙和几个辽将还在那里发愣。 来增援河东的三万辽兵仗凭着盟军身份,在太原干了很多坏事,这些消息陆续传到了杨光美耳中,做为一个祖居河东大同府的人,杨光美心中十分气愤。他在赵遂府中居住了两日,一直盘算着和赵遂交涉此事。虽然明知他贪财无义,终归任着河东右丞相,不能不为子民们考虑吧? 这天晚上,一毛不拔的赵遂竟然破例在书房宴请了杨光美。 酒过了三巡,菜尝到五味,杨光美趁着赵遂高兴,便把话题引到了飞扬跋扈的辽兵身上:“听说辽国军兵在太原城里趾高气扬,到处作恶,老百姓怨声载道,赵相爷身为父母官,没有管一管吗?” 赵遂用象牙箸夹了块卤鸡放在杨光美面前,讪讪笑道:“说起辽人的飞扬跋扈,我也早有怨言。他娘的一个小小的统领见了我一品丞相,不但没有半丝尊重,反要我整天的陪笑脸……他算个什么玩意儿?” 杨光美挑拨道:“河东虽小,也是堂堂大汉后裔,怎能让北番骑在头上拉屎?何况老百姓若积怨太深被逼造反,大家都没有好日子过!” “咳!这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大汉的盟军呢?”赵遂两手一摊:“你们南宋大军气势汹汹而来,又是要攻克太原,又是要踏平河东的,我们只好央求人家出兵助战……受苦受罪的是老百姓,这我毫无办法!我原是一个生意人,权衡权衡利弊,也只能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喽!” “赵相爷说的好!”杨光美深知再谈下去也是对牛弹琴,便转换了话题,他和赵遂碰了个满杯:“生意人都讲究个‘利’字,惟利是图吗!” “对!惟利是图就是我的做事法则!有人骂我不仁不义不讲良心,说我为了金钱可以出卖祖宗……”赵遂说的激动,声调高了八度:“我就纳闷了,金钱可以养命,祖宗要其何用?有些人就是在假清高!逐虚名!说我唯利是图,请问:芸芸天下众生,谁人不在图利?大家全都一样!只是大家心目中所理解的‘利’有点解释不同罢了 “既然讲惟利是图,那么我请问赵相爷,除掉杨继业对相爷有三个大利,这点儿帐您怎么没有算计出来呢?”杨光美扳起指头依次讲道:“这头一大利,事成之后如前番所赠,吾大宋皇帝另有十倍相谢!” 赵遂捻着他那几根山羊胡,惊问:“哦!另有十倍?” “这第二大利吗,令堂弟赵亮可以安然送还。” “你说什么?我兄弟赵亮……他还活着?” “这第三大利最为紧要……”杨光美站起身来踱了两圈,转身昂然宣布道:“待我主拿下河东,愚定当保奏太宗陛下封你为河东之主!” “此话当真?”赵遂大喜过望,扑过来抓住杨光美的双手,忙乱中竟带翻了桌上的酒盏:“贤弟!您……您不会骗我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愚兄从未有过如此这般的奢望,河东之主?不敢……真的不敢……” “哈哈哈哈!”杨光美大笑起来,他带着一股蔑视嘲弄的口气调侃赵遂道:“文度兄啊,我看你就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吾朝先皇太祖曾两次讨伐河东,两次均败在谁的手里?都是杨继业呀!因为他的能征善战,先皇太祖气恼成病,驾崩汴梁……这次攻打河东,宋太宗叔侄对杨继业恨之入骨,几番明令凡取杨继业首级者封王封侯,领地一方。今你文度兄若行事得当,则既有杀继业之功,又有献河东之劳,封邑太原岂非顺风顺水之小事一桩?宋太宗乃是中原明主,难道说他还能言而无信吗?” 赵遂听着听着,两只小眼中闪出了异样的光泽。 杨光美顿了一顿,又接着开导他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文度兄你封爵无望了,谁不知你家中还有良田千倾,黄金数万?再加上我太宗皇帝承诺给你的十倍赏金……只怕那个以蜡代薪的石季伦也不过如此吧?” 这石季伦又名石崇,乃西晋时渤海南皮人,在任荆州刺使之时以劫掠客商致富,生活上奢靡成风。他曾用蜡烛替代木柴来烧火做饭,用花椒作为涂料来刷抹宅墙,并制做绵延五十里的锦缎帐蓬与同朝贵戚王恺夸豪斗富,故得晋武帝御封“中华第一富豪”而臭名远扬。 赵遂听杨光美提到魏晋时代石季伦的名字,不由得茅塞顿开。他开怀大笑道:“贤弟说的好!凭愚兄这点薄产,还没有人能把我怎么样呢!咱就这么办了!为兄现已有良策在胸,不日定斩杨继业项上人头献上。还望贤弟在宋主面前多多的美言!” “一定!一定!” “干杯!哈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探敌营宋使策反 迷诡计汉王生疑(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太原地处河东腹部,太行山雄居于东,吕梁山巍峙于西,云中、系舟二山合抱于北,一条汾河自北向南纵贯了河东全境,其河谷平原即展布于太原之南,整个地形北高南低呈簸箕形。这个区域属于北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冬季干冷漫长,夏季湿热多雨,秋季降温迅速,春季升温急剧,而四、五月份平均都在十度左右,与南宋的京都汴梁相比要温暖得多。 按说这样的气候是最适宜作战的。可是自莫胜坡杨继业全歼了两万砍柴的宋兵后,双方就再没有发生过一次战斗,连个小仗也没有。 杨继业为此十分的忧虑不安! 他虽然不愿和宋军打仗,但若想说服刘继元联宋抗辽,就不得不想办法速战速决;不然,刘继元也不会相信他。 他每天都要派七郎杨延嗣带三千军兵越过横山涧大木桥到宋军营前叫战,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宋军理都不理!无论你骂破嗓子,喊破喉咙,他硬是像缩头乌龟一般,纹丝不动。叫你恼也不是,不恼也不行…… 眼看已经到了莫胜坡战斗后的第七天。 这一天早上,杨延嗣又带兵来宋营外谩骂挑战,宋军大元帅潘仁美早已为此生久了闷气,他暴跳如雷般抽出一支令箭叫道: “杨七崽子活的不耐烦了?哪位将军给我砍来他的狗头下酒!” 呼延赞、石彦超、韩延徽、郭进等几个将官争先恐后地跳出来:“我去!我去……”“交给我了……”抢着要去接令厮杀。 这时,八大王赵德芳一步跨进帐来昂然宣旨道:“宋皇陛下有旨,任何人都不准擅自与杨家兵接战,马步三军再行后退三十里扎营!” 这道旨意令宋营的将士们大出所料,大家全愣住了。 潘仁美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什么?还要后退?凭什么?”进而又怀疑上了赵德芳:“八王殿下,你莫不是传错了旨意吧?” 呼延赞从潘仁美手中抢过令箭,高腔大嗓地叫道:“要后退你们都去后退吧,我呼延赞决不后退!我不会让那个什么杨继业吓成草鸡的!潘元帅!八王殿下!江山是靠打出来的,报仇是靠杀出来的,不是靠一退再退退出来的,我这一次一定要生擒杨七郎回来!” 众将官嗷嗷叫道:“对!生擒杨七郎!拿下太原府!” “莫非你们想要抗旨不成?”赵德芳抽出腰间御封的打人金锏,在众人面前晃了两晃:“谁若抗旨,孤王的凹面金锏找他说话!” 众将官都知道那赵德芳手里的金锏是被先皇太祖御封过的,有先斩后奏特权;石彦超、韩延徽、郭进等皆被震服,人人噤声。 连呼延赞也嘟嘟噜噜地交回了令箭。 潘仁美没有被震服,但他同样也不敢抗拒旨意,只好传令三军,退离横山涧南三十里,在一处名叫石疙瘩村的地方安扎了营寨。 这个消息很快便由杨七郎报到了杨继业的大营。 杨继业连同他的六个儿子为宋军的不战而退深感莫名其妙,五郎延德耐不住性子,高腔大嗓地叫道:“这个赵光义是怎么搞的?一退再退,一忍再忍,六弟呀!你来拆解拆解,他这个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六郎延昭已经思索了半天,无解,只好摇了摇头。 四郎延辉讥讽道:“五弟!你不说帮爹爹拿个主意,发什么急呀?” 延德吼了一声:“我?我脑瓜子太笨!想不出太复杂的东西!” “这个一点儿也不复杂!”杨继业时刻不忘教晦儿子:“赵光义叔侄发兵进攻太原,气势汹汹,他不会关闭寨门,让十万精兵天天睡大觉的!既然不肯和咱们动武,那就一定意味着要跟咱们动文!” 众兄弟个个迷惑茫然:“动文?怎么动文?” 杨继业正欲细解,忽见一位亲兵走进来叩报:“杨老将军!大营外有一位自称是宋营驾前参军议事杨光美的要来求见!” 延德兴奋地笑道:“哈哈!这下好了!宋军终于来下战书了!” 七郎延嗣也乐的双脚齐跳:“我们早就手心发痒了……” 杨继业摆了摆手:“先别忙高兴!孩子们,宋军是不会像你们所说来下书挑战的,老父假如所料不错,他们恐怕就是来劝降的!” 众兄弟更加不解:“劝降的?” 杨继业笑了笑:“不信?那就请那个什么杨参议进来问问吧!” 延辉兴冲冲地叫道:“带——”忽被三郎延安扯了一把,意识到“带人”不对,忙又改口:“有请宋使参议杨大人进见!” 来的这个客人正是杨光美,他在太原城内赵遂府上小住了几日,目的达到后便打算收兵回营。但他按耐不住对杨继业父子的好奇之心,既然在赵遂面前说了那么多杨继业的坏话,他也应该给杨家一个提醒。说句心里话,他深深喜爱杨家父子,又唯恐一着不慎,杨家父子果真受到赵遂那狗贼子的伤害,那可就失去了自己的初衷了。因此,他路过杨家大营的时候突发奇想,要趁此机会见一见这个民间传说中的抗辽老英雄! 他大模大样地走进中军大帐,向站立在两旁的延定、延安、延辉、延德、延昭和延嗣等六兄弟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冲着端坐帅位的杨继业拱手见礼:“久仰将军大名,宋营驾前参议杨光美特来拜见!” 杨继业面沉如水,声若洪钟道:“参军大人是来下战书的?” 杨光美不卑不亢地回答:“非也!我是来劝说老将军归顺大宋的!” “大胆!放肆!”杨继业拍案而起:“宋军战又不战,和又不和,退又不退,尽出一些摇唇鼓舌之徒,净干一些异想天开之事,可见中原无人才矣!孩子们!把这个什么杨参议的乱棍轰了出去!” 延定六兄弟围住杨光美就要动手,杨光美却仰天大笑起来。 杨继业惊奇地制止住几个儿子:“敢问杨参议大人,你笑什么?” 杨光美面不改色,反唇相讥:“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懂不懂这点基本的常识?杨某一句话尚未说完,你就变颜变色,大发雷霆,有没有大将军度量?我笑你不像个虚怀若谷志怀高远之人!” 杨继业脸上闪过一丝愧色,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便点点头道:“参议大人说得对!请坐,有什么话尽管讲完。” “坐,就不必要了!我只有两句话,说完就走……”杨光美微笑着摇了摇手,按照心中所想的侃侃而谈:“这一呢,将军乃是河东名将,联宋抗辽,见解不凡。怎奈汉王刘继元他心地狭窄,胸无大志,既不主张联宋,更不可能抗辽,致使杨老将军有志难酬,几经猜疑无法表明心迹;屡受贬斥唯恨报国无门……试问,跟着这样的一个辽国的傀儡,你还谈什么‘誓杀辽寇?’又讲什么‘死保神州?’” “誓杀辽寇”“死保神州”,这是杨继业夫妻、父子及众兄弟血战火塘追杀辽兵时的口号,它记载着杨家的英勇,铭刻着杨家的忠心,鼓舞着杨家的斗志,没想到这个南宋官员却对这两句口号如此了解。 杨继业心里震怒,表面上却无动于衷:“请参议大人接着讲。” 杨光美又道:“这二呢,闻知老将军日夜渴望华夏统一,今我主太宗陛下仁德远敷,天下归心。我们出师太原,收复幽云,正是为着华夏统一而来。老将军何故背道而驰,做此抗拒天兵之事呢?须知战争胜败只在于它是否正义,不在于三两个骁勇的武夫!区区河东弹丸之地,寥寥将军失意之师,你认为你真的能阻挡我收复幽云统一华夏之伟大壮举吗?” 杨继业一阵头晕,几乎站立不住,这番话无一不打在他的痛处啊! 他的家乡——无论是祖籍的麟州府神木县,还是被封邑的应州火塘寨,数十年来都频频受到辽国军队的野蛮烧杀和掠夺,放眼望去:村村是瓦砾硝烟,处处是死难百姓,家家有血海深仇,人人都痛恨辽兵。 辽国是一个契丹族的小政权,契丹族是我中华历史上一个很古老的游牧民族,他们终年在马背上过日子,身体强健,勤劳勇敢。自东晋时期起,他们就臣服于中原汉政府,既向汉人学习耕田织布,又利用汉字来创造契丹字,使得自身不断地强大起来。五代初期,契丹族八个部落被联盟首领耶律阿保机统一篡权,建立了大辽国。由于文化、技术的借鉴和封建制度的形成,促使了辽国经济飞速发展,吃到了甜头的契丹贵族就把掠夺战争看作是比发展生产更光荣更快捷的主要手段。因而,契丹贵族奴役和驱使契丹劳动人民无数次地攻打中原地区,中原汉民族也就进行了无数次的英勇的反抗。杨继业只是这无数个反抗者之一罢了。 然而杨继业心里的矛盾也在此时出现了。他所效忠的河东刘继元政权是辽国的一个傀儡,时时帮助辽人打仗,与中原宋朝为敌。他要抵抗辽军的侵扰,就应该投降宋朝;反之,他要效忠河东,就必须和辽军合作,共同征讨南宋。维持忠君大义,就要悖逆自己统一和抗辽的志向;而投降大宋呢,无疑就成了河东的叛徒。这就是两难! 在这两难的选择中,他该怎么办呢? 杨继业为此苦闷了十几年,最后他选择了一个自认正确的办法,那就是力劝汉王臣服大宋,既抗辽又统一。如今他正在为这个目标努力着。 想到这里,他强打起精神回答杨光美:“参议之言甚有道理,但继业也是多有苦衷啊!还望杨参议回去多多上诉宋皇陛下,早早催兵来战。至于别的事情吗,走一步,说一步,以后自有定论……” 杨光美微微一笑,拱手施礼道:“如此,杨某就告辞了!” 杨继业回了个礼:“延安!延辉!代我送客!” 杨光美兴冲冲走出大营,他跨上仆人牵来的战马,向延安、延辉施礼告别:“留步,留步,后会有期。”猛挥马鞭,带着两个仆人飞驰而去。 就在杨光美离去的瞬间,从他的衣袖中甩出一幅卷轴掉落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探敌营宋使策反 迷诡计汉王生疑(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四郎杨延辉眼尖,随手捡起来打开观看。 这时,不仅延安围了上来,就连延定、延德、延昭、延嗣也走出大营围了上来,众兄弟一起好奇地向那卷轴望过去—— 只见那卷轴开处,先是露出一行隶字:汴京金水天波杨府设计图。等那卷轴全部展开后,大家看到的果真是一幅园林式住宅设计图。图样画的非常精细,三开门的王府大门、天井、圣旨坊;二进门里是四合院,配有八套厢房供七兄弟居住,正中是银安殿,两厢各有暖房,是杨继业夫妇的居室和书房;三进门以里则是两个女儿八姐和九妹的绣楼;再往后边是一个很大的花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应有尽有……与一般王公和贵族不同的是,进了天波杨府大门之后,由东西两侧各有一条大路通向花园,旁列着马厩、更房、柴房、伙房,东路尽头处是一个后花园门,西路尽头处则是一座带有演武厅的很大的军校场。 书中暗表,这是杨光美在征得太宗和八王叔侄二人同意后自行设计的一张住宅图,是他在辞离延安、延辉兄弟时故意遗落在地上的。他深知杨继业父子虽不是什么贪图富贵之人,但大宋皇帝的爱才之心溢于图间,这绝对是杨家父子所期望能看到的。 众兄弟就着这张图纸,纷纷议论了起来。 四郎延辉心情最是振奋:“凭着咱父子八人的本事,多年来过着如此清贫的生活,他刘继元就对不起我们!你看看人家宋太宗皇帝,那可真是仁义之君、爱才若渴呀!这个什么金水天波杨府,莫说让我们到里面去居住,就是看上一眼我亦不虚此生了!” 六郎延昭斗志最是高昂:“这个杨光美今天说的话真是句句在理,字字中听啊!爹爹最大的志向就是抗击辽寇,华夏一统,依我看若想实现这个最大志向,投靠宋太宗才是我们杨家唯一应该走的光明之路!” 二郎延定叹口气:“爹爹当然知道这些道理,他就是左右为难……” 五郎延德不耐烦地表示:“我就不明白,这有什么可为难的?痛痛快快,干干脆脆……反了他刘继元就是!” 三郎、四郎、七郎异口同声地大叫:“对!对!反了他!” 杨家众兄弟心里都萌生了反刘归宋的念头,二郎延定深知这是一件大事情,要等爹爹最后拿主意。在时机没有成熟之前,必须小心谨慎,严守机密……他把意思对众兄弟说了,众兄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这天晚上太原城里大街小巷已传遍了各种各样的“杨家将要反叛”的谣言…… 最先知道谣言的是王怀的独生女儿王兰英。 她匆匆登上父亲的书楼,向着摇头晃脑吟咏诗书的王怀叫道:“爹呀!你还在这里酸文假醋充诗人?大祸就要临头了,你知不知道?” 王怀对女儿的举动很不满意,他嗔怪着:“兰英啊!你看看你……是火上房了?还是鬼打墙了?上楼一阵儿风,说话像打钟,没有一点点斯斯文文的样子,哪里还像个侯府的千金?将要出阁的大闺女?” 王兰英夺过父亲的诗书,拖起父亲走向窗边:“你好好听听!” 窗外是一条坊间小巷,在巷口的拐角处,有六七个垂髫幼童分作两班,做着丢沙包的游戏,一边做,嘴里一边还念着儿歌: “杨家将,杨家兵, 勾结南蛮卖河东, 南蛮来了他不战, 南蛮退了他不攻, 你看他稀松不稀松?” 巷口另一边,还有三五个女童在拿铜板购买糖葫芦,她们手里举着糖葫芦,也在边吃边喊叫: “奇怪不奇怪? 铜锤换玉带! 为了发大财, 什么都敢卖……” 王怀见到这种情景,听到这种儿歌,气得五官都挪了位,他“啪”的关住窗户,抖着嘴唇骂道:“这……这些狗屁不通的混帐小儿!” 王兰英急得嗓音都变了调:“这能怪孩子吗?这是有人在使坏啊!” “对呀!我儿说的对!这肯定是赵国舅设的奸计!”王怀焦急的在书案前走来走去,嘴里嘀咕着:“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杜威给吓跑了,王辉给吓草了,丁相爷带兵去白马坡截获宋军粮草还未在城中,谁能去汉王陛下面前替杨继业诉诉冤屈呢?” “千钧一发之际,还能指望哪个?你去呀!” 王怀一愣:“我去?” “是啊!爹爹!您若不出面,汉王再听信了这些童谣,我那老公爹和延昭他们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我……可我与杨继业是儿女亲家,万一……” “我的爹呀,这你怕什么?”王兰英像施放连珠炮一般说个不停:“你是太原刺使,守卫太原追查童谣是你本职本份!他赵遂生着一张嘴,咱也生着一张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我就不信辩不过他!” 王怀想了想,点头道:“对呀!对呀!我这就进宫去。” 繁星点点,王怀走在御街上,他心里的烦恼似比星星还多。 这王怀表字明礼,今年已五十五岁,他原是山东省寿张县王铁枪的后人。那王铁枪本名王彦章,表字贤明,他少年投军,骁勇善战,手使两支铁枪,有万夫不当之能,后因战功累累荣升至梁皇朱温治下的澶州刺使。王铁枪有三房妻妾,大娘苏氏被晋军攻打澶州时掳至太原,晋军以苏氏为要挟,派使者招降王铁枪。王铁枪英勇不屈,斩杀使者,又兵退兖州,直到血战兖州时兵败殉职……王怀是在父亲死后出生的,他的生母姚氏乃王铁枪的第三房,为保留夫家这点儿骨血,姚氏历尽千辛万苦,携子到太原找着苏氏,姐儿俩个这才把王怀共同抚养成人。 由于上述原因,王怀从小到大习文不精,练武不就,既遗传有乃父的英勇血性,又常表现出因生活所迫而造成的谨慎、懦弱和胆小怕事;在统一抗辽的大节上,他与本朝的黄柯环、杨继业、杜国显、丁贵和王辉同属一派,但他却极力主张劝降汉主,小心行事,宁可忍气吞声地与那些辽军们合作,也不能贸然叛汉投敌。这一点,他与吏部知事王辉是完全相同的,与黄柯环、杨继业、杜国显却有着很大的差距。 太原城出现的这些谣言,王怀是最为恐慌的。他深知老亲家杨继业宁折不弯的禀性,刘继元多年来对待杨继业的不公正,是必定会生根、开花、结果的,假如杨继业要反太原,那么太原乃至整个河东都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汉王朝这弹丸江山就会迅速地土崩瓦解,丢失殆尽…… 他心里暗自骂道:赵国舅呀赵国舅,你他娘的这是何苦哇?你自作聪明,弄巧成拙,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把本来不想反的杨继业给逼反了,你自己还得落个木匠戴枷自作自受的下场…… 王怀急匆匆地来到长乐宫纯阳殿,这时的汉王刘继元已经听到了一些童谣和闲言碎语,正在生杨继业的闷气,见王怀来到,正好似遇到一个出气筒一般,侧卧在龙榻上起也未起便是一番训斥和指责: “明礼兄!你知道不知道,你那老亲家竟敢勾结赵宋出卖河东?辜负了孤王父子对他的一片爱才之心?真是好大的狗胆!那些个童谣你听到了吗?是不是你们王杨两家勾结在一起做的?嗯?” 王怀小心翼翼斟词酌句地回道:“臣也是刚刚听到了一些谣言,不过臣以为杨继业父子……他们未必会有那么大胆子……那杨继业为人忠厚,对陛下也从无二心,这您不是不知道,您可千万不能偏听偏信啊!” “什么?孤王偏听偏信?照你这么说我就是个昏君了?” 王怀心惊胆战,急忙跪下来,叩头不止:“臣万死不敢呐!臣万死不敢呐!臣只是不相信那杨家父子会真的通敌谋反,倒卖河东……” “刺使大人!孤王说你那亲家通敌谋反不是听了谁的诬陷之词,更不是孤王自己一味地胡猜乱讲!孤王也希望那不是真的!可如今太原全城男女老幼谁人不知道他杨家‘勾结南蛮卖河东?’哪个不晓得他杨家‘铜锤换玉带,什么都敢卖?’难道非要等他们割下孤王的人头,献出太原的城池,你才会相信他通敌谋反吗?” 王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管叩头。 刘继元探起身,望了望床榻前可怜的王怀,叹了一口气:“罢了!孤知道你和杨继业交情深厚,这次孤王再给你一个面子——你立即出城到杨家营中催他出战。限期三天,全部歼灭宋军!否则,孤定以叛国谋反罪处他极刑!到那时谁再来给他讲情,孤将处以同罪!你去吧!” 王怀如释重负,领旨谢恩:“谢陛下,臣立刻就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救堂惠金兰结义 驳继业死罪蒙冤(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王怀带了两个家人乘快马连夜出城奔往杨家大营,在大营门口,恰好遇到了出外巡营的女婿、继业六子杨延昭。 延昭惊奇地迎上前去施礼道:“岳父大人!今日小婿当值,正要出外巡营。您老人家这么晚了还来大营中,是有何急事要谈吗?要不等小婿回来,咱爷儿俩好好喝两杯,我陪您唠唠战争的趋势……” 王怀笑了笑,没有答话。翁婿两个就在营门外分手了。 王怀望着延昭远去的背影,心里酸酸的:本来给爱女兰英找了这么一个乘龙快婿,他心里是非常满意的,数日来在梦中也笑醒了好几回!不论是家境,是人品,还是相貌,杨延昭都是上上之选。若打退宋军,保住太原,杨家父子升官发财皆在情理之中,到那时,王怀既可以排排场场体体面面地嫁了女儿,又可以傲立在河东朝班中再不受小人之气……可是没想到,今天赵遂竟来了这么一手?更没想到汉王竟会相信赵遂这一手?这一手发展下去后果会怎么样呢?他真的不敢往下想了…… 他见女婿走远了,不知何故竟滴下一串串辛酸的泪水。 两个家人下马禀告门军,又打开了辕门,他这才擦了擦眼泪,望着杨继业的中军大帐奔了过去。 月儿圆圆,一泓银光倾洒在晋中小平原的黄土地上,树儿不动,草儿也不摇,乡野晚间的空气带着馨香,给人一种特别舒适惬意的感受。 六郎杨延昭溜着战马巡视着外围的五个大营,他这会儿的心情也同样的舒适惬意:宋军虽大兵压境,气势汹汹,但经历过前番的几次战斗可以看出,打退这股入侵之敌还是有把握的。父亲心中的重大抱负,自己当然也清楚,联合南宋,抗击北辽,统一华夏,这是杨家父子一生中为之奋斗的大目标!若想实现这个大目标,眼下只有先打退赵光义,取得刘继元的信任,削除赵国舅的权势,然后再规劝刘继元臣服南宋,发起神兵,讨还燕云十六州……到了那时候,自己就可以风风光光大操大办地娶了兰英小姐,然后闲居在家,上孝双亲,下养子女,尽享天伦之乐了! 他心里正在想着好事,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撕人肺腑的呼喊声—— “救命啊!救命啊……有贼兵要杀人了!” 他循声疾驰过去,见前面草坡处有八个体格剽悍的辽兵正在围杀着一位白衣少年。那白衣少年显然武功也不弱,一柄长剑使得有招有势,但以一个少年抵敌八位悍兵,自然是处于下风劣势,故而才连连呼救。 延昭催马奔前,到了离他们还有七八步远的地方,施了个叉手礼,问道:“诸位,且先住手,请问你们这是因何厮斗哇?” 那八个辽兵置若罔闻,继续猛攻,竟无一人理会延昭。 那个白衣少年一边挥剑自卫,一边向延昭诉说:“好汉快来救我!我是从南方来此地贩马的商人,这几个军兵跟踪我半天,要杀生害命,抢劫我身上的银两……”因只顾着说话,疏于防守,左小臂处竟挨了一刀,鲜血汨汨直流,但他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如此清平世界,军爷也来抢劫商人,这……这不是赤裸裸的强盗行径吗?” 延昭生气地跳下马,轻声责问那几位辽兵道:“诸位军爷!你们契丹人在河东为客,本该规规矩矩,怎能随便欺侮我们平民百姓呢?” 辽兵中的小头目冷笑一声:“怎么?连刘继元都不敢招惹我们,你小子是吃了熊心?还是吞了豹子胆?敢来爷爷面前多管闲事?” 延昭也回了一声冷笑:“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小爷我就是天天吃熊心豹子胆长大的,就喜欢多管你们辽狗的闲事!” 一个胖胖的辽兵看上了延昭的白龙马,他向那个小头目喊道:“我说老大!你跟他啰嗦什么?俗话说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看这小白脸儿的坐骑还不错,干脆连他也一锅烩了吧!” 其他辽兵们也嗷嗷响应着:“对!一锅烩了!” 那个小头目还挺赞成,他使了个眼色,留下自己三个人继续围攻白衣少年,其余五人在胖辽兵带领下持刀转向延昭步步逼来。 杨延昭蔑视地抽出了鱼肠剑道:“真是挠着了我的痒处!” 杨家父子的武功名气在当时是威震晋北,响彻大辽的,杨继业在契丹人口碑中便有个“杨无敌”的雅号,而六郎延昭虽在杨家父子中仅次于父亲,却因年纪尚轻,名号还不为太多人所知晓。然而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只听“杀杀杀”三声喊,他面前的三个辽贼便见了阎王。 他摆剑过来,剑锋指向那个辽兵小头目。 那小头目望着刚刚还喊着要把他人“一锅烩”的胖辽兵,此时却横尸在地,血窟窿直冒,早吓得尿湿了裤子,他边往后退边强充好汉:“好小子!功夫不错呀!说出你的名号来,让大爷我见识见识。” 杨延昭微微一笑:“某名杨景,字延昭。” 几个辽兵大吃一惊,尽皆停止厮杀,围住六郎延昭。 那小头目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什么?您……您……您,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杨无敌’之子六郎杨延昭?” 杨延昭又笑了笑:“怎么,感觉不像吗?” 小头目把延昭细细一打量:“像!像!像!小人真是有眼无珠,不知是六爷驾到!多有冒犯,多有冒犯……”说完话,拔腿就逃。 其余四个辽兵也尾随其后落荒逃走。 那个被救的白衣少年见辽兵走了,急忙赶来叩头拜谢:“杨六爷!多蒙您老人家出手搭救,小人感激涕零!请受任秉一拜。” 杨延昭谦让道:“延昭纯属偶尔为之,何言感激二字?任秉兄快快请起!快快请起!你方才胳膊上像是挨了一刀,不要紧吧?” 那白衣少年任秉忙回道:“一点儿没事,划破点皮肉而已。” 杨延昭弯腰将任秉搀扶起来,两人一打照面全愣住了。原来他俩的身材相貌完全相同,乍一看,几乎到了无法分辨的地步;再仔细打量,延昭应该比任秉大着几岁,面目上也就因之多了一些苍桑的神态。 原来这白衣少年任秉表字堂惠,年纪刚满一十八岁。他祖籍乃是云南昭通府人氏,因自小喜爱枪棒,专一贩马为生,故而年龄虽不及弱冠,却早已踏遍了南北九州之地,学会了东西四地方言,不仅结交甚广,还成为大理、大宋、西夏和北辽四地的路路通。 一个月前,他在辽境的蔚州乡下采买到三十匹悍马,意欲贩到云贵陕南一带,赚个大价钱,偏巧赶上太原城汉宋两国交战;想着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把马赶到大理必有无数的艰难,任堂惠狠狠心,又以原价在应州、灵邱一带把马脱了手。他携带着卖马的四百两本钱绕道转往太原,想找机会发点“战争财”,却不巧被这七八个辽兵给嗅着了,钱差点丢掉不说,性命也在鬼门关处走了一遭…… 任堂惠简单述说了自己的经历,奇怪道:“杨六爷!这帮辽兵真比土匪还猖獗一百倍,我情愿送给他们银子,只求放过我性命,可是不行,他们定要赶尽杀绝……这河东的地界,辽人却如此霸道,真是怪哉!” 是啊,辽国人在河东的地界逞凶霸道,河东官府却屁都不敢放,这不是打河东人的脸吗?延昭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 任堂惠听延昭在叹气,似乎感到人家是受了自己的连累,他很关心地问道:“杨六爷!我今晚的事情是不是给您老人家惹祸了?辽人在河东作威作福,飞扬跋扈,莫不要为此连累了你们杨家?” 杨延昭剑眉一挑:“说的什么话?我们杨家还会怕他?” 任堂惠想来想去仍是感觉此恩难报,他取出怀中的卖马的纹银,“扑通”一声跪在了恩人的面前:“六爷!您救了任秉的性命,任秉无以为报,这四百两纹银就请六爷您收下来买个酒喝吧!” 杨延昭急叫道:“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他一面推阻着任堂惠送过来的银子,一面解释道:“这辽兵辽将本来就是我们杨家的世代仇敌,我们两家打交手仗,是大仗三六九,小仗天天有……举手之劳,我怎能接受你的银子?请快快收起!” 任堂惠还是坚持把银子往延昭怀里送:“堂堂七尺男儿,钱财乃身外之物,这算得了什么?您还不知道我任堂惠的脾气,自小到大,我从来不愿白白的受人恩惠。您若是不肯收,让我如何报答六爷?” “报答?”杨延昭思忖片刻:“你若真要报答,我倒有一事相求。” “恩公快说,上刀山,下火海,小人我万死不辞!” “好!”杨延昭兴奋地抱住任秉:“我看我两个天缘相遇,相貌相同,应有做兄弟的缘份!我想与你结为金兰之好,不知足下心愿如何?” 任秉喜出望外,抢先跪倒:“如此小人就高攀了!” 两个人跪齐拜了八拜,叙了年伦长幼,延昭为兄,任秉为弟。 书中暗表:这“昭”“惠”二人的太原结拜,是杨家将故事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在此后的二十余年中,杨延昭、任堂惠二人互敬互重,患难相扶,如鱼如水,竟成为一对同心同德的生死知音。至杨延昭受奸贼陷害发配到云南时,任堂惠还为保护他献出了自己的宝贵生命! 当然,此乃后话,容后细表。 要说杨家父子与辽军打交手仗,还真像延昭所说是“大打三六九,小打天天有”,二十年没间断过,此次相救任秉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但这种抗辽仇辽、见面就杀的做法却很不合汉王刘继元的心思,大多数河东官员也都不以为然,纵使是老亲家王怀也不例外。 如前所述,这个太原刺史虽然在统一抗辽方面有一定的血性,但在刘继元的淫威下,尤其是关乎到自家性命和儿女前途时,又处处暴露着胆小和懦弱……他不赞成对辽军大开杀戒,不赞成什么事都硬着来,抗辽是应该抗,但必须先联络几家重臣,打下赵遂的威风,再劝服甚至于逼服刘继元,然后归降了南宋,最后再考虑这“辽”怎么个抗法…… 今天,他代表刘继元来杨家兵大营夜探,说是来督战的也好,说是来劝解的也罢,其实就是逼着杨家父子去联合辽军,迎战宋军!这当然是与杨家父子联宋抗辽的初衷背道而驰的!所以,王怀见了老亲家杨继业谈了没有三五句,两个人便产生了大大地分歧。 杨继业的中军大帐里,悬吊的马气灯发射着白刺刺的耀眼光芒。两位老亲家隔桌而坐,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两个人却很少动筷子。 王怀苦口婆心地劝说杨继业:“我们大汉国和人家大辽国乃是三十二年前就开始延续了两代君主的同盟国,是签署过‘他们有难我们帮,我们有难他们救’的合约的。现在宋南蛮侵扰河东,人家辽国成了我们的保护神,你杨家父子难道就不能与他和睦相处,兄弟相待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救堂惠金兰结义 驳继业死罪蒙冤(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杨继业痛心疾首地反斥道:“可就是这个保护神,自进河东以来,天天抢掠,夜夜奸淫,干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啊?” 王怀非常地不理解:“伤天害理?他就伤天害理了,你杨继业又能把他怎么样?他骚扰的是一般百姓,又不是你老杨家?你先忍一忍又能怎么了?要知道,如今我们的共同敌人是南宋赵光义,这是大事!” 杨继业愤愤然地回道:“是的!正是因为要共同对付赵光义,我才没有理会耶律沙带的这伙儿王八蛋!什么时候他们惹恼了我……” “惹恼你还能怎么样?人家可是有三万呢?” “他就有三十万,我要杀他个人仰马翻,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我的老亲家,打仗可不是说赌气话!” “你以为我在说大话?那我明天就打给你看看。” 王怀登时吓得脸色煞白,他急急忙忙地抓住杨继业的手道:“我的老哥呀!你有这样的念头可是太危险了!我们的那几个结拜兄弟黄琼、杜威都是因为要树敌辽国,才被赶出了朝班;丁贵大丞相又因为不满辽国,在朝中日渐冷落;吏部知事王辉虽与我们志向相同但却闭门不出,只顾自己……如今朝中主张联宋抗辽的仅剩下你我两个了!老亲家,您听听我的吧!凡事勿须太直,要识时务,见风使舵,若不然会吃大亏的。” 杨继业梗梗脖子:“我这人最难改的就是不识时务,太认死理!” 王怀继续劝说:“理是要认的,但不能认死理!我也赞成投宋,我也恨那些辽人,可那是以后的事情,眼下你联合的应该是辽国,痛击的应该是南宋,只有彻底打跨了南宋,我们的大目标才能实现!” 杨继业坚定地回答:“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会阴一套,阳一套,明一套,暗一套,联宋抗辽保河东,我永远不变!” “保河东!保河东……”王怀把案子一拍,震得盘子碟儿乱颤:“你知不知道?如今太原城谣言四起,就连六七岁的小儿都说你是‘杨家将,杨家兵,勾结南蛮卖河东’,还有‘铜锤换玉带,什么都敢卖’!汉王陛下为此已是龙颜大怒了,他限你三天时间全歼宋军,否则将以叛国谋反罪处你斩首极刑!真到了那个时候,只怕我这老亲家也顾不得你了!” 杨继业听了这番话,如同天花顶挨了一棒子一般,两眼金星乱冒。他料不到朝中的同僚会在背后捅他刀子?也料不到忠心追随了几十年的主子会听信那些无稽的童谣?更料不到他的儿女亲家也会惊恐惧怕到见死不救的地步?想到几位同伙中黄琼的含冤发配,杜威的被逼出走以及丁贵、王辉的明哲保身,他甚感凄凉,心灰意冷。 他无可奈何道:“好吧!我明日亲自去见汉王陛下。” 说起来,王怀虽然有些胆小怕事,但实情也确实如此。 就在次日早朝,杨继业独自一个人进了太原城。他进了纯阳殿,随着文武百官向汉王刘继元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礼,“万岁”声未落,叩拜礼未起,端坐在“正大光明”四字金匾下的刘继元便来了个龙颜大怒: “大胆杨继业!有人告发你和宋军参议杨光美勾搭一处,意欲出卖寡人,出卖河东,把大汉江山拱手让与赵光义,可有此事?” 杨继业沉着应对道:“主公!这是诬陷,是敌人的离间计!” 右丞相赵遂飘出站班,阴恻恻地提问:“哦?杨老将军说是敌人的离间计,既然是离间计,那么,我能否当面请教老将军几个问题呢?” 对于赵遂首先跳出来发难,杨继业是意料之中的。他从来也没有怕过这个文也不懂、武也不通的狗屁国舅爷,“有理走遍全天下”“无鬼不怕夜敲门”是杨继业做事的仗凭,他冷冷一笑:“国舅爷请随便。” 赵国舅不紧不慢道:“汉王陛下早已有旨,要杨老将军尽快地把宋王赵光义叔侄一举全歼。可据我所知:杨老将军自莫胜坡打了胜仗之后,竟与宋军和平相处,十余天来未见过一仗,这个……您如何解释?” 杨继业不卑不亢道:“我父子七人此次出兵,连打了几个硬仗,将宋军赶到了横山涧以南……吾意只在确保河东的安全,要把宋王叔侄一举全歼云云,实不敢想;况且三万对十万,众寡悬殊,也不宜展开任何形式的反攻。打仗的事,国舅不懂,我必须引蛇出洞,然后再各个击之。谁知近十余天来,我派几个犬子天天去宋营骂阵,宋军皆龟缩不出,我暂时还无法可想……国舅大人如有什么高招,还请不吝赐教!” 赵遂像猫头鹰一般“嘿嘿嘿”地奸笑道:“那不过是双方商议好了做出的假象而已!我是不如杨老将军会打仗,但是三岁小儿也该知道一些普通常识吧?”他像开起了连珠炮:“请杨老将军再回答我几个问题,潘洪中箭,敌军溃逃,不愿赶尽杀绝的是不是你?连天雨住,困敌两万,不准杀戮太狠的是不是你?前番你和宋太祖铜锤玉带,擅自结盟;如今你和杨光美来往频繁,如胶似漆;反过来你又与辽国同盟军摩擦不断,如同水火……你杨继业就是这样的确保河东安全吗?” 杨继业瞠目结舌,一时竟无言以对。 赵遂还在穷追猛打,不留余地:“我再请教你杨老将军,先皇陛下赐你国姓,认你本家,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你却从不稀罕,还是四处打着你的‘杨’字大旗在河东招摇过市!这且不论,你还几番劝说汉王陛下去投降赵光义,搞什么联宋抗辽?一统中华?在你心目中究竟谁是你的主子?你究竟是在确保河东呢?还是在倒卖河东?事情非常的明显吗,不杀了你,我大汉江山早晚会落入宋南蛮赵光义之手!” 自古佞臣都有一张利口,赵遂这一番颠倒黑白的理论,还真打的杨继业无话可说,两班文武中大半数的人都将仇视的目光盯向了杨继业。 杨继业彻底傻眼了!“有理走遍全天下”“无鬼不怕夜敲门”,这时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自己的“理”,满朝文武无人承认;自己的联宋抗辽,在河东同僚心目中又成了难以见人的能制自己于死地的“鬼”!失去了这两条生平做事的仗凭,与赵国舅打嘴仗就没有必胜的把握了。 于是杨继业把心一横,决定撕破脸皮把话说开。他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今日你们若杀了我,明日的河东就会划入大辽的版图!” 汉王刘继元一愣:“住口!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继业往前跨了两大步,几乎踏上了刘继元的八宝丹墀,他拱手弯腰深施一礼道:“我也请问陛下!辽国统领耶律沙带来三万精兵,说是来救助太原,他可曾与宋军见阵过一刀一枪吗?我再请问陛下!前天下午,据我的两路探马来报,辽国天庆王耶律贤又派出大将耶律斜珍带兵十万进驻了应州,他的目标又是何人?耶律沙在太原城反客为主,跋扈飞扬,抢掠财宝,奴役百姓,而今的辽军大营中已抢有金银八万七千两,掳掠民女三百二十人,这算什么友军?陛下为何不管?百姓向谁哭告?您怕我杨继业反叛,难道您就不怕河东父老们反叛吗?” 听到这些话,满朝文武目瞪口呆,就连赵遂也缄口无言了。 刘继元只好问询杨继业:“那依你之见,孤王该如何应对才好?” 杨继业跪下来连连叩头道:“陛下!主公!统一中华乃是众望所归的大事,您就听为臣良言相劝,顺应了这股历史潮流吧!如果陛下能出兵歼灭耶律沙,然后归降宋军,则太原全城百姓可免刀兵之灾,陛下亦可封王封侯,这样于公于私不都是两全其美的吗?” 赵遂火上浇油地大叫:“反了!反了!杨继业,你竟敢公然劝降陛下,为南宋敌军助阵效力?御林军——快把这个老匹夫绑起来!” 刘继元嘟嘟囔囔道:“说来说去,还是让我去做南宋的傀儡……” 杨继业嘲讽道:“你早就是傀儡了——辽国人的傀儡!” 这句话说的也太不客气了!虽然刘继元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所谓大汉国就是辽国人的傀儡,自己的父子两代汉王就是契丹族的儿皇帝,但也不能当着和尚骂贼秃,如此地不讲情面哪!他恼羞成怒,变腔变调地吼叫起来:“大胆!大胆!快把这十恶不赦的杨继业推出午门,立即斩首!” 十几名御林军一涌而上,把杨继业绑缚起来推出了纯阳殿。 王怀做为儿女亲家和朝中同党,到了这个时候不能不为杨继业讲上两句人情,他语气颤抖地喊了一声“陛下……” 赵遂深知他两家的关系,他更知王怀胆小怕事的性格,因而就不失时机地高声威胁道:“大家注意!杨继业反叛河东,必有同谋,如此大罪是要株九族的!新亲当然可以不论,但谁若为之讲情,必判同罪!” 王怀急忙低下头来,默不作声了。 满朝文武无一人插嘴,既感杨继业的无理,更怕赵国舅的株连。 就在这要命的时刻,只听殿外有人高喊一声“刀下留人!” 众人随着这呼喊声望去,只见左丞相丁贵风尘仆仆,大步赶来,跪倒在八宝丹墀前面向刘继元叩拜见礼:“臣丁贵在白马驿截获宋军粮草大胜而归,先给陛下报喜。陛下!臣看见杨继业被押往午门刑场要问斩刑,臣斗胆咨询一句,那杨老将军他身犯了何罪?” 赵遂阴阳怪气地抢先回话:“他勾结宋军,倒卖河东,又明目张胆劝降陛下,这才惹怒龙颜,依律判斩。陛下正要追查他的同谋,还下旨要判同谋为同罪……我想丁相爷该不会是他的同谋吧?” 刘继元知道丁贵与杨继业交情不浅,但他不希望杨继业一案再牵连更多的人,听赵遂这样讲话,唯恐赵遂不怀好意,趁机陷害丁贵,便柔声解释道:“丁爱卿!孤今日定斩杨继业不赦,说情者同罪。爱卿截获敌军粮草,劳苦功高,孤自当重赏。你先回相府歇息去吧!” 丁贵方才在午门外刑场上见到杨继业时就决意进殿为之讲情,这会儿听了刘继元如此讲话反倒无法张嘴了。怎么办呢?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只见他胸有成竹地冷笑几声,又是一套绝妙说辞: “哼哼哼哼!杨继业死与不死的,与微臣无关,微臣不担心别的,就是担心陛下您如此作为,有杀身之祸呀!” 刘继元果然十分惊讶:“我?有杀身之祸?” 丁贵接着方才的话头解释道:“不知陛下您想过没有?杨老将军他出言不逊,冒犯主公,的确该杀。可您杀了杨老将军,他那七个儿子如反过来帮助赵光义攻打太原,找陛下复仇……”他斜视了身旁的赵遂一眼,又望了望满朝的文武,一字一句地威胁道:“谁能够抵挡得住?” 赵遂把脸沉的苦瓜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 满朝文武更是像一群霜打了的茄子,鸦雀无声。 刘继元深知杨家七个儿子的厉害,更明白自己朝中的武将能抵过杨家儿郎其一的也难以找出。他无可奈何地颓然倒坐在龙椅上:“好吧!那就先把他打入城西监狱死牢严加看管,等孤王收拾完宋军再与他算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劫美女辽兵动粗 救令公汉相谋计(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杨继业直颜犯上被汉王刘继元以死罪打入了城西的囚牢,这件事给他的老亲家太原刺使王怀造成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下朝回家的路上,他一直想象着国舅赵遂那张阴鹫鹫的蜡黄脸,这贼子生性歹毒,从来都杀一儆百,这一回他对自己难道只会是“儆”吗?这个阴狠狡诈的恶小人除去杨继业之后,下一步定准无疑会朝着自己下刀子!怎么办呢?思来想去,他甚至埋怨起自己没有儿子来了! 王怀不是没有儿子,他儿子王兰俊聪明乖巧,十分讨人喜爱,可惜在身边长到八岁,七年前在一次元宵节观灯的时候给走丢了!王怀发疯一般找了他两年,没有找到一丝半毫音信,反倒连气带病地丧去了老妻,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十二岁的王兰英相依为命…… 提起他的女儿王兰英,王怀更是添了一块心病。假如杨继业真的满门抄斩了,他王怀就是被株连的犯属;退一万步讲,至少女儿兰英是个死囚犯的儿媳妇,绝对保不住性命的。虽然赵遂曾说过“新亲可以不论”,但那条赖皮狗必定会以自己的臣服来进行交换。若是臣服?拜在那个无能小人的手下,自己必然没有好日子过;若是不臣服?那他还会瞅缝下蛆,先逼死女儿后,再来逼死自己,仍然没有好日子过……该怎么办呢?他盘算来盘算去,似乎觉得臣服要比不臣服日子过得好一点…… 王怀的官轿晃晃悠悠地来到了自己的府门外。忽听耳边传来一阵悠扬悦耳的唢呐声,那是晋西北老百姓娶亲时常用的曲子《西口嫁娘》。他感到非常地疑惑不解:这是什么人?办喜事竟办到我刺史府门前了? 他吩咐家人落轿,又迈开四方步踱出轿外。抬头望去,见那捧笙竹吹唢呐挑送大礼盒的竟是一群辽兵?领头的竟是辽营副将兀里奚?他们原本围在府门外,见到王怀的官轿又向官轿迎了过来。 兀里奚向王怀拱手一礼道:“恭喜王大人!贺喜王大人!” 王怀不知所措,只好也回了一礼:“兀里奚将军大驾光临鄙府,未曾远迎,得罪莫怪。却不知本刺史是何喜之有哇?” 兀里奚从怀中掏出一张礼单:“我们都统领耶律沙大将军看中了贵府的千金兰英小姐,特命末将前来下聘求婚。这是礼单,请收下!” 王怀听到“求婚”二字,虽感吃惊,但他还是有峙无恐地笑了笑:“犬女兰英能受到耶律统领大将军的垂青和抬爱,真是某家之万幸!可惜呀可惜,可惜小女早已许配了夫家……”他指了指那些大礼盒:“耶律将军还来鄙府下聘求婚,这样做……未免有点太唐突了吧?” “哈哈哈哈……”兀里奚一阵狂笑,笑的那一把骚胡子在胸前颤微微乱抖:“唐突?你王刺史把女儿许给那个谋反抗上的杨家就不唐突吗?听说你那老亲家已被打入死囚牢,引颈待斩;他的七个狗崽子,包括你那千挑万选的女婿杨延昭都将难逃活命;甚至还会祸连九族,让你王家父女同罪被诛……我们向你求婚,可以说是救你来了!何况,我们耶律大统领乃是辽国重臣,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兰英小姐真若是跟了他,不但刘继元不敢治罪,我还保你今生今世有享不完的富贵荣华!” 这一番话又打动了王怀,他完全相信这一套因果关系,假如真的和耶律沙结了亲,汉王刘继元他也不敢把王怀一家同罪株连。于是他僵硬着笑脸回道:“这个吗,容下官再与小女商量商量……” “不用商量!”王兰英披着一件豆绿色的披风,从府门内款款走出:“回去告诉你们耶律大统领,我王兰英生是杨家的人,死是杨家的鬼,纵使他杨家满门抄斩了,我也会自杀殉节!哼哼!还别说是什么辽国大统领,就是大元帅,大皇帝,也休想打我‘大刀王怀女’的主意!” 王怀被自己女儿的一番话惊呆了,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说实话,女儿比自己这个当爹的有骨气!他为女儿又是骄傲,又是担心;既懊悔自己冒出的臣服念头,又为自己家如此的窘遇忐忑不安,愁肠百转。 兀里奚垂涎王兰英的美貌,却不敢与上司耶律沙争竞,还得巴巴结结地来此帮着上司求婚下聘,心里极不舒服。这会儿他只好一边贪娈地盯紧王兰英的秀色,一边若无其事地笑道:“吃黑饭保黑主,末将也只是奉命行事。请兰英小姐看某的薄面,先把这些聘礼收下……” 王兰英讥讽道:“什么狗屁聘礼?无非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罢了!烦劳将军怎么挑来的还怎么挑回去,我等正直之人承受不起!” 兀里奚连续两次面子被挫,有点恼羞成怒:“呵!你个刁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哇?弟兄们!给我动手抢人,抢回去,大统领有重赏!” 十几位辽兵应了一声,抽出腰刀,呈扇子面儿围上。 “大胆!”王兰英卸去披风,露出一身蛋青色紧身练功服,又“仓啷啷”地抽出了未婚夫杨延昭赠给她的太阿宝剑,剑锋一摆道:“是哪个小贼活的不耐烦了?姑奶奶今天就成全了他!” 众辽兵吓的呆若木鸡,兀里奚也惊的灵魂出壳。 数日前,他在太白楼酒店门外是见识过王兰英武功的,矮冬瓜敌烈根本不是王兰英的对手,自己呢?比起那矮冬瓜也强不到哪儿去,如果来硬的铁定会吃亏;况且耶律沙派他来提亲时并没有交待自己可以动动粗,耍耍蛮,抖抖威风;把事情办砸了,回头也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他装腔做势地叫喊了一声:“好!好!好!咱们骑驴看《四书》——走着瞧!”带着他的兵丁们溜走了。有诗为证: 太原王女才气高,幼时即会耍大刀, 只因北兵羡美色,枉使情缘化碧涛。 再说杨继业被汉王打进死囚牢,造成思想上沉重负担的除了王怀之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河东汉王朝一品左丞相丁贵。 出身大同府丁家寨的丁贵自幼便是个聪明好学,做事谨慎的人。在大同城里上私塾时,他和幼年同窗、现任宋军参军议事的杨光美最受先生的赏识,十四岁时他二人即在乡里童考一举成名,十八岁时二人又一同考中大同府进士。数十年来,丁贵怀着为国为民的抱负行事,从不懈怠,兢兢业业。他忘不了中原十六州被辽国割据和辽兵铁骑在中原耀武扬威烧杀抢掠时的残暴罪行,他决心和黄柯环、杜国显、杨继业、王怀、王辉联成一气,为统一和抗辽做点贡献……可是,黄柯环被逼反了,杜国显被逼走了,王怀、王辉被逼缩头了,而今杨继业又被逼暴露意图下进了死牢,满朝文武中只剩下了孤零零的自己一个人…… 散朝以后,他急匆匆地安排了管家到城西监狱去买通狱官,争取见到杨继业并告诉他自己正在想方设法实施营救;又分别派出两个心腹的家丁去王怀府和王辉府联络商议营救杨继业的事宜。 然而,不到晚饭时分,两个心腹家丁便赶回来报告:王怀和王辉不约而同地打了退堂鼓,表示爱莫能助…… 丁贵心里凉了半截,他来到书房,焦急地等待着管家的消息。 厨工送来了晚餐,将饭菜摆在桌上,躬身退出。 但丁贵却看都未看一眼,他毫无一丝食欲。 管家终于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扎书信向主人禀报情况:“相爷!杨继业老将军被囚在天牢六号,狱官没有难为他。我告诉老将军,说相爷您和王怀大人、王辉大人都在设法营救他,但他死活不同意大家营救,他害怕株连的人太多,害怕赵遂抓住口实,反而达到了赵遂排除异己的目的……他知道所谓营救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与其相救自己,不如牺牲自己,保全联宋抗辽的力量……他给他的七个儿子写了一封家信让我带出去,还嘱咐让相爷您先看一看!” 丁贵从管家手里接过信扎匆匆一览,立时眼圈儿都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滚滚欲出……片刻后,他又把信笺交还给管家,嘱咐道:“你赶快出城去,务必把信笺交到杨家的几个儿郎手里!” 管家应了一声,忙把书信揣进怀里,急步走出。 丁贵用两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交替着抹去了眼窝里的泪水。他强自静下心来,抄起筷子欲待喂饱那早已饿空了的肚腹,可愣了大半天硬是一粒米也未曾沾牙——这个一品丞相真的有点儿黔驴技穷,六神无主了。 “哈哈!”就在这时,突然闯进来一位不速之客,嘴里叫嚷着:“勾结叛贼,密谋造反,这一回可让我逮着证据了!” 丁贵大吃一惊,一双筷子“啪嗒”掉落在地上。 等那客人走进书房,他才认出原来是老同窗杨光美,丁贵的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哎呀!我的老同学!你怎么这个时候到这儿来了?” “为谁犯愁哪?为你那个老朋友杨继业吧?” 杨光美先是与老同学紧紧拥抱了一阵,松开手时又自问自答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哪!反间杨继业是我给赵遂出的主意,目的是为了让杨继业归顺我朝,而今他身陷囹圄,还须得我来挺身相救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劫美女辽兵动粗 救令公汉相谋计(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我说吗,老同学不会做那顾头不顾腚的事!” “看把你丁大相爷吓得那个鬼模样儿?哈哈哈哈……”杨光美大笑着点点丁贵的脑门儿,又拣起丁贵掉下的筷子,落座道:“吃饭!吃饭!我可是饿了大半天,不吃饱肚子哪里有劲头去干我们的宏图大业呢?” 丁贵斟满一杯酒端给老同学,回忆道:“光美!还记得小时候吗,你捉了一条小蛇偷偷地放在我的书桌里,把我手中的笔都吓掉了……” 杨光美笑道:“那回掉的是笔,这回掉的是筷子。” 丁贵给自己也斟满一杯酒,两人碰杯饮了,心生感慨地说:“多少年了,我们都改变不了,你还是那样调皮,我还是那样胆小……” 他对杨光美的事情是略有耳闻的,从心底里对老同学也十分佩服。多年来二人虽然见过几次面,知心话却鲜有机会多说,这一会儿他极想给老同学掏一掏,他说:“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本性虽然改不了,但我们的人生道路却不完全不同了。” 杨光美笑道:“怎么不同?为公不为私,为民不为己,还是一样!” 丁贵显然不是这个意思,他看重的是二人所从事的事业、所效忠的主子和所选择的道路:“那可不一样!十六年前,你愤然离开河东,投奔南宋,选择了一条光明之路。说实话我当时可是羡慕得很哪……可惜,我这副胆子……我听说你如今在宋营里可是重权在握一言九鼎啊……” 杨光美夹了一口牛肉诅嚼着:“在宋皇驾前闹了个小小的五品参军议事,说一言九鼎太夸张了,可是很能施展自己的抱负!” 丁贵深深羡慕道:“那是!你遇到了一个贤君明主吗!不象我,虽然贵为河东左丞相,也是有职无权,既不能取信汉王,也不能震慑百官,就连赵文度那个小人陷害杨继业入了死囚牢,我也是无能为力呀!” 杨光美点点头:“别怕!我们一起想办法劫狱,救杨老将军出来!” 丁贵、王怀、王辉和杨继业在河东为官多年,上上下下结识了不少官场大家,要劫狱救走杨继业确非难事,这一点不仅杨光美和丁贵满怀着信心,刘继元和赵遂也都心知肚明。散朝之后两人就为此事商量了半天,刘继元甚至还向赵国舅发了很大的脾气。 他说:“杨继业被打入死牢,你我就如同骑上了老虎。杀了他,怕他的儿子反助宋军攻打太原;不杀他,万一被他的同僚劫狱救走,那……你和我就休想再保住咱们的老命了!而今唯一的对策只能是想方设法打退宋南蛮,文度兄,你要立即出城,去催一催那个耶律沙,让那些只会吃干饭的家伙出兵打退赵光义!你告诉他,再若按兵不动,孤王就只好放出杨继业吃掉他们,去归顺宋军了……” 赵遂吓得面色苍白,他万万没有想到刘继元还有这样的心思。 他急急忙忙地出了太原城,飞马赶到辽军大营中军大帐。 这会儿的辽营中军大帐完全可以说是群魔乱舞,一片狼籍。只见昏黄的月亮挂在半空,月光下面,耶律沙、敌烈、兀里奚等六员辽将和二三百名中军帐亲兵敲打着刀剑器械、锅碗瓢盆,哼唱着契丹族的民歌,正在饮酒作乐;松明、火把崩裂着小火星,挥洒着松油味儿,袅袅升向夜空;在大帐中间空地上,有十余名被抢来的太原民女被迫追随着民歌节奏拙劣地舞着蹈着;这些民女们当然没有一星半点儿的艺术功底,与其说是在舞蹈,不如说是跟木头人一样在机械地扭动。 赵遂点头哈腰地钻进了大帐,坐在了耶律沙的身边:“大统领!我们汉王陛下又在催你和赵光义作战了。您看是不是……” 耶律沙没有理睬赵遂,他的目光盯在一个年龄很小的民女身上。 一个辽兵小头目讨好地介绍说:“那是晋泰门内贾记酒店贾老板的丫头,她今年刚刚十四岁,是一朵不折不扣地小嫩花……” 耶律沙很欣赏地:“哦?小嫩花?哈哈哈哈!我喜欢!” 赵遂对耶律沙的冷漠不睬心中非常不满,但又不便发作,他只能拿出杀手锏威胁对方:“大统领!我们汉王陛下一向多疑寡断,反复无常,这您是知道的。他方才对我讲了,假若不打退宋军,那杨继业就有死灰复燃的可能。与其那时丧命在杨继业的手里,不如现在就放他出来,吃掉大统领,归顺赵光义,起码还可以落个封王封侯,富贵半生……所以说与宋军的这一仗,大统领您不打可是不行啊!” 耶律沙听了这番说辞,心里也非常吃惊。他知道赵遂没有胆量编这些瞎话,也晓得刘继元那刚愎自用的坏脾气,思虑片刻,毅然决定:“打赵光义好办!三天内我就能发兵过涧,把赵光义打个落花流水……但你必须给我弄到两样东西,否则我们一切都免谈!” 赵遂忙问:“不知大统领想要何物?” 耶律沙一挥手,歌舞俱都停止。民女们陆续退出帐外。 敌烈一跃而起,拖过一个早已看中了的姑娘;兀里奚比他更快,而且两手扯过来两个,他把“小嫩花”推到耶律沙怀里,他自己则和敌烈一起就地撕开了两个民女的衣裙裤褂,众目睽睽之下公然实施了奸淫…… 此情此景就连混蛋透顶的赵遂都看不下去,他悻悻地走出了帐外。 耶律沙丢开“小嫩花”追了出来,腆着脸皮向赵遂解释道:“弟兄们常年在外作战,欲望难解,没有个女人来泻泻火也不行,就连小弟也不例外……但我和他们不同,我一方面必要绝色的,另一方面必要处女……太原刺使王怀府中的兰英小姐就是这样的绝色处女,我想请赵丞相帮忙,弄两样东西,这第一样就是王兰英小姐……我要睡了她!” 赵遂面无表情地:“那,不知大统领第二样要什么东西?” 耶律沙咬牙切齿地回道:“这第二样吗——我要杨继业的人头!” 赵遂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咳!那杨继业已被我汉王打入死牢,笼中瘦虎,待斩之囚,早晚也是‘咔擦’一刀,您又何必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耶律沙亲昵地拍了拍赵遂的肩膀:“我的文度兄啊,你知道不知道?那杨继业是我大辽国三十年的死敌,辽南辽北,从天庆王到每一个士兵马弁,都恨不得食其血肉!何况,此虎不除,不要说别人,单是你我二人就不得安生。我给你文度兄露个底儿,你若给我搞到这两样东西,三天内我不但出兵打垮宋太宗,而且还将酬谢你黄金五千两!” “真的吗?五千两?”赵遂兴奋地嗓音都变了调:“好我的大统领哎,下官立刻就动手,保证给大统领办好这两件事!” 后人有诗嘲讽赵遂曰: 河东国舅良心丧,醉里梦里赚光洋, 至今遗有这号种,为钱都敢卖爹娘。 另有人叹道: 鸟为食亡人为财,为财卖身万不该, 纵有金山命不在,只图风光大殡埋。 五千两黄金,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在五代十国的时候,因为生产力落后而物质溃乏,金银贵重,比如在汴京樊楼定一桌上好的酒席不过是十两银子,而黄金与白银的比价则是一比二十到二十五,也就是说五千两黄金可以拿下一万两千五百桌这样上等的酒席! 再比如,十年前的黄柯环受冤叛汉,曾被刘继元赏银一千两捉拿。而今天杨继业的人头明显要比那时的黄柯环贵重的多! 正为如此,贪财如命的赵国舅当然就“义不容辞”的答应下来,并且立即动手,刻不容缓地为耶律沙“尽忠”,为五千两黄金“尽孝”了! 他连夜组织了自己府内的三十余名家丁打手身穿夜行靠,面蒙黑纱巾奇袭了王怀的刺史府。这个赵遂毕竟带兵打过几个小仗,他先是安排一半人直接攻打王兰英的绣楼,自己又带着另一半人冲进王怀的卧室,把睡梦中的王怀生擒活捉,紧跟着就是一番威逼利诱,又把王怀彻底征服。 在王兰英的闺房里,十几个蒙面人与王兰英大打出手。 “大刀王怀女”的名声果然名不虚传,她手持太阿宝剑上下翻飞,左纵右跳,像行云流水,追风逐电;如死神降临,魔王再现。只见剑影一道道地划过,血水一注注地溅起,眨眼间那地板上已躺翻了九具蒙面人的死尸,而王兰英却愈打愈猛,丝毫未露败迹。 “兰英,我的儿,不要打了!”王怀被十几个蒙面人押了过来。 王兰英一见,揪心一般地叫道:“爹爹不要怕!孩儿这就来救你!”唰唰两剑砍死身边的两个狗奴,一纵一跃地向着王怀那边厮杀过去。 跟在王怀身后的赵遂拿匕首在他面前晃了晃:“快说!” 王怀哭丧着脸,无可奈何地告诉女儿:“我的儿啊,你不要再白费心机了!为父无能,已答应将儿许配给耶律沙了。” 兰英跺脚怨恨道:“爹爹呀,你,你好糊涂……” 在几千年的封建社会里,“天地君亲师”至尊至贵;儿女亲事,更是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铁定难改的法律。赵遂分兵袭击王怀,并逼着王怀先答应了耶律沙的这门亲事,正是看准了这个道理。 面对如此情形,王兰英又能怎么样?不答应又如何?拼下去又如何?天塌了!地裂了!末日来临了!她一时气血攻上心头,眼冒金星,昏晕在地,为她凄苦地命运,为她懦弱的父亲…… 赵遂得意地令人上前把兰英捆绑起来,速交辽营。他完成了耶律沙的一件大事,下一步他还要到城西监狱再做一篇文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读父命将计就计 探天牢害人劫人(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太原城西十里处有一座青石垒的监狱。晚饭时分,天字六号牢里,死囚杨继业眼望着狱卒送来的红肉小米饭,心里却半点食欲也没有。 在长乐宫纯阳殿的一番申诉,换来了刘继元无比绝情的“推出午门斩首”。虽说斩刑没有实施又被押进了死牢,但杨继业深知,那是左丞相丁贵在金殿上奏本讲情的结果。下午,丁贵派管家来狱中探望杨继业,杨继业权衡再三,谢绝了丁贵等人要劫狱相救的好意,并给延定、延昭等六个儿子写了一封家信,决定牺牲自己,保全联宋抗辽的有生力量,尽快收复幽云十六州,让泱泱大中华真正实现海内外的统一。 他挪动身子,靠近铁窗,放眼望去,见正东偏北的方向有一大片黑乎乎地城池。他知道那就是太原!是他杨继业从十八岁起就为之卖命、忠心捍卫的太原!也是他杨家自祖父杨衮、父亲杨信到自己追随了三代人的太原!而今更是要污其清名、夺其性命的太原! 天上升起一弯明月,那是个只有月亮东边半圆的下弦月,杨继业知道这一天应该是农历四月二十三了,自他带兵来救太原正好二十天。短短二十天,连打几番胜仗的杨继业,却要遭受死刑?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以他杨继业的能耐,再加上能征善战的佘夫人、武功超群的七儿两女以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三万杨家子弟兵,谁也休想夺去他杨继业的性命!然而,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杨继业想当一个不事二主的忠臣,他就不能背弃刘继元。能说服刘继元联宋抗辽固然最好,不能说服,他只好拚却自己一死,让儿子们去投宋抗辽。只是,结束了自己的宝贵生命,不能驰骋疆场,痛痛快快地杀敌,在自己手里收复幽云十六州,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大大的遗憾! 想到此,他愤然吟出一首七言绝句: “愤中蒙耻事堪嗟,回首何方为故家? 凄沧太原城上月,照人清泪落如花。” “叭哒”一声,一个小纸团隔过铁栅栏门被扔了进来。 杨继业拖着手链脚镣走过去,先捡起小纸团,再从铁栅栏门的空挡处往外瞅了瞅,走廊间并无一人。他急迫地打开小纸团一看,见纸团上只有七个潦草急就的小字:天亮前救你出狱。 他望着这七个潦草小字,瞬间便已泪流满面,明明是百感交集,嘴里却笑骂着:“这又是哪路神仙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劫狱?这狱是那么好劫的吗?”他想象着自己的好友丁贵?王怀?王辉?抑或是那个被逼出走的杜国显?不!都不像!“不管是哪一路好朋友来劫,但有一招不慎,都会节外生枝,影响河东的大局呀……” 他叹了口气,抛开自己的安危先不想,一心挂念着延定、延昭六个儿子接到自己写的信会怎么样?当然他最担忧的就是他的六个儿子感情用事,莽撞兴兵,给本来就错综复杂的时局带来更大的混乱和难堪…… 且说太原城南杨家大营里的延定六兄弟,自凌晨寅时父亲进城面君起,一整天来没有片刻安宁;偏巧杨继业进城时为防止孩子们轻易发脾气而坏了大事,竟连个报信儿的随从也未带,如此一来,延定、延昭六兄弟就更成了不知情的聋子和瞎子。 整个大营笼罩在一片沉闷与茫惶之中,十几个亲兵听候在中军大帐外,不敢随意离开,就连后营的花甲老卒也候在此处等待着调用。 从日出到日落,延定、延安、延辉、延德、延昭和延嗣聚在中军大帐里猜来猜去,议来议去,争来争去,吵来吵去,明明知道老父亲他凶多吉少,自己必须有个行动;却又一筹莫展,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直到深夜戌亥相交的时刻,丁府管家才送来了杨继业的亲笔信。 二郎延定拆开信笺,一望而知那正是父亲亲笔所书,再看信中文字一个个平和畅达、自然舒展、收放有度,更能看出父亲的心境坦然,没有乱了阵脚。他在延辉、延德、延嗣的催促下大声读起信文: 延定诸儿见信如面: 为父今突遭横祸,国舅赵文度进谗言,惑汉主,已以通宋卖国 重罪拘押为父进了天牢…… 延辉急叫道:“什么什么?你再读一遍。” 延嗣不解道:“爹爹被拘进天牢,为什么?” 延德直接骂起来:“妈的!赵遂狗杂种凭什么说爹爹通宋卖国?” 延昭伸手制止了大家:“别急,别急,让二哥读完。”他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在河东的群僚中,奸臣是少数,忠臣更是少数,而盼望着抗辽和统一大业的忠臣更是少数中的少数!现在的关键是要看爹爹对太原抱什么态度?他相信他那身经百战、谋划已久的老爹爹!他那个老爹爹的对策才是最现实、最完善,而且是最高明的! 众人静了下去,延定继续往下读: 为父一生致力于统一和抗辽的大业,自知重任在肩,道路曲 折,难以善终。只因心存忠义,终未弃汉攀高……今为父虽误陷 不清不白之地,仍愿报全忠全义之心。特此留书告诫吾儿,万万 不可鲁莽行事。待为父死后,尔等可带上你娘和你妹妹,速投大 宋明主……” 读到此处,延定已悲泣难忍,众兄弟也嚎啕不止,只有六郎延昭虽则两只眼眶里含满了泪水,脸面上却还略显着镇静。他见二哥哭泣着读不下去了,便一把抢过二哥手中的信笺,带着哭声往下读: ……尔等可带上你娘和你妹妹,速投大宋明主,把抗辽和统一 大业继续下去。孩儿们!别忘了我杨家的誓言——誓杀辽寇,死保 神州! 他把父亲的信笺高高扬起,大声激励诸位兄弟们:“你们听见父亲怎么说了吗?‘别忘了我们杨家的誓言——誓杀辽寇,死保神州!’” “誓杀辽寇!死保神州!”这是杨家人血战辽兵时的盟言誓语,杨家兄弟几个人谁能忘的了?谁敢忘的了?延定、延安、延辉、延德和延嗣立即不约而同地擦干眼泪,举起拳头叫道:“誓杀辽寇!死保神州!”“誓杀辽寇!死保神州!”“誓杀辽寇!死保神州!” 七郎延嗣愤怒地嘶声高喊:“众家哥哥们,我们别无他路可走了!只有打进太原府,活捉赵遂、刘继元,救出父亲!” 延安、延辉、延德附和道:“对!打下太原,投奔大宋!” 延昭到底比别人思谋的更远了一些,他深知父亲如今是命悬刘继元手中,打太原、投大宋都会惹恼刘继元,逼使刘继元对父亲下手,反倒会害了父亲。他向二哥延定建提议道:“二哥!众家哥哥兄弟!打太原不是上策,投大宋也不能现在去投,既然父亲陷身于敌手,我们有一招不慎都将危及到父亲的性命……反正刘继元眼下也是骑虎两难,依小弟愚见,倒不如将计就计,回兵火塘关……” 延定赞成这个主意:“延昭说的对!我们弟兄先回兵火塘关,加紧练兵,威胁太原,静观事态发展,再伺机救出父亲。你们意下如何?” 延辉不放心道:“我们扔下爹爹不管,这……不合适吧?” 丁府管家忙趁机安慰众兄弟:“诸位少将军请放心,我家丁相爷正在谋划劫狱,营救老令公一事就包在我们身上了。” 延安、延辉、延德、延嗣都无话可说了。 延定同延昭交换了一下眼色,果断地下令:“撤兵!” 后人有诗赞叹杨家兄弟这番举动: 诸子回兵火塘关,不顾令公困太原, 非是愚孝听父命,有舍方可得来全。 卯时三更。杨家兄弟拔营退兵的消息传到了横山涧南三十里的石疙瘩村宋营大寨,宋将高怀亮不敢怠慢,当时便把消息报给了宋太宗。 太宗命中军速传八大王赵德芳以及元帅潘仁美、先锋高怀德、副先锋呼延赞和护驾大将军石彦超来御营帐中议事。 此时此刻正是黎明前最寒冷、最黑暗的时刻,也是宋军大营内三军将士心中最混乱的时刻——因为就在两天前,宋将付金奎耀武扬威地押解着第三批粮草自汴京来到了河东,就在白马驿一带的山道上,遭到了汉军左丞相丁贵的伏击拦截,其中两万担粮、五百车草和一百车山羊、美酒悉数被夺,待八大王赵德芳与副先锋呼延赞带兵三千赶到白马驿山道时,那丁贵早已逃之夭夭,粮草和酒肉当然也已颗粒未剩了。 这是一场比前番风雨泡汤时还要涣散军心动摇士气的大祸!潘仁美和高怀德都已经忧虑重重了,太宗和八大王却如同无事人一般。 “到底是皇家做派,不知轻重!”潘仁美暗自嘀咕道。 “只怕人家有人家的高招呢……”高怀德支吾着。 这会儿,潘仁美、高怀德、呼延赞、石彦超赶到御营大帐,见太宗和八王仍在说笑着,心中纳闷不止,便连连向高怀德使眼色。高怀德和潘仁美是同样心思,又是个藏不住话的直筒子脾气,开口便问太宗叔侄: “不知万岁和殿下唤我等前来,有何要事?” 八王赵德芳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大笑道:“好事,好事呀!杨家大营全部拔寨退兵,我们可以长驱直入,进攻辽营,拿下太原了!” 呼延赞担忧道:“进攻辽营?咱可是一粒粮食一棵草也没有了!” 宋太宗语气豪迈地:“不怕!杨家退兵,必是光美反间计成功,这可是我们平定河东的大好时机,万万不可错过!没有粮草不要紧,把朕的御营粮草全部拿出来给将士们填一填肚子,先荡平了辽军大营再说。” 潘仁美极力拥护:“好!咱就先荡平他耶律沙的大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读父命将计就计 探天牢害人劫人(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他知道:任何一国动兵打仗,粮草都是先行。尤其是万岁爷御驾亲征的,不论大国、小国、强国、弱国,司务官都会给御营多留一部分。太宗拿出御营粮草给将士们填填肚子打下这一仗应当没有问题,打下辽营,自然有辽营的粮草供应三军,也正好弥补了白马驿失却粮草的大问题; 但他不知道:杨光美使反间计究竟怎么回事?与杨家兵今晚的拔营又有什么关系?他料想太宗和八王叔侄两个一定有什么事情隐瞒了自己,一定还在巴望着招降杨继业,他必须好好地表现自己,不能让杨家夺了潘家的风头,以至于最终败坏了他潘仁美做了几十年的清秋大梦…… 于是,他又以太宗的口吻传令中军:“中军何在?” 一中年旗牌官叉手上前:“潘元帅有何吩咐?” 潘仁美用手背抹了一把自己那浓密的胡须,义正词严道:“吾皇陛下说的太对了!楚霸王敢于破釜沉舟,我大宋神兵也敢于空腹作战!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去晓谕三军:辽营里有粮有草,须凭胆量去取!” 那中军旗牌官应了一声:“是!”匆匆而去。 太宗赵光义冲着潘仁美连连点头。他喜爱潘仁美这样的带兵元帅,既能迅速理解主子的意图,又能严格约束自己的部队,十分的不容易!尤其是潘仁美跟了他们赵家几十年,忠心耿耿,至今只是个韩国公,这就更加的不容易……太宗暗想:此番若拿下河东班师回去,应当好好的奖励他一下,必要时也可封他个王爷做做…… 放下太宗欣赏潘仁美不提,回头再说说杨继业。 卯时三更,同样是太原城西监狱里最寒冷、最黑暗的时刻,杨继业躺在天牢六号乱哄哄堆放的谷草中,瞪大两只老眼,望着房梁想心事。 “什么人会来劫狱呢?”他在心中默数着那几位亲朋好友:七郎岳父杜威,被赵遂以四项大罪逼得逃往他乡;六郎岳父王怀,胆小懦弱,树叶掉了也怕砸头,根本没那个胆子;吏部知事王辉,虽与自己志气相同,毕竟刚刚二十来岁,是个仅会说大话,不能办大事的毛头小子;最后剩下的这个左丞相丁贵倒是一身正气,聪明善良,相交甚深,但他又是个十分胆小谨慎的人,劫狱这种事只怕他还做不出来…… 他自嘲地摇摇头,忽听远处传来一阵急如暴雨般的马蹄声,听声音大约有十余骑,越来越近,到了监狱门外,马蹄声停了。紧接着便是乱哄哄的脚步声、“噼噼啪啪”的开锁声和“吱吱扭扭”的开门声,好像连续打开了三道铁门,这才看见有八九个黑衣汉子手持大刀长剑地走过来,拎起黄铜钥匙来开天牢六号的黄铜门锁。 杨继业激动地迎上去:“请问尔等是哪路的好汉?为何要救我?” 黑衣汉子中为首的一位闯进牢门,嘿嘿嘿地笑道:“救你?到了这个地步,您老家伙还在做清秋大梦?醒醒吧,不要想好事了!” 杨继业认出了来人,大惊道:“是你?赵文度?” 来人正是国舅赵遂赵文度,他与杨继业在汉王朝斗来斗去,斗了几十年,今日方有了个结果;想到不经刘继元的许可,也可以亲手杀掉仇人杨继业,这个不义小人心中兴奋无比。他奸笑着倒出了满肚子的心里话:“不错,是我赵文度!反间计是我赵文度设计的;童谣反歌是我赵文度编写散播的;撺掇汉王陛下拿你问罪,也是我赵文度的杰作……可惜呀,丁贵一番说辞竟然救了你的性命?真叫人无可奈何!” 他连番地摇着头,不知是得意于自己的杰作?还是懊恼于自己的无可奈何?他竟然止住了一番夸耀,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来。 杨继业听了这番自白,虽在意料中却也恼恨异常,他没有说话。 赵遂歇息了片刻,又像老猫戏弄家鼠一般,继续嘲讽杨继业:“更为可惜和无可奈何的是您这老家伙的身子太金贵啦!南宋皇帝赵光义悬赏白银十万两,叫我结果你的性命;北辽统领耶律沙奖励黄金五千两,叫我献上你的人头……您也知道,我赵文度绰号‘金不换’,见了银子比见了我爹都亲,这双份的大礼,我岂能不要?” 杨继业心灰意冷到了极点,他手指着赵遂,一字一顿的骂道:“小子!你我同朝为官虽则政见不合,关系疏远,秉性排斥,如同路人,但我却从没有想过要你的性命?看起来,你不仅仅是贪财如命,败德辱行,更兼手毒心黑,卑污龌龊,无耻之极也!” 赵遂皮笑肉不笑道:“你太天真了!不扫清你和丁贵这帮人,我怎么能架空刘继元,完成我的赵氏天下?不把你们打发去见阎王,我还等着你们东山再起吗?废话少说,看我给你送行吧!”说完话,他抡刀就砍。 “大胆的狗奴,我跟你拼了!”到了这个时刻,杨继业也无话可说,他挥舞起手中镣铐挡住了赵遂砍来的的大刀。 两个人你来我往,一瞬间便拼斗了十几个回合。 赵遂原想着杨继业年老体衰,精神屡受打击,作为死囚,沉重的脚镣手铐又束缚在身,应该支持不了几下;更何况自己也是个武出身,见过几次阵仗,夺过几次军功,对付一个老囚犯应该没有问题……谁知十余合斗过,竟被这个老囚犯占了上风,他把身子向后一侧,挥挥手,八九个黑衣壮汉立刻便挥舞着刀剑冲上前接手而战。 夸口自己武出身,是从赵遂的叔叔以及叔叔的儿子赵亮那里论的,赵遂自己就学了几天“三脚猫”功夫,充其量能打得过街头的小混混; 而他带来的这八九个黑衣壮汉却不一般,他们不仅是赵遂花重金聘来的保镖打手,而且是落草在太行山和吕梁山的绿林大盗,是帮助赵遂在太原建立赵氏天下的帮闲和贵客,他们的武功比赵国舅可高明的多。 双方混战了几十回合,杨继业终因饥饿劳累、镣铐缠身、寡不敌众而被恶贼们按倒,那赵遂乘机狞笑着,咬牙挥刀向杨继业砍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铮”的一声,一只短箭嗖地飞来。 短箭直插在赵遂的右手腕,他狼嚎一般甩掉了手中的快刀,四下跳着脚,左手护住右手,想要拔出短箭却又不敢,只是望着四周发愣。 四下里静悄悄地,并没有什么动静。 八九个黑衣壮汉误以为是杨继业搞的鬼,纷纷举刀向他砍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铮铮铮铮”连续声响,十余只短箭再次飞袭过来,黑衣壮汉纷纷中箭,有的一命呜呼,有的负伤惨叫;紧跟着,十几个青衣人冲进六号天牢,手起刀落,将黑衣壮汉全都杀死……其中为首的两个又摆开刀剑指向了赵遂: “怎么样赵国舅?我们来的还不算晚吧?” 赵遂和杨继业同时向那两人望去——只见左边拿剑的是河东左丞相丁贵,这是意料之中的;右边持刀的却是南宋参议杨光美,这个却万万料想不到。杨继业一时无话可说,那赵遂却高腔大嗓地叫起屈来: “杨参议!你这是何意?是你行使反间计,重金买我来杀人的,这会儿怎的又巴巴地赶来救人?你……你这是拿我赵遂当猴耍呀?” 杨光美朗声笑道:“我行反间计也好,买凶杀人也好,都是为了招收杨继业归降大宋,为大宋统一抗辽所用!真到了杀人时,我当然要巴巴地赶来救人,你赵国舅一贯善使阴谋诡计,这一点儿还不难理解吧?” 赵遂连连点头,突然他又异想天开道:“既然大宋要招揽人才,我赵文度情愿归顺你们,为统一,为抗辽,我还能带领你们打下太原,活捉刘继元……我比那杨继业有用的多!只要杨参议饶了我赵遂狗命,我还可献出万贯家财资助抗辽……” “够了!”丁贵听不下去了,他数落着面前这个恶贼:“你这个祸国殃民的丧门星还想投宋?汉王陛下若不是遇到了你,也不至于有今天!” “你还敢和杨老将军相比?哼哼,真是不自量力!”杨光美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和老将军,一个是草鸡,一个是凤凰;一个是流星,一个是太阳;一个是千古骂名,一个是万代流芳……这就是你们俩的区别!” “说得对!”一个青衣人——他是城西监狱的狱官,这个时候也插嘴证实道:“我们河东百姓都知道杨老将军的忠正耿直,也都知道你赵国舅的贪婪狡诈,人心向背,泾渭分明,不敢助虐!你来买通我入狱杀人,对不起,我早就告知丁相爷了!” 赵遂绝望至极!羞愧至极!愤恨至极!他大叫一声:“既如此,我就和你们拼了吧!”用左手抡起大刀,向杨光美脖颈处砍来。 这一下虽变起突兀,却好在自己一方人多,有惊却无险。这边厢,杨光美举刀刚刚挡住了赵遂的杀势;那边厢,丁贵和狱官的两把剑便同时刺入了赵遂的腹部。这个祸害河东几十年的大奸贼瞪大了两眼,只瞅着自己的腹部喷出两道鲜血,晃了两晃,倒毙在地上。 杨继业有气无力地观看了这个结局,满意地昏晕过去。 杨光美和丁贵一齐抱起杨继业,互相对视一眼,决定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由丁府管家带一伙青衣人用马车送杨继业回火塘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横山涧潘帅破辽 火塘关杨门归宋(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天近黎明时,在横山涧南三十里石疙瘩村的宋军大营里,将士们正在进行着最后的一顿饱餐。 说是“饱餐”都有些自欺欺人!十万名将士分食着太宗御营送来的三万斤粮食和五万斤牛羊肉,每个人平均不过汤面三两、肉半斤,大半饱而已。即便如此,宋营内也是缸空口袋净,粒米皆无存了。怎么办呢?只有努力杀敌!因为全军将士们都知道:辽军的大营里有粮有草,要凭胆量去取!这是潘元帅的命令,也是毫无办法中的办法!若想不忍饥不挨饿,保住性命回家去,这会儿必须吃饱肚子,待会儿必须奋力杀敌! 于是,上至太宗、八王、元帅、先锋,下至副将、偏将、走卒、夫役,人人捧着个大海碗,个个蹲在营门外,“稀里呼噜”地埋头吃个不休。 就在这时,忽听一阵骚乱之声从远处响起,而且愈响愈大。 大家抬头望过去,只见太原方向约有数万步骑兵正黑压压地冲过横山涧木桥向自己的营地杀来,从对方的旗号“耶律”、“兀”、“敌”上看,这正是大统领耶律沙和副将兀里奚、敌烈等所率领的三万名辽国援兵要来袭扰宋营。看他们的架势虽不觉得可怕,但其一片一片乌泱乌泱的呼喝叫骂声、刀剑碰撞声、脚奔马踏声以及旌旗舞动声却冲击震撼着宋军将士们的耳鼓,着实令将士们心寒胆颤! 原来这个耶律沙自增援太原以来并不乐意和宋军交战,一天到晚只是忙碌于劫掠横财、巧取富贵、胡天胡地、滥吃滥喝之中。为了大辽皇族的利益,他想致死杨继业;为了个人的私欲,他要强娶王怀女。当他把这两项要求以五千两黄金的诱饵抛给河东右丞相赵遂之后,这个贪财迷竟然相信而且答应了,并于当天晚上即率人袭击了王怀的刺史府。 为此他的心里真是得意的乐开了花! 他很快便得到了河东第一美女“大刀王怀女”王兰英! 他吩咐手下亲兵立将王怀父女押回辽国陪都幽州城大统领府自己家中,并再三交待要严格看管,待自己班师之日再拜堂成亲; 他听说赵遂已赶往城西监狱去取杨继业的人头了,料想弄死一个囚犯应该不是难事,便决定发兵过涧去攻打宋军——事实上,一仗不打,听任宋南蛮拿下河东,这不符合大辽国的意图,等他回到上京时也无法向天庆王耶律贤交待。更何况赵遂报来消息,说丁贵已在白马驿将宋军的粮草截下,宋营现已断粮,这样说来,打他个饥兵饿殍岂非小事一桩吗? 他下令全军将士五更时饱餐一顿,一鼓作气杀向宋军! 他又暗暗思忖:不能和宋南蛮硬拼,利则大打出手,绝不心软;不利则见风使舵,见好就收,不要逞强。毕竟保住本钱回到幽州才是正事。 三万辽兵眼看着就要冲到宋军大营的门前。 宋军将士有些慌了,元帅潘仁美沉着地把饭碗一摔,道:“大家不要慌!高怀德、郭进,你二人迎战敌人左侧!呼延赞、高怀亮,你二人迎战敌人右侧!其余众将随我居中,今日势必全歼辽贼,不让他一人脱逃!” 高怀德、呼延赞、高怀亮、郭进把饭碗一摔:“是!”上马迎敌。 护驾将军石彦超也把饭碗一摔:“我来保护陛下和八王!” 三军将士眼看己方主帅当机立断,沉着应敌;己方大将各负其责,勇猛善战,心中都十分地敬佩。他们全都把手中饭碗摔掉,拔出刀剑,骑军上马,步军腾步,猛虎威龙医般向辽兵扑去。 呼延赞带着高怀亮冲入敌阵后,大杀大砍,忙的不亦乐乎! 不久他便发现这伙辽军的头目是骚胡子兀里奚,这小子舞弄的一杆三尖两刃枪倒还有些章法,一会儿就挑死挑伤了六个宋兵……呼延赞大喝一声:“小子莫狂!尝尝你呼爷爷的铁枪吧!” 兀里奚硬着头皮,举起三尖两刃枪和呼延赞战在了一起。 高怀德和郭进杀进辽兵阵中,他俩与呼延赞、高怀亮状况差不多,也是杀了片刻之后,便开始和辽将敌烈拼在了一处。 此时的耶律沙位居中军,正与潘仁美相对,他有心冲上前去和潘仁美斗上几个回合,又担心潘仁美身为敌军主帅,必有高人本领,与其莽撞厮杀,倒不如观一观战局;再看看潘仁美身边的潘龙、潘虎、韩延徽等,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满脸杀气,更是认可自己先前的高见……于是他便操纵马缰来回走动,企图等待着有利契机…… 其实,宋军元帅潘仁美何尝不是这样想呢?上前拼杀,怕自己的武功不抵;圈马躲开,似乎也太丢人了?好在身边还有一个武状元韩延徽护着 驾,也不用害怕什么!他就这样瞪圆两眼,怒视着眼前的耶律沙,大有能把耶律沙用一双眼睛瞪死的可能! 潘龙、潘虎与他爹一样的心思,一样拿眼睛狠狠瞪着。 韩延徽和他们想的可不一样,依他的能耐,他完全有把握干掉眼前的这个耶律沙,但他身为一员小小的偏将,在三军大帅面前却不敢造次;再加上不明白潘家父子死瞪对手的用意何在?他也只好拿眼睛瞪起来。 耶律沙此时却感到心里一阵阵发毛:说这几个人拿眼睛瞪着我是什么意思呢?是感应杀人?还是移魂大法?听说中原人有这样的邪性,发起功来能让你自己杀死自己,我还是小心一点为好……他圈过马头,慢慢退回桥边,见潘仁美没有追来,心里这才平静了一些。 他再打眼睛从战场东边搂到战场西边,心里又开始不平静了:在这横山涧南大约三十里的小平原上,宋军十万人围堵厮杀着自己的三万人,而且,宋方的大将对战己方的副将,宋方的副将对战己方的偏将,宋方的偏将又对战己方的牙将,都比己方高出一个档次,这怎么能打得胜人家?这就是拿将士们的性命给人家奠定战功吗? 他又想起赵遂的白马驿截粮之说和饥兵饿殍之喻,现在看来,对方哪里是什么饥兵饿殍?不是吃了个大饱,也是吃了个半饱! 他眼看着宋军越打越猛,己方愈战愈难,死伤不计其数,降者成百上千……知道这一仗决难打胜了,三十六计何为上呢?跑!必须跑!必须在宋军根本无法追击的前提下,抓紧跑!快快跑!拼了命地跑跑跑! 他向木桥打量一番,对手下亲兵密嘱道:“快放火,把木桥烧掉。” 一个胖亲兵拎过一只油桶,开始向桥面上一片片地泼油。 这种油名曰火油,是契丹人在戈壁滩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采来的,易燃易爆,非常耐烧,仅仅这一小桶就足够烧毁这架木桥了;而一旦烧毁了这架木桥,凭涧中滔滔激流相阻,宋军休想再靠近太原一步。 耶律沙晓得其中厉害,他不顾一切地打马窜过木桥。 另一个稍瘦些的亲兵擦着火镰,就地点起火来。 一阵浓烟起处,木桥忽地一下变成了火桥,这天然火油燃起的火舌像千万条毒蛇一般吞噬着桥面、桥帮、桥栏和桥桩……南岸辽兵看见了,知道其大统领已趁乱逃走,当官的都跑了,谁还顾得上与敌人厮杀?于是全都撤出战场,从火桥上匆匆逃过…… 那兀里奚正与呼延赞和高怀亮拼尽全力地厮杀,突然看到木桥被烧, 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知道自己又被耶律沙出卖了!一愣神间,左臂已被呼延赞钢鞭打伤,此时不跑更待何时?他大叫一声,回马奔向木桥。 敌烈见状,不敢恋战,也随后跟上。 呼延赞、高怀亮、高怀德、郭进紧追不舍。 此时的木桥已摇摇欲坠,中间塌成了一个v字形。 兀里奚撒马过来,顾不得多想,右手持三尖两刃枪朝马屁股猛的一刺,烈马负痛,四蹄腾空,长嘶着跃过了v字桥。他总算逃走了…… 而敌烈赶到时,木桥已经彻底崩塌,整个桥身陷落在横山涧中,随波流走。他望了望涧水,流急水深,无法过桥,打马一旋,欲夺路沿上游逃走,无奈高怀德飞马赶来,也是他命该如此,一枪就被打发见了阎王。 十万宋军瞬间消灭了辽兵残部,他们齐聚涧边,望水兴叹。 潘仁美飞马赶了过来,他立马南岸,望着湍急的涧水思索片刻,突然大吼起来:“逃敌等着我追歼,太原等着我收复,我大宋神兵战必胜,攻必克,何惧这区区的衣带之水?弟兄们,跟我来呀!” 他策起战马像一条弧线般跃入了涧水之中,开始博流强渡。 这横山涧水宽约九丈,深约六尺,水势滔滔,一泻千里,一个漩涡连着一个漩涡,站在岸边看一眼也令人眼晕。据当地村民讲,这个地方在木桥修成之前从未听说有人涉水强渡过,可见其水势吓人! 那潘仁美策马跃入涧水后,双手紧紧抱着马脖子,任凭浪涛打湿战袍和铠甲,不顾激流溅满双眼和脸庞,都丝毫也不敢乱动;至于那匹所谓的宝马良驹,更是被水涛声吓得三魂中去了两魂,只好把四蹄踏稳涧底,昂头避开水浪,发出一阵阵“咴儿咴儿”的嘶鸣声! 十万将士望着他们的主帅,人人关切,个个揪心,既盼他过涧脱险强渡成功;又想他这番行为大大的不值,还不如回头了事。 潘仁美没有想到回头,在这个节骨眼上也决不允许他回头。他稳下心来,慢慢地等候着他的坐骑也稳下来心,几十年戎马生涯中所学的驭马术有了用途;只见他轻轻地梳拢了几下宝马的鬃毛,深情地抚摸一番宝马的鼻梁,两腿微夹马肚,双手慢调马缰,引导着那匹识途老马小心前行,半尺、一尺、两尺……越来越快,越来越远…… 终于,它成功地驮着潘仁美登上了横山涧的北岸。 三军将士欢声雷动!呼延赞大叫一声:“潘元帅,真英雄也!”他也策马入涧,学着潘仁美的样子开始博流强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横山涧潘帅破辽 火塘关杨门归宋(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十万将士中,骑兵策马纷纷下水,步兵善泳者也纷纷下水。 太宗、八王以及几个文臣老将们见到这一情景,无不热泪盈眶。 高怀德不知从何处背来一条大麻绳,他一边将大麻绳交到将士们手里,指挥他们手牵着大绳淌水过涧,一边拔出佩剑向全军发出号令:“弟兄们!抢过横山涧!奋力冲上前!攻克太原府!活捉刘继元!” 十万将士呐喊着:”攻克太原府!活捉刘继元!”全部跳入水中,牵绳挽臂,奋勇过涧。连太宗、八王以及文臣老将们也无一人例外。 十万将士呐喊着:”攻克太原府!活捉刘继元!”围住了太原南门,架云梯、放火炮、冒擂木、顶箭矢,勇猛攻城。 三日后,下午申时。在太原府通往应州火塘关的官道上,杨光美、呼延赞轻装快骑带着十余名随从士兵疾如飞箭般,一掠而过。 横山涧大捷之后,潘仁美统帅三军不待架桥即强渡涧水北上,急速追歼溃败辽兵,并立即布置攻打太原,致使耶律沙来不及整顿兵力应战,只带着二百余残兵龟缩回了幽州;又致使刘继元措手不及,四门冒火,各处危情迭报,数次险失城关。幸亏太原城有一千五百多年的建城史,其四城建筑包括城门、城墙、城道、角楼和敌台,均为尺半见方、四尺长短的大青石垒成,坚实无比,固若金汤;更亏了左丞相丁贵组织起全城的军民凭关死守,方才保得太原四城暂时无事。 宋军连攻太原三日毫无进展,潘仁美愁的寝食不安。 进攻屡屡失利的消息报与太宗赵光义,他却一点儿不愁。 近一段时期,太宗把招降杨继业看的重过于得太原。他认为:得太原易,得杨继业难;得了太原不一定能得杨继业,而得了杨继业,则必定可以得到太原!因此,他和八王赵德芳商量了一下,决定暂缓攻打太原,先派出杨光美、呼延赞文武二大臣到应州火塘关去招降杨继业。 当晚酉时,杨光美、呼延赞赶到了火塘关。 杨继业带着延平、延定、延安、延辉、延德、延昭、延嗣等七兄弟将杨光美和呼延赞迎进了杨家大院后院的书房。因为杨光美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呼延赞是宋军的先锋大将,杨继业不敢有一丝的疏忽和怠慢,香茶细点,热乎寒暄,礼貌谦恭,唯唯诺诺,招待的唯恐不到。 他自太原狱中脱险后,即被丁府管家送回火塘关已有数日。 数日来,他念念不忘大宋君臣的恩情。想起国舅赵遂竟敢到狱中结果自己性命,想起生死关头是杨光美帮助丁贵营救自己,更想起杨光美“草鸡”与“凤凰”、“流星”与“太阳”、“千古骂名”与“万古流芳”犹如赞美诗一般的比喻,他知道这个人情简直是太大了! 数日来,他无时无刻不在考虑归宋的问题。联宋抗辽是他很多年以来定下的人生奋斗目标,为了这个目标,他在河东已花费了很大的努力。但这只是“联宋”,而不是“降宋”;即便真是要“降宋”了,也要说服刘继元,跟着刘继元一块儿降。不然,自己就真的成了叛臣! 他的思想根源深深地陷在了“要做忠臣、不做叛臣”之上。 杨光美、呼延赞不知他的思想根源,为完成自己肩上的使命,他二人三言两语的便将话题转到了宋太宗期待杨继业归宋之上。 而杨继业仿佛早有准备,他一面小心翼翼地以温言应付杨光美和呼延赞,一面又把“忠臣不事二主”的说法几次推出,抗拒归宋。 呼延赞是个文才不高、说话大不咧咧、一竿子能插到底的直性子,耳听杨继业连三缀四的说“忠臣”,道“二主”,早已是心烦不耐,焦躁了面皮。他一推茶碗,站起身来喝道:“杨老将军哪!不是我呼延赞鲁莽不识趣儿,你这‘忠臣’来‘忠臣’去的我不爱听!何谓‘忠臣’?何谓‘二主’?你知道我呼延赞的身世吗?” 杨继业笑望着呼延赞,微微摇了摇头。 呼延赞解释道:“我是呼延寿廷的儿子小福郎啊!” “什么?你是小福郎?”杨继业激动地扑上去,抱住呼延赞。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杨信与呼延寿廷同在汉王刘钧和刘继元手下做节度使,在统一联宋方面也有共同的见解,两家交情甚深。只是杨继业带兵为刘继元卖命时,呼延赞还是个孩子,时隔不久,呼延寿廷又遭到了奸贼欧阳方和国舅赵遂的迫害举家被罢黜回乡而断了音信……这会儿,他紧紧拥住呼延赞,上上下下细细的打量,又依父辈的交情论道:“福郎,我的好兄弟!这将近三十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杨继业这一举动大出呼延赞所料,他被杨继业的热情所感动,同时又下定决心劝说杨继业归降大宋,二人携起手来,共同做一番大事。 呼延赞讲述道:“那一年,汉王刘继元听信了欧阳方谗言,屈杀了我父、母、姐、弟三十三口,只剩我一人逃到了太行山上。我当过草寇,劫过客商,也干过许多伤天害理之事……二十年前,我下山刺死了老贼欧阳 方,报了我呼延家大仇。今春我又投奔大宋,当上了副先锋……想我呼延赞原为河东人,保的是刘汉主,如此作为,算不算忠臣?老哥哥呀,我是个粗人,讲不出啥道道儿来,我只知道刘继元昏庸无能,宋太宗英明有道,是忠臣的,只有跟着他,才可以大展鸿图!” 延昭劝道:“爹!是不是忠臣,应当看大节!” 延嗣插言道:“您不是说过对不义小人可以先使不义手段吗?” 延德也插言道:“一个人活着不但要讲‘忠’,也要讲‘义’!刘家父子对咱们不‘义’,咱们对他可是‘义’够了!” 延辉趁机掏出那幅天波杨府设计图的卷轴展给杨继业:“您看,人家宋王爷把咱杨家的住宅都给安排好了,不是孩儿我贪图富贵,‘窥一斑见全豹’,单看这一点儿就可尽知人家宋王爷的求贤若渴之心哪!” 大郎杨延平这几个月与母亲和老伯父王贵守护在家,对太原之战并不了解,但他身为长兄,又在而立之年,诸事力求稳妥,却是大有父亲的乃风。对于联宋抗辽大业他心里有数,对于此次刘继元听信赵遂的诬陷,险乎斩杀父亲的所作所为,他也早已从弟弟们口中打探清楚。原本不喜多言的大儿子,这时却早早地劝起了父亲: “爹呀!依着孩儿,咱应当择木而栖投奔正义,而且越快越好!” “啊……”延平的表态令杨继业甚为吃惊,这是个没有参加此次太原之战、不知道汉王和国舅狡诈阴险的,也是个历来办事都稳稳妥妥、从不乱夸海口的;他能够这样想问题,真应了那句话——“人心所向!” 杨继业的脸色微微一红,他叹口气,回答呼延赞道:“我……我可以让孩子们归顺大宋……可是我……已然是老了……” “不对!你不是老了,你是糊涂!”一声断喝,杨继业的夫人佘赛花在两个幼女八姐、九妹的搀扶下从内室急步走了出来。 延平、延定等七兄弟迎上去见礼:“母亲!” 杨光美、呼延赞见了,也急忙上前见礼:“夫人!” 佘夫人向杨光美、呼延赞礼貌地各还了一礼,又回过头来继续斥责杨继业:“你当真的老了吗?骑不成马?舞不动刀了吗?不是!你是放不下你那个当忠臣的脸面!什么是忠?有利民族和百姓才是最大的忠!统一中华你是梦寐以求,抗击辽贼你曾发过宏愿,太宗皇帝渴望贤能,收复幽云急需大将,你真就忍心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也罢!你不归宋,我和七个儿子,五个媳妇,两个女儿,我们归宋!” 延平、延定等众兄弟姐妹欢呼道:“我们归宋!” 呼延赞夸道:“好个贤明达理的夫人!老哥,尊嫂可比你见识高。” 杨光美暗暗拽了他一把,在封建社会里,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是天经地义的,走遍天下,女人都不能直面斥责自己的丈夫。杨光美不知道这老杨家夫妇俩的感情是建立在共同作战中的,而“相互尊重,有话直说”才是他们真爱的基础。他害怕杨继业面子上挂不住,制止了呼延赞后,便自己上前语气柔和地继续劝了起来: “老将军哪,无论是杀敌戎边,还是收复燕云,我们的共同敌人都是辽国!您仔细想一想,宋王爷抗辽缺乏良将,老将军抗辽孤掌难鸣,只有君臣携手,方能如虎添翼;只有将帅一心,才可彪炳千秋呀!” 杨光美说到动情处,语气不再柔和,变得越来越大义凛然: “近三十年了……这个弱小而落后的辽政权为了他自身的发展,肆意地践踏和蚕食我们中原人的领土,一次就从石敬瑭手中夺取了十六个州郡!他们焚烧房屋,掳掠资财,男子被屠杀,妇女受凌辱,他们甚至把襁褓婴儿抛到空中用铁枪的枪头去接呀……” 杨光美双眼含着热泪,拉起了杨继业的双手: “杨老将军哪,杀敌报国,讨还血债,收复燕云十六州,造福中原老百姓,这伟大抱负还能再等下去吗?不!一天也不能再等了!” 这样的话在杨继业心中滚来滚去三十年,还用得着别人再说吗?然而从杨光美口中又讲一遍,却引起杨继业很大的震撼!他仿佛看到了宋辽边境那些契丹人横行的铁蹄和暴虐的屠刀;仿佛看到了村寨起火,看到了陈尸遍地,看到了奄奄绝毕的农妇,看到了嗷嗷待哺的婴儿……是啊,看来还是夫人说得对:‘有利民族和百姓才是最大的忠!’跟这些东西相比,自己的脸面又算些什么呢? 杨继业望望夫人,望望儿子们和女儿们,又望望呼延赞和杨光美,突然从心底升起一股豪气:男子汉!大丈夫!朝着正确的方向走!管他别人怎么说?归宋就归宋,别的一切风言风语就都去他娘的吧! 想到此,他毅然跪向杨光美:“你别说了,令公愿意归宋!” 杨家归顺的消息传到宋营,八大王二话不说即奔着来路迎接上去,直迎出二十里,到在白马驿的石岗前,才将杨继业的队伍迎个正着。 杨继业听杨光美、呼延赞介绍说这是先皇太祖的儿子、当朝太宗的侄 子名讳赵德芳,目前身居八个王位,便知此人了不得;又见这般一个皇家大员竟沿着来路不顾劳累地亲自来接,心里大大地感动。他流着热泪跪倒在八大王面前,真诚地叩拜起来。 佘夫人和杨延平、杨延定、杨延安、杨延辉、杨延德、杨延昭、杨延嗣等七个儿子,杨延瑛、杨延琪两个女儿也跟着一起叩拜。 八王赵德芳抢上一步搀起了杨继业,又亲热地将之拥在怀中。 自这一刻起,他与杨家父子结下了牢不可破的真情实谊,并为维护杨家的应得利益、支持杨家的正义事业、申雪杨家的苦难冤屈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成为后世传说和各类剧目中秉持青天的“八贤王”!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后人有诗赞其杨继业归宋之说道: 太原灵地产英豪,慷慨埋沉世所遭, 宝剑利磨新出匣,愤然有志入中朝。 也有人单赞八大王赵德芳道: 仁义礼智忠孝节,另加信字为八贤, 身在皇家护忠烈,德芳美名万古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乐宫郡主传书 易州府延昭对句(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当天晚上,杨家满门驻进了白马驿。 八大王赵德芳为杨继业全家接风,他告诉杨继业,叔皇太宗明日正午要在宋营中的皇家大帐里为杨家设宴洗尘,并赐官封赏,希望杨继业一家早早的休息,天亮以后也好早早的动身赶路。 杨继业拒绝了。他请八王转告太宗,自己要亲自上阵先拿太原。 次日一早,杨家父子果然一身戎装地出现在了太原南门。 其实,这太原城用不着杨家攻打。日前,左丞相丁贵组织动员城内军民们死守各路城关,就是为了将破城之功留给杨继业。故而杨家父子刚一现身,丁贵就如此这般地嘱咐了几句守城的军兵,又转身进了长乐宫纯阳殿,打算劝说刘继元献关投降,归附大宋。 刘继元在纯阳殿听各路探马来报,知道杨继业已归降了宋军,现已带兵四下攻打,他脸色灰白,悲怆地呼号着:“完了!完了!杨老将军,我不该听不进你的忠言,我不该错用赵遂,我不该罢黜多位忠良义士,自毁长城,坏了我汉室的大好河山……” 他拔出身上的佩剑,面北跪下:“高祖在上!不肖子孙刘继元愧对列祖列宗,如今只有以死谢罪了!”他大吼了一声,挥剑就要自裁…… 丁贵冲进殿来,一把夺过佩剑:“陛下,万万不可轻生!您听我好言相劝:汉室江山虽然被毁了,但中华一统的大业却在宋王赵光义的手里给完成了,这也是好事啊!我劝陛下还是早早的投降,为统一大业做出点贡献……这,这才算是陛下您的上上之策呀!” 话音未落,一汉将来报:“陛下!守城各军闻听杨继业归宋,俱都起了反心,晋泰门、迎泽门、承恩门和涌西门已献关投敌……” 刘继元一听无路可走,只好大开四门,献关投降。 宋太宗率兵进驻太原,在长乐宫举行了受降仪式,当场赐封刘继元为大宋朝彭城郡国公,仍领居河东太原;其余众臣俱有刘继元录用封赐。这在之前的亡国君主中待遇算是最好的了。 当晚酉时,太宗又在长乐宫设宴祝捷,为杨继业洗尘。 就在这个祝捷大宴上,太宗颁旨:赐封杨继业为大宋朝火山王,实授雄州大元帅之职;赐封夫人佘赛花为一品诰命;赐封大郎杨延平、二郎杨延定、三郎杨延安、四郎杨延辉、五郎杨延德、六郎杨延昭、七郎杨延嗣等七兄弟均为各边镇的团练使。 就在这个祝捷大宴上,太宗又颁旨:赐封杨光美为正三品的兵部按察使,督建汴京两处工程,一是天波门内金水河边的天波府(杨府);一是安远门内马行街口的安远府(呼延府)。以供杨继业和呼延赞安居。 就在这个祝捷大宴上,太宗还颁发了一道怪旨:即日起,赐封杨继业为杨姓,单名业,字号令公,并强调谁也不许再呼叫以往旧称…… 其实,宋太宗这样做用意是很明显的:杨继业,刘继业,都跟河东汉王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今我赐你名字杨业,就开辟了你人生的新纪元,让你忘掉河东太原,让你的历史有一个新的开始! 至于“令公”,原本是一个绰号,源自于杨业夫妇常挥舞着红白两面令旗指挥作战,舞红旗的杨业被人们称为“令公”,舞白旗的佘夫人被人们称为“令婆”,只是一个绰号而已。如今,把绰号“令公”定为杨业的字号,也更符合了中原汉人一姓、二名、三字号的取名习惯。 杨业自然明白赐名赐号的含义,他率领满门长跪在地,谢道:“谢陛下浩荡皇恩!杨业无以为报,愿作马前先锋,立即收复幽云十六州。” 太宗闻言大喜,举起酒杯道:“好哇!朕得太原何如得令公啊!” 一时间,八王赵德芳及潘仁美、高怀德、呼延赞、高怀亮、石彦超等一班重臣齐向杨业父子祝贺,乱哄哄之中,忽听有人高叫: “大宋国金华郡主柴美蓉凤驾到!” 随着喊声,只见一员青年女将顶戴凤冠雉鸡翎,身披黄金锁子甲,左手执鞭,右手按剑,快步走进了祝捷大宴现场。 众将群臣齐把目光转向了这位郡主,只见她十八九岁年纪,粉面桃腮,柳眉杏眼,身材窈窕,英姿勃发,美的无与伦比,只把人们都看呆了。 偏将付金奎流着口水自语:“这是天仙下凡了吧?” 四郎杨延辉瞪直了眼睛嘀咕:“不意皇家竟有如此人物?” 那边厢,柴郡主向叔皇太宗盈盈拜倒,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太宗乐呵呵地吩咐“蓉儿平身看座”,又问她到前敌来何事?京中是否太平? 柴郡主脆生生地答道:“回叔皇!京中一切太平!孩儿此番来意,一 是赵普丞相安排,为叔皇押来第四批粮草,计有粮两万担、米一万担、草料三百五十车、酒肉一百车,助我叔皇收复燕云所用;二是……孩儿学成一身武艺,在京闲的无事,想追随叔皇马后,为统一天下建立功勋!” 八大王击掌叫好:“御妹!你来得正是时候啊!” 潘仁美也随口夸道:“不愧柴世宗的女儿,巾帼英雄,不让须眉。” 众文臣武将随声附和着,一片谄媚之声。太宗心里高兴,眉眼带笑地问郡主还有何事?柴郡主突然眉头一紧,想起一件大事:“有哇!当然有!而且是最重要的事……”她从怀中取出一封家书呈给太宗,解释道: “皇后符娘娘提醒叔皇去五台山进香,以了却老太后和先皇太祖之遗愿。符娘娘说从河东到五台山乃举步之劳,顺便即可办理。就怕叔皇您一心结记着征战燕云,收复失地,把先皇太祖的三大遗愿给忘喽……” 太宗一边听着解释一边看家书,看完了,他又微笑着再问:“美蓉啊,娘娘信中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你如何不讲呢?” 柴郡主弯眉一挑,默想片刻:“没呀……没什么事了!” 太宗把头一歪,望着她:“真的吗?那你听娘娘是怎么说的?”他抻开那封家书朗声读道:“美蓉儿今年已一十九岁,终身大事尚未着落。望陛下和德芳贤侄儿在前敌多多的留意,给她招一个年轻有为的……” 柴郡主羞得面若桃花,抢上前去,一边抢夺家书,一边拦阻太宗。 众文武都大笑起来。四郎趁机捅了捅六郎:“听见了吗?” 他这番举动是有用意的:杨业父子攻下太原后,六郎延昭一面忙于安抚民心,一面四处打听岳父王怀和未婚妻王兰英的消息。最后在王怀府中一个佣人以及辽将耶律沙属下的两个散兵口中得到了证实——王兰英被父亲王怀许配给耶律沙,人已虏往幽州去了。 他是希望六弟延昭忘却痛苦,重新有个开始。 太宗猛饮一大杯美酒,笑呵呵地宣布道:“诸位爱卿听着,这次收复幽云十六州,朕要挑选一位年轻未婚、立有大功的人做当朝郡马!” 整个长乐宫沸腾了,人们狂呼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收复幽云十六州的战役打响了!在太原歇兵休整半个月后,太宗和八王叔侄便决定以杨家将为先锋,其余三军为后队杀向辽境内各州。 杨业和他的孩子们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向辽兵开战了!以前的小打小闹、半藏半掖、瞻前顾后,全都不需要了,而今需要的就是勇猛作战、坚 决打击、努力扩大战果,尽快收回失地!因此,杨业父子仅带自家的三万杨家兵充作先锋,绕过代州城,飞掠灵邱县,一路向东杀奔辽国管辖的易州。四郎延辉、六郎延昭一个急冲锋,干掉四员辽将,尺香未曾燃尽,城头上已挂起“杨”字和“宋”字的大旗。 攻打涿州之快更是令人意想不到,当时,五郎延德、七郎延嗣带着骑 兵三千飞箭一般杀来,未等迎战的辽将出城立稳,便砍下了他的脑袋,趁势杀进城中,挂起“宋”“杨”大旗,前后也不过半炷香工夫…… 说起来好像挺神的,其实一点儿都不神!这就是杨业父子在辽军中长期享有“杨无敌”称号的原因所造成的,辽国人,他们害怕杨业父子!这种害怕就如同“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一样,是一种心病! 打下涿州以后,杨业一面派六郎、七郎告知后队的太宗和潘元帅,安排他们驻扎易州的知府衙门并设营保护;一面决定自己驻守在涿州,并拨出大郎和四郎进驻涿州城外的高粱河,抓紧派兵巡查,想方设法弄清幽州方向辽军的动静,准备早早的拿下幽州! 傍晚酉时末,易州城中十字大街西北角知府衙门的后花园里。 一轮圆月浮在几遮半天的瓦块云云海中。这是公元九七九年即大宋太平兴国四年的六月上旬,已接近十五了,月亮也不是前番所见的那个弯弯的小船儿了,它相比那只小船儿越来越胖,也越来越见圆,又似乎越是见圆,就越是明亮;当然,它不像阳光那样耀眼夺目,只是将自己柔柔的光亮倾洒在易州这座塞外古城的每一个角落而已。 八大王赵德芳与郡主柴美蓉吃过晚饭后便在这里观月和闲聊,他讲了几个打太原时发生在杨家父子身上的小故事,柴郡主听得津津有味。 这个柴美蓉是周皇柴世宗的墓生女儿,柴世宗去世后方才出生。就在美蓉刚满一周岁时,陈桥驿发生兵变,赵匡胤篡位做了大宋皇帝,美蓉的哥哥柴宗训被遣送到云南,小小的柴美蓉只好留在了汴京赵德芳家中。她认了赵德芳的母亲贺皇后为娘,得到了一把有力的保护伞。自此,赵德芳待柴美蓉就更加亲如同胞兄妹一般。 这就是柴美蓉在大宋朝为何能够得宠的原因。近十八年以来,宋太祖和贺皇后、宋太宗和符皇后以及赵德芳、赵元侃(太宗之子)等赵家的二世兄妹们都对柴美蓉亲爱有加,不敢有一丝一毫怠慢,因为他们赵家的皇位来自于人家柴家,他们赵家人对不起人家柴家! 赵德芳向柴美蓉讲了好几个杨家的故事,犹未尽兴,听柴美蓉夸赞说杨家了不起,他就赶忙表示:“当然!当然了不起!不是我吹牛,为兄见过多少个当世英雄豪杰,比得上杨家父子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尤其是六郎杨延昭,武功超群,有智有谋,仁义聪敏,富含韬略,简直就是一个帅才。他在七兄弟中首屈一指,而且长的相貌也很出众……” 柴美蓉越听越有点心驰神往,听到“相貌也很出众”这几个字更是心里一动……她言不由衷地小声嘀咕道:“哦?他既然武功超群,那……那小妹很想和他比试比试剑法,不知使得使不得?” 赵德芳连声叫道:“使得的,使得的!来人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长乐宫郡主传书 易州府延昭对句(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一军卒跑来:“八王千岁有何吩咐?” 赵德芳命令那军卒:“你立刻备马,到城外杨六郎的军营中,请六将军延昭速速来见。就说本王有要事相商。” 军卒应声:“是!”转身而去。 你道这八王千岁因何积极撺掇柴郡主与杨延昭比武?原来在白马驿设晚宴招待杨家父子的时刻,他就看中了这个杨六郎;之后太宗在长乐宫宣布要挑选一个立大功者做当朝郡马时,他又想到了这个杨六郎;他要结交这个杨六郎做心腹朋友,忠心为自己办事,眼下最好先促成杨六郎与柴美蓉的婚事……当然了,这只是他心中的设想,按下不表。 却说六郎延昭和七郎延嗣奉父命来安排太宗进驻易州后,就留在城外扎下大营,警戒太宗和八王的安全。听军卒传令说八王召见,丝毫不敢怠慢,交待了弟弟延嗣几件小事后,便乘马奔向城里的知府衙门。 他却不曾料到:就在离他们一箭之地的元帅大帐里,潘仁美正同来此议事的宋太宗和高怀德谈论军情,并见缝插针地垫起了杨家的砖头…… 这几日,宋太宗赵光义因为打了几个胜仗,心里正在得意,他和高怀德一走进元帅大帐,就同潘仁美讲道:“我军已拿下涿州,涿州离幽州不足百里,杨家大郎杨延平屯兵在高粱河边,离幽州更近。我听说幽州城守将耶律虎古乃商人出身,看起来拿下幽州并非难事。” 潘仁美顺杆爬道:“陛下说的对!如今辽国的兵将们见了‘杨’字旗就望风逃窜,一溃千里,收复幽云十六州的功业必然是唾手可得!”他话题一转:“然而,潘洪有一句不合时令的话却不知说得说不得?” 太宗笑了笑道:“你我之辈,有话请讲!” 潘仁美故作耿直无私地咧咧大嘴,说道:“我是有话摆桌面,不讲不舒坦。陛下呀!逢此乱世,随意赐封王爵这合适吗?愈是本事大的人,愈是不能授权过重。何况他杨继业还是个河东降将?先皇太祖当年为什么杯酒释兵权?陛下万万不可对这种人掉以轻心哪……” 太宗打了个冷战,一面假意不在乎的指责潘仁美:“朕早已有旨,叫他杨业,不要再叫他杨继业,你不知道吗?”一面又回头询问一旁的高怀德:“潘仲询此意,高王以为如何?” 高怀德随口附和道:“陛下赐封杨业火山王爵位是有些太早……潘元帅跟着陛下南征北战几十年了,也不过是个代国公吗?” 潘仁美假意谦虚道:“我倒无所谓。您是陛下的亲妹夫,又南征北讨的立下赫赫战功,您才得了个东平王!他杨业跟您比什么呢?” 说起这高怀德,又字藏用,乃常山真定人,自幼随父高行周镇守后晋朝的睢阳城。周皇柴世宗命赵匡胤征讨时,高行周献人头,让儿子归降赵匡胤,赵匡胤看高行周为了儿子前途,甘愿搭进自己的性命,心里非常感动,回到汴京,即把妹妹燕国郡主嫁给了高怀德。之后,又因高怀德在陈桥兵变中立有大功被封为万里侯;再因平定山东东平府时立有奇功被封为东平王,成为大宋朝的御驸马、东平王爷和开国重臣! 太宗参照高怀德的例子,似有悔意道:“封他个火山王确实不妥,但成命已出即如覆水难收……朕以后想办法让他自己辞职吧!” 其实这个事情还是错在了赵光义的身上——本来杨业投宋,不算什么丰功,也没有什么伟绩,封他个一般将军、节度使什么的就可以了;但赵光义唯恐人杨家不归,出口就许了个大价钱,仗着自家是皇帝,官儿帽子随便甩!而今又是后悔,又是心疼,又是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既招了潘仁美的心怀妒忌,也使杨家人心灰意冷,何苦呢? 再说六郎延昭来到知府衙门的后花园,见只有八大王一人坐着。听八大王说让他和柴美蓉比试剑术,吓得小脸儿“唰”的一下就白了: “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万万使不得!我还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八千岁呀,我的好千岁爷呀,那柴郡主是一个皇家少女,金枝玉叶,我若是战胜了她,这……这不是以下犯上吗?” “还没有比,你就能肯定胜得了我吗?”柴郡主方才回屋去换了一身短打扮,这时提着一把利剑走来,正巧听见六郎的话。她毫不服气地鼓起 小嘴讽刺道:“杨六郎果然是出身将门,艺高胆大……” 六郎紧忙地施礼道歉道:“杨景一派胡言,君主莫怪。” 柴美蓉却不依不饶地把剑一摆:“这个时候道歉吗,晚了!就冲你这一派胡言,本姑娘一定要与你决个胜负。看剑!”挥起宝剑砍向延昭。 延昭左右躲闪着:“郡主!八大王!这不行啊!” 美蓉又持利剑劈过来:“请赶快亮剑!” 八大王也在一旁得意地捋着胡须给以鼓励:“六将军莫要害怕!有本御给你做主,你尽管出剑便是!” 有八大王给自己做主,延昭当然就不怕了,再加上柴郡主上一剑、下一剑、左一剑、右一剑的胡劈乱砍,光是被动躲闪也不行;延昭思来想去无可奈何,只得抽出鱼肠剑和她杀在了一起。 这时候的高粱河边宋营帐内,杨业大郎延平正在处理一件大事。 此次收复幽云十六州,太宗和八王在人事上做了一些调整:三军主帅还是潘仁美,但高怀德、呼延赞却被撤了正副先锋之职;整个宋军的先锋大将由杨业担任,而杨延平则成了先锋中的先锋! 延德、延嗣攻克涿州后,父亲杨业派出六郎和七郎到易州去警卫太宗和八王,自己带着延定、延安、延德住进了涿州刺使衙门,又命大郎延平和四郎延辉带三千人驻扎到了高粱河边,目的就是侦查敌情。 就在半个时辰前,一个自称叫耶律奚底的辽将前来探营。他送来一封辽军元帅写的战书,要在两日后与宋军决战。杨延平见事关重大,便打发 走了耶律奚底,连夜到涿州刺使衙门去报知父亲。 杨业接过辽军战书匆匆一览,便决定连夜报与太宗和潘元帅知晓。他向延定、延安、延德等交待了一番,翻身上马,亲自奔易州报信。 涿州到易州相距三十余里,杨业的马快,顿饭功夫便已到达。经问询哨兵得知太宗和高怀德都在潘仁美的元帅大营中议事,心想正好省得进易州城了,便一提马缰绳,转过马头,直奔潘仁美的元帅大营。 来到元帅大营,他双脚一跳,下了马,匆匆进了大帐,见了太宗和潘仁美,取出那封辽军的战书跪下来报告: “报吾皇陛下!报潘元帅!辽国天庆王耶律贤闻知我军连克易州、涿州,逼近幽州,十分震怒。经左丞相萧天佑保举,耶律贤钦点大将耶律休哥为元帅、耶律奚底和耶律沙为正副先锋,带五万精兵来幽州增援。前军 已在高粱河扎营!耶律休哥还给我军打来战书,要我们两日后,在高粱河边决一死战……请陛下和潘元帅定夺!” 潘仁美接过战书看了看,递给太宗,自己未说什么。 太宗接过战书看了看,转身命令身旁一位中军:“速速有请八王殿下和呼延赞、高怀德二将军来元帅大营议事。” 那中军应声:“遵命!”转身而去。 再说城内知府衙门的后花园,六郎和郡主正打的难解难分。 要说这柴郡主自幼练武,修学剑法也有数年,马上步下的功夫于常人中也算出众。她生于汴京皇城,长于赵氏皇家,娇生惯养,唤雨呼风,从未见识过世面,也从未历经过坎坷,满以为自己的武功非常了不得,完全可以帮着叔皇和八王兄收复燕云、统一天下,建立不朽的功业了,谁知今天遇到这个杨六郎,一试,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她连使十几个绝招都不济事,心里焦急,杀声越叫越高,剑法却越打越乱,渐渐地攻势减少,招招都是守势。 而六郎延昭正好相反,守势减少,招招都是攻势。 原来他将门出身,沉浸在剑锋上的真功夫已有十余年,初与郡主交手时还有些顾虑,待看到这皇室毛丫头对自己屡施杀手,迭出妙招时,便动了他不输人的少年心性,开始招招都用杀手,剑剑占尽上风。 旁观的八王看出了端倪,他向六郎紧打手势,希望他谦让一招。 六郎望见了八王打的手势,再瞅一瞅郡主的神情,他终于明白了:这个皇家郡主的面子不能伤,这一番比试要让她赢。可是怎么让她还不能被她看破呢?六郎当然有他的办法,他一剑比一剑缓和,趁着郡主又一记妙招杀过来时,假装腿脚站不稳,一交跌倒在地。 八大王忙将六郎搀起,抱歉道:“失手了!失手了!” 六郎爬起来,拱手赞道:“郡主武艺高强,小人佩服,佩服!” 郡主得意洋洋地扔掉佩剑:“不敢当!” 六郎见她如此得意,心里一愣:怎么?我让她,她看不出来吗?像她这样的功夫,再加上这样的轻敌性格,以后非吃亏不可!于是他又好意地警告说:“然而……郡主虽胜了我,也不可太得意。日后到了战场上,千万不要轻视那帮辽贼。他们可都是一些毫无人性的豺狼!” 郡主听到六郎这句话,浑身乱颤地大笑起来,笑的六郎和八王都莫名 其妙,不知所以。郡主笑过后,一针见血道:“得了吧,你说话不必绕弯子。我知道,你是怕伤了我皇姑的面子,丝毫未曾进攻。” 这一回杨六郎倒是真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貌似蛮横无知的皇家郡主内心里却如此的谦恭礼让,冰雪聪明,他有点喜欢她了! 就在杨六郎有点喜欢郡主的时候,这个柴郡主又来了一句话:“你是不是看我有点洋洋得意?就以为我会轻视你?其实我之所以心中得意,不是因为我战胜了你,而是因为我认识了你。” 六郎愕然。这话儿,可就有意思了! 柴郡主深情地瞟他一眼,低下头:“我有一副对子——将军上言,奴持木目,承相让。你能对上来吗?” 八大王乐呵呵地:“六将军,我御妹要和你比试文才了!” 比试文才就比试文才,六郎既然文武兼修,从年幼之时起便已苦苦攻读兵书战策,名人兵法,至于吟诗、对句更是少不了的基本功课,他稍做沉思便道:“有了。郡主青心,吾已矢口,谢知情。” 原来这是一幅拆字联,郡主上联中的“木目”“上言”合起来为“相让”,而六郎下联中的“矢口”“青心”合起来为“知情”,两个人客客气气的,一个相让,一个知情,其柔情蜜意自不必说了。 八大王为这副对联拍案叫绝,当然也为一对儿佳人的美好初会而心情大好,他一语双关地夸道:“对的好!对的好!你二人一个相让,一个知情,真是难得的一对——”见郡主瞪他,忙又改口:“一对儿好对联。” 话音未落,见一元帅大营的中军匆匆来报:“八王千岁,陛下请您到元帅大营去议事,辽军要和我们决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高粱河一救美女 翡翠谷双夺奇功(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太宗和柴郡主奔去的那个山谷在当地被称为翡翠谷。 别看高粱河里水源不足,河道干涸,没有一点儿好景致,这个翡翠谷却是一个绝佳的去处!它两山夹一谷,两山净是草苔雪碧,一片片的绿中有明,一片片的绿中又有暗;谷中有一溪,溪水分布着百余个形态各异的小水潭,又像是一块块绿色宝石;整个山谷充满着淡绿、草绿、粉绿、中绿、灰绿、翠绿、深绿、墨绿、柠檬绿、苹果绿、橄榄绿、荧光绿、荷叶绿等等,除了绿别无其它的颜色,因此当地人给它取名叫翡翠谷。 就在这个美丽的山谷里,太宗赵光义却面临着生死关头! 他的坐骑赤龙驹已中了几十箭,浑身上下鲜血淋淋,全力奔驰着进了翡翠谷,终于不支,“咴咴咴”地长鸣而死。他也一头从马上栽下,脑门恰好撞在石头上,和他的宝马一样淌出了殷红的鲜血来。 他后悔这场战役,后悔不该轻离涿州来看稀罕,后悔跟着一个毛丫头就想脱身,甚至后悔攻克太原后就不该搞什么“收复十六州”,当然他也想起了杨业劝他回城的忠良之言……可是,这会儿想他何用呢? 他想爬起来,但全身似乎没有一丝的力气了。 这时兀环奴吆喊着“赵光义哪里跑”,又飞马赶来。 跟随在兀环奴马后的,还有十几个持刀拿剑的辽军士兵。 太宗惶恐地望了一眼兀环奴,又望望四周,没有一个自己人;眼看敌方三十岁左右,生的黑灰脸膛,五短身材,骑匹雪青马,使柄扇门刀,凶巴巴的,一脸恶相;再看看自己:马死,额伤,赤手空拳,两只眼睛金星乱冒,可金星不能当武器呀!心一急眼一闭,竟然又昏厥过去了。 兀环奴大喜,他跳下马来,探了探太宗的鼻息,指挥他的士兵:“真该着我们发财,快把这宋皇老儿绑起来,抬回去领赏!” 十几个辽兵取出绑绳围上来,七手八脚地就要绑缚太宗。 忽听一声“休伤吾主”的叫喊,人随声到,六郎延昭飞马赶来了。 兀环奴扭头一看,认得这位青年将领就是军中传言的“杨无敌”的六公子杨六郎,士兵们甚至有人称他为“杨瘟神”的,可见其厉害!但既来之,也不能逃之,顾不得上马了,就抓起扇门刀上前迎战。 别看这兀环奴对付柴美蓉时不费吹灰之力,到了六郎延昭面前,武功却差的太多。加上延昭没有心情长久恋战,他使出杨门的绝命枪,不肖三合,便将兀环奴挑起来,连人带刀抛进了深不见底的水潭中。 几个辽兵面色苍白,夺路逃走。其中一人还骑走了兀环奴的马。 延昭下马,扶起太宗,急切地呼叫:“陛下!陛下!” 太宗仍昏迷不醒,只是梦呓般地嘟囔着:“快……快去救郡主!” 延昭一听柴郡主有难,心中如火焚烧,但也不能丢下皇帝不管哪!怎么办呢?他一脸的焦急和无奈,看着太宗脑门还在洇血,忙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渍,又毅然撕下自己的素白战袍下角,为太宗包扎。 恰恰在此时刻,付金奎骑着那头张果老的毛驴赶到了。 延昭见到了付金奎,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他喜出望外地叫道:“金奎兄!你来的正好!我把皇上托付给你了。快快送他回城去……” 付金奎跳下毛驴,望望太宗:“皇上他怎么样了?” 延昭急于脱身,他扯过白龙马蹁身骑上,解释说:“应该是暂时的昏晕不醒吧?你把他护送回涿州城里,交给八大王或潘元帅即可……” 付金奎嗫嗫嚅嚅地:“让我一人护驾……万一碰上辽兵……” 延昭不耐烦地:“我的金奎老兄!你好歹也是个大宋的将领吧,碰上辽兵就跟他打,就跟他杀,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说你巴巴地跑来此处,不就是想立个什么大功吗?这护驾的功劳可不一般,我若不是有事,哪儿轮的着你捡此便宜……”说到这里,他故意吓唬付金奎道:“你若害怕,就一边呆着,还是由我来护送皇上回城……” 付金奎一听急了:“好好好!就依六将军的,我来护驾……” 延昭哪里还顾得上听他把话说完,只听他应承护驾,就打马如飞箭般地驰出了翡翠谷,沿着高粱河循迹而去。 这个时刻的柴郡主才真是到了危急的关头。 她使出全身本事一连几个飞脚,踢得兀里奚连声怪叫。 但她被束缚在莲花套中,双臂和双手几乎难以动弹,那兀里奚抖起莲花套,奋力一甩,就会将她像扯风筝一般跌个大跟斗;连抖几抖,连甩几甩,可怜的郡主就会连跌几个大跟斗;跌得她全身剧痛,四肢麻木,没有一点力气,那兀里奚又恶狼一般骑到她身上,撕一块纱巾堵住她嘴巴。 “哧啦”一声,郡主上衣被撕破,雪白粉嫩的双乳裸露出来。乳峰上衬托着一件八宝珍珠衫,颗颗珍珠闪耀着烁目的晶光。 兀里奚淫欲又加财欲,惊呼:“珍珠衫!” 这可是哥哥柴宗训被遣送云南时留给自己的家传宝贝呀! 那是在十八年前,赵匡胤发动陈桥驿兵变,篡夺了柴家的江山,又把八岁的恭帝柴宗训贬往云南。就在汴京皇城大庆殿前、宣德门里,柴宗训将这件八宝珍珠衫传留给了刚满周岁的妹妹柴美蓉。 这件八宝珍珠衫里面包含着一种说法: 柴美蓉和柴宗训的父亲是后周皇帝柴世宗,当年,贞惠皇后刘氏怀上柴美蓉时,有一算命大师预测是个公主,父亲便将这件祖传的八宝珍珠衫赐给了美蓉,并口出圣旨曰:“状元为媒,王爷为证,玉鸳鸯为凭,珍珠衫为定”,以此四句话决定了金华公主柴美蓉的婚姻大事。 这四句话既不像箴言又不像偈语,什么意思呢? “状元为媒,王爷为证”比较容易理解,即金华公主柴美蓉的婚事要有新科状元做媒人,朝中王爷来证婚,这个讲的是皇家排场; “玉鸳鸯为凭”就比较难理解,这玉鸳鸯乃是一对儿玉雕的器玩,雌鸳鸯和雄鸳鸯身上各刻有一字,两个字暗合柴美蓉与她的夫君。这对儿器玩存放在一位后周大臣家中,那大臣愿将器玩拿出来,且器玩上的两个字都合了,金华公主柴美蓉的婚事才算圆满。这个讲的是天意; “珍珠衫为定”指的就是这件八宝珍珠衫,它穿在金华公主柴美蓉的身上,由柴美蓉自己相看意中人,看中了谁,就把珍珠衫送给谁做定情之物,有了珍珠衫才有资格做当朝驸马。这个讲的是感情。 柴世宗身为皇帝,为女儿立下如此规矩,原本是一种溺爱和娇宠,可他没想到,他死了之后,这几句话会给女儿带来多大的麻烦! 如今这麻烦就开始降临在了柴郡主的头上。 辽将兀里奚见到了珍珠衫,兴奋得不能自己——世间所有好色之徒也必是贪财之辈!只不过面对着美人儿和珠宝,他不知道应该先摄取哪样罢了,犹豫来,犹豫去,他决定先享用美人再顺便掳去珠宝。 他抱起柴美蓉高一脚低一脚地向河边芦苇丛走去。 柴美蓉浑身上下已没有一丝挣扎的力气了,她忽然想起了六郎杨延昭的一段话:“郡主虽胜了我,也不可太得意。日后到了战场上,千万不要轻视那帮辽贼。他们可都是一些毫无人性的豺狼!” 这是在易州府后花园他和她比试剑法时延昭说的话,那个时候,他丝毫不顾及比试落败颜面有失却一心一意地警示自己……咳!他是个多么好的男人啊!可惜呀,可惜,我今日既失身番狗,最终必图个自尽,这么有情有义的男人,柴美蓉今生就算是错过了! 束甲绦被扯断了,裙裤被撕开了,双腿也露了出来…… 柴美蓉绝望地闭上了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 突然,“砰”的一声,似乎那兀里奚的身上重重地挨了一拳,紧接着好像又被什么人抡起来一般,连摔几个跟斗,疼的吱哇乱叫。 柴美蓉突释重负,睁开泪眼一看,真是又惊又喜。 只见六郎延昭威风凛凛地站在面前。 要说世上男女之间的缘分,你还真别不信! 这个六郎延昭幼年即许配黄琼的女儿黄凤仙,青年又许配王怀的女儿王兰英,不可谓不早。然而早到的黄凤仙、王兰英都与杨六郎形同陌路天各一方了,后来的柴美蓉却与杨六郎美美满满地生活在了一起! 至于那个“状元为媒”、“王爷为证”,特别是那个“玉鸳鸯为凭”给柴美蓉的婚事设下了多么大的障碍啊?几乎是无人可以逾越了,但到了杨六郎的面前,却轻而易举地拿下,成为了小菜一碟! 这种状况,若不用缘分来解释又该用什么来解释呢? 不过,古语常说,好事多磨!世间所有美事皆来之不易!杨六郎与柴郡主的婚事也自然有它的一波三折、沟沟坎坎。但是这个波折沟坎,杨六郎却绝对想不到是那个骑着毛驴赶过来争功的付金奎造成的。 就在翡翠谷内,付金奎正手捧溪水喂给太宗,一捧……两捧…… 太宗苏醒了。他睁开眼睛望了望付金奎,似曾相识,想了半天,才想起押运第三批粮草又在白马驿被丁贵截去的那个付鼎臣的儿子,看来今日的危局是被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子给解脱了。 他略带感激地询问付金奎:“小爱卿,是你救了孤家?” 付金奎支支吾吾地回道:“不!不!不是我,不是……” 他灵机一动,突然想起一个刁钻促狭的坏主意:“哦,是的是的,我奉了爹爹之命,拚了命地赶来救驾,正碰上那个可恶的辽贼要对您下毒手……是我将那辽贼杀死,又捧起溪水将陛下救醒。陛下,这里决不是久留之地,请您骑上我爹的毛驴,我步行送你回城!” 太宗迷迷糊糊地:“你爹?你爹是哪一个?” 付金奎欢声回答道:“陛下!我爹是大宋朝一品参政知事付鼎臣,我是他的儿子、汴京五城兵马司六品偏将付金奎呀!” 太宗明白了:“嗷,知道,知道!你是来前敌押运粮草的……难得你付家父子如此忠心。班师回京以后,朕定要重重地奖赏你付家父子!还有今日救驾之功,朕要给你小爱卿加官进爵,资以鼓励。” “啊?”付金奎听到了这番话,兴奋地不能自己,加官进爵、资以鼓励——这在过去是他梦中想了多少年却又从未实现的美事啊!如今就要梦想成真了!就要飞黄腾达了!他仿佛穿上了将军、元帅、王爷、宰相的乌纱冠带,仿佛坐在了成堆的金元宝、银元宝、金山、银山之顶端,仿佛饮灌着香气溢人的玉液琼浆,仿佛拥抱着成群的美妻娇妾…… 忽地一个念头击破了他所有梦想。柴郡主!柴美蓉!柴大仙女!这个砝码要比所有的高官厚禄、美女琼浆都重要!娶了柴大仙女,做了当朝郡马,变成了皇亲,每日与太宗皇帝相伴,所有的高官厚禄、美女琼浆都会纷至沓来,源源不断。而反过来则可能是个猪尿泡,一切成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高粱河一救美女 翡翠谷双夺奇功(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想到此,他双膝跪倒在太宗面前:“陛下!金银珠宝,高官显位我都不在乎。只想求陛下答应我一件事!” 太宗捋着胡须笑道:“小爱卿尽管提,朕都答应。” 付金奎叩头如捣蒜一般:“陛下!小人倾慕郡主容貌,一片痴情,难以忘怀。如能遂愿,小人定当竭尽死力报效朝廷。” 太宗一听是柴郡主的婚事,便犹豫起来:“这个吗……” 付金奎向前跪爬了两步:“陛下曾说过要招一个年轻未婚、立有大功的人做当朝郡马。小人与郡主年岁相当,且文武双全,行兵列阵、马上步下,十八般武器无所不通。今日一战,小人就杀死数十名辽兵辽将,还救出皇上的性命,立下不世的奇功……这难道还不够吗?” 他望了望太宗,心想:即然已经吹起了牛皮,那就秃噜顺了嘴,再朝大处吹吧。于是他站起身来,操起自己的梨花鸡嘴枪,蛟龙击水、太公钓鱼、玉女穿梭、拨草寻蛇连续使了几个怪招,然后把枪一收,继续跪在太宗面前:“陛下若招我做郡马,收复幽云十六州就包在臣的身上!” 太宗方才见到了付金奎的几路枪法,懂得他的武功也不过如此,故而更明白所谓“收复幽云包在身上”之表白纯属吹牛!但那一句“救出皇上的性命,立下不世的奇功……这难道还不够吗?”却深深地打动了他。说实话,柴郡主的婚姻幸福与否,自己并不关心。而作为一言九鼎的大宋皇帝,立了功而不奖赏,救了驾而不许亲,岂非说话如同放屁? 他终于答应了:“也罢!朕就许你做柴美蓉的郡马了!” 付金奎鸡啄米似的叩起头:“谢陛下隆恩!” 他爬起身,将披风脱下系在太宗肩头,牵过那只张果老大叫驴,让太宗骑上,扯起了驴缰绳,打道回府。这一会儿,驴背上乘坐的太宗已经不再是什么大宋皇帝了,而是如同吕不韦手中之异人一般,成为他付金奎可居的奇货!为了这个奇货,付金奎再辛苦劳累也毫无怨言。 后人有诗嘲讽付金奎曰: 本是黔驴太稀松,却以晋驴夺奇功, 为图美色吹大话,更遗千年笑柄中。 回头再说高粱河边杨六郎与兀里奚那场决斗。 其实,这场决斗又简单、又迅速、毫无任何的悬念。因为兀里奚跟杨六郎的武功相比,本来就相差太多;更何况兀里奚曾被呼延赞的钢鞭打残左臂,这会儿就更不是杨六郎的对手。没用几个回合,杨六郎便扑在兀里奚的身上,将这个色迷迷的辽军骚胡子副将狠狠地扼死。 郡主柴美蓉自始至终就卧在一土岗上观阵,她情牵郎君杨延昭,怒视淫贼骚胡子,每一个回合、每一处细节都看的仔仔细细认认真真。至于她自己的衣衫褴褛以及露腿袒胸,她却倒全然不顾。 大色狼兀里奚被打死了,危险彻底解除了!六郎奔过来,解开郡主口中的纱巾,脱去郡主身上的绑套。那郡主也趁机倒在情郎的怀中。 夕阳挂在山头,一天的紧张大战结束了。 山风阵阵,吹过来一丝丝地寒意。六郎延昭把柴郡主抱上战马,准备回城,他看到柴郡主在瑟瑟打抖,又脱下战袍披在郡主身上。 二人并行了十余里山路,始终寂寞无言。 郡主几番偷瞟六郎,欲言又止,心里埋怨自己的情郎太木讷,更是不解风流;眼看望见涿州城头了,终于忍耐不住:“喂!你怎么像个哑巴似的?不说一句话?我问你一个唐突的问题,可愿意回答?” 六郎目不斜视,小心拘谨地应道:“郡主问话,敢不回答?” 郡主忽地脸一红,细若蚊蝇般:“你……订过亲没有?” 六郎把头点了两点:“订过!订过两次。” 郡主惊愕了:“两次?” 六郎不能不承认,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柴郡主。他明白,自己两次订婚的事情终归是要跟人家讲清楚的,越是隐瞒越是于自己不利;与其遮遮掩掩,倒还不如大大方方。他以平静的语调告诉眼前的姑娘: “我四岁那年,曾与河东我盟叔黄琼老将军的女儿凤仙小姐指腹订了娃娃亲,后因奸臣陷害,他举家西逃,一去便无音讯;今年春,太宗兵伐河东,王怀刺使找我爹搬兵救援,又把女儿王兰英许配与我。谁知咱们拿下太原后,我怎么也找不到她。一打听才知道,她被辽军大统领耶律沙掳进了幽州城,要逼她做他的二房夫人……” 他一边说一边抽出了随身佩带的鱼肠剑,上下察看着,眼眶里布满了泪水:“凤仙小姐是幼年的事,也就罢了!这兰英小姐赠与我鱼肠剑,却如同发生在昨天……我们杨家与辽人三十年大仇,辽人竟把仇恨报应在可怜的兰英小姐身上,让一个女孩家为我们吃苦受罪……” 他实在说不下去了,不过这样吐一吐,心里倒也有些快意。 柴郡主漂亮的脸蛋上也挂满了晶莹的泪花。她讨过那把鱼肠剑凝视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吗?劝导吗?鼓励吗?抑或是陪着意中人掉掉眼泪?好像这些东西延昭他都不需要。她把鱼肠剑又还给延昭:“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吗,总还是得往前走……” 郡主此话说的不错:人总得往前走,事情总得往下办。 涿州城的傍晚,酉末时分。就在六郎延昭护着柴郡主乘马往回赶,付金奎护着太宗骑驴走回城的同一时刻,这里也掀起了一场风波。 这场风波源自于潘仁美、付鼎臣和石彦超三个人。 原来八大王和众位将军大臣回到涿州后,大元帅潘仁美便将元帅大营迁入城内,然后传令杨业和呼延赞所部关闭四门,登城坚守,严防辽军袭击;又命高怀德、高怀亮兄弟整饬各营,网罗失散军兵;再命石彦超安排骑营巡逻将士,在城外西、北、东三个方向、二十里的范围之内警戒或探测敌情……诸事派毕,他才和两个儿子围在一起吃了晚饭。 他的安排布置有个漏洞,那就是忽视了对太宗的寻驾和救驾。 虽然骑兵巡逻和打探能起到寻驾和救驾的作用,但那都是捎带的,不是专程的,而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不专程就等于藐视了君王。 晚饭刚刚收起,各路探马便先后来报: 今日之战,宋军死亡一万两千人,丢失兵器粮秣不计其数; 五日前,因宋军强势攻打幽州时受到震惊而率部投降的辽顺州守将刘廷素、蓟州守将刘守恩以及两州军民又复降了大辽; 在今天的高粱河南岸大混战中,辽军元帅耶律休哥身先士卒,受三处创伤仍拼死力战,昏死过去,仍命几个左右亲兵用独轮木车推着他,不下战场。昏厥时由耶律斜轸代为发号施令,继续追击敌人; 正因为耶律休哥受伤,忽视了对宋太宗的追歼,故此石彦超派出的探子未探到任何对太宗不利的消息。只有在审问几个辽兵俘虏时,听他们造谣说是“亲眼看见太宗皇帝身中箭伤,后又乘着一辆驴车逃往涿州,结果因流血过多,死在了涿州城南三十里的金台屯一带……” 汇总了各路消息后,潘仁美与付鼎臣、石彦超商议一番,便一同赶往涿州刺使衙门御营来见八大王,提出了一个惊人的建议: “八王千岁!我们圣上失去消息已经一天了,各种说法都有,但俱无喜讯。本帅与石王爷和付大人商议了半日,都认为‘军不可一日无帅,国不可一日无主’,因此恳请八千岁速速登基为帝,统帅三军!” 付鼎臣和石彦超也走上前去,表达支持的意思: “是啊,是啊,我大宋神兵此次平定河东,三军将士建功颇伟,但因太宗陛下急于征伐北辽,竟除了封赏杨业父子之外,三军全免……仅此一点,诸军怨言甚多。今日高粱河之败仗,虽原因比比皆是,没有封赏打太原的功臣也算至重一条!依我付鼎臣之意,八王殿下,您应该速速登基为帝,先大行封赏,再凝起军心,这样必能扭转目前的败局!” “俺石彦超的嘴笨,讲不出道道。但俺晓得杜老太后的旨意,太宗之龙位是应当传与您八大王的……这也不是见不得人……” 潘、付、石这三个人虽然提法相同,但动机却不一样。 潘和付是许多年来配合都十分默契的同乡加同党,他们明知八王赵德芳是紧挨着太宗赵光义要坐上龙位的,早一点提议即可成为拥戴功臣;而八王即了位,因为年轻,他们办什么事也容易一些;何况新皇登基,大行封赏,人人都有份儿,那个刚刚被封赐过的杨业就不会再有了……这样也可以平息平息潘仁美大半年以来的羡慕嫉妒之心。 而石彦超与他二人所想却完全不同!这个石彦超是承袭父亲石守信的常胜王爵位,除了上阵杀敌一股子猛劲又无往不胜之外,心机和文才是半分没有。他们石家是宋太祖和宋太宗的铁杆兄弟,只要是保赵,不论赵匡胤、赵光义,还是赵德芳也都差不了多少…… 潘仁美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专门拉来一个王爷占势力的。 可是,这个提议却把八大王吓了一跳!二十六岁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当皇帝,有叔皇当着不就很好吗?他听了三个人的建议和理由,微笑着拒绝道:“此话到此为止,不宜再提了。孤王知道你们三位都是为大宋朝的江山社稷着想,但叔皇的龙体还十分康健,失去消息也不过一日光景,我等怎可轻言废帝易主之事?且请慎言!且请慎言!” 话音刚落下,杨业便兴冲冲地跑过来禀报:“八千岁!潘元帅!好消息啊!付大人的公子付金奎小将军救回了太宗陛下,我的犬子延昭也救回了柴郡主,他们一前一后回到了涿州,请大家快去迎驾!” 八大王和潘、付、石三个人一听欣喜若狂,纷纷跟在杨业后面向城东门走去,随后闻知消息的高怀德、高怀亮、呼延赞、郭进、吕蒙正等等也随之而来,大家像过年赶庙会一般喜气洋洋涌向城门。 潘仁美心里有病,他扯了扯八王的衣袖:“方才所议之事……” 八大王此时的心里只是觉得高兴,他安慰潘仁美道:“放心放心,孤会把它烂在肚里,永远不提,你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他们远远地看见了骑在付鼎臣那头大叫驴身上的太宗皇帝,那是满脑门的血渍再加上一脸的沮丧;附在他身边的柴郡主更是衣衫褴褛,神情困顿,疲劳至极。好像杨延昭和付金奎两个人救回来的不是大宋朝的皇帝和郡主,而是两个流落在外多年的乞丐父女一般。 说起来,这场高梁河战役败就败在宋太宗的前敌观战上。 这是北辽与南宋第一次在战场上的直接对垒,也是五代十国时期结束后的一场重要战争,这场战争因为辽军发挥了骑兵优势,远道增援,并以围捕赵光义的战略变战役被动为战役主动,给了宋军以沉重打击。至此以后,在宋辽边界上,宋军总体上开始处于劣势,直到金兀术大举南侵吞并辽国之前都没有抬起过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台山举鼎争雄 白塔院挑灯夜话(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五台山,又名清凉山。它位于山西忻州境内,与浙江的普陀山、安徽的九华山、四川的峨眉山并列为中国的四大佛教名山。 五台山由一系列的大山和群峰组成,山势雄伟,连绵环抱,方圆达五百多里;其中的五座最高山峰,因峰顶平坦如台,故称五台;东台曰望海峰,西台曰挂月峰,南台曰锦绣峰,北台曰叶斗峰,中台曰翠岩峰。五峰之外称台外,五峰之内称台内,台内以台怀镇为中心,台怀镇北侧的大华严寺就是建于汉明帝永平十一年的五台山第一大寺。 这大华严寺建造初,因五台山地形颇似印度灵鹫峰,故取名为大孚灵鹫寺;北魏孝文帝时予以扩建,改名花园寺;唐朝武则天登基又进行了大规模扩建,因花园寺名字缺少佛意,又依谐音改名为大华严寺。 今天这个大华严寺正是宋太宗要来进香还愿的地方。 在宋辽两国的高梁河战役中,宋太宗赵光义险遭敌手,后怕至极,他的收复十六州雄心登时消退。回涿州城休整三日后,便下令班师,并传旨绕到五台山进香,以完成宋太祖赵匡胤的第二大遗愿。 这天是个七月初十,太宗将十万大军屯在山下,自己带着八大王、柴郡主、潘仁美父子、杨业父子、呼延赞、高怀德兄弟、石彦超、郭进、付家父子和吕蒙正等众大臣一路望山顶上走来。但见那山峰峦奇险,石垒嵯峨,重岩叠嶂,峭壁悬崖,端的是峥嵘和险峻。有诗为证: 一上坡兮复一坡,群峰岂敢并嵯峨。 人间平地远如许,头上青天高不多。 折桂手堪扳月窟,吟诗笔可蘸银河。 此间便是神仙境,比那蓬莱更若何。 太宗、八王一行人来到大华严寺,寺内主持了凤大法师率合寺五百僧人恭在山门迎接,随后便引导太宗来在了第三重的大雄宝殿。 这大雄宝殿占地一亩二分,为五台山所有殿宇之最,它重顶飞檐,巍峨宽大,满眼木雕彩绘,处处肃穆堂皇;宝殿内供奉着三尊佛像,正中间为释迦牟尼佛,西为无量佛,东为药师佛,俱都高大庄严,金碧辉煌。太宗赵光义双手拈香,插入铜炉,面对释迦牟尼佛虔诚祷告曰: “光义此行,特为完却皇兄赵匡胤和老母杜太后先前所许之遗愿。我佛如来在上,若能保佑我大宋国社稷安泰,边关平稳,江山永固,生民万福,光义将捐金百万,为我佛重整殿堂,再塑金身。阿弥陀佛!” 太宗双膝跪地,上体伸直,两手在胸前合抱,头向前俯,额头触及双手,在地上停留片刻,行了稽首大礼。 八大王以及众文武大臣也随之叩头行礼。 随太宗而来的内务府官员自去布施处交纳黄金。 了风法师不住口地念叨着“阿弥陀佛”,以示感谢。 进香已毕,太宗一行又在了风法师陪伴下兴致勃勃地观赏了雕饰精细、型制奇特的无量殿、供着七尊文殊菩萨的文殊殿和悬有万斤铜钟,击声可及全山的钟楼、藏经殿等稀罕景致……眼看寺内殿阁巍峨,寺周苍松翠柏,一派佛教圣地风光!太宗不禁诗兴大发,口占五言道: “扶筇登绝谳,好景迈平川。 潭印禅心静,松邀野鹤远。 红云瞻汉阙,宝阁接诸天。 归路斜阳里,钟声起暮烟。” 众文武大臣一面对太宗的诗句赞不绝口,一面对秀丽的山色,清澈的泉水以及辉煌的建筑啧啧称奇,这时,他们来到了藏经殿后,见到了一座全铜灌铸的大鼎立在当央,更是驻足围观、击节称赏、感叹不已! 鼎是我国古代的一种青铜器,三足两耳,呈圆锅形(后又发展出四足的方鼎),是古代用以烹煮肉类或储藏肉类的器具;在周代,随着鼎的等级和身份的变化,它逐渐演变为王权和国家的象征物体;而自春秋、秦汉后,伴随着佛教在我国的传播,它的王权象征意义渐渐失去,又成为神秘的礼器,通常安放在寺庙的大殿前,既是装饰物,又是焚香的容器。 这个安放在大华严寺的鼎,也是三足两耳的圆鼎,三足长而粗壮,两耳大且厚实,全身呈暗绿色,锅肚子上镌刻着精细而规整的“万”字花纹和首尾相连环环相扣的“回”字花纹,让人一见便爱不释手。 八大王向了凤提出一个问题:“请问大法师,这只铜鼎有多重?” 了风大法师年已半百,他生的骨骼轻健,善目慈眉,穿一件紫红色的袈裟,走起路来步履十分稳健。他向八大王和太宗打了个稽首道:“这是唐朝则天娘娘建寺时铸造的天王鼎,说是一千多斤!薛丁山之子薛刚曾举起过一次,搏了个封号叫做‘通城虎’。之后再无人能举起它。” 从唐朝武则天时期到北宋初已过了二百多年,二百多年至少经历了十几代人,这十几代人却没有比得薛刚的,人们不禁有些忿忿不平。宋太宗叹道:“我大宋朝人才济济,竟无人比得上薛刚吗?付金奎!” 付金奎应声站出来:“末将在!” 太宗指了指那只大铜鼎:“你来试试。” 付金奎一吐舌头:“我?”两只脚自然地就要朝后缩。 太宗也能料到他的本事和修为,他随手解下了腰间的一只玉佩,回顾众大臣道:“哪位爱卿能将此鼎举起来,朕把这只玉佩赏给他。” 这只玉佩可不一般!别看它小,却是纯正的新疆和田玉打造,是西北党项族首领拓跋思恭进贡来的,据汴京玉祥斋老板估价值白银万两。 俗话讲的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太宗的话音刚落下,几个偏将副将便要上前,大将郭进把他们往后一拨拉,跨步上前道:“我来!” 他双手抓住大鼎的两只耳环,奋力摇了摇,居然纹丝未动。 东平王高怀德微微一笑:“看我的!”他近前几步,把大鼎仔细相看了半天,蛮有把握的抓住两只鼎环用劲一托……可惜,大鼎只举起半人高就沉重地摔了下来,把地面砸了个半尺深的大坑。 围观众人吓得个个后退,直吐舌头。 潘仁美推了推呼延赞:“你上去试一试!” 呼延赞摇摇头:“我和高王爷较过劲儿,比他强不了多少。” 见呼延赞都不敢上,其他那些将军们更是默默无言。太宗朝着众人扫了两圈儿,不无遗憾地幽了一默:“唐人威风有,宋将脸面丢,此鼎举不了,谈何十六州?”又叹了口气道:“算了,朕要回去歇息啦。” “且慢!”五郎延德将袍角往腰中一掖,唾手上前欲试。 潘仁美伸手将他拦住,鼻子一哼,讥讽道:“怎么?东平王高爷都举不起来,你一个娃娃家,能比高爷的本事还大吗?” 延德瓮声瓮气地:“高王爷若再年轻几岁,举此鼎可说绝无问题。我如今才二十三四岁,未经一试,潘元帅怎知道我不行呢?” 这一回,潘仁美的举动连高怀德也不满意了:不就是举个鼎吗?犯不着处处和杨家为难吧?他数十年来不曾与潘仁美顶过牛,抬过杠,这一会儿却好言好语地劝说起来:“元帅呀!我大宋朝英雄遍地,人才辈出,岂能以我王爷的身份来压抑人才,阻塞贤路?” 新科状元吕蒙正跟着附和道:“是啊,潘元帅!杨五郎若真的举起此鼎,难道不是我太宗陛下和大宋百姓之福吗?” 话既讲到了这一步,潘仁美只好松手。 延德走至鼎边,双手紧紧抓住一条鼎足,马步蹲裆,暗运丹田气,轻舒两臂膀,大喝一声“起”,竟借抡起之势将大鼎举在半空。 太宗大声地喝起彩。 八大王、高怀德、高怀亮、郡主、吕蒙正、付家父子、潘氏兄弟、呼延赞、潘仁美、郭进和了凤法师等一圈儿人欢呼不已。 只有杨业和延平六兄弟习以为常,若无其事。 延德将大鼎放下,心不跳,气不喘,面不改色。 “英雄啊,杨五将军!”太宗欣喜地亲手将玉佩系在延德腰间:“薛刚号称‘通城虎’,你在他之上,朕封你为‘伏虎罗汉’!” “伏虎罗汉”即中国佛教领域如来佛座下十八罗汉中的最后一位,亦称弥勒尊者。传说在他居住的寺庙外,常有猛虎因肚子饥饿而长啸,他就把自己的饭食分给这只老虎,时间一久猛虎被他降服了,天天和他在一起玩耍。故在佛祖钦定十八罗汉时,将其列入,称做伏虎罗汉。 太宗只因薛刚被封‘通城虎’,而杨五郎比他强,故封了杨五郎‘伏虎罗汉’的称号,原本也不过是一句戏言而已,但不曾想君无戏言,这一句戏言被人巧加利用,最终竟决定了五郎杨延德后半生的命运…… 这天晚上,刚交酉时,主持方丈了凤大法师便命一小沙弥到后院去传唤五郎延德,说是有一件关系到五郎生死的大事需要相商。 原来太宗君臣夜宿五台山,了凤把太宗、八王、柴郡主和护驾将军石彦超安排在前殿一溜九间的上等客房内;把其余文武大臣则安排在后院一溜二十间的普通厢房内。那小沙弥点起一盏灯笼照着,费了半天劲儿,东打听,西打听,才在杨家七兄弟的住房里找到了五郎杨延德。 而五郎延德一听说是“关系生死”,跟着小沙弥就走。 这大华严寺有着各种建筑约四百余间,殿堂、厢房等布局严整,左右对称,空余甚多。太宗叔侄住宿的客房在前殿的西侧,了凤大法师的方丈室却在前殿的东侧,虽贵为主持方丈,也只是三间厢房而已。 五郎刚一走进方丈室,了风便手持一只银制烛台,借着烛光把五郎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见他长的虎背熊腰,憨厚朴实,心里十分的满意。他锤了五郎肩窝子一拳,笑道:“哈哈哈哈!好一个伏虎罗汉!皇上封赐,金口玉言,注定了你的后半生。怎么样?跟着老衲出家吧!” 延德把眼睛都瞪直了:“大法师,你开什么玩笑?” 了凤提起桌上的一把铜茶壶,在两只红棕色桦木碗里斟满了本山的特产金莲花茶,这茶应该是早已烹制好再存放到此刻的,喝起来既不凉也不热——按说眼下已是七月中旬,在其他地方正值流火季节,但五台山又称清凉山,气候和大兴安岭差不多,七八月最热时也和春天一样,所以招待客人喝茶都是烹好后放一放,饮用时以不凉不热为宜。 了凤将木碗端给延德,一本正经地言道:“老衲并非开玩笑!” 延德完全被说愣了:“还……还并非开玩笑?” 了凤向他做了个请用茶的手势,便开始娓娓道来。 延德斯斯文文地饮起茶来。这金莲花茶又名金芙蓉茶,常久饮用之可消暑解渴,耳聪目明,且延年益寿;而饮茶用的木碗,也是用本地的桦树根瘤经选材、制坯、粗旋、细磨、上油、彩绘、蒸烤等七道工序精制成的稀罕物。由这几处细节应看出了凤大法师对五郎延德的格外尊重。 了凤告诉五郎:这五台山地处河东,与辽国搭界。自从三十年前辽太宗攻克汴梁,在开封称帝,改契丹为大辽国后,辽世宗、辽穆宗、辽景宗几代皇帝都在全国推行汉化政策,中原文物便在上京临潢、南京幽州、西京大同乃至东京辽阳等许多皇亲贵族的家里变成了时尚之珍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台山举鼎争雄 白塔院挑灯夜话(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了凤又告诉五郎:近两年,不知听了何人撺掇挑拨,五台山十余处藏经殿里的经书卷册也变成了辽人梦想得到的宝贝?一时间,大华严寺、菩萨顶、殊像寺、金阁寺和九龙岗寺等十几处藏经殿、藏经阁、藏经楼多次发生抢经盗宝事件,弄得整个五台山佛门不净,神灵不安。 了凤劝说五郎道:“久闻你杨家父子威震辽邦,今又见你有此托鼎神力,老衲就想度你做个看山的武僧,保卫我佛教的圣地……何况,你杨家虽有功于社稷百姓,但在战场上因杀戮太重,父子兄弟难免遭受灭顶之灾。你若肯出家,全力修佛,也能为你们杨家减轻一些罪孽……” 延德未等了风说完便接过去,婉言驳斥道:“大法师言之有理!保护中原文化,抗击辽贼搔扰,此乃正义之举,匹夫有责!但云杀戮太重,灭顶之灾,或出家、减轻罪孽什么的,杨训却万万不敢苟同。不是我杨家人 要杀辽贼,而是辽贼要杀我百姓,杨家人要自卫!你要度我出家,抵抗辽贼劫掠,请问我拿什么抵抗?拿我们的一颗脑袋吗?” 了凤料不到五郎会有此一问,他一时语塞了。 而一向木讷的五郎此时却口才极好,他继续驳斥道:“如今国家正值用人之际,边境屡有战乱发生,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尤其是陛下垂爱,杨门新归,吾辈正当以死报效,怎能轻入空门,做不忠不孝之人?” 了凤被五郎的义正词严所折服,忙抱歉道:“老衲唐突了……”他想了个两全之策,转身从香案上拎过一只皮囊,劝告延德:“只不过你的印堂发暗,眉生恶纹,料你在三五年之内必有大祸临身。老衲这里有一个皮囊,你要把它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到了大祸临头时自可安然解脱。但是有一点,这皮囊不到非常时刻万不可随意打开,以免泄露天机。” 延德将皮囊接过揣入怀中:“延德一定照办。” 按下五郎接受了凤建议不表,且说六郎也得到一个传报,说是八大王赵德芳召见,有要事相商,便也打起一盏灯笼望前殿走来。 刚刚来到前殿,正思想着八大王住在哪间屋子,忽听“吱扭扭”一声门响,柴郡主从里面走了出来。六郎延昭脸色突然一红,上前施礼道:“郡主还没有歇着?八千岁有事招我相商,我却不知他住哪间屋子?”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挪步打量着几处房间,欲待溜走。 柴郡主微微有些恼怒,她从心底喜爱这个杨六郎,但如同再好的人也 会有缺点似的,这杨六郎也有令她着恼之处:自从高粱河边相救,回到涿州城,休整了三日,这三日里他俩竟然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一方面很少见面,一方面见了总想躲开……想到此,她轻声喝道:“站住!” 话音虽轻,却似有无限威力,延昭乖乖地站住了:“郡主!” 郡主指着他责问道:“杨延昭!我是个大老虎吗?见了面就想溜!” 延昭如同咬了一口苦瓜,心里有话无法言谈。他当然喜欢这个美丽漂亮的柴郡主,经历了高粱河边那一场战斗,更意识到自己有保护这个姑娘的冲动和意愿……可是,人家是皇姑,自己是降将,朝中不知有多少开国元勋的王孙公子在盯着她呢?再说,兰英小姐为了自己受罪,自己转眼就有了新欢,算什么人?没办法,只好能躲就先躲着呗! 他急扯白脸地辩解着:“八千岁真的找我有事,你不信……” 郡主望着他那窘迫的样子,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就这,还号称是无敌大将军呢?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八王兄在叔皇下榻处正商议大事呢,他没有召你,是我打着八王的旗号请你来的。” 延昭一愣:“你说什么?” 这时恰好有一小队巡逻的御林军走过,柴郡主急忙伸手捂住延昭的嘴巴,呵斥道:“杨景!你叫喊什么?怕别人听不到哇?”她向南边一指:“听说塔院的大白塔是五台山的标志建筑,咱两个去转一转?” 郡主不等回答转身就走,延昭不及细想紧紧相随。 他不放心地追问:“你……你请我来,到底是为了何事?” 郡主大大方方又随随便便地回道:“向你求婚!” 一个女孩儿家追求异性如此大胆,说来你会不信。你会斥责我:封建时代的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害了多少好女子?哪像你说的一个姑娘家思想如此开放?竟敢明目张胆地跑到意中人面前为自己求婚? 其实你不知道,这封建社会在我国有几千年,几千年来也并非完全一样。最封建的应该是在满清时期,而最开放的应该是在唐代至宋初;何况这个柴郡主出身皇家,颐指气使惯了,关乎自己婚姻的大事,岂能畏畏缩缩听人摆布?万一被人(当然是指叔皇)乱点了鸳鸯谱,一颗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岂不大大的后悔?因此她敢于直接面对平民百姓杨延昭! 而太宗皇帝此时恰恰就在为柴郡主乱点着鸳鸯! 在大华严寺前殿九间房这个“临时行宫”里,太宗与八大王正在商议着要把柴郡主许配给何人?太宗刚刚征询了八大王有没有合适目标,八大王就老实不客气地提出个杨延昭,太宗一听当时就恼了: “不可能!不可能!这万万不可能!朕已经做主将美蓉许配给救驾小将付金奎了,贤侄你又来横插一杠,提出个什么杨延昭?我赵光义一女怎能许配二男呢?笑话!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太宗这一番话,八王听了也是大吃一惊。老一代不清楚,赵德芳却知之甚多,他听太宗之子赵元侃、高怀德之子高君宝、郑恩之子郑印这些“官二代”在一起不止一次地议论过:那个付金奎吃喝嫖赌、流氓成性,光是去年一年就往家里娶了两房“媳妇”……想到此,他追问太宗: “叔皇要许给付金奎,有没有问问美蓉的意思?” 太宗很武断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朕乃天子!” 八王一听此话十分生气,他把声调提高了八度:“叔皇啊!侄儿真的不明白,您想搞包办,也须给美蓉妹妹包办一个好的吗。他付金奎哪一点比得上杨延昭?不管是论人品,论相貌,论战功,还是论家境……” 太宗不听这话,他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什么家境?什么战功?人家付金奎拼死拼活救了朕的性命,这就是最大的战功!杨延昭虽说也救了美蓉,立了小功,可美蓉毕竟是个外姓的藩王郡主;救一个小小的藩王郡主,岂能与救天子、救皇上、救国家、救社稷相提并论?” 八大王听的一头雾水:“这话不对吧?我听美蓉说,叔皇你们俩都是人家杨延昭救的,这里哪有什么付金奎的事儿?” 太宗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判断:“嗨!朕亲眼所见,打死辽将,救出寡人的只有一个付金奎,哪里又有一个六郎延昭?”他以满脸自负的神气和笑容盯着皇侄儿,一面嘲笑挖苦着,一面武断决定:“德芳啊,朕知你近来和延昭打的挺热乎,笼络人心可以,但不该贪天功为己有。明日起驾回京,朕要在金殿上赏赐众臣,美蓉吗?定要许给付金奎。” 说实话,这个柴郡主还真有点先见之明,叔皇太宗要给她“点”一个纨绔子弟付金奎,她却自己努力抓紧追逐着如意郎君杨延昭。 她带着杨延昭来到了大华严寺南侧的白塔院,一边走一边聊,听起来既像是诉说心里话,又像是训诫心上人:“我知道你订过两次亲——可是黄凤仙小姐十多年来没有音讯,王兰英小姐又被耶律沙抢去做妾,你等她们,无疑是水中望月,贻误终身!俗话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叔皇说要选一个立大功的人做当朝郡马,你就没有动过心?” 延昭打着灯笼小心照着亮,一说到自己的婚事,这个沙场勇将就会变得木讷而迟钝:“我?我是寒门一介武夫,你是皇家金枝玉叶……” 郡主打断了他的话:“门不当,户不对,惧怕结交皇亲,是吧?”她叹了一口气:“你怎能知晓我这个皇亲的来历,如何明白我柴家与赵氏皇族之间的恩恩怨怨,又哪里知道我柴美蓉对终身大事的看法……” 两个人踏着青石铺就的古道来到了耸入夜空的大白塔身边。看那白塔拔地而起,凌空高挺,塔基是正方形,塔身通体洁白,状如藻瓶,粗细相间,且方圆搭配;塔顶处极像一顶斗笠盖在瓶口处,造型十分优美。塔顶和塔腰共悬挂风铃二百多个,风一吹叮铃脆响,更是悠然成韵。 伴随着风铃声的还有一阵阵低沉雄浑的晚间诵经声。就在这风铃声和诵经声的交响乐中,柴郡主望着六郎的灯笼说了很多很多…… 她告诉六郎:柴家的江山是被赵家策动陈桥兵变,巧取豪夺去的,虽说他们收留养大了自己,但却将八岁的哥哥柴宗训贬到云南做藩王,至今生死不明,凶多吉少,可以说他们赵家对自己是仇比恩还大! 她又告诉六郎:父皇去世前曾留下旨意曰“状元为媒,王爷为证,玉鸳鸯为凭,珍珠衫为定”,无端加大了自己出阁嫁人时的麻烦,而今她仅剩下手持珍珠衫选定意中人的权利,求到六郎头上也是孤注一掷了! 她还告诉六郎:自己虽名为郡主,其实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若 想过好后半生,嫁人是个关键。选定六郎,不仅是因为六郎长得好、人品好、性格好,更因为杨家满门尚武,忠勇耿直,靠得住! 最后,她凄惨地求告说:“我最怕的就是叔皇他乱点鸳鸯谱,使我悔恨终生。你六郎杨延昭既然是一门英烈,盖世英雄,那就送佛送到西,救人须救彻。高梁河战役你救了我,可这一回呢?”她取出怀中的八宝珍珠衫,屈膝跪下:“请你收下这件八宝珍珠衫,就算是我求你了……” 延昭仍感十分为难,他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 郡主失望地松手丢掉了珍珠衫:“既然前途叵测,命蹇时乖,倒不如了此残生,图个干净!”她起身抽出腰间佩剑,就要自刎—— 延昭急忙拦阻:“郡主!”手中灯笼落地,灭了。 一团漆黑中,只听见两个人的对话: “郡主待我如此深情,延昭敢不从命?我收下珍珠衫便是!” “延昭!我……我太高兴了……” 这一夕白塔院挑灯夜话,郡主柴美蓉终于降服了六郎延昭,双双情投意合,享尽甜蜜。然而,柴郡主自己却非常清楚:婚姻的大道上虽闯过了重大的一关,却还有许多的沟沟坎坎,单单是什么“玉鸳鸯为凭”就让她的脑瓜里像一盆糊涂酱一般,昏昏然不知道力往哪儿使? 有诗为证: 两度相会情已生,一夕夜话爱更浓, 有得鸳鸯玉凭证,柴杨方可系红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辉门兄妹离散 大庆殿付杨争婚(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数日后,汴京金辉门,京都百姓蜂拥在此迎接圣驾班师。 汴京,又称汴梁、东京、开封等等。春秋时期,郑庄公姬寤生便命郑邴在此筑城,取开拓封疆之意,命名为开封;战国时期,魏惠王魏罃又迁都于此,更名为大梁;西汉时期,梁孝王刘武把此地定为他的封地——梁国的国都,开了建都先例,此后的梁、唐、晋、汉、周五代,除唐设都设在了洛阳之外,梁、晋、汉、周均将国都建在了开封汴梁。 到了赵匡胤建立宋朝时,他又沿用了周的都城,改称汴京; 不仅都城沿用了汴京,而且它的城建设置也在晋、汉、周几个朝代基础上进行了大量拓展。它从里到外分为皇城、里城和外城三城,皇城城门有七座,里城城门有九座,外城城门有十二座;外城城门朝西的两座,南边这座名为顺天门,北边这座走瓮市子过里城阊阖门直通皇城小御街多有皇家出入的名为金辉门。今天,太宗回朝走的就是这座金辉门。 这金辉门,又称固子门,城门座宽五丈,厚三丈,高两丈二;城门楼为楼阁式,上下两层,灰筒瓦绿琉璃剪边,重檐歇山式三滴水结构,斗拱飞檐,造型洗练,画栋雕梁,雄浑古朴,充满了民族的特色。 辰时,天未大亮,先期进城来报信的石彦超、呼延赞便陪着留守在京都的丞相赵普、开国王曹彬、镇国王田重进、安乐王张光远以及高怀德之子、太宗之御外甥高君宝等文武大臣赶来恭迎圣驾; 太宗的长子楚王赵元佐、次子陈王赵元僖、三子寿王赵元侃等九个皇子以及驸马吴元扆、王贻永等也一并赶来迎候其父皇。 自主赶来迎接班师宋军的还有汴京城居民大约九万人。 刚到巳时,出征北伐的十万大军就已露头了。走在最前边的是东平王高怀德和平东王高怀亮弟兄俩,一面“高”字大旗下,两个人跨战马,提银枪,大步腾腾而来。那高君宝一见便欢呼着扑了上去。 呼延赞见高怀德来了,大步挤进一伙敲锣打鼓的人群中,从一大汉手里夺过鼓槌“咚呛咚呛咚咚呛”地敲了起来。 鼓乐齐鸣,鞭炮震天,载歌载舞,群情鼎沸。 高王兄弟的后面,便是太宗赵光义和八大王赵德芳的龙辇仪仗,有五百名御林军侍卫守在前后左右。那太宗许是有些累了,坐在龙辇上一动不动,只是微笑着向欢迎的人群挥手致意;那八大王还真是年轻,站在龙辇一旁,不停地向一街两侧的居民打拱、施礼,施礼、打拱…… 迎候的居民全都黑压压地跪了下来,口称“万岁!”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知道北辽强占我中原十六州的事情,此次平定太原,讨伐辽国,收复十六州,当然是大快人心的好事!虽说高粱河战役没有打胜,又收兵而回,但宋皇这种勇武正气还是很受大家欢迎的; 少数居民虽不知道十六州的因由缘故,但平定了河东太原,收服了杨 家将,这终究是个大好事,值得大家庆祝热闹一番。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杨家将来了!”人们转头望去—— 只见一面硕大的素白缎面、橘黄和曙红花纹包边的大旗走在队首,旗面正中绣着斗大的一个纂体“杨”字,旗角随着微风飞舞,两根长长的旗樱又随着旗角摆来摆去;在杨字大旗后面,杨业骑着白龙马,手提滚龙金刀,满面肃穆,腾腾腾地碎步走过;杨业身后是搭载着佘夫人和八姐九妹的轿车,轿车两旁走着各骑战马、各拿兵器的杨家七兄弟。 欢迎的人群一见杨家这般阵容就纷纷夸赞起来: “杨家将果然是威风凛凛,一身正气!” “这杨老将军一看就是个耿直、忠厚、武艺高强的人!” “你看他那七个儿子,还有那个杨老夫人,啧啧!真了不起!” 在熙攘的人群里,有一位名叫翠儿的小姑娘,年纪大约有十六七岁的样子,她长的肌肤如玉,乌发似漆,身材高挑,体态轻盈;手里抓着一少年小伙的胳膊,一面用力往前挤,一面天真活泼的叽呱乱叫: “顺哥!你看!这就是新归我朝的杨家将!” “顺哥!你看!那些当兵的人多威武!马多强壮!” “奇怪了,顺哥!这当大官的里边怎么还有骑毛驴的……” 这个“骑毛驴”“当大官”的当然就是付鼎臣了,他与儿子付金奎一起跟在潘仁美父子的身后,骑着毛驴,特别显眼;尤其是那毛驴因立下救驾之功,脑门上还戴着一朵洒金的大红绢花,就更加显眼。 听到翠儿姑娘的叽呱乱叫声后,付金奎就望了过来,他没有想到这人山人海之中竟还有这般美丽漂亮的小女孩,这一望不打紧,两颗眼珠子当时就定死在那里,他爹都走远了,他还在那里望着。 翠儿觉察到有人在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忙扯起她的顺哥就走。 这个翠儿和顺哥原是汴京城东门外仁和村人,从小青梅竹马,由双方父母给订了娃娃亲。顺哥十岁那一年,父亲进城做生意,十二岁那年,父亲又带着全家到城东马行街安喜胡同买房定居,翠儿因羡慕城里的富贵生活,哭着闹着,最后也来到了婆家居住。虽说是“过门”来了婆家,但因既没有拜堂,也没有上头,二人平时只好以兄妹相称。 这一会儿,翠儿和顺哥正着急忙慌地往家赶。 然而已经晚了,二人眼看要进安喜胡同了,付金奎纵马追来。他四下望了望没有人,抽出佩剑砍翻顺哥,掳起惊叫着的翠儿,飞驰而去。 那年方二十的少年顺哥万万没有想到,朗朗乾坤,天子脚下,竟会有人杀人越货,强抢民女?他拖着血淋淋的伤腿,一边往街上爬,一边凄惨地叫道:“翠妹!翠妹!是什么人抢走了我的翠儿妹妹?” 却说同在这条马行街上的里城东北角有一座安远门,因向北通往封丘县,故又称其为封丘门。在这个城门以里,有一处刚刚竣工的宅院,这就是被太宗恩准由兵部按察使杨光美监造的呼延赞家安远府。 监造呼延赞家的安远府与监造杨业家的天波府都是在这一年的五月开工的。只因呼延赞的夫人马氏和儿子呼延丕显早一步来到京城,无处居住,再加上呼延府是将军级别,杨府是王爷大帅级别,呼延府的规模不及杨府的三分之一,故此,杨光美便全力赶造安远府。到了七月十五太宗班师进城时,安远府已造好多日,天波府却只是刚刚动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辉门兄妹离散 大庆殿付杨争婚(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上午刚交午时,呼延赞便陪着杨业、佘夫人以及几个子女到自己家里借宿。他乐呵呵地叫着:“老杨哥!天波府刚刚动工修建,您和嫂子只好先屈居寒舍了,吃的、用的,您尽管放心,郡主过门也先娶到这儿来,一切花销均由我来办,咱呼杨两家就权当一家子。” 杨业感激道:“那就麻烦兄弟了!” 杨业的夫人佘赛花在一旁开着玩笑说:“你六侄儿娶郡主,将来你家公子丕显再娶个公主,呼延府净办一些热闹体面的喜庆事,何乐不为?你老兄弟倒是会算账,里里外外,净赚的,没赔的……” 在场的两家人十余口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呼延赞从夫人马氏怀中抱过儿子,那孩子名曰丕显,表字得模,年方七岁,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粉嘟嘟的十分可爱。呼延赞拍打着儿子的小屁股笑道:“我这儿子刚刚七岁,将来也无福娶什么公主?倒是延昭贤侄儿得配柴郡主,天生一对,真实无虚……” 他的夫人连声附和着:“是啊是啊!与皇家结亲,这是多大福分!” 他这个夫人名叫马秀英,是呼延赞在太行山黑虎口落草时娶的大寨主马忠的女儿。这马秀英容貌不俗,谦恭贤惠,倒是个好女人,只因她额头上有一缕刘海呈金黄色,故在江湖上有个外号叫做“金头马氏”。 提起与皇家结亲,杨业倒不认为是什么福?什么祸?他认定该来的总归要来,是你的总归跑不掉,他相信缘分,他深知单凭六儿与郡主两个人之间相亲相爱,婚事也不一定能成……近几日听到的郡主招亲风言风语还少吗?于是便摇摇头道:“与皇室结亲,怕没有那么简单!” 呼延赞一愣:“没那么简单?什么意思?” 三郎延安疑惑道:“怎么?还会节外生枝吗?” 二郎延定跟着解释道:“爹爹说的有理。在五台山,我就听到有人放出一股邪风,说救驾的功臣不是咱们延昭。” 五郎延德惊问:“不是延昭是谁?” 四郎延辉回答:“说是付金奎!” 在大内皇城西北角寿和门里有一个承乾宫,是金华郡主柴美蓉居住的地方。这会儿,她与赶来商议要事的八大王正叱骂着付金奎: “他算是个什么东西?色鬼!强盗!欺男霸女!游手好闲!满京城谁不知道他付公子?他凭什么本领能够杀败辽贼,救出叔皇?让他和延昭比试比试!明日叔皇若把婚事断给他,我就当场自刎!” 这几天,八大王赵德芳为了他郡主妹妹的婚事简直就是操碎了心,他劝说太宗许亲杨家不成,就开始打迂回战,打防御战——根据柴世宗所定的“状元媒,王爷证”几条规矩,他先后找了东平王高怀德、平东王高怀亮、常胜王石彦超等三家王爷;方才进城后,他又和开国王曹彬、镇国王田重进、安乐王张光远、寿王元侃、楚王元佐、陈王元僖等六家王爷打了招呼,劝说他们都不要为付金奎证婚……朝中被封的亲王和外姓王有几十位,不易把握,他又把重点放在了唯一的新科状元吕蒙正身上…… 吕蒙正的态度倒是很明确:“柴郡主嫁给杨家那没说的,嫁给付金奎这个臭小子,岂不是一朵鲜花配给了狗屎吗?八千岁,你尽管放心,我吕 蒙正是知道好歹的,决不会给他付家做媒!” 赵德芳听吕蒙正这样讲,心里放下了一大半。 但他一转念又想到了那句“玉鸳鸯为凭”,心里又有些慌乱;想到叔皇的刚愎自用和不容解说,心里的慌乱又开始加剧;想到付家与代国公潘仁美的关系,与大理寺正卿黄守义的关系,与五城兵马司镇京元帅刘文进的关系,心里的那份慌乱好像更加重如泰山、乱若牛毛。 他喃喃自语道:“很难说,付金奎有一样本领比延昭强的多。” 郡主一时没有听明白:“什么本领?” 赵德芳答道:“厚颜无耻,投机钻营。” 是的,付金奎真的太会钻营了,这一会他又钻营到了潘府。 在小御街和东华门街交叉口的东北角处,有一片高大恢弘的建筑名曰潘楼,这里正是代国公潘仁美的住宅。天近黄昏的时候,付金奎扛着一只不知内装何物的大麻袋走进了潘府,出现在了潘龙、潘虎的面前。 潘仁美的大儿子潘龙,表字昭福,年已二十六岁,生的腰子脸,山羊胡,一肚子坏水,常常给他老子出些鬼主意;二儿子潘虎,表字昭禄,年已二十四岁,生的国字脸,络腮胡,不善动脑,虽有些老实木讷,但天天跟着一个坏哥哥,又结交了一些坏朋友,也学不了什么好儿。 潘龙正与潘虎喝闲酒,说闲话,说到关节处再演练一段双拳对打,看见付金奎来了,忙休手罢拳,穿上外衣,客客气气问道:“付兄,刚刚班师回来,未及歇息一日,就光临寒舍,不知有何事上门指教?” 付金奎寒暄着:“不敢不敢!”他放下麻袋,毫不客气地抄起桌上的酒壶驴饮一通道:“明日早朝,陛下要在金殿上为我们付杨两家断婚……龙哥!虎哥!你们知道小弟正在打着柴美蓉的主意,所以,小弟想请龙哥虎哥在潘老伯父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请他老人家帮忙……” 潘龙大笑道:“呵呵!付兄还有做郡马的远大理想?那若成功了,家里的两位贤嫂嫂往何处摆?总不能让人家皇姑郡主做三房吧?” 潘虎更直接:“干脆说吧,帮你办事,给我什么好处?” 付金奎太了解这哥儿俩的秉性了,他一边支吾着,一边动手解那只大麻袋:“送金、送银、送财帛,你潘府都不会稀罕,二位哥哥若喜欢小弟家中那两个老婆,小弟送她们过来伺候……不过,在兄弟还没有当上郡马之前,只能先送来个小玩意,供你哥俩消遣消遣啦!” 麻袋解开了。一个双手被缚,口堵纱巾的少女站了起来,漂亮的杏眼里充满了恐惧和愤怒。她正是在安喜胡同被掳来的翠儿,是被付金奎抢来潘府送人情的。说实话托人办事,给人上货,还不花自己的本钱,用大街上抢来的佳人付账,这付金奎也算是行贿中的高高手了! 后人有诗评价过这个行贿高高手: 抢个佳人送人情,叫人不服都不行, 自己好处没半点,倒是传后于潘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辉门兄妹离散 大庆殿付杨争婚(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这个翠儿最终做了潘仁美的四夫人,给潘家遗留了孽子,那孽子若干年后给杨家作对,又被文广所杀。这是后话,容慢慢表来。 郡主招亲,付杨两家各称自己是救驾功臣。而太宗赵光义恼悔自己给杨家的封爵太高,一心想把婚事断给付家,据说太宗还亲自出面,说服了做媒的新科状元吕蒙正……柴美蓉的终身到了重大抉择的关头。 次日早朝。皇城。大庆殿。 太宗随全班执事庄重地登上了丹墀,坐在了御座。待文武百官齐刷刷地跪倒,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后,他才下旨“众卿平身。”且不等太监询问“有事无事”,便开口命道:“传救驾功臣上殿!” “万岁有旨,传救驾功臣上殿!” “万岁有旨,传救驾功臣上殿哪!” 一连串地传唤声中,杨延昭从西殿庐(早朝时的候见室)出,付金奎从东殿庐出,二人同步穿过午门,迈向了大庆殿。 就这放屁的功夫,付金奎还心虚地求告道:“六将军!我和郡主相爱已久,情投意合。你硬要来掺乎什么?还是高抬贵手让让吧!” 延昭微微一笑:“这个,咱们彼此心里都清楚……” 二人刚刚进了大殿,便见柴郡主、八大王也匆匆赶来。 兄妹两个走偏门进入大殿,隐身在丹墀一侧,望见杨延昭、付金奎二人行了三叩九拜太宗的大礼,又听太宗问道:“两位小爱卿!你们究竟是谁在高粱河战役中救了朕的性命?快快从实讲来。” 付金奎抢先一步奏道:“臣回陛下!高梁河大战,您被辽贼追赶,危在旦夕。是臣的老父命臣前去救驾,臣来到高粱河边之时,见那辽贼正要对您下毒手。是臣舍命上前,杀死了辽贼,又用河水将陛下救醒……以下情形,陛下尽知,臣就不必多说了。” 延昭大为吃惊,直斥付金奎:“你?你怎能蒙君作弊,滥造胡编?难道你赶到河边的那一刻,没有看见我在那里吗?” 付金奎抵赖道:“我怎会知晓你在哪里?我只关心救驾!” 太宗微微颌首道:“延昭小爱卿!你也把你的救驾经过说一说。” 六郎延昭长这么大,就没有见过付金奎这种颠倒黑白的人!他心里一片苦楚,仍寄希望于事实,事实终归不是靠嘴说的!他摇头叹道:“臣不愿在此夸功!我只想问一句,金奎兄救驾可有人证物证?” 付鼎臣出班道:“陛下!老朽命犬子前去救驾,此乃实情。” 潘仁美也出班道:“付大人命金奎去救驾,乃是老夫亲眼所见。金奎小英雄不愿回城图清净,只想救驾立大功,挺枪跃马,英姿勃勃地杀回了高粱河边。这也是老夫亲眼所见……臣敢做证。” 群臣中有人带头鼓掌喝彩,付家似乎占了上风。 杨业不屑地出班笑道:“这也算得上证据吗?如果仅有这些就可以算作证据,那么在此之前,我也命延昭哥几个赶过去救驾了。” 呼延赞扯着嗓子附和道:“对呀,我也可以证明。” 太宗见杨业出班为儿子争功,又见呼延赞在一旁帮腔,一齐驳斥了潘仁美,心里很不痛快,便直接表态道:“遗憾的很!朕在生死关头,只见到了忠心耿耿的付金奎,并没有见到你的六公子!” 做法官的,还没有调查,就直接亮明了自己的观点,这还让大家怎么说呢?满朝文武大臣都随着太宗皇帝纷纷议论起来: “陛下这番话就是最好的证据!” “杨家父子还会干这种事,真是贪得无厌!” “已经封他火山王爵位了还不知足,还想巧结皇亲?” “不能那么说,人家毕竟杀敌英勇,还救了柴郡主。” “柴郡主值几个钱?跟救驾比可差远了……” 这些话听在了柴美蓉的两耳中,气的她眼泪夺眶而出:最担心的事出现了!自己的终身竟由皇权给彻底砸死!要这条命还有什么用?她右手一翻,从腰间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飞快指向自己的咽喉。 说时迟,那时快,八大王劈手夺过她的匕首,又瞪了她一眼,向殿内高喊一声:“且慢!”腾腾腾地向大殿上走去。 他抽出怀中的凹面金锏冲着太宗点了三下,算是行了君臣大礼,转过身来言道:“孤王已听了半晌——你付大人、潘大人的证词和老令公、呼延将军的证词都只能说明他杨延昭和付金奎赶去救驾了;而叔皇见到付金奎,也仅限于叔皇您苏醒之后。关键在于您苏醒之前,那辽将是被何人用何法杀死的,谁又能提供确凿的证据?杨延昭!付金奎!你二人依序给我讲来,说谎者小心孤王的凹面金锏!” 付金奎又一次抢先回道:“那辽贼当然是我用枪挑死!这些……”他回过头想找个证人,找了半晌,还是老调重弹:“潘大人可以作证!” 八大王沉着地:“是吗?潘大人请讲。” 潘仁美知道这八大王不好糊弄,但该向着付家还得向啊!他硬着头皮作证道:“是的,付金奎在高粱河边与辽将厮杀,大战三十余回合,最后刺死辽贼,救醒了陛下。这个……老夫看的清清楚楚……” 郭进惊奇道:“不对吧?你为掩护陛下,拼命截住耶律休哥,以至于战马倒毙,不是和我同乘一骑回的涿州城吗?” 高怀德也证道:“对呀!你什么时候去看付金奎救驾了?” 八大王连连点头:“不错!咱们一起回城,一起吃饭,一起出城迎接陛下。你怎能跑到那高粱河边?难道你有孙猴子的分身术不成?” 不知何人幽默了一句:“也许是梦游发癔症……” 众文武大臣都笑了。 潘仁美脸色通红,连连分辨:“老夫记错了,记错了。” 付金奎不服道:“潘大人年老记忆有误。可我杀敌救驾,当时并无一人在场啊。没有人证,就轻而易举抹去这救驾大功吗?” 延昭一看有八大王撑腰,心中登时有了盼头,说话也溜多了。他理直气壮道:“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陛下!为臣当时奉了父命赶去救驾,抄小路,往前截,先遇到辽将兀环奴要向陛下施毒手,那时陛下已昏迷不醒,故而您没有见到为臣,是为臣杀了兀环奴,将陛下托付给后来才赶到的付金奎,然后才返回来路,杀了兀里奚,救出柴郡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金辉门兄妹离散 大庆殿付杨争婚(四)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有因有果,大臣们频频点头。 延昭回转身,向付金奎发出连番追问:“付金奎!你既然说是你杀的辽贼,那么请问:那辽贼长的什么模样?多大年龄?骑什么战马?拿什么兵器?他的尸首到了何处?你既然说是你救的陛下,那么再请问:陛下昏迷中交待过什么事情?他额头包扎伤口用的素白袍角是哪里来的?” 殿内鸦雀无声,人们一齐盯住付金奎。 付金奎汗满额头,结舌地:“这,这,这你也未必答得出!” 延昭呵呵一笑:“你错了。那辽贼黑灰脸膛,五短身材,大约三十来岁左右,骑一匹雪青马,拿一把扇门刀。他的尸首被我用枪挑进了翡翠谷水潭!陛下交待我的是‘快去救郡主’,那用来包扎伤口的……”他撩起自己的战袍给大家看:“看!就是从这里撕下来的。” 满朝喝采,文武齐赞,有人竟为这精彩的情节鼓起掌来。 太宗走下丹墀,从衣袖中抽出自己包伤的布料与延昭身上穿的战袍相比对,发现两者的色泽、质地、裂纹等等完全相同。他转过脸来怒视付金奎:“大胆的付金奎!你竟然骗到朕的头上来了……” 付金奎吓得脸色苍白,叩头如捣蒜般:“小臣该死!小臣该死!” 付鼎臣也慌忙跪下:“陛下!犬子爱慕郡主,欲图佳妇,并非有意欺骗君王。求陛下念我十多年来在朝效力,千万开恩,从轻责罚。” 潘仁美万没料到会是如此结局,怎么办呢?同乡同党总不能不管!他上前参奏道:“陛下性命乃杨六公子相救,已真相大白。但那付金奎总算是用河水将您救醒,又用毛驴驮您回城,这也算是大功啊!” 那太宗从心里压根也没打算处罚付金奎,付杨两家,一个新降将,一个老忠臣,该向着谁,早已有数。他借坡下驴道:“好了,好了!念你高粱河救驾也算有功,且父子在朝多年,还算忠贞,朕加封你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赏你纹银百两,锦缎十匹,下殿歇息去吧!” 付金奎大喜:“谢陛下隆恩!”叩头起身,灰溜溜地去了。 太宗抚摸着延昭的肩头,感慨万千道:“小爱卿,朕一时糊涂,险些埋没了你的盖世奇功!本该依照朕的前番诺言,招你为当朝郡马……”他拿出一种很诚恳的态度说:“就怕郡主她有什么想法……” “叔皇!”一声呼唤,柴美蓉步伐轻快地奔上殿来,盈盈拜倒:“孩儿我和杨六将军已是彼此爱慕,倾心已久。孩儿愿听从叔皇发落!” 延昭也取出珍珠衫顶在头上,跪下来:“愿听陛下发落!” 呼延赞笑道:“看看!这才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 众文武交头接耳,纷纷夸赞这一对儿玉人。 太宗走回御座,又出难为之题:“美女英雄,佳人才子,倒是十分的般配!可是,大家都知道,柴皇兄临终前曾经说过:‘状元为媒,王爷为证,玉鸳鸯为凭,珍珠衫为定’,你虽有了珍珠衫,可是……” 八大王举手叫道:“叔皇,我愿做他俩的证婚人!” 吕蒙正紧跟着叫道:“八大王证婚,我就做这个大媒吧!”他见太宗直朝他瞪眼睛,又不卑不亢解释道:“遵照陛下旨意,今日为臣可没有多说一句话……现在既然弄明白了杨令公之子杨延昭是救驾功臣,本朝新科状元又只有我一个,这桩好姻缘我总不能撒手不管吧?” 这时,高怀德也出班奏道:“诸位!还有那句‘玉鸳鸯为凭’也不必担忧,我知道玉鸳鸯的下落,已派吾儿君宝去取;我还知道此宝物预示的郡主夫君正是杨延昭,故而我高怀德十分看好这桩婚姻!” 杨业拱手致谢:“多谢八大王!多谢状元公!多谢高王爷!” 太宗见局面如此,只得顺水推舟,起身宣布道:“好吧!朕决定:将金华郡主柴美蓉许配给火山王杨令公的六子杨延昭为妻。待金水天波杨府修成,举家乔迁后,再择日举行成婚大礼!” 众文武大臣欢呼起来。八大王却火上添油道:“叔皇!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子丑寅卯,今天最好。叔皇,杨延昭救驾功劳大,叔皇你贤君做到家,就让延昭和郡主在这金殿上拜了天地算了……” 高怀德立即赞成:“八大王这个主意甚好!” 郭进也毛遂自荐道:“我来当司仪!” 众文武大臣纷纷称赞、怂恿。呼延赞还建议着:“拜拜天地最好,拜过以后住到我府上。我们可是把洞房都弄出来了……” 太宗问询潘仁美:“潘爱卿!这金殿成婚,与祖宗礼法……” 潘仁美勉强装出笑脸:“陛下!金殿上能断婚,当然就能成婚。这是成人之美的好事儿,我想于这祖宗礼法上也未尝不可。只是为臣忽觉得身体不适,这新婚大典我是无福参加了。” 太宗心里明白:“也罢!爱卿先回府歇息去吧。” 潘仁美向杨业等人拱拱手,先自离去了。但他的缺席并没有影响别人的情绪,就听八大王高声指挥着:“准备香烛礼彰,速报呼府杨门,为郡主郡马成婚!两廊动乐!”话音刚落,一阵欢快、激昂、充满喜气的唢呐声就响了起来,一场史无前例的婚礼大典也开始了!有诗为证: 金銮殿上配夫妻,前无古人后来稀, 天子恩泽全沾透,美满和谐总相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切切官宦结党 色迷迷父子行奸(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潘仁美跟随赵家几十年,单是参加早朝也有二十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沮丧和颓废过。他灰溜溜地走出大庆殿,又灰溜溜地出了午门,正要灰溜溜地离开大内皇城时,忽听身后有人叫道:“潘大人!潘大人!” 他回身一看,原来是大内太监总管王侁碎步追来了。 他望着这个平日里相处还算不错的宦人,长叹了一口气。 那太监王侁跑到潘仁美跟前,关切地询问道:“您老怎么独自一人下朝了?”接着又哪壶不开专提哪壶地追责:“金殿成婚,皇家配对,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热闹之事,潘大人为何不留下来看一看……” 这句话正戳着潘仁美的痛处,他咬牙切齿地骂道:“看!我看他奶奶的熊……”他还要骂下去,忽听人声喧嚷,乐曲悠扬,一顶十六人抬的大花轿在众人围护下自远处走来。十六人抬的大轿呀,这是皇家的待遇,是郡主的待遇,他俩知道这是杨家迎亲的人们赶来了。 王侁忙拉着潘仁美一起猫腰躲进了宣德楼旁的角屋里。 潘仁美继续发泄道:“区区一个太原降将,又封王,又封诰,又建天波府,又娶柴郡主……陛下看待他老杨家已经远远高过了我几十年卖命的老潘家。王公公!你说这能不让我们这些忠良寒心吗?” “轻声一点……”王侁朝门外环顾了一眼,回头劝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哪?老杨业是太原降将不假,可你看出来了没有?八大王要当杨家的铁杆大靠山,呼家、高家众大臣都倾向于他……他有这么多的同伙儿,你为什么就不能依样画葫芦——如法炮制?” 潘仁美疑惑道:“你是说让我也……” 王侁在潘仁美的手心里默写了两个字。 潘仁美一看那两个字“结党?!”心里大大吃了一惊。 在中国古代朝堂中,皇帝最恼恨的就是臣子们结交朋党,文武大臣们最忌讳的也是被人斥之为结交朋党。从东汉时期,外戚与内臣之争,皇帝就咬牙切齿地跟朋党作对;到唐代出现的李党与牛党之争,唐昭宗曾“尽杀朝之名士,或投之黄河”,以严厉措施铲除朋党;到了宋代,虽轻武重文,知识分子政策宽松的多了,但皇上对朋党现象仍是神经过敏,弄得很多大臣整天独来独往,不敢结交一个朋友…… 正因为如此,潘仁美在听到了王侁的建议之后,连连摇头反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潘洪追随太祖、太宗三十五年之久,一向是知晓大义,仁恕清慎,保功名,守法度,怎能干结党营私、分裂朝臣之事?” 王侁奸笑两声道:“哼哼!都讲仁恕清慎,太祖为何要陈桥兵变?都讲知晓大义,太宗为何有烛光斧影?你三十五年保功名,守法度,也不过是个代国公而已;杨业呢?小小的夺太原之举就封了个火山王!再说,他有七个武艺高强的儿子,杨六郎又贵为当朝郡马,你不挺身出来和他斗一斗,就不怕大宋兵权落在他杨家父子手中吗?” 潘仁美听到王侁这番言论,还真的有点动心了:“这……” 这个王侁,又字秘权,开封浚义人,年四十三岁,他自幼年入宫,柴世宗时做过东宫供奉官,陈桥兵变时助力赵匡胤,深得太祖、太宗两代君主赏识,凭借着一点小聪明,混到了太监总管。这会儿,他颇有心得地总结道:“有句古语叫‘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我王侁把它改为‘无毒不丈夫’,男子汉堂堂七尺,被别人踩在脚下,那滋味儿……” 潘仁美正要再说些什么,外面又传来一阵喧闹声。 二人隔过角屋的窗格儿向外一看——只见新娘子柴美蓉花轿在前,新郎官杨延昭和押轿过来的七弟杨延嗣居中,后面跟着杨业、八大王、呼延赞、高怀德、付鼎臣等文武百官,一路说笑着走来。 高怀德笑问:“老杨哥这次娶了个好媳妇,心里高兴吧?” 付鼎臣此时也以巴结的口气道:“令郎和我那不肖子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郡主若配我儿,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众大臣听了哄然大笑。 杨业安慰道:“付大人客气了。” 呼延赞趁机邀请道:“诸位同僚!老令公现暂居我府,大家凡喝喜酒的,今儿个午时都到我那马行街去,咱们喝他个一醉方休!” 八大王追加了一句:“凡看得起本王者务须光临!” 这句话太厉害了!整个汴京有谁不知八大王赵德芳的?八个王子,八千岁,就比皇上小一点儿,看不起他那不是找死吗?于是“去!去!我们都去!”“就冲着八王殿下也不敢不去。”“谁不去谁是王八蛋!” 众大臣积极附和着,互相道别,各自乘轿上马离去了。 角屋里,潘仁美把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如同让那些大臣们给上了一课,又把自己给整的明明白白:好哇,一个小小的太原降将竟有这许多人去巴结捧场,就连付鼎臣都会“笑对情敌抿恩仇”了,长此下去,他老潘家在大宋朝中还会有市场吗?他冲着众人的背影啐了一口,回头询问王侁:“王公公!你说吧,朝中大臣都有什么人可以结交?” 王侁对他的态度转变非常高兴,忙点头回应:“不少!不少!付鼎臣父子,跟你是同乡,又与杨家有这次夺妻之恨,完全可以共谋大事。”他搬起手指查道:“还有刘文裕、黄守义、黄龙、黄凤、米信……再想办法把你家的老三找回来,咱们同心同德,结成死党,何愁大事不成?” 潘仁美咬咬牙:“好!这个党我潘洪舍上血本也要结!” 汴京里城西北角天波门以里西华门街以西,有五十亩的地方,如今正在进行着一项大规模工程,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天波府建造工程。 这项工程的主人火山王杨业退朝以后,由呼延赞陪同就近来看建筑进度——说是就近,一点也不虚夸。出了皇城宣德门,走西华门街,一盏茶功夫都不用,拐进一条窄小的西鸡儿巷(后又改称杨楼街)就到了。 放眼望去,整个工地正干得热火朝天,大约有八百多名民工和匠人在从事着各种辛勤的劳作:木匠们斧劈刨削地赶制着梁柱门窗;泥瓦匠们堆砖抹灰地垒砌着红墙绿瓦;铁匠们风风火火地锻造着抓钩铁链;油漆匠们小心翼翼地涂抹着各种物事;石匠们敲打着假山桥栏;画匠们雕绘着长廊亭阁;还有几伙花匠在填遗补缺地栽种着青莲翠竹和奇花异草…… 呼延赞询问了几个正在干活的民工,又转过来告诉杨业:监造天波府的杨光美失踪了!什么缘故呢?原来建造这天波府,太宗批准占地是三十亩,杨光美却擅自加大到了五十亩,使得天波杨府这座住宅成为汴京外姓官邸规模最大的一家!这也是太宗愿许亲付家而不愿许亲杨家的一个重要原因。工程进展至此是没办法更改了,太宗打算班师回来惩罚杨光美,杨光美就给太宗来了个隐姓埋名,金蝉脱壳,不辞而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切切官宦结党 色迷迷父子行奸(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杨业听了呼延赞的传话,心中非常感动,他想起杨光美设反间计招降自己所受的辛苦,想起太原监狱里杨光美营救自己性命的大恩,这一回更是为了给自己的府邸加大一点儿规模,连前程都不要了! 想起未来,他更加心痛:对于杨光美,只怕是报恩机会也没有了! 呼延赞又告诉他:杨光美是把整个工程全都给民工安排好,才消失而去的。换句话说,没有人监工,活儿照样进行。算起来,再有一个月天波府就可以完工,两个月,杨家人就可以乔迁。 杨业满意地笑道:“那就还要在你呼延府中再叨扰几天。” 呼延赞牵过他两个人的战马:“叨扰?什么叨扰?老哥哥跟我说话用不着客气,您就是再住几十年我呼延赞也是高兴的!” 二人上马回府。杨业颇有心事地告诉他:“你高兴,可有人却不一定高兴。今日在大庆殿完婚,我好像把潘大人给得罪了……” 呼延赞满不在乎:“老哥哥不必忧虑,潘大人决非气度狭窄之人。”他向杨业细细讲述了横山涧大战辽兵时,潘仁美策马过涧,博流强渡的英勇事例,然后自作总结道:“我原本也是极看不起他的,认为他骄横、气量和度量都狭窄,可横山涧那一幕转变了我的看法,战场上有这种胆略和气魄的人,绝对差不到哪儿去,老哥哥,你说对不对?” 杨业听到潘仁美这段故事也很佩服:怪不得太宗用他做元帅,这个赵家老臣还真有一套!他和潘仁美之间应该惺惺惜惺惺了!想到这里,他提醒呼延赞:“下午的喜宴,还是要请他务必光临才好。” 呼延赞道:“你忙你的,到时候我亲自去接潘元帅。” 后人有诗感叹潘仁美的变化曰: 一生忠勇百战功,效力赵宋尽全忠, 只因气度太狭隘,枉向青史留恶名。 潘仁美与王侁分手后,坐着八抬大轿一路晕晕忽忽地回了家。 他虽然答应了要“不惜血本的结党”,但他心目中对那些刘文裕、黄守义之流是半点看不起的,就凭自己这样一个官品高的、资格老的、权势大的公爷去讨好结交一群小人物,想想都寒心!可是,不这样做能斗得过杨家吗?甭说赵德芳和众大臣,单单对付杨家父子自己也不行啊! 轿子来到潘府门外,潘仁美在武管家潘富的殷勤搀扶下走出轿门。他整了整衣摆,吩咐道:“潘富!快请大公子、二公子来大厅议事。” 潘富为难道:“这个,他二位公子爷都不在……” 潘仁美愣了一愣:“干什么去了?” 潘富答道:“回老爷话,他们出城比试箭法去了。” 潘仁美一边往家走,一边随口问道:“比试什么箭法?” 潘富嗫嗫嚅嚅地:“这个吗,小的不敢说。” 潘仁美威严地一瞪眼睛:“嗯?” 潘富无可奈何地说道:“是这样的,老爷!昨儿傍晚,付家金奎少爷给两位公子抢来一位绝色美女。因为那美女长得太漂亮,两位公子都争着要和她……那个……结果争来争去,两位公子争的翻了脸儿,就约定今儿一早出城去比试射箭,谁箭法高,那个小娘们就归谁。” 潘仁美一皱眉:“胡闹!快把那女子给我放了。” 潘富犹豫着:“这……好吧!”转身欲走。 潘仁美又改变主意道:“那一女子现在何处?领我去看看。” 他听潘富说人关在书房,就让潘富头前带着路,二人踏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穿过二门、照壁、天井和佛堂,直向议事厅西侧书房走去。 他生育有潘素蓉、潘龙、潘虎、潘豹一女三男,对于他们的教育,他从来都是重女轻男、重文轻武的。正因为如此,大女儿潘素蓉不仅长的貌若天仙,而且文才出众,智慧过人,是货真价实的大美女加大才女;而两个儿子潘龙、潘虎选择学武,学了十余年却仍是武功平平,一事无成,还沾染上了一身狎妓、赌博、贪财、好色的滥毛病…… 像大多数的官僚家庭一样,在男女情色方面,他对女儿管教甚严,对儿子却极其放任。他认为:女人丢了丑,不如一条狗;男人丢了丑,大摇大摆街上走。他不为儿子的毛病忧虑,却为儿子的无能操心,他想严格教育老三,却物极必反,惹得老三离家出走,跑去了少林寺! 他知道这个所谓的“绝色美女”是付金奎送来的,目的就是求自己帮付家办事。看起来,只要自己有权有势,行贿送礼就必不可少!而要使自己永远有大权,有大势,结结朋党,放放架子,也未尝不可!那王侁、刘文裕、黄守义之流早晚还不得像狗一样围着自己转吗? 他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要想做人上人,就必须破规矩,在朝中结一个大党,把杨业、呼延赞、赵德芳、高怀德他们彻底斗倒,为保住自己的权势不惜一切!让那些“仁恕清慎,功名法度”统统见鬼去! 他跟着潘富进了书房,见那雕花凿鸟的木床上果然躺着一个人,一床锦缎被子裹头裹脑裹着全身,到底这个人是否真的“绝色美女”?不得而知。他好奇地一扯被子,被子滑落在地上,他却惊呆了—— 原来那少女竟然是一丝不挂地躺在那木床上,但见她面朝内墙,玉体侧卧,浑身上下皓肤凝脂,映着窗外的阳光,便如透明似的,闪着蓝花瓷一般迷人的光泽,令天下所有的男子都会我见犹怜! 到了这个时候,潘仁美什么都顾不得了。二十多年未亲近过女人的那份欲望忽地抬起头来,竟旁若无人一般解起了自己的朝服。 那少女拼命地捞起锦缎大被,重新裹住了身体。 潘富知趣的退出书房,带上房门,守在一旁。从里边传出了潘仁美的淫笑声和那少女呼喊“老爷!老爷!我求求您……”的哀嚎声。 却说汴京外城北门对应东华门街的叫做永泰门,因通往酸枣县(今延津县),故又称酸枣门;城门外往北走,官道两旁绵延十余里都是长满玉米的青纱帐,玉米顶子随风摇荡,玉米叶子飒飒作响,仿佛告诉人们:来看看我吧,这个世界除了我老玉米,别的东西都是不存在的! 此时正是七月的中旬,夏末季节。这个时候,也是玉米田青纱帐最漂亮的时刻,经过了炎热一夏充沛的阳光照射和雨水哺育,玉米杆长到了两尺来高,玉米叶都成了墨绿色,腰间处都长出了鼓鼓的大棒槌,大棒槌里正在灌浆,棒槌头顶窜出了玉米樱,这玉米樱有的是淡紫色,有的是粉红色,有的是米黄色,还有的是奶白色……令人越看越喜,爱不释手。 离城门边不远有块玉米地,约有十余亩的样子,地头有棵老槐树,老槐树上用细麻绳吊着一只上好的牛皮马鞭。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利箭飞过来,正中鞭杆。那马鞭晃悠两下,掉在了地上。 一群家丁们喝彩道:“中了!中了!”“大公子好箭法!” 潘府大公子潘龙收起那只玉胎弓,瞟了兄弟一眼:“兄弟!按咱们的君子协定,为兄赌箭获胜,那翠儿可就归我了。” 二公子潘虎国字脸涨成了紫色:“不行!咱三盘两胜,换种比法。” 潘龙只好让着他:“那你说,咱还比什么?” 潘虎有些茫茫然地:“咱就比……”他忽然把他的猪脑门一拍:“咱就比赛马!就在这玉米地里赛,增加点难度。我先在前面跑,大哥你在后面追。如果这回能抓住我,就算大哥赢了。” 潘龙盯一句:“说话算话!” 潘虎爽快地:“当然!” 潘龙把手一挥:“那就请兄弟先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切切官宦结党 色迷迷父子行奸(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潘虎跨上坐骑干草黄,首先冲进了玉米地;潘龙随即跃上自己的枣红马紧紧追赶;十数名潘府家丁也策马驰进地里为主子助阵。他们在这正灌浆结子的玉米地里肆意地践踏,一棵又一棵玉米苗被铁蹄踩翻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农家老汉闻讯从北边村里跑了过来。 他就是这块玉米地的耕种者,见到地里一片狼藉,先叫了一声苦,又截住潘虎,扯着他的马缰绳跪下来求告:“老爷呀!你们行行好吧。小民我全指望着这点儿玉蜀黍过日子啊,不能再糟蹋了……” 潘虎许是跑累了,坐在马上直喘粗气,一声不吭。 潘龙快马奔来,伸手抓住潘虎的腰间鸾带:“抓住了!抓住了!我的好兄弟,这回可是你定的,我赢了,你还有啥说?” 潘虎两只眼睛像狼一样瞪着那农家老汉,嘴里骂骂咧咧道:“老杂种!你知不知道,你坏了爷爷的好事……”他忽然又想起个念头:“大哥!我再和你比试一次。这一回谁若比赢,那翠儿姑娘就归谁!” 潘龙当然不服:“我都已经三盘两胜了,还比?” 潘虎激将道:“怎么,大哥害怕了?” 潘龙:“谁害怕了?比就比,你说比什么?” 潘虎“唰”的一声抽出宝剑:“看谁敢把这老杂种杀了?” 农家老汉被吓得一跤跌翻在地。 潘龙也吃了一惊,虽说杀个把人对他潘家兄弟来说不算什么,但光天化日下杀一个无辜的老农民这毕竟不妥。他谦让道:“别!别!别!为兄我犯不上惹这个麻烦,得,家里那个翠儿姑娘让给你了。” 赌斗虽说赢了,但潘虎心里气儿还是不顺,他收起宝剑,嘴里仍然骂着:“奶奶个熊!我说今儿个早上怎么两次比武都失利,原来是你这个老杂种在压爷爷的好运呐……来几个人,揍这老杂种!” 几个家丁饿狼一般扑上,抡起马鞭就打……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断喝:“住手!”一位英俊少年拍马赶来,到了潘虎面前,停住马,怒斥道:“潘虎!你怎么随意欺压良善百姓?” 潘龙认出这位少年:“原来是东平王府的君宝贤弟,失迎失迎!” 来人正是东平王高怀德的独生子高君宝,年方一十七岁,因有事到酸枣县办理,回来时看到潘虎马踏庄稼,欺负老农,心里十分生气。他顾不得理睬潘龙,只是追责潘虎:“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你潘二公子飞马践踏人家的庄稼,还要动手打人。你就不怕玷污了潘伯父的官声吗?” 潘虎强硬地:“你管不着!”拨转马头回城去了。 潘龙腆着笑脸回应道:“贤弟教训的极是!我这就回去禀报父帅管教这厮!再会!”向君宝一拱手,带着众家丁蜂涌而去。 罪魁们走了,那老汉失神地望着玉米田,一副沮丧之情。 高君宝知道老汉的玉米地损失不小,便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老人家,我带的不多。这点银子包赔给您老吧!”一边说一边下马,把银子塞给老汉手中,然后上马,朝城内马行街呼延赞府驰去。 老汉愣怔了半天,才感动地跪下:“好人哪!好人哪……” 高君宝驰向呼延赞的安远府是去给六郎杨延昭贺婚的。 在马行街新建的安远府大门外,此时已是人山人海,一些大臣们早早地赶来贺喜赴宴,送礼的队伍占了半条街;虽说杨业是个新归降的河东旧将,但太宗封的火山王爵还是挺诱人的,谁不想来巴结巴结呢? 一品参政知事付鼎臣到的最早,别看他在金殿上与杨家争婚争得头破血流,这会儿倒像是一个极有度量的君子,既热情,又殷勤;他指挥家丁抬来厚礼,又眉眼带笑地祝贺杨业:“老令公万千之喜!” 杨业谦恭道:“付大人,又让你破费了。” 付鼎臣拱拱手:“哪里话?微微薄礼,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杨业伸手礼让着:“请付大人先到书房吃茶。” 付鼎臣刚刚走进书房,忽听门外家丁们一迭声地高叫:“八大王千岁驾到!东平王高爷驾到!两廊动乐!”杨业和呼延赞急步奔向大门,见八大王赵德芳在前,东平王高怀德在后徐徐走来,忙上前见礼。 八大王搀起杨业和呼延赞:“二位爱卿快快免礼!” 高怀德也兴奋地打趣道:“老杨哥!喜酒都备好了吗?我老高今天可是要开了戒,不喝它个一坛两坛的决不会罢休的!” 这高家有个规矩,上了战场戒酒;下了战场开戒,人人知道。 杨业对这些情况并不熟悉,呼延赞代他回道:“高王放心,老杨哥不清楚汴京的行情,酒肉都是我代他采办的。我打听了很多人,今儿个备的喜酒有两种,一种是宫廷蒲中酒,一种是丰乐楼眉寿酒,如何?” 北宋初期,汴京相当繁荣。造酒方面实行官卖酒曲政策,只要向官府买曲,民间可以随意酿酒,所以京城里酒店林立,著名的正店酒家就有七十二处,比如:忻乐楼有仙醪;和乐楼有琼浆;遇仙楼有玉液;清风楼有玉髓;樊王楼有玉酝;会仙楼有玉胥;登英楼有玉浆;而丰乐楼的眉寿酒在七十二家名酒中不占第一第二,起码也是名列前茅的。 那宫廷蒲中酒,实际上也是从各地名酒之乡调集酒匠精心酿制的。蒲中就是指河东蒲州,蒲州酒在北周孝闵帝时就名扬天下,到了五代十国更是经久不衰。呼延赞在这里备下蒲州酒就是供皇亲王用的。 高王还未答话,八大王便满意道:“好好好,什么酒都好!” 呼延赞一边把他们往书房引,一边请示:“八千岁!人都到齐了,单缺一个潘大人。我看你们先开席吧,我立刻到潘府去请人……” 他稍作些安排,就骑上他的踢雪乌骓马奔向潘府。 再说潘虎这天早上虽连遭几番不顺,但毕竟赢得了翠儿姑娘,心里还是志得意满喜气洋洋的;他紧催坐下干草黄,得得得地顺着东华门街回家去亲近美人儿,大有唐诗人孟郊那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快感。 他心里想着翠儿那十指拔青葱一般的手; 他心里想着翠儿那清辉寒玉臂一般的胳膊; 他想着翠儿那美目、桃腮、清水芙蓉一般的脸蛋儿; 当他一边嘴里念叨着“好翠儿!小心肝儿!你的虎哥来了……”一边穿过自家大门、二门、照壁、天井和佛堂,来到议事厅西侧的书房外,突然间一个急刹步,他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令人极不愉快的话音: “听潘富说你的名字叫做翠儿……莫哭了,从今日起,我正式纳你为四夫人……对外就称翠夫人吧!别害怕,我是大宋朝的国公爷,我那几个婆娘早已去世,你跟着我,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懂吗? “可是,昨儿半夜,你家的大公子潘龙就偷偷地溜进来……把小女子……把小女子……你说说你们家算什么父子天伦吗?” “什么?你……你……你怎么不早说?” 潘虎听到这里,脑袋瓜“嗡”的一声像炸裂一般,一家老小都在欺负他这个老实人呀!他美梦落空,攥起大拳头边擂门边骂:“潘洪!这个小娘们是我的,你这个老扒灰!老混蛋!你给我滚出来……” 书房门打开了,潘仁美手提着宝剑,怒不可遏地冲出来:“小子!你他妈想翻天了。”抡起宝剑照着潘虎就砍过来。有诗为证: 色乃君子第一关,因色乱性是为奸, 不信且看潘大帅,围着色字坏江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乌骓马盗贼为重 鸳鸯席尊者受屈(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上一章说到潘仁美抡起宝剑要砍杀二儿子潘虎,潘虎吓坏了,撒腿就往府门外跑,耳听一阵“呼延将军到”的传呼声,又险些和大步赶来的呼延赞撞一个满怀……他顾不得与呼延赞招呼,继续冲出大门,从家丁手中抢过一匹黑马,骗身骑上,一抖马缰,得得得地沿着小御街跑去。 紧接着,潘仁美也提着宝剑气喘吁吁地追来了。 呼延赞见到潘仁美,惊问:“你家二公子他怎么了?” 潘仁美尴尬地把宝剑向身后一藏,巧言掩饰道:“我……我正在练一套新学的剑法,这小子又来找我讨要银子……真他妈赌性难改!败家的玩意儿!算了,不说他……贤弟你大驾光临,却是为了何事?” 呼延赞快人快语道:“我的潘元帅!潘大哥!老令公的六子成婚,在鄙府设宴,您不会不知道吧?这会儿八王爷、高王爷,满朝的文武大臣俱已到齐,单单少了你一个。你说你怎么回事儿?” 潘仁美推脱着:“在下没有见到请帖,不敢造次前往。” 呼延赞当即反驳道:“不对!我派人送的请柬,一个不会差!” 潘仁美请呼延赞进了客厅,谦让着落了座,令仆人上了茶,又传来武管家潘富,当着呼延赞的面儿公开追问送请柬的事情。 潘富颇感为难,请柬送来时是给老爷看过的,当时老爷理也未理;这一会儿是既不能揭露老爷,也不能否认呼家,怎么办呢?他瞅了瞅潘仁美的眼色,从怀里取出一大红请柬,满脸含愧地呈给潘仁美: “不错,不错,回禀老爷!呼延将军确实派人送来了请柬,说是请老爷到呼延府喜赴酒宴。因奴才一时忙碌,给忘记了……” 潘仁美接过请柬匆匆一览,他不想为杨家捧场,便斟词酌句地为不捧场找理由:“贤弟呀,并非潘洪要摆什么架子,早朝时当着陛下的面我也说了,委实是这几日身有小痒,精神恍惚,四肢无力……” 呼延赞把脸一沉道:“元帅着实的不能去?” 潘仁美两手一摊:“去了,恐怕反扫大家的兴致……” 呼延赞恼怒地站起身:“潘大人!满朝文武只有你潘洪一人是老令公托了我上门来请的,你比那八王、高王都尊贵的多!你是不是看到六郎娶了郡主、杨家结了皇亲,这小心眼儿里塞满了嫉妒和羡慕?那好吧,潘大人既大驾难请,下官也勉强不得,告辞了!”拱拱手就要离开。 潘仁美急忙改口:“贤弟,贤弟!本帅随你前去不就得了吗?” 呼延赞大笑道:“这就对了吗!这才是我心目中的潘元帅,豪爽!大气!男子汉!都像小肚鸡肠的,怎么能统领百万大军?” 两个人携起手走出客厅,奔向大门。 来到潘府大门外,正要上路,又出现了问题:呼延赞骑来的那匹踢雪乌骓马找不到了!问了十几个家丁,谁也不知怎么丢失的…… 这匹宝马良驹是潘家二公子潘虎无意中骑走的。 要说潘虎这大半天也够折腾的:比箭法输给了潘龙,比赛马遭到高君宝的喝斥,但他赢了美人儿;回家要享用美人儿,又被爹爹抢占了去,还险些用剑砍了自己;浑浑噩噩中,他只好抢了匹马骑上大街。 到哪里去呢?翠儿姑娘享用不了,他想起了登英楼的妓女小红。 登英楼可不是妓院,确切地说它只是一个酒店,前面说过,汴京城有著名酒家七十二处,登英楼排名并不显赫。但它却有一个非常显赫的地理位置,凭借其地理位置它成为大酒店,而大酒店都是住有妓女的。 在汴京城的中轴线上,最显眼的就是南北主干道——通向大内皇城的宽约二百步的御街。进了里城朱雀门,过州桥,至宣德门这一段,长约九百步,就是这九百步距离内,可以说是衙门林立,商铺云集;衙门有枢密院、中书省、门下省、太常寺、都进院等等,商铺有曹婆婆肉饼、孙好手馒头、玉楼包子、象棚教坊、孙殿丞药铺、温州漆器店等等,每天从卯时头到子时尾,迎来送往,吆喝买卖,纷扰个不休。 而登英楼饭庄的位置就在州桥(又叫天汉桥)以北,御街以东,大相国寺以西,八大王居住的南清宫以南,你说这个位置显不显赫? 潘虎骑着呼延赞的宝马来到了登英楼,下马,将马拴在门首的几根柱子上,心急火燎般跨进店里,开口就叫:“小红!小红!” 一名小妓女迎上来:“哟,这不是潘二公子吗?” 潘虎脸部的表情由恼怒瞬间变为嘻笑,他摸了摸小妓女的脸蛋:“小红哪,几个月没见,想得我好苦。走,陪二爷上楼玩一会儿。” 那小红伸出纤纤玉手:“玩一会儿可以,把东西拿来。” 潘虎猛地一愣:“什么东西?” 小红用双拳捶打着潘虎的胸部骂道:“你这没有良心的!不是说好了再见面时送奴家一对儿金镯子吗?怎么?骗人呀!” 潘虎敲打着自己的脑壳:“瞧这记性,该打!”他推着小红上楼,嘴里央求道:“小乖乖,就玩半个时辰,下一回准给你带来。” 小红双手抱着肩头,用身体挡住楼梯:“不行!” 两个人一言不和,就僵持在了那里。 也是该当有事,恰恰在此关节,呼延赞那匹宝马“咴儿咴儿”地嘶叫起来,叫声吸引了一位路过此处的云南马贩;那马贩论年纪未及弱冠,看外表久涉红尘,他朝着宝马望了一眼,便再也不舍把眼神挪开了: 但见那马身高八尺,体长丈二,长长的脖子举着一个骄傲的头颅,两眼如电,炯炯有神,一对儿小耳朵耸立在脑门的上方,一抖一抖,特别机敏;背长腰短,四肢粗壮,甩动着粗大的尾巴,显得既威武又潇洒;浑身墨锭一般黑,四蹄雪练一样白,如同一只乌鸦落在了雪地上,故有个诨名叫做踢雪乌骓马,是秦项羽、汉张飞、唐尉迟恭都骑过的名马! 那云南马贩止不住交口赞道:“好马呀!好马呀!” 潘虎听见了,他从窗口处探出身子,搭话道:“喂!乡巴佬!你到像个识货的。想不想要,给我两只金镯子卖给你了!” 云南马贩明白:这匹马可以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牵到市场上随便卖也能卖个六七百两银子,而两只金镯子当时也就值个百十两;这是很占便宜的一桩买卖!因此他怀疑道:“你……是在开玩笑吧?” 潘虎不耐烦地:“你不买拉倒。”又关上窗子。 云南马贩犹豫了片刻,他毕竟抵制不住巨大利益带来的诱惑,从背篼里翻腾半天,掏出一对儿金镯,推开窗户:“我要了!” 潘虎接过金镯递给妓女小红,搂着她的细腰向楼上走去。刚刚走了两步,又回头吩咐道:“乡巴佬,别愣着,那马你牵走吧!” 那云南马贩喜滋滋地动手就去解马缰绳。 此时的呼延赞府大厅里,喜宴早已开始,新郎官杨延昭跟随着父亲杨业正挨席向大家敬酒。满大厅十余桌宾客也吆五喝六,酒兴正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乌骓马盗贼为重 鸳鸯席尊者受屈(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八大王见杨业和延昭父子过来敬酒了,便站起来提议道:“诸位!我这个御妹丈可是个文武全才呀!他在战场上勇猛善战,救了叔皇,救了郡主,这你们都知道。可你们不知道,他还有一肚子的锦绣文章。孤王想请他为大家即席做一首绝句,以助酒兴,好不好?” 赶来赴喜宴的郭进、高怀亮、吕蒙正等无不赞成:“好!” 付鼎臣也斟了满满一杯酒:“老夫十年寒窗,半辈子参政,喜的就是文人。贤侄若吟的好,老夫亲自为你把盏。” 延昭陪着敬酒半天,已微有醉意。他豪爽地接过酒杯,低下头来,肚子里斟酌一番,开口吟道: “天下英雄角逐秋,一时豪杰总归投, 自古忠良择真主,择定真主志方酬。” 众宾客听了,热烈鼓掌,悄悄议论。 延昭把杯中酒饮干,扔掉酒杯,又从旁边侍立的一个大胡子校尉身上拔出佩剑,一连挽出几个剑花,飒爽起舞,边舞边吟: “豪毅英雄胆气粗,轩昂人物世间无, 此生保得江山固,方为男儿大丈夫!” 诗饮完,剑舞毕,收招定式,漂亮潇洒。 众宾客喝彩声如雷响起,大家纷纷围住了延昭,文官品评着诗句以表达亲近,武将以敬酒喝酒显示着热乎。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叫道:“杨六哥!” 延昭回头一看,见大门外奔来一个少年公子,那公子约有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的器宇轩昂,大刀眉,丹凤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却紧抿着的唇,一脸的小麦色,笔挺修长的身材,脚蹬软靴,身穿一领宝蓝色的箭袖战袍。这就是我们在前面金辉门和酸枣门两次见过的高琼高君宝。 高君宝扑过来礼见延昭:“六哥!认识你,我真高兴。” 延昭听别人介绍,知道他是东平王高怀德的儿子高君宝,忙将手中的佩剑还给那大胡子的校尉,转回身,紧紧抱住高君宝:“兄弟!我早就听高王爷说起过兄弟,相见恨晚,真是相见恨晚哪!” 高君宝告诉延昭:“小弟为六哥成婚一事,特地赶了八十里,到酸枣县一个亲戚家里讨取凭物,不是说郡主的老爷子柴世宗有一句‘玉鸳鸯为凭’吗?”他从怀中掏出一对儿玉器,托在掌中:“你们看!” “玉鸳鸯……”“玉鸳鸯……”众宾客呼叫着,一起围过来。 高君宝一面穿梭在众人中给大家展示,一面解释说:“这对儿玉鸳鸯名为昭华玉鸳鸯,乃一雌一雄两个,雄的上面刻有‘昭’字,正合六哥延昭姓名;雌的上面刻有‘华’字,暗指金华郡主称号。这般绝妙的婚姻凭证,小弟我再跑八十里也应取来供大家观赏哪!” 高怀德在一旁捋着胡须微笑,这本来就是他安排的。 原来柴世宗在世时,与汝南王郑恩交情最好,曾把这个玉鸳鸯交由郑恩的夫人陶三春保管,宋太祖陈桥兵变篡位做了皇帝,郑恩不服,上殿指责,宋太祖借着酒醉竟杀了郑恩;陶三春闻讯,兵围皇城,要杀太祖,太祖酒醒,一再求饶,后赐封了郑恩的儿子郑印为世袭汝南王,又脱下龙袍让陶三春连斩三剑解气,这才罢休。从此后,陶三春归隐乡间,不再过问国事,临别时她把玉鸳鸯留在了高怀德在酸枣县一个亲戚家。 就在金殿断婚之前,高怀德特意安排儿子高君宝到酸枣县去把玉鸳鸯取来,防止柴杨两家婚事有麻烦,当然他这也是为了帮助八大王。 此时,八大王举起玉鸳鸯,高声叫道:“诸位!这一下‘状元媒、王爷证、玉鸳鸯为凭,珍珠衫为定’可都齐全了!特别是这个玉鸳鸯,这就是天意!你们说,我御妹和杨六将军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众宾客一边围着观赏,一边回应道:“是!是!是!当然是!” 吕蒙正接过玉鸳鸯欣赏着:“真没想到!这‘状元’、‘王爷’、‘珍珠衫’、‘玉鸳鸯’的,还果有此事?天意!真是天意!” 付鼎臣从吕蒙正手里讨过玉鸳鸯反复地观察,在这之前,太宗、潘仁美都提到过柴世宗所说的“玉鸳鸯”之事,都希望拿玉鸳鸯来阻止柴杨成婚,未曾想到这玩意竟出现了,而且是来支持柴扬成婚的! 杨业见付鼎臣观察那对玉鸳鸯,知道他的心事,便摇摇头道:“说是天意如此,我半点不信。不过这‘昭华’二字也真来的蹊跷?” 付鼎臣捏着两只玉鸳鸯细致研究了半天,他不相信天意之说,渲染天意就是迎合八大王、迎合杨家!但这种天意之说完全捍卫了柴杨两家的婚姻,他没有一点办法,恐怕是太宗、潘仁美到此也没有一点办法! 于是,他只好违心地回答杨业道:“这并不蹊跷!昭华者,原本即指美玉也。岂不闻《淮南子﹒泰族训》文中曰:‘尧赠以昭华之玉而传天下焉。’此为昭华之玉雕成的器玩,虽非天意,亦属巧合……” 他把玉鸳鸯还到延昭手里,以祝福地口气向众人宣布:“诸位!今日之席因有玉鸳鸯,又是为了庆贺延昭贤侄匹配鸳鸯,故可称为鸳鸯席!我们大家一起来祝福,望延昭贤侄夫妻如玉鸳鸯一般白头偕老吧!” 众宾客一起响应:“好!就叫鸳鸯席!”“大家都祝福了!” 延昭正欲回话,忽见潘仁美、呼延赞匆匆走来,忙收起玉鸳鸯,上前见礼:“潘伯父,您可是来晚了,要罚酒三杯的……” 呼延赞不等潘仁美答话,就暴跳如雷地指派他的家丁:“不知何处狂徒,盗去老子的宝马。你们快去各条街上找一找!” 十数名家丁应声“是”,一窝蜂涌上街头。 一旁的高君宝也好奇地叫了声:“我也去!”跟着家丁们走了。这倒不光是少年人的玩性,想和呼延家亲近亲近也占据了七八分。 汴京里城阊阖门外小御街和卫州大街交叉处有个瓮市子,这里既是春秋两季刑部判决斩杀犯人的刑场,平日里又是一个大集市。 整个汴京城共有四大集市,这四大集市全都排列在金辉门至含晖门的小御街上,从西到东依次是瓮市子、土市子、马行街、牛行街。其中,土市子主要卖些皇宫用品;马行街、牛行街虽名称里有牛有马,但货物百杂应有尽有却不卖牛马;唯有这个瓮市子地盘大,货色多,不仅有日用、饮食、衣着、器械,五花八门,而且有牛马猪羊和鱼虫花鸟等等。 在靠近西水门便桥处有一块马市,这里卖军马、农用马或商用马的卖主有几十家,农用马一般是拉犁拉耙的,商用马一般是驾车驮货的,只有军马是作为人的脚力上阵杀敌的。这个马市里卖军马人的不多! 那个买了呼延赞踢雪乌骓马的云南马贩却候在此处。 从集市东口走过来两个将官模样的人,一胖一瘦,依次打量着每一匹军马,打量来打量去,就看中了云南马贩的这匹大黑马。 那胖将官鄙视地望了望云南马贩:“喂!你这马什么价?” 云南马贩嗓音脆亮地回道:“八百两!” 那瘦将官想砍价,便故作外行地把嘴一撇道:“什么鸟牲口?张嘴就开价八百?人家那边的马一匹只卖一二十两!” 云南马贩笑道:“您老说的那是耕地拉犁的牲口!它怎么能跟我这马比?”他指着自己的大黑马夸道:“我这马名叫‘踢雪乌骓’,你看,全身如黑缎,四蹄似白练,好像一只乌鸦落在雪地上。它跑起来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其实我不说,二位军爷也应该是个识货的,跟您要八百两那是贱卖,真遇到个王爷大帅,一千两也不止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乌骓马盗贼为重 鸳鸯席尊者受屈(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两个将官有些犹豫,这匹马,他俩确实是看中了;但这价钱,也确实太高……两个人走开嘀咕了一小会儿,又转回来砍价钱。 那胖将官口气亲热了一些:“好兄弟!你听我说,这位是潘元帅帐前的黄龙黄将军。哥哥我呢,名叫米信,中军教练。我们要这匹马,是为了疆场杀敌,保护你们这些黎民百姓。你还是让个价吧!” 瘦将官黄龙附和着:“对,你再减二百两,我就要了。” 云南马贩是个爽快人,何况他买马时只花了一对儿金镯子,转手就赚了五六倍呢?他故作慷慨地笑道:“原来二位军爷是上战场、杀敌人、保护老百姓用的?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六百两牵走!” 胖军官米信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痛快!够朋友!” 黄龙掏银子付账,米信扯缰绳领马,云南马贩点着银子接收,眼看一桩生意就完成了……突然,高君宝带着十几个呼延府的家丁跑来了:“快看哪,老爷的宝马果然在这里!”“抓住盗马贼了!”“揍这小子!” 云南马贩甚为纳闷:“怎么回事?谁是盗马贼?” 黄龙也十分不满地叫道:“这马我已买定,你们别抢人生意吗?” 高君宝非常兴奋,是他在家丁们寻找宝马乱无头绪时,想到了这个瓮市子,他知道只有这个地方才会有卖马的,盗马贼盗去宝马一般都不敢自己骑用,都会转手卖掉……他带着家丁们到此一看,果然逮个正着! 黄龙、米信还僵持着,企图牵走好不容易买到的宝马。 云南马贩也僵持着,他不能又失银子又当贼,名利双丢! 这个高王爷的独生子、皇帝的御外甥可不怕什么黄龙、米信?他抢过银子还给两位军官:“这是呼延赞将军的宝马良驹,谁敢大胆买卖?快退钱走人!”回头望了望那个云南马贩,发现这马贩与新结识的六郎延昭容貌有些相像,心里顿生好感:“你,跟我走一趟!” 呼延府大厅里,天近戌时,丫环们一一点上纱灯。 客人们吃了一下午的酒,此时大都散去。只剩下八大王、高怀德、潘仁美、呼延赞、高怀亮、吕蒙正、郭进等人还在饮茶聊天。 杨业和夫人佘赛花以及六郎延昭都在陪着。 潘仁美捋着自己的卷毛胡夸道:“佘夫人!你这六公子面似冠玉,眉如卧蚕,宽天庭,重地阁,元宝阔口,大耳垂轮,是大富大贵之命。太原城下初次相识,我就有此一算。今日得配郡主,可见其言不缪也。” 佘夫人笑道:“他潘伯父都快成算命的半仙了。” 高怀德嘲讽潘仁美道:“他哪里是半仙啊,他是全神!” 众人听了高怀德的‘全神’之说,哄然大笑起来。 这笑声虽没有什么恶意,但却都有些嘲讽滋味;杨业明白这一点,他自己不信神,不信鬼,不信天意,但也不想伤及潘仁美的面子,特别是在自己家的喜宴上。他吩咐六郎延昭:“景儿,快给你潘伯父敬酒。” 延昭执酒壶连斟三盏,递上其一:“潘伯父请。” 潘仁美接过酒盏却不饮酒,高怀德的讽刺和众大臣的嘲笑他听得清清楚楚,你们想结成一气来打压排挤我潘家,我是不会低头的! 他用一种好勇斗狠的语气回击高怀德道:“说我全神不敢妄称,我潘洪闯荡天下近四十年,还真是信命信天,诚心诚意。《论语》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吗!项羽亡于天,李陵死于命,我知道我八字当中也有小人相克。但我又是个好斗之人。除了阎王爷,谁也别想让我屈服!” 这就是他此时的心态!任凭你怎样尊他敬他谦让他,他就是不理你的茬儿!既然以你为敌了,那就一“敌”到底! 八大王劝他道:“快喝你的酒吧!” 就在这时,一家丁匆匆来报:“老爷!盗马贼被抓住了。” 呼延赞一听,“腾”地站起身来就往门外跑。 高怀德、高怀亮、吕蒙正、郭进等也都跑出去看热闹。 潘仁美不屑于这偷鸡摸狗之事,他大腿放在二腿上,还想吹嘘一下自己的神通壮志,八大王、杨业夫妇和六郎延昭也只好再陪着。 然而,潘仁美已没有吹嘘的可能了。因为大厅外被绑在柱子上的云南马贩离得太近,嗓音太高,根本就没有他吹大话的机会。 “我不是偷马贼!那马是我用一对儿金镯在登英楼买来的……” “什么?一对儿金镯子买的?哈哈哈哈!”呼延赞一语戳穿他:“这是先皇宋太祖赐给河东欧阳方的宝马龙驹,是我杀了欧阳方,报了家仇,成了它的新主人,征战太原,驰骋疆场,它立过多少战功?日行千里,夜走八百,它像条龙一般,你他妈的十对儿金镯子也难买到……” “我说的都是实话!呼延老爷,您不妨去登英楼饭庄打听打听,我往来京都十余次,皆住宿登英楼。你去问问那张掌柜,云南昭通府的贩马商任秉任堂惠什么时候干过偷鸡摸狗的勾当?” 延昭听到“任秉任堂惠”五个字,放下酒盏,就奔出大厅。 潘仁美皱了皱眉头,也放下手里的酒盏。 厅外走廊下,粗鲁莽撞的呼延赞哪里听得进一个盗马小贼的申诉,他命令家丁们:“老爷可没有功夫去问什么张掌柜、李掌柜?先给我打他三百鞭子,再送去开封府审理,看他服也不服?” 送开封府?当时的开封府职事大人正是太宗之子赵元侃,那个小皇子会审理什么,送过去,不死也得扒层皮呀! 几个家丁应声“是”,凶神恶煞一般抡起皮鞭。 “等一等!”延昭赶到了,他从一家丁手中讨过一盏灯笼,举起来细看那马贩,立刻认出:“任秉兄弟,真的是你呀?” 那马贩正是太原城外与延昭结为兄弟的任秉任堂惠,此时他也认出了六郎延昭,他绝处逢生,大惊大喜道:“杨景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延昭把灯笼交还给家丁,动手解绑绳。 杨业和佘夫人闻讯走出大厅,他向八大王和呼延赞等介绍:“这是景儿在太原城外结拜的义弟,云南任堂惠,是个好孩子……” 高君宝愧疚地检讨自己:“都怪我,都怪我!我见他卖您的宝马,还以为……”抽出匕首为任秉隔断绑绳:“这位义士你受委屈了。” 高怀德也为儿子补场面:“义士,今天来得巧,正赶上六郎延昭成婚的日子,请到大厅里喝几杯喜酒,压压惊!” 延昭向任秉一一介绍:“这位是当朝八大王八千岁!这位是呼延将军大人!这是我爹娘,这是高王爷,这是高王的公子君宝……” 大家一起走进大厅,重整酒席,各照本位。延昭又向任秉继续介绍了高怀亮、吕蒙正、郭进和杨延平众兄弟,当他回头刚刚想起要介绍另一个重要人物——潘仁美时,却发现潘仁美早已离席不见了。有诗为证: 本是尊者应珍惜,鸳鸯席上竟受屈, 把个马贼当知己,视我大帅啥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呼延府新郎抒情 天汉桥小子斗狠(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当八大王赵德芳和大半数以上的文臣武将都聚集在呼延府为六郎延昭和郡主柴美蓉庆婚的时候,太宗赵光义正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大内皇城福宁殿闭目品听由二十多位宫中女伶演奏的唐代法曲《霓裳羽衣曲》。 福宁殿位于后宫坤宁殿之前,东有养心殿,西有军机处。 这是太宗没有心情宠幸那些嫔妃时独自安寝的地方,两旁设的养心殿和军机处,又是忙碌起国家大事时批阅奏章或与大臣议事的地方;此时他安歇在这里,还因这里靠近柴美蓉居住的承乾宫,柴美蓉出嫁,太宗不愿去杨家勾勾连连,在此也聊表一些思念。 他对将柴美蓉许给杨家总是有点耿耿于怀。 他聆听欣赏的这段《霓裳羽衣曲》又名《霓裳羽衣舞》,是唐朝大曲中的精品,是唐玄宗为道教所作而用于太清宫祭献老子时的演奏曲;据传此曲的前半部分是唐玄宗魂游女儿山后依幻想而作,后半部分则是他吸收河西节度使杨敬述进献的印度《婆罗门曲》的音调而成。 这首《霓裳羽衣曲》构思精妙,乐调优美,它采用了磬、筝、箫、箜篌、筚篥、笛、笙等金石丝竹,演奏时动用了宫内优伶三十余;开元二十八年,杨玉环在华清池初次进见时,玄宗曾演奏《霓裳羽衣曲》导引,当时,大臣张祜曾作诗《华清宫四首》云: 天阙沉沉夜未央,碧云仙曲舞霓裳, 一声玉笛向空尽,月满骊山宫漏长。 唐代诗人白居易也曾创作七古长篇,盛赞《霓裳羽衣曲》,曰: 我昔元和侍宪皇,曾陪内宴宴昭阳, 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 之后,随着唐王朝逐渐衰落,一代名曲《霓裳》竟然失传,直到五代时,南唐后主李煜偶得残谱,昭惠后周娥皇与乐师曹生按谱寻声,将其补缀成曲,并一度整理排演,今日宋太宗聆听之曲,便源于此。 这时,太监总管王侁悄悄地走进殿来,他向当值的太监刘文裕打了个手势,然后两个人一起走出了福宁殿的西偏门。 182 这个刘文裕,又字君其,年纪有三十五六岁,长的面长体瘦,一副缺乏营养的模样;他原籍是保州保塞县人,少年时随潘仁美从军,因久无战功,长年不见升迁,又与潘仁美生一些嫌隙,便在一次裆部受伤时做了皇宫太监;他除了与王侁有些交情,基本上是独来独往,独善其身。 他听王侁说了潘仁美要请他俩过府饮宴的消息,甚为惊奇:“你说什么?潘大元帅平日里与我素无来往,怎么突然想起请我赴宴?” 王侁诡秘地一笑:“当然是有求于你我兄弟啦!” 刘文裕气的“哼”了一声,故意拿起架子:“那个老家伙仗凭着皇上恩宠,身价显赫,常吹自家是君子,鄙视你我为小人,道貌岸然,一本正经,我不喜欢同他交往。他要请客呀——我不去!” 王侁批评他道:“大宋朝中新招了杨业,他需要联络我们和杨家争宠斗势。我们做太监的也需要和他一起把握朝中大权,趁机捞些好处。远的咱不提,你兄弟刘文进在他手下做副将,你不让他栽培栽培吗?” 这个刘文进与刘文裕乃一爷之孙,两家父母去世后,堂兄弟俩相处得非常亲密,特别是刘文裕受伤成为太监后,他更是时时在意这个兄弟的前程。为了兄弟,别说是讨好潘仁美,再艰难十倍的事他也干! 王侁就是看准了这一点,短短两句话就为潘仁美收了个大将! 那《霓裳羽衣曲》还在演奏着,不知道是因为李煜、大周后的补补纳纳失去了原味,还是太宗的心情太糟糕,原想以此法曲精品冲淡心中的烦恼,却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这一觉就睡到了次日上午巳时许。 “王公公!王公公……”太宗撩开龙帐刚刚喊了两声,忽然想起今日当值的不是王侁,而是刘文裕,急忙改口叫道:“刘公公!” 刘文裕应声跑过来:“万岁爷,奴才给您请安!” 他在四个宫女的帮助下,先为太宗梳发盘头,戴上皇冠;又伺候太宗着上内衣、龙袍;再向殿外打了个响指,传唤着另四个宫女轮流奉上洗脸水、香汗巾、漱口杯和金口盂,让太宗洗脸、擦脸、漱口、吐口水。 就在这片刻功夫,刘文裕想起了讨好潘仁美的重要途径,他不怀好意地询问太宗:“万岁爷昨晚怎么独个安寝,没有到娘娘哪里去?” 太宗赵光义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仍没有忘记出嫁郡主于杨家的隐隐心痛。待宫女们退下后,他苦笑一声道:“娘娘?哪个娘娘?” 面对刘文裕、王秘权这样的心腹太监,太宗说起话来非常露骨:“六宫粉黛,三千宫娥,无一人能合朕意——非胖即瘦,不高就矮,善音律者 183 作不得画,会弈棋的吟不来诗。更没有让朕神往、使朕消魂、令朕失魄的杨玉环、张丽华之辈!这算什么‘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吗?” 刘文裕终于套出了太宗的心里话,也为潘仁美打探出近身皇家的最佳捷径,他点头哈腰道:“好办好办!这事儿交给我啦……” 与此同一时刻,在呼延赞的府邸后院,借居在此又新娶了柴郡主的新郎杨延昭也在围绕着“美人儿”这个问题寄语抒情。 这是他们渡过了长长的洞房花烛夜之后,刚刚起床。郡主柴美蓉正对镜梳理着云鬓,延昭却懒靠床头,口占一首词夸耀他的新娘子: “斯人貌似中秋月,色比春花。 樱口银牙,杏目云眉人尽夸。 闺房战场娇姿影,一似文雅, 一似英发,叫我如何不爱她?” 柴郡主不知六郎词中夸的是谁,她评判道:“这里该用《虞美人》,不该用《丑奴儿》,你选的这个词牌未免有点唐突佳人儿。” 延昭赶忙认错:“是!我只顾想念那佳人,没顾及词谱。” 郡主略带醋意地:“不知哪位千金能得到杨大英雄如此钟爱?” 延昭逗她:“那就请柴大郡主猜一猜!” 郡主摇摇头道:“猜不出来,也不敢猜。” 延昭激动地告诉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他突然把郡主揽在怀中,激情吻道:“傻妹妹,‘闺房战场娇姿影’,除了你还能有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呼延府新郎抒情 天汉桥小子斗狠(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郡主点着延昭的额头骂道:“你真坏!”她幸福满满地搂住了延昭,把香唇凑到了延昭的嘴边,不停的蠕动,过了很长时间,才松开延昭,柔声问道:“六哥!你希望我给你生个儿子,还是生个女儿?” 延昭想也未想就回答道:“当然是生儿子!老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吗?像我爹爹那样,有我们哥儿七个,全都当一个忠心保国的英雄。对!这头一个取名就叫宗保,正好是‘宗’字辈儿……” 郡主小嘴一撅:“我可没有公公婆婆那样的能耐,生七个儿子。” 延昭笑道:“那是一句笑话引起的。当然也是天意!” 郡主问:“什么笑话?快给我讲一讲。” 延昭瞪她一眼:“哪有议论父母这种事的?” 郡主撒娇道:“夫妻之间没有不说的话。讲一讲吗!” 延昭被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应:“好,我讲!我讲……” “我们家祖居在麟州府,投奔刘钧后被封邑在应州火塘寨。我外祖母家在三百里之外的府州,当时外祖父佘德毅任府州马步军校,和我祖父杨信一样,都有着抗击辽寇、保家安境的共同心愿。在一次救援代州的大战中,父亲母亲认识了。而且跟你一样,是母亲首先看中了父亲……” 郡主“啐”了他一口:“呸!你倒好意思说?” 延昭把手一摊:“这都是听杨洪讲的。” 郡主急着听故事:“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的情况延昭并不清楚,他只是听老家院杨洪说过,那一次代州大战结束后,父亲和母亲并肩作战的两支部队会师在一处—— 母亲拱手与父亲见礼:“杨将军,你这仗打得不错。” 父亲也拱拱手向母亲还礼:“佘小姐夸奖了。如果没有佘小姐带兵来助战,前后夹击这股子辽军,这一仗也很难打胜……” 母亲爽快地:“早就听闻杨将军大名。这次代州之战,蒙将军两次救我性命,赛花无以为报,想……”她向旁边的丫环使了个眼色。 母亲身边的一个贴身丫环早已会意,她向父亲施了一礼:“我家小姐想把终身大事托付给你,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父亲一惊:“这……”心里说,哪有女孩子这样提亲的? 谁知那丫环也是个急性子,见父亲回答的不利索,就叫喊起来:“这什么?我家小姐文韬武略,貌似天仙,功夫也比你高的多……这样的好姻缘你打着灯笼也难找!不相信,你们俩比划比划。” 母亲带来的那帮女兵也嘈嘈着:“对!比划比划!” 父亲哈哈大笑:“我也听说小姐的刀法绝伦,咱就试试看!” 要说,二十岁的父亲与十六岁的母亲也是少年天性,血气方刚,都有着争强好胜、互不相让的脾气,一个策白龙马上前,扬起滚龙金背刀,一个策桃花马迎住,抡起丹凤朝阳刀,二话不说,杀成一团。 柴郡主听延昭这样讲:“哟!真打起来了?那,谁能打得赢呢?” 谁能打得赢?延昭告诉她:别看父亲已练成了惊人武功,还曾打遍晋北六州无敌手,可他这一回遇到了母亲……仅仅斗了十几个回合,母亲便用了一个关王拖刀计,刀柄一杵,就把父亲杵下马来。 是父亲大意了,还是故意让着母亲,不得而知,反正是败了。 母亲用刀逼住父亲:“杨继业!你我的亲事怎么讲?” 父亲有点羞恼,还有点疑惑,他把脖子一梗:“我乃堂堂汉人,你是异族番女,我们两家岂能结亲?小姐就不要再做美梦了!” 原来母亲的祖上是游牧在北方鲜卑山的鲜卑人,而外祖母居住的府州又属于辽国管辖之地,在汉人的眼里这就算是外族异种了……这也是父亲虽早已喜欢母亲,却迟迟不敢向母亲表白的一道巨大的心坎! 母亲听父亲说她是“异族番女”,泪水盈满了眼眶:“杨将军,你此言差矣!我祖上虽为鲜卑人,但移居府州长达十八代,早已该算作汉人。府州地盘虽属辽国管辖,但我们佘家从曾祖父、祖父到我父亲,都是自立门户,都曾无数次地反抗辽军,重创辽贼。要不然我也不会私自跑到这里为你助战……我只所以要向你求婚,正是因为久慕你杨家大名,想和你一起抗辽寇保家乡,使边民不受刀兵之灾。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把我的心交给了你……你却把我视为异族番女?” 父亲听了这番解释毛塞顿开:“对呀,我是河东人,汉王刘钧和辽国一个鼻孔出气,要这样算,我不也是辽贼走狗啦……” 母亲懒洋洋地收起丹凤朝阳刀:“算了。跟你这糊涂汉说不清楚。你既然看不上奴家,那就勿须多言。告辞了!” 父亲急忙表示:“赛花,难得你如此错爱,我答应就是!” 柴郡主听到此处,钦佩道:“这么说,是抗辽大业将二位老人拴在了一起。”她静静地回想了片刻,又问道:“这里面也没什么笑话呀?” 延昭继续讲道:“莫着急吗!父亲母亲彼此爱慕,当即决定成婚。他们在代州城东一座七星庙里,由一位老方丈主持拜了天地。杨佘两家千余名将士热热闹闹地庆贺了两天。那一日,也是因为母亲高兴,她老人家指着那呲牙咧嘴的七尊神像,对父亲说了一句笑话……” 郡主追问:“说了句什么?” 延昭学着母亲当时的样子:“笑!笑!笑!我生你们一庙。” 郡主当即乐得前仰后合,泪雨纷飞:“婆婆可真逗!这么说你们弟兄七个人是七星神投胎了?” 按下延昭与郡主新婚之夜起床后甜言蜜语不表,回头再讲讲潘仁美是怎样家中设宴,勾搭几个朝中奸人结成死党的? 在潘府西跨院的伙房外,此刻正有几位厨子忙忙碌碌,杀鸡宰鱼,烹炒煮蒸,筹备着晚宴。应邀而来的付金奎跟随在潘龙、潘虎身后,在此巡 视检查着;潘龙、潘虎各自捏了点食物放入口中,付金奎却端起了一盘刚刚起锅的红烧大鲤鱼,跟着潘龙、潘虎来到了客房。 客房里坐着胖瘦两位将官,正是在瓮市子见过的黄龙、米信。 不用说,这黄龙、米信也是潘家请来的狐群狗党;本来计划是晚上开宴的,但他们这几个年轻人近年来早已臭味相投,狼狈为奸,大白天地就赶过来,弄上几盘小菜,先“滋儿滋儿滋儿”地喝上了。 付金奎将那盘大鲤鱼放在桌子上,又提起酒壶斟了一杯酒,扬起脖子喝干,顺手夹起一块鱼肉边吃边劝:“来,来,来,大家一块来。” 潘龙、潘虎、黄龙、米信一起动手,又吃又喝地紧忙活。 付金奎因为吃的有点儿急,一根小鱼刺卡在了喉咙里,他左手掏,右手抠,急的眼泪都出来了,竟无丝毫效果;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黄龙挺有经验地提出建议:“喝点儿醋!喝点儿醋!” 米信好像比他更有办法,他快步跑到伙房,取过来一个大馒头,指教付金奎道:“快!咬一大口馒头,压着鱼刺,把它咽下去!” 在一片“喝点儿醋!”“咽下去”的哄闹声中,付金奎终于拔出鱼刺扔在脚下,他借题发挥道:“老杨业新归降将,喧宾夺主;延昭小儿骄横跋扈,后来居上。这般夺妻之恨,叫我喝醋可以,叫我咽下去不可能!” 潘龙、潘虎和米信又是一阵带有嘲讽味儿的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呼延府新郎抒情 天汉桥小子斗狠(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黄龙有感而发道:“不止是老杨业,我看呼、杨、高、郑四家没有一个好东西!昨天我和米教练在城西瓮市子讲好的价,六百两纹银买一匹宝马——踢雪乌骓马,他妈的,硬是让呼、高两家给我抢去了!” 潘虎老实承认道:“这可不怪人家。那匹踢雪乌骓马本来就是他呼延赞的,是我顺手牵羊给他倒卖了……” 米信恍然大悟:“抓了半天偷马贼,原来是你呀!” 大家正要接着取笑,潘龙伸手拦住了,他引入正题道:“呼杨高郑这四家,郑王回乡为其母陶太君守孝,三年不回京都;高王树大根深,咱们惹不起;呼延赞大老粗一个,兴不起什么风浪。关键是老杨家……我听说昨天他们请爹爹去赴杨家的喜宴,那杨延昭为了一个贩马的小儿,竟然把爹爹晾在一旁?可见这杨家压根就没把我们潘家放在眼里!” 付金奎嚷嚷着:“那就快请潘元帅过来,咱们商议个良策呀。” 潘龙解释道:“皇城总管王公公,刘公公和大理寺正卿黄大人捎信儿说晚上过来。家父连日劳累,需要休息,也要晚上再聚。这会儿咱们弟兄 多吃多喝,到了晚上再各抒高见。你们看怎么样?” 众人群魔乱舞一般:“好!好!好!那咱就干杯吧!” 潘虎和大家碰杯干了酒:“大哥,我琢磨着这老杨家耍横逞强就是仗着儿子多,咱们应该派人去少林寺找回来老三潘豹才是啊……” 说起这老三潘豹,那可是潘仁美的心头肉肉!掌上明珠! 除去长女外,潘仁美一共有三个儿子:老大潘龙计谋多端,但却心术有点不正;老二潘虎忠厚老实,但却秉性有点残暴。潘仁美总认为这老大和老二没有跟他长,其实潘龙的心术不正和潘虎的秉性残暴正是他老潘的遗传……鉴于两个大儿子的不走正道,潘仁美自幼便对老三十分上心,偏偏又因为管的太严而适得其反,老三竟然一怒离家出走了…… 潘家上下为了这个宝贝老三四处派人寻找,直到去年才得知,这个老三潘豹已在嵩山的少林寺拜师学武,学到了第四个年头。 他们一家人都盼着老三潘豹早早回来啊! 下午申时半,在进入里城朱雀门往北的御街上,一个青年武士骑着一匹大黑马走来,他对这一段御街既感熟悉,又觉陌生,像是久在此地居住又分离了很多年似的,贪娈却格外热情地欣赏着路边的繁华街景。 过朱雀门不远,便是横跨在汴河之上的天汉桥。 这天汉桥隋唐五代时曾名州桥,它正对着北边宣德门和南边朱雀门中间的这段御街,桥柱子皆为青石,石梁石榫楯栏;桥栏杆全是石壁,雕满了海牙、水兽和漫卷的飞云,是一座镌刻精美、构造坚固且不通舟船的石坪桥,也是贯穿全城的汴河上十三座桥中最壮观的一座桥! 此外,这天汉桥还被后人评为“汴京八景”之一。当年州桥“两岸夹歌楼,明月光相射”,每到夜晚戌亥时分,登桥观月的人群纷至沓来,熙熙攘攘,人们俯瞰着桥下,银波泛泛,皎月映辉,如临仙境一般,此景因故被赞誉为“州桥明月”而入八景。后人有诗叹道: 石桥高居浚义沟,月色如银冷浸秋, 鳌背负山银阙涌,虹光横海玉梁浮。 香车已尽花间市,红袖歌残水上楼。 几度有人吹凤管,汴州风景胜杭州。 再说那青年武士策马走上天汉桥,这座桥因配对二百步宽的御街,因而宽有九丈,长仅五丈,有点与众不同;桥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走至 北端,忽听得一阵喝彩声,那青年武士循声望去,见诸多百姓在围观一位耍枪弄棒的江湖艺人,他也极有兴致地下马,靠过去观看。 那个江湖艺人耍完了一套拳脚,收招施礼道:“小人刘利华,初到汴京城,蒙各位老少爷们捧场,刘利华感激不尽。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今日小人穷困街头,献丑献艺,无非是为了混口饭吃……” 这既是客套话,也是场面话,跑江湖的都是这样。 围观的人们就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纷纷给他撂着铜板。 那后来的青年武士刚听了几句,就突然打断了卖艺人的话:“小子休要啰嗦了……”他从怀中摸出五十两一个银锭,送至卖艺人面前:“不就是想哄骗点钱财吗?来,这个大银锭我给你!” 卖艺人刘利华有点吃不准他的来路:“这位兄弟,我这点三脚猫的玩艺实在不堪入目。您赏我这么多银子,我岂敢……” 青年武士冷冷一笑:“我这银子当然不会白白赏人……”他把银锭往地上一扔:“这就是一个彩头!咱们俩比试比试,你若能打上我一拳,或者踢上我一脚,在场人都是见证,这颗银锭就归你了。” 穷困潦倒的刘利华显然是动了心,一声“请”,便动手开打。 他一上手就是一十八路连环掌,“啪啪啪啪”携风带电一般连着番地使来,只是为了赢人家银子,又看人家年轻,他的掌法招招留有后手,以免将人打伤……所以在围观人群的眼中,刘利华是赢定了! 那青年武士起初只是躲闪,待刘利华一十八路连环掌使完后,突然变换了招数,招招狠辣,拳拳致命,转眼间就把刘利华打得鼻青脸肿,嘴角流血……原来这小子的功夫比刘利华高的太多了! 围观的人们对这个青年武士甚为不满:人家一个江湖艺人在此摆摊卖艺,既没招你,又没惹你,你来耍什么光棍呢?比功夫,比出个高低不就得了吗?为什么非要打得人家鼻青脸肿呢?有没有一点武德? 不满归不满,面对如此强人,一个个也只能摇头叹息。 那青年武士便宜占多了,风头出够了,才勉强住手,还不忘嘲讽对手一番:“怎么样?你服气不服气?不服气的再比!” 刘利华愤愤地拱手道:“公子武功高强,佩服!佩服!” 那青年武士一脚把银锭踢起来丈把高,又用手接住:“这五十两的大银锭,爷爷曾无数次地把它送人……可惜呀,谁也赢它不去!”他得意地把银锭塞进怀里:“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懂吗?” 围观人群中有一个黑脸少年走近青年武士,很谄媚地给他扑打了两下胸前的灰土:“嗨!您这位大少爷,武功简直是太棒了!小人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哪……敢问您这是打哪儿学来的?” 青年武士没有理他,自顾骄横地跨上大黑马:“穷小子!我看你要么改行去做生意,要么回去找你师娘再练几年,重来这里跟爷爷比试!哈哈哈哈!”狂笑着一夹马肚,得得得地沿御街向北跑去。 围观的看客也都慢慢散尽了。 刘利华忍痛收拾起自己的把式器械,忽见一只手托着刚才的那个五十两的大银锭递到面前。他抬头一看,是那个谄媚的给人家扑打灰土的黑少年,不禁疑惑地:“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显得小脸更黑了:“兄弟略施小计,盗了那狂妄之徒的彩头,送你养伤吧!” 刘利华冷冷地回道:“多谢关心。我刘利华不贪无义之财!” 黑少年见他如此,满脸笑纹立刻就凝固了:“你不贪无义之财,我焦赞难道就是无义之贼吗?我只是看不惯那狂妄小子而已,他滥施暴力,打伤无辜,就该当破财……”说完,把银子往刘利华手中一塞,走了。 刘利华明白了,这也是个爱抱不平的人呐!他把银子掖进怀中,嘴里喊道:“等一等!等一等!兄弟,我请你喝酒……”追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潘府里奸党谋计 御街前美蓉受欺(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就在杨家摆开婚宴谢请朝中大臣的第二天,代国公潘仁美也在府中设宴邀请了付鼎臣、黄守义、王侁、刘文裕、刘文进、黄龙、米信和付金奎等,依潘仁美的话说:你杨家会结交,我潘家也会结交,怕你个球! 天近酉时,潘府的大客厅里,美酒佳肴已摆了个琳琅满目。美酒有遇仙楼的玉液、清风楼的玉髓、樊王楼的玉酝等三种;佳肴有山家三脆、山家煎肉、螃蟹酿橙、笋蕨馄饨、玉纤雪藕、王氏乳酪、雪天牛尾狸、炉焙鸡、元修菜、蒸猪头肉、牛心炙、罂乳鱼等十几道;糕点备的是蜜酥、蜜麻酥、螺滴酥、小鲍螺酥;稀饭备的是糕粥、五味粥、粟米粥、七宝素粥;此外还有沙梨、雪藕、冰冻柑橘等水果和卤梅水、木瓜汁、冰雪荔枝膏等冷饮……单从这一系列名字来看,即可称得上是一场饕餮盛宴。 说实话,这十几道大菜平常人家是吃不到的,例如牛心炙,是用牛心做的,工艺极其复杂;再如雪天牛尾狸,是极其名贵的山珍野味,皇宫里也不敢多吃;还有那道罂乳鱼,便是将罂粟磨乳,以绢囊滤之下锅,稍沸时洒淡醋收聚,入囊压成块,蒸熟,起作鱼片……其做工繁杂,即便是代国公潘府也需从忻乐楼、和乐楼、丰乐楼或樊王楼等名酒店里聘请大厨师来做,可见潘仁美此次请客还是狠下了一些血本的…… 被邀的客人中除了黄守义,俱已到齐。付鼎臣父子、刘文裕兄弟、王侁、黄龙、米信等一进大厅,一见到这些美食,眼睛都瞪圆了! 付金奎搓着两只手掌,“啧啧啧”地夸叹道:“哎呀!哎呀呀……潘老伯父,您老人家整治出这么一桌好东西,破费了!太破费了!” 刘文裕的兄弟刘文进也夸道:“听说老杨业请了很多大臣去赴什么新婚喜宴,依我刘文进猜测,他绝对比不上潘大帅这一桌儿!” 米信把嘴巴一撇:“杨继业怎么能和潘大帅相比?” 黄龙更是不失时机地吹捧道:“我从十四岁起就跟着潘元帅作战,破韶州,克羊城,三下河东,什么阵仗都见过。谁不知道潘元帅是我大宋的股肱之臣?那时候他杨继业还在太原做刘知远的干儿子呢?” 付鼎臣代表老一辈说话了:“潘元帅祖居大名。我们大名自古就是出 英雄的地方,山西应州能出什么?出石头出茅草罢了!” 众人哄堂大笑。笑声中,就听有人在门外接了一句:“茅草石头也不可轻视啊,茅草石头有时也会成点气候。必须立即铲除,全部砸碎!” 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大理寺正卿黄守义到了。 潘仁美迎上去拱手道:“守义兄,您老可是来晚了。” 众人随着一齐上前见礼问候:“黄大人,您一向可好?” 黄龙则是最后一个参见:“叔叔呀,我们可是等了您半天了。” 说起来这个黄龙和同胞兄弟黄凤一起,俱在潘仁美的帐下任职,黄龙为中军副将,黄凤为中军偏将,弟兄俩特别是黄龙平日里都与潘家走的比较近,与黄守义走的比较远,但黄守义却是他二人的亲叔叔。 这黄守义和潘仁美之间却是矛盾了一辈子的。 原来这黄守义又字黄玉权,年已四十一岁,祖居大名;他和潘仁美不仅仅是同乡关系,而且是郎舅关系——他的姐姐嫁给了潘仁美,生育了潘素蓉,后因难产而死;他因潘仁美的举荐到京城任职,感激潘仁美;又因姐姐丧命,潘家很快就娶了二房而迁怒潘仁美。他起初的官声比较差,太祖贬过他几次,潘仁美丝毫不曾帮过他,两家便彻底断绝了来往。而今整个潘府,也只有潘素蓉还认得他这个亲舅舅…… 他这次能够重新与潘家和好,皆源自于王侁和付鼎臣的反复调停和不断劝说。他自己也意识到:潘仁美在朝中的权势地位,自己没有理由不利用?反过来说,自己也应当帮衬一把这位昔日的亲姐夫,这样于自己,于潘大外甥女,于黄龙、黄凤两个侄子都会有好处的! 他在家里思谋策划了一夜,终于想出一套能帮助潘仁美的妙计。这一会儿,听到大家埋怨来得晚,便有意卖弄道:“来得晚了是实情,可来得早,却拿不出除掉老杨家的妙计,岂不成了蹭酒吃的饭桶?” 刘文裕冷冷地问道:“不知黄大人有什么妙计?” 黄守义伸出五个指头:“就五个字。探、离、揽、拆、罪!” 众人听了,丝毫也不理解:“什么意思?” 黄守义扳起手指,依次讲解道:“先探清老杨家的虚实,做到知己知彼;再游说圣上,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接着揽过来今年文武科考的主考大权,想办法网罗人才,培植咱自己的亲信;然后设法拆散呼、杨、高、郑四家的联盟,能拢过来则拢过来,不能拢过来则先放下;最后瞅机会儿定一个大大的罪名,将杨家父子赶回他河东老家!” 潘仁美激动地拥抱住黄守义:“好!好兄弟!好主意!” 此时此刻,黄守义也同刘文裕一样,为了个人的一己私利,迅速忘却了前仇。他也紧抱着潘仁美:“我的老姐夫!兄弟自今日起,定和姐夫拧成一股绳,忠心为主,把那些邪魔外道驱除个干干净净,齑粉不存!” 王侁挑起大拇指夸道:“真不愧是河北大儒,见识非凡呀!” 刘文裕、付鼎臣等齐声附和,纷纷夸赞。 潘仁美喜道:“来!来!来!咱们喝一杯齐心酒!” 众人碰杯饮酒,又围在一起商量起这五条妙计的枝节来…… 日落时分。杨家六郎延昭和七郎延嗣在一呼延府家丁的引导下逛了半天街,来到登英楼门前,弟兄俩肚子里馋虫叫着想过一过酒瘾。 一个十几岁的店伙计殷勤地迎上来:“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那个带路的呼延府家丁扯住少年店伙计,郑重嘱咐道:“我告诉你张三儿,这两位是新归我朝的抗辽名将杨无敌的两位公子,这是六公子!这是七公子!今后少不得捧你生意,你要小心伺候了!” 那小张三满脸真诚地:“太好了!六爷,七爷,里边请。” 延昭、延嗣跟着张三进了饭店大堂,见那登英楼全是木制结构,建造的颇为古色古香,三间门面里置放了十四五张三尺见方的桌子,因时间尚早,食客只有四五个人。延昭谦让着请兄弟延嗣点菜,延嗣便点了五斤熟牛肉,两壶玉浆酒,兄弟二人也不推辞就大口喝了起来。 与六郎兄弟相邻的饭桌上,早已有两个食客在饮酒聊天,这两个食客正是前面讲过的刘利华和黑脸少年,聊的也正是那个青年武士。 只听那个黑脸少年绘声绘色地讲道:“……那小子武功高的蝎虎!我跟踪他从登封少林寺经郑州这一路跋涉而来,他就用这五十两的大银锭下注,伤了七八位路遇的好汉,七八位呀,没有一个不是三招两式就给打趴下的?你刘利华一个穷卖艺的,哪能是他的对手?” 刘利华此时更加敬重这黑脸少年,他斟满一杯酒端过来道:“结识你半天,还不知尊姓大名?你一路随他进京,就是为了盗他银子吗?” 黑脸少年忙起身施了一礼,双手接过酒杯道:“小弟姓焦名赞,字号光明,年一十六岁,南阳邓州人氏,自幼喜爱使枪弄棒;今番进京本意是想参加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弄他个武状元当当……” 延昭听到此处,用胳膊肘碰了碰七郎:“七弟,听见了吗?” 延嗣也悄声回道:“听见了,今年要开科考武状元。” 按说延昭、延嗣这样的王爷家公子是不稀罕什么科考的,他们压根就不需要什么“鲤鱼跳龙门”的蜕变。但延昭、延嗣这等习武成癖谈武上瘾的人又怎能不关注比武打雷之事?又怎能不在意武状元的名声? 贫民出身的黑脸焦赞是很看重这场科考的。他依循着自己的思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叹口气,告诉刘利华:“我发现那小子的武功非常高,且一路往汴京而来,疑心他要夺本科武状元,便跟着他探听底细,谁知道这小子乃朝中大臣之公子,出外学艺,正要回家……” 刘利华问:“哦?是哪家大臣?” 焦赞摇摇头:“不知道,只知道他姓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潘府里奸党谋计 御街前美蓉受欺(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不错,这个狂妄的小子确实姓潘。此刻他已在脸上蒙起一层黑纱,悄悄地摸到潘仁美的府门外,悄悄地观察片刻,见那府门外只有三五个小厮在懒洋洋地守着大门,便大喊一声,指东打西地冲了过去…… 潘府武管家潘富见势不妙,忙拔脚奔往客厅去报信。 客厅里,宾主十几个人正围绕着“探、离、揽、拆、罪”五条研究枝节问题,主意想了很多,对策也拿出了不少;当然这里面最有建树的是黄龙,他还真不愧为黄守义的侄子,歪点子一会儿一个,层出不穷。 “这小子聪明,鬼点子多,以后可以重用……”潘仁美想。 忽听大门外一阵喧闹,潘富神色慌张地跑过来:“老爷!老爷,不知何故,有一个蒙面小子打进府门,弟兄们谁也抵挡不住……” 话音未落,那蒙面的青年武士已杀了进来。 潘仁美镇静地走上前去:“足下是何方好汉,擅闯潘府意欲何为?” 那蒙面武士却不答话,只用手势比划着:要跟人过招! 付金奎沉不住气:“伯父!休要啰嗦!咱们一起上,擒了这兔崽子再问不迟!”说着话便和潘龙、潘虎、刘文进、米信、黄龙一齐围上去动手。那蒙面武士二话不说,指东打西,击南扫北,也大战了起来。 潘仁美在一旁观察着战况,他看得出这蒙面武士年纪虽轻,一招一式却尽属上等武功;人家一人对付己方六人犹占上风,就如同自己二十多年前活跃在战场上似的,一拳一脚打得矫健,打得潇洒,酣畅淋漓! 他眯起两只小眼睛,幻觉出来了:那就是年轻时的自己。 他越看那蒙面武士的身影,就越是熟悉。看了半天,他终于忍不住叫 喊道:“潘豹!潘豹!我的儿,真的是你吗?” 那蒙面武士三拳打倒付金奎,两腿扫翻了米信,又掷椅子将黄龙砸的蛇翻在地,转回身,大步扑倒在潘仁美的膝下,揭掉面纱:“爹!您老猜得没错,是我,是不孝儿潘豹学艺回来了!” 潘仁美一把抱住潘豹,老泪纵横道:“豹儿,可把爹想坏了。” 潘豹见父亲激动,他也很激动:短短七年不见,父亲可老多了!望着他已渐花白的鬓发和突生皱纹的老脸,心里只觉得异常酸楚…… 他尽力学着那种乖乖儿的强调告诉父亲:“爹爹呀!孩儿曾因为年幼无知,愧对了爹爹教育,不识得爹爹苦心……这回离家出走,在江湖上漂泊了两年,后投到登封少林寺学武。而今孩儿马上步下,十八般武器已样样精通。这次回来,儿要帮爹爹干一番大事业!所以,未曾见面先露一露身手……”又向诸位一抱拳:“请众家哥哥们原谅。” 付金奎、刘文进、米信、黄龙、潘龙、潘虎等六人众星捧月般围住了潘豹:“不必客气!兄弟果然学的一身好功夫,佩服!佩服!” 王侁、刘文裕、付鼎臣也不失时机地连连夸赞。 黄守义拿出一副当舅舅的样子,也走过来,动情地抱住潘豹:“我的好外甥!你既然学艺归来,长了本事,那可不能再让你爹受气了!你知道吗?他老人家在朝中让新归降的老杨家给欺负苦喽……” 众人围过来,七嘴八舌地控诉起了杨业一家的骄横跋扈行为。 潘仁美合什向天谢道:“老天爷,豹儿他来得正是时候啊……” 潘豹的归来给潘仁美增添了一副兴奋剂,他的狐群狗党也高兴地难以自制。在他们看来,时机已经成熟,可以放手向杨家寻事生非了…… 潘仁美、付鼎臣开始在太宗身边,按照五条妙计做文章。 次日早朝后,太宗把八大王赵德芳和潘仁美、付鼎臣三人召到大庆殿后面的正御殿,命他们一旁坐下,随意聊道:“今日散朝,朕将你们几位特意留下,是想议一议今年中秋的文武两场科考……三年一度,眼看又是大比,朕不能不小心应对。你们看由谁来任大主考合适呢?” 潘仁美故作深沉道:“陛下!文武科考乃朝中大事,一丝一毫也不得马虎。上次大比,付鼎臣付大人曾任副主考,他做事严谨,有规有矩,微臣认为今科文场大主考有付鼎臣付大人最为合适!” 付鼎臣也推荐道:“潘大人治军有方,深谐武道,可主考武科。” 这二人,你捧捧我,我捧捧你,倒真是配合默契! 太宗点点头:“朕将你俩传来也正有此意。付爱卿主考文科,潘爱卿主考武科,朕完全放心!”又征询八大王道:“贤侄,你看呢?” 八大王心里很不高兴:你都表过态了,还询问我何用?文武科考交给谁都比交给他俩强!然木已成舟,叔皇显然是偏向着潘、付二人,他只能提个建议,尽量完善此事:“叔皇!火山王杨业三韬六略,马上步下无所不通;前科状元吕蒙正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均为科考的最佳人选。我提议,可请杨、吕二卿分别担任文武两场的副主考。” 潘仁美当然明白八大王之意,他知道科举场上一切关键都在主考,副主考就是个敲边鼓的,忙谦恭地表示道:“这样好,这样好!” 付鼎臣也跟着表态:“我也赞成八千岁的万全之策!” 太宗和潘仁美一样心思,深知皇侄儿想为杨家谋点权势,想着副主考就副主考吧,顺水人情该放的就放。于是便同意道:“好,此事先就这样定了。如有变化,回头再说吧……” 这一天是个好天气,蓝天丽日,万里无云。 汴京城里,因文武科考的日子渐渐临近,外乡人更是蜂拥而至,络绎不绝,把个州桥至御街,御街至相国寺这段路程塞的满满的。 早上辰时末,柴郡主告别了丈夫,坐进大轿,新媳妇要回门; 稍晚一些时候,潘豹带着一二十个家丁跨上战马出了潘府,他离开京城数年,要逛一逛街景,重新享受一番大都市贵公子的美好心情; 再稍晚一些时候,杨家的大郎延平、二郎延定、三郎延安结伴出了呼延府,他们听说京城内大相国寺里热闹非凡,要去游玩一番。 要说这个大相国寺确实是汴京城里第一热闹之去处:它始建于北齐天保六年,原名建国寺;至唐代延和元年,唐睿宗因纪念他是由相王登上皇位,便赐名改为大相国寺。到了北宋初期,相国寺被封为皇家寺院,宋太祖曾派征南大将曹彬从庐山东林寺运回五百个铜罗汉放入寺内;宋太宗即位后,也曾对相国寺进行过两次大规模扩建,而今已是正殿高大,庭院宽敞,花木遍布,僧房栉比,占地达五百四十亩,辖六十余禅院、律院,供养僧人千余,是京城最大的寺院和全国佛教活动中心。 宋代相国寺之所以繁华热闹,主要源自于它的庙会活动。别处的庙会大多是一年一次或一年数次,而相国寺庙会每个月都要开放八次。宋王得 臣所著《麈史》中说:“都城相国寺,最据冲会,每月朔、望、三、八日即开。”古时“朔”即初一;“望”即十五;三即初三、十三、二十三;八即初八、十八、二十八;因之每月必有八天的庙会,加上这个寺院濒临汴河,交通便利,位置适中,还有杂技、戏剧、说书的、算命的、各类卖艺的文艺活动,更使买卖游人高达万余之众,盛况空前。 后至元代,诗人陈孚曾赞誉相国寺道: 大相国寺天下雄,天梯缥缈凌虚空, 三千歌吹灯火上,五百缨缦烟云中。 所以,凡外来生人进京没有不游逛相国寺庙会的。 杨家的老哥仨来到了大相国寺,他们随着人流一步一挪地观赏了各种商品和各类杂耍技艺,之后又逛到了相国寺的二殿门内,在这里,一支标有“铁口神签”的幌子下,一位算命先生正在向两位求卜的赶考秀才大夸海口:“二位想算什么?我崔铁口铁口神签,保你无一丝差错。” 两个秀才一个年纪稍大,身材微胖;另一个身材瘦小,年纪也轻,话也多了一些。他答道:“今年中秋开科大比,我们自然想的是前程。” 那自称崔铁口的算命先生点点头:“是的,是的!今日想问前程的少年秀才着实不少。请问二位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潘府里奸党谋计 御街前美蓉受欺(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那年轻的回道:“晚生寇准,字平仲。华州下邽县人氏。” 那年长的答曰:“在下王旦,大名莘县人,二十二岁。” 崔铁口仔细打量了一番二人的相貌,又掐指一算,突然像拣到了金元宝一般叫道:“哎呀!神奇!太神奇了!一日之间竟算出四个宰相。告诉你们吧,你二人都是大富大贵之命,今科必定高高中举。” 那名叫寇准的冷笑了一声:“哼哼!尽拣好听的话来唬人,怕不给钱吗?什么宰相不宰相,能弄个七品知县做做我愿足矣。” 崔铁口道:“当宰相还是当知县皆由命定,你今年贵庚多少?” 寇准随口就说:“晚生一十八岁。” 崔铁口神秘地叮嘱:“应试时,切记要多报几岁。” 寇准很惊奇地追问道:“为什么?” 崔铁口:“此乃天意。违了天意,恐怕就只能当知县了。” 寇准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我寇平仲从来就不信什么天命。你这样哗众取宠,宰相帽子漫天飞,无非是百家姓不念头一个字——专门奔着钱来!呶,给你!”他丢出几块碎小银两,拉起王旦就走,走出去两步又回 头道:“考中考不中,全看你文章的优劣。懂吗?” 这王旦、寇准十数年以后果然升任了大宋朝宰相之职。 另据《东斋记事》卷二所载:张邓公尝谓予曰:某举进士时,寇莱公同游相国寺前,诣一卜肆,卜者曰:二人皆宰相也。既出,逢张相齐贤王相随复往诣之,卜者大惊曰:一日之内而有四人宰相,相顾大笑而退。因是卜者声望日消,亦不复有人问之,卒穷饿以死…… 可见一日算四相之说乃实有其事!至于卜者所依何理,据何断之,应是周易八卦的范畴,不在本文管辖,暂且不表。 由于杨家老哥仨游玩相国寺走的马行街,从丽景门方向而来;潘豹则走的是小御街、大御街,既因行人众多,又有些自鸣得意,一路显摆,所以他来到登英楼饭庄门前时,已经错过了大半个时辰。 而回门的柴郡主恰好跟在了他的身后两丈之地。 潘府的武管家潘富发现了柴郡主的轿子,他策马来到潘豹身旁,悄声报告:“三公子!杨六郎的新媳妇跟在咱后面,不知要去何处?” 潘豹回头望了望,见那柴郡主的大轿远远地跟着,左右随从无非是几个轿夫、丫环和十余名家将,他心里暗想:这不正是教训杨家、扬我潘豹威名的好时机吗?于是便吩咐手下:“转回头迎上去,挡住她的路!” 众家丁掉转马头,向柴郡主的大轿迎了上去。 本来这御街宽有二百多步,两家人马错一错就过去了。但潘豹既有心寻事,他的家丁们自然就顶着茬走,把柴郡主的轿子堵得寸步难行。 杨府的家将无奈,只好把情况报告给了大轿中的柴美蓉。 柴美蓉打开轿帘责问潘豹:“你是何人?敢拦挡我皇姑的凤驾?” 潘豹是故意找事的,自然有些做作;加上他见了郡主的十分美貌也实在惊奇,于是便“哎哟”一声,跳下马来:“今日得见郡主真容,果然是天姿国色,传言不虚。看来杨延昭这小子的艳福不浅哪!” 潘府的家丁们都随着潘豹的话音哄然大笑。 郡主正色道:“放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本皇姑郡主面前胡言乱语?我要到南清宫去探望狄娘娘,没功夫听你胡扯。快快让路!” 潘豹淫笑着询问:“让路?凭什么?凭你的脸蛋儿吗?” 武管家潘富用马鞭点着柴郡主:“告诉你柴美蓉,站在你面前的是本朝代国公潘府的三公子,他可从来没有让的习惯。” 郡主气的俏脸发白:“放屁!家将们,起轿!给我闯了过去!” 十几名轿夫抬起大轿就要硬闯。 潘豹扬起马鞭,一边两下,把轿前的四名轿夫抽翻在地。 轿夫一倒地,大轿失去了重心,眼看要翻。这时刻,柴郡主腾身飞出轿门,凌空一脚踢在了潘豹背上。潘豹打了个趔趄,险些摔成狗啃泥。他转回身,“哇呀呀”一声怪叫,猛虎一般扑来。 路边的游客、百姓渐渐地围观上来。相国寺算命的少年秀才寇准恰好游到此处,他挤进人群好奇地打听:“这是怎么回事?”’ 登英楼小伙计张三愤愤地告诉他:“那男的是潘府三公子,女的是皇姑柴郡主,三公子见了皇姑不让道,还打人!” 一中年人插嘴道:“话不能这么说,三公子只是动手打了轿夫,那柴郡主仗着是皇亲,又是火山王杨家的媳妇,先踢了人家一脚。” 张三像发现了什么稀罕宝贝:“嗬,真是有人向潘,有人向杨啊。我看了半天了,三公子正在向南走,忽然又掉头,故意挡住人家的道。公子让皇亲,天经地义,像他这样还有没有上下?” 一老翁道:“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打人。尤其是欺负女子。” 众百姓议论着:“对呀!真不要脸!”“那个三公子是不像话……” 寇准弄清了是非,颇有点为柴郡主担心:“这个皇姑郡主肯定打不过三公子……他杨家住在什么地方,快回去叫人吧!” 张三恍然大悟道:“对!杨家大郎兄弟仨去游相国寺了。我去叫!”转过身,沿着相国寺大街向东飞跑而去。 且说老杨家哥仨看那崔铁口半天,大郎杨延平感觉他还有点道行,便摸出几两碎银丢在那算命桌上:“崔先生,给我也算一算。” 崔铁口目送寇准和王旦两位未来的宰相远去,这才回身,他望了一眼杨延平,像雷石电闪一般,忽觉一股巨大的恐惧感降临在头上。他双手乱颤,语不成调,把头低至胸前,再不敢直视杨延平,过了半晌才畏畏缩缩地言道:“您……您,您别开玩笑,小民不敢给您算命……” 二郎杨延定惊异道:“却又作怪!拿钱算命,有何不敢?算!” 崔铁口服服帖帖地应道:“是!是!是!”他抓着延平的手,满有把握地算道:“您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龙眉凤目,龙行虎步,是泼天的富贵之相。您绝不是寻常之人……”把声调放的更低:“您是当今皇上。” 二郎延定和三郎延安大笑起来。 延平幽默地逗他:“刚刚算出两个宰相,这会就算出天子了。再往下该怎么说?您铁口先生敢乱送帽子,小人可没胆子戴呢。” 延安随之斥责道:“你也别叫铁口了,改叫崔海口得了……” 延定跟着郑重介绍说:“这个是我大哥杨延平!听说过河东抗辽将军杨无敌吗?那就是我们的父亲。” 崔铁口抬起头,仔细看了看面前的杨延平,果然与他心里想的那个人有些差别。他知道自己认错人了,但他并不认输:“没错!杨无敌老将军新归我大宋,御封火山王,赐建天波府,满京城里谁人不知?我是说这位杨大郎命中有做皇帝的福分,可惜好景不长,难以善终……” 他这后面话的两句压得很低,但还是让老哥仨听见了,崔铁口待不下去了,收拾起卦摊转身便溜走,延平却独自沉思起来。 就在这个时刻,登英楼小伙计张三赶来了。 也就在这个时刻,潘豹和郡主交手占了上风。他挥动长长的马鞭连续抽打着,郡主手无寸铁,根本近不得敌身,只有挨打的份儿。她的罗群已被撕开一道口子,手臂上也被马鞭咬了一下,淌出殷红的鲜血…… 郡主知道这样下去非吃亏不可,便跳出圈外,指着潘豹骂道:“潘豹小杂种!不怕你猖狂,你我明日金殿上再来算总账。” 她坐上轿子,一挥手,队伍原路退回。 潘豹翻身上马,冲着郡主的背影狂妄大叫:“到了金殿上三爷爷也不怕你!我打你就是教训你杨家,不服气的就让杨延昭来找我!” 潘富等众家丁也狐假虎威道:“让杨延昭来送死吧!” 潘豹得意地狂笑着,他猛加一鞭,带着众家丁飞马而去。 众百姓叹息着,议论着,渐渐离开。这时,延平、延定和延安老哥仨跟着小伙计张三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张三眼看着场光地净,围观百姓散伙,禁不住嘀咕道:“都走了?也不知是谁吃了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识大体杨业出兵 抢皇亲潘洪献女(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潘豹下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拦路打了皇姑郡主柴美蓉。 潘仁美听到这个消息,真比三伏天啃了个冰溜子还要痛快!他当即做出决定:晚上重设酒宴,再聚奸党,既要商议如何在明日早朝论理时战胜杨家,又要为三儿潘豹庆功,争取把这股优胜势头发扬光大下去。 他在当晚的宴席中这样讲道:“小儿潘豹初试杨家深浅,便打的六郎媳妇人仰马翻,值得相庆!明日早朝杨家必定纠缠此事,圣上论理时,还需付、黄二大人及王、刘二公公相助……我潘洪依赖同乡、亲友及部下追随相助,才得以有今日。过去的老夫不会忘记,将来的老夫还要仰仗出力。愿同老夫齐心协力,报效朝廷,干一番成就的,干了此杯!” 而在呼延赞的安远府杨家暂居的佘夫人住室里,兄弟七人听了柴郡主的哭诉,也都对潘豹这种恶意挑衅恨得咬牙切齿,坐立不安。 五郎杨延德首先喊道:“弟兄们跟我走,去砍了这个狗杂种!” 四郎杨延辉响应道:“对!教训教训这帮畜生!” 大郎、二郎、三郎和七郎抽出宝剑,拿起刀枪:“走!” 他们的母亲佘夫人佘赛花伸手拦阻道:“慢着!”她镇静地思索了片刻道:“孩子们!潘豹这贼子行凶滋事,欺负到我们杨家的头上,我们杨家自然不能善罢甘休,但也不能鲁莽行事。你们弟兄那么多人,拿枪动剑的闯入他人之宅,还是当朝国公的府邸,这就失理了。” 六郎杨延昭:“依母亲之意,该当如何是好?” 七郎杨延嗣:“是啊!爹爹没有回来,娘你快说咋办吧?” 佘夫人冷笑一声:“为娘岂是那怕事之辈?我亲自去找潘洪论理,延昭和延辉你们哥儿俩跟着,不要带那些刀枪剑戟的玩意……就他们潘家那一窝子货色,为娘空手也打他个天翻地覆!” 话未落音,杨业一步迈了进来:“哦,打谁个天翻地覆哇?” 佘夫人上前解释:“老爷,美蓉儿今天在御街上……” 杨业摆摆手:“杨洪都告诉我了。潘仁美的三小子无缘无故的在御街上打了咱们家的郡主,这件事,夫人打算怎么办?” 佘夫人道:“我打算带延辉和延昭到潘府找他老子论理!” 杨业摇摇头:“那没有用。” 柴郡主上前建议:“那就让孩儿上南清宫告诉八大王。” 杨业又摇摇头:“那也没有用!你们都想过没有?潘豹这个小崽子乳臭未干,刚离家出走回来,就来惹我杨家,他哪来的狗胆子?”他扫视了众人一眼,又叹口气道:“自我杨家火塘关归宋后,他潘仁美一直与我不和;付杨两家争婚,他的嫉妒心又深了一层。最近几天,有人告诉我,说付鼎臣父子常往潘府去,他的几个门生、部下则跑的更为频繁……我看这都是有来头的。潘豹今日的行凶挑衅就是一个尝试!” 众兄弟恍然地:“对呀!这一定是受了他爹的纵容。” 杨业语重心长道:“潘仁美是大宋的赫赫功臣,我们杨家却是新归的河东降将,你告到八大王那里,甚至告到金殿上又能如何?只能引起两家更大的积怨!眼下国家正值乱世,我们要做忍辱负重竭死报国的忠臣,决不能做鼠目寸光,因个人私怨而搅乱朝纲、误了社稷的奸臣!” 众兄弟默默点头,爹爹这番话说的太对了!稍微有一点爱国之心或容人之量,就不能纠缠于这些小事之中,这就是忠与奸的区别啊! 佘夫人起身走到郡主身边,为郡主拭了拭眼泪:“儿啊,古语说:忍为贵,和为高。你爹爹讲的有道理。罢了,就当是老身委屈你了。” 郡主点点头道:“娘!我听爹爹的,我懂……” 这时,呼延赞大步闯了进来:“老杨哥!我全听见了,您可真是大仁大义大度量,比潘洪站的高,想的远。这次出兵打仗我不用愁了!” 杨家众兄弟一愣:“打仗?” 呼延赞笑道:“对呀!据边关奏报,辽国精兵二十万又向我易州、涿州反扑,圣上定于明日午时在军机处商议出兵。” 杨业激动地站起来:“好!太好了!” 为什么杨业一听说打仗就“太好了”?他是天生好战吗? 其实杨业是一个面善心慈的人,他不喜欢战争,更不喜欢因为战争的缘故,迫使敌对两国的黎民百姓血流成河,无家可归;他的奋勇杀敌、大开杀戒有八九成就是为了他的百姓不受杀戮,一两成才是为了自卫。 他生性耿直,不善狡辩,在与朝中同僚矛盾中总是把握不好应对的态度,以至于朋友不多,仇家不少。在河东如此,到了大宋仍如此,因之常 有逃避矛盾的想法,出征打仗,也是他最好的逃避借口之一。 而今,北辽的耶律休哥亲率精兵二十万,不费吹灰之力夺回了易、涿二州,又向边界重镇遂城压过来,杨业便有了重返战场的决心,他想用安邦定国来证明杨家的忠诚,所以他才声称打仗“太好了!” 然而他不曾料到,八大王却建议潘仁美带兵去援救遂城…… 这天上午在大内皇城的军机处,太宗将几位朝中重臣一并传来,征询大家关于出兵的意见。他说:“小小的辽邦何其胆大?朕不打他,他倒来捋朕的虎须!二十万精兵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水,黑压压的漫至遂城。而遂城刺史刘廷翰兵微将寡,近日又重病在身,只怕守城不住……鉴于遂城的战略位置,朕决定立刻派兵增援,你们看派谁出征最为合适呢?” 八大王赵德芳向高怀德、高怀亮、呼延赞、杨业等人望了一圈儿,似乎觉得都不合适,最后的目光落在潘仁美的身上:“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我看非潘仁美这位两度挂帅北征的老将上马了!” 高怀德、高怀亮、呼延赞俱都点头,附和支持他的意见。 潘仁美一面慷慨应承着:“当然,当然,为国征战,义不容辞吗!”一面又想法子推脱:“不过,老朽自上回班师以来,总觉得心神恍惚,四肢无力,茶饭懒进……老朽愚见还是派杨令公父子出征最好。” 八大王一听有点着急,他的本意既想让御妹丈在家好好度度蜜月,又想让杨业把好武科场的主考大关,免得潘仁美神神道道的把个武科场给搞乱……他提醒道:“老令公是叔皇钦命的武科副主考,他怎么能……” 潘仁美太明白赵德芳的心思了,谁不晓得把持科考比带兵出征显得更为重要?他立马反击道:“对呀,他是副主考,不能轻离武科;我是正主考,更不可能去援救遂城了!虽则我身体有些不适,但为朝廷招选人才不必熬费体力,我一边休养,一边也完全可以胜任……” 呼延赞为八王帮腔:“你两次征北都挂帅领兵,有的是经验……” 潘仁美舌尖口快,立即回道:“说到经验,更应该是杨老令公。辽国兵将见了他的大旗就溃不成军,一泻千里。你忘了吗?” 呼延赞笑道:“潘大人辩口利辞,倒是令人佩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识大体杨业出兵 抢皇亲潘洪献女(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潘仁美对答如流:“这不是辩口不辩口的问题,这是……” 杨业伸手制止了他们的争吵:“潘大人言之有理!抗击辽寇是我平生最大的志向,而开科考试,我显然不如潘大人……”他躬身向太宗深施了一礼,恳求道:“陛下!就让我去增援边关吧?” 高怀德提醒太宗:“陛下!不管是谁,要赶快决定呀!” 太宗对杨业的这种有自知之明和抢重担、让便利的态度还是比较满意的,救兵如救火,片刻不得延误,他即刻传旨道:“好!那就让火山王杨业挂帅,呼延赞为副元帅,带领精兵十万,即刻救援遂城。待遂城解围之后,再直捣十六州,给朕恨恨地杀一杀辽国的锐气!” 杨业、呼延赞躬身应道:“遵旨!” 杨业深知“救兵如救火”的道理,他的动作快的惊人。 平日里朝廷发兵可是个大事,一般总要由兵部大臣搬出在军籍的士兵花名册,由出征的将军或偏将在花名册中按照年龄大小、身体强弱、武功高低等状况进行挑选,再将挑选出的士兵编伍排营,配好将官,然后依据良辰吉日,在军校场放炮点阅,出城上路。这个过程至少要三天。 然而杨业却既不选兵,也不点将,他只带着呼延赞和大郎延平、二郎延定、三郎延安、四郎延辉、五郎延德、六郎延昭和七郎延嗣以及自家所属的杨家兵三千人,三声炮响,全军上路。时间只用了半日。 那一个火速出兵到前敌战场上征杀去了,这一个却躲在家里苦苦思索着怎样笼络皇上,怎样发展势力,怎样把对手踩在脚下……潘仁美在一步步走着下坡路,也在一步步地滑向了大奸大恶的罪恶边缘。 下午刚交申时,太监总管王侁和刘文裕就屁颠屁颠地来到潘府,他俩听说杨家出兵去了遂城,便忙不迭地跑来为潘仁美庆贺。 王侁借花献佛地斟了杯酒端给潘仁美:“太好了!潘大人,您这个釜底抽薪计用的实在是太好了!这一下,老杨被支出京城,武科场就完全操纵在了咱们自己的手里,网罗大批人才绝非难事喽!” 刘文裕也奉承道:“若非此故,潘大人又怎舍得把大宋的兵权拱手让给那老杨?这就叫做两害相遇取其轻对不对?”他殷勤地斟上美酒,谄媚地请大家干杯饮净,又老谋深算地追逼着潘仁美:“主考大权既然落在了潘大人的手中,那潘大人可否提携一下我兄弟刘文进呢?” 潘仁美眉头一皱:“文进是我的得意门生,老夫一向待之不薄。短短五年即提为副将,你还想如何?非要弄个武状元吗?” 王侁有些迁怒刘文裕逼的太急,但提拔刘文进也是他王侁的主意,许过的好处不能不作数,何况汴京城里里外外都需要自己的人……他帮着刘文裕求道:“刘公公的意思无非是想让文进弄个京官儿当当。” 潘仁美见王侁讲情,不得不重视:“弄个京官?” 刘文裕紧跟着又砸死了一句:“对!咱家爱说个爽快话。您若让他弄上武状元,脱离边关苦寒之地,咱家送您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黄金!这个诱惑太大了!潘仁美动了心,他不是没见过钱,也不是很在乎钱。但他做了武科场的大主考,让什么人当武状元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换来千两黄金,他何乐不为呢? 他嗫嚅着回道:“老夫不为钱,自己门生焉有不提携之理?” 刘文裕见潘仁美答应,格外高兴:“好!咱就算说定了。”他高兴地斟上三杯酒:“借花献佛,我先敬潘大人和王公公一杯!” 潘仁美客气地:“大家一同干吧!” 三个人共同饮干了杯中的酒。 刘文裕抹了把嘴角残酒,挺神秘地说:“潘大人,咱家再透露你一个小消息。圣上近日为后宫里没有多才多艺的绝色美人儿而深感苦恼。我看您不妨去哪里找一个,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送进宫去。如蒙圣上宠爱,您就能当上一品太师,当朝国丈!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威风显赫的很哪……凭他老杨家那些太原老西儿,能和您比吗?” 潘仁美更为动心了!他依据近几日睡了翠儿姑娘的切身体会,懂得了女人也是武器,明白了枕边风才更加劲透,更加凛冽!他杨家已抢了个皇亲了,潘家也必须抢他个皇亲!而且是至贵至尊的皇亲! 他嘴里念叨着“多才多艺,绝色美人”,心里想象着“到哪去找一个……”王侁和刘文裕都告辞走了,他还在念叨和想象。 “多才多艺,绝色美人……”他念叨着在客厅里踱步; “到哪里去找呢……”他想象着在花园里漫游; “即使找到了,她能和自己一心吗……”他在思虑着最佳方案。 正在信马由缰之时,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琵琶曲。他抬头一看,原来到了女儿的绣楼前,他随意喊了一声:“楼上谁在弹琵琶?” 一个小丫环从绣楼内跑出,在凉台上躬身回答:“禀告老爷,是素蓉小姐在弹奏《流水》八段,你觉得好听吗?” 小丫环的身后又多了一个人,这是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的美女,白净的瓜子脸,修长的眉毛,水汪汪的大眼睛,薄薄的红嘴唇,她的肌肤好像芬芳的凝脂,体型犹如出水的芙蓉,成熟依然优雅,诱惑透足率真,她就是潘仁美的长女、潘龙三兄弟的姐姐、黄守义的外甥女潘素蓉。 她向潘仁美福了一福:“爹爹!您找孩儿有事吗?” 潘仁美眼前一亮,心中一阵惊喜,忙向女儿摆摆手道:“没事儿,没事儿,你继续弹。”一边大步奔向前院账房:“潘贵!潘贵!” 潘府的另一个文管家潘贵跑过来:“老爷!您唤奴才何事?” 潘仁美揉着心口,止住心慌,再把脑子里的计策从头到尾的前后思虑了一遍,这才狠了狠心道:“你马上给万岁爷拟一纸请柬,就说明日是我五十二岁的寿辰,请他龙驾来赏光赴宴。” 次日午时,太宗乘坐龙辇带着简单的随从执事来到潘府。 本来,他是不愿意来潘府中赴宴的,古人云:父不入子房,君不入臣宅吗!何苦没事找事呢?然而,太监总管王侁和刘文裕却不知何故,一左一右地围在他身边,一个劲儿地替潘仁美说好话: 王侁说:“恕奴才多嘴,进来您对潘大人太冷淡了。他无非是想借机给您吐一吐委屈,表一表忠心而已。陛下还是屈驾光临为好!” 刘文裕说:“老话讲‘君不入臣宅。’那是指有家有口的,而今老潘家死了婆娘,鳏夫一个,您又有什么可顾虑的?” 王侁又说:“陛下久居深宫,忙于国事,应该多走动走动。” 刘文裕又说:“那潘大人可是您的两朝老臣了……” 太宗经不起他二人的三劝两劝,终于起驾来到了潘府门外。他看到喧天的鼓乐声中,潘仁美率领潘龙、潘虎、潘豹三个儿子跪迎自己,心里十分地不忍,急忙步下龙辇,上前搀起潘仁美,安慰道: “潘老爱卿忠心事国,朕心里有数。此次令杨业挂帅,一来是你的执意举荐;二来也是想让你好好地休养休养。卿万不可疑为它意。” 潘仁美一边引领着太宗进府,一边又吹着大话:“多谢陛下关爱,请陛下放心,杨业父子如果打了败仗,臣一定去收拾残局。” 这可能已经成了人类生活中的惯例,嘴里讲不出什么的,往往在行动中都踏实能干,甘愿吃亏;嘴里说的天花乱坠的,往往都是些空话,一点正经作用也不顶……然而很遗憾:皇帝相信的偏偏就是这种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识大体杨业出兵 抢皇亲潘洪献女(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杨业、呼延赞带领着自家的三千名杨家兵马步齐进,日夜兼程,不过二十个时辰便来到了遂城东南一座被称之为童山的山道上。 为了争取时间,杨业命令全体将士们改走山间捷径,大家牵着战马小 心翼翼地赶路。正行走间,忽听一声虎吼传来,大家吃了一惊,寻声望去,只见远处一箭之外,一位少年正在和一只白额吊睛猛虎赤手相搏。 看那少年约有十五六岁,长着个椭圆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身短衣打扮,显得又机灵,又活泼,与虎搏斗之间身手也相当敏捷。 看那猛虎,应属于东北虎一类,额头上一个大大的“王”字白斑,浑身披着黑黄相间的毛色花纹,四肢健壮,爪尖刺出趾外;尾巴粗长,犹胜一把钢鞭。真不愧是“万里风生八面威,一灵不昧,百兽皈依”也! 众军兵远远地观之,吓得大气也不敢乱出。 大家都明白,这搏斗的时间久了,那少年肯定会落在下风,甚至殃及生命。于是,杨业、呼延赞和五郎、六郎都不约而同地抽出雕翎箭,压上铁胎弓……七郎延嗣也想试一把,但他看了看距离,又放弃了。 那少年与猛虎的生死搏斗还在继续着,只见那猛虎张着血盆大口扑向少年,少年轻轻地一挑,闪身躲开。又一跳,跨上虎背,提起铁拳照着虎头猛打,一下、两下、三下……到底是年小力薄,十几拳打过,吃痛不起的老虎便发疯一般连番突跳,终于甩翻了少年,接着它怒吼一声,两只前爪在地下略略一按,流线型的身体便朝那少年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四支神箭同时离开箭弦,嘶鸣着飞向猛虎。 那猛虎到了此时再不猛了,乖乖地去向阎王爷报了到。 杨业、呼延赞和众兄弟围住那少年关切询问。 少年无一丝惧怕,他撩开俊眼向众人扫视了一圈儿,又看了看山道上的杨家兵,亮出满口白牙询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官兵?” 呼延赞告诉他:“我们是圣上派来增援遂城的。” 杨业也很和蔼地打听:“孩子,你知不知道遂城如今怎么样了?” 呼延赞和杨业的这两句话像春雷一般轰响在少年头上,他突然从一个打虎英雄变成了三岁的娃娃,扑在呼杨二人的身上放声大哭道:“我就是遂城刺史刘廷翰的儿子刘顺呀!我们可把你们盼来了!” 杨业无比疼爱地给他擦了擦眼泪:“孩子,不要哭,慢慢说。” 刘顺抽抽搭搭地告诉大家:“我爹爹本来就年老体弱,这一回见辽兵势大,守城困难,更是复发了老病。幸而军民齐心,苦守了近两个月。如今是粮尽兵疲,爹爹无法,只得又派我回汴京去请救援。谁知刚出城到这里,让这个畜生……”他踢了踢死虎:“把战马给吃了。” 杨业问:“这里离遂城还有多远?” 刘顺答:“三十多里。” 杨业回头向延平吩咐:“快!让三军儿郎跑步前进。” 延平悄声告诉爹爹:“不行啊,为了赶路,弟兄们脚都磨烂了。” 杨业心中一沉,他走到士兵们的面前,低头看了看大家的双脚,确实是鞋烂脚烂,一个个血淋虎拉的……他硬起心肠,大声鼓舞他的士兵:“弟兄们!救兵如救火,一时也耽误不得!大家再吃一把苦吧,要不然遂城一丢,想再夺回来就得付出更惨痛的代价了……” 他的话音还没落,三千杨家兵撒腿就跑了起来。 就在杨家兵赶到遂城的这天晚上,太宗皇帝赵光义也猫在潘仁美的府上品尝了一下午的美酒佳肴,欣赏了一晚上的凤舞鸾歌。 阑珊灯火中,潘仁美专门请来的二十位柘枝妓正在为太宗表演《柘枝舞》;只见那些身着西服,足穿锦靴的舞妓们姿态风雅,舞姿轻盈,既刚健明快,又婀娜俏丽,“翘袖中繁鼓”、“长袖入华裀”、手振臂,足踏节,跪内和卧拜交错,花心和竹竿衬陪……看的太宗目眩眼花。 忽听“啪”的一声,筝弦断了,箫鼓戛然而止,琴师诚惶诚恐。 潘仁美挥手斥退了这些舞女琴师,凑近太宗悄声道:“陛下!臣有一女名素蓉,最善演奏琵琶,不知陛下是否爱听?” 太宗极有兴致地:“是吗?可以一试,可以一试。” 潘仁美传令道:“来人,唤素蓉小姐出来为圣上献曲。” 只见客厅旁门的纱帘一挑,潘素蓉身着艳装,手持一檀木的教坊勾栏中已不常见的五弦琵琶,款步姗姗上前见礼:“潘素蓉见过圣上。” 太宗果然被这倾城之色吸引:“免礼!免礼!” 潘素蓉坐在下首,纤纤玉指拨动琵琶,款款樱唇送出赞歌: 烽火烟消镇节安,君臣作乐夜深阑。 中华万里歌盛世,大宋千家赞丰年。 红叶染,桂花鲜,稻香谷馥溢庄园。 若非圣主施泽惠,哪有升平状空前? 这是一首调寄《鹧鸪天》的颂歌,是潘素蓉作词、谱曲、自弹自唱的一首琵琶文曲。歌词中尽力渲染“盛世”“丰年”,明明发生着战争,偏要鼓吹什么“烽火烟消”、“君臣作乐”,并把这些所谓的“升平”归功于“圣主泽惠”云云,单是这首歌,潘素蓉的聪明才干就可见一斑了! 歌声还未散尽,太宗就击掌赞叹道:“好!潘爱卿,令爱真乃女中魁首,花间王后,既有天姿国色,又是多才多艺……”说到此,他又咂着嘴唇叹息道:“可惜朕的后宫没有此等佳人儿,遗憾哪遗憾!” 到此地步,潘仁美已没有后退的余地。他厚着脸皮告诉太宗:“天色已晚,就请陛下在寒舍安歇吧!待会儿,您吃点宵夜……”他心里感觉有些酸酸的,压低嗓音道:“我命小女伺候陛下……” 太宗万万想不到会有此好事,他与潘仁美相交多年,抛开君臣的关系暂且不说,至少也是个老同事、老朋友、老兄弟……方才见到潘美人,虽冒出一点色迷迷的坏念头,但碍于老面子,他没有也不敢往那方面胡思乱想,没想到这大美人不费吹灰之力就送到自己怀里来了…… 他抓住潘仁美的双手,语无伦次地:“难得,难得潘爱卿你竟如此地忠心,朕以后决不会亏待与你……”他站起身,急匆匆,醉醺醺,色迷迷地:“宵夜就免了。潘美人儿快点来,朕等着你……” 他摇摇晃晃地朝着后厅客房中去了。 潘素蓉满脸的不快,她面对父亲跪下,泪水夺眶而出:“爹呀!哪有你这样做父母的?您这是把孩儿给生生毁了呀……” 潘仁美厉声责问:“你敢违抗父命吗?” 潘素蓉摇摇头,她不敢违背爹爹,也不能违背爹爹。她已经快三十岁年纪了,这样的大龄女子,是没有出路可走的。 潘仁美望着女儿,心里又爱怜起来:“为父也是无可奈何呀!女儿家,终究是人家的人,跟了皇上你就是万乘之尊的贵妃了。到时候别说是你老爹爹,就是你三个兄弟也可以高枕无忧了,懂吗?” 他搀起女儿,边哄边劝地向后厅客房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开科场汴京鼎沸 度仲秋遂镇诗香(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俗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杨家将就好像辽国的天敌,他们赶到遂城的当天下午,就与辽军见了阵仗。七郎延嗣首先上阵,连杀两个辽国副将,后遇辽军先锋黑达,延嗣抵敌不住,五郎延德接住厮杀,两人挑灯夜战一直战到天亮,终于手起斧落,将黑达砍下马来。 杨业、呼延赞率领士兵们趁机追杀溃逃的敌人。 辽帅耶律休哥带着残部龟缩进了瓦桥关。 数日之后,遂城解围的捷报才传到了汴京大内皇城。 这天早朝散后,十三棒铜锣敲响,潘仁美的大轿从御街上走来。本来散朝出了宣德门,他是应该向东边回家的,今天却顺御街朝了南。他的三个儿子以及几位得意门生都捧月一般围着走,全部的执事牌上写着“一品太师”、“当朝国丈”、“回避”、“肃静”,显得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路边的老百姓纷纷躲避着,也有不少人好奇地观看着。 登英楼饭庄小伙计张三也在看,他朝地上啐了一口,走进饭庄,兀自嘀咕道:“哼!苍蝇飞到驴胯上——这回可抱住粗腿了。” 饭店大堂里有一位红脸汉子正在吃饭,他痛饮了一大杯烈酒,用那蒲扇般的大手抹了抹嘴角问:“小伙计,这是个什么官儿?怎么打十三棒铜锣,也没有个名位?听说今年武科大主考姓潘,是不是他?” 张三四下一打量,低声道:“这个官儿是本朝代国公,叫潘仁美。前几天,他把女儿送进宫中,被皇上册封为贵妃娘娘,他自己也荣升成为一品国丈太师。您说的对,今年武科的主考大人就是他。” 红脸汉子道:“这么说,他是一位大奸臣喽?” 张三拿不定评语,犹豫着:“大奸臣吗,倒谈不上。可他那几个儿子没一个好东西!每次来我们这吃饭,都是嘴巴上抹石灰——白吃!” 邻桌一位黄脸食客插嘴问道:“不是说主考大人姓杨吗?” 张三这一下来了精神:“姓杨的可是个好人!可惜边关有乱……”指了指潘仁美的大轿,又指了指西北方向:“让他把他给支走了。” 红脸汉子挺满足地笑道:“行!只要这个潘大主考不是奸臣就行!” 邻桌的黄脸食客听了他的话,一拍桌子,也挺自负地叫道:“你说的太对了!只要主考官公正无私,考场上凭才录取,那就是我们这些赶考士子们的福气,哼哼,俺今科取个功名就绝没有问题!” 红脸汉子见他如此,极有好感:“咱们俩想到一块了!你也是来赶考的吗?”他把大手朝自己怀里招了招:“来!过来一块喝!” 黄脸食客端起自己的酒和菜,合到了这边桌上,两个人真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很快就不分你我的碰杯豪饮起来。 红脸汉子问:“仁兄高姓大名,可否奉告?” 黄脸食客答:“某贱姓岳,草字景龙。你叫我岳胜好了!” 红脸汉子笑道:“岳胜?好名字!好名字呀!”又介绍自己:“我叫孟良,大号孟定国,是做梦都想着考个功名,安邦定国呀!” 二人叙起原籍,原来都是南阳人氏,关系更紧密了一层。 岳胜求告道:“我是独自一个人来京城赶考的,出门在外的规矩也知之甚少,今后就和孟大哥一起做个伴儿如何?” 孟良大喜道:“当然可以!求之不得!”他又纠正道:“不过咱们一起应该是三个。我还有个黑脸朋友焦赞,这会儿不知跑哪儿疯去了?” 这个焦赞自然就是跟踪潘豹从少林寺到汴京的那黑脸少年,此刻他没在哪儿疯,他还在监视着潘豹,就在潘府佛堂边花墙上趴伏着呢! 天交黄昏的时候,潘仁美的门生之一刘文进悄悄溜了过来。 你还别说,这刘文进与刘文裕还真像哥俩,都是长的面长体瘦,一副缺乏营养的模样,只不过刘文进年轻,大约二十二三岁年纪,右肩斜挎着一个兰底白花小包袱,挺沉,走起路来更显得他瘦骨嶙峋…… 他迎面遇到了潘仁美的三儿子潘豹,忙眉开眼笑地上前打招呼:“三公子!哦不对,应该尊称三国舅了……潘老伯父在吗?” 三国舅潘豹朝佛堂一指:“在!在里边上香呢!” 刘文进扒着佛堂的门缝朝里一望,见那潘仁美正在面对着一尊观世音佛像虔诚的进香,庄重的叩头,闭着眼睛,默默祷告。 潘豹在一旁悄声道:“刘文进!听说你想当今科武状元,真的吗?” 刘文进平时与潘龙和潘虎交情很好,与这个潘豹却少有来往,见了他就心里犯怵;但他又知道,想当今科武状元,这潘家爷儿四个一个也不能得罪,于是便不自然地笑了笑:“是啊,还请三国舅多多帮忙。” 潘豹阴恻恻地笑了笑:“要我帮忙,当然可以!只是可惜呀……”他把笑容一收,厉声道:“可惜有一个人它不答应。” 刘文进脸色都变了:“是谁?” 潘豹“唰”的抽出宝剑:“就是它!” 刘文进一见宝剑,登时愣住了。 潘豹一把揪住刘文进的胳膊:“小子!你瘦的风一吹就倒,还想当什么武状元?告诉你,这武状元是我的,不服气咱们俩就比试比试!” “你们闹腾什么?”潘仁美出了佛堂:“文进,你有事吗?” 刘文进挣开了潘豹的拉扯,献媚地递上那个兰底白花小包袱:“潘老伯父!我哥说您老人家已经答应了,让我当今科的武状元。这是整整五百两的金条儿!我哥说事成后,再给您老送来五百两……” 潘豹斥责他:“少拿金子说事!赢了我的宝剑一切随你!” 潘仁美接过小包袱,诡秘地一笑:“文进哪,不是老夫要收你哥俩的贿赂,我就是想让你明白,这武状元不好当……这样吧,你和豹儿就走上几个回合,你若赢了豹儿三招两式,这些金条让你全部带走。” 刘文进疑惑道:“那……我的武状元……” 潘仁美狂声大笑道:“谁的天下谁做主!懂吗?老夫既然答应了点你为今科武状元,我就决不会变卦!” 刘文进得到承诺,便彻底放下心来。他抽出身上佩戴的宝剑,向潘豹拱手礼让道:“三国舅!以武会友,还望承让。请!” 两个人各挺手中长剑,“叮叮当当”地厮杀了起来。 这两个人一交手,所有人都可看出来:刘文进差的太远了。 焦赞看到这里,悄悄地溜下了花墙。他要回去告诉孟良,今科武考还是有极大的猫腻,主考不公,他俩应该有个对付的态度…… 次日八月十五是中秋节,也是三年一度的文武大科考。 凌晨,天还未亮,东方刚刚泛出鱼肚白。汴京外城顺天门外金明池南侧的琼林苑就迎来了既庄重肃穆又热闹非凡的时刻,全国各地赶考的秀才们约三百多人排着长长的队伍鱼贯进入了琼林苑的北门乾德门。 秀才们进完了,那乾德门大门也轰隆隆地紧紧关闭了。 这琼林苑与金明池、玉津园、宜春苑合称为汴京皇家四园。它自宋太祖时期就开始修建,苑的东南建有几十丈高的假山,山上尽是斗拱飞檐的 楼阁,山下铺设着锦石小道,并辟有池塘,池塘边遍植江南进贡的奇花异草,一年四季都弥漫着花香和草香,成为汴京八景之一的琼林花香。 自琼林苑开建之初,宋太祖就正式建立了殿试制度。即在各地州考之后,全国考生汇聚于此进行吏部考试;然后,皇上再在金殿上主持最高一级的会试,决定录取的名单和名次。这样所有及第的考生便都成了“天子门生”,皇帝还要给这些门生赐宴琼林苑,此宴又称做琼林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开科场汴京鼎沸 度仲秋遂镇诗香(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在琼林苑的射殿和球场之间,有一二进大院,院中建筑了专供文士们考试的单间小考房,一排排的,都有着隔离的短墙;三百多考生按考号进入了各自的考房,俱都搬出文房四宝,看看题目,开始奋笔疾书。 主考官付鼎臣坐在自己那大红缎子蒙面的太师椅上,得意洋洋,撒眸四望,心底盘算着不知盘算过几百遍的美梦,嘴角处笑意频频。 付鼎臣心里并不看重这场文科主考,他替潘仁美想过:目前他们的对头主要是杨业一家人,要想盖住他杨家的风头,就必须在武科场里抓,只要大宋朝中掌兵权的是潘家,而不是杨家,就一切都万事大吉了! 为此,他曾想辞去大主考,遭到了潘仁美的极力反对; 为此,他又想谎称有病在家休闲,再受到潘仁美一顿数落; 他只好懒洋洋地来到了考场,如傀儡一般混着时光。 秋蝉的鸣声不绝于耳,闷热的天气,一丝风儿也没有,枝叶不动,小草不摆,但考生们仿佛不受什么影响,全都在做着最大的努力。 副主考吕蒙正因为自己年轻,愿意多操点心,也打量着为朝廷多发现几个人才,他就在一排排的单间考房中逐个的观察、巡视……突然,他在一位少年秀才面前停住了,凝目望去,只见考卷右侧大书着一行标题:善用人则国运兴。看到这个题目,他立刻兴奋地笑了。 原来这次文科考试共分甲乙两科,两科题目不一样,甲科题目是《善用人则国运兴》,乙科题目是《顺民论》,考生可以自由选择。吕蒙正巡视观察了半天,发现有九成半考生选择的都是《顺民论》…… 他知道这个题目是既容易写又十分讨巧上司的。 他翻看了那考卷密封处的考生姓名,上边写着“寇准”两个字。 他轻声问道:“你叫寇准?你写这个题目不觉得困难吗?” 这位叫寇准的考生微微一笑道:“回大人!甲乙两科,当然是乙科容易一些。不过小生认为那《顺民论》的题目,直透着一股趋炎附势的阴霉之气,不如这个题目阳刚,于是小生便挑选了这个……” 吕蒙正非常喜欢他的回答,为官一任,能力高低尚在其次,最关键的是要有官德,不做小人!要有主见,不做傀儡!要有担当,不做懦夫!充满趋炎附势之味儿的官员,一生也不可能会有大的作为…… 他自此便把“寇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以后这才有了推荐寇准进京审理潘杨大案等等那一幕幕精彩纷呈的趣闻轶事。 在北宋时期朝廷里重文轻武,文科在琼林苑,武科却在汴京里城西门宜秋门外的军校场;文科还要进行皇帝的金殿会试,赏赐大宴,被称天子门生;武科却由主考官递上名单,由皇帝随便的圈阅了即可。 所以潘任美收受贿赂,私自卖官是大胆的,不须藏藏掖掖的。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全国各地近八百名武生陆续来到了宜秋门外的军校场,他们骑着各式战马,提着各种兵器,背着宝雕弓,插着羽翎箭,眨眼间便把这个不算很大的军校场挤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主考大人潘仁美带着他的几个门徒属下,高举着皇上圣旨,跨着高头大马“腾腾腾”地来到考场,登上主考台,焚起檀香,读了圣旨,然后一声令下,武生们的射箭比赛就依着考号顺序开始了…… 在面对主考台约四五丈的地方,站着百余名待考的武生,其中有三个大家在登英楼已见过,一个骑火焰驹,红脸膛,浑身罩红,双手提两只日月宣花斧,像一团火似的,这个是孟良;一个骑乌龙马,黑脸膛,浑身挂黑,双手持一对儿龙虎镔铁锏,像一块炭一般,这个是焦赞;第三个骑黄骠马,黄脸膛,着金盔金甲,使一把青龙偃月刀,这个就是岳胜。 此刻,焦赞正指着台上的潘仁美告诉孟良和岳胜:“看见了吗?那位主考官就是潘仁美!他已经把今科武状元出卖给刘文进了……” 孟良、岳胜似乎不信,他俩异口同声地问道:“真有这样的事?” 焦赞急扯白脸地:“当然!我骗你们何用?我趴在潘豹家后院的花墙上,监听几天了!这个潘大主考得了五百两金条儿,还放出狂言说‘谁的天下谁做主……老夫既答应点你为武状元,我就决不会变卦!’” 孟良骂道:“奶奶的!这些当官儿的没有一个好东西。” 岳胜还想说什么,忽听点将台上一名中军官翻着花名册叫道:“第二十六号!南阳武生岳胜!岳景龙!来了没有?” 岳胜连忙跳下黄骠马,弃了青龙刀,跑到台前:“小生在!” 中军官面无表情地安排:“请你表演步射。” 岳胜望了望那充作箭靶的箭垛,距离约在一百余步左右,这样近的距离即使射出了好成绩也显不出自己的高明,于是便请求中军官道: “中军官大人,能不能把箭垛摆的再远一些?” “这是规定的一百五十步,不近啦!” “小生有几分膂力,平日常射二百五十步。” 那中军官也是个颐指气使惯了的小人,他把脖子一梗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这是考场的规定,谁也不能擅自修改!” 岳胜正在为难,主考官潘仁美却走了过来笑道:“好哇!我大宋朝英雄辈出,预示着国运兴盛,就依考生,摆二百五十步。” 两名小校跑上来,抬起箭垛向远处又走了大约百步,丈量精准后向岳胜摆摆手示意可以开始了,岳胜心里想着:这个主考潘大人并不像焦赞所说,还是挺豪爽、挺大气的吗!我要对得起他,要考出好成绩! 他站定好位置,拈弓,搭箭,对着箭垛靶心“嗖嗖嗖”连发九箭。 二百五十步远的箭垛上,九支箭陆续命中靶心。 全场考生彩声如雷。焦赞高兴地搂住孟良:“大哥!这小子真是个神箭手!今儿晚上让他请客,咱们好好过一过八月十五!” 八月十五是中国人最在意的中秋节,而最先由官方定为节日并大过特过的便是北宋初期太宗年间。宋代人的中秋节热闹到什么程度呢?也许用一个词语就可以概括,那就是通宵欢庆,至晓方休。 据《东京梦华录》一书记载,彼时“中秋夜,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丝篁鼎沸。近内庭居民,夜深遥闻笙竽之声,宛若云外。闾里儿童,连宵嬉戏。夜市骈阗,至于通晓……”可见其繁华热闹。 孟良、焦赞、岳胜在登英楼吃了饭,喝了酒,又在张三指引下到天汉桥观赏河灯。这放河灯也是宋人欢庆中秋的习俗之一,放眼望去,只见宽约四丈有余的汴河水面上,不知何人所放的“一点红”羊皮小水灯竟有数十万盏,浮满水面,灿若繁星,引来数万人观看。有的人还跪在河边祭奠着、祷告着,默默许愿,请求河神不要给人们带来灾难。 在大内皇城的正门宣德楼上,太宗皇帝也来“与民同乐”了,他带领着八大王赵德芳、皇后符娘娘、贵妃潘素蓉以及其他嫔妃、皇子等等依序走来,坐在八仙桌旁,一边饮酒,一边向御街上张望。 一队又一队的社火节目从御街前走过——舞狮子的、耍龙灯的、跑旱船的、跳判官的、逗弄鲍老傀儡戏的、敲太平鼓唱太平调的以及背桩、抬杠、说浑话、学像生、跳索、相扑、上竿、跃弄、鼓板、斗鸡、大头娃娃、倬刀弄鬼等杂戏杂耍表演更是络绎不绝,精彩纷呈。 原本社火表演都在新年里的正月,中秋节很少有之,今年既是为了庆祝文武两科的大考,又是因为自己攀上了皇亲,当上了国丈,潘仁美便极力向太宗建议,又四方联系,增加了这道节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开科场汴京鼎沸 度仲秋遂镇诗香(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在潘府东南角靠近小御街和东华门街交叉口的位置,潘家也搭起了一座彩楼。正如《东京梦华录》一书中所说“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丝篁鼎沸……”,凡皇亲贵族都在街边搭建彩楼,搭不起的就去争占酒楼茶肆临街的雅座,一边饮酒赏月,一边观看社火节目。 在潘府搭起的这座彩楼上一共设了两桌,南边这桌坐着潘仁美、付鼎臣、黄守义和潘仁美新纳的翠夫人;北边这桌坐着潘龙、潘虎、潘豹、付金奎、刘文进、黄龙和米信。桌上的菜肴自然是丰盛豪华,如山似海。 这一桌菜肴与上次奸党们聚会时又有不同,整只的鸡鸭,整条的黄河大鲤鱼,再配上红丝水晶脍、旋炙猪皮肉、软羊、鲊脯、细料馉饳儿、间道糖荔枝、金丝党梅等几道大菜,看着就价值不菲……单说那鲤鱼,一尾就开价近一百文,相当于现在好几十块钱的人民币呢! 说到这里,有人会质疑:欢度中秋,为什么不见月饼呢?对不起,北宋人过中秋,月饼并不是必需品,很多人家都不会刻意准备月饼作为中秋夜宴佐餐之物。比起月饼来,饮酒倒是更为普遍,更为必需。 而在宋辽边境的遂城,刺史衙门后院,这里也有一张八仙桌,桌上的菜肴既简朴又寒酸,一大碗青菜豆腐和两大碗野兔肉已算作上品了。 八仙桌靠在一张病床旁边,病床上有气无力地半躺着遂城的刺史大人刘廷翰;八仙桌的四周围坐着杨业、呼延赞、刘顺和延平七兄弟。一股贫寒凄凉的气氛,与汴京都城的鼎沸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原来遂城被困近两个月,全城的粮食都已吃光了;杨业、呼延赞为了急救遂城,圣旨所批的十万兵马只开来了三千,粮草也丝毫未备……虽说打退了辽军,一时却攻不破瓦桥关,粮草便发生了严重的危机。 杨业苦思无计,只好动员城里的商贾大户筹钱买粮,想方设法解决城里居民的饿肚子问题;又命呼延赞凭借老关系到附近的保州借来粮草六千多担,饿死人的可能没有了,大酒大肉却是没得想! 杨业倒了杯茶水,执杯站起来道:“遂城被困数月,粮米皆无。呼延将军费尽辛苦从保州筹来了一些,延昭他们又猎来几只野物……今日中秋,咱们以茶代酒,大家还是要玩个高高兴兴!” 刘廷翰忙着道歉:“惭愧地很!我这地主没有当好……” 呼延赞摆摆手:“别客套了。咱们大家都清楚,来,干杯!” 六郎延昭站起身阻止道:“莫急,莫急!爹爹提出以茶代酒,我再提议吟诗当菜。咱们每个人都要作一首诗词,做不出的罚酒……对了,今晚没有酒,那就做不出来的罚水,你们说好不好?” 大家齐声表示赞同。 不要以为征战沙场的武将们都是大老粗,唐宋年间,人们对诗的爱好几近狂热,更有人研究律诗绝句达到游戏地步而发展诞生出中华文化的又一瑰丽成果——宋词!那年月,不论学文还是习武,启蒙老师首先教的就是作诗和对句;即便是大字不识一个,也会跟着别人人云亦云! 大郎延平道:“就请六弟先来吧!” 延昭略一思忖道:“那我就吟一首《七律》吧,仓促间未必工整,仅起抛砖引玉之心意,大家切勿取笑,请听: 月到中秋冷凄凄,欲寒天气雁南飞, 风雷逐地乾坤暗,霜雪漫空草木低。 俯首能许圣君事,横刀敢将胡虏欺。 翘望孤云生愁处,何日凯旋解征衣?” 众人齐声叫好。延平站起来道: “秋风暴戾压遂城,关里关外万木红, 只因狼烟烽火起,愿以腔血报圣明。” 延嗣抢了上来:“我也来凑个热闹—— 精兵北下势如龙,慷慨英雄几阵中, 敌国未平心激烈,夺旗斩将显威风。” 这七兄弟中最大的和最小的都做了诗,延嗣的绝句显得慷慨激烈,而延平的绝句却充满了悲怆和凄凉,有一股视死如归之气。 二郎杨延定站起身:“我想了个五言律诗—— 风雨孕秋寒,清苦是必然, 长夜茶一盏,短诗话千言, 欲为忠良事,休惧虎狼蛮。 何时拼此身,留得芳名传。” 四郎杨延辉评判道:“二哥此诗不好,太凄凉了。听我的—— 人生一世草生秋,男儿有志不言愁, 报国何必非殉死?留却生命斩敌酋!” 五郎延德赞成四哥的诗:“对!四哥的绝句言之有理—— 万马军前建大功,斩坚夺魁论英雄, 如何未遂生平志,侈谈亡躯乱阵中?” 延嗣接了一句:“对呀!真不如皈依佛门伴青灯!” 众人登时大笑起来。关于五郎延德在五台山被了凤大法师规劝出家的事情,延德向父亲和弟兄们都汇报过,弟兄们常常拿他开玩笑。这本身没有什么?但四郎和五郎的诗句明显带有不愿牺牲生命的意思,最终也果然不负此诗:一个投降辽国做了驸马;一个出家五台山做了和尚。 当然了,这是后话,容慢慢再表不迟。 三郎杨延安成了最后一个,他抹了抹脸上的络腮胡子,站起来:“大哥、二哥和几位小兄弟们都说过了,那我也来献献丑—— 豪杰相逢不偶然,一时聚会义全坚, 军前自有杨家在,契丹拱手定三边!” 这杨三郎是七兄弟中最实诚的一个,平时敬大的,爱小的,从不计名利得失,关键时却也十分豪气!这首诗就充满了豪气的味道。他没有想过生死,在七兄弟中,他却是死的最悲惨也最壮烈的…… 众兄弟为三郎喝彩,并向老将叫阵:“爹爹来一首!”“呼延叔父来一个!”“刘伯父,您也要吟一首,不然要罚水的……” 杨业满面笑容道:“好!今天高兴,我就来几个五言绝句—— 遂城明月光,胜景在他乡, 绝句胜佳肴,淡茶盖酒浆。 征战不言苦,男儿几多愁, 军前一声吼,万事付东流。 为人谁无死,何惜头颅抛, 保国安社稷,全忠方为高!” “全忠方为高!”这就是杨业老将军的内心境界! 呼延赞心服口服地站起来,感叹道:“真是忠心赤胆杨家将,安邦定国栋梁材呀!听我这个大老粗也来胡诌两句—— 战斗爹行儿也行,威名赫赫如雷轰, 杨字大旗飘扬到,辽将十逢九不生。” 众人齐声鼓掌喝彩。杨业不安地携起呼延赞的双手:“过奖了!过奖了!你们呼延家在河东也曾经是抗辽名将吗!” 刘顺跳了出来:“你们都有诗了,我刘家也不甘落后。爹爹有病,我替他来一首《阮郎归》词,听着—— 秋风萧瑟入厅堂,遂州月夜长。 枉为城主甚仓慌,清茶待忠良。 无敌将,意轩昂,一击败虎狼, 与君相比恨难当……” 他一时卡了壳,急的四郎和七郎紧紧追问:“你恨什么?” 刘顺挠了挠头皮,冲口而出:“恨……恨我不姓杨!” 众人大笑。大家知道,近在遂城一城百姓,远在边界两方汉人,没有哪个人不喜爱杨家将的!他们的忠贞、他们的勇敢、他们的痛歼辽匪、他们的爱怃百姓……而对于刘顺又多一条,就是他们的惊人武功。 杨业自打刘顺打虎那一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少年,他伸手摸了摸刘顺的脑袋:“小鬼头,你这样说话,不害怕你爹爹嫉妒吗?” 刘廷翰诚心诚意地告诉杨业:“这个顺儿,九岁丧母,我又是长年有病,硬把他耽误的文也不成,武也不就。老令公啊,说句心里话,你们杨家一门忠烈,满门尚武,我看中你们杨家,孩子也喜爱你们杨家……假如我死了,你就收他做个义子吧!” 杨业大笑道:“刘大人说哪里话?你得好好活着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藏鬼胎祸殃科场 顶流言轻取瓦桥(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汴京大内皇城军机处设在后宫福宁殿的西邻,是太宗批阅各地转来的奏章或百官呈送的奏折的地方,有时也在此与大臣商议些军机要务。 说起来你也许不相信,太祖、太宗时期的皇城是人类历史上最小的皇城。它的前身,最早是唐代宣武军节度使的衙署;五代后梁在衙署的基础上建了后梁皇宫,名曰建昌宫;后晋把建昌宫改建成大宁宫;后汉、后周又均以大宁宫为皇宫;宋太祖即位后曾下诏在大宁宫基础上扩建,使其扩至“周围七里”,但皇宫北面的居民都表示不愿意搬走,结果这皇城的规模仍旧停留在五里左右,还是相当于当年节度使一个府第而已…… 此时,太宗就在这最小皇城的军机处翻阅着奏章和奏折。 太监总管王侁今日当值,恭敬地站在一旁伺候着。 这一天距离八月十五已过了十数日,十数日间,驻守遂城的杨业部与龟缩在瓦桥关内的耶律休哥部只见过一仗。结果,四员辽将被杀,五千辽兵全军覆没,耶律休哥再次躲进瓦桥关,高挂免战牌,坚不出战。 面对生猛劲敌杨家将,耶律休哥无计可施,只能派出耶律沙赶回上京向天庆王讨要援兵。谁曾想,这个时候恰恰是韩延徽投降辽国被招为大驸马,又与萧后合谋要抢夺大辽兵权的时候。皇族耶律氏遭到萧韩二人的猖狂攻击,韩延徽甚至口出狂言道:“杨继业有什么了不起?耶律休哥带二十万精兵,竟对付不了区区三千杨家兵,还配当个大元帅吗?” 这些情况远在汴京的太宗赵光义当然不知道,慢说辽国上京没有他派的卧底,就算是有,传到他耳边时也在三五天之后了。 这不是吗,太宗看到了这张奏折:“杨业所部英勇善战,辽军四员副将被斩,五千人全军覆没,耶律休哥高挂出免战牌,吓破苦胆……”他兴奋地连连喝彩,又翻开一张奏折,念道:“辽军龟缩瓦桥关,杨业十余天未见一仗,想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 他皱了皱眉头,翻开第三张一看,双眉皱的更紧了:“王公公!” 王侁应声走进:“奴才在!” 太宗指了指奏折:“这怎么回事儿?” 王侁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几张奏折就是他看过后故意从后面改放在前边的。他走近龙案前,专门拣出那些奏折念道:“‘近闻杨业,围关不破,暗通辽邦,图谋不轨’……这个……”他又翻开一张,继续念:“既属降将,兵权不宜授大;既非丰功,爵位切忌封高。历朝历代拥兵自重心怀叵测之辈,权压群臣要挟天子之情多矣……” 太宗把脸一沉:“别念了!” 王侁试探道:“这,恐怕不是真的吧?” 太宗坐下,把那几张奏折慢慢地收拾起来,他心里清楚这是有人在诬陷杨家将,那些奏折虽然没有署名字,但消息来源却是大理寺和潘仁美管辖下的一些下级军官,这显然与黄守义和潘仁美有关系…… 他长叹一声,告诉王侁:“朕当然相信杨老令公的忠心。但是……这样吧,烦劳王公公即刻到遂城去一趟,替朕监军并传旨。杨业号称‘杨无敌’,竟拿不下一个小小的瓦桥关!别人怎能不说闲话?” 王侁躬身回道:“奴才遵命。”转身欲下。 太宗又叫道:“等等!付潘二卿主考的文武科,如今怎么样了?” 王侁一溜碎步小跑着走向龙案,很快翻出一份名单:“这是文场甲乙两科各四十名的进士名单,就等着陛下殿试……至于武场吗,明天是最后一天,潘太师正在筛选,凡力战八杰者,即可点为头名状元。” 力战八杰,就是一人上场,连续战胜八个挑战者。这就需要这个人不仅要武功好,而且要耐力强,不怕别人搞车轮战连番进攻。 第二天一早,武科考的最后一天,在宜兴门外的军校场上,这一番车轮战被岳胜给摊上了!他策马提刀按号上场后,先胜一少年,接踵而来的便开始一个比一个高大凶猛,棘手难斗,他好不容易又胜了五个,加起来总共连胜了六人,这会儿正与第七个放对厮杀。 这第七个大汉名叫马飞熊,年约二十七八岁,是汴京城东的宋州二龙庄人,他长的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浑身横肉,威武异常,手使一杆八宝驼龙枪,枪法精熟,仅仅两三招过后,岳胜就知道是个对手! 主考台上,潘仁美问刘文进:“力战八杰点为状元,你懂吗?” 刘文进自作聪明地点点头:“我懂,我懂!” 潘仁美把眼睛一瞪:“你懂什么?一个人连续战胜八个挑战者,你做得到吗?我看你呀,战胜一个、半个也是白日做梦!” 刘文进撮着牙花子:“是是是,那怎么办呢?” “你听着!”潘仁美向场中一指:“这个南阳岳胜箭法高,剑术好,文章策论写的妙笔生花……我把六个高手派过来与他格斗,他竟连赢了六场,而这一场想来也是稳操胜券。下一个,老夫就安排你上场,你只要胜了他姓岳的,你就算力战八杰,懂吗?臭小子!” 刘文进先是一阵惊喜,忽又担忧地:“我若胜不了呢?” 潘仁美把脸一沉,骂道:“放屁!我用车轮战磨了他两个多时辰,累也快累死他了,强弩之末,别说胜了他,杀了他都是可能的!” 刘文进连连点头:“明白!明白!那我就杀了他!” 天上响起了隆隆的雷声,似乎老天爷也在警告着这两个小人:凡事不可做绝,切忌低估对手,天下的聪明人都是被聪明所误的! 岳胜是一个很有心计的少年,他从连续上场的几个强壮对手就看了出来,潘大主考这是在损耗自己的体能,最后为那个刘文进扫清障碍。 他早早地换了对策,使巧劲,用妙招,保存体力,痛下杀手,不仅打败了前边几个大汉,又把马飞熊也踢翻在地,青龙刀架在了脖颈间…… 战鼓与喝彩声齐鸣,岳胜赢了第七场。 那马飞熊爬起来,冲岳胜一拱手,心服口服道:“岳兄刀法娴熟,骑术精妙,愚兄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武状元看来非你莫属了……” “谁说的?”刘文进手持鬼头刀步入场中:“岳胜!你连胜七场,果然是武艺超群。我刘文进接你第八场,咱们步战几合,输给你,怪我学师不到!假如侥幸赢了你,今科武状元可就是我刘文进的了!” 岳胜心中不平,面上沉着:“原来你就是刘文进!久仰,久仰……”他跳下马来,让执事小校把马牵到一旁,一抱拳:“请发招吧。” 刘文进略一拱手,突然抡刀向岳胜砍去。 岳胜闪开,反手拖过青龙偃月刀,与刘文进厮杀在一起。 焦赞在一旁愤愤地告诉孟良:“这就是那个贿赂黄金的刘文进。潘大主考为了他搞车轮战,岳老弟不是吃大亏了吗?” “小人当道,必定会排斥贤良,任人唯亲;而奸佞结帮,只能是无事生非,乱纲乱纪……”这是考生寇准跪在太宗面前殿试的开场白。 在大内皇城的集英殿,三十六号寇准被轮到太宗面试。 他一点也不怯场,一点也不怕面对君王,当太宗征询他什么是“用人 之道”时,他一点也不犯怵这个敏感的话题,好像不经思考似的,肚子里的话儿就像山间的小溪一般涓涓汨汨地流淌了出来: “我平生最恨谗言祸事之人,趋势逢迎之辈;故尔提醒陛下要像李世民那样善纳忠言,励精图治。如果陛下以德治世,那么陛下就像一颗璀璨的北斗,臣民就如无数群星,环绕拱卫在您的身边。反之,忠臣不能提良言,智士何敢出主意,那么,陛下您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藏鬼胎祸殃科场 顶流言轻取瓦桥(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太宗连连点头:“怎样才能使国家富强呢?” 寇准回道:“奖励耕织,减轻赋税,有错当罚,即使再亲近的大臣也不足惜;立功要奖,纵然再低下的百姓也无例外。” 太宗又连连点头,随意问道:“你今年多大岁数?” 寇准微感吃惊,仍然对答如流:“十八岁!” 太宗捻了捻颏下的三缕胡须:“你可能不晓得,朕素来喜欢年长成熟之人。假如你多报几岁,朕能授你个宰相……” 寇准这次是真的吃惊了,但他仍坦率真诚地告诉太宗:“前日在相国寺游玩,有个算命先生曾劝我入试时多报几岁,但我想,为人应该襟怀坦荡,为臣更应该实打实来。蒙君作弊的事,我不干!” 太宗听了大喜道:“好!很好!有才华而不浮夸,实在难得!朕因你年纪尚轻,先授你华州原籍——下邽县的县令干干,如何?” 寇准叩头谢道:“谢主龙恩!” 在寇准完成了集英殿皇上面试并被授于下邽县令的同时,岳胜在军校场也力战了八杰,成为今科武场最出类拔萃的武考生! 天空阴云密布,四下秋风吹起,一场大雨就要来临了。 说起来,岳胜和刘文进的这场拼斗竟毫无一丝悬念,因为他两个的武功差别简直是太大了!刘文进一心想要战胜这个“强弩之末”,一刀将之砍翻甚至砍死,好在天下英雄的面前理直气壮地摘取武状元桂冠;可是岳胜却早早调整了对敌策略,不仅不是“强弩之末”,反倒留下了四五分的气力,而这四五分气力用来对付刘文进却是绰绰有余的。 刘文进上三刀,下三刀,左三刀,右三刀,求功心切,只攻不防,片刻间便杀的气力不支,大汗淋漓;岳胜一边招架,一边观察,很快便瞅着他一处缝隙,然后虚用刀砍,实用脚踢,“当”的一下,将刘文进踢翻在地,青龙刀架在了脖颈间——跟战胜马飞熊那一招一模一样。 全场武生一片欢声雷动。 孟良、焦赞等几个人冲入场中,抬起岳胜,绕场致意。 潘仁美走到台前,摆了摆手:“静一静!静一静!”待全场的武生静下来之后,他郑重宣布道:“我们不能以成败论英雄,南阳武生岳景龙虽然力胜了八杰,然而老夫还是要点刘文进为今科的武状元……” 众武生大惊,纷纷责问:“为什么?”“凭什么?” 岳胜施了一礼:“请问潘太师,我哪一点不如刘文进?” 潘仁美支支吾吾地:“这个,刚才这一场,你胜的有点勉强……再说你的文才也不如他刘文进,当状元必须是文武全才。” 岳胜理直气壮道:“如今点的是武状元,又不是文武双状元!我文才真的不行吗?你把刘文进的文章拿来给我看看。” 潘仁美没想到一个异乡少年敢在国事大典上纠缠不休,他吓唬岳胜道:“你若顶撞考官,搅闹科场。我连榜眼、探花也给你割掉!” 岳胜到了此刻才看清了这潘大主考的真面目,他大声责问道:“潘仁美!你身为主考官,不思为国招贤,为君效命。反而一味地排斥异己,任人唯亲。谁不知道你赶走了副主考杨老将军?谁不知道刘文进是你的得意门生?谁不知道你收受了他哥哥刘文裕的一千两贿金?” 潘仁美大怒:“反了!反了!来人,将这逆贼绑起来,斩首!” 二十余名执事校尉抽出刀剑围住了岳胜。 岳胜把青龙刀一摆,凄苦地告诉大家:“各地的武生弟兄们!三年一度大考,谁不想着在此出人头地?他们如此地买官放任,营私舞弊,还有我们的指望吗?这大宋朝到底还有没有王法所在?” 孟良摇起双斧:“考官不公,屈害贤才,我们不服气!” 焦赞挥动双锏:“对!咱们反出校场,不考了!” 一阵雷雨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雨中还夹起了冰雹。 各地赶考的武生们如同这天气一般,凄凉寒苦。大家狂叫着:“不考了!不考了!”“主考不公,营私舞弊,令人心寒,咱们反出去!”“大家走哇!”一有带头,大家便如决了堤的洪水一般飞马冲出军校场。 孟良、焦赞救起了岳胜,飞身上马,也随人流逃遁而去。 整个武场科考被心怀鬼胎的潘仁美给破坏了,他回到大内皇城武英殿汇报时,却把责任全都推到了岳胜、孟良和焦赞身上。 太宗在文科殿试时落下的大好心情受到了猛烈地冲击,他大声地训斥 潘仁美道:“简直是胡闹吗!你这个大主考是怎么当的?为什么不镇压他几个?”他在龙案上刷刷刷地批写了圣旨,交太监传于潘仁美:“朕就依着你所见,钦点刘文进为武科状元,实授镇京元帅之职。着他立即发布海捕文书,缉拿搅闹科场的南阳武生岳胜、孟良和焦赞!” 就这样,本来经过科考可以成为大宋栋梁之才的岳胜、孟良和焦赞被潘仁美三言两语这么一嘀咕,变成了被辑捕的罪犯;而毫无一丝才气只知贿赂考官又破坏了这次大考的刘文进,却摇身一变成为本科武状元,新任镇京大元帅。他指挥着军兵们把海捕文书贴遍了汴京里城外城的二十一门,小人和英雄翻了个个儿,老天爷就是这样给你开玩笑! 在瓢泼的大雨中,在京城外一处不知名的荒山野岭,岳胜、焦赞和孟良这三个无家可归的人结拜成了异性金兰兄弟。 之后,孟良、焦赞和岳胜在太行山扯起了“替天行道”杏黄大旗,掳掠客商,劫富济贫,处处与官府作对,官府头疼至极;直到杨六郎大仁大义收了他们,这才成为边关二十四员重将之前三位。有诗为证: 水能载舟能覆舟,轻民之心万莫留, 只因太宗用贼子,逼使忠良变敌酋。 处于中原之地的汴京,这个秋季是寒冷的;而处于燕赵大地的边关遂城则更加寒冷。王侁到达的这一天,零星小雪已飘飘落下了。 寒冷的天气和飘雪的情景使得王侁心情很糟,他顺着武遂大街一路直行来到刺史衙门外,脸上的冷漠表情就没有一丝变化。 他的随从之一提马前行几步,向着衙门外的几个守军通报道:“传旨监军王公公驾到!有请杨元帅和呼延副元帅出迎!” 一个守门军兵道:“杨元帅到瓦桥关外察看地形去了……” 王侁哭笑不得!察看地形、谋划打仗这无可挑剔,对他的迎接礼数反倒不算什么。他只好一面派人速去报知杨业,一面传报呼延赞,并带着随从们在呼延赞的迎接下迈向大厅,等候杨业侦察地形的归来…… 呼延赞和刘廷翰陪着王侁坐在大厅客位,客套话说了老半天,龙凤茶冲了好几道,这才等到杨业带领着延德、延昭、延嗣和刘顺侦察回来;双方未来得及寒暄,便摆香案,焚檀香,长跪接旨,传达圣意。 而圣旨中一句“十天拿下瓦桥关……”人们听了犹如炸了锅! 呼延赞首先喊了一句:“十天?这根本就不可能!” 刘廷翰强力从病床上挣扎着爬起:“王公公!辽军闭关不战,已有百日。杨元帅和呼延副帅想尽了办法。你,你不能逼着公鸡下蛋哪!” 王侁盛气凌人地:“这是万岁爷的圣旨,谁敢视同儿戏?”他冷眼扫视一圈儿,最后盯住了刘廷翰:“刘刺史,你险失遂城重关,罪过已然不小,自顾尚且不暇,就莫要操他人之心了!” 刘廷翰又气又急,无言相对,又倒在了病床上。 本来,这个刘廷翰在辽军的重兵袭来时,能够派出探马飞报汴京,又能够抱着重病组织全城军民坚强防守,历尽艰难,保住了城池安全,这应该是有着莫大的功劳的!但王侁是大内皇城的总管太监,而今又是皇上派来的监军,他说你“罪过不小”,你就不要再辩解了,否则没有罪他也会给你编撰上几条,使你浑身长嘴也分辨不清…… 所以杨业走到病床前,给刘廷翰摆了摆手,让他缄口莫言。 王侁又朝向杨业:“老令公!朝中大臣们对你也有不少议论哪!” 杨业颇感到惊异地:“朝中大臣……有什么议论?” 王侁从自己带来的招文袋里取出一叠文件,一边朝杨业这边走,一边把文件抖得飒飒乱响:“陛下近日收到了不少奏章,内容都牵涉到杨老将军……当然都不是什么好话喽!陛下让咱家交于将军细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藏鬼胎祸殃科场 顶流言轻取瓦桥(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杨业接过文件细细翻看,他万想不到自己在前线辛苦打仗,后方会有无耻的小人制造流言来诬陷自己?他越看越气愤,最后竟结结巴巴地吼叫起来:“陷害!这是陷害!杨业我忠心报国实无二心,陛下要明察啊!” 呼延赞见杨业如此暴怒,不知所为何因,忙讨过文件交给刘廷翰:“我不识字,你来念一念,上边都写了些什么玩意儿?” 刘廷翰展开一纸文件念道:“‘近闻杨业,围关不破,暗通辽邦,图谋 不轨……’‘拥兵自重心怀叵测……’‘权压群臣要挟天子……’天哪!这是哪个混蛋坏了良心……”气极,发病,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呼延赞大步冲到王侁面前:“王公公!请你转告陛下,千万不要听信这些流言蜚语,这都是坏人的离间计!” 这当然是离间计,是王侁、刘文裕、付鼎臣、黄守义、刘文进等人的共同杰作!这个杰作虽然没有懵得住太宗,但确实打压了杨业忠心报国的积极性,使得他更加稳重、更加忍让,也更助长了奸党们的劣性! 在汴京潘府的后花园里,当刘文裕再一次过来蹭酒时,潘仁美就大大 地夸奖了他这几个奸人合伙炮制的离间计,并鼓励刘文裕和王侁配合,以后多在掌握兵权的大事上帮潘家说话,给潘家造势,拆杨家的台,堵杨家的路,并希望再多多出现几个类似“离间计”这样的妙计高招。 刘文裕受到了潘仁美的夸奖,浑身轻飘飘的,像要飞起来一样。 他又透露了一则从刘文进那里得到的消息:“老太师!我兄弟刘文进奉旨到南阳、邓州一带捉拿岳胜、孟良和焦赞三个反贼,人没有抓到。但却抓住了岳胜的舅舅、孟良的父亲还有焦赞的老娘……” 潘仁美狠狠地把手往下一劈:“那就就地斩决吗!” 刘文裕支吾着:“是啊,还没等文进他们动手,那三个老家伙就在大牢里撞墙的撞墙,服毒的服毒,先后自尽了!” 潘仁美哼了一声:“死就死了吧……”他又把话题一转:“那杨老令公若想攻破瓦桥关,想来亦非难事,但若破了瓦桥关,再攻下幽州城,那可就成了盖世之功了……还请刘公公多多奏与陛下,就说我朝连年征战,国力匮乏,不宜久战。劝陛下乘我军新胜,召回杨业。能做到吗?” 刘文裕忙点头道:“能!能!能!没有问题。” 眼看圣旨规定的十天又过了两天,别的人还没急,王侁倒急了。 他几次来找杨业议事,偏逢杨业总是出外去看地形,察敌情,连个人影也见不到;他从日出等到正午,又从未时等到酉时,好不容易才等到那杨老头子回来了,忙跟着他进了衙门大厅,絮絮叨叨地追问: “杨元帅!又过了两天了,这瓦桥关你究竟怎么打算?” 杨业故意装出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长叹一声道:“怎么打算?我还能怎么打算?陛下怀疑杨某的忠心,我……我现在心思全乱了。” 王侁再也绷不住了,他像多年的老朋友一般劝说杨业:“老杨啊,你为官多年,怎的还看不出这帝王的驭人之术?万岁爷既然把那些奏章托咱家转给你看,当然就是相信你的……不过,要堵住那些坏蛋的嘴巴,你就必须在十天之内拿下瓦桥关,给万岁爷看一看……” 杨业从王侁嘴里套出了实底,疑虑也完全消除了。他搂着王侁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明白!我全都明白!王公公你等着,用不了十天,今天晚上我就动手……最多到天明,保证给你拿下这个瓦桥关!” “天明拿下瓦桥关?”王侁像做梦一般,实在不愿意相信。 不管王侁愿意不愿意相信,杨业都按照自己的部署开展行动了。 他首先安排呼延赞带领遂城原有的五千将士,守卫遂城; 他又集合起自家带来的三千杨家兵悄悄地摸出遂城,分左、中、右三路向瓦桥关运动,左路由延德、刘顺率兵一千人抄小路奇袭草岗,烧掉辽军粮库,得手后注意点放总攻号炮;右路由延昭、延嗣率兵一千人偷渡黑水河,务必干掉辽军大将耶律高,减除瓦桥关的掎角之势;中路由他自己和延平、延定、延安、延辉等率兵一千人,正面主攻瓦桥关。 他带的这一队最有意思,每个人背了两大包干茅草,两大包,足有二百余斤;那草是前日里用了一整天时间从山上割来的,是昨日里又用了一整天时间往草里掺辣椒面、掺麻油、掺胡椒粉,认真处理过的……弄这些东西有何意义?往哪里使用?却没有一个人知道。 一切都在茫茫夜色中有条不紊地进行。 五郎延德和刘廷翰的公子刘顺带兵一千人摸到了通往草岗的小道,那是个本地樵夫常常经过的砍柴小道,直通关外的草岗,因为辽军在草岗上设了粮仓,所以耶律休哥下令用树木杂草把小道堵住了。这一会儿,延德和刘顺就在安排杨家兵们清除那些树木和杂草…… 六郎延昭和七郎延嗣带兵一千人摸到了黑水河边,河的彼岸驻扎着辽将耶律高的三千人,与瓦桥关互为犄角,互为照顾;有了这股外敌,攻关的人常常不能得心应手……这一会儿,延昭和延嗣的任务就是抢过河去干掉耶律高;好在河水仅有一两尺深,这都是几天来模熟了的…… 杨业和大郎延平、二郎延定、三郎延安、四郎延辉带兵一千人也摸到了瓦桥关下,大家分别找有利地形将自己藏匿起来,背来的草包距离都在关前二三十步远近……老将军望着夜空,计算着时间,准备着强攻。 天近丑寅相交之时,一股西北风朝着关前吹来,开始时还比较小,像吹小哨一般,“嘘嘘”地响着;渐渐地越吹越大,变成“呼呼”声,干干的,不带一点水分,仿佛有一种沾点火星就想炸的感觉。 杨业知道他等待已久的机会到来了! 通往草岗的小道上,延德、刘顺清除了树木杂草等障碍物,摸到了草岗粮库旁边,轻而易举地俘虏了守粮仓的几十个辽兵,点燃了粮垛。 刘顺又亲手点放了作为总攻标志的号炮。 “轰轰轰”三声,震天动地的炮声和燃红半空的火焰惊醒了黑水河边的辽将耶律高,他翻身上马想去增援瓦桥关,被七郎延嗣一枪刺死。 两路均已得手,杨业下令总攻:“弟兄们听着!敌军粮仓已被五郎销 毁,敌军后援也被七郎除掉,现在是寒冬天气,西北风紧,关上草木久已干枯,最宜火攻。把你们准备的草捆抛在城墙下,咱们放火烧!” 延平、延定、延安、延辉等兴奋道:“咱们放火烧!” 一千名杨家兵把携带的草包纷纷投掷在墙角下,放起大火,两千包干草像小山似的,烈焰亦越来越大,直舔女儿墙。 弥漫的青烟,灼人的烈火,无处不钻的带有辣椒、胡椒、麻油的辛辣毒气四面攻向辽兵;害的辽兵们咳嗽声、埋怨声、惊呼怪喊声、负伤惨叫声不绝于耳;城楼着火,旗帜着火,将士们的毛发衣甲也着火了…… 耶律休哥抵敌不住,带上耶律沙和几个亲兵弃关逃走了。 沉重地关门被降兵吱吱扭扭地打开了。 杨业拔出宝剑,向延平等四兄弟和刚刚赶回的延德、延昭、延嗣、刘顺等下令:“追击残敌,直捣幽州,准备……” “杨元帅——”呼延赞呼喊着快马奔来:“禀杨元帅!刘刺史他,他恐怕是不行了,临终前想见一见杨元帅和刘顺公子!” 刘顺一听爹爹不行了,大喊一声“爹呀!”跨马飞去。 这个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影响了大家的杀敌情绪,追歼耶律休哥看来是不可能了。杨业只好下令,停止追击残敌,除留延平和延辉带兵两千守卫在瓦桥关之外,其余人随自己全部撤回遂城…… 当天下午刘廷翰终于断了气,他在临终前告诉杨业:“顺儿今日是举目无亲了……恳求贤弟把他收为义子,调理成大宋的有用人才……”说到此处时,他已气若游丝,发语无声,只用一种乞求的眼光望着杨业。 杨业应道:“蒙刘兄错爱,我就收留顺儿为义子八郎。” 刘廷翰嘴角闪过一丝满意的微笑,断气了。 刘顺扑在爹爹身上放声痛哭。 杨业用被子遮盖了死者,抹把泪水,将刘顺揽在了怀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建功业反遭贬职 夺兵权无事生非(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杨业在遂城收了义子八郎杨延顺,他正打算一鼓作气夺回幽云十六州,忽然接到圣旨令其班师回朝。原来京中一伙奸佞唯恐杨业立大功,硬是以天波府建成,让杨家乔迁新居为缘由,说动太宗颁下了圣旨…… 数日后杨业班师回到汴京,择了吉日全家迁入天波府。 这个新近竣工的杨家府邸全称为金水天波杨府。取名天波是因其靠近里城天波门;取名金水是因金水河自此流入,天波门又有别称金水门;当然喽,名字再多,人们还是习惯称之为天波杨府,或直称杨府。 这杨府占地三十亩,规格按王爷或正一品武官级别,分住宅、花园和军校场三个部分。前院为住宅区,从南往北依次建有王府大门、天井、圣旨坊、银安殿、东西配殿和区间回廊;后院西为军校场,东为花园;军校场为杨家兵将集合练武、骑马射箭之地,设有点将台、演武厅和马厩;花园则是八姐、九妹的绣楼,金水河从中流过,挖土为池,堆土为山,山上山下,建亭修洞,荷塘水榭,长廊曲桥,尽显出幽静和典雅。 监造此工程的杨光美在最初征地时曾多征了二十亩,用作建造杨家的家庙孝严祠。之后,杨光美因惧怕太宗责罪而逃避,孝严祠工程只好半途停工,但太宗也被迫同意了孝严祠家庙之后的适时重建…… 总之,杨业一家人对住进天波府是格外满意,万分感恩的。 次日早朝散后,太宗将八大王和杨业、呼延赞三人召至武英殿议论遂城之事,杨业、呼延赞刚刚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还未来得及起身,太宗就打趣道:“怎么样?老令公,朕为你修的天波府还凑合能住吧?” 杨业只好再次拜谢:“微臣无功无绩,有一处住所足矣。陛下您浩荡洪恩,天波府造的如此奢华……真令臣……令臣永世难忘。” 太宗搀起杨业,又坐回龙位,回头笑望着杨业、呼延赞二人:“呼杨二卿,此次解遂城之围,破瓦桥之寇,实属劳苦功高。朕决定赐封呼延赞为安远公,赏黄金五百两,锦缎五百匹,御酒一桌;另赏杨爱卿黄金一千两,锦缎一千匹,御酒一桌……回府与家人共享。” 杨业、呼延赞叩头:“谢陛下!” 太宗将杨业找来是有一番用意的。封杨业为火山王,显然有点操之过急了,他要兑现他在潘仁美、高怀德面前说过的“朕以后会想办法让他自己辞职……”的承诺;但当他面对杨业时,这种话又实在难以开口,皇帝做成这样岂非太出尔反尔,说话如同放屁了吗?怎么办呢? 为了承露宫里的潘美人儿,也为了潘美人儿的爸爸潘国丈,他狠了狠心斟词酌句道:“杨爱卿!你自太原归降以来,封王拜帅,迁京造府,七子均授重职,满朝文武都说朕封赏太重。朕有时也无言以对……” 杨业一听便明白了,这是泼出去的水要往回收啊! 但他心里更明白,树大招风,自己刚刚归宋就封了个火山王爵,不知有多少人在一旁羡慕嫉妒恨哪!怎么办?他只能自请辞职。 他躬身告求太宗:“陛下!臣避生边野,秉性粗直,文不能立国,武不能平乱,倒时时叨扰陛下重赏重赐,臣为此也常常惭愧汗颜……臣乞求陛下,即日起就免了臣王爵帅印以及七子的官职吧!” 八大王疑惑道:“老令公啊!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世间人都在为功名利禄争得头破血流,你父子解围遂城,攻破瓦桥,立下如此辉煌战绩,不思加封,反求削免,是何道理?” 杨业反问道:“千岁可知‘人怕出名’,‘人言可畏’乎?” 八大王愣了一愣:“这个……” 杨业向八王和太宗各施一礼:“请体谅臣的一片苦心。” 太宗心里很有些感动,这个杨业真是太懂事了!他要比朝中那些只知伸手要功名的人令自己放心的多!也满意的多!就是和献出爱女的潘仁美相比,这个杨业也忠厚、老实、不善钻营,少了很多的奢望…… 他笑道:“好吧!朕免去你雄州大元帅以及七子的团练使之职!” 没想到他这么一说,呼延赞倒有意见了,他愤愤不平道:“陛下!此次救遂城,克瓦桥,打退耶律休哥,杨令公父子功劳比我大的多,你若免了他父子的职,那我的什么安远公也……也不要了。” 杨业急忙劝阻呼延赞:“贤弟不可造次……” 是啊,在那个年代,皇家的赏赐岂能当做儿戏?你说一句不要就不要了吗?惹恼了皇上,就是你的脑袋也可以让它搬家的…… 其实他们都是多心了,这个宋太宗在整个宋代的十七八个皇帝中还算是英明的,也算是有良心的。在北宋时期,杨业的这个雄州大元帅和他七个儿子的团练使都是一种虚职,它没有实权,只是一种待遇。宋太宗权衡 半天,还是留下了杨业的火山王爵,仅仅削去了他们的虚职而已…… 他深知为君的用人之道和驭人之理,对于呼延赞的粗口和莽撞更不会介意,他朝二人摆摆手:“朕这样做自有朕的道理,你们下殿去吧!” 呼延赞、杨业只能叩头,起身,一步步退出大殿。 二人刚刚离开,八大王便迫不及待地追问太宗:“叔皇!侄儿心中不解……您老既然知道那几张奏折是无事造谣,挑破离间,您就该深究那些奏本之人,怎么反打受害人的屁股?您这不是忠奸不分了吗?” 太宗诡秘的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是做皇上的驭人之道,大臣之间不和,就可以起到互相监督的作用,就会争着报效朝廷;而不至于串通起来,反叛你我……贤侄呀,你早晚也会继位的,要多学一学!” 八大王正要再说什么,忽听一阵脚步声传来,便住了话头。 来人却是新晋太师的潘国丈潘仁美,他带来一则坏消息,说是辽国天庆王近日颁下圣旨,要大驸马韩昌在两个月内,招募良将,选派精兵,不日南下,来报瓦桥关之仇,进而直捣汴京,夺取中原…… 太宗和八大王一时竟完全懵住了! 其实这个消息有一多半是假的,是潘仁美编造的。 如前所述,在高粱河战役中被耶律斜轸俘去的宋将韩延徽一到辽国上京就投降了大辽;之后他又被辽皇后萧燕燕看中,招为驸马;再之后萧韩合谋要抢夺大辽兵权,耶律氏族遭到冷漠,天庆王命韩延徽招募良将,这些都是真实无误的。但“不日南下”却是潘仁美添加的一条尾巴…… 到目前为止,辽军方面还没有任何“南下”、“报瓦桥关之仇”和“直捣汴京,夺取中原”的动态,就算有,恐怕也得数月之后了。 那么潘仁美如此夸大辽国敌情,目的是什么呢? 原来他自结起一帮死党,数番与杨家对阵都得以小胜后,狂妄之心更加大涨。几番梦想着要抓大宋朝的兵权,把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军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若果真如此,岂非太宗也奈何他不得了吗? 因此,他提议由自己挂帅,先发制人,带兵去打辽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建功业反遭贬职 夺兵权无事生非(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这个由他挂帅先打辽国的提议太宗和八大王好通过,毕竟几次打仗都是他潘仁美挂的帅……但他又提出一个要求,太宗和八大王却犹豫了起来……那就是让他的三儿子潘豹做扫北抗辽大军的正印先锋官! 潘豹?武功如何?战术如何?当先锋嫩不嫩?不得而知。 太宗只好决定五天以后的正月初三,在皇城御花园御考潘豹。 当晚,八大王便通知了高怀德、石延超、呼延赞、杨业、付鼎臣、高怀亮等几个文武重臣届时参加,来为潘豹的正印先锋把关。 当晚,潘仁美也把御考一事告诉了潘豹。 潘豹剑眉一挑,直接回了三个字:“我不去!” 潘仁美很不理解地:“豹儿,你不是对为父点刘文进为武状元很不满意吗?这一回,给你一个露脸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干?” 潘豹嘀嘀咕咕道:“凭我的本事还搞什么御考?别说狗屁刘文进,满大宋朝,有几个能接住我三招的?再说……”他点着老爹的额头:“边关并无战事,你却无事生非,一个敌人也没有,让我去打谁?” 潘仁美把老脸一沉,教训他道:“你不懂!为父这样做就是为了掌握咱大宋朝的招讨印和先锋印,不能让它落在老杨家手里……儿啊,你想若是咱们潘家掌握了这两印,满朝文武谁敢不让咱三分?” 潘豹明白了:“行!孩儿就露一手让圣上瞧瞧!” 五天之后,这已是公元九八○年即太平兴国五年正月初三。在一太监高声宣布“御考开始”后,十九岁的潘豹开始耍起了一套少林拳。 这是在大内皇城后宫拱辰门内偏西的御花园里,太宗、八大王和高怀德、石延超、呼延赞、杨业、付鼎臣、高怀亮等几个文武重臣就坐在假山前的万福亭下,一边饮茶饮酒,一边认真仔细地验看着。 潘豹的少林拳越打越快,最后竟如闪电一般,眼看七十二路使完,他顺手又操起一柄扇门刀,上三下四,盘头裹脑,极有路数的演绎着,招式愈演愈精,在众人的喝彩声中,他一刀砍翻了一棵碗口粗的大树。 依太宗的武功修为和人生阅历,他完全可以看出:这个潘豹尽管功夫不错,但其一招一式都暴露着他作战经验的浅浮和鲁莽……但他不能扫潘国丈的兴:“好!果然是武功盖世,朕就封你为扫北抗辽正印先锋!” 八大王却出手拦阻道:“且慢——三国舅受过少林高僧指点,武功确属非凡。但两军对垒是你死我活的战争,单凭大内皇宫内这三招两式,又没有半点对敌的实战经验,就让他当先锋官,这行吗?” 呼延赞叫道:“对!三国舅太年轻了,还是老令公做先锋为好。” 杨业却纠正呼延赞的说法:“呼延贤弟此言差矣!先锋官的职责是开路架桥,冲锋陷阵,使用年轻人是应该的。只是三国舅他……” 潘仁美咄咄逼人地:“三国舅怎么了?” 呼延赞毫不客气地:“能为一般,难御强敌。” 付鼎臣狐假虎威:“你们这是嫉贤妒能!” 高怀德词严义正:“你们这是争权夺利!” 两边“叮叮当当”吵了起来,看大多数人的意思,都不赞成这个三国舅担任征北大军的先锋官,把个太宗急的直朝八大王使眼色。 八大王两手一伸,当起和事佬:“静一静!静一静!依本王之见,可命三国舅在相国寺摆一个擂台,与天下英杰会武。谁能打败三国舅谁就做先锋官!没人能打败三国舅,先锋官就还让三国舅当。这样,一可以折服众人之口;二可以为国家招揽人才。叔皇,你意下如何?” 太宗望了望潘仁美:“这个……潘太师何意?” 潘仁美立刻想了个主意,他答应道:“让我儿立擂可以,但京师众大臣的子弟不能去打擂。这俗话说的好,伸手难让步,抬腿不留情。万一我儿伤了哪位公子哥,影响了大臣间的交情,岂非老夫过错?” 呼延赞张嘴就驳斥他:“你这算是什么道理?” 太宗却连连点头道:“唉!有理!有理!甚为有理!宋辽两国尚未交战,我们自己的朝廷内部却打起来了……这像什么话?” 他传命一旁的记事太监:“传朕谕旨:擂主潘豹自正月初六起至十五日止立擂十天;擂台上只许徒手相搏,不得动用兵器;双方交手,死伤不论罪;各家大臣的子弟不准打擂,违者重罚……”又叫道:“付鼎臣!” 付鼎臣拱手站起:“微臣在!” 太宗下令:“这十天由你负责监擂。谁敢抗旨的,格杀勿论!” 此事就算是说定了,几位大臣议论着散朝回家,刚刚走至午门,潘仁美嘴里喊着:“老令公请留步!”一溜小跑地追了过来。 杨业停住脚步,转身笑对着潘仁美。 呼延赞却在一旁冷嘲热讽地道:“某些小人纯粹是独霸擂台,私揽兵权吗!大家都知道,我的儿子小丕显才刚刚七岁,若再大一些,我偏让他去打擂,看谁能把我怎么样?”说罢径自走了。 潘仁美朝杨业笑了笑,故意摆了个谦让的姿态:“老令公!小儿潘豹说啥也抵不上您的七郎八虎。这先锋官还是从您府中挑一个吧!” 杨业一听变了脸色:“潘太师此话什么意思?三国舅摆擂,我的八个儿子谁也不会迈出天波府半步!”他也气咻咻地走了。 潘仁美要的就是这句话,他为了使众大臣都听见,便大声叫道:“列 位大人都听见了,令公说他的七位公子都不去打擂,若是有一个出了天波府,那令公就是家教不严了!” 众大臣心里好笑,无人多言,齐齐散去。 潘豹跟过来:“我真不明白!爹为何怕那大臣子弟来打擂……” 潘仁美把老脸一绷:“你懂个屁!咱们潘家眼下不争什么脸面,争的是兵权。呼杨高郑众大臣子弟能人多的是,尤其是杨家的五郎、六郎和七郎!他们若来打擂,哼哼!你小子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转眼间就是正月初五,潘豹开擂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天波杨府的全部人员就被杨业召集在银安殿。 这银安殿是王爷的一种待遇,如同皇帝的金銮殿一样是王爷和下人议事的地方。杨业的夫人佘赛花带着八姐、九妹两个女儿来了,大郎、二郎、三郎、四郎、五郎、六郎、七郎以及新认的义子八郎来了,连同柴郡主在内的六房儿媳妇来了,府中的丫环、女佣八十人、家将、男佣百余人全来了,当最后一人总管杨洪来到时,这银安殿还是显得绰绰有余…… 杨业咳嗽一声开始训话:“你们听着!三国舅潘豹奉了圣旨,要在大相国寺里立擂十天,比武争夺先锋印。这十天,合府上下无论是谁都不许私自出门……”他见七郎低声与别人说话,便怒喝一声:“七郎儿!” 七郎延嗣慌忙回答道:“我在听您老人家训话呢!” 杨业指着他:“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又转身警告众人:“还有你们这些男丁,谁敢到大相国寺里走一步,我就把他乱棍打死。” 八个儿子及百余名男丁一起跪下:“遵命!” 杨业安置好了家中诸事,避免了潘仁美的责怪,严令八个儿子每日在小校场练习武功,有时他还亲自指导,与子同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建功业反遭贬职 夺兵权无事生非(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天交辰时,太阳出来了,红彤彤的,万物染尽了余辉。 御街天汉桥至大相国寺的这条东西大街上,简直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看热闹的市民闲汉们蜂涌向东走,背糖葫芦、吹糖人儿、卖眼药的小商贩们蜂涌向东走,诸多背弓挂箭、拿棒持刀的青年武士们见到皇榜赶来打擂或看擂的也蜂涌向东走,最后一股脑地全都汇入了大相国寺。 从御街北向南走的人群中,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马贩,他也是见到皇榜后进京看热闹的,他就是前几章里我们见过的老熟人任秉任堂惠。在登 英楼饭庄门前,他被小伙计张三错认为六郎延昭而热情迎住: “哟!郡马爷,里边请。您可老长日子没有到我们饭庄里来了。” 任秉一听“郡马爷”三个字就知他认错了人:“什么郡马爷?小伙计你认错了,我叫任秉任堂惠,是云南昭通府的贩马商贩。我常在这登英楼饭庄里住的,你可能是新来的伙计,不大认我……” 张三尴尬道:“是是是,我新来的,请任爷多多包涵!” 任秉又道:“你说的杨郡马我也不陌生,他是我的金兰哥哥,我昨天就去拜会他,谁想到他天波府竟然会闭门谢客呢……” 张三快嘴回应道:“是的,是的,杨家人不准出去看打擂,所以才闭门谢客。任爷休怪小人认错,您和杨郡马长的实在太一样了。您是要住店吗,楼上请!楼上请!”他领着任秉就要上楼。 偏巧在这时,又一个小伙计跑过来:“张三儿!张三儿!我来支应这位任爷,你快到后院去,猜一猜是谁来看你了?” 张三一笑:“还有人来看我?” 那个小伙计叫道:“你大哥大嫂,还有你妹妹。说是打擂来了!” 张三跳了一个高:“真的?太好了!”向后院跑去。 这个张三本名叫张排雨,他有姊妹四个,分别名叫排雷、排电、排雨和排风,因为父母早亡,几个小的全由大哥张排雷带大;这个张排雷自幼练得一身武功,为人极聪明伶俐,见到打擂的皇榜张出后,一心想在朝中谋取个功名,便带着新婚十日的妻子和妹妹也来到京城凑热闹。 张排雷在三弟的操持下安顿好了妻子沈氏和小妹妹排风,因急于关注打擂之事,他便匆匆离开了登英楼,大步直奔相国寺。 他不看各类杂耍,也不瞧各种商品,快步走过山门、二门、大殿和地藏王殿,在气势恢弘的大雄宝殿前,他才算看到了新搭起的擂台。 那擂台是露天的,底座离地有八尺多高,前门脸儿整的像个牌楼,两边柱子上悬挂着一副武林中常见的对联,上联是“拳打南山猛虎”,下联是“脚踢北海蛟龙”,横披则写着“以武会友”。 各种年龄、各种身材、各种职业的人们齐聚在台前。 直到擂主潘豹带着潘府的武管家潘富、文管家潘贵以及二十几名家将懒洋洋地来到后台时,方听得三声锣响,打擂开始了。 监擂官付鼎臣从台右侧座位上站起来,摇头晃脑地宣布道:“扫北抗辽先锋印争夺比武开擂!擂主是堂堂的潘府三国舅潘豹——” 潘豹从右侧的出将口走出来,向人们拱手致意。 付鼎臣低头看看标号簿:“第一个登擂的是二龙庄义士马飞熊!” 马飞熊从人群中走出,自台下拾梯而上。他正是武科场败在岳胜手下差点成为本届武科榜眼的那个义士,因为他的身高和体重,上场台阶在他的脚下嘎吱嘎吱作响,整个擂台几乎都颤动了。 付鼎臣凑近潘豹鼓励道:“不要胆怯,放开打。我保你打赢!” 潘豹点点头,上前与马飞熊见礼后,二人战作一团。 马飞熊是看到遍发各州城府县的皇榜时才进京来打擂的,古话说“学会文武艺,卖给帝王家”,这个马飞熊也太急于出卖自己的武艺了,武科考因潘仁美的受贿卖官半途终场,他很失望;这次打擂台又使他恢复起信心……武科考差点弄个榜眼,今番打擂不得先锋印,也得第二名吧! 他原想凭借着自己的非凡武功,给自己闹个一官半职的,也不枉半世习武。思路固然不错,可惜呀,命运就是会作弄马飞熊,前番栽在潘仁美行贿砸场的手里,这番竟死在潘仁美儿子的毒酒害人手里?! 要说马飞熊死在潘豹的手里,还不如说是死在付鼎臣的手里。 这个付鼎臣真是天生的奴才命,自从当上监擂官就盘算着怎样为潘家尽职效力,怎样让潘家看重自己。可以说他这个监擂官不仅是称职的,而且是积极卖命的,潘家没想到的他想到了;潘家不敢做的他敢做。 马飞熊和潘豹一交手,未及三五个回合,他就看出潘豹要倒大霉。待等到二十余合之后,马飞熊越战越勇,潘豹则防不胜防,眼看要分出胜负了,他突然大叫一声:“停!双方已战三十合,按规定要歇息片刻。” 潘、马住手,各自走回擂台两侧。 付鼎臣斟了一大碗黄酒,端给马飞熊,嘴里夸耀着:“马壮士!马英雄!你真是好样的。看样子这先锋印非你莫属了。祝贺你有了报效朝廷的好机会,来!喝了这碗酒,我保你马到成功!” 马飞熊接过酒:“多谢老大人吉言!”将酒一饮而尽。 他却不知他喝下去的乃是一种下了毒药的酒。 待付鼎臣再次高叫:“潘国舅和马飞熊继续比武!”潘、马两个再一次交手,战了不到六个回合时,马飞熊突然两眼一翻,七窍流血,像倾倒的黑铁塔一般,重重地砸在擂台地板上。 付鼎臣围着死尸装模作样地察看片刻,站起来宣布:“二龙庄义士马飞熊重病突发,不幸亡命。潘国舅赢了第一场!” 全场观众哗然,议论纷纷,直为死者惋惜:“啧啧!先锋印丢了!”“这姓马的真没有好运气。”“若不是生病,他准能胜过潘国舅……” 只有一个俊俏的小书生对此表示怀疑:“不对,不对,有问题!怎么早不病,晚不病,好好一个人就死了呢……” 当然了,这种做法就是潘仁美也十分的不满! 当天晚上回到家中,潘仁美一见潘豹就狠狠地抽了他一记耳光:“混蛋!你竟敢使用毒酒杀生害命,真他妈的把老潘家的脸面丢尽了!你不是吹嘘什么‘满大宋朝没有几个人能接住你三招’的吗?” 潘豹嗫嗫嚅嚅地:“我,我……” 付鼎臣挺有担当地接话道:“潘兄!休怪豹儿狠心,这灌毒酒是我想的主意……”他拉过一把椅子恭请潘仁美坐下:“老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吗!今天那个马飞熊明显要比豹儿的功夫好,如不下狠心,不但先锋印保不住,恐怕豹儿的小命也可能搭进去呀……” 潘仁美的二儿子潘虎大不咧咧地:“老爹呀,你的顾虑也太多了。杀他几个平民百姓,草莽武夫的有何了不起?” 潘仁美的二儿子潘龙也提醒道:“我听说爹曾经训导三弟,眼下咱们潘家不争什么脸面,争的是兵权。怎么又变卦了?” 这些道理潘仁美何尝不懂?比如那个马飞熊的能耐,差一点夺了武科场的榜眼,潘仁美都是亲眼见到的。遇到他怎么办?把先锋印让出去?只怕也不应该……他只好咬咬牙:“好!你们看着办吧!” 后人有诗叹起潘仁美的堕落过程: 人为财死无好死,官为权亡尽恶亡, 一生不堪名和利,只能活个臭皮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施巧计调虎离山 诫冤家杀鸡于市(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时光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二的傍晚。 自正月初五算起,这已是潘豹立擂的第七天了!七天来,他在阴森歹毒老父亲潘仁美的默许支持下,打败了各州城府县三十多位登擂武士,并用极其卑鄙的手段残杀了十一个武功高于他的民间武林大英雄…… 这些情况杨家父子当然一点儿也不知道。 在残阳西坠的杨府小校场,七郎手抚一本兵书《李靖问对》,背靠假山石有心无心地看着;其余六兄弟则站作一排看爹爹教八郎学拳。 杨业告诉八郎延顺:“你虽是我的义子,我看你视如亲生。廷翰兄临终托付要把你调教成大宋栋梁,我怎能不竭尽全力……” 延顺激动地:“爹,我绝不辜负您老的期望。” 杨业非常满意:“好!我现在将我杨门曾祖三代自创的罗汉拳授给你。这套拳在河东曾有人做歌赞道:‘罗汉神拳杨门创,进退连环鬼难防,刚柔缓急随心变,降龙伏虎世无双……’我先演一路给你看看。” 他大喝一声,开始扎步,起手,独自演示了起来。 看看连教带练地走了三遍,八郎刚刚入了门儿,七郎却走到杨业身旁叫喊起来:“爹爹!孩儿我想不通!为什么潘豹在相国寺立擂,您不让我们去打?难道爹爹真的是怕了他潘国丈不成?” 杨业微微一笑道:“他立他的擂,与我何干?谈不上谁怕谁?” 七郎直接点出理由:“但是他拦轿打了我六嫂!” 正在练武的延平众兄弟闻声围了过来。 杨业扫视了八个儿子一眼:“我给你们讲过,战国时有个赵国的丞相名叫蔺相如,大将廉颇多次找他的过错,甚至还当街羞辱与他,可他从未与廉颇计较过……延昭,你说一说,他是为了什么?” 六郎延昭熟读过这篇《廉颇蔺相如列传》,他侃侃而谈道:“蔺相如说过这样一句话,‘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相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他一味忍让为的是将相和睦,社稷安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杨业点点头:“对呀!蔺相如的言行感动了廉颇,他负荆请罪,与蔺相如结成了一对儿生死之交,赵国也因此安定了几十年。今天我们遇到潘家父子这么几个自高自傲、心胸狭隘的‘廉颇’,该怎么办呢?” 众兄弟慷慨高叫:“当然要学大仁大义的蔺相如!” 七郎:“可是,让潘豹这个脓包当先锋,误了国家大事咋办?” 杨业豪迈地昂首表态:“抗辽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志愿,若是潘家父子打不退韩昌,我们杨家将当然要请缨上阵。” 俗话说:纸包不住火。潘豹立擂,伤了十一条人命的消息还是出乎意料地传到了呼延赞和他的独生儿子呼延丕显耳中。 就在杨家父子大讲特讲蔺相如和廉颇的故事的同时,安远公呼延赞骑着那匹踢雪乌骓马正告别高怀德,离开高府往家走,到了皇宫专用市场土市子,那乌骓马的前端还坐着他唯一的爱子呼延丕显。 土市子处在小御街与东华门街的交叉口,潘府的对面;这里的货色主要是皇宫用品,有“皇宫专用市场”之称。此刻虽已进入前夜,属于酉时尾、戌时头,小商小贩的叫卖声依然嘈乱纷杂,游人买客也十分热闹,那些褒贬商品声、讨价还价声、争议斤两声都还显得十分和谐。 不和谐状态出现了,二十多个小伙子抬着三具棺木急步走来。 路旁的人们无不犯疑嘀咕:怎么回事儿?谁家死人了?这个时候购买棺木?还一下子买仨?是家里人商量好一块上路的吗? “站住!”呼延赞父子横过乌骓马挡住了去路:“这怎么回事?” 跟在棺木后面的棺木铺胖掌柜急忙跑来,边施礼边应答:“原来是呼延大将军和少公子!失敬!失敬!不知拦住小人有何吩咐?” 呼延赞跳下乌骓马,指着棺木问:“这是往哪儿送?” 胖掌柜恭敬回道:“哦,它是这么回事。小人与潘府大管家约好,相国寺擂台上死的人全由本店供给寿木。头几天,生意不怎么样,每天也就是死一个两个的……”他越说越眉飞色舞,得意洋洋:“没曾想昨日、今日来生意了,两天工夫就死了七个!七个呀!真该我发财走运了,这不是吗?还得连夜给送相国寺去……哈哈哈哈!” “混蛋!”呼延赞一脚将那胖掌柜踹倒在地:“看着别人一个个地死于非命,你到很幸灾乐祸哇!你的良心让狗吃了吗?” 胖掌柜倒在地上不敢爬起,嘀嘀咕咕道:“看呼爷说的,医生盼望人 生病,我当然就盼望人死,做生意的讲什么良心?” 呼延赞挥起马鞭:“你还胡说八道?想找打吗?抬回去!” 这小小棺材铺的胖掌柜却惹不起呼延赞,他急忙爬起,指挥着二十多个小伙子抬起棺材奔原路退回。围观百姓都解恨地大笑起来。 呼延赞却没有笑,他的心里很纠结:虽然皇上规定擂台上交手,死伤不论罪。可是立擂七天竟死了十余个,这不是个小数目。习武之人都应懂得治人与服,不可治人与死;既然死了这么多,必然是争斗激烈,也必然是双方武功太过高强,可是潘豹的功夫自己见过,没那么高呀…… 他最后想定了一点:那就是要找个人去修理修理潘豹。 八岁的呼延丕显与父亲同骑,他也默想了好半天,想着想着,他忽然提出个新问题:“爹!您给我请个武功老师吧,我想学武!” 呼延赞笑道:“为什么忽然想起学武了?” 小丕显回答道:“我若是会武,一定要上相国寺登台打擂,教训教训那个坏小子潘豹,不让他杀害那么多人……” 呼延赞点点头:“那你不跟着王延龄王太师学文了?” 这个王延龄是太宗三子寿王赵元侃的老师,元侃一年前就任开封府职事大人,王延龄也跟着在开封府公干,丕显是他业余收的徒弟。 这会儿丕显见爹爹误会了他的意思,忙道:“我文也学,武也学!” 呼延赞夸道:“好儿子,有志气!我请你六哥教你如何?” 小丕显鼓掌道:“太好了!太好了!”他想了一会儿,又问:“我六哥那么英雄,应该让他上擂台打倒潘豹,夺了那先锋印!” 呼延赞叹口气:“别说你六哥,他们弟兄几个都想去打擂。可你杨老伯父像只老虎守在他们身边,谁敢出来惹事儿?” 小丕显点道:“老虎?爹呀,你不会给他来个调虎离山吗?” 呼延赞果然醒悟:“调虎离山?对呀,有办法了。” 次日一早,杨业父子九人持枪挂剑地正要到小校场练武。老总管杨洪匆匆来报:“老爷,呼延将军府送来帖子,请您和六公子过府赴宴。” 六郎延昭接帖一览:“哦,小丕显想跟您老拜师学武。” 五郎延德兴奋地:“好事啊,好事。爹,您就快点去吧。” 杨业微微一笑,戳穿他的心思:“我走了,你们就无拘无束了,可以跑相国寺看热闹去了,对不对?延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施巧计调虎离山 诫冤家杀鸡于市(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大郎延平应道:“父亲,您有何吩咐?” 杨业下令:“我和延昭到你呼延叔叔府上去赴宴,你带其他兄弟在家认真练武,不准出门!回头我还要一一查问。” 延平:“是!”他一招手领着其他兄弟向小校场走去。 杨业又回过头吩咐杨洪:“你要把大门、东门、西门全部上好,拴上再加锁。还有后花园那道门也要锁;延平他们弟兄几个谁也不许出去,尤其是五郎和七郎,更是禁止出去的重点!” 杨洪连连点头:“老爷放心,奴才晓得。” 杨业和延昭刚刚出门,杨洪“咔嚓”一声就给大门上了锁。 这次呼延赞请杨业过府饮宴就是为了调虎离山,杨家七兄弟当然也看准了这个机会。在通向后院小校场的马道上,四郎延辉四下望了望,见只有大郎、二郎、三郎在场,便鼓动道:“大哥!五弟、七弟都不知跑哪儿去了。咱们四个偷偷地溜出去,到相国寺看看热闹怎么样?” 二郎延定立刻表示赞成:“对呀!五弟和七弟脾气特别暴躁,又爱惹事,咱们瞒着他,来他来个神不知,鬼不觉……” 三郎延安附和道:“我也是这么想,这几天把人都憋坏了。” 延平到底是个老大哥,特别注意坚守父命:“哦,你也想看热闹,他也在家憋坏了,那我怎么办?我就不想去看看打擂?爹爹的脾气你们不是不知道,敢抗命吗?快找一找五弟、七弟和八弟,一块练武去!” 延辉一听大哥说的有理,擅自出门回头还真难向老爹爹交待;可是五弟、七弟和八弟到哪儿去了呢,这么大个天波府,一时还真难找…… 就在老杨洪锁了西门,又锁了东门,准备穿过花园去锁花园门时,有人悄悄地拉扯他的衣襟,他回头一看,是五郎延德站在身旁。 延德近乎恳求地:“老哥哥,请开一下门,我上街买点东西。” 杨洪把脸一沉:“你不知老爷有令吗,谁也不准出去!” 延德举起铁拳晃了晃:“你趁早放我出去看看打擂,要不然……” “小五子!你也太放肆了!”随着话音,佘夫人由八郎延顺陪着走了过来:“你杨洪叔自十二岁跟着你爹,快三十年了,如同你长辈一般,你不要总拿主人身份压人。你爹爹严令四门上锁,不准尔等出去滋事,他如此吩咐,你杨洪叔敢不听吗?去,老老实实练武去!” 延德急的跺脚,杨洪乐的直笑。 八郎延顺叫了声“五哥!”拉起延德向小校场走去。 杨洪继续奔向后花园,去锁花园门。 这花园门位于杨府东北角,离里城的天波门最近,出门往南走西华门街再转御街,很快就能到达相国寺,所以杨业特命在这里上了锁。 杨洪锁好花园门,将钥匙系在腰间,哼着小曲,走过柴房。忽见树丛中跳出一人,拦住了去路,他一看是七郎延嗣,感到很惊奇: “七公子,你不去小校场练武,在此做甚?” 延嗣叉着腰,嬉皮笑脸道:“劳您驾开开门,放我出去散散心。” 杨洪脸色一沉:“散什么心呀?你五哥要去看打擂,我都没放呢!” 延嗣惊喜道:“对呀!我也是去看打擂呀!”他见杨洪要走,一把搂住杨洪后腰,撒娇地:“老哥哥!好叔叔!你放我出去看看吧。” 杨洪莫名其妙地吼道:“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转身又要走。 延嗣叫了声:“哎,把钥匙给我留下!”他奋力抓扑杨洪,杨洪侧身躲过一边。二人在柴房门外拳来脚去,半真半假地斗了起来。 原来这杨洪自小跟随杨业,也习得浑身武艺。七郎延嗣斗了半天,没占多少便宜,急得直叫。杨洪心生一计,他在身后露出一点破绽,待延嗣飞脚踢过来时,他借势冲入柴房,转身把门顶住了。 延嗣拍打着门环:“杨洪你这老家伙,真的不行一点方便吗?” 杨洪手持钥匙在窗口一亮,等延嗣伸手来抓时,他又缩了回去:“七公子!要我行方便也可以,那你必须听我说几句心里话。” 延嗣道:“您说,您说!” 杨洪这才吐出了心里的话:“潘豹那狗杂种在街上拦轿打郡主,我们这些奴仆家将都愤愤不平,早盼着你们哥几个揍他一顿,出出这口气!如今他在相国寺立擂比武,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可你们只知道看看看,光看不打,太无能!太懦弱了!今天,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能不能给大家出出这口恶气?如果能,我拼着受老爷怪罪,也放你出去!” 七郎郑重地表示:“你老放心,我一定教训教训那个兔崽子。” 杨洪:“好!接着。”一扬手,把钥匙隔窗投了出来。 就在此时,杨业和延昭父子已来到马行街的安远府门外。 早已等候在此的呼延赞和小丕显连忙上前施礼迎接,那呼延赞携起杨业的手一边进入府门,一边还打趣道:“老杨哥这几日怎的不来兄弟的寒舍走走?闭门谢客,修武习文,准备着赶下一届的科考吗?” 杨业又是拱手还礼,又是谦逊地回答:“哪里,哪里,愚兄只是闲着无事,在家里看管几个犬子,害怕他们出来惹祸罢了。” 呼延赞大笑:“今儿个就不怕他们出来吗?” 杨业自信满满地:“闭门落锁,谁也没那个胆量!” 宾主一起走进大厅,落座。呼延赞向杨业简单讲明了小丕显要拜师学武的意思,杨业一听,乐呵呵地夸道:“你这个小公子,我自打一见面就喜欢,年纪虽小,聪明伶俐,将来定是我大宋的栋梁之材!” 他又转过身拉起丕显的小手,充满爱意地问道:“我听说你如今正跟着寿王元侃的太师王苞王延龄习练文课,而今练得怎么样了?会吟诗做对吗?怎么忽然又想起学武功?学了武功打算为谁效力呢?” 小丕显拎起一把白铜茶壶为杨业斟上了大内的贡茶龙团胜雪,一边斟一边思考,待茶斟满,双手奉上,一首词已酝酿而出: “学会文才武艺,效劳赵宋皇家。 红心赤胆走天涯,敢向契丹称霸。 志在朝中除恶,能与世上行侠, 不求此辈显荣达,图个民间佳话!” 这首《西江月》词圆满回答了杨业所提的“习练文课怎样”、“会否吟诗做对”、“为何想起学武”和“打算为谁效力”等四个问题,虽说工整平仄均欠些火候,但字里行间却充满了忠诚、勇敢、无私和豁达。 延昭首先击案叫绝:“好词!好词!你这首《西江月》来得快,吟得好,真胜得过那个‘煮豆燃豆箕’的曹子建了。” 杨业也颇受感动:“孩子,你不过垂髫之龄,总角之年,难得如此忧国忧民。宋室有福,王苞有功啊!老夫就收你这个弟子啦。” 呼延赞眉开眼笑地:“蒙您错爱。丕显,快给师父磕头哇!” 小丕显跪倒叩头:“师父!” 就在杨业夸口“儿子们没胆量出门的时候”,七郎延嗣已经冲出天波府的后花园门,大步流星地来到了登英楼饭庄北端的御街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施巧计调虎离山 诫冤家杀鸡于市(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连续七天的禁锢在家憋闷坏了这个喜欢热闹的少年,他一路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一会儿摸摸身旁小孩子的脑袋,一会儿看看路边的杂货摊,忽听身后一阵骚动声,他又回过头来朝着宣德门方向远远地打量。 只见两个身穿着某国公府家丁服色的汉子,骑一白一黑两匹快马一边 叫喊着:“让开!让开!”一边挥动马鞭向路旁的行人抽打。 这条御街是汴京最热闹的地方,此刻又是行人最多的时候,普通百姓有谁能躲得过他们的抽打?瞬间便有几人衣服抽烂,皮肉见血了。 七郎惊奇地询问杂货摊主:“这是什么人?” 杂货摊主摇摇头,怕事地扭脸坐下了。 七郎又问一路边老汉:“他们为什么无故打人?” 老汉嘀咕着:“莫管闲事!莫管闲事!”也匆忙躲开了。 曾对马飞熊之死表示过怀疑的那位俊俏小书生正路过此地,他主动接话道:“你觉得稀罕吗?这是相国寺擂主豢养的一帮大英雄大豪杰,专打躲闪不及的不法百姓!立擂才七日,已打伤了上百个了。” 七郎气愤道:“如此仗势欺人,就无人敢管吗?” 小书生白眼一翻:“管?谁敢管?”他用一种唐代张打油所做打油诗的口气自嘲道:“有胆的力太小,有力的胆不大。似我陈冲,天不怕,地不怕,敢报不平敢说话。就可惜手上无力,没学过打架……” 七郎受他一激,一跺脚迎了上去:“住手!不准你们打人!” 两个狗奴回过头来。其中骑黑马的却是潘府的武管家潘富,他见七郎年纪甚轻,像是个外乡人,便厉声骂道:“哟嗬,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个傻大胆?活的不耐烦了,敢管到我一品太师府的大管家潘富头上?” 另一骑白马的狗奴叫了声:“揍他!”挥鞭就向七郎打来。 七郎正所谓“忙家不会,会家不忙”,他一手抓住狗奴的鞭梢,另一手提起潘富的衣襟,轻轻一拉,便将这两个脓包拉下马来。 潘富摔了一溜跟斗,恼羞成怒。他爬起身,抽出腰刀没命般砍来。 百姓们越聚越多,都替七郎捏着一把汗。尤其是那个叫陈冲的小书生更为担心,心里揪的更紧:自己想激将一个有能耐的人教训教训潘府,可别遇到个差劲的,反受了潘家的侮辱,那可不是自己的本意喽! 不过这个心操的多余了,那七郎眼看潘富腰刀砍来,飞起一脚,正中潘富右手腕,腰刀“铛啷啷”掉落地上,在潘富踉踉跄跄就要摔倒时,七郎又凌空跳起,重重地砸向潘富,把他顶在膝下,挥起双拳猛打。 一拳、两拳、三拳……潘富被打的鼻子嘴巴都在出血。他见另一家奴早已逃之夭夭,心想光棍不吃眼前亏,便拼命讨饶起来:“好汉……好汉爷爷请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七郎一气打了十几拳,也打够了,他站起身,指着潘富:“回去告诉 你家三国舅,我打你就是打他!以后不准你们仗势欺人。滚!” 潘福狼狈地答应:“是!是!是!”爬起来跑了。 这一连七天,人们只见过潘家打人的,谁见过潘家挨打的?围观百姓们真像是出了一口恶气,围住了七郎交口称赞:“你真是英雄好汉!”“可给我们大家出气了!”“这帮龟孙子早就该有人收拾了……” 也有个别人嘀咕着:“老天保佑,千万别给我们带来祸事……” 七郎一听,忙安慰大家:“乡亲父老们!不要害怕,我杨七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四下一瞅,见路边有一块刻有“泰山石敢当”字样的青石碑,碑旁是一面一尺高、两尺圆的石鼓,摇了摇约有三四百斤,他把那石鼓搬到御街中心,坐了上去:“我就在这里等他潘家来算账!” 却说一向在潘国舅马前开路耀武扬威随意鞭打别人的潘富,今日反倒挨了打,这口气如何忍得?他捂着腮帮子哼哼呀呀地来到了潘豹马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将挨打经过诉说了一遍,企图让主子帮他去报仇。 潘豹一听大怒:“有人敢欺负我潘府大管家?他在哪里?” 潘富故意火上浇油地回道:“他就在登英楼饭庄门前……哎哟!这小子真是猖狂,他还让我给您国舅爷捎个信儿,说打我就是打您,还说以后不准您仗着太师的势力欺压京师百姓……哎哟,这小子的武功太好了,恐怕国舅爷您也不是他的对手……要不然……咱们就算了?” 就凭潘豹的性格,哪能受得了潘富这般地激将法?哪能容许别人在潘府头上动土,然后就这么“算了”?他一提马缰,向前冲了百余步,远远望见御街中心一面石鼓上果然坐着个黑衣少年,年岁与自己相仿,威风凛凛的,像一座铁塔,摆出一副杀鸡给猴看的架子,他又犹豫了。 他想起刚刚在家吃早餐时他老爹潘仁美对他的叮咛嘱托:“擂期只剩下三天了,眼看先锋印就要到手,千万不可因小失大,节外生枝……我听说你这段时间对付那些武功高手都改用了‘峨眉刺’?” 他当时这样回答:“是的,灌毒酒的方法太容易露陷,这两日,我换成了‘峨眉刺’……”把嗓子一压:“都是浸过剧毒的” 他老爹好像挺支持,也好像有点反对,把那些峨眉刺收走了,又给他留下两只,最后送给他八个字,叫做“该忍则忍,能让就让!” 这一会儿是不是该忍则忍的时候呢?好像应该是。 见潘豹一直在犹豫不决,潘府的文管家潘贵便提议道:“三国舅!目前的一切大事都应以先锋印为重,万万不可节外生枝!您若为一个奴才耽 误了大事,岂不令人耻笑?咱还是从后街绕过去吧!” 潘豹略一沉思,手指潘富骂道:“潘富!定是你小子仗势欺人,招惹了哪家英雄?我不能护短,左右,与我绕道而行,上擂去。” 众家丁应声:“是!”十几匹马簇拥着潘豹向相国寺后街走去。 潘福愣在原地,突然醒悟地:“等等我!”跑走了。 等在登英楼饭庄门外的百姓见潘豹走了,无不欢欣鼓舞:“好!把豹子吓跑了!”“这一招杀鸡儆猴使得好!”“国舅爷也摔跟斗了……” 小书生陈冲抓住七郎的手:“英雄啊,英雄!京师百姓这七天来受尽了潘门三霸的欺辱,见了他们如同见到了吃人的老虎……”转身对围观众百姓道:“可照着今天看来,他潘家也不是老虎……” 一行人老汉故意追问:“那是什么?” 陈冲把嘴一撇:“狗熊!”众人一听“狗熊”俱都大笑起来。 这时,只见一披麻戴孝的少年手托三大杯美酒挤进人群,扑通一声跪在了七郎的面前:“七爷!你要为小人报仇哇!” 七郎认出他是登英楼伙计张三,很惊奇:“张三,你怎么啦?” 张三求道:“您先把酒喝了,小人慢慢跟您说。” 七郎:“好!我喝!”他连饮两杯,又端起第三杯:“说吧!” 张三的泪水夺眶而出,他一边哭一边诉说:“小人共有兄妹四个,大哥十天前刚刚娶了大嫂,这次进城来,想登擂比武,寻找个报效朝廷的机会。他武功颇高,拳脚伶俐,二三十个寻常村夫都近身不得……谁知那潘豹狗娘养的战他不过,竟使用暗器把我大哥给打死了……” 七郎一愣:“暗器?什么暗器?” 陈冲插嘴道:“好像叫做什么峨眉刺!” 张三又哭诉道:“当天晚上我大嫂也寻了短见,给我扔下一个七岁的小妹妹……我天天等夜夜盼,今日总算盼来了您,您要给我报仇呀!” 这时人们才发现张三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着孝衣的小丫头,只听她喊了一声:“三哥……”兄妹俩抱头哭成了一团。 七郎脸色铁青。他手中一使劲,硕大一只酒杯被捏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平众怒书生赠诗 报兄仇武士登擂(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正月十三日的大相国寺擂台前相比前几天更为热闹。 这一来是年关过完,各行各业都恢复了正常;二来是远路的武士、客商和游人渐渐赶来,越聚越多;三来呢……说也奇怪,九成多的看客都希望有人上擂将擂主痛打一顿,都在熬着等着要出出心里的恶气! 天已到了辰时末,擂还未开。相国寺的山门外,各类小商小贩、杂耍艺人、文人墨客、武士大侠、三教九流,包括僧道乞儿们塞满了相国寺的各个角落;擂台前的观众约有数千,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在熙攘的人群中,潘富溜了出来,抬头向西张望。 棺木铺的胖掌柜又命人抬来了三具棺木:“潘大管家!” 潘富一见他便端起架子:“你小子怎么搞的?还讲不讲信用?” 胖掌柜连忙点头哈腰的解释:“不是我不讲……我……我昨儿晚上抬到半路,让呼延赞那老家伙给骂回去了……今儿个天刚一放亮,我就催着他们往这儿抬。这不……总共三具,都是上等的楠木所制……” 潘富走过去,围着三具棺木验看了一番,见那棺木做的前端大,后端小,呈梯形状,两个侧旁和上盖却又斜中带弧;棺材头用立粉和贴金等技法画着碑厅鹤鹿,两旁分别绘着两条正在腾云驾雾的黄金龙抢着一只金绣球……这已是京城棺木铺最上等的棺木了!他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看样子还可以!甭说楠木的,真若是松柏木也算不错了!” 胖掌柜连连点头:“保证保证!”保证是什么木的?他没说。 潘富也不问,他只是催促着胖掌柜:“快!昨儿后晌死的那位周俊还在露天晾着呢!人家可是老婆孩子都来了……” 胖掌柜连忙指挥抬棺人:“有生意。快抬进去一个!” 潘富又拦住了他们:“且慢——”把手伸出老长:“孝敬钱呢?” 胖掌柜掏出一个小银包递上:“有!有!有!您多行方便。” 潘富约了约那银包的份量,这才随手塞进自己的怀中:“一天十两太便宜你了,明日起至少要加到十五两。” 胖掌柜连连点头答应:“中!中!中!” 潘富小声嘱咐:“这几天死人不会少,你给我记住,不管死了谁,甭打听,甭议论,死一个,你就抬一个,装殓,盖棺,出城就埋!” 胖掌柜一边答应,一边指挥人抬起棺木进了寺门。 棺木抬到大雄宝殿前擂台的西侧,见一死者白纱蒙面躺在地上,死者的妻子带一双儿女正扑在丈夫的身上哭嚎:“我的天哪!你怎么忍心撇下为妻和咱们的孩子去自赴黄泉?你等一等为妻,我随你一起去……” 胖掌柜率人把死者装殓,盖棺,抬起来就走。 死者妻子携子拽女,紧跟着棺木,口中反复哭骂:“潘豹!潘豹!你狼心狗肺,不得好死。我周家与你不共戴天,此仇必报……” 七郎和陈冲正好并肩走了过来。 他听见死者妻子骂什么“周家与你不共戴天”,又想起张三说的“大嫂寻了短见”,心里很惊奇:“这位死者不是张三的大哥?” 陈冲惊讶道:“你不会认为潘豹就打死一个张三的大哥吧?我天天来看打擂,已经死了十一个了!方才那位死者姓周名俊,表字青云,祖居晋州,世代习武,乃晋朝名将周子隐之后。他是昨儿后晌登的擂,当时只用了三合,就把潘国舅打翻。谁知潘国舅一口气发了三枚暗器……唉!一个极有可能成为抗辽名将、大宋柱石的周俊,就这样做了阴曹冤鬼。” 七郎不解地:“那潘豹杀了人,周家就罢了不成?” 陈冲努力思索着,想给七郎一个满意的回答:“听说这周俊还有一个会武功的兄弟,报丧时恰巧不在家。话说回来,在家又能怎么样?来报仇还是来送死?你看看人家写的这幅对联……” 七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擂台两边柱子上悬挂的对联写着:拳打江南塞北,天下英雄尽丧胆;脚踢山东淮西,世间鼠辈都寒心。横披四个大字更吓人:谁来送死?这显然是把头几天的对联给改了。 七郎肚子里暗笑:这个潘豹真是太狂野了! 是的,从一开始的“以武会友”到今天的“谁来送死”,不仅可以看出潘豹越来越狂,越来越野,也可看出他越来越在找死! 天交巳时,仍没有开擂的迹象,为打发无聊,潘富出来了。 他手持一根白蜡杆先是金猴攀枝、老猿偷桃地耍了几个招式,然后收招站定,挺着肚皮,开始说一些更无聊的话题,做一些更无聊的游戏: “这几天上擂台的人越来越少了。你们是怕死呢,还是给三国舅玩难看?唵?现在,我用杆子朝下指,指到谁谁说话。敢上擂的就点头,不敢 上擂就摇头。谁不听话,我让监擂官老付把他抓起来。明白吗?” 台下的数千名观众一个劲儿的乱点头。 潘富的杆子朝下一指,人们又是一个劲儿的乱摇头。 潘富甚感无趣。他见有一黑一白两个人往台前挤,便把杆子指向前边那穿黑衣的一位:“不要挤了,你是来打擂的吗?” 这人正是七郎杨延嗣。他一挥手,将潘富的杆子打落在地。 潘富正欲发作,忽然认出这一位是刚刚在街上揍过他的黑衣少年,忙点头带笑的拾起杆子:“对不起,对不起,是小的失礼了!” 老虎也会有服软时?众人奇怪地打量起七郎来了。 潘富急于挽回面子。他见陈冲是个白衣小书生,便打定主意,将杆子指了过来:“不用说,你小秀才是来打擂的喽?” 陈冲出乎意料地点点头:“正是!” 潘富眼睛都瞪圆了:“什么?你来打擂?” 陈冲促狭地一笑:“非也!非也!小人连日来亲眼目睹了潘国舅的盖世武功,倍感潘国丈的爱民之心殷殷情重,昨日曾通宵未眠,写下了一首赞诗……”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一副卷轴:“烦请大管家转赠。” 七郎见陈冲如此,也很惊奇。他一直以为这是个正直侠义的少年,这才与他相处,谁知道人家竟是来送赞美诗的…… 旁边更有许多看客对着陈冲冷嘲热讽: “吆嗬,还真有攀龙附凤的!” “小子好眼力,跟着潘府有的是富贵荣华!” “林子大了,啥鸟没有呢……” 潘富却喜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好!好!好!请小相公呈上来。” 陈冲将手中的卷轴投上台来。 潘富喜滋滋地将卷轴向众人展开,乐呵呵地念道:“‘国门动刀兵,丈夫请长缨,有贼来侵犯,罪大好逞凶。潘府出英雄,报效宋朝廷,该着上战场,杀敌留芳名。’好!好!好!小相公写的真好!” “好什么?”付鼎臣门帘一挑,从后台走出:“笨蛋!这是一首五言藏头诗……”他用扇子遮住诗的下半部,露出每行头一个字:“你看!” 台下众人随着潘富一齐念道:“国丈有罪,潘报(豹)该杀!”大家都开心地笑了,连同七郎在内,都对陈冲敬佩直至。 潘富却气急败坏地撕裂卷轴,扔在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平众怒书生赠诗 报兄仇武士登擂(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付鼎臣威胁道:“这位小相公敢把尊姓大名披露老夫吗?” 陈冲满不在乎地:“那有何不敢?不才姓陈名冲,草字一箫,成都人氏,今年一十五岁,孤身游赏京师。付大人还想问什么?” 潘富骂道:“你他妈活的不耐烦了,跑到这里卖弄风采?” 付鼎臣不喜欢潘富的粗鲁方式,他摆出一副老学究的架子:“陈冲哪!此处乃是会武打擂之地,你年未弱冠,羽未丰满,又是区区一介书生,不在家念《千字文》,读《百家姓》,到这儿耍什么淘气?” 陈冲笑了笑道:“付大人此言差矣!陈冲虽然年幼,是非曲直却看得分明。自从开宝八年乡试中了个秀才,读书一事早已腻烦。这几年闯荡江湖,因爱管一些不平事,人送我雅号‘小铲子’;因爱出一些鬼点子,又有人送我美称‘小卧龙’。潘豹立擂坏了武林规矩,该不该杀?国丈纵子行凶害了无数豪杰,有没有罪?付大人不服,咱们设擂斗智!” 台下的数千名观众齐声欢呼:“说得好!” 付鼎臣叫道:“我抓你到金殿面君,问你个乱擂之罪!” 陈冲回道:“我跟你找圣上评理,告你个庇罪之名!” 付鼎臣听了猛一愣:“我庇什么罪?” 陈冲义正辞严道:“包庇国舅,暗器杀生!残害贤良,毒酒致命!起自马飞熊,截至周青云,我桩桩件件看的明,点点滴滴记的清,早相告御状,只差引荐人,监擂官既然有令,小陈冲不敢不听。咱们请!” 台下众人一片鼓掌喝彩声,为他的正义,也为他的才华。 付鼎臣斗不过陈冲,一时间竟感到左右为难。潘富见他栽了面子,忙祭出泼皮的手段:“我不抓你上金殿,我偏偏送你下大牢。小的们!”一声吆喝,唤出七八名恶奴:“把他给我绑起来!” 七郎和一众百姓忙挺身挡住陈冲。 “让开路!打擂的来了。”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又一个少年武士大步流星地赶到,一纵一蹿到了台前,身子一拧跳上了八尺擂台。 付鼎臣上下扫了他一眼:“你是何人?要打擂,标过号了吗?” 这少年武士一双泪眼,满面怒容,身穿箭袖青衣,脚登薄底软靴,浑身上下显得干净利落。他瞪了付鼎臣一眼:“我叫周灵,草字青雨,是被害人周俊的胞弟。今日上擂不需要标号。因为我不是来夺什么狗屁先锋印的,我是来报仇的!我要杀尽潘豹的全家!” 潘富骂道:“大胆!”一个饿虎捕食向周灵扑来。 周灵躲开这一扑,转回身,捏拳抡脚地和潘富杀在一起。 别看这个潘富也会个三招两式,比起周灵来说可就差得太远了!不过三五个回合,周灵就把潘福撂倒,一脚踏住潘福的前胸,两手又准确地抓住他踢过来的右腿:“潘豹!你的死期到了……” 潘富一听,好吗,把我认成潘豹了,有这么老实不经打的潘豹吗?这个缸我可不能乱顶!他急忙申辩道:“好汉爷饶命!好汉爷饶命!我不是潘豹,我只是他潘府里一个小小的佣人……” 周灵听了潘富的话,知他是个下人,收起脚来,就想放人。 陈冲在台下叫道:“周灵大哥!你不能饶他,他叫潘富,是潘府的大管家,是一个为虎作伥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围观的百姓也乱叫起来:“他是个帮虎吃食的坏家伙!”“他是潘门三霸的帮凶,一肚子坏主意!”“欺男霸女,手毒心黑,无恶不作,应该把他劈成两半!”“对!好汉,劈了他!”“劈了他!” 潘富讨饶着:“周爷爷!周祖宗!你别信他们的胡言乱语……” 周灵大叫一声:“你既然民愤这么大,就先拿你开刀吧!”用脚踩住他左腿,双手抓住他右脚脖子,往肩头上一扛,躬身转体,“咔嚓”一声将潘富劈成两半,踢下擂台,回头叫阵:“潘豹狗贼,出来应擂!” 付鼎臣眼看潘富死于非命,血淋虎拉地变成了两片尸首,吓得他一低头就窜回了后台,嘴里边还叨咕埋怨着: “金奎呀,金奎,你怎么把这样的活阎王都放进来了?” 按照潘仁美的分工,担任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付金奎和担任镇京元帅的刘文进利用其权力之便负责擂台外围的警戒;主要是限制打擂者,看到有可能给潘豹带来危险的人,就坚决把他堵在相国寺擂台之外。 之后,付金奎和刘文进又有了分工:付金奎带领五城兵马司的军兵警戒相国寺以西;刘文进带领京师大营的军兵警戒相国寺以东。 可惜,今天早上付金奎闹了点泻肚,又不知在哪里打听到醋蛋、大蒜治腹泻的土方子,一上午都呆在登英楼饭庄让张三伺候他。 张三本来死了哥嫂,恨透了潘豹,也很讨厌付金奎这伙帮凶,但他惹不起人家,更不敢不听掌柜的安排,只好按照付金奎的指点,在厨房里让大厨熬制好鸡蛋热醋汤和大蒜食盐水,小心殷勤地给付金奎端来。 周灵应该就是这个时候从天汉桥过去到相国寺的。 付金奎没有见到周灵,却见到了任堂惠。 任堂惠住在登英楼,他又到天波府去见义兄,当然又吃了闭门羹,无精打采地在街上转了一会儿,走回登英楼,上了楼梯。 付金奎只扫了任堂惠一眼,浑身便像猫爪子抓了似的一激灵:“怎么回事儿?”他指着任堂惠的背影问张三:“这是……这是……” 张三没好气地:“那是云南的马贩任大爷……” 付金奎像做梦一样,回想着那个人的相貌,等张三放下醋蛋蒜水转身走了,他还在梦呓着:“云南马贩?我怎么看着像是……像是……” 他的随从之一提醒道:“像是您的情敌杨六郎!” 付金奎醒悟道:“对!对!对!他是杨延昭!他来这儿干什么?”他一边吃着醋蛋,喝着大蒜食盐水,一边想着:不管是不是杨六郎,都要看住他,千万不要让他跑到擂台那边去,以免坏了潘太师的大事。 凡见过延昭和任秉的没有不认错的,两个人长相实在太一样了!这一会儿,真正的六郎延昭却正在安远府里教小丕显练打拳。 两个人教得认真,学的刻苦,未及两个时辰,一套拳的十八个招式已经学了个大概。小丕显开始把整套拳从头连续打下来…… 在大厅门外的台阶上,杨业和呼延赞一边喝酒一边讲评着小丕显拳法的优劣:“嗯,武功根基不错,反应也很灵敏,就是年龄小一点儿,劲度不够刚烈和威猛。这样吧,以后没事,让景儿每日过府代我传授丕显基本功。我保证用不了五年,给你呼延府上调教出一个武状元来!” 呼延赞当然相信杨业的能耐:“那是,那是,严师出高徒吗?跟着我学就不行了,越是自己的儿子,也就越是不好看管……” “那倒不一定,我的儿子们都是我教出来的!关键是,你要能狠下那个心……”杨业说着话,似乎对自己的儿子们会不会出来看擂打擂又有些担心了,他站起身就想道别:“哟,时候不短,我该告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平众怒书生赠诗 报兄仇武士登擂(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呼延赞一把拉住他:“你急什么?我还有话要跟老哥说呢……” 杨业只好坐下:“咱们弟兄,有话尽管直言!” 呼延赞连敬杨业两杯酒,这才打开话匣,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我知道你严禁孩子们出来看擂或打擂,其实,他们出来看个擂,打个擂的,有什么了不起?未见得随便一打,就把潘豹小儿打死了?” 他给杨业讲着自己的阅人和评价:“说起咱们这个潘大帅,我有时候 佩服他,有时候又讨厌他,还是讨厌的时候多……心胸小,肚量窄,私心大,教子无方,就说这次相国寺立擂吧,他就做的毫无人味儿!” 他直言指出杨业的错处:“你方才讲的廉颇和蔺相如我都赞成,问题是他潘家决不是知错改错的廉颇,你也不必学那大仁大义的蔺相如!” 杨业不解道:“贤弟,为什么这么讲?” 呼延赞把浓眉一皱:“不是兄弟我出言不敬,老杨哥!你这种忍让就是顾一己虚名,长奸人士气。你知道吗?那个小潘豹立擂才七天就打死了十一个英雄豪杰,就连棺木店掌柜都发了大财了……” 这个棺木店胖掌柜还真发财了!几个家丁抬着潘富的尸体刚出了相国寺山门,他就高兴地迎上去,脸上笑开了花,嘴里小声嘀咕着: “又一个来了!装殓、盖棺,出城就埋,死的活该,该我发财!” “啪!”一个家丁抡起大巴掌搧在了他的脸上:“混蛋!你他妈的先看清楚死的什么人?再他妈的高兴好不好?” 家丁们撂下潘富的尸体走了。 胖掌柜揭开死者的蒙面巾一看:“哎哟!是潘大管家?”他欲作一番哭泣状讨好潘府,四下望了望没有潘家一个人,便迅速地从潘富怀中取出了方才贿赂他的银包:“呸!死了个潘富有什么了不起?老子还剩有一具棺材,苍天保佑能装了潘豹潘国舅才好呢!” 你还别说,这胖掌柜说话管用,那一具棺材还真的装了潘豹。 不过这一会儿潘豹还没死,他还在朝着死处努力。 他听说周灵将潘富活活地劈成了两半,“腾”地一下从后台虎皮交椅上站起来:“好哇周灵,狗胆包天哪,让我来收拾这小子!” 潘贵将他按倒在椅子上:“不要着急吗!那周灵是为兄报仇而来,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咱们应该以柔克刚,先挫挫他的锐气。” 付鼎臣也劝道:“管家说的有道理,还是由我来对付他。” 他一挑门帘,走至前台,对挺立在台中心高声叫战的周灵拱手施乐一礼道:“这位周壮士请了,我是圣上钦命的监擂官付鼎臣,保证对每一个登擂者都公平对待,不偏不向,周壮士有何话请讲!” 周灵怒气不息地叫着:“我要潘豹狗贼,快快出来应擂!” 付鼎臣眉头一皱:“实在对不起,潘豹他有病了……” 周灵一愣:“潘豹他有病了?” 付鼎臣很诚恳地:“国舅贵体有恙,大病缠身,怎能和你决斗?你打败一个病人,脸上有何光彩?年轻人,别浪费唾沫了。听本官一句话,先回家料理令兄丧事要紧。好在擂期还有两天,你改日再来吗!” 周灵为难地:“这……这……这难道就罢了不成?” 陈冲在台下大声鼓动周灵道:“周大哥,不要为难!这潘豹明明是装病避仇!他不肯出来,咱也有的是办法。你看见右边架子上的鼓,左边架子上的钟了吗?那鼓叫催征鼓,是当今圣上专为防备擂主投机取巧,不敢应擂而设的。你去敲鼓,潘豹若不应擂,圣上要责打他四十大板。” 周灵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向陈冲一拱手:“多谢贤弟提醒!”一步窜到鼓架前,抄起鼓槌,对着那催征鼓猛击。 潘豹听见鼓响,又一次跳起来,潘禄又一次把他按下。 陈冲见敲鼓无用,再次提醒周灵:“还有,左边那钟叫讨战钟。敲了这口钟,潘豹要挨八十军棍,监擂官也要挨四十大板……” 周灵依照他的指点,又操起钟锤猛敲那讨战钟。 潘豹在后台第三次跳起来:“没什么了不起,我去会会他。” 付鼎臣和潘贵等几个家丁第三次又强行把他按下来:“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事你得听老夫的……那个该死的陈冲回头再治他也不迟!” 潘豹耻笑他:“你到有肚量?这次连你监擂官也打上了!” 付鼎臣厚着脸皮:“谁有胆量敢打我?圣上啊?他身居九重,还不得听我汇报……我能说一句对我们不利的话吗?” 里面的潘豹不出来,陈冲提出了第三个办法:“最后一招,不过这一次你周大哥也要跟着挨板子,不知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周灵焦急地追问:“你说怎么办吧?” 陈冲告诉他:“大哥回头请看,后墙正中悬挂着一面闹龙金牌,上边写着‘如朕亲临’四个大字,那就是当今圣上!你敲它三下,就要挨四十大板,监擂官就要挨八十军棍,擂主可就是脑袋搬家了。” 周灵像捡了个金元宝:“好哇!早该敲这个。”他回转身,抄起钟锤敲响了金牌:“当!当!”第三声还未敲响,潘豹出来了。 周灵朝潘豹打量过去,这潘豹表字昭禧,年方十九,身高九尺,头戴一顶凤翅金盔,身穿一领粉色战袍,脚蹬一双万字薄底软靴,扫帚眉,三角眼,高挺的鼻梁,大嘴茬儿,满脸横肉,再配上一对儿豹皮扎袖和一领豹皮腰围,更显得浑身杀气腾腾……让周灵觉得自己不是对手。 “不要再敲了!潘豹在此。”潘豹完全变成了活观音,满脸慈善,嗓音柔软:“周家贤弟!昨日偶然失手,误伤令兄性命,至今我追悔莫及。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又何必在此以死相拼呢?” 周灵提起哥哥,心里更加伤心:“潘豹!比武打擂本应治人服,不能治人死。更何况你打不赢我家兄,又用暗器来伤人害命?我和你潘家势不两立,勿须多言,着打!”话刚说完,便动手进攻。 潘豹一边招架,一边用气话羞辱周灵:“周家贤弟,这又何苦?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总不能让你哥俩都死在这擂台之上啊!” 周灵听了大为恼怒:“你放屁!” 潘豹继续劝着:“听我一句良言,赶快回府给令兄治丧。过几天我一定到贵府吊孝,衣装、棺木、殡葬费用统统由我来付……”又无耻地提了一句:“你不是还有个漂亮的寡嫂吗?也交给我好了……” 周灵起得七窍生烟,他全力进击,都被潘豹轻巧地化开。 七郎在台下担心地告知陈冲:“不好!潘豹以柔克刚,以逸待劳,为的是消耗周灵的体力,这个打法他是要吃亏的。” 事实上,潘豹这般打法不仅七郎能看得出来,台下的很多人都能看得出来。看看斗了二十几个回合,周灵已打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潘豹见时机已到,突然改变了拳路,险招迭出,未用三个回合,一招扫堂腿将周灵扫翻在地,紧接着便咬牙切齿地扑上去,狠命扼住周的咽喉…… 潘豹的斩草除根之意昭然若揭,台下的观众一片哗然。 就在这关键时刻,一条黑影旋风般飞落台上,一脚将潘豹踢开。 潘豹趔趔趄趄退后几步,站稳身子,定睛一看,见来人头戴一顶束发嵌宝的紫金冠,前发齐眉,后发披肩,长的面色黝黑,眉清目秀,身高九尺有余,穿一件百蝶穿花暗纹的黑色箭袖战袍,登一双铁皮软底战靴,年龄与自己相仿,便猜测道:“你,你莫非就是杨令公七子杨延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相国寺潘豹丧命 登英楼任秉解围(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就在潘豹下狠心要结果周灵性命的时候,七郎延嗣上了擂台。 他一个飞脚将潘豹踢开,又搀起周灵,送下擂台交于陈冲照顾,这才转身怒视着潘豹道:“勿须相瞒,我就是杨七郎!特来会会你这个潘大擂主。你片刻前还是甜言蜜语,陡然间便起了杀人之心,可见你是一个多么阴狠歹毒的人!今天,杨七爷爷我特来教训教训你!” 台下的观众们听说是杨无敌的七子来上台,全都兴奋地不得了!大家纷纷议论着:“他就是杨七郎啊!”“这回可有好戏看了!”“他要能劈了这三国舅,我就回家包饺子吃!”“对!我也回家包饺子吃……” 陈冲高兴地告诉周灵:“你大哥的仇有报了!” 周灵点点头,报仇不报仇,这命是人家救的,这就是恩人。 潘豹见七郎上擂却又是害怕,又是吃惊,慢慢地又有些不在乎。他听老爹说过多次杨家将的厉害,有些害怕;费尽心机想封锁杨家人出门,还是让杨七郎给露过来了,有些吃惊;转念一想,这杨七郎看着比自己年岁还小,武功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因此又有些不在乎…… 他想:既然来了就斗上一场吧,自己也未见的就会输! 他一瞬间隐去别的表情,堆上一副笑脸:“七公子,久仰大名。你要和潘某比武,当然可以。但我有一事不明,能否请教?” 七郎把手一摆:“三国舅有话尽管讲。” 潘豹振振有词地讲道:“辽寇入侵,虎狼犯境,我们潘杨两家理应团结对外,杨老伯父再三表示天波府人绝不登擂,当今圣上反复谕旨大臣子弟禁止比武,你违背家教也就罢了,难道连王法也不遵循了吗?” 这番说辞猛一听颇有道理,一时竟说的七郎犹豫起来。 然而台下观擂的百姓们不干了,盼了几天,好不容易盼来个杨无敌的七郎,怎么能虎头蛇尾闹个空欢喜一场呢?大家乱纷纷地喊道:“潘豹仗势欺人,立擂七天打死打伤三十多个,杨七将军要替我们出气呀!” 周灵也喊道:“七将军!我哥哥死的冤哪!” 陈冲跟着喊道:“还有张三的大哥也等着报仇呢!” 七郎满腔的怒火又被点燃起来,他理直气壮地回击潘豹:“我是私自跑出来的,与我爹爹无关!我不为争夺先锋印而来,也算不得违旨!你拦路打我六嫂之时,可曾想到过潘杨两家的团结?你立擂杀人害命之时,可曾想到过抗辽保宋的大业?今儿个我来打擂,一是为我六嫂出气的,二是为屈死的英雄们出气的,天经地义,谁也管不着!” 台下的众百姓轰雷一般地喝彩道:“好哇!说得太好了!” 到了这一步,潘豹只好冷笑道:“哼哼!七公子你既然一定要打,国舅爷我只好舍命奉陪。说实话,日前拦路打你六嫂,就是想碰碰你们杨家兄弟!今天你既然来了,我就让你出了陈桥门陪他们去!” 二人走行门,过步眼,交上了手。 他两个一交上手,人人都兴奋、激动、感到过瘾;有一个人却在一旁搓手跺脚地心里直嘀咕:“天哪!天哪!这个要命的七阎王一上擂,可就要大祸临头了!大祸临头了……”不用说这个人就是付鼎臣。 这付鼎臣真是潘家一条狗,一心一意为潘家考虑。他慌了半天神,这才把心神定了定,又开始指派众人应对之策:“我去太师府,给潘太师送信儿请示,看怎么办;潘贵你到登英楼饭庄找吾儿金奎,让他派兵把相国寺包围起来,捉拿杨七郎;其余人准备好刀枪棍棒,一旦这个杨七郎打翻国舅爷,要抢先锋印,你们就立刻冲出去,把他乱刀砍死!” 吩咐完毕,他悄悄溜出后台,骑了匹马,顺着小山货店街走了。 潘贵也按照付鼎臣的指派,溜出相国寺去找付金奎。 其余的二十多名家丁都拔出腰刀,抽出利剑,等着上台厮杀。 台上的七郎和潘豹各展奇才,来来往往,愈斗愈烈。只见潘豹使出一招跨马跳涧,七郎使出一招二郎担山;潘豹使一招喜鹊登枝,七郎使一招童子拜佛;潘豹使八仙庆寿,七郎使金鸡独立;潘豹饿虎扑食,七郎顺手牵羊……看看斗了十余个回合,潘豹性急,改使了他的绝招少林虎拳,七郎也随之改使出专治虎拳的杨门罗汉拳“伏虎”招式。 台下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出,眼睛都看直了。 但这些情景天波府的人却并不知道。 接近午时,二郎、三郎、四郎、五郎和八郎还在后院小校场练武,大郎延平匆匆赶来:“停一停,弟兄们!整整一上午没有见到老七,我又找了半天也没见他的影子,你们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众兄弟停止练武,纷纷摇头。 四郎延辉故意猜测道:“该不会是看打擂去了吧?” 五郎延德羡慕地:“敢情!我想走,走不了。他倒比我有办法!” 八郎延顺不相信地:“不会吧,四门落锁,他还能飞出去?” 三郎延安立刻想到了杨洪,没有杨洪的配合谁也出不去:“快,快找杨洪问一问,是不是他把老七放出去了?” 杨洪终于找到了。延平扯着他来到佘夫人面前,他却满不在乎道:“夫人放心,没事儿!是我放七公子出去看打擂的。丢不了……” 真的没事儿吗?佘夫人心里很清楚:七郎这样一个“武痴”,见了擂岂有不打的?七郎这样一个“软心肠”,遇到不平之事哪有不管的?七郎这样一个“重情义的兄弟”,对拦路打六嫂的潘豹又怎能轻饶的? 一切迹象表明,这会儿的七郎已经和潘豹打在了一起。 而七郎和潘豹只是打一打吗?会不会因此要了豹儿的命? 他老杨家既受封火山王,又娶了柴郡主,还把赵德芳拉为靠山,最近更是和高家、呼家腻歪的不得了,他就不可能不对先锋印上心? 在潘府书房,正在泼墨作画的潘仁美听了付鼎臣的汇报,立刻就想到儿子要败,先锋印要丢,说不定还会有大祸发生……他把画笔一摔,斥责怒骂付鼎臣道:“你这个监擂官是怎么当的吗?怎么能放那杨七崽子上擂呢?这样,豹儿的先锋官位置还能保住吗? 画笔碰翻了墨汁碗,墨汁全洒在了山水画上,这回真成泼墨了。 付鼎臣一面扶起墨汁碗,救出几张没被泼墨的宣纸,一面撮着牙花子喃喃回道:“他那样的厉害角色,我岂能挡得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相国寺潘豹丧命 登英楼任秉解围(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潘仁美穿上外衣,系着纽带:“快备马,带我去看一看!” 下人备了快马,潘仁美翻身骑上,跟着付鼎臣奔向相国寺。他一路念叨着:“豹儿,该服软就服软,无论如何要保住小命啊……” 他有点后悔不该立擂,不该抢先封印,甚至后悔不该挂帅了! 可是现在后悔还有用处吗?那些登擂的英雄能白白牺牲吗? 在相国寺的擂台前,陈冲现编着台词,再教会身边的人,然后带领数千围观百姓为七郎打着节拍呐喊助威:“国舅害人,处处都是冤魂;冤魂缠身,缠的国舅头晕!”“七郎,七郎,活活赛过阎王,打死国舅,大家好 受!”“英雄,英雄,快打狗熊!潘豹,潘豹,小命要丢掉……” 数千人喊着同样的话,七郎当然是越打越顺手,越打越精神。 而潘豹肯定是越打越败兴,越打越艰难。 他心里想着:汴京城的老百姓为什么这么贱!我潘豹连续几天的发狠立威,你们就一点儿不害怕吗?他杨七郎是河东降将的儿子,我潘豹是大宋功臣潘洪的儿子,还是万岁爷的小舅子,掌管先锋印是为你们抗辽打仗去的,你们就这么讨厌我?我打死几个武功高手,也怨他们时运不济,谁也没有规定使暗器就不算本事,对不对?这么说我有什么过错呢? 他暗暗决定:先要干掉杨七郎,解了目前的危困再说。 他悄悄地从右靴筒里抽出一支峨眉刺,照着七郎脱手甩出—— 数千观众早已看惯了这个招式,大家惊呼着:“小心……” 七郎可不是吃素的,他早已听说潘豹遇到高手时会使用浸过毒药的峨眉刺,再加上实战经验中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便在观众的提醒声中,飞起一脚踢在潘豹的右手腕上。那峨眉刺脱开潘豹的手,像一道弧线般飞出去,“当”的一声,扎在台柱上,颤巍巍地又动了好几下。 潘豹愣了楞,使双锤贯耳奔七郎两边太阳穴打来。七郎使叶落花藏之式,往下一蹲,一记扫堂腿照定潘豹狠狠地扫去,潘豹惨叫一声,栽倒在地上。紧跟着七郎便一脚踏在潘豹的肚子上,将其制住。 台下百姓群情激奋,呼喝声如雷响起:“打死他!打死他!”“七爷给我们报仇哇!”“应该劈死他!”“对!再劈一个!” 潘豹一听气炸了肺,一股殷红的血从嘴角流出。 七郎见他嘴角流出了鲜血,心里软了。他指着潘豹骂道:“潘豹!你听见了吗?你罪恶滔天,死有余辜!七爷爷捏死你,真比捏死个蚂蚁都容易。但我不会那样做,我怕你脏了我的手,我要让你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地顾全大局,团结对外……”说完话,抬脚就要离开。 潘豹一伸手,摸到了另一只峨眉刺,他想起早上是他的老爹将峨眉刺收走,给他留下两只,还送了八个字“该忍则忍,能让就让!”现在是该忍该让吗?不!这般地奇耻大辱还要忍让,我潘豹还活个什么劲儿? 他眼看着七郎要下擂,忙抽出那支峨眉刺,奋力向七郎掷去。 那杨七郎饶虽说是饶了他,但对他的提防之心一点儿也没减少,他听风辨影,反手一抓,正把峨眉刺后面的红绸带抓在手里。而后拧身形,踢飞脚,把个潘豹稻草人一般踢起丈把高,重重地摔在台下。 潘豹七窍流血,抽了两抽,死了。 围观的众百姓又惊又喜:“死了!”“死了!”“潘豹死了!”“这回可有结果了!”“可以回家包饺子喽……”一哄而散。 二十余名潘府家丁手持利刃冲出后台,杀向七郎。 七郎赤手空拳与家丁们格斗,周灵也过来相帮。未及片刻,七郎夺过一把腰刀,“嘁哩喀嚓”砍死四个家丁,其余家丁吓得转身逃窜。 七郎指挥周灵:“周灵!你兄仇已报,快回家去吧!” 周灵道:“恩人!你受我周家牵连,这罪名还是由我担当吧。” 七郎把眼睛一瞪:“什么话?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是我杨七郎打死了潘豹?好汉做事好汉当,天塌下来,我杨延嗣顶着!” 这时,陈冲出去观察一番,回来禀报:“大门让官兵们封住了!” 七郎抓住周灵的两只手:“兄弟,你快跟这位小秀才陈冲出西门走山货街逃命去,由我来对付官兵们。快!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周灵双泪交流,跪倒在地,向七郎拜了四拜:“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七将军大恩,总有报答的一天。”说完,拉起陈冲向西门跑去。 俗话说“神三鬼四”,周灵拜这四拜,就只当是永别了。 当然,即便是和杨七郎永别了,杨家的恩还是要报。古代的人是很讲信誉的,杨家将之后的五十年忠宋报国生涯里,不仅能够见到周灵、陈冲的忠义身影,还与杨府结成姻缘佳话,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 且说周灵、陈冲刚刚跑出西门,忽听一阵马蹄声传来,正是潘仁美和付鼎臣带队赶到。他俩急忙躲过二贼,携手向北边逃去。 潘仁美、付鼎臣赶到擂台前,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潘豹尸身,尸旁还扔着那副被撕烂的小诗,诗上赫然写着:国丈有罪潘豹该杀。 他捡起小诗看了看,双目涌泪,又猛地咬牙切齿大声吼道: “一定要生擒活捉杨七郎,把他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这个时候,七郎延嗣已被堵在了相国寺山门外。 付金奎在登英楼听到了潘贵的报信,带着手下百余名军兵赶过来,围住了相国寺的大门,正与七郎对峙;稍迟了半盏茶工夫,刘文进得到消息也带着百余军兵赶了过来,把七郎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七郎手持一把夺过来的腰刀,刀尖儿滴着鲜血,看着就很恐怖。 数百名官兵围的挺严,但没有一个人敢大胆上前的。他们深知杨无敌 杨家七郎的厉害,想来想去,这肩上的职责远没有性命重要……有几个傻傻憨憨的冲上前去,都被七郎砍死,更是警示了大家不可盲动! 就这样,七郎动一动,官兵们便跟着动一动,不远不近地粘着,一点一点地蠕动着,渐渐地从相国寺大门挪到了登英楼的楼下。 潘任美策马赶到了,他打量一番杨七郎的处境,暗自吩咐刘文进速去调京师大营的弓箭手过来,准备实在不行,就乱箭射死杨七郎;又吩咐付金奎扎紧包围圈,不得放跑人犯。待一切部署得当才叫喊道: “杨七郎!你违旨打擂,杀人害命,罪大恶极,还不束手就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相国寺潘豹丧命 登英楼任秉解围(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哈哈哈哈!”七郎大笑道:“潘太师!你的宝贝儿子潘豹用暗器害了那么多人,有没有违旨?算不算犯罪?我只不过是想教训教训他,谁曾想他狂妄至极,竟然自己摔死了,这与我何干?” 潘仁美冷冷地:“我没工夫与你斗嘴,咱们上金殿评理!” 杨七郎懒懒地:“我没时间听你放屁,快让我回家吃饭!” 潘仁美气极:“小畜生,你敢辱骂我当朝国丈?”他回头向军兵们下令并悬赏道:“弟兄们!给我拿下这个小畜生,活的死的都行……拿下活的,赏银一千两;将小畜生砍死的,赏银五百两……” 付金奎加了一句:“畏缩不前的,责打八十军棍!” 众官兵权衡了一下利弊,赏不赏的,先别挨打再说,便齐齐围上。 就在这时,刘文进从京师大营调来的二百名弓箭手赶到了,他们冲进包围圈,站在官兵的第一排,把登英楼墙边围了个大半圆,一个个竖持铁胎弓,横搭雕翎箭,箭头对着杨七郎,就等着长官下令。 潘仁美冷冷喝道:“杨延嗣!你再若顽抗,我就把你射成刺猬!” 刘文进也狐假虎威地威胁道:“杨七郎!我劝你识相一点,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你武功再高,也逃不过我这京师大营的弓箭阵……” 这话说的一点不错,此时的杨七郎就站在登英楼饭庄的墙外,离他几十步远,就是二百名弓箭手和二百名官兵,层层叠叠包围着,一旦乱箭射出,任你三头六臂,有绝世武功,也难免落个刺猬的下场。 刘文进还在逼迫着七郎:“杨七郎!我喊一二三,你若再不弃刀投降,愚兄我就不客气了!”他拉长了语调:“一!二……” 忽听一声怒喝:“大胆!谁敢动我兄弟,杨六郎在此!”饭庄二楼窗口处闪出了任秉。他手持利剑,威风凛凛,镇的众官兵个个后退。 七郎喜出望外地叫道:“六哥!你来的真巧!” 任秉一个跟斗从登英楼二楼跳下,正好与七郎背靠背站定,他低声嘱咐七郎道:“我不是你的六哥,我是他的义弟任堂惠。你快跟我走!”他又大声对着众军兵威胁道:“你们是冤家的靠前,是朋友的退后,不怕死的靠前,不愿死的退后!谁脑袋掉了,请上南清宫找八千岁去要!” 这个任秉与杨六郎长的一模一样,无人辨得出真假;杨六郎又是南清宫赵德芳的御妹丈,赵德芳哪个敢惹呀?八个王位,皇帝的亲侄子,手中握有先斩后奏的瓦面金锏,想杀谁就杀谁的……于是,刘文进首先下令全体弓箭手放下了弓箭;付金奎也忙给官兵们打了个手势:不要逼太紧!更不要动着杨六郎!他坚信这是杨家布好的局势,摆好的阵法,杨六郎在登英楼已经等候多时,下一个出现的就该是杨五郎、杨四郎…… 刘文进、付金奎尚且如此,军兵们当然就越加地不负责任,越加地退避三舍!杨七郎跟着任秉朝北边走,大家纷纷让出了一条路,数百人眼看着七郎和任秉向御街宣德门方向奔天波府去了。 潘仁美气的浑身哆嗦:“走!给我围住天波府要人!” 天波府里,自从杨洪承认了私放七郎出去看擂的事实后,佘夫人就开始考虑各种应对方案。她吩咐大郎延平去给父亲报信,又吩咐延定、延安弟兄几个准备上街接应七郎,正要行动时,七郎和任秉回来了。 七郎向母亲和哥哥们讲了相国寺登擂打死潘豹的经过; 任秉也讲述了自己进京办事恰巧救了七郎的原因; 佘夫人没有责怪七郎打死潘豹,这会儿也不是责怪的时候。四郎、五郎等人听说打死了潘豹,心里却很痛快,大有庆贺一番的意思。 说时迟,那时快,大门被敲响了,门外一片嘈杂叫骂声。 佘夫人冷静地告诉大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杨家没有怕事的!杨洪,你带七郎和这位任秉义士先到花厅去躲避。延平,你还是出后门到呼延将军府上将此事告禀你爹。其余人跟着老身迎客!” “是!”众人应声,各自行动。 大门打开了。潘仁美带着付鼎臣、付金奎、刘文进以及数百名军兵已经把府门外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一见佘夫人,半点礼貌也没有,便怒冲冲地责问道:“佘夫人!你养的好儿子!七郎违旨打擂,劈死我儿潘豹;六郎又做内应将七郎救走。我是来抓两个凶犯的!” 佘夫人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询问:“太师带重兵突然包围寒舍,还要 抓我的儿子,请问可有皇上圣旨?这里好歹是个火山王府,没有圣旨就请你回去!我儿犯了王法,我自会绑子上殿秉公处理。” 潘仁美脸色一变:“众军兵,闯进去,给我捉拿凶犯!” 佘夫人一顿拐杖,威风十足地:“我看哪一个敢动?” 延定、延安、延辉、延德、延顺和众家丁抽刀拔剑,严阵以待。 潘仁美望了望杨家兄弟的满脸杀气,知道真的动起手来,自己先要倒大霉,只好无可奈何地:“好!不怕你飞上天,咱明日金殿上见!”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了。天色渐晚,月上三星,就在汴京城百家千户都在传说杨七郎打死潘豹的大好消息,更有人在包饺子庆贺的同时,潘杨两家都在为如何解决这件突发事故而努力打通着关节…… 六郎延昭和郡主骑马乘轿奔了南清宫,找八大王诉说; 潘龙、潘虎也拿着父亲的亲笔信进了大内皇城,向潘妃求援。 只有老令公杨业还在刚直无私地向七郎问罪—— 他得到消息赶回天波府,登上银安殿,见了七郎,一记耳光便将七郎打翻在地:“来人哪!把这个违背家教、触犯国法、惹是生非、危及朝纲的小孽障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乱棍打死!” 延平等六兄弟一起跪下:“父亲,七弟事出有因,还望明察。” 杨业袍袖一甩:“没有什么可察的。拖出去,打!” “老爷!”佘夫人从偏门走出:“我已经问清楚了。七儿严尊家教,本无打擂之意,只想去看看热闹。谁知潘豹狗贼仗势欺人,为非作歹,七八天来,用皮鞭打伤上百个行人百姓,用暗器杀害十几个武林英雄。就在他向另一位无辜者下毒手之时,七儿这才登上的擂台……” 杨业仍然怒气不息:“那也不该把人家活活劈成两半儿!” 七郎气鼓鼓地:“谁劈他两半了?他打不过我,连发两枚峨眉刺,要害我性命,我一脚把他踢到台下,谁知道他竟会摔死呢?” “他是摔死的?”杨业叹了口气,他平素也很喜爱七郎,见七郎无甚大错,心又软了,一股子老泪夺眶而出,他把袖子一甩:“既然如此,今日先饶过你。明日随父上殿,让圣上处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开封府王苞断案 代州城杨业充军(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这一天应该是公元九八○年即太平兴国五年正月十四。 冬季的辰时,天还未亮,汴京大内皇城的大庆殿上,文武百官们俱已到齐,文臣们圆领纱帽蹬朝靴,恭立在大殿的东侧;武将们战袍金盔着铁鞋,静候在大殿的西侧;都在等待着太宗皇帝赵光义临朝议事。 殿旁的一角,跪着五花大绑的杨七郎,他是杨业带来请罪的。 潘仁美站在西侧武将之首,与杨业只隔着呼延赞、高怀德二人,却气呼呼地不和任何人招呼。他看见了跪绑着的七郎,心里想着:今日绝不能饶尔狗命,杀了七郎一个还不过瘾,还得想办法多捎带上几个…… 昨晚回府以后,他见到潘豹的棺木灵堂恸哭了一场。之后便亲笔写了一封信,令潘龙、潘虎送往大内交给潘妃。他在信中详细述说了七郎打死潘豹的经过,要潘妃看在姐弟情分上,替潘豹在皇上耳边喊冤,想方设法为三兄弟潘豹报仇,还说若不杀了杨七郎,自己也不活了! 杨业和得知此事的呼延赞、高怀德等也在想着各自的心事。 八大王赵德芳这会儿却没有上朝,这位八千岁本来就有上不上朝皆可的权利,但今天他不来上朝,杨业、呼延赞、高怀德都有些担忧。杨业知道昨儿晚间,延昭和郡主找过他,因此他还是能够放心的。 净鞭三下,太宗出朝了。他在执事太监和全班仪仗的陪同下,坐上了丹墀御座,百官们齐刷刷地跪倒呼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后,他仍想不起令百官平身,只是沉湎于昨晚承露宫潘妃的哭诉之中。 近两日,关于潘仁美所报辽军“不日南下”的消息一点没有,反倒有高怀德得来消息,说有两支敌军在向西移动,目标是代州……太宗和八大王、高怀德议了一下午,就在太宗有了让潘仁美和潘豹带兵去增援代州的想法,刚刚来到承露宫时,潘妃却哭诉道:潘豹被杨七郎打死了! 自从潘妃进了大内承露宫,太宗一直都留宿在她的身边。这潘妃为人极聪明,虽牺牲了青春爱情,但为老爹和兄弟谋到了好处,也自心甘情愿,乐此不彼。这个时候,三兄弟潘豹忽被杨家人打死,潘妃当然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她按照父亲的信中所说,泣不成声地向太宗讲述了潘豹被打死的 经过,最后跪在太宗面前,声声哀求要太宗为她潘家伸冤。 太宗眼望着潘妃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心里疼爱至极。他满口答应次日早朝一定要传旨将杨延嗣斩首,给三国舅报仇…… 这一会儿,太宗刚喊了一声“众卿平身”,潘仁美就出班跪道:“臣潘洪有本启奏陛下,我儿潘豹奉旨在相国寺立擂,杨家七郎却违旨上擂,逞勇斗狠,无端劈死我儿潘豹,求陛下为我儿报仇伸冤哪!” 太宗正要发作,杨业也出班跪奏道:“陛下!潘豹在相国寺立擂,不遵从圣旨,违规使用暗器,伤害英雄多人。犬子杨延嗣乃出于义愤才上了擂台,失手打死潘豹……臣已将他绑在殿下,特请陛下发落。” 太宗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往大臣们的子弟犯罪,有抵死不认的,有畏罪潜逃的,更有嫁祸于人或买凶顶替的,像杨业这般绑子上殿的还真为数不多。他压压怒火,放出话来:“那就先传杨延嗣上殿吧!” 两名太监跟着杨业将七郎带至大殿正中跪下。 太宗朝七郎看了一眼,见他还是个孩子,便软语问道: “下跪何人?” “小民杨延嗣!” “今年年纪多大了?” “刚过了十八……” 太宗见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很生气,何况这样问法也不像个杀人的样子,便把语气一转:“大胆杨延嗣!潘太师告你违旨登擂,活活劈死三国舅潘豹,又持刀拒捕,砍死了数百官兵。可有此事?” 七郎一愣,这该怎么样回答呢?什么“违旨登擂”,“活活劈死”,“持刀拒捕”,“砍死官兵数百”,这与事实不符吗!但七郎口舌稍笨,对方指控大致属实,便犹豫了一下回道:“有此事!” 太宗把脸一沉:“违旨登擂,死罪!劈死皇亲,死罪!持刀拒捕,砍杀官军,死罪!来人哪!将杨延嗣推出午门,斩首!” 七八个御林军校尉一涌而上,抹肩头,拢二臂,一条法绳将七郎捆的像江米粽一般,接着便推推搡搡地带出了大庆殿。 杨业一见急忙跪下:“陛下!犬子登擂伤了国舅性命固然不对,然而事出有因,陛下岂能不问青红皂白,就下旨斩首?” 呼延赞跟着奏道:“人命关天,非同儿戏,望陛下先察明原委。” 高怀德、吕蒙正等部分大臣一齐奏道:“望陛下明察!” 太宗满脸不快地问道:“明察?还明察什么?朕说过大臣的子弟不准打擂,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单这一条就非斩不可!” 呼延赞、高怀德、吕蒙正等一时竟无话可说了。 潘仁美急不可耐地上前奏道:“陛下!违旨即叛逆,乃十恶大罪。还有六郎杨延昭,策应罪犯,砍杀官兵,通同叛逆,也应该斩首。请陛下传旨,拘杨延昭一同正法。臣愿做监斩官,聊泄失子之痛!” “太性急了吧!”八大王赵德芳怀抱着瓦面金锏飘然而至:“叔皇,潘豹立擂,残害了十一条命。杨七郎打擂,误伤了潘豹一条命。究竟哪个有罪?为什么潘豹死了,杨七郎就该斩首?就因为他是你的国舅吗?” 这句话问的太宗面红耳赤,大家都知道,八大王是真急了! 高怀德见八王到来,心中有了底气,他指着潘仁美道:“你带了二百名官军和二百名弓箭手围捕七郎一个,还声称砍死小畜生赏银五百两!延昭若是不来救人,七郎他恐怕早就被砍成肉泥了。” 原来杨业和佘夫人不愿牵连好心帮忙的任秉任堂惠,昨儿半夜已命杨洪赠送纹银一百两将之送走。对内对外都承认了救七郎的是六郎。 太宗初听杨业说潘豹“伤害英雄多人”,还未在意;这会儿听八大王说“残害了十一条人命”,又听高怀德说四百多军兵要砍死七郎,心里便打了个沉,他目光扫向潘仁美:“潘豹真的打死那么多人吗?” 潘仁美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这个……” 呼延赞大嗓门吼道:“陛下不必问他,到陈桥门外数一下新添的坟头就清楚了。不仅死的人多,还都是潘国舅用毒酒和暗器杀害的。” 潘仁美紧忙地否认:“你胡说八道!” 付鼎臣作伪证道:“我是监擂官,我证明绝无此事。” 呼延赞冷笑道:“谁不知道你们两个臭味相投,蛇鼠一窝?说不定还监守自盗,毒酒和暗器都与你有关系呢!” 付鼎臣脸色都变了:“你……你……你怎能这样说话?” 吕蒙正见双方争执不清,便向太宗建议道:“陛下!杀人命案,应细察细访,按律公断。微臣以为,可交开封府职事寿王赵元侃,将一切原委弄明查清后,再报陛下处置。这样方可服人之心!” 太宗心里倒是赞成这个主意,他既怕潘国丈受委屈,也怕朝中正直的大臣有怨言,中间转手交开封府察访,便可人人折服。问题是开封府尹这一官职历由皇族亲王兼任,现任职事便是自己的儿子元侃。这元侃满打满 算才十七岁,正是贪玩的年纪,一向不理正事。他已数次向自己提出要让出此位,交由太师王苞担任,这王苞审理此案能行吗? 原来在五代十国、北宋初期,开封知府因规模最宏大、地位最显赫而历来由皇亲王掌管,太宗、真宗(即元侃)等均在此任过职。当然,这些亲王一般都是挂个名,真正管事的多是少尹、权知或推官等人。 寿王元侃一年前就任开封知府,他的御太师王苞随任开封权知。这王苞字延龄,年已五十,河东并州祁县人,称得上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是开国丞相赵普的得意门生,并由赵普推荐做了元侃的御太师。他在开封府助理元侃一年间,体察民情,治理京畿,颇有“清廉”的美名,将杨七郎打擂一案交给他审理,保证既能审清审好,又能审的公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开封府王苞断案 代州城杨业充军(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于是,太宗便向满朝文武宣布:即日起,任命王苞为开封府尹,专程审理潘杨两家的打擂一案,全部审清,再拿回金殿发落。 退朝了,潘仁美愤愤地瞪了呼延赞、高怀德一眼,先自下殿。 呼延赞等人拉起杨业,又至殿外接了七郎,也走了。 太宗随着执事和仪仗向殿外走去。他招招手,叫出高怀德:“怀德贤弟呀,朕让你注意辽军动向,负责战事的安排。你怎么也跟着那些人一起,矛头指向了潘太师?好歹他是朕的丈人,又是大宋开国功臣。如今,潘娘娘哭哭啼啼地要朕为他兄弟报仇,你说朕报还是不报?” 高怀德笑了笑:“臣理解陛下的难处,一般小事,您向着老潘家,臣都不会说什么,可这是人命啊!杨老令公忠心报国,七郎八虎又个个武艺高强。咱不能因人家偶有小错就杀呀,斩呀,冷了忠良之心!” 太宗点了点头,虽没有说话,但认可高怀德的理由。 高怀德告诉太宗:“臣昨夜又接到代州刘天祥第三道告急文书,辽军副元帅萧多罗率十万精兵穷攻猛打,刘天祥终于丢弃了雁门关……现在看来,这解决西线问题还非得是杨家父子不可呀!” 太宗明白他的意思,不能杀杨七郎!不能伤了杨家人的心!他明知高怀德在想方设法地保护杨家,但他也无其他法子可想。 新任开封知府王延龄还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接旨的当天下午,他就在开封府升堂,带来人犯杨延嗣询问当日打死潘豹的经过。 七郎延嗣将偷跑出门、路途所遇、台前看擂、登擂救周灵直至打死潘豹的前后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并声称:“我上了擂台,当时就有一个想 法。要狠狠地教训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狂妄歹毒、倚仗权势、草菅人命的三国舅!要打的他自此后老老实实,再不敢胡作非为!” 王延龄捋捋胡须:“既然如此,怎么后来又把他打死了?” 七郎道:“是他使用暗器,把我激火了……” 王延龄一愣:“暗器?什么暗器?” 七郎摸出一支峨眉刺奉上:“就是这个玩意儿,浸过毒的!他用这玩意儿打我,被我抓住了……听说之前的十一位都死于这暗器,大人不妨可以开棺验尸,还可以传登英楼住店的周灵、陈冲作证。” 王延龄命人将峨眉刺小心收下,又问了问周灵、陈冲的情况。 当夜审到戌亥之时方罢,次日一早,王延龄一面命人到登英楼去传周灵、陈冲问话,一面带着两个仵作奔往潘府,给潘豹验尸。 潘仁美闻讯,亲到大门外迎接。由于开封知府相当于一品大员,与潘仁美差不多,加上潘家人希望王延龄审案时照顾三分,故在招待上十分地热情。潘仁美甚至低三下四地求告王延龄:“小儿潘豹被杨延嗣打死,一定是杨业指使,烦请知府大人一定要秉公处理。” 王延龄冷冷地回道:“潘太师放心,您是原告,是受害方,又是大宋朝的老人,我虽不会偏袒太师,但一定会为太师负责的。” 潘仁美这才略略放心,忙请王延龄一旁坐下,香茶伺候。 两个仵作在潘家佣人的帮助下打开棺材盖,抬出潘豹的遗体,放在旁边的木板床架上,开始进行详详细细的尸表检查。 一个稍瘦些的仵作验看了半天外伤,又做了认真比对,然后过来向王延龄禀报:“大人!经检查潘国舅尸体有伤四处,手腕一处,系踢伤;小腿一处,系轻微踢伤;臀部和后脑勺各一处,均为落地后跌伤。结论应该是跌伤致死!关于坊间所传劈死的说法,纯属无稽之谈。” 王延龄听了点点头,令随身书吏做下记录。 潘仁美在一旁也极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另一稍胖些的仵作拍拍手站起来,结束了内伤检查:“此外,他在断气前曾大口出血,乃肺部气炸所致。看来这位国舅爷气性不小。” 王延龄又令书吏将之记录了下来。 潘仁美试探着问道:“王大人!小儿潘豹明明是给杨七郎打死的,这验尸结果怎么会如此出人意料?莫非是……” 王延龄面沉如水:“潘太师!这两位仵作随我一年多,插手断案八十 余次,无一差错……贵公子的尸检结果明显是跌伤致死。潘太师方才所言是对仵作有怀疑?还是对本府不放心哪?” 潘仁美强笑着:“哪里哪里,放心,放心。” 王延龄传令:“打道回府。” 潘仁美心不在焉地恭送王延龄一行上轿出门,人已走出老远了,他还在为“跌伤致死”这四个字陷入沉思之中。 就在王延龄派人到登英楼饭庄传周灵、陈冲问话时,汴京城西门外的官道上,一辆三匹马拉的轿车却在拼命地奔驰逃窜。 车上坐的正是周灵、陈冲,以及周灵的寡嫂和她的一双儿女。 自从周俊上擂被潘豹暗器害死之后,周家真好像塌了天!周灵急于上擂报仇,大哥的遗体也没顾上掩埋。本打算抬回家里好好装裹装裹,做做道场,风风光光葬进祖坟。却不料天色未明,即有人来报:潘家为给三国舅出气,要来抓捕周灵、陈冲等人,周灵只好费力说服寡嫂先丢弃大哥灵柩雇车逃命。他们一行五人刚刚出了顺天门,追捕的人就已赶来了。 不用说这带兵追捕的又是付金奎、刘文进两个奴才,他们驰过了琼林苑,奔上了官道,一眼就看到前边约三四里处一辆轿车在飞驰。付金奎当下就鼓励十余名官兵道:“抓住周灵、陈冲!别让这俩小子跑掉!” 刘文进也附和着:“对!抓住他们,我请你们下勾栏!” 却说汴京城西三十里处有一个板桥镇,因为单人骑马要比马拉轿车跑得快,故在板桥镇的东口,刘文进、付金奎的追兵终于赶了上来。 付金奎打马截住轿车的车头:“周灵、陈冲!看你们还往哪儿跑?奉潘太师之命,缉捕尔等归案,尔等还不下马就擒?” 周灵拉闸停了车,厉声反问:“我们犯了什么罪?” 付金奎嘿嘿嘿一阵冷笑:“什么罪?你听着!”他掏出一纸大约是缉捕文书之类的东西,装模作样地念道:“大宋汴京五城兵马司十一号令,周灵、陈冲因犯扰乱京都治安罪,搅闹先锋擂罪,顶撞监擂官罪,劈死潘府管家罪,伙同杨七郎拒捕杀人罪等,着即逮捕归案。从犯杜金香及一子周庆、一女周月娥一并归案。尔等听明白了吗?” 杜金香是周灵寡嫂的名字,周庆两岁、周月娥四岁,是杜金香的一双儿女,连这样的人也“一并归案”,这大宋天下还有王法吗? 刘文进在一旁更是露骨:“少跟他们啰嗦!”他指挥官兵们:“这俩小 子是潘太师的仇人。没有他们的捣乱,三国舅也不会死于非命。快!把他们抓起来,太师会赏赐每个人纹银一百两!” “遵命!”十余名官兵抽刀下马,一窝蜂围向轿车。 陈冲抓起马鞭:“周大哥,咱跟他们拼了!” 周灵也动起无名怒火,破罐破摔道:“说的对!反正你我已是通缉在案的杀人犯了……”他从腰间拔出一把明晃晃的利剑,左右舞了两下:“就让这把削铁如泥的湛卢宝剑再取他几条狗命吧!” 他跳下轿车,与官兵们杀在了一起。陈冲挺立在车头上,挥动马鞭横扫官兵,独挡一面,保护着杜金香及一双儿女。未及几合,众官兵被周灵砍翻了四个,其余八人手中腰刀均被湛卢剑削去了刀头。 原来这湛卢剑位居中国十大名剑之二,乃春秋时期铸造大师欧治子携妻带女奉越王之命于闽南湛卢山所制,是一把无坚不摧而又不带丝毫杀气的仁道之剑。相传,战国时的李牧、圣唐时的薛仁贵曾携带之,晋代时由周处所得,这个周灵和他的哥哥周俊便是周处的后人。 付金奎疑惑地:“你……你这真是一把湛卢剑?” 周灵笑道:“不相信?你来试一试!” 刘文进推付金奎一把:“付兄!你是五城兵马司,怕他干啥?上!” 付金奎推刘文进一把:“你是镇京元帅,你来!” 刘文进迫于脸面,提刀拍马上前几步,欲待拼几合试试,又一想万一落个缺胳膊断腿的甚至丢了命,太不值,便装腔作势道:“周灵!你小子仗着手中利器占了上风,有什么了不起的?有种你等着,待俺回京取一把利器来与你决一雌雄!”话未说完,撒马往回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开封府王苞断案 代州城杨业充军(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付金奎:“对!你等着。”他也带着官兵们打马逃窜。 周灵、陈冲、杜金香等如释重负,开怀大笑。 潘豹之死,不仅牵连了周灵和陈冲,就连登英楼小伙计张三儿也没有放过。就在周灵一把湛卢剑吓跑付、刘二贼的同时,潘府文管家潘贵则带了十数名家丁在登英楼饭庄将杯盘碗碟、桌椅板凳混砸了一场。 幸好张三儿没在,他被开封府的王延龄给传去了。 饭庄掌柜连忙奉上二百两银包,请求潘贵高抬贵手,留晚饭吃。 潘贵不依不饶地骂道:“三国舅归天了,管家潘富也送命了。杀人钦犯周灵、陈冲,还有那个接应七郎逃跑的假六郎任堂惠都住在你们店,你 们他妈的全是一丘之貉!张三回来,立即给我辞掉,让他滚出京城!” 登英楼掌柜:“是!是!是!一定!一定!” 张三还不知道这些情况,他在城北陈桥门外一处乱葬坟里陪着王延龄给自己的大哥验尸。他哭告道:“我大哥就是被潘豹用峨眉刺害死的,大哥被害的当晚,新婚才十天的大嫂也跟着寻了短见,丢下了我和小妹妹排风两个……王大人,您老可得为我们做主哇!” 那个年方七岁的小排风自然又是扯着他的衣角哇哇大哭。 王延龄问清了张三大嫂的名字为沈氏后,将早已排好的马飞熊、张排雷、周俊等十一位死者名单后又添写了“沈氏”,打算一并验尸。 张排雷的验尸结果出来了,死于浸有断肠散的峨眉刺; 周俊的验尸结果也跟着出来了,同样死于浸有断肠散的峨眉刺; 王延龄安排役工将无亲属在场的周俊给安葬了,还做了墓碑。 最麻烦的是给马飞熊验尸。前边说过,这马飞熊是汴京城东宋州二龙庄人,也算得上乡绅大户。武科考半途而废,争先锋又丢了性命,他的老爹当然不肯罢休,邀约了本宗本祠的百余人来大闹坟场,扬言定要潘豹小子偿命,“坟前剐上两刀”,才答应开棺验马飞熊的尸。 这当然是因果倒置的蠢点子!王延龄好说歹说,才说服了大家,验尸得以顺利进行。最终得出结果:马飞熊死于鹤顶红毒酒! 马飞熊的老爹跪下来了:“王大人,你可得为我儿做主哇!” 张三兄妹跪下来了:“您要给我大哥报仇啊!” 十几个死者的亲属一起跪下:“给我们冤死的亲人们报仇哇!” 近年来,王延龄在开封府帮助元侃审案见过无数血腥仇杀、下毒害人的离奇恐怖案例,但像这种奉旨做事公开杀人的还真属少见!他虽然素以稳重、沉着和老道广有口碑,但此刻他竟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收队回府后,立即赶往大内皇城要面见太宗。 此时已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太宗还在御花园的草坪上与十几名宫女一起玩蹴鞠。这蹴鞠相当于现代的足球,出现在中国的战国时期,最初用过石球,陶球,内装毛发的皮球,到了唐代便出现了充气球,到了宋代更是出现了表演和竞技,竞技时已分队射门和现代足球差不多了。 这太宗皇帝赵光义别看已有半百的年纪,踢这种玩意儿却有着过人的技艺——他不光是用脚踢球,头、肩、臀、胸、腹、膝等部位均可接球打球,顶、串、过、勾、挑、背、蹚、拐,玩的随心所欲,堪称高手。 一位太监走来禀报:“陛下!开封知府王苞王大人求见。” 太宗意犹未尽,不愿终场:“不见不见!有事明日早朝再说。” 太监总管王侁走来报:“潘太师求见!” 一听说是潘太师,太宗立刻停下来,让宫女为他擦了擦汗,这才迎住潘仁美道:“七郎打擂一案正在审理,放心,朕一定会妥善处置的。” 王侁奉上两杯香茶,潘仁美呷了一口回太宗道:“说来惭愧。老朽因思儿过度,在金殿上参了令公父子一本,也给陛下出了个难题。这几日老朽闭门思过,越想越不妥当。杨家一门英豪,大宋用人之际,我当朝一品太师,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得理不让人呢?” 太宗大为感动:“果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这样就太委屈你了。” 潘仁美早想好了坏主意,一步步地诱惑太宗:“据代州边报,辽军副元帅李重诲,大将萧多罗已经夺取了雁门关,正在猛攻代州。陛下,代州雁门乃我大宋军事重镇,刺史刘天祥又是个文官,他能守得住吗?” 太宗问道:“那太师的意思……” 潘仁美小心翼翼道:“杨家父子九人武艺高强,如今又有罪在身。何不将他与那个刘天祥……”双手做了个交换的姿势。 让杨家父子到代州去救援,潘仁美和高怀德想法完全一样,目的则完全不同。高怀德的目的是假如太宗非要斩杀七郎、六郎,那就以救援代州为由,令杨家父子去“戴罪立功”,以拯救延嗣和延昭的性命;而潘仁美则因为王延龄断案对自己越来越不利,杨家大有平安大吉的可能,他要以救援代州为由,将杨家父子九人全部赶出汴京去。 第二天早朝,群臣山呼万岁平身后,王延龄开始出班禀报案情: “陛下!臣王延龄奉旨勘察七郎杨延嗣打擂一案,三天来,走访调查了六名当事人和三十四名目击者,开棺检验了潘豹的尸体,查明潘豹系跌伤致死;开棺检验了被潘豹打死的马飞熊、王猛儿、吴铁柱、张排雷、周俊等十一具尸体,查明有五人死于毒酒‘鹤顶红’,四人死于浸过‘断肠散’的暗器峨眉刺,另外两人则是死于暴力……” 众文武听到这个结果,窃窃私议,大有不平之色。 付鼎臣急的满头是汗,他求救地望望潘仁美。 潘仁美假做愤慨地:“万万想不到!我真是万万想不到!这混账小子竟使用暗器和毒酒,还把我们蒙在鼓里……” 王延龄继续禀报:“……潘豹和杨延嗣交手时,曾打向杨延嗣两枚峨眉刺,被杨延嗣抓住一枚,现有物证在案。至于潘豹的死因,另有肺部被气炸之说,亦可参考。按陛下旨意,只许徒手相搏,不得动用兵器;潘豹已属罪大恶极。又规定双方交手死伤不问罪,杨延嗣则应当开释。至于他违旨登擂又砍杀官军虽事出有因,但终归有错。还请陛下公断!” 众文武听了王延龄的报告频频点头,皆认为公平属实。 呼延赞耿耿于怀地叫道:“禁止大臣子弟上擂本来就毫无道理,哪有一家包打天下的?别的大臣子弟就不该为国杀敌吗?” 高怀亮也叫道:“陛下!七郎打擂无大错,从轻发落吧!” 潘仁美也假惺惺地表示大度:“陛下!我儿潘豹心狠手毒,犯下如此罪孽……他死了也就算了。杨令公父子能征善战,眼下辽国又一再犯边挑衅,老夫也来讲个请,就让他们戴罪立功吧!” 太宗当然乐的两家罢手,急救代州,他点点头道:“那么朕就依众卿所言。杨延嗣违旨上擂,砍杀官军,其罪不小;老令公也属教子不严,现割去他火山王爵位,改任代州刺史。父子九人贬出京师,以示惩罚。” 他想着:潘国舅一条命不换你个王爵,国丈也不会高兴。 八大王却吃惊道:“叔皇!令公仅仅家教不严,怎能削去王位?七郎延嗣有错,其他兄弟无错,怎能都贬出京师?” 呼延赞道:“八大王说的对!这不等于充军发配了吗?” 高怀德也附和道:“陛下!太过分了!” 太宗大笑:“哈哈哈哈!诸位哪里知道,如今辽国副元帅李重诲,大将萧多罗带十万精兵夺下了雁门关,正在攻打代州。朕让杨令公任代州刺史,是因为只有他,才是辽军的天敌……” 杨业一拱手:“诸位同僚勿须多言!”又面向太宗跪下:“陛下,臣愿带八个儿子奔赴代州!”他的抗辽报国之心又上岗了。与其在朝中鸡一嘴鸭一嘴地乱斗,还不如到边关当个小小刺史,自己说了算。 至于那个火山王爵吗,杨业本来也没把它当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刺史衙营救刘豫 黑龙寨剿伐周灵(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三天后的上午辰时,汴京金辉门外,杨家父子九人上路了。 八大王赵德芳和呼延赞、高怀德、高怀亮、石延超、吕蒙正、潘仁美和付鼎臣都赶来送行;杨业夫人佘赛花率两个女儿、六房儿媳妇也赶来话别;城里居民有上千人赶来欢送,把个金辉门衬得比往日更热闹十分。 佘夫人从杨洪手里接过酒壶酒盏,斟满一杯送别酒,强打笑脸地端给杨业:“老爷!我把我的八个儿子全都交给你了。愿你们天天打胜仗,个个保平安。将来团圆之日,哪怕少一个我也不依你!” 杨业默默无语,缓缓伸出双手,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八大王过来,拉着杨业的手劝道:“老令公哪!叔皇将一个王爷贬为代州刺史,这样做非常有失公平,但我也是没有办法……毕竟……毕竟延嗣有人命案啊!等过几天,叔皇高兴了,我再想办法保你们回来!” 佘夫人谢道:“多谢,多谢。一切都靠着八千岁了。” 杨业却摆着一双大手婉言拒绝道:“不用不用。八千岁的情义令公心领了,但我杨家都是一群武夫莽汉,论心机,比阴谋,斗不过那些朝中老臣,与其留在汴京,还不如到代州和辽兵厮杀一场来的痛快!” 八大王还想再说什么,呼延赞、高怀德也赶来话别了。 而潘仁美、付鼎臣也在此时讪讪的凑过来搭话。来给杨家人送行,这是潘仁美几番犹豫后才狠心赶过来的。他虽然恨极了杨家,但又不能不装成一副大度仁义的模样……付鼎臣也是如此,他也在伪装善人,两个人的阴狠歹毒并没有半点的收敛,随时都有再掀起大浪的可能。 这个时刻,大郎延平和大娘张金定、二郎延定和二娘云翠英、三郎延安和三娘花谢玉、四郎延辉和四娘孟金榜、五郎延德和五娘周玉娘、六郎延昭和六娘柴美蓉六对夫妻都在情话绵绵地告别。这六对夫妻除了延昭和美蓉外,其余的五对夫妻其实就是在永别。因为今天的分离,在一年后会有个大郎、二郎、三郎惨死,四郎被俘,五郎出家的结局…… 这是个悲惨的话题,正所谓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杨家父子牺牲在沙场虽然是处于忠心,但也受累于阴谋,所以很悲惨。 只有郡主柴美容告诉六郎自己已经怀孕,这还算是个喜事…… 七郎、八郎没有家眷,年轻人爱找年轻人,他们正在和高怀德之子高君宝、呼延赞之子呼延丕显聊得起劲。忽然登英楼饭庄的小伙计张三儿拉着妹妹挤进来:“七爷!八爷!我要跟你们走!” 七郎一愣:“跟我们走,什么意思?” 张三儿朝潘仁美、付鼎臣那边瞟了一眼,愤愤道:“妈的!有人说我勾结周壮士、陈相公一齐搅闹先锋擂,派人来砸了登英楼,又逼着掌柜的将我辞掉。我无亲无友,无处安身,后来一想,您杨七爷待我好,我跟你当兵去!打仗也许力气小点,烧个饭、喂个马还凑合。” 七郎赞同道:“行啊,没问题。跟我们走吧!” 八郎蹲下来问张三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那小姑娘清清楚楚地回答道:“我叫张排风,今年七岁了。” 张三害怕杨家人会嫌弃他带孩子,紧忙解释道:“代州城里有我一个姨妈,可以收养她,影响不了咱们的打仗……” 没想到那小姑娘却来了一句:“三哥,我跟你一起打仗。” 这一句话把众人都逗笑了。但是事实上,若干年后这个张排风还真是抗辽报国叱咤风云的女英雄,是杨家将中的一枚王牌! 杨业看了看天:“时辰不早了,上路吧!” 八大王、高怀德、呼延赞等大臣频频摆手送别。 队伍开拔了,杨家父子九人忍辱负重,丝毫不计个人恩怨,毅然决然向代州进发……这一天是个填仓节,是人们期盼风调雨顺、万物欣荣、农业丰收和安乐和平的日子。带有一丝暖意的春风徐徐地吹来,吹动着杨业渐已发白的胡须,吹动着杨家八兄弟和五百杨家兵的战袍,吹动着猎猎风响的“杨”字大旗,却要送他们去厮杀!去拼命!去卫国戎边! 代州,位于河东东北部,北踞恒山余脉,南跨五台山麓。 代州,春秋属晋地;战国属赵地;秦汉时为太原、雁门二郡之境;隋唐时改设代州;五代末属北汉,刘继元尝改置建雄军与此,彼时,建雄军的节度使就是杨业,他曾在此驻扎过一个时期,对此地颇为熟悉。 代州城地势险要,由东北向西南倾斜,一条大街穿过全城,东北这段称作东大街,西南这段称作西大街。在东大街与青龙泉大街交汇处有一处高大宽敞的宅院式建筑,这就是代州城的刺史衙门。 此时的代州城刺史衙门却是一片火海,满目狼烟,尸横遍地。 原来在丢失了雁门关之后,辽军副元帅李重诲和大将萧多罗带十万精兵又开始猛攻代州城。代州刺史刘天祥率领万余名守军和城里的百姓顽强抵抗,但终因兵微将寡力量悬殊于两日前被辽军萧多罗部攻破东门,然后又经过两日激烈地巷战,眼下正在坚守着刺史衙门这块最后堡垒。 大街上,已结束巷战的辽兵们从各家各户中抢出金银包裹,抢出鸡鸭牛羊,抢出良家妇女,一队又一队地押出城外,交归本营。 辽将萧多罗指挥着自己的部属早已围定了衙门大院,他脱去盔甲,一手持刀,一手持盾,命令十几个辽兵抬起檑木猛撞衙门正门,“咣当!”“咣当!”“咣当……”那三四寸厚的包铁大木门已被撞得颤颤欲裂。 刘天祥眼看败局已定,匆忙逃回后院。 他半年前在这后院新娶了妻子,他要把她安排好。 他来到后院,一眼瞅见他那漂亮的妻子柳氏把一束白绫系在院内的大树杈上,正要往脖子上套,连忙扑上:“夫人!你要干什么?” 他夫人柳氏倒在他怀里哭告:“老爷!你就让我去吧!我就是吊死在这里,也不能让这些胡儿杂种玷污我的清白……” 这刘天祥名叫刘豫,年三十五岁,系真定府卫州人,九年前入试科举被授兵部后行员外郎,正七品。为官九年,他的长处是清正廉明,尽职尽责。因而也得到了一路升迁,官至代州刺史;他的缺点却是优柔寡断。 此时,他又优柔寡断起来,脑子里乱哄哄的,自己率领满城军民顽强抵抗了半个月,按照辽军的规矩破了城自己是要被点天灯的,自己的妻子当然也免不了被乱兵奸污最终处死的下场,该不该让她去…… 他犹豫着,敌人却不犹豫。一阵喧闹声中,大门已被打破了。 萧多罗带兵闯了进来:“刘天祥!看不出你一个小小的文官,竟如此顽抗死守。来人,把他绑起来,点天灯。”又朝柳氏打量一眼:“把这小娘子的衣服扒光,找个地方让大爷我好好受用受用……” 众辽兵一涌而上,正要执行帅令,忽听外边杀声大作。 一个辽军牙将失魂般地闯进来:“萧将军,快撤吧!杨无敌来了,他们杀得太猛,我们实在抵抗不住,李副元帅已带队先出城了……”喘了两口气,又小声告诉萧多罗:“听说杨无敌带有几十万人马……” “几十万?”萧多罗话未听完,磨头就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刺史衙营救刘豫 黑龙寨剿伐周灵(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杨家父子带来的杨家兵不过五百来人,就被辽军错认为几十万,这当 然是六郎、七郎弟兄们攻得太快,打得太猛的缘故。来袭扰代州的辽兵虽有十万余众,但遇到七郎八虎这一阵切瓜砍菜,还只有逃跑的份。 被辽兵抢去的那些良家妇女、金银包裹也都被救回来了。 良家妇女中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忽然认出了杨家队伍中的张三儿和妹妹,她兴奋地叫道:“三儿,风儿,你们怎么在这儿?” 张三儿兄妹也扑向那妇人:“姨妈!” 原来这妇人就是张三儿的姨妈,杨家兄弟正在为张三儿高兴,辽军败将李重诲、萧多罗跨着快马从他们身边驰过,这李重诲逃命就逃命吧,嘴里还不服气地叫喊着:“杨继业!咱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六郎延昭弯起弓搭上箭:“别忙,留下记号再走!” 他一箭射去,正中李重诲左臂。李重诲“哎哟”一声险乎落马,晃了两晃,终于在萧多罗搀扶下坐稳,两人逃命而去。 杨业父子刚到代州就和辽兵打了一仗,救出了代州刺史刘天祥。 刘天祥自然是感恩无比,像迎接亲爹一般把杨业父子九人迎进了刺史衙门,又以好酒好肉款待;刘天祥的夫人柳氏还拜在杨业面前,一定要认杨业为义父,杨业再三声明是职责所在,这才婉言拒绝了。 杨业和刘天祥是属于两地对调的。所以,三日后刘天祥便要启程赶回汴京。他和柳氏坐上一辆木轮轿车,杨业派出五十名代州兵随车护送,父子九人把他们送出南门,夫妻俩千恩万谢,方挥泪而别。 路上非止一日,千辛万苦,刘天祥才回到了汴京。 先到兵部交了回执,由兵部报于大内军机处,次日辰时,刘天祥随文武百官一起来到大庆殿朝见太宗皇帝。在一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山呼后,刘天祥受太宗旨意详细讲述了杨业父子救援代州的前后经过。 太宗听了,兴奋地夸赞道:“好哇!潘太师举荐的杨家父子果真是辽军天敌。代州无恙,皆太师之功啊,朕现在加封太师为韩国王爵位;至于爱卿刘豫,坚守代州十余日,也算有功,特授为西台御史之职。” 潘仁美、刘天祥连忙叩头:“谢陛下龙恩。” 这个刘天祥虽然丢失了雁门关,但他率领着代州军民苦苦坚守城池十余日,没有投降,升迁西台御史之职总算说得过去;而那个潘仁美仅仅因为一个陷害杨家父子的所谓“举荐”之功,就封了王爵……倒真是不可思议!八大王赵德芳虽心有不满,也不好明讲,他只能趁水和泥道: “那杨业父子夺回代州功劳如此卓著,是否也……” 太宗略一思考,下旨道:“那就在杨令公原有的代州刺史职务上,再加升一个云州观察使,兼判郑州……但必须尽快夺回雁门关!” 看看!对老丈人潘仁美的封赐都是实打实的,对杨老令公的封赐却都是虚的。代州离云州远至四百多里,离郑州更是远至一千二百多里,这样的属地关系怎么管辖?虽说在宋代封邑常常有这种状况,体现的只是一种待遇而已,但这种随心所欲的封赐也显示出了太宗的心不在焉。 何况还有一句尾巴——“必须尽快夺回雁门关”? “夺回雁门关”是难不倒杨家将的,太宗这道旨意还没到代州——应该是刚走了一多半吧,潘仁美就收到了杨业收回雁门关的边报。 他在进入大内军机处向太宗报捷之前见到了太监王侁。 他和王侁随意寒暄了几句,便提到了杨家父子收回雁门关的事,并满面愁云地请教道:“厉害!太厉害了!这杨业打仗确实比我高出一筹。王公公,咱不能眼看着他连连获胜,屡屡建功啊!你给我想个办法。” 王侁想了半天,自负地一笑:“办法吗,倒有一个……” 他伏在潘仁美的耳朵边窃窃私语起来。 潘仁美听了王侁的话,点点头道:“克扣军晌,断绝粮草?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可一旦陛下知道了,我无法解释。” 王侁吐出了两个字:“挪用!” 潘仁美问:“挪用?挪用到什么地方?” 王侁轻蔑地瞟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建议道:“周灵、陈冲在板桥镇拒捕,杀了官军,又逃往家乡黑龙寨落草。你可奏请陛下命刘天祥带兵前去征剿,这批钱粮用在此处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这倒真是个一石二鸟的妙计,潘仁美依照此计,立刻奏明太宗,颁下圣旨,命刘天祥为清剿指挥使,率领刘文进、付金奎、潘龙、潘虎、黄龙、米信以及精兵五千,立刻发往泽州黑龙寨,捉拿反贼周灵、陈冲。 却说周灵、陈冲自板桥镇脱险后,带着嫂子和侄儿、侄女匆匆赶回家乡河东泽州黑龙寨。由于潘仁美的一纸密令,泽州官衙曾几次派出缉捕官兵前来抓捕他们,周灵、陈冲无奈,只得在黑龙寨落草为寇。 原来这周灵的祖籍乃是义兴阳羡(今江苏宜兴)人,著名典故“除三害”中的周处就是他的先祖。周处在西晋任职,从江南调入洛阳,荣任新 平太守;再后来又被任命为建威将军,与振威将军卢播一起去讨伐乱臣齐万年。齐万年得知周处前来,曾对部族说道:“周子隐曾任新平太守,能文能武,若是他独断杀来,就会不可阻挡;若是他受人所控,我就能干掉他。”结果呢?周处的上司梁王司马肜和安西将军夏侯俊果然瞎指挥,逼着周处率兵五千去拼杀齐万年的七万,最终弹尽粮绝,英勇战死。 周处在江南原有三个儿子:周靖、周玘、周札,到洛阳后又有了小儿子周硕;周处死后,被葬在泽州华阳山脚下的长桥镇,小儿周硕随之在此定居,留下周俊、周灵这一支后人,长桥镇其后也更名为周村镇。 这黑龙寨就在华阳山上,是个山窝子,全寨约六百余人,多为身有武功的青壮年猎户和农民。刘天祥率领五千官兵来围剿的消息传来后,大家都主动汇集在聚义厅前的一片空地上,等着寨主周灵拿主意。 陈冲激动地叫道:“周大哥!官兵们已重重包围了咱的黑龙寨,后退已无出路可走。你快说我们该怎么办?”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道:“我们跟他拼了!”“对!拼一个够本,拼俩赚一个!”“拼呀!反正也没有活路了!” 陈冲又道:“你给我一把刀,我也赚他几个。不行就杀身成仁!” 周灵紧紧握住他的手:“好兄弟!我们当然要跟他拼,这就叫做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他随手从旁边的兵器架上取了一把大刀看了看,感觉不适合陈冲,又送回原处。忽然,他解下了自己腰间的“湛卢”宝剑递给陈冲:“你就用这个吧,切切记住:只能杀官兵,不准寻短见!” 陈冲一愣:“我用你的湛卢剑,你怎么办?” 周灵又从兵器架上取出一支长枪:“我最擅长使这玩意儿!” 陈冲欣喜地:“那就请周大哥赶快教我几套剑法吧!” “临求佛,现烧香,来得及吗?”一个陌生的大胡子突然出现在聚义厅草房上。他一个筋斗跳下来,落在周灵、陈冲面前:“五千多官兵已经包围了整个山寨,你们只有死路一条,快快投降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刺史衙营救刘豫 黑龙寨剿伐周灵(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周灵冷冷地打量他一眼:“你是什么人?” 大胡子一笑:“不才苏天保,绰号‘催命鬼’,今儿个就是来催你周灵的命来了!”说完话,抢过兵器架上的大刀,向周灵砍来。 周灵不敢怠慢,挺枪接住,二人斗在一起。 在这聚义厅的东厢房里,住着周灵的寡嫂杜金香和她的庆儿、月娥一双儿女。她隐隐约约听到“苏天保”三个字,便隔着窗户向外张望,这一 张望还真发现那大胡子有点面熟,她询问儿女道:“娥子,那个大胡子是什么人?他怎么跟你叔叔打起来了?” 小月娥口齿清晰地回道:“他说叫苏天保,来要叔叔的命的!” 杜金香脸色陡变:“苏天保?真的是苏天保?” 她想起自己大约十一二岁的时候,整天在家乡周村镇和周俊、周灵兄弟在一起玩耍,周村镇有一外来定居的苏姓富商,生有一双孪生儿子,一名天保,一名天佑。这个天保当时也就十四五岁年纪,不知怎么就看中了金香,总是拿着根细木棍,跟在金香的后面,一边抽打一边逼问:“小金香,快答应嫁给我!做我的媳妇,保你吃香喝辣……” 别说金香自幼就喜欢周俊,即使没有周俊,她也不会看上苏天保。这小子在村里就是个小泼皮、小无赖,性格粗鲁莽撞,说话不转弯子,做什么事情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金香不喜欢这样性格的人。 可是,今天看来,这个苏天保的心并没有死。 聚义厅外,苏天保与周灵大战了十余合,终于分出高低胜负。他用大刀柄将周灵一搊倒在地上,并踏前一步,用刀逼住。 陈冲抽出湛卢剑,率众人持刀枪围上。 没想到苏天保却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看把你们吓的。”他收回大刀,又弯腰搀起周灵:“别害怕!我是来帮你们杀官兵的。为了显示一下自己的能耐,才和你交手比武。怎么样?欢迎我吗?” 周灵一愣,随即大喜道:“你……你怎么不早说呢?”他跪下来,诚心拜道:“苏大哥,就请你来做黑龙寨的大头领吧!” 陈冲等数百余众一齐跪下:“叩见大头领!” 苏天保搀起周灵、陈冲:“请起,请起,弟兄们请起!这黑龙寨头领某家断然做不得。不过,愚兄帮你杀官兵,倒有个小小的心愿……”什么心愿呢?苏天保没顾上说,看样子他此时也没打算说。 寨子外面杀声阵起,一青年农民来报:“官军攻打山寨!” 苏天保操起大刀:“来!咱们先杀他一阵再说。”他舞动着大刀,一步跨出寨门。周灵、陈冲也挥动枪和剑,率众杀出。 要说这个苏天保还真是一员猛将,他一个人抵敌刘文进、付金奎、潘龙、潘虎四个仍绰绰有余。只是因为别的目的,他没有下杀手。 剩下的黄龙、米信由周灵对付,自是周灵略占上风。 陈冲则挥着湛卢剑率领余众砍杀官兵,杀得是不亦乐乎! 至于那个什么狗屁指挥使刘天祥躲得远远的,望着这场厮杀,嘴里不住地嘀咕:“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想我刘豫一介书生,先是在兵部,然后又到代州,这次再来剿贼……怎么净干些武夫莽汉的事业,潘仁美举荐我,到底是何用意?老天若保佑我平安无事,回去就他妈不干了!” 首仗失利,官军退回周村镇,全军上下都是灰溜溜的。 唯有黄龙不以为然,这次清剿泽州黑龙寨,潘仁美点了名要他做刘天祥的军师。他清楚:潘仁美的目的是利用此次剿贼挪用杨家的粮草,削弱和打击杨业在代州的力量,所以贵在坚持,时间拖得越久越好。至于周灵和陈冲,能抓住更好,抓不住也不能白白牺牲己方的大将。 他向刘天祥献出了一困二拖的计策,刘天祥只好依计而行。 但这个“困”,没有困出好结果:黑龙寨上的周灵所部都是些农民和猎户,自种自吃没有问题;而周村镇的老百姓更是与周灵一条心,不仅频繁给山上送粮食给养,还因为痛恨官兵越来越多地逃往山寨。 而那个“拖”,更是有利于山寨:自二月初拖到六月,官军未动,苏天保、周灵却数次偷袭宋营,刘天祥为此损失了一千多人马……消息传到汴京大内,太宗非常生气,立刻传旨让刘天祥撤回汴京。 黑龙寨抵抗官军终于胜利了!当天晚上,苏天保、周灵、陈冲和山寨中的全体弟兄集中在聚义厅设宴庆功,苏天保连干了三大碗白酒。 周灵真诚地感激苏天保道:“苏大哥!官军被打跑了,你可是黑龙寨的特等功臣。我周灵理应重重地谢你,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明讲。是做我们山寨的大头领,还是让我们送你一些金银珠宝,再不然……” 苏天保微微有些酒醉,他摇着手道:“不!不!我说过,头领、金钱我都不要……我只有一点小小的心愿……” 陈冲也兴奋地追问:“苏大哥,你尽管说。” 周灵连连点头:“对呀,只要能办到的,我周灵绝不吝啬。” 数百人的目光一齐盯向苏天保,等着他回答。苏天保张了张嘴,忽然又忸怩了起来:“我,我,我想……我想先回去休息。” 没办法,周灵只好让人伺候苏天保去休息。 月上柳梢头,时至夜半后。全山寨的人都已睡熟,在杜金香居住的东厢房里,一个粗身大汉悄悄地摸了进来,等他走到床边,金香忽地被惊醒了,她借着月光很快认出了来人:“苏天保!你要干什么?” 苏天保压低嗓音,很诚恳地央求道:“金香!我等了你十几年,现如今你丈夫已经过世,你还是跟我走吧!” 杜金香摇头拒绝道:“我说过死也不嫁给你,你赶快出去!” 苏天保狠了狠心,扑上去伸手用汗巾堵住金香的嘴巴,在金香强力挣扎下,终于用绳子绑住了金香,然后掏出一封书信扔在桌子上。 金香趁机一伸脚蹬醒了小儿子周庆。 小周庆从梦中醒来,叫道:“妈妈!姐姐……” 苏天保大惊,他一手将金香扛在肩上,一手挟起周庆,匆忙逃走。 小月娥也惊醒了,她大哭着:“妈妈!妈妈……” 周灵、陈冲等闻讯赶来:“月娥,怎么回事儿?你娘呢?” 月娥扑倒周灵怀中:“叔叔!我妈让人给抢跑了……” 陈冲发现了桌子上的信笺,递给周灵。周拆开念道: “周贤弟晓谕:愚兄天保尾随数月,又帮助贤弟守护山寨,完全 是为了她——我从小就苦苦追求的恋人。他是你的寡嫂,在此多有 不便。我在辽国任寰州都督,她随我而去定然不会受苦。乞求贤弟 成全我一片痴情,愚兄先自谢过……” 众山民听了大怒:“骗子!流氓!这个苏天保太可恶了!”“快派弟兄去追呀,救回夫人和孩子,还来得及。”“走!” 周灵劝阻道:“算了,我哥过世,我叔嫂在一起确实不便。苏天保与黑龙寨有恩,他若真心地爱嫂子,就由他们去吧!” 陈冲愤愤不平道:“那至少也要把庆儿讨回来呀,他可是你们周家的后代根苗呀。大哥若有意,我去寰州走一趟。” 周灵沉思片刻:“好吧!那就有劳陈贤弟了。”他给陈冲准备了百十两银子,嘱咐道:“此去寰州路过雁门关,一定代我看望一下杨七将军!” 陈冲拱拱手上路了。后人有诗总结苏天保一生道: 攻陷代州是祸首,又行不义在幽州, 天门阵上终自毙,应数痴情堪为优。 此乃后话,容细细表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迷天险代州喋血 仗地形雁门报捷(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次日一早,陈冲告别了周灵等人启程上路。一路北上,爬山涉水,经高平、上党、榆社、太谷、清徐到太原,直奔代州雁门关。 雁门关又名西陉关,位于代州城西北约四十里地的雁门山中。 雁门山,古称勾注山,属北岳恒山一脉。它北依雁北高原,南屏忻定盆地,沿着代州北境逶迤绵延,与馒头山、草垛山联成一体,显得群峰挺拔,地势十分险要。特别是陈家谷口这一地段,东雁门山和西雁门山夹谷对峙,其形如门,相传每年春季,南雁北飞,口衔芦叶,飞到雁门山上盘旋半晌,直到叶落方可过关,故落下了雁门山这个有趣的地名。 坐落在雁门山上的雁门关,居“天下九塞”之首,是万里长城上的重要关隘。从战国时期的赵武灵王起,历代都把此处看作战略要地,至唐初又派驻军戎卒防守,有“三关冲要无双地,九塞尊崇第一关”之说。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后,雁门山以北应州、云州、寰州、朔州皆成了辽国的辖区,这雁门关也便成了北辽通往河东太原的唯一咽喉要道。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兵力极度匮乏的杨业在收回雁门关之后,便由众兄弟轮换留下一人守卫代州,其余众人都随自己守在关上。 雁门关分为关城、瓮城和围城三部分。它周长二里,墙高两丈,石座砖身,雉堞为齿,门洞有三,分别称为东门、西门、小北门。东西门上皆筑有楼台,门额上各嵌有石匾一方,东门石匾上书“天险”,西门石匾上书“地利”;小北门未设顶楼,但砖石结构,格外雄固,门额上的石匾横刻着“雁门关”三个大字,整个关城看起来虎踞龙盘,雄伟壮观。 这天天刚蒙蒙亮,杨业起床走出箭楼,站在城墙上打拳。 方才打了几个路数,延平、延定、延安、延辉、延德、延昭和延顺等七兄弟匆匆赶来:“爹爹!李重诲和萧多罗又来打关了!” 父子八人奔到城北侧女儿墙边向外张望。 只见李重诲、萧多罗率约五万辽兵在关外骂阵。 杨业果断地下令:“四郎、五郎带兵五百先杀他一阵。” 四郎延辉、五郎延德斗志旺盛地:“父亲!你放心。我们准保提着李 重诲的人头来见你!”施礼,匆匆下楼而去。 六郎微感奇怪道:“这李重诲倒有些胆量,凭他两个人敢来打关?” 八郎延顺轻蔑地一笑:“他不就是仗着兵多吗?” 这话说的不错,辽军此次西线作战总兵力有十万人,而宋军代州兵力原有万余名,经过刘天祥坚守代州十余日,伤亡过半,余者不及五千,加上杨业带来的五百杨家兵,也不过五千有余。众寡悬殊的很! 然而,雁门关乃是“一夫当道,万夫莫开”的险关,哪怕敌兵有百万来袭,也是无济于事。这一点,李重诲他不是不知道…… 六郎正在想着,忽听大哥延平叫道:“快看!李重诲跑了!” 杨业父子再向关外望去,只见四郎和五郎带兵刚刚杀出关门,李重诲和萧多罗却带着辽兵撒丫子逃跑了。 在代州城南门外,有一条滹沱河的上游从东北向西南潺潺流过。河水很浅,也很清澈。此时,小排风正跟着姨妈和十几个青年妇女在这里洗衣服。她嫩小的胳臂举着棒槌奋力地敲打着,很认真,也很努力。 一中年妇女见姨妈要洗的衣服很多,感觉很惊奇,便随意问道:“大嫂呀!你们家没人没口的,咋洗这么多的衣服?” 姨妈还未及回答,小排风便抢着解释说:“这里有我姨妈的,有我三哥的,有我的,还有杨七爷的……” 另一少女逗趣道:“哟,哪个杨七爷呀?不认识。” 姨妈初时不明其意,还只想解释:“杨七爷不就是……”待见那少女直朝她使眼色,立刻醒悟到这是在逗小排风玩儿,便把话音一转,随着那少女的意思嘀咕道:“是啊,这杨七爷是谁呀?” 小排风着急了起来:“杨七爷,杨延嗣,大名鼎鼎的杨七郎,你们连这个也不知道吗?姨妈呀,你怎么也假装不知道?” 姨妈笑了:“她们在逗你玩儿。代州城那个不知杨七爷吗?” 众洗衣女大笑。小排风弄明白少女在逗自己玩,便追着少女打闹。就在这时,突然,一阵乱箭从远处射来,洗衣女中有几个没弄清怎么回事就中箭身亡,姨妈也倒在水中。其余活着的人有的惊呆了,有的撒腿就往城里跑……只有小排风趴在姨妈身上大哭了起来:“姨妈!姨妈!” 河的上游,约两万多辽兵像黄蜂一般飞涌而来。领头的辽将前面已经介绍过,他就是帮助周灵据守过黑龙寨的大胡子苏天保。 原来辽军此番进犯代州,其副元帅李重诲、大将萧多罗非比常人。那李重诲乃是辽国大驸马韩延徽的表弟,而萧多罗则是辽国皇后萧燕燕的堂侄儿。萧韩合谋要抢夺大辽兵权的第一步,就是封了李重诲为副元帅,与萧多罗一起带兵十万攻打代州。万万没想到杨业父子“带兵几十万神兵天降”援救了代州,还将李重诲左臂射伤,总算侥幸逃脱了性命。 之后的几个月,李重诲龟缩在朔州城里一面养伤,一面谋划夺取雁门关或攻克代州城之计,看似有些消停。但是,你消停了,宋军偏不让你消停。杨家八兄弟不时地袭击留在关外的萧多罗所部,弄得十万辽兵个个不得安生,提起“杨六郎”、“杨七郎”就胆颤心惊,如见鬼魅。 前几日,杨家兄弟中轮到七郎回去守代州,而七郎在动身前又打了个漂亮仗,在雁门山劫击了辽军的运粮队,缴获粮八百旦,草六十车。 当萧多罗赶到朔州城把丢失粮草的坏消息告诉李重诲时,李重诲只是摆了摆那条已经伤愈的左臂,很有大将风度地说声:“知道了!” 这个李重诲倒也不是个吃干饭的,经过长期谋划,他想了一条“鱼目混珠打代州,前后夹击攻雁门”的妙计,只是缺乏人手……偏在此时,在辽国任寰州都督的苏天保和他的孪生兄弟朔州都督苏天佑回来了,不仅解决了他的人手问题,还给他带来一个惊人的喜讯:那杨业是从汴京被削去王位贬到代州的,带来的人马不是几十万,而是区区五百杨家兵…… 于是,李重诲和萧多罗便带兵五万佯攻雁门关,吸引杨业; 而苏天保、苏天佑则带兵四万乘夜色悄悄爬过峰峦峭壑的雁门山,直接来攻打代州城,苏天佑分兵两万打西门,苏天保分兵两万打东门,之后又因代州城东西狭长,南门离州衙更近,他又改攻了南门。 此刻,在一阵阵的乱箭中,洗衣女全部都倒下了。 姨妈强力睁开眼睛,用最后的力气嘱咐道:“排风,乖孩子,快往城里跑!快!去告诉杨七爷,坏蛋来了!快……” 小排风撒腿就跑,边跑边喊:“快关城门,坏蛋来了!” 苏天保一看要坏事,忙命身边的辽兵:“把那小丫头干掉!” 辽兵又射来一阵乱箭。 箭雨中,小排风发足狂奔,边跑边喊。偶尔一失足,栽倒在大石头的后边,那块石头“叮叮叮”连中数箭,天幸又护住了小排风。 排风爬起来又跑:“七爷快关城门,坏蛋来了!” 苏天保恶狠狠地责骂辽兵道:“笨蛋!一群笨蛋!别放箭了……”他 拍马向小排风冲去,打算将小丫头掳在手里,免得给关上送信儿。 其实,在城关上值守的宋军早已发现了南门外的情形,他们一边继续观望,一边派人报告了睡在箭楼中的守将杨七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迷天险代州喋血 仗地形雁门报捷(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七郎闻讯匆匆赶来,嘴里嘀咕着:“兔崽子!怎么过的雁门关?”一面向城外张望,他看到一员辽将在追逐小排风,立刻果断地下令:“弓箭手,射这个辽将,救出小排风。我去关城门。”说着便跑下楼梯。 四十余名弓箭手排列在女儿墙边,弯弓搭箭,瞄准射出。 这时的小排风离城门还有四五十步远,而飞马赶来的苏天保离排风也仅有二三十步距离。在这危急时刻,城上乱箭齐发,挡住了苏天保。 恰好七郎也飞马出城,将小排风扯上自己的乌龙马。 他向敌方一望,见那员辽将的身后约两万辽兵正向城南门黑压压地杀过来,千钧一发,不容多想,他只好圈马回城。 城门轰轰隆隆地关闭了。 苏天保对赶上来的辽兵喊道:“我兄弟攻打西门,我们攻南门,咱们比试一番。现在我下令,谁先冲进城里,赏纹银一千两!” 众辽兵“嗷”的一声,疯狗一般地扑了上去。 同一时刻的雁门关,李重诲带兵来攻又磨头逃走五次了。 东门楼台上杨业的居室里,众兄弟在议论纷纷。四郎延辉骂道:“这群不要脸的狗东西,你杀他,他吓得扭头就跑;你进关内休息吧,他又缠上来。如此已反复五次了!大哥!二哥!你们说这算什么打法?” 三郎延安抢着说:“这还不简单?李重诲若龟缩不出,他怕耶律贤责怪;跟咱真打硬拼,又没那个胆量。只能耍这不要脸的招数。” 大郎延平摇摇头:“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六郎延昭点头赞成道:“大哥说得对!诸位兄长,小弟已经在此琢磨半天了,这一定是李重诲使的声东击西之计,这边钳制住我们的主力,那边再派重兵抄远路混过雁门山袭我代州……” 二郎延定补充道:“等拿下代州,再两边夹击攻打雁门关。” 杨业从内室里一步跨出:“好!你们分析判断的很好!有见识,有长进,跟爹爹想到一块了。我原以为雁门关是辽兵进犯大宋的唯一通道,咱们兵力太少,重点守住此雁门关即可……可我忘记了在西陉七峰石有一条小路是可以攀援而过的……我是知道这条小路的呀!” 他心里很自责。作为一个在代州担任过建雄军节度使的老人儿,一个熟悉这里一切地形的优秀将领,竟让敌人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占了自己的便宜,这简直是一种耻辱。不过眼下他先要解决回援代州的事…… 他向孩子们下令:“这样吧,四郎、五郎!你们俩还来对付关外这两个宝贝疙瘩,他若再来捣乱,就狠狠地教训他!”又对延平道:“老大!你和景儿、顺儿一起,带五百轻骑兵速去救援老七,一定要保住代州!” 雁门关距离代州城约四十里,派步兵肯定来不及。所以杨业派出五百轻骑兵是很英明的,事实上也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代州南门的城堡上,数百名军兵和闻讯赶来参战的千余老百姓围住了七郎,从他们那焦虑、愤慨的表情可以看出杀敌的决心是很大的。 七郎向他们安排布置道:“大家不要乱!听我说!咱们的代州城城池坚固易守难攻,辽兵没有什么可怕的!而且我爹爹也一定会派人马赶回来增援……你们快准备檑木、火炮、灰瓶、粪汁,迎击他们攻城……如果檑木不够的话,再去拆些门板、房梁,用火烧他们!” 众军兵和众百姓按照他的吩咐一一行动。 一个士兵跑来:“报七将军!辽兵已攻破西门。” 七郎一愣:“这么快?”转身交待一员值守的牙将:“你在此负责守好南门,我去救援西门!”提枪下楼,跨上乌龙马向西大街驰去。 西大街此时已沦陷敌手,一街两巷成了一片火海,破城而入的辽兵在苏天佑指挥下正在疯狂的焚烧房屋,掠夺财物,砍杀无辜百姓。 七郎挺枪杀来,正遇苏天佑,他把苏天佑当做了苏天保:“好哇!你小子腿脚挺快,又在这里出现了。来吧,七爷爷今天要尔狗命!” 苏天佑二话不说,抡刀就砍。可他哪里是七郎的对手,不上五合即被七郎的大枪砸在了后背上。他吐了一口鲜血,伏鞍逃入小巷。 七郎欲追,又听到幼童撕人肺腑的惨叫声。他顺声望去,见几个辽兵正在残杀一个孩子。七郎冲过去,刷刷刷三枪打发他们见了阎王。 七郎下马,抱起那孩子,眼看他已经不行了。 由于杨业父子的疏忽,辽军分西、南两路强力攻城,七郎没有守城的经验,再加上兵力薄弱,让苏天保、苏天佑打进了代州……城中百姓少数年轻力壮的随官兵奋力抵抗,结果是伤亡惨重;多数老弱妇幼只能被辽兵屠杀,结果是血流成河。代州,又一次陷入灾难之中…… 七郎单枪匹马杀到城中心十字街口,与苏天保大战十余合后,又遇苏天佑赶来助战。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颇有些迷惑不解。 苏天佑狂笑道:“哈哈哈哈!我是苏天佑,他是我哥哥苏天保!” 苏天保也狂笑着:“没想到吧?杨七郎!你杨家父子虽号称无敌,闻名南北,但还是中了我家元帅鱼目混珠、声东击西之妙计。小南蛮,赶快束手就擒吧!这个时候,没有人能救得了你的代州……” 话音刚落,就像回答他的话似的,一阵惊天动地的杀声传来。 有人在高喊:“杨家将来了!”“杨家将援兵来了!” 远处,延平、延昭、延顺带着五百轻骑兵从东门杀来。 七郎精神大振:“苏天保!苏天佑!你弟兄双双一同投生,今儿个七爷再成全你双双一同去阎王殿报到!”拍马挺枪,再次杀来。 苏氏兄弟泄了气,知道再打下去已没有好结果,他俩绝望地相互对视一眼,打手势让众辽兵死死地缠住七郎,双双拍马向南门逃窜。 远途跋涉去寰州寻找周庆的陈冲恰在此时赶到了,他见到苏天保,迎面拦住马头,大喝一声:“苏天保,你站住!” 苏天保却很惊喜:“陈冲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陈冲怒道:“你假仁假义帮我们打官兵,却原来另有图谋,抢走了周灵的嫂子和小周庆……我是专程找你来要人的。” 苏天保脸色一红道:“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闪开!” 苏天佑急于逃命,骂道:“宰了这个穷酸!”抡刀砍向陈冲。 陈冲闪身让开这一刀,抽出腰间的湛卢宝剑,随手一挡,竟把苏天佑手中的刀头削为两截儿。苏天佑当即愣住了。 苏天保知是湛卢宝剑,贪心顿起:“兄弟,快夺他的剑……” 两人正欲动手夺剑,忽听杀声大起。七郎、六郎和无数军兵百姓追杀过来。苏天佑抢先逃命,苏天保也惋惜地瞪了陈冲一眼,纵马而去。 七郎下马与陈冲相见,六郎率众继续追击。 苏天保、苏天佑弟兄两个逃往幽州,其余四万辽兵被全部歼灭,这场战斗总算胜利了。但是,代州军民为这个胜利却付出了死亡四百人的惨痛代价……杨业为此惭愧万分,两日后主动上奏太宗要请求处罚。 然而在太宗的眼里,死亡四百个老百姓算什么呢? 奏表到了汴京,太宗在早朝时对殿下的文武百官表示道:“处罚?处 罚什么?代州城雁门关寸土未失,仅仅死了区区四百小民,便消灭了四万辽军,这是大功一件吗!朕说的对不对?” 潘仁美忙接口道:“对极了!杨令公抗辽守边既有盖世功劳,又属人尽其才,才尽其用。有他镇守着西线,大宋江山万无一失了。” 呼延赞低声向高怀德嘀咕道:“高王爷!你听到没有?他乱送他的高帽子,就是唯恐陛下把老令公调回京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迷天险代州喋血 仗地形雁门报捷(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高怀德也悄声道:“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 太宗又道:“潘太师之言甚合朕意。杨令公有功当奖,无罪免罚;功过是非,朕心里明镜一般。望诸位爱卿殷勤报国,好自为之!” 付鼎臣出班又奏:“潘太师得授韩国王,倍感君恩;潘娘娘御封贵妃也经年有余。臣奏请建造潘妃楼一事,不知陛下……” 太宗乘兴下旨:“建!建!建!明日即可开工。” 十月初三日一大早,潘妃楼在潘府的西南角动工了。 喧天的鼓乐鞭炮声中,付鼎臣主持了工程的开工及奠基礼仪。 礼仪刚结束,付鼎臣便跟着潘仁美进了潘府。他唠叨着:“太师,您得给我出个主意呀。老杨业的军饷已经扣了大半年了,昨日圣上奖励他白米、猪羊、锦缎、御酒……还有眼看就是冬天了,这棉衣、烧炭都该我送……”他望了望潘仁美的脸色:“就是不送也该有个借口呀!” 潘仁美冷笑道:“不送,没借口,一切有我,你怕什么?”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走进了潘府。 这时,一群扛着“汝南王”和“肃静”、“回避”全副执事的队伍簇拥着一顶十六人大轿,敲打着十五棒铜锣缓缓行来。轿中的青年王爷隔窗看到潘府门外推墙、刨树、挖地基的样子,忙把轿子一跺:“停轿!” 轿子停了,前面的轿杠一低,那王爷走了出来。他招招手,叫来在一旁监工的文管家潘贵:“尊府这是在干什么?又扩造新居吗?” 潘贵跪地叩头:“回郑王爷!我们是奉旨兴建潘妃楼。” 这个郑王爷正是大宋开国功臣郑子明的儿子汝南王郑印,因给母亲陶三春守孝三年刚刚回京。他不解地问:“潘、妃、楼?那个潘妃?” 潘龙溜过来拱手一礼:“郑王!你回乡守孝三年,也许还不知晓,我姐姐去年入选皇宫,被封为贵妃娘娘;我父亲也进爵为王爷了。” 郑印笑道:“哦,贵妃,王爷,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潘虎也溜过来了,这小子连拱手礼都懒得做:“当然可贺,我父亲因功劳卓著晋升为韩国王,由他举荐的杨业父子威震代州雁门,重创数万辽军。这都多亏了我的父亲!你想没有伯乐,能有千里马吗?” 郑印默默无言地上了大轿。轿子走了半天了,他还在深思。 这位三年不问政事的汝南王怎么也想不通,潘仁美仅凭举荐之功,为什么就能晋升王位?他更不可能料到,那个丢失了王位的杨令公却在代州边关艰苦地守卫着大宋王朝…… 晋北的严寒来得早,汴京还在十一月,这里已是大雪纷飞。 雁门关上,几个守关的哨兵在搓手跺脚地发牢骚: “这鬼天气,风刮起来没个头儿,雪下起来没个尾儿,真气人!” “当兵真是苦差事,难怪人家说好铁不打钉,好儿不当兵?” “可不是吗?这么冷的天气,烧炭不仅没有增加一根儿,反倒还越来越减少了。也不知杨老将军打的是什么主意?” 正好张三挑着担子来送饭,他插嘴道:“诸位大哥,你们跟着老将军时间不短了。应该比我清楚,老将军可是个爱兵如子的人……” 众军兵都围上来舀饭、拿馍,嘴巴一堵,牢骚话也就没了。 张三却寻思着要去找杨老将军问一问。 此时,杨业正坐在东门楼台看书,门一响,见到张三抱肩缩脖地站在门口,忙起身把他拉进屋内,关紧房门:“这傻孩子,快进来。” 张三四下打量一番:“怎么?老将军屋里没有火盆?” 杨业心情微微沉痛地说:“原本是有的,这几天,风雪格外大,天气格外冷。哨所、营房所需烧炭太多,我们的存货却又太少。所以我就把火盆给撤了!怎么样?哨所、营房的弟兄们受得了吗?” 张三忙道:“受得了!受得了!比老将军这里暖和多了。” 杨业让张三坐下,又解下风衣披在他的身上:“当了半年兵,还习惯吧?你那个妹妹小排风,现在还跟着你吗?” 张三回道:“我愿意当兵,我感觉一切都好。我妹妹……”自从姨妈死后,他又将妹妹带到军营,就这样的环境,自然是儿童不宜的。 杨业早已考虑过此事,他说:“当兵打仗是个苦差事,小排风跟着我们,也不是个长久之计。这样吧,等来年开春天气转暖,我给你两个月的假期,你把她送到汴京天波府里去吧。你意下如何?” 张三一听连连叩头道:“哎呀,那我太感谢老将军了。”他爬起来又求告道:“老将军,您把烧炭都省给弟兄们,自己冻坏了怎么办?您不是说要同甘共苦吗?我代表弟兄们求求您老将军,生个火吧!” 杨业笑道:“哈哈哈哈!多谢弟兄们,我杨业结实着呢,冻不坏!” 这时,四郎延辉与大郎、二郎、三郎一同走来:“爹!天气这般寒冷,朝廷怎能断了饷银、粮草,又断了烧炭、棉衣?” 大郎延平道:“再这样下去,弟兄们怕顶不住了。” 三郎延安道:“爹!我们都疑心这又是潘太师搞的鬼……” 杨业挥手止住他的话头,挺实诚地说:“也许真是大雪堵塞道路,物资供应困难。不管怎么说,我们要靠自己奋斗。你们四个,明日起上雁门山烧炭,再用炭来换回粮食衣物。无论如何,要度过这个冬季。” 次日,延平、延定、延安、延辉四兄弟带着一千名士兵驻进雁门山开窑烧炭,再用烧炭到代州庙会上和百姓们交换粮食衣物,短短一个月,代州城及雁门关五千余军兵都烤上了炭火,穿上了棉衣,吃上了白馍。 第二年春,小河解冻,溪水潺潺流;山花盛开,燕子鸣啾啾。 万物都在复苏,李重诲那颗“十万辽军干不过五千杨家兵”的不服输劲头当然也跟着复苏了。他向韩昌又求得来几员猛将,制定了四万人缠住杨家父子,两万铁骑硬冲雁门关的计划,之后便派人到杨继业的营中下战书,声明三日后双方要在雁门关外来一场决一死战。 这一来也正挠到了杨家父子的痒处! 杨业将老成持重的大郎延平派去守护代州,之后便向其余七兄弟部署了他和六郎早已考虑成熟的作战方案。他激励孩子们:“这是一次四千对六万敌众我寡的决战!也是一次彻底解决李重诲、萧多罗所部顽敌的决战!我们到代州后,打过几次硬仗,以上次苏天保兄弟偷袭城池伤人最多,这次我们要为四百多死难军民报仇,就一定要打好这一仗!” 三日后,雁门关外,六万辽军黑压压地冲了过来。 离关门一箭之地,队伍站住了。萧多罗打马冲向队首,举手加额向城头观望。只见关门大开,关上关下既不见人影一个,也不见旌旗半只。他回头报告李重诲:“禀元帅,关上一点动静也没有。莫非是圈套?” 李重诲皱眉思索片刻,忽又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一定是杨继业人手少,看见我大军压境,早早地就弃关逃跑了!” 萧多罗附和着:“是啊!他足智多谋,当然应该知道,四千对六万硬拼下去是鸡蛋碰石头!他难道说长了两个脑袋吗?” 话音未落,忽听背后号炮连声。李重诲回头一看,两千名杨家兵清一色地骑着战马趁着雁门山的坡势飓风般杀来,冲在前面的马上战将却是杨家兄弟中的生猛主力延辉、延德、延昭和延嗣。这两千铁骑腿快枪长,专杀辽军当官的,眨眼间,便有几员牙将、副将见了阎王。 李重诲惊得目瞪口呆:“他……他们怎么绕到了本帅后面?” 萧多罗胡乱参谋道:“你别管他怎么绕的了,快按原计划抢关吧!” 李重诲无法可想,只好下令,命几员副将带着四万辽兵去缠住延辉四兄弟,自己和萧多罗带着两万骑兵去硬闯雁门关。 辽军中立刻分出两股,步兵向北去“缠人”,骑兵向南来“闯关”。 这时,城头上突然冒出八百名神箭手,乱箭齐发。 “闯关”的辽兵成批地倒下,雁门关未闯,鬼门关还真的进了。 几番乱箭发过后,雁门关里也杀出几员虎将,领头的正是杨业老将军和延定、延安、延顺弟兄三人。 整个雁门关淹没在一片杀声之中。 原来,苏天保兄弟偷越雁门山袭击代州城之后,六郎延昭便想到:敌军可以利用西陉七峰石的小路攀援而来,我们也可以利用这条小路攀援而去,这是两边夹击消灭李重诲的绝好方法。他和父亲一嘀咕,两人正想到了一处。为了成功实现这个计划,杨业还带着延辉和延昭三次夜探七峰石小道,扫清了人马偷渡的障碍,单等一个绝佳的作战时机。 所以说,李重诲送来的战书正是“挠到了杨家父子的痒处!” 这一仗打得真漂亮!从早晨辰时初开始,不到两个时辰全场结束,五郎延德砍死李重诲,六郎延昭枪挑萧多罗,不可一世的六万辽军被区区四千杨家兵打得焦头烂额,全军覆没。 中午,闻讯赶来庆功的代州百姓吹着唢呐、放着鞭炮、抬着美酒、牵着牛羊,围着杨家父子痛饮庆功酒,高唱复仇歌。 张三也饮了一小碗。之后他背起包裹,拉着妹妹动身欲往汴京,杨业嘱咐了几句后,牵过一匹马,将小排风抱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宋太宗征北受困 呼延赞闯营搬兵(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公元九八一年春雁门关大捷之后,转眼间又过了一年。这一年,杨业父子仍然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保卫边地的事业中,打了一个又一个的胜仗,重创了一股又一股的辽军…… 报捷的奏折像雪片一般送到了汴京,太宗兴奋地看个不停。 这位大宋王朝的第二任皇帝今年应该是五十二岁,登上龙位也是第六个年头,他一心想让他的子民们相信自己是一个有作为的真龙天子,一心建下不朽的功勋,实现胸中的统一抱负。当他看到边报,得知杨业父子攻克寰州,想象着杨业率兵入城,受到寰州百姓欢迎,城头上飘扬了几十年的“辽”字旗第一次变为“宋”字旗的情景,好战之心登时又起。 他把侄儿赵德芳唤进宫来商议,要再次发兵收复十六州。 公元九八二年即太平兴国七年七月初一的傍晚,太宗叔侄在大内皇城御花园设宴相请了大宋朝的九大外姓王爷,协商征北伐辽之事。 哪九大王爷呢?韩国王潘仁美、东平王高怀德、常胜王石延超、汝南王郑印、开国王曹彬、镇国王田重进、安乐王张光远,再加上去年因功封赏的平东王高怀亮和金鞭王呼延赞,全都是能征善战的马上英雄。 酒过三巡,菜到五味,高怀德站起身,在太宗示意下拎出几份奏折向人们宣读:“各位王爷!请听一听近几日代州传来的捷报——‘大宋神兵杨业所部猛袭三交口西北二百里的固军,攻关夺寨并屯兵防守,堵塞了辽军的入侵之路……’‘辽兵铁骑三万分三路进击雁门,其中路被杨业所部伏击全歼,斩首五千余人。另两路也大败而回……’” 高怀亮把举了半天的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赞道:“真痛快!” 高怀德又拎出一份:“还有——‘杨业父子主动出击,追入辽境,破敌营三十六所,攻克辽统治数十年的寰州,俘获辽兵一万余人、牛马九千多头,又把矛头指向应州,吓的应州守敌不敢接战……’” 汝南王郑印十分向往地:“这杨家父子我未曾见过,想象中完全是一群虎将啊!”他是郑恩的独生子,为给过世的母亲陶三春守孝,三年不在京都,这三年恰好是杨家归宋到七郎打擂、父子九人被贬代州的三年;他 虽曾到天波府专程拜望佘夫人两次,但杨业父子终是未于面见。 呼延赞想的却是另一问题:“陛下,应该给老令公恢复王位了!” 太宗还未答话,潘仁美忙抢过话头:“陛下!老令公恢复火山王爵位是应该的,但不宜离开代州回京……” 呼延赞怒问:“为什么?” 潘仁美道:“老令公最大的志向是抗辽,回到京城还怎么抗?” 呼延赞正要反驳,八大王赵德芳拦住了他:“杨老将军回京与否,暂不争论。今儿个咱们只听陛下说一说收复幽云十六州……” 太宗站起身来:“诸位爱卿!朕立志做一代开国明主,先皇兄遗下的三条未竟之愿,只剩下了收复十六州。朕是一定要实现的!我们炎黄子孙生存的这片土地,自隋唐以来,被梁、唐、晋、汉弄的支离破碎,几个大民族也乱纷纷割据称雄。由契丹族耶律阿保机建立的辽国脱离中原管辖这且不说,他还从‘儿皇帝’石敬瑭手里拿去了我们的十六州……” 他说到气愤之处,竟有些站立不稳,气喘吁吁。 八大王搀着他坐了下来,替他说下去:“先父皇讲过一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耶?’消灭辽寇,统一华夏在大宋版图之中,这才是报效朝廷。杨令公,他是最好的一个!” 呼延赞激动地大叫:“陛下说怎么干吧?我们也不是孬种!” 高怀德抖着花白的胡须道:“别看我五十二岁了,可还不服老!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我高怀德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高怀亮跟着叫道:“我高怀亮也一样,肝脑涂地,绝无反悔!” 这个高怀亮是高怀德的堂弟,两人在平定山东东平府时俱立奇功,又在讨伐河东时英勇善战,只因高怀德娶了燕国公主成为驸马,兄封王位而弟则长期为侯,直到去年才受封为平东王的王爵。 呼延赞和高家兄弟表了态,其余几位王爷都把目光盯向了曹彬。 开国王曹彬,表字国华,河北真定灵寿人,年五十一岁。他是后周皇帝郭威的妃子张氏的外甥,曾任潘仁美的主帅多年,征后蜀,平南唐,讨伐北汉,为大宋的统一立下过汗马功劳;他严于治军,为人宽厚,不善交际,在满朝大臣中不偏不倚,群居宴会也很少参与,却深得太祖的赏识和重用。太祖驾崩后,他闲居在家数年,不问政事,日前,太宗把他召至皇宫问道:“多年来我常想亲近你,可你为什么总是疏远我呢?”曹彬叩头道:“我是周室的近亲,太祖即位恐太祖疑;我得到太祖的赏识,陛下即 位又恐陛下疑。您不体恤我,我何敢妄自交结呢?” 所以,曹彬也是太宗北伐的支持者。他站起身一拱手:“高王爷说的没错,我曹国华一样,肝脑涂地,也要收复幽云十六州!” 郑印、石延超、田重进、张光远齐声表示:“对!臣也一样!” 潘仁美知道北征已成定局,便显得比别人更积极:“陛下!我大宋王朝顺天意,应民心,自有神灵保佑;攻克幽州,统一华夏,此乃最佳的时机。臣潘洪愿挂帅领兵,挥戈征北,同杨令公比一比谁的功勋卓著?” 这最后一句话虽体现了潘仁美的妒意,但极符合太宗的心思。 他斟满一杯御酒站起来:“好!朕和诸位一起北征!我大宋外姓王爷在座的有九家,加上杨业,共十大王爷。十大王爷就是十条老虎!一个杨老虎就攻克西北两州,剩下的十四州还够你们九家老虎分吗?” 赵光义下决心御驾亲征,他和赵德芳仍命潘仁美为元帅,命呼延赞为先锋、高怀德为副先锋,率领精兵十万于七月初五出征,杀奔辽国。 这大宋的九家王爷一起出征,自是威名不小。取易州、夺涿州,势如破竹,辽军则节节败退,望风而逃。太宗和潘仁美都以为是辽兵惧怕九家王爷的虎威,便指挥三军在后面紧紧追赶。有诗为证: 干戈一指入辽封,敌将开城节使通, 圣主威风千里远,黎民争应道途中。 七月十五那天,战斗很顺利地打到了辽国的陪都——幽州城下。 只见幽州南门门洞大开,城头上和街巷中一个守军也没有。依着太宗的意思要立刻进城驻扎,潘仁美却满腹猜疑地阻止道:“辽兵退得快,幽州腾的空,这事倒是有些蹊跷……陛下还是先不要进城为好。” 八大王接过话头:“什么蹊跷?辽军不战而退,其中一定有诈,叔皇万万不可轻敌,免得中了人家的诱兵之计。” 呼延赞、高怀德也表示应该先派人探探清楚再说。 众人想的是谨慎小心,太宗则想的是鞍马劳累,虽说他也算是一个马上皇帝,但年过半百,千里爬涉,当然盼着找个地方歇一歇。他半开着玩笑道:“嗨!这有什么好探的?我大宋朝九虎齐出,哪个敢出面拦阻?皇侄儿、御妹丈、潘元帅……你们也太胆小了吧?” 他一抖马缰绳,径自进了城门。 潘、高、呼众将和八大王等十万大军只得随后进城。 幽州又称燕京,是华夏古九州之一,隋唐时期北方的军事重镇、交通中心和商业都会;唐代中期,因契丹族势力逐渐强盛,特置幽州节度使以控制,时有兵力九万余人,安禄山、史思明即以此掀起“安史之乱”。乱后的幽州长期割据不奉朝命达一百五十多年,直至五代后梁时为晋王李存勗所灭,二十余年后,后晋石敬瑭又以幽蓟十六州割让于契丹,次年契丹便以幽州作为大辽国的陪都,并改称为南京析津府。 大辽国共有五京:上京临潢府、东京辽阳府、南京析津府、中京大定府和西京大同府。这五京中以南京规模最大,是辽国的政治军事和经济中心,多为汉人居住,其建筑基本是沿用唐代的旧城,又因是陪都,天庆王登基后在此建了扫南行宫,至今还未曾居住过。 太宗和潘仁美带领大兵进城,在刺史衙内设了帅府,升帐点卯,处理军情,晚间又设宴庆功。宴后,安排太宗叔侄住进了扫南行宫,因“扫南宫”听着不顺,见其宫殿上铺铁瓦,便改称为铁瓦殿。 太宗叔侄在铁瓦殿安歇,一夜无事。天交卯时,忽听城外号炮声连天响起,好一阵喧闹。太宗叔侄正在倚床疑惑,潘仁美赶过来报告: “启禀陛下,大事不好啦!辽军元帅韩昌在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四个方向扎下连营,我等已被他紧紧地包围……怎么办哪?” 太宗一听,吓得拎起朝靴就往头上扣,八大王赵德芳忙扯住他,边为他穿衣边劝慰道:“莫慌莫慌!咱先上城南门看看再说。” 于是,太宗和赵德芳带着九大王爷乘马来到城南的开阳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宋太宗征北受困 呼延赞闯营搬兵(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前面说过,这大辽国治下的南京基本沿用了唐代旧城,城的四面原有八门——东为东安门、迎春门;南为开阳门、丹凤门;西为显西门、清晋门;北为通天门、拱辰门。此番辽军大元帅韩昌对付南宋使的是一个关门打狗之计,他在退出幽州之前就命人封死了迎春门、丹凤门、显西门、通天门,只留下了东安门、开阳门、清晋门和拱辰门四门。这个开阳门就是通往中原的南城门,战略位置很重要,敌将乌铁背也很剽悍无敌。 太宗和八大王一行十一人来到开阳门,下马,顺马道登城,手扶女儿墙向城外一望,不由得个个都像土地庙里着火——慌了神啦。 只见城外十里处已扎起大片的敌营,无数的辽兵在营外挖战壕、筑营墙、栽鹿角、埋丫杈,照明用的灯笼、火把如同一片火海,星罗棋布的牛皮帐篷东望没有头,西望不见边,好似围遍了全城。按照这个连营的状况来计算,韩昌此番带来的兵力至少在三十万以上。 太宗君臣正在乱纷纷议论之间,又听得号炮三声,从远处驰过来一对人马,这是辽军的主要将官,有六十多名,他们在南门外一字排开,两面门旗分左右,中间一杆杏黄大旗,上书一斗大的“韩”字,旗下挺立着一匹火炭赤焰驹,上骑着将官三十岁出头,生的紫黑脸膛,浓眉大眼,秤砣鼻子,招风双耳挂着两只金环,大嘴岔子上留着一字胡须;身穿土黄色中衣,外罩深棕色皮坎,滚裆带甲裤,牛皮战靴,豹皮箭袖、豹皮扎腰、豹皮帽子,帽子上高扬两根雉鸡翎,胸前双搭狐狸尾;左手扶着腰间的青龙剑,右手提一把三股托天叉。他正是辽军的大元帅韩昌。 潘仁美的二儿子潘虎突然失声叫道:“这……这不是韩延徽吗?” 不错!这个韩昌就是潘仁美原来的部下韩延徽。 这韩延徽在三年前的高粱河战役中被俘,押到辽上京临潢府即被皇后萧燕燕看中,三言两语将之劝降,先是被萧后招为大驸马,又是与萧后排挤耶律氏,抢夺了辽宫大权,此番又被耶律贤拜为平南元帅。韩延徽为了表示效忠大辽,将自己的名字韩延徽改为耶律隆昌,意为耶律贤之子。后来还是萧后觉得不合适,又为其改名为韩昌,表字仍用韩延徽。 韩昌身居辽军帅位后,日夜钻研国事,加紧招揽人才,特别是派出李重诲、萧多罗侵扰代州这两年,他采用各种手段网罗收集到萧天佐、萧天佑、乌铁背、乌铁头、韩广、韩虎、苏天保、苏天佑、耶律奚底、耶律沙、土金牛、土金秀、萧多青、萧多白、耶律休拓、耶律灰、哈耳多金、哈耳多银、乌得平、乌得安、都鲁多、奴拉金赤、多木松、多木衮、仇明、仇朗、仇英、仇杰、完颜腊强、完颜腊曼等“北国七十二勇士”,对外号称是“战将百员”,此次全部带到幽州,以壮自己的声势。 为了显示自己的智慧和才能,他苦思冥想了一个关门打狗之计:先将大辽国皇帝耶律贤请到幽州北三十里的金沙滩,再把幽州城内的居民全部迁出,粮食一粒不剩,将四面八门封死四门,以一座空城引诱宋太宗十万人入内,再把四门围死,使宋军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不战而降。 当然了,他把耶律贤请过来是为了第二步的关门打狗之计。 此刻,韩昌看见了呆立在开阳门城头上的太宗、八大王和潘仁美等旧主子,心中自是万分地得意。他仰天大笑着喊道:“哈哈哈哈!宋皇陛下!八大王殿下!潘老元帅!你们已中了韩某的关门打狗计,难以脱身,赶快投降吧!再不投降,这幽州城就是您老几位的魂归之处啦!” 喊了半天竟无一人搭话,也不知九大王爷的微风哪儿去了。 韩昌见无人理睬,甚感无趣。他用拇指和食指习惯性地左右理了理他的一字胡须,立刻分派乌铁背把守南门,苏天保把守西门,苏天佑把守北门,又命自己的亲弟弟韩广把守东门,并严令全军:“不准放出宋南蛮一个人、一匹马!如有失误者,本帅定斩不饶!” 乌铁背、苏天保、苏天佑和韩广应声“遵命”,各奔防地而去。 为什么韩昌如此嚣张,开阳门上的太宗君臣却不敢搭话呢?这里面分三种情况:一部分如太宗和潘仁美是心里惧怕,没有底气;一部分如八大王、曹彬和呼延赞是满腔愤怒,不知如何回答;还有一部分如高怀德、高怀亮和郑印等,心里早就憋足了劲儿,只是在谦让着太宗而已。 韩昌等人刚一离开,高怀德就愤愤地狂叫:“这算什么玩意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我大宋朝九大王爷的威名是徒叫的吗?陛下不必忧虑,待臣杀出南门,冲开一条血路,保陛下脱围回到汴京!” 呼延赞也附和道:“对!我跟你一起从南门杀出去!” 高怀亮、曹彬、石延超等纷纷叫道:“我们一起杀出去!” 在一旁沉思了半天的潘仁美开始说话了:“高王爷说的对!自古以来君不入险地,何况幽州已是一座空城,我军的粮草又仅够吃十余天……本帅这里有一个‘四门开花’之计,常胜王石延超!” 石延超听了一愣:历次作战自己都是太宗的贴身护卫,怎么今天头一个就叫上我了?想归想,嘴里还是应道:“末将在!” 潘仁美端起架子鼓励道:“令尊大人石守信在世时,追随先皇太祖南征北战,没打过一次败仗!你呢?也是承袭的常胜王。常胜,常胜,本帅借你的吉名,命你从东门杀出,只许胜,不许败!” 石延超一拱手:“遵命!”气昂昂下楼而去。 潘仁美又叫:“开国王曹国华!” 曹彬听了也是一愣:“老朽曹国华在!” 潘仁美把端起的架子稍微放了放:“您是老将,作战一向勇猛,勿须多说。本帅命你从东门杀出,不得有误!” 曹彬也拱拱手:“遵元帅令!”下楼而去。 潘仁美最后再叫:“东平王高怀德!平东王高怀亮!” 高怀德、高怀亮兄弟齐声应道:“听元帅吩咐!” 潘仁美向城外望望,见敌将乌铁背正在举锤叫战,转身下令:“二位王爷久经沙场,屡立战功,自是国人皆知。本帅命高怀亮从西门杀出!高 怀德从这南门杀出!一定要把城外这个使锤的小子给我干掉。” 高怀德也向城外望了望:“不是我挑了他,就是他砸死我!” 他儿子高君宝叮嘱道:“爹!叔叔!你们可要当心一点。” 高氏兄弟慈爱地摸摸他的脸,捏捏他的手,二话没说,走了。 潘仁美又转身安排呼延赞、郑印等人:“其余众将做好准备,四家王爷不论哪个门开花,你们都跟着我保护陛下往外冲!” 呼延赞、田重进、张光远、郑印不约而同道:“遵命!” 这就是潘仁美所谓的“四门开花”之计。俗话说:一将无能,累死全军。别看太宗对此计频频点头,其实这是一种最笨拙的打法。虽说辽军有三十万,但其分散在四个城门,各门也不过七万来人,如按高怀德的打法,集中优势,十万宋军一鼓作气杀出去,胜算应该是很大的。但潘仁美采取了分兵对分兵,四门战四门,又以半百老将去应敌壮年生猛,完全暴露了自家的弱势,最终结果是二王战死,全军慌乱,影响了整个战争。 却说东平王高怀德带领五千人出了开阳门,正遇辽将乌铁背。 这乌铁背年纪约三十五六岁,身高丈余,虎背熊腰,浓眉大脸,络腮胡须,戴飘雉翎绒帽,穿带马甲中衣,蹬牛皮战靴,骑一匹青鬃烈马,提两柄紫金铜锤,一见高怀德,就扯起大嘴巴叫道:“我本是辽军大将乌铁背,来将通名!”单单是这句话便有千丈的威风,万丈的杀气。 高怀德端坐马上,把脸儿一沉道:“某名高怀德……” 也许是韩昌对辽将的战前备课做的好,高怀德刚说了一句开头,乌铁背便接了过去:“哦,原来是大宋国东平王爷到了!”他向高怀德拱手施了一礼,又道:“既是王爷应能看清时局,你家皇上已中了韩元帅的关门打狗之计,四门封锁,无路可逃,还不赶快投降?” 高怀德听了大怒道:“尔等小小的辽邦番狗也敢口出狂言?中原宝地英雄众多,虎将无数,想困住我家天子,你才是白日做梦!看枪!”一挺手中的蛇矛镔铁枪,照胸便刺,乌铁背急忙用锤架住。 两个人铁枪对铜锤,大战了五十合,不分输赢。乌铁背心想:这老头枪法娴熟,如此打法定然占不到便宜。他已年过半百,我却正当壮年,倒不如以力相拼,或能胜之……想到此回马便走。 高怀德心里不赞同潘仁美的“四门开花”计,只盼着杀开南门,保护太宗和八王脱离困境,见乌铁背回马,便紧紧追着不放。 看看就要追上,高怀德举枪猛刺过去,乌铁背右手用锤荡开枪头,左手抡锤照高怀德脑袋砸下,高怀德毕竟年纪大了,这一番恶战已耗去了他的大部精力,一不留神,竟被乌铁背砸下马来…… 在开阳门观战的太宗惊呼一声:“我的御妹丈!”便昏厥在地。 八大王正要呼救叔皇,又见高怀德的儿子高君宝大哭着:“爹呀!孩儿为你报仇!”抓起一杆大枪,大步冲下了城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宋太宗征北受困 呼延赞闯营搬兵(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呼延赞心中关切,来不及请示潘仁美,就随后赶了上去。 果然,高君宝跃马挺枪直扑乌铁背,只战了三十合,便感觉力艺皆不如人,渐渐地支持不住……危急关头,呼延赞叫声:“贤侄不必害怕,我来助你!”舞起镔铁枪拍马而上,与高君宝一起,双战乌铁背。 那乌铁背力敌高君宝、呼延赞二将,却不慌不忙,愈战愈勇。 八大王在城头上看得清清楚楚,他怕呼高二将有失,忙命潘仁美鸣金收军。潘仁美还在犹豫不决,太宗苏醒了过来,一见御外甥君宝出战,大为揪心,潘仁美只好令小军筛响铜锣,将二人召回。 紧接着,一连串的坏消息由探子向太宗叔侄俩报来。 “报——平东王爷高怀亮出战西门,与敌将苏天保大战六十余合,因年老力弱,猝不及防,被苏天保砍下头颅……阵亡……” “报——开国王曹彬杀出北门,恰遇北门辽将苏天佑,曹王与他大战五十多回合,被苏天佑箭射前胸,带伤逃回……” 西门、北门刚刚报过,又见常胜王石延超血迹斑斑一溜趔趄走来,跪下禀报:“陛下!末将杀出东门,与敌守将韩广大战了二十合,末将正要夺他的性命,他哥哥韩昌赶过来助战……末将……末将干不过韩昌,三处受伤,带马逃回……请陛下和元帅惩治末将败军之罪……” 四个王爷死了两个,重伤一个,石延超能打个小胜,轻伤而回算是不错了。太宗没敢责怪,一面命人给曹彬、石延超治伤;一面命人挂出免战牌,关闭四门,小心防守;又在悯忠寺安置高怀德和高怀亮的灵堂,全军举哀挂孝,太宗率文武大臣俱往灵堂参拜祭奠,超度亡魂。 傍晚,从悯忠寺祭奠回来,太宗似乎想起了什么妙计。他一头钻进铁瓦殿的后殿,在一张宣纸上挥毫写下了“虎将神威”四个大字。 八大王在他后面一直都紧紧地跟随着,见他写了这么几个大字,便出言讥讽道:“还‘虎将神威’呢?哪有虎将?哪有?告诉您,真正的虎将 是杨令公和他的杨家将!我敢打赌,那杨六郎、杨七郎随便哪一个都能解开这幽州之围……若看错这一点,我情愿丢掉这八个王位!” 太宗生气地把笔掼在砚台上:“杨家将!杨家将!朕的铁打江山不一定非要靠什么杨家将……”他拿起写好的条幅向外面走去。 外面就是辽国的扫南宫大宁殿,现已被改称铁瓦殿。殿堂很宽阔,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也显得很庄严和肃穆。此刻,潘仁美、呼延赞、田重进、张光远、郑印和带伤而来的曹彬、石延超等七家王爷加上重孝在身的高君宝正在悄声议论时局,太宗叔侄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太宗居中落座,直奔主题:“诸位爱卿!白天的‘四门开花计’甚为不妥,韩延徽分守四门,我们凭什么要随他分打四门?朕想明日一早,集中十万大军,先铁骑后步军,直冲南门……哪位王爷敢打头阵?” 七家王爷皆面面相觑,竟无一人答话。 太宗又道:“不管是不是王爷,谁能保朕杀出幽州的……”他抖了抖手中的条幅:“朕就把‘虎将神威’这几个字刻成金匾挂在他家门口,不是王爷的赐封为王爷,是王爷的赏赐万两黄金。” 呼延赞正欲上前讨战,郑印在背后拽了拽他的衣袖,他明白了:“陛下!若让我冲出去搬兵,那没的说。可保驾突围,我没那个胆子。” 潘仁美附和道:“金鞭王爷说的对!我们都有这个顾虑,合兵直冲南门,如果韩昌以乱箭对付,那就难保陛下龙体无恙……依臣愚见,我军粮草还够吃半个月,咱是不是再等几天,看看情况变化再说?” 太宗无可奈何地瘫坐在龙椅上:“那就等吧!” 这一等就过了五天。这五天太宗闷在铁瓦殿里,如大病缠身一般,一天到晚不说话,也不见人,只是在龙案上手蘸着残酒写“杨”字,写的满了,拿袍袖一擦,再写——他现在真的是太想念那个杨令公啦! 又到了人定时分,八大王走来:“叔皇还没有安歇吗?” 太宗背转身,急忙擦掉桌上的字样:“睡不着啊!” 八大王暗自好笑:明明惦记人家杨家将,还怕别人笑话?他故作不明事理地询问:“睡不着吗?那咱叔侄俩下盘象棋吧。” 太宗摇了摇头,心想:要亡国了,还下棋? 八大王又道:“不想下棋?那咱们吟诗、对句、猜谜语,如何?” 太宗又摇了摇头,一肚子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八大王为难地摊开双手:“还不行?那可就没什么好玩的喽!要不然咱爷儿俩玩扑卖?投壶?踏鞠?对喽,您是宫中毬头,最爱此道……” 太宗实在沉不住气了,他气呼呼地骂道:“够了!你身为赵姓皇族的八王殿下,如今两个王爷不幸战死,七个王爷胆颤后缩,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你不想退兵之策,倒有心下棋、吟诗?真乃纨绔昏王也!” 八大王冷笑道:“您忘了愚侄跟您打的赌吗?那被贬职充军的杨家九虎可比您这九家王爷强的多!可您老人家不用,我能有什么办法?”他叹口气,坐下来:“唉,下棋、吟诗、对对子,混日子等死吧!” 太宗一把抓住八大王的手:“贤侄啊!朕早就想到杨家将了,只是太平时刻朕把人家王爵免去,现在又召人家卖命,朕这面子说不过去。” 八大王急道:“哎呀,江山都快要丢了,您还考虑面子?” 太宗忧虑重重地:“不光是面子!朕写了圣旨,谁去送?送去了,人家来不来?这种事情若换我,我是不会那么爽快来卖命的。” 话音未落,呼延赞一步跨了进来:“圣旨我去送!至于老令公来不来救驾……”他扯过一块黄绫:“就看万岁爷是不是诚心了?” 太宗连连表示道:“诚心诚心,绝对是诚心。” “既然是诚心,这圣旨必须要用血来书写。” “为什么必须用血来书写?” “为表示陛下的歉意呀!”呼延赞又朝八大王诡秘地一笑:“陛下您想一想,就因七郎打擂,您把杨令公削去王爵,贬为知州,如今又指望人家来疆场救驾?就算老令公愿意来,他的儿子们甘心吗?” 八大王敲着边鼓:“救兵如救火,城中粮草可仅够吃五天了。” 太宗点点头,毅然咬破右手的食指,在黄绫上写了起来。 次日一早,初升的朝阳在城墙上涂下了一层金辉。彻夜未眠的呼延赞不提枪,不挂甲,一身文职打扮,跨着乌骓马出了开阳门。 离城南不远就是乌铁背的大营,因其通往中原,韩昌非常重视,不仅派了大辽第一猛将乌铁背值守,而且兵力达十万人之多,营地有七八里之厚,营中还布有一个万人铁弓阵,硬闯是闯不过去的。 呼延赞也没打算硬闯。他按照和太宗叔侄商议好的计策,先找到乌铁背如此这般地讲了一番因由。乌铁背不敢当家,只得派人去请韩昌。 韩昌闻讯,急忙从城东帅营大帐赶过来,一边向呼延赞见礼,一边兴 致勃勃道:“呼延将军大驾光临,韩某未曾远迎,望乞恕罪。” 呼延赞回礼道:“韩元帅太客气了!” 韩昌走向主位坐定,示意呼延赞一同坐下:“听乌铁背说,呼延将军有要事回汴京,不知是何要事?又为何如此装扮?” 原来,呼延赞这天的文职装扮是从随军的一兵部侍郎借来的,圆顶蛋翅的乌纱帽,前后带补的大红袍,厚底朝靴;乌纱稍小,扣着个黑脸大胡子,红袍略短,裹着个大肚壮身躯,令人怎么看怎么好笑。 呼延赞解释道:“动武,盔靴铠甲;动文,圆领乌纱。这很简单!” 韩昌微笑道:“那么呼延将军今日是来动文的喽?” 呼延赞叹了口气道:“咳!大辽国人强马壮,韩元帅用兵如神。只一仗便报销了我大宋两家王爷,吾主十分忧虑,文武大臣多有主张投降罢战的,这几日,吾主终于听信了他们的劝谏,命我回京搬取玉玺,向大辽写表降顺。”他取出圣旨递上:“空口无凭,现有圣旨,请韩元帅过目。” 韩昌接过圣旨匆匆一览,傲气十足地笑了:“这就对了!天下者,人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无德者让之。宋王降我大辽,我大辽是不会亏待他的!”说完,把圣旨还给呼延赞:“传令——” 乌铁背忽然叫道:“元帅!别信他的鬼话,他是回去搬兵的。” 苏天保、苏天佑等拔出佩剑:“先杀了他再说!” 呼延赞处在一片剑林中,却仰天大笑起来。 乌铁背疑问道:“你死到临头,有什么好笑的?” 呼延赞收起笑声,又把两眼一瞪:“我笑你们太不识时务!吾主陛下愿降,别人只是圣命难违而已。八大王殿下和几个主战派大将根本就不愿意投降!别看你军杀了我两个王爷,鹿死谁手还未定局呢!如果硬要拼个胜负,让我回去披甲拿枪,咱们斗上一千回合!”怒冲冲拔腿欲走。 韩昌急忙叫道:“将军留步!将军果然快人快语,不由韩某不信。好吧,你回去搬玉玺也罢,搬救兵也罢,大宋国堪称我韩延徽对手的不过一个杨继业而已。本帅还正想会一会他呢!” 他挥手下令:“传令各营,呼延将军回汴京,一律放行!” 呼延赞满心欢喜,急忙上路,心想:韩昌这回可上我的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杨延嗣四门力战 老令公一箭解围(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却说呼延赞闯过了由韩昌、乌铁背把守的幽州南门,满心欢喜,他纵马如飞,直奔代州,把一座座高山一道道河流俱都扔在了脑后。 这一天,值守代州的又轮到了七郎杨延嗣,他带着一队士兵正在城外巡逻,忽见一骑黑马如箭一般驰来。他望了好半天,才认出来人是爹爹的老相识呼延赞,忙迎上前去问候:“呼延王叔,真的是您呀?可想死小侄了。您这是从哪儿来?怎么穿这身衣服?我娘她身体可好?” 呼延赞勒住乌骓马,定了定神:“我从幽州来,奉旨找你爹……” 七郎解释道:“我爹和六位兄长他们都在雁门关。您从幽州来,幽州的战局怎么样?是不是打了好多个大胜仗?” 呼延赞摇了摇头道:“不,仗打的非常不顺!辽军元帅韩昌和大将乌铁背、韩广、苏天保、苏天佑都十分了得。为叔是搬兵来了……” 七郎一愣:“潘太师和其他几位王爷都不是对手吗?” 呼延赞满是沮丧的口气:“潘元帅黔驴技穷,东平王爷被乌铁背铜锤砸死,平东王爷被苏天保砍下头颅,其他几位王爷……” 七郎一听大惊:“您说什么?高怀德高王爷……他战死了?”他略一沉思,双腿紧磕马肚,那坐骑乌龙马便如离弦之箭向东跑去:“烦您给我爹招呼一声,我先走一步,为高王爷报仇去了!” 呼延赞望着七郎渐离渐远的背影夸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他知道杨业父子都在雁门关值守,自己祖居代州小李庄,自是熟门熟路,便打起他的踢雪乌骓马一溜小跑地向雁门关驰去。 这个时候,老令公杨业正在雁门关城头给七个儿子讲兵书战策,忽听人报金鞭王呼延赞来了,忙带着儿子们出去迎接。 双方见面,互相寒暄,请入楼台坐定,老令公便开口问道:“听说圣上御驾亲征,带着九家王爷征北去了。也不知战况如何?” 呼延赞叹了口气,把太宗被困幽州、高怀德兄弟战死、自己闯营来代州搬兵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辽军有三十万,为首的将帅一个个武艺高强,而我军的粮草却仅够四五天之用,如稍有耽搁,圣上及众大臣必然凶 多吉少。因此,七郎贤侄二话不说就单枪匹马杀往幽州去了……” 五郎延德激动地大叫:“呼延王叔!之前,圣上为了潘豹立擂之事险乎斩了我七弟的性命,这次他就知道我七弟是好是歹了。” 大郎延平也像秋后算账一般:“臣子舍命救君王乃天经地义。但陛下在太平年间将我们一脚蹬开,遭了难又来相求,这……” 大哥不敢说,二郎延定却接过去:“这是不是陛下的过错?” 三郎延安附和着:“是不是偏袒他的太师国丈潘仁美?” 杨业见孩子们纷纷指责皇上,而且是平时最少言寡语的老大、老二和老三,急忙拦阻道:“尔等都给我住口!潘杨不和是私怨,保国救主是公义,臣子是臣子,君王是君王,哪有做臣子的妄议君王的道理?” 延平、延定和延安等众兄弟俱都鸦雀无声了。 呼延赞听了杨令公父子这番言论,越发地胸有成竹:“诸位贤侄!太宗陛下已传下口谕,恢复了老令公的火山王爵位。他也承认了自己以往的过错,你们看,这是他咬破手指写下的……”他从怀里取出黄绫圣旨,面向众人,“唰”地一声打开,只见上面用鲜血写着: 困军幽州,痛思令公,朕已知悔,盼卿发兵。赵光义血书为诏。 杨业父子大为感动,急忙跪下:“万岁!臣父子定当竭死报国。” 救兵如救火,何况七郎延嗣已单枪匹马杀往幽州?杨业速派六郎延昭带兵五千先去接应;又委托呼延赞在后队押送粮草,自己则带着延平、延定、延安、延辉、延德、延顺及三万精兵连夜赶往幽州。 回头再说杨七郎单枪匹马赶往幽州,心急只嫌马步慢,快马加鞭,赶了两日,七月二十五一大早便赶到了幽州城南的卢沟大木桥。 这个卢沟大木桥可不是后来发生过“七七事变”的卢沟石桥。 幽州城南有一条永定河,又名卢沟河。早在战国时代,这卢沟河渡口便是燕蓟一带的交通要道;至隋唐年间,幽州官府在此渡口处建了一座大木桥,这里更成为南方各省进京的必由之路和幽州的重要门户。 此次大辽元帅韩昌定下的“关门打狗计”中,当然是把卢沟大木桥视作兵家必争之地的,为防止赵光义派人求援或南宋发来勤王救驾之师,韩昌还专门派了大辽第二猛将乌铁头来值守这座大木桥。 永定河水波涛汹涌,河两岸均扎有辽军的大营。乌铁头从北营跨马驰出,走上大桥,忽听南营一片大乱,有人喊道:“宋南蛮闯营了!”他寻声 望过去,只见一员宋将单枪匹马,东挑西刺,辽军已经死伤一片。 乌铁头拍马迎上:“宋南蛮休要逞狂,快快报名送死!” 来人正是七郎延嗣。他二话不说,挺枪就刺。乌铁头用枪一架,心中猛地一惊。二人只斗了三合,七郎反手一枪,砸在乌铁头背上。 乌铁头大叫一声,口吐鲜血,伏鞍逃走。 七郎双腿一夹马肚,从吓呆了的辽兵群中冲过木桥。 过了木桥,前行十余里便是乌铁背的大营。营中兵将围过来拦阻,杨七郎是逢敌便刺,见人就杀,他接连挑死三个辽将和无数个军兵,吓得敌人惊魂不定,撒腿就溜……忽听一声炮响,辽军中涌出了乌铁背来。 七郎听过呼延赞的简单介绍,见他大脸络腮胡,熊腰虎背,手持两柄紫铜锤,就猜测道:“对面来者可是辽军大将乌铁背吗?” 乌铁背狂妄地大笑道:“你还晓得爷爷大名?小娃娃,胎毛未退,乳臭未干,也敢闯我的幽州南门?没听说我锤砸高怀德之事吗?” 七郎蔑视地一笑:“当然听说过,你锤砸高怀德,打的宋太宗高挂免战牌,不敢应战,那是因为没有遇上我……小子!我今天专门冲你来,就是为高王爷报仇的!”话未说完,夹马肚,挺长枪,就刺了过来。 乌铁背用锤架住,感觉挺沉:“你……你叫什么名字?” 七郎高声回道:“你家七爷!杨家将杨延嗣!” 这几年,七郎杨延嗣的大名在辽兵心目中如同鬼魅,提到杨七郎皆恐怖变脸,心惊胆颤,乌铁背也不可能不受影响。但他想起自己是大辽第一猛将,绝不能那么草鸡,便抡起双锤奋力来战杨七郎。 然而在战场上厮杀凭的是真本事,兵器熟,力气大是虎将良将的必备条件,论枪法、论力气、论年轻,杨七郎当然要比高怀德强许多。跟乌铁背相比,七郎虽然嫩力抵不得年壮,但生就力大无穷,自幼学艺练武,受尽家庭熏陶,深得父兄帮助,这些都是乌铁背望尘莫及的。 二人战了百十个回合,乌铁背便渐渐感觉有点儿招架不住,他回马想要走开,七郎马快,用力一枪,便将乌铁背挑于马下。 乌铁背一死,辽兵顿时大乱。七郎冲进辽营,如同切瓜砍菜一般,转眼间从南营杀到北营,来到幽州开阳门外。他立马在护城河边,冲着城头高喊:“守城的兄弟们听着!快往里边送信儿,俺杨七郎解围来了!” 守城军兵被围多日,正为连吃败仗感到苦恼,一听说杨七郎来到,当然是人人振奋,连忙派人将消息报告给元帅潘仁美。 潘仁美闻听杨家将来救驾,想着幽州之围立时可解,也很高兴。但他听到是杨七郎独自一人先行赶来,不由得立时变脸。心想:这个冤家打死我儿潘豹,此仇至今未报,如今正是我报仇泄恨的大好时机。我何不略施小计,累死这个杨七郎?于是他便和两个儿子耳语起来。 潘虎一听吃惊道:“爹!这可太缺德了,若让陛下知道了……” 潘龙伸手捣了他一拳,骂道:“你吃里扒外呀!什么叫缺德?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懂不懂?杨七崽子若解开幽州之围,功劳都成了杨家的,我们潘家的位置往哪儿摆?陛下面前,父帅自有办法去对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杨延嗣四门力战 老令公一箭解围(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潘仁美夸赞潘龙道:“老大说得对!杨延嗣这个小畜生杀了你们的三弟潘豹,现在正是我们报仇泄恨的好时机……就这样决定了,虎儿留在这里,老大去西门,为父去北门,非把小畜生累死不可!” 潘虎嘟嘟囔囔地答应道:“好吧!” 潘仁美领着潘龙径奔西门和北门而去,他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老二呀,你要放这个小畜生进城,我可饶不了你……” 别看潘虎生性有点儿憨厚老实,但其生长在这样一个父亲和这样一个兄长的身边,再多良知也会被恶念所泯灭。让他放过杨七郎,不给三弟潘豹报仇,完全是不可能的!这一点根本不必让他爹潘仁美操心。 他来到开阳门城头,看到解围的恩人兼杀弟的仇人就等在城外,无可奈何地上前称赞道:“杨七将军!你可真是一员虎将啊!” 七郎施礼道:“二国舅,杨延嗣这厢有礼了。” 潘虎虚情假意道:“七将军,你为东平王爷报了仇,我真高兴。可你却不知道,西门外还战死了一个平东王爷高怀亮呢?那个苏天保听说还是什么寰州的大都督,猖狂跋扈,武艺高强,没用几个回合就要了平东王爷的命。你若再为平东王爷报了仇,那才让我们解恨呢!” 七郎一听苏天保三个字:“好说,我这就去!” 他打起乌龙马向西,穿过泥沙石块堵死的丹凤门和显西门,来到了清晋门外,心里想着:苏天保呀苏天保,偷袭代州的旧账今天该算了! 与此同时,西门守将苏天保已得到探报,说杨七郎枪挑了乌铁背又朝西门杀来,他也想起了代州的旧账。出营对阵,明知其厉害难惹;躲起来不照面,他又怕韩昌军法太严,怎么办呢?后来他终于想了个主意:自己是北国七十二勇士,不能躲,先打几合,实在不行逃便是了…… 他跨马提刀,带了五千辽兵来见七郎:“杨七郎,别来无恙?” 七郎一见苏天保分外眼红,大枪一指就痛骂了起来:“苏天保!你和你兄弟苏天佑欠下代州的四百多条人命,今日该偿还了吧?慢说你跑到幽州,你就是钻进云彩眼儿里,七爷爷也饶你不得……” 苏天保面红耳赤,无话可说,抡起大刀照七郎的脑袋就砍。 七郎摆起手中的蛇矛金枪将苏天保的大刀轻轻一磕,几乎将其大刀给磕飞,紧接着刷刷刷三枪,苏天保便腰臀两处受伤,吓得他老调重弹,打手势令其部属死死缠住七郎,自己趴在马背上向南鼠窜逃走。 七郎被辽兵缠住,无法追击苏天保,颇为恼火。他把脾气尽情地发在这些人身上,瞬间刺死两员偏将,四个辽兵,其余人等一哄而散。 这时,站在清晋门上观阵的潘龙已到了半天了。 七郎一提马缰来到城门下,施礼道:“杨延嗣见过大国舅!那苏天保已被我打败,请大国舅打开城门放我进去给皇上请安!” 潘龙喜眉笑眼地奉承道:“贤弟真是英雄了得!按理说,哥哥应该放你进城来歇息歇息。可今儿早上,我爹他抽签占卜说开西门不吉利……你也知道,他就喜欢这口……他老人家守在北门,没有他的大令,吓死哥哥也不敢打开西门。方才苏天保那小子败了,可谁知道他是真败假败?我这边一开城门,他呼啦一下杀个回马枪……这,这不是个死罪吗?” 七郎笑道:“不会,不会!他敢来,小弟一枪挑了他。” 潘龙也笑道:“既如此,烦请贤弟到北门去会一会苏天佑,他是箭射曹王爷的罪魁,若杀败苏天佑,我父帅会给你开北门的。” 七郎想也未想:“苏天佑!我正要找他呢!” 他打起战马正要北去,忽觉一阵头晕,险些落马。他知是两天没有吃饭的缘故,想求着潘龙搞点吃的,见潘龙已离去,只得作罢。 他催马北行,东转,越过被堵死的通天门,来到了拱辰门,老远就看见城头上的潘仁美,正想叫门,又见到苏天佑带兵杀了过来。 他只好忍着饥饿迎上去,与苏天佑厮杀。 这苏天佑与苏天保不愧是双胞胎,想的做的完全一样,也是无可奈何才来应战的,只是苏天佑比苏天保恐惧感少了一些,并在应战中尚存一丝侥幸取胜心理,手中的大刀抡起来格外的有章法、卖力气。 在城头观阵的潘仁美高兴了,满心盼望着苏天佑把七郎砍死。 潘龙、潘虎从西门和南门赶来:“父帅!怎么样了?” 潘仁美愤愤地回道:“这小畜生真他妈厉害!跑了两天路,又杀了三座门,还是锐气不减。这个苏天佑……你箭射曹彬的本事哪去了?拿个铁片刀划来划去,跟小孩儿玩似的,你倒是朝着那小畜生的脖子砍哪!”他转过身,仰面叹道:“天哪!这小畜生是吃什么东西长大的?” 潘龙骂道:“不管他吃什么?也要把他累死、饿死、拖死!” 潘虎惊叫道:“快看!苏天佑回马逃走了……” 潘仁美回身向城外一望,见苏天佑败阵逃走,杨七郎拼命追赶,苏天佑重施箭射曹彬的故技,弯弓搭箭又想偷袭,杨七郎不等他射出,催马扑上,一枪挑在他肋下,正待加几枪结果他性命时,城头的锣声响了。 原来潘仁美害怕七郎多立战功,特命潘虎鸣金收兵。 七郎一愣之间,苏天佑已带伤逃走。他只好带马来到城下。 潘仁美立即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七贤侄!你接连杀败幽州城三门强敌,真乃是我大宋第一英雄也!老夫向你祝贺了!” 七郎将双拳一抱:“潘元帅!末将杨延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了。”随即又解释道:“我父子九人奉金鞭王呼延赞传旨前来救驾,大队人马随后就到。请潘元帅打开城门放我进去给圣上报号请安吧!” 潘仁美为难地:“贤侄,这门不能开,你还是到东门去吧!” 七郎甚为不解地:“为什么?” 潘仁美故意夸大其词道:“东门辽将耶律沙天天骂阵,气焰嚣张;韩广韩延寿武功超群,曾战败我们的常胜王石延超;更有那辽军大元帅韩昌韩延徽,整天叫喊着要和你杨家见个高低……你已力杀三门,若再能把这几个小子打败,就可以落一个力杀四门的英名啊!” 七郎十分豪爽地:“没问题!我全包了。潘元帅,麻烦您给我弄点儿吃的,我这两天急于赶路,人没打尖马没喂料,实在饿坏了……” 潘仁美把两手一摊:“嗨,贤侄净说一些傻话。城里已经断粮断水五天了,就连老夫也饿的直打摆子,到哪儿给你找吃的?” 潘虎小声嘀咕:“你哪天不是吃的满嘴流油?” 潘龙气得照他屁股上给了一巴掌。 七郎微微有些恼怒道:“又叫马儿跑,又叫马儿不吃草,这世上哪有如此用人的?潘元帅该不会是故意刁难我吧?” 眼望着城下的仇人被自己戏弄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潘仁美心里像乐开了花。他故意点破话题:“老朽岂敢故意刁难贤侄?贤侄只要拿出当年相 国寺打擂的大英雄气概,还怕什么饿肚子?” 七郎终于明白了:“潘元帅是想公报私仇吗?” 潘龙冷笑道:“打擂的英雄,今日再壮一壮运气吧!” 潘虎跟着叫板:“我兄弟潘豹不会白死的!” 潘仁美把老脸儿一板:“杨延嗣!我们废话少说,今天累死你是你命中注定;累不死,打败了东门外的辽兵,老夫亲自迎接你进城,让你饱餐一顿。咱们东门见!哈哈哈哈!”他大笑着带两个儿子走了。 到了此时,杨七郎才知道潘仁美紧闭城门,不让进去是为了要累死自己,给潘豹报仇,他气得哇哇大叫道:“潘仁美!老匹夫!等你杨七爷杀退辽兵,定要吃了你的肉,喝了你的血,来解我的心头之恨!” 骂归骂,还得按人家指定的办法,策马奔东,转南,离东安门还有里把地,就听见辽将耶律沙在骂阵。七郎一见耶律沙,登时想起他在太原城内强抢王兰英的旧账,拍马挺枪冲上前去:“耶律沙!在太原你抢走了我的六嫂王兰英,今天你又围困我的大宋君王,我定要你的狗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杨延嗣四门力战 老令公一箭解围(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耶律沙见来人竟是杨七郎,哪里还管什么叫阵之事,掉马就跑。 七郎策马紧追几步,大喝道:“把狗头给我留下……”嘴里叫着,手中大枪奋力一挑,这个淫乱祸害太原城的罪魁耶律沙就见了阎王。 后人有诗赞叹杨七郎力杀四门的事迹曰: 斩坚入阵救君王,强敌逢尔再不强, 力战四门建伟绩,将军名望万古香。 杨家将杨七郎单枪匹马,过卢沟打败乌铁头、战南门刺死乌铁背、绕西门杀伤苏天保、转北门打跑苏天佑,又奔袭东门干掉耶律沙的消息源源不断报到城东韩昌大营。韩昌听了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置信。 他原本以为:即便呼延赞搬来杨业,自己也不必惧怕一个老人;即便七郎八虎全都上阵,自己也不会比他弟兄相差太多。“杨六郎”、“杨七郎”的名声在辽军中威慑虽大,又何尝不会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呢? 但他不曾料到单单一个杨七郎便即如此的了不得?! 他知道弟弟韩广现在正与杨七郎激战不休,也听说了潘仁美陷害杨七郎不放之进城的状况,他想:摆一座大阵,困住并活捉杨七郎,再逼使杨家父子投降,不愁大宋江山夺不过来。于是便传令全军: “耶律奚底、韩虎、土金牛、土金秀四将各带一个万人队,在城东布 下一个四门兜底阵,苏天保、苏天佑做阵眼,韩广诱敌,其余各将一起上阵,不准放箭,不准伤敌性命,一定要活捉杨七郎!” 军令一经传出,各将自去准备,韩昌带领萧多青、萧多白、耶律休拓、耶律灰、哈耳多金、哈耳多银、乌得平、乌得安、都鲁多、奴拉金赤、多木松、多木衮、仇明、仇朗、仇英、仇杰、完颜腊强、完颜腊曼等几十员猛将跨马来到杨七郎面前,止住韩广,向七郎叫道:“对面的宋将想必就是杨无敌的七子杨延嗣?果然是忠勇杨家将,英雄了得!” 七郎冷笑道:“既知杨家大名,为何螳臂挡车?快放我过去!” 韩昌还了他一个冷笑:“真是笑话!我放你过去,我放你过去就能进城了吗?你像一只没头的苍蝇,连闯四门,哪个门潘仁美给你开过?要这样杀,你还活得了吗?累也的把你累死!不是我出言挑唆,做元帅的不知道爱将,当皇上的不懂得惜臣,这样的主子保他何用?” 七郎朝城头看了看,一个人影儿也没有,他不知该怎样回话了。 韩昌又道:“早听说你潘杨两家不和,到今日我才相信。中国有句古话: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君而事。还是投降本帅吧!我大辽天庆王有爱将之癖,你投降过来决不会后悔。我保你高官得坐,骏马任骑。” 七郎舔了舔干渴的嘴唇:“我不想跟你多说废话!” 韩昌很干脆:“好哇!不说废话,咱俩打个赌。你若敢闯进我的四门兜底阵,并能活着出去,我立刻带兵撤离幽州,如何?” 七郎放眼望去——只见辽兵四个万人队站定了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四个方位,中心处是一个百尺高杆,杆顶上有一个刁斗,辽将苏天保和苏天佑因身体有伤,被安置在此做了阵眼。这两个双胞胎兄弟一个手持千里镜负责观阵,一个手持帅帐令旗负责指挥,“敌人”跑到哪里,令旗指向哪里,四个万人队便分别向哪里移动,围堵,厮杀…… 他认得这是个四门兜底阵,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 他再回头望望东安门,东安门城头上还是没有一个人影。 他知道:进城完全没有希望,要么闯进敌阵,拼他个壮烈而死;要么跪地投降,混他个猪狗而生……他心一酸,两行热泪潸然流下——凭他们忠勇杨家将的名号,能跪地投降如猪狗而生吗?不!决不! 他抹去眼泪,咬咬牙,催战马,挺大枪,毅然向敌阵中心走去。 耶律奚底、韩虎、土金牛、土金秀万没料到杨七郎会来闯阵,他们眼看着七郎左冲右突,东挑西刺,势如猛虎一般,欲斗不敢,欲罢不能,只 好催起各自的万人队一步步地合力围攻,将包围圈越缩越小。 就在这危急时刻,西北角韩虎的万人队里一阵大乱,众辽兵纷纷闪开一条路,冲过来一个白袍将军,只见他胯下白龙马,手中亮银枪,马似腾云,枪如闪电,一枪挑死一个辽将,两枪扎翻两个辽兵,吓得辽兵们人人自危,个个远离,啼哭呐喊,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韩昌正要上前打听一下来人的姓名,就听杨七郎欢快地叫道:“我的六哥呀!你怎么才来……”他才明白来人就是杨家六郎杨延昭! 他既知杨六郎来了,当然也猜到老杨业和其他杨家兄弟必在后面。怎么办?就此罢休绝不可能,活捉杨七郎仍有把握。他暗暗传下命令: “四个万人队依旧围堵杨七郎,其余众将全力对付杨六郎,还是不准放箭,不准伤敌性命,务必活捉七郎、六郎,迫降杨家将!” 刁斗上的苏氏兄弟得到命令,进行了分工,一持令旗监管杨七郎,一持“辽”字旗监管杨六郎,韩昌和韩广以及耶律奚底等率各部辽兵依大旗所示方向行动,虽说死伤惨重,尸横遍野,但阵势没有丝毫懈怠。 杨六郎懂得刁斗上的阵眼是关键,但他顾不上去解决。 杨七郎这一天冲一桥,战四门,又闯兜底阵,连累带饿,早已经精疲力尽了。虽说六哥赶来助战,但杀了两个时辰,眼看太阳就要落山,辽兵还是一层又一层的涌来,他的人尚且能忍,他的坐骑却忍不住了。 七郎长得黑,自幼就喜欢黑马,他这匹坐骑名叫乌龙马,与呼延赞的那匹踢雪乌骓马相差无几,只是四蹄未生白毛罢了……这马是他十六岁生日时,他岳父杜威送的礼物,也是一匹日行千里夜走八百的宝马良驹。可是再宝马良驹也是畜生,也得吃东西,两天两夜饿肚子奔驰打仗,它也经受不了,终于,这乌龙马前蹄一软,把它主子摔在地上…… 众辽兵惊喜的一哄而上,手持绳索牛筋,企图捆绑七郎。 七郎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大枪来不及捡,便拔出腰间的青龙剑与敌交锋,他一连砍倒十几个辽兵辽将,终因劳累饥渴昏厥过去。 韩昌见七郎累倒,心中大喜,忙指挥众辽兵围上去拿人—— 就在此时,西北角又是一阵大乱,杨业率领延平、延定、延安、延辉、延德和延顺六兄弟赶来了。老将军虎目一扫,立刻认出这是一个四门兜底阵。他来不及多想,便弯弓搭箭,瞄着阵眼一箭射去—— 只听吊斗上“啊”地惨叫了一声,苏氏兄弟栽下去一个,也不知是天保还是天佑。不管天保天佑,死的这一个是天不保佑了! 阵眼一破,此阵立解。延平、延定冲入阵中,抬过来七郎;辽兵辽将犹如见到鬼魅一般,全都畏畏缩缩地往后撤。韩昌气得七窍生烟,却又拿出一副大将风度朝杨业一抱拳:“对面老将莫非就是杨无敌吗?” 早已押解粮草赶来的呼延赞拍马上前几步,嘲笑道:“韩元帅!你上了老夫的大当了。我没有回汴京搬取玉玺,却跑回代州搬来了杨家将。七郎八虎闯幽州,这一招,你韩元帅大概没有料到吧?” 韩昌微微一笑:“回呼王爷的话,这一招本帅还真料到了!放你出营回去,也正是想会一会这位无敌老将军而已……” 杨业一探手,从马鞍桥上取下自己的滚龙金刀,平刀与韩昌见礼:“好哇,韩元帅,天色尚早,老朽杨业与你见上一阵如何?” 延昭抢过去话头:“爹!让我先来。” 延德跟着吼道:“杀鸡焉能用牛刀,瞧我的双斧……” 延平、延定等异口同声道:“让我们上!” 韩昌摆摆手,笑道:“别争了!你们父子一路辛苦,我又和杨七将军有言在先,他敢闯阵,我就撤兵,岂能说了不算?”他回身下令:“传令各营,立刻撤离幽州城,到城北金沙滩集结待命!” 众辽将:“是!”带领四万多辽兵陆陆续续地撤走了。 这时,延平众兄弟才围住昏厥的七郎呼叫起来:“老七!”“七弟!” 七郎从昏迷中渐渐苏醒过来,他见到了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六哥和八弟,又见到了慈祥可亲的老爹爹,短短两天,像是隔世为人一般,他扑在爹爹胸前:“爹爹呀!潘仁美老奸贼不放孩儿进城,逼着孩儿力战四门,又陷数万人大阵,差一点儿把孩儿累死,爹爹呀!他这就是公报私仇,应该千刀万剐呀……”话未说完,又昏迷过去。 杨业见七郎浑身是血,连声哭诉,再度昏迷,心疼的要命。他吩咐其他几个孩子:“大家都莫要哭,走,咱们进城找皇上告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瓦殿七郎诉冤 金沙滩二帝相会(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上回说到杨七郎力杀四门,再战兜底阵,眼看累的昏迷要被韩昌俘虏的时候,杨业父子及时赶来,一箭射死了阵眼,瓦解了兜底阵。韩昌眼见杨家将勇不可当,只好传令全军撤离,到幽州城北的金沙滩待命。 延平众兄弟唤醒了七郎,七郎向父兄们哭诉了潘仁美公报私仇的罪恶行径后再度昏迷,老令公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决心进城找太宗告状。 可是,老奸巨猾的潘仁美能让你杨家告得赢吗? 他是一个机智的人,机智和奸诈结合,那就是狡猾! 他既然狡猾了,明目张胆地陷害杨七郎,能没有一点防备吗? 实际上,从七郎赶到东门与耶律沙交手杀死耶律沙,又大战韩广,勇闯四门兜底阵,潘家父子就一直躲在东门城堡里偷窥战局。最后老令公赶来,箭射苏氏兄弟,破了兜底阵,韩昌退兵,困死饿死杨七郎的阴谋彻底落了空,潘家父子的沮丧心情是一样的,关注点却不相同。 潘虎感觉到可惜:“这小子真他妈命大!” 潘龙却感觉到可怕:“以后和杨七郎万万不能动手!” 潘仁美则不同,他想的却是如何修补漏洞,如何遮盖自己陷害忠良的罪恶,如何防止杨七郎或者其他杨家的人为今日之事告御状…… 他下了东安门,策马回宫,要在太宗面前作一番垫戏。 他快步跑进铁瓦殿,边跑边喊:“了不起呀!杨七郎真了不起!” 这一整天,太宗和八大王都感到幽州城外异常地热闹,一会儿南门杀声震天,一会儿西门人欢马叫,因为这铁瓦殿建在城的西南角,北门和东门离得较远,这两处的厮杀声倒是一点儿也没有听到。 八大王不放心,派出高君宝两次出去打听情况。 高君宝头回碰到潘龙,二回遇见潘虎,这哥俩回答一模一样:“没什么大事,辽兵想攻城,攻了几次,全让我们父子给打退了。” 八大王不大相信这潘家兄弟的话,他掐着指头算了算日子,嘴里嘀嘀咕咕道:“不对呀,呼王已经走了四天了,老令公该到了!” 太宗卧在龙床上直叹气,他不相信杨家将会来。 这会儿他俩听潘仁美嚷嚷“杨七郎”自然关注:“怎么回事儿?” 潘仁美顾不得回答,他大步跑到墙边,揭掉一面红纱,露出写有“虎将神威”字样的金匾:“陛下,这块儿金匾有主了。杨老令公带着八个儿子来救驾,七郎杨延嗣力杀四门,勇闯一阵,打得韩昌兵退三十里,立下了盖世神功!您这块儿‘虎将神威’金匾应该赐给他呀!” 太宗大喜道:“真的吗?可盼来救兵了,快随朕出城迎接!” 鼓乐喧天,旌旗飞舞。两个御林军校尉抬着刻有“虎将神威”大字的金匾在前,太宗、八大王和潘仁美、郑印、曹彬、石延超、田重进、张光远、高怀德的儿子高君宝在后,欢天喜地奔东门迎接杨家父子。 迎面走来了刚进东门的杨家父子,延德背着昏迷不醒的七郎在前,延昭牵着七郎的乌龙马,延顺扛着七郎的蘸金枪随后,接着就是杨老令公和延平、延定、延安、延辉,一个个悲沧满面,愤怒满脸。 呼延赞押着百余车粮草缓缓跟在最后。 两队人马在宝应寺门前相遇了,一喜一悲,极不协调。 郑印首先打破僵局,他抢上一步拥抱住杨业:“老令公!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你们杨家可真是英雄父子,报国忠良啊!” 潘仁美连忙上前介绍:“这位是汝南王爷郑印!” 杨业松开拥抱,拱手见礼道:“久仰令尊郑恩的大名,老王爷是大宋的开国功臣,小王爷也是中原柱石,风华正茂,某相见恨晚哪!” 潘仁美又殷勤报到:“老令公!陛下、八王殿下都来了!” 杨业闻听此话,忙率延平、延定、延安、延辉、延昭、延顺面向太宗和八王行三跪九拜的大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宗和八王下马,太宗亲手搀起杨业:“众爱卿平身!朕多亏了汝父子九人,尤其多亏了延嗣小爱卿……”他走到五郎身边看了看七郎,见他浑身血迹,脸色蜡黄,像孩子一样昏睡不醒,不由心疼道:“朕的心肝虎将啊,竟累成这个样子……快!快找朕的御太医给他看一看。” 七郎被安置在铁瓦殿的一个偏殿,静静地睡在床上。一个御太医坐在床边为其诊治,太宗、八大王和杨业焦急地等着,潘仁美、呼延赞、石延超、郑印、曹彬、高君宝和延平兄弟候立一旁,俱都默然无声。 御太医诊治完毕,安慰众人道:“没有什么大病。七将军他只是劳累过度,再加上饿……如能精心调养三五日,即可恢复如初。” 七郎醒了,他微微睁开双眼:“爹……陛下……八王殿下……” 太宗伸手握住七郎的手:“延嗣小爱卿,你醒过来了?” 七郎从未见过皇上这般慈祥过,他挣扎着起来:“陛下!潘仁美官报私仇,编造种种借口不放我进城,硬逼着我去力杀四门,又独闯重阵。我父亲和兄长若晚来一步,延嗣定会屈死黄泉。求陛下给我伸冤哪!” 他把潘仁美逼着他血战四门的经过从头至尾讲了一遍。 太宗从未想到事实背后竟是这个样,阴谋陷害勤王救驾之英雄,这是死罪呀!他转身瞪着潘仁美:“潘洪,杨七郎所诉可是事实?” 潘仁美早有精神上的准备:“不错,俱是事实……” 太宗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吼道:“大胆潘洪!朕被困幽州城,危在旦夕,你作为三军大帅,既无退敌之勇,又无解围之谋,这倒也罢了。你竟敢如此对待兴兵救驾的功臣、朕的爱将?来人,把潘洪推出去斩首!” 二御林军应声走上,持法绳绑缚起潘仁美。 潘仁美自知这一关难过,他按照事先想好的计策,面不改色,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好人难当啊,好人难当啊!”气昂昂地向外就走。 杨业突然叫喊一声:“等一等!陛下,臣有本奏。” 太宗亲切地:“杨老爱卿,有何话尽管讲来。” 杨业很诚恳地求情:“外患未除,先斩大帅,于社稷不利。小儿延嗣状告潘元帅也是他一面之词,还容潘元帅诉清原委才是。” 太宗自然准奏道:“那好吧!潘太师,你为何逼着杨延嗣小爱卿力杀四门,而不放他进城歇息片刻?与朕从实讲来。” 潘仁美先问了一句:“诸位可听说过秦怀玉力杀四门的故事?”见众人不语,便从容不迫,侃侃而谈道:“不错,我是没有开城门,但我不是害他,我是在设法成全他!自古以来,用兵打仗就有一个激将法。七将军年轻好胜,我激他是为了成全他力杀四门,好落个名标青史啊!” 呼延赞斥责他:“你这是无理强占三分!” 八大王也质问道:“你为什么自己不去力杀四门,名标青史?” 潘仁美使出铁嘴钢牙的本领辩驳道:“八千岁此言差矣!我潘洪二十岁跟着先皇太祖破韶州,也曾大战过三天三夜,不比七将军弱多少!如今我已年过半百,只好激年轻人上阵啦!不这样办,他怎能取得力杀四门斩坚入阵的辉煌战功?不这样办,韩昌怎能吓破狗胆,拱手让出幽州?不这样办,七将军小小年纪能荣获圣上御赐的‘虎将神威’金匾吗?” 这一番强词夺理说的八大王和呼延赞哑口无言。 呼延赞竟天真地问道:“你真的没有想过为潘豹报仇吗?” 潘仁美假作特委屈的样子:“嗨!你们想哪儿去了?潘豹逆子设擂害命已是铁案,他罪该万死,我怎能去翻那个陈年老账?我若官报私仇,谋害七将军,那不是把我自己也困死在幽州城了吗?” 这后边一句反问的很好!太宗和诸大臣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杨业当然不相信这套说辞,但又想到:潘仁美害七郎总算没害成,终不能逼着皇上去杀他的老丈人吧?真若杀了,潘妃娘娘定不会甘休,两家就真成了仇人。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不能和他一般见识…… 想到此便恳求太宗道:“陛下!我家犬子年幼,错解了潘元帅激将的苦心。求陛下赏个人情给老臣,绕过潘元帅。那韩昌元气未受大伤,势必会卷土重来。大敌当前,我们潘杨两家不能再闹摩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瓦殿七郎诉冤 金沙滩二帝相会(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七郎一听父亲要和解,想说点什么,但被延昭给摁住了。 八大王和呼延赞等王爷、大臣却都为杨业的宽宏大度而感动。 太宗自然更是高兴:“好!冲着火山王杨老爱卿的这番话,朕就饶了太师。今后你们要将帅一心,共图大计,谁也不准再提往日的恩怨!” 杨老令公一番话饶过了潘仁美,这样做看起来很软弱无能,其实是既有度量,又有眼光。在战争期间,内部将帅不和,那是犯了大忌的。况且韩昌未伤元气,随时都有可能卷土重来,摆开架子决战呢? 就在幽州城北三十里的金沙滩上,韩昌真的摆开了决战架子。 这幽州地界在远古时期曾是一片大海,经过数十万年的地壳运动,地表上升,海水下降,大海变湖泊,湖泊变沼泽,沼泽变荒地,荒地上留下了一片片金色的沙滩,人们称之为金沙滩。就是从现在北京北部的一些地名如“海淀”、“积水潭”、“沙河”、“沙窝”等也可以看出这些痕迹。 在沙河这一带的金沙滩有方圆几十里大小,北面有山,南边有坝,中间一马平川修筑着一座坚固的土城,城中筑着一个很宽阔的会盟台,台上建有殿堂十余间,中为议和殿,两旁是偏殿,东偏殿连着宋宫,是宋朝皇上下榻的地方;西偏殿连着辽宫,是辽国君王居住的场所。这些建筑大都始建于辽景宗耶律贤即位的公元九六九年,其时是为庆祝太祖赵匡胤赐封耶律贤为天庆王而建的。这次只是进行了部分的修缮和加固而已。 就在宋太宗为潘杨两家和解并准备设宴庆功的同时,韩昌正站在会盟 台上指挥着一场为赵光义、赵德芳叔侄挖掘坟墓的军事演习。 他讲帅旗轻轻一挥,十几名辽兵吹响了牛角号。 号角声中,土城门绞盘转动,铁链抖开,千斤闸徐徐落下;两千名辽军铁骑沿着土城来往奔驰,战刀闪闪;十万辽兵从东西南北各营杀向会盟台,百余匹被围的战马走投无路,全部陷入早已挖好的陷阱中…… 韩昌理着一字胡须笑了,他对身边的萧天佐、萧天佑夸奖道:“好哇!非常好!不过还要在这会盟台两侧再安排两千名铁弓手。一旦赵光义、赵德芳叔侄跌入陷阱,就要连续放箭,打发他们君臣一块上西天!” 身后传来掌声和夸赞声道:“计虑深远,天衣无缝,真不愧是孤王的平宋大元帅、安国大驸马!”原来是辽国的天庆王耶律贤到了。 他的三女儿琼娥公主也依偎在父王的身边。 韩昌忙上前见礼:“谢父王夸奖!说是天衣无缝,惭愧,惭愧!” 耶律贤惊异道:“嗯?不是天衣无缝,难道还有什么瑕疵吗?那你给孤王说一说,在其它方面吾儿是怎样安排的?” 韩昌回道:“父王请看——”他用手指点着:“西侧是您的行宫,我已命萧天佐将军率领五千精兵在此护卫;东侧是赵光义的行宫,又命萧天佑将军率领五千精兵在此监管;八月十五日的双龙大会上,孩儿计划行刺赵光义,拟派一名舞女做第一行刺人,用匕首;派耶律奚底将军做第二行刺人,用长剑;此外,孩儿还在考虑第三套的行刺方案……” 三公主琼娥插嘴道:“大姐夫,你安排一个舞女行刺只怕不妥当,还是让小妹上吧,保证一下子就要了赵光义的命!” 韩昌还未顾及回答,有辽将来报说萧后娘娘凤驾到了。 耶律贤脸色一沉,嘀咕道:“这好事的婆娘,怎么哪儿都有她!”甩手下了会盟台,又招手韩昌边走边议:“吾儿这个第二步的关门打狗计想的很好!仍然称得起是天衣无缝……问题是赵光义他来不来呢?” 韩昌告诉他,已派韩广到幽州送邀请书去了。估计赵光义正为杨家将解了幽州之围而得意洋洋呢?这双龙会,他一定会来…… 韩昌估计得没有错,当韩广来到幽州送邀请书的时候,太宗、八大王正在铁瓦殿为杨老令公庆功设宴,顺便和好潘杨两家的关系。 韩广大步走进铁瓦殿,先行过中原大礼,又呈上了那份邀请书。 太宗从韩广手里转过邀请书匆匆览了一遍,立刻嘴角带笑意,满脸放 红光,他先命韩广下殿歇息听信儿,不等韩广走远,便变声变调地大声喊叫起来:“皇侄!诸位爱卿!辽国元帅韩昌向咱们认罪服输了!” 杨业父子和八大王听了一愣,潘仁美和别的王爷已叫起好来。 太宗把邀请书递给八大王,自己志得意满地坐下饮起了庆功酒。 八大王读起邀请书:“……愚韩延徽此番违背天意,冒犯神威,穷兵黩武,劳民伤财,已被天庆王深深责怪。为使宋辽两国永结盟好,黎民百姓安居乐业,吾主天庆王定于八月十五日在金沙滩设下双龙会,与宋王天子一起商议合约,纳首称臣,年年朝贡,决不食言。” 书信是韩昌亲手写的,用词极为诚恳、恭敬、得体,毫无半点谄媚奉承的语气,很符合韩昌的性格,八大王翻来覆去也瞧不出破绽。 呼延赞先叫道:“自古酒无好酒,宴无好宴。陛下万万去不得!” 潘仁美却表现得很积极:“我看应该去!化干戈为玉帛,讨还幽云十六州,这都是极好的机会。疑之不妥,弃之可惜。” 杨业很庄重地表示:“潘元帅!订立合约当然是好事,无端猜疑更是不应该。可我们要静下心想一想,韩昌带兵三十万,气势汹汹而来,一未见任何大仗,二未伤什么元气,怎么突然间他就纳首称臣了呢?” 郑印附和道:“是啊,老令公言之有理,还是不去为妙!” 石彦超、田重进、张光远纷纷表态,有的赞成,有的反对。 潘仁美冲着杨业嘲笑道:“你看,咱潘杨两家一说话就抬杠子!韩昌没有伤元气又怎么了?难道你还怕他不成?咱们多带人马,除了开国王曹爷、镇国王田爷、安乐王张爷带兵四万留守幽州城之外,其余的人一股脑全部开去。咱们陛下乃是能征善战的马上皇帝,再加上呼王、郑王、石王……尤其是你杨家一口刀、八杆枪,怕他何来?” 太宗笑道:“对呀!给韩广回信:八月十四日朕准去赴会!” 一转眼过了半个多月,到了八月十四这天下午。太宗和八大王安排曹彬、田重进、张光远留守幽州城,自己动身到金沙滩去赴双龙会。 这支队伍规模不小,只见潘仁美带潘龙、潘虎以及御林军八百人在前开道,接着便是乘坐龙辇的太宗和跨骑逍遥马的八大王,全副执事中的金瓜、钺斧、朝天蹬、龙扇、风扇、黄罗伞一样也不缺;七郎八虎跨马持枪走在两旁护卫,左边是延平、延安、延德、延嗣,右边是延定、延辉、延昭、延顺;老令公杨业和呼延赞、郑印、石彦超以及高君宝等人带着精兵 两万尾随在后,一路浩浩荡荡地奔着金沙滩土城开来。 一群大雁在高空中哀鸣着向南飞过。 八大王见杨业眼望雁阵似有不悦,就问道:“老令公在想什么?” 杨业心思重重道:“辽国称霸中原的野心有几十年了,怎么可能朝夕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总觉得这双龙会大有鸿门宴的味道……” 八大王无语了,鸿门宴也罢,黑门宴也罢,如今只能走下去。 距离金沙滩土城还有五里路程的时候,辽国派了萧天佐、萧天佑前来迎接,这萧天佐、萧天佑既是辽国的左右丞相,又是天庆王后萧燕燕的同胞兄弟,礼数不能说不周到,太宗心里非常的满意。 再往前走,到了土城南门外。只听得一阵连珠礼炮炸响,紧跟着便是号角器乐吹打弹拉之声,百余名契丹舞女跳着粗犷地舞蹈,韩昌率领辽国众大臣走出土城,正中黄罗伞下一匹高头大马,坐着一位王爷,年纪在半百出头,身高体胖,黄脸膛,骇下一丛灰白胡子垂至胸前,头戴九龙珍珠绒帽,上穿黄袍下着马褂,腰悬宝剑,肩搭狐狸尾,脑后雉鸡翎,他就是大辽国现任景宗皇帝、被宋太祖赵匡胤封为天庆王的耶律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铁瓦殿七郎诉冤 金沙滩二帝相会(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耶律贤一见到太宗来了,忙跪到太宗马前奏曰:“微臣耶律贤特向大宋皇帝陛下请罪。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抗拒天兵,妄动干戈。今设下双龙大会,纳首称臣,永修盟好,恭候陛下光临,万望陛下宽恕!” 韩昌跟着跪下:“罪臣韩昌叩见宋皇陛下!” 萧天佐、萧天佑等众辽臣一齐跪下:“叩见宋皇陛下!” 太宗心中得意万分,表面却故作谦逊地:“天庆王贤弟快快请起,韩元帅及诸位爱卿快快请起。”他下马搀扶起耶律贤,又招呼韩昌、萧天佐等人起身:“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望诸位爱卿牢记此番教训,从今往后安居乐业,永保咱们宋辽两邦和平相处,华夏神州再无战火蔓延!” 众辽国大臣频频地点头,好像小孙子在听爷爷的嘱托。 耶律贤急忙抢过话头:“陛下!微臣在会盟台上略备了几杯水酒,给陛下您和八大王殿下接风洗尘,请惠顾!” 太宗相让着:“请!”二人手挽手进了土城。 八大王等人早已下马,这时也在萧天佐等辽臣邀请下进了城。 琼娥公主走在最后,她再次向韩昌请战:“大姐夫,还是让我领着姐妹们为宋皇陛下献一支契丹舞吧,准保给你个惊喜。” 韩昌略一思忖道:“好吧!不过一定要舞好,不许有破绽。” 琼娥公主大喜:“一定,一定,你就瞧好的吧!”她一招手,舞女们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地鱼贯进入了土城,奔往会盟台。 这会盟台建在土城中轴线上偏北的地方,它东西长约五十丈,南北长约十五丈,台基高两丈八尺,一色的大青石砌成。台上的议和殿修的更为齐整:朱红色宫墙,琉璃瓦铺顶,挑拱飞檐,雕梁画栋,门前两根浮雕龙柱,门头悬挂着黑底金字木匾,上书赵匡胤手迹“议和殿”三个大字。殿内窗明几净,香烟缭绕,一片祥和的气氛。 太宗和八大王在天庆王陪同下登上会盟台,来到议和殿,他见天庆王说话毕恭毕敬,萧天佐、萧天佑等辽臣始终陪着小心,完全是一副议和的样子,又见到皇兄太祖的亲书金匾,心中颇为得意。 而老令公杨业则不同。他没想到这金沙滩上还有一座土城,土城中还有这宏大的建筑;眼看一路站满了辽国将士,将官盔明甲亮,士兵号坎整齐,不由的忧虑道:陛下不听良言,身入险地,看来是凶多吉少啊! 议事殿里,耶律贤和太宗、八大王分别按照主位客位坐定。 四名彪悍魁梧的辽将分站在耶律贤的身后,杨家的延嗣、延昭、延德和延辉按照老父亲所示也分站在太宗、八大王叔侄的身后。 而在通向议和殿的楼道口两侧,在潘仁美的指挥下,延平、延定、呼延赞、高君宝和潘龙守在了左边,延安、延顺、郑印、石彦超和潘虎守在了右侧,这个楼道口辽军没有顾得上布防,是宋军占着优势。 韩昌和杨业也并肩登上会盟台,走进议和殿,守在殿门两侧。 正宴开始了,耶律贤手执酒壶走向太宗,为叔侄二人斟酒:“微臣犯上作乱,触怒龙颜,实属罪大恶极呀……”他归回本位,给自己斟了个满盏:“还望宋皇陛下多多原谅。来来来,先干上一盏压惊!” 太宗婉拒道:“实在对不起,朕今日喉头有恙,不能沾酒。” 耶律贤不由得一愣,又自寻台阶道:“那么微臣先喝个赔罪酒。”仰起脖子干了一杯,又抄起筷子示意太宗:“陛下请用膳!” 八大王又插嘴谢绝道:“适才出城前,我叔侄已经用过。” 那边的太宗叔侄警惕着不食酒饭,这边的四郎延辉也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因为站在最外侧,忽听得身后垂挂的布幔窸窣作响,更加增添了心中疑问。他想也未想,伸手便挑起布幔的一角向里张望—— 布幔那边就是十多名等待献艺的舞女。那琼娥公主因临时决定要做第一行刺人,正在和原定的舞女换衣服。不料布幔一挑,竟被四郎窥见了自 己的冰肌玉肤,她的脸“唰”的一下羞红了。 布幔放下了。站在耶律贤身后的辽将耶律奚底嘲讽四郎道:“别疑神 疑鬼瞎担心,老弟!那是为宋王献艺的舞女,不是刺客!” 四郎故作风流地掩饰道:“我担什么心?宋辽和好吗,当然不会有什么刺客!我只是喜欢这些舞女罢了。” 杨业威风凛凛地:“即使有人行刺,他也决计捞不到好处!” 韩昌阴阳归气地:“老令公忠心可嘉,只是太多疑了。” 耶律贤摆摆手制止住大家:“既然兄弟们多心,那就让舞女们出来为宋皇陛下舞上一曲,以搏一笑吧。” “遵旨!”随着一片莺声,琼娥公主率领十二名舞女翩翩出场,在两位君王面前跳起了契丹族最著名也是最普通的竹马舞。有诗为证: 会盟台上竹马舞,领舞之人是公主, 只因看中杨延辉,才有四郎来探母。 又有诗评议四郎道: 会盟台上为忠来,因爱却把忠忘怀, 风花雪月混一世,丧命又在会盟台。 会盟台下,百余名辽兵突然嘈嘈嚷嚷地围了过来。 这百余名辽兵带头的就是韩昌的弟弟韩广,这韩广表字延寿,年二十六岁,自幼习武,技艺超群,再加上韩昌的提携,便跻身入“北国七十二勇士”行列,这会儿,他是想为议和殿里的行刺添加点气氛。 大郎延平见他们围来,忙端枪喝道:“站住!尔等想要干什么?” 韩广腆着大长脸道:“我们向宋天子纳首称臣,却不知道宋天子长的什么摸样?想上去瞻仰一下圣君的风采,不行吗?” 众辽兵早已受了韩广指点,此刻一齐围上,七嘴八舌道: “是啊,我们都想看一看宋朝天子是个什么模样?” “就是吗,看一看有什么打紧?” “他也是个人,也不会长着两个脑袋。” 呼延赞大怒道:“放肆!九州之主,万乘之尊,是尔等小人可以随便看的吗?统统给我下站!”他抽出背上的钢鞭奋力一击,砸碎了楼道口栏杆上的小石狮子:“有不服者,请试试本王的金鞭!” 韩广一愣,他怕坏了哥哥的大事,只好带着人走了。 这个时刻,议和殿里的舞还在跳着。 契丹族是一个乐观活泼的民族,男女老少都喜欢跳舞,琼娥虽为公主也不例外。她认真地领舞,起劲地跳,又暗自把准备行刺的毒镖捏在右手中,注视着赵光义,选择着角度……她一眼瞥见了四郎延辉,他也在注目凝视着她,几次三番看去,他都在贪婪、爱慕地凝视着她。 她想起了四郎延辉方才说的话:“我担什么心?宋辽和好吗,当然不会有什么刺客!我只是喜欢这些舞女罢了。” 她固执地认为:他喜欢的是我!他喜欢的一定是我!这些粗陋的契丹民女,谁能与我大辽国的公主相提并论?可惜呀,这样一位见到过自己肌肤的英俊俏哥哥——待不了片刻他也会死于乱刀之下…… 想着想着,琼娥公主心中油然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毒镖发不出去,舞蹈跳不下来,终于双手捂住脸部,跑入偏殿。舞女们微微一愣,见领舞的公主退场,也只好跟着风摆柳一般退下。 第一行刺计划就这样失败了。 韩昌恼怒道:“站住!”他想到琼娥的身份,遗憾地摇摇头:“真对不起,草原野婢,没见过世面。让宋皇陛下见笑了!” 太宗微微一笑:“没事,没事,咱们还是商议和约吧!” 耶律贤假作困乏地打了一个哈欠:“陛下一路劳乏,请到行宫去先歇息一晚,明日再正式商议和约。您意下如何?” 太宗与八大王对望一眼:“好吧!” 耶律贤一伸手:“请!” 太宗、八大王下楼,杨业和四个儿子紧紧跟着。台下的延平兄弟和潘仁美等人随之其后,簇拥着太宗向东侧宋宫走去。 耶律贤、韩昌等人接着下楼。 耶律奚底低声问道:“王爷,就这样罢了不成?” 耶律贤冷冷笑道:“你急什么?他还在我的手心里吗!走!咱们回去再议一议有何行刺的良策?”说完头也不回地奔西侧辽宫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施药酒移花接木 献忠心李代桃僵(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公元九八二年即太平兴国七年八月十四日,宋太宗赵光义和辽国天庆王耶律贤在幽州城北金沙滩土城的会盟台上双龙聚会了。太宗高估着自己的力量,臆想着议和殿上讨回十六州的美梦;而天庆王耶律贤则因为琼娥公主的行刺失败,更加焦虑着刺杀宋太宗的第二、第三方案。 太宗和八大王、潘仁美、杨业、郑印、呼延赞、石彦超等王爷大臣来到宋宫,见那宫殿修的整齐气派,金碧辉煌,又见天庆王派人送来了丰盛的御膳酒席,心里很高兴,试了试无毒,便请大家坐下一同用膳。 一轮圆月挂在宋宫的挑拱飞檐下,像一盏明灯悬在天幕上。 这个夜晚注定又是一个非比寻常的夜晚。 太宗望月饮酒,更加兴致勃勃:“明日就是中秋节,诸位爱卿还记得往年中秋节,朕坐在宣德楼上观灯火、看百戏,与民同乐的情景吗?” 众王爷大臣纷纷点头道:“当然记得,当然记得!” 从古至今,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把奢侈的生活和无上的权力当做平生追求目标的,有道君王也不例外。他们立志开拓疆土,一统天下,也只是为了更好地奢侈,更好的无上,并为自己“真龙天子”和“有道君王”的标牌上涂抹一层金粉而已。宋太宗赵光义便是如此。 潘仁美心里最清楚这一点,他附和太宗道:“陛下乃马上皇帝,有道君王,当然不在乎这一时的萧条冷落。此番双龙会议和,若能平息辽国之乱,讨回幽云十六州,还怕今后不万年太平永久欢乐吗?” 几个文臣也跟着吹捧,把太宗吹得美滋滋的,忘了自己姓什么: “是啊,是啊,潘元帅说的太对了!” “若讨回十六州,陛下就称得起是千古一帝了!” “我军十万对敌三十万还打了胜仗,陛下实在了不起!” “蛮夷番狗未得开化,自然不是我军的对手……” 还有人摇头晃脑地吟起《诗经》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奴才劲儿,就差跪下来唱颂诗了。 八大王赵德芳自从看到老令公的忧虑后,就一直在忧虑——眼看对手 土城修的牢固,军心格外高涨,办事井井有条,再加上幽州空城计,一战就损丧两位王爷……这都说明辽军的实力和阴谋是不容小觑的。 他瞅了瞅老令公,两个人心有灵犀,不言自明。 他再瞅瞅郑印、呼延赞和石彦超,不可轻敌之意显而易见。 他站起身,摆摆手,制止了众大臣的吹捧,郑重其事地奉劝太宗和众家王爷道:“不可盲目乐观。我看老令公的忧虑很有道理,这个双龙会和鸿门宴相差无几,叔皇还是应该学一学汉高祖的为好!” 太宗望了望杨业,见杨业赞同地直点头,不由得扔下筷子惊呼:“你们是说让朕在议和结盟前偷偷的溜掉啊……” 同一时刻,耶律贤将韩昌、韩广、耶律奚底、耶律斜轸等几位重臣也招到了辽宫正殿,一边喝酒,一边商议最佳的行刺方案。 韩昌十分自负地夸耀自己:“我这第二关门打狗之计似铁桶一般,赵光义溜是溜不掉的,他如今就是个瓮中之鳖!问题是如何下手?方能有效的杀死这只‘鳖’,又确保咱们的天庆王爷毫发无损。” 几位重臣附和着韩昌,又提出了几种行刺方案。 耶律奚底制止道:“我看还是用第二套方案,由末将舞剑行刺宋王,元帅保护王爷下楼,两位国舅在下边接应,准保万无一失。” “哈哈哈哈!尔等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这一阵刺耳的尖笑声刚一传来,耶律贤就知道又是他那个“好事的婆娘”赶来了。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年约四十五六岁的契丹贵妇款款走来,她头戴一顶嵌有八宝龙珠的黑绒帽,身穿一件刺有七彩飞凤的黄龙袍,两道细眉,一对杏眼,高颧骨,瓜子脸儿,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就是萧银宗,小名燕燕,又称作萧绰的,是耶律贤的妻子、大辽国的王后。 她来到众人面前,将手中捧着的一件银酒壶放在桌子上,她身后跟着她的两个兄弟左丞相萧天佐和右丞相萧天佑,这两位国舅手里各执一只白色和田玉的酒杯,此时也随着那把酒壶放在了一起。 众辽将一齐抱拳见礼:“见过萧后娘娘!见过二位国舅!” 萧天佐接过耶律奚底的话题质问道:“你想做项庄,难道人家就没有项伯、樊哙之流?行刺不成,引起战乱,再要杀他可就难了。” 耶律奚底嘟嘟囔囔道:“那你能有何高招?” 萧天佑比他哥哥萧天佐说话还要气势:“萧娘娘听说王爷和韩元帅正 在寻求第三行刺方案,她倒是想起了一个绝好的主意。” 这哥俩大的四十二岁,小的四十岁,身高胖瘦都差不多,区别就在于萧天佐是络腮胡子,萧天佑是长胡子;他二人仗凭着萧银宗的门路当上了左右丞相,又凭着有几分山脚猫功夫混进了“大辽七十二勇士”,并排名在乌铁背之前成为第一、第二,那副张狂劲也就不小了。 虽然两个弟弟都在捧着姐姐说话,但萧银宗却并不承情,她还在不厌其烦地炫耀着自己的功劳:“我这个心哪,早在去年年初就操下了……有什么办法呢?为了我们的大契丹国马踏中原开拓疆土吗!你们看,这是我的二女婿、大辽国的二驸马耶律贺亲手设计,是我花费一千百两纹银聘请银匠高手专门打造的特制酒器——鸳鸯转心壶……” 萧银宗招招手,萧天佐、萧天佑把白玉酒杯放在耶律贤面前。她手执酒壶微微扬起,往一只酒杯中斟出白色的牛奶,又在壶底猛拍一下,向另一只酒杯中斟去,这一次斟出的却是红色的果酒。 韩昌一看便明白了:“母后,这个办法太奇妙了!” 耶律贤和其余众将还在疑惑:“这个……” 萧银宗解释道:“假如这白牛奶是好酒,这红果酒是毒酒呢?” 耶律贤手拍后脑勺恍然大悟:“燕燕,你可真行啊!” 这鸳鸯转心壶原出自东汉年间石佛地区的能工巧匠之手,初始时采用天然岫玉精雕而成,壶中设有可转动的鸳鸯胆,故得名;因其一壶能装两种或三种酒,互不混淆,同席的客人可各取所需,被奉之为中华之宝、天下一奇。该壶在刘秀登基时奉献进宫,至董卓进京时变乱失传,此番由大辽国二驸马耶律贺研制成为银器,可见这个耶律贺也非等闲之辈! 后人有诗感叹起鸳鸯转心壶曰: 前有北辽害大郎,后有七王害八王, 皆因驸马耶律贺,中华之宝甚猖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施药酒移花接木 献忠心李代桃僵(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辽国人的行刺方案拟定了,赵光义此时的处境已然是九死一生,在这危急关头,忠肝义胆的杨家将士又是怎么想的呢? 会盟台东侧百余步远的宋宫外燃烧着十几堆篝火,这个椅席灸手、热不可耐的季节,篝火当然全是为了照明用。宋军士兵们吃过晚饭后,正在横七竖八地躺着休息,也有人在聚堆忧虑和议论着眼前的处境。 杨家大郎杨延平和延定、延安查岗巡哨走过来了。 一个士兵见到延平急忙跪下:“陛下!您怎么还没有休息?” 延平一愣:“嗯?” 几个说小话的士兵也跪成一团:“参见陛下!” 马夫张三儿闻声挤过来,细细一打量,大笑道:“你们都弄错了!这不是万岁爷,这是杨老令公的大公子杨大郎啊!” 二郎延定感慨道:“大哥,怨不得弟兄们认错了人,我早就发现你和圣上的相貌差不多,只是不敢胡说罢了。” 三郎延安提醒道:“你忘了,两年前在汴京大相国寺里……” 这怎能忘的了!两年前在大相国寺遇到的那个崔铁口一口咬定大郎延平是真龙天子,还说他‘好景不长,难以善终……’这情景延平都记在心头,他相信命运,更相信自己的使命和职责,该跌倒在哪里就一定会跌倒在哪里——他击了延安一掌,阻住了话头,又对士兵们责怪道:“大家快起来!让别人知道了,我杨延平岂不犯了叛逆谋反之罪?” 士兵们不好意思地爬起来,围着延平弟兄坐下。 延平拉着张三的手:“张三儿,你不是军中的伙夫吗?怎么……” 张三嗷嗷叫着:“我今年十六岁,长成大人了。不想再做饭,改行到马军当了马夫,我想马术学精了,杀起辽兵更带劲儿!” 延平鼓励他道:“好!很好吗!” 他又笑问其他军兵:“你们这一次来金沙滩议和,有什么想法?” 大家推让一番,军兵甲鼓起勇气答道:“我们都是些小卒,还能有啥想法?就是担心辽国人不怀好意,怕咱们万岁爷有什么差错……” 军兵乙跟着表示:“是啊,天庆王意欲侵吞中原已经多少年了,这一次突然就改恶从善,纳首称臣?真叫人想不通!” 军兵丙道:“也许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张三也嚷嚷道:“这些辽国人阴狠歹毒,我们可得多个心眼儿。” 军兵丁是这群人中间年岁比较大的,他受倒年轻人感染,也抖着胸前一丛花白的胡子站出来吼道:“不管番兵怎样狡猾,只要能保住万岁爷安然无事,我们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心甘情愿!” 众军兵随之愤而起身:“对!拼死了心甘情愿!” 延平深受感动地握着大家的手:“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 这就是我们的祖先!这就是我们勤劳、勇敢、善良的祖先!说起来现代人或许不信:一个当兵的,哪里会有这样的觉悟?都是为了钱,为了钱 没有人拿命去赌!其实,说这种话的人很无知,杨家将是很有信仰的,杨家兵也是很有信仰的,任何一个朝代,当兵首先是为了报国,其次才是为了钱,为了报国,当然就应该把报效朝廷、报答主子放在首位。 正在议论,六郎、七郎急匆匆地走来了。 六郎报告大哥:发现西城成群结队的辽兵来回乱串…… 七郎也报告大哥:他曾悄悄地摸到几个辽营看了一遍,整个辽军无一人睡觉,大帐里边都是空的…… 六郎、七郎话未说完,五郎延德也大步奔了过来:“大哥,狗日的辽兵在唯一的城南门安装了千斤闸……这,这恐怕不是吉祥之兆哇!” 延平一愣,父亲的忧虑果然得到了证实:敌人来回调整、营中无人睡觉、城门安装千斤闸……这所有的迹象都已表明,辽国人不安好心!我们必须尽快尽早地作出准备,粉碎敌人的阴谋。 他果断地决定道:“快!快向父亲和陛下禀报。” 疲倦的月亮似乎躲进了云层休息,只留下星星在放哨。 天将近丑时,八大王、潘仁美、郑印、呼延赞、石彦超、高君宝等所有的王爷和大臣俱被军兵们从梦中叫醒,盔甲未整便被带至宋宫正殿来见太宗,共同商议杨业父子得到的情报以及应对辽敌之策。 潘仁美将杨家兄弟探来的实情向大家做了通报,他分析道:“一场大仗是在所难免了!如今看来,本帅的态度未免太有些轻敌,八大王殿下和杨老令公的主意是完全正确的,陛下应尽快脱离这是非之地……” 常胜王石彦超生就是一副大不咧咧脾气,因为常胜又总是把事情往好处想,他提出疑问道:“假如是我们判断失误怎么办?明日双龙大会,人家等我们商议和约,我们溜走了……岂不输了一理?” 太宗自嘲地:“岂止是输了一理,朕的脸面全都丢光了!” 呼延赞“呼”地站起来:“陛下尽管安全撤回幽州,我去知会天庆王一声。如果他真心想和谈,就让他到幽州城里去谈。” 郑印摇了摇头:“常言道:‘宁失江山,勿失信义。’你这样做,人家会耻笑我主。不如让我代表陛下去赴会,和他商议和约。” 太宗摆手否决道:“不妥!人家既称双龙会,朕岂能不去?” 这个话题转过来转过去,又转回到原地。逼着人家回幽州城商谈,显得自己太没有诚意;请人去会盟台代议,不符合‘双龙会’的说法;说一 千道一万,太宗仍得出席,危险还依然存在…… 众王爷和大臣们俱都鸦雀无声了。 就在这鸦雀无声中,杨家大郎杨延平喊了一声:“陛下!微臣有一条万全之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宗和颜悦色地挥了挥手:“请讲!” 延平近前几步,先施了一礼道:“微臣认为,最好派一个与陛下面貌相似之人化装成陛下的模样前去会盟台议和。这样,既可以掩护陛下安然脱险,又可以与辽国议定两国和约,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众王爷大臣听了一愣。 杨业体会出儿子的用心,两行热泪登时盈满珠眶。 太宗自然明白其中的险恶:“小爱卿啊!倘若辽国将帅用心不善,这个人可就万分危险了……谁会愿意代孤去渡此生死难关呢?” 延平用手拍了拍胸脯:“我……” 众人惊奇地议论起他和太宗的相貌来了。 延平庄重地朝太宗一跪:“我和陛下面貌相似,可以以假乱真佑君脱险;我深知宋辽两国的诸多恩恩怨怨,可以代立和约永修盟好;我又是一员战将,可以杀出重围。如果我真的战死了……”他向前爬了两步,斩钉截铁地表示道:“陛下,为保全大宋的江山社稷,我虽死无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施药酒移花接木 献忠心李代桃僵(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延定跟着跪下:“大哥替代陛下,微臣愿替代八大王!” 众兄弟一起跪下:“我等愿随大哥、二哥一起赴会!” 八大王略带哭音道:“叔皇啊,您看看,什么是忠心哪?这才是患难见忠心哪……”他鼻子一酸,两行热泪也流了下来。 杨业见事已至此,只好跪下:“陛下!犬子这个主意是解脱目前处境的上上之策。恳请陛下成全他们的一片忠心!只是……那八郎延顺,刚刚一十八岁,又是忠臣刘廷翰遗下的独苗,您把他留下吧!” 八郎延顺一听义父这样讲,立时着急起来:“不!不要!爹呀,您这几年来一直教我忠心保国,为了江山社稷不惜死。如今圣上有难,哥哥们挺身而出,我又岂能怕死贪生?”他又向太宗哭诉道:“陛下!我别无他求,只求陛下在我们死后能好生对待我的义父义母!” 高君宝受此感染,也流泪请缨道:“我高君宝也是忠臣之后,难道反不如人家?皇舅!让我随杨家诸位哥哥一起去吧!” 呼延赞、石彦超、郑印、潘虎等:“让我们一起去!” 太宗为难道:“这……这……朕的一条命怎能连累这么多人?” 潘仁美深知这又是一次残害杨家兄弟的好机会,他岂能容许大家都去赶赴双龙会?于是便以元帅的身份下令道:“杨家大郎代君去赴会,干系非小,当然应该重兵陪同。只是陛下回幽州的路上也需诸将保驾,总不能都去订和约吧?”他依次搀起延平、延定等兄弟:“本帅决定,拨给你们两千……不,就带你们的三千杨家兵,扮成仪仗队和御林军,与天庆王周旋;其余呼王、郑王、石王等由本帅和老令公带领,护驾回朝!” 八大王惊道:“回朝?”言外之意:只说回幽州,没说回朝哇! 潘仁美自有他的解释:“对呀!此次北征,我军元气大伤,敌军威风大抖,已无法再战。只能班师回朝,休兵养锐,以图来日。” 太宗一听连连赞成:“有理,有理!是该回汴京喽!” 潘仁美见得到太宗首肯,更加有恃无恐,害人之心再次鼓起:“众将护驾离开金沙滩土城后,先到幽州与曹王他们会合一同撤兵……杨家众兄弟杀出重围后去幽州城与我们会合,城中无人可到卢沟桥找我们……” 他还特意叮嘱道:“城头上以插红旗为号,旗在我们在,尔等可以进城,旗不在,切不可盲进,以免误入辽军之手。记清了吗?” 延平重复道:“是!旗在,我们进城;旗不在,我们不进!” 众人按照潘仁美的安排准备去了,行动都显得慌乱而又毛躁。 杨业压抑着内心里的悲苦,很镇静地摸出一支袖箭,递给延平:“儿啊,为父知你素来办事谨慎,我也就不再多言了。把这个带上,假若辽贼阴谋害人,你就先下手,先射死天庆王!” 他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若能射死天庆王,必能给辽军造成一定的混乱,延平等兄弟也必定有利于脱身……作为一个父亲,不能陪着儿子们一起去闯龙潭虎穴,遗憾之极矣!他只能帮到此了。 他和延平、延定相互搀扶着来到后殿。 只见正中龙案上置放着太宗刚刚脱下的皇冠、龙袍、玉带、步云履等衣物,按照皇宫里的老规矩,即使有人替皇上去赴难,去死,也必须面对着龙袍、皇冠等衣物三叩九拜,行出臣子大礼。 延平屈膝一跪,口称:“万岁万万岁!”施礼膜拜起来。 太宗流着眼泪搀起延平:“小爱卿,你可要多多地珍重啊!” 延安、延嗣帮着大哥延平穿上皇帝龙袍。 延辉、延顺帮着二哥延定穿上亲王礼服。 延德给宋太宗披铠甲。 延昭给八大王换战袍。 八大王泣不成声地拥住延定:“我,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们……” 太宗拉着延平的手也想说点什么,杨业、郑印、高君宝、石延超、呼延赞走过来把他俩拖走了。 会盟台西侧百余步远的辽宫也是一夜未眠。 此刻,所有的辽军将领被集中在行宫的前院,大元帅韩昌点卯后,理了理他的一字胡须,庄严下令:“赵光义、赵德芳叔侄俩一死,宋军必然要疯狂反扑,没命逃跑……南京析津府又会变成他们馋喘图存的巢穴。我命令:耶律奚底将军!萧天佐将军!萧天佑将军!” 耶律奚底、萧天佐、萧天佑跨出一步:“末将在!” 韩昌安排道:“你们几个带兵一万,专门负责天庆王爷脱离险境!” 耶律奚底、萧天佐、萧天佑一拱手:“遵令!” 韩昌又命令:“韩广将军!韩虎将军!专门负责千斤闸!” 韩广、韩虎一拱手:“遵命!” 韩昌再命令:“琼娥公主!萧达赖将军!” 琼娥公主、萧达赖跨出一步:“元帅请吩咐!” 韩昌安排道:“你们二人带三万精兵到城外金沙河芦苇丛中埋伏,专 门截获宋军漏网之鱼,注意要多多地生擒。” 琼娥公主、萧达赖一拱手:“遵令!” 韩昌警告道:“三妹!前番行刺宋王你已失误。这次要小心军律!” 琼娥公主脸色一红,声调低了八度:“是!” 韩昌最后下令:“耶律斜轸将军……” 耶律斜轸跨前一步:“不消说,是让末将攻打幽州了?” 韩昌又安排道:“一点不错!析津府是我大辽国的南京,又是对付大宋的重要门户,当然不能舍弃。烦劳耶律斜轸将军和玉镜公主带三万精兵迂回到城下,乘乱获取之,堵住宋军的后路!” 耶律斜轸、玉镜公主一拱手:“遵令!” 这耶律斜轸乃大辽名将,皆因萧韩两姓排挤耶律,被冷落一旁。此番双龙会因急需人手,又将之调来。这一会儿,他心里冷笑着:“哼哼!看起来,要想成就我大辽的事业,离开了耶律姓还是不行的!” 韩昌大手一挥:“刻不容缓,立即行动!” 帅令一出,各辽军大营开始行动,静悄悄、急匆匆、忙而不乱。 繁星退去,天色大亮,八月十五日这一天开始了! 耶律贤正志得意满地向外走,突然打了个寒战,他满怀忧虑道:“贤 婿啊!我这心里头总觉得七上八下的,阵阵发毛。会不会是……”他镇静了一下,狠心道:“算了,胆小勿得帝王座。开始吧!” 韩昌到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高声叫道:“时辰已到,请宋 皇陛下移尊会盟台议和!” “有请宋皇陛下!” “有请宋皇陛下!” “有请宋皇陛下!” 在一连串地传呼声中,杨家大郎杨延平扮作太宗皇帝威风凛凛地迈出 宋宫,乘上龙辇。紧接着跨骑逍遥马的便是扮作八大王的二郎杨延定和手持龙扇、风扇、黄罗伞、金瓜、钺斧、朝天蹬的仪仗队和御林军。三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奔向会盟台,延安、延辉、延德、延昭、延嗣、延顺就混杂在队伍中间,他们一个个义无反顾,表现出了视死如归的精神。 会盟台就在前面,延平远远望见耶律贤、萧天佐、萧天佑、韩昌等辽 国君臣们在长跪迎接自己,一场血肉身躯对钢刀的搏战就要开始了,他回头望望父亲所在的宋宫方向,望望母亲所在的汴京方向,轻轻叫道: “永别了,我的父亲、母亲!永别了,我的娘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长兄血染金沙 二昆仲身陷北地 (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八月十五这一天,杨业长子大郎杨延平在幽州城北金沙滩替代太宗赵光义去会盟台赴双龙会,杨家众兄弟又将面临一场残酷的生死考验。 辽国天庆王耶律贤和左丞相萧天佐、右丞相萧天佑、大元帅韩昌等辽国众大臣跪在会盟台的楼道口迎接着延平兄弟:“参见宋皇陛下!” 延平端起架子道:“贤弟平身!韩元帅、诸位爱卿平身!” 耶律贤起身,礼貌相让着:“陛下请!” 延平、延定在耶律贤陪同下昂然登上会盟台,进入了议和殿。 今日与昨日有所不同,延安、延辉、延德、延昭、延嗣、延顺弟兄六 人全都护卫在延平身边,楼道口只交给了几个信得过的杨家老兵。 在韩昌安排下,耶律奚底等六位辽将也护卫在天庆王身边。 一切安置停当后,韩昌这才悄悄嘱咐一位辽将:“宋王的御林军人数 可不少,你速去传我命令,把宋宫那边的弟兄们都调过来!” 那辽将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宋宫方向跑去。 议和殿里一片亲和友善的笑声。天庆王耶律贤开始书归正传:“宋皇 陛下!在这之前,我大辽国曾几次三番进兵中原,骚扰边界。此番又围困幽州城,抗拒天兵,误害王爷……实属不可赦之大错也!” 他咬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语道:“今日情愿拿降书写顺表,向宋皇陛下称臣,永结盟好。只是吗——大宋乃礼仪之邦,仁德远敷。我国则贫穷多难,民不聊生,想给陛下提出一些非分之求,不知能否答应?” 这大郎延平虽是个假扮的皇帝,但身为杨家长子,却十分成熟。 他相当沉稳地回答耶律贤:“朕素以仁义闻名天下。况宋辽和好,兄弟修盟,两国百姓均可安居乐业,这是天大的好事!纵然支助友邦一些金银玉帛也是理所当然的,怎能说是非分之求呢?” 耶律贤道:“好!韩元帅!烦你把咱们拟就的合约条款奏明陛下。” 韩昌打开奏折念道:“大辽国景宗皇帝耶律贤致书宋王陛下:‘宋辽两 国数十年长期交战,民遭荼毒,唯契丹最甚。为因通好之故,恳提三条请求。一、宋国须赔款银一十万两,绢帛二十万匹;二、将河东四郡弹丸之 地划归大辽国管辖;三、大晋高祖皇帝石敬瑭割让卢龙一道十六州与我先祖,凡五十余年,早定辽疆,宋国不得再以收复之由挑动战火。’这是我大辽景宗皇帝和诸大臣商议多日拟定的,望宋皇陛下恩准!勿负!” 这个合约条款一提到“大辽景宗皇帝耶律贤”就有问题。 原来这大辽国建于公元九〇七年,最初国号契丹,至公元九三八年又 改国号为大辽。历经太祖(耶律阿保机)、太宗、世宗、穆宗四代后,由耶律贤继位,号称景宗。其时国力十分贫乏,政局也不稳,为寻求外力支持,耶律贤上书向宋太祖赵匡胤称臣,赵匡胤将之封为天庆王。为了表示自己的耿耿忠心,耶律贤曾严令全国不准再提“辽景宗”三个字。 而今天的条款两次提到“辽景宗”,不臣之心昭然若揭了。 二郎延定听到这里,“嚯”地站起来,怒喝道:“你们这是议和吗?既 然向我大宋国称臣,理当由你们向我叔皇陛下进贡送礼,哪有反向尔等小小辽国割地赔款的说法?简直是荒唐!荒唐至极!” 萧天佐公然叫板道:“八千岁此言差矣!天下者乃人人之天下,我家天庆王能向大宋称臣,你们就不能向我家天庆王称臣吗!” 萧天佑也冷言冷语配合道:“既然要做统属大辽国的皇帝,就必须给我们大辽国一些好处……这三条吗,一条也少不了。” “住口!”延平一拍桌案站了起来:“看来贵邦贪得无厌,利令智昏之辈为数不少。如果哪位好战狂人仗还没有打够的话,朕奉陪到底!” 辽国君臣大惊,威风顿减。 杨家兄弟大喜,士气猛增。 延平发了一通脾气,为缓和矛盾,免生枝节,又坐了下来:“贵我两国停战议和,为昌盛华夏神土,便利黎民百姓,朕是主张施舍贵邦一些好处的,但绝不是割地丧权!这三条,朕一条也不答应!” 延定众兄弟万万没有想到平日木讷少言的大哥竟会如此讲话,特别是 六郎延昭更是在心底里叫道:“大哥呀!我的好大哥!都说我是帅才,你这大国之威、大国之度,就是真当了皇帝,也是个好皇帝呀!” 耶律贤也没有料到宋太宗会如此油盐不进,丝缝不留,眼看拿大话吓 不住宋国君臣,只好站出来打圆场:“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小王这几个属下言语粗鲁,口快心直,陛下何必跟他们计较呢?和约条款吗,还可以慢慢协商,慢慢协商……”他向下人喊了一声:“来呀,酒宴伺候!” 几个辽宫侍者将美酒佳肴一一摆上。那把鸳鸯转心壶也放到了耶律贤 的面前。他小心翼翼地给延平斟上,然后用手一拍壶底:“这是我大辽国的特产——新罗酒。陛下可听过这样一句俗话吗?” 延平微微一笑道:“请讲!” 耶律贤又将自己的酒杯斟满,高高举起来:“这句俗话叫做‘吃了新罗酒,能赶神仙走。’哈哈哈哈!陛下,请!” 延平又是微微一笑:“多谢贤弟!朕今日心情不佳,无意饮酒。” 耶律贤朝一旁的耶律奚底使了个眼色,耶律奚底连忙跳出来:“宋皇 陛下既无意饮酒,干坐着有什么乐趣?待微臣为陛下舞剑助兴!” 这是一千多年前鸿门宴上老掉牙的故事,谁不知晓?六郎延昭刚刚说了一句:“一个人舞剑,太冷落了吧?”欲待抽剑向前……七郎延嗣已大步冲上去,抽出佩剑:“对!我来与你伴舞如何?” 就在延平兄弟登上会盟台,韩昌下令把宋宫执勤的辽兵都调走的那一刻起,杨业已开始安排太宗叔侄和众王爷、大臣实施撤离计划。 先是呼延赞、高君宝俯在门边窥望,确信街上无人后,回身招手。 接着,是杨业提刀牵马跨出宋宫的大门。他的大手朝两边一挥,两队 化装成辽兵的御林军鱼贯冲出,站居了大路的两厢。 一切顺利后,太宗、八大王顶盔挂甲,牵马走出。 后边跟着的便是潘仁美、郑印、石延超等众王爷和众大臣。 杨业护送着太宗叔侄一路顺利地摸到土城南门,由于韩昌把主要精力 都放在了会盟台,这里的守卫已寥寥无几。杨业一挥手,呼延赞、高君宝、郑印、石延超仗剑杀出,直扑守门的十几个辽兵。 守门辽兵尸横倒地。太宗、八大王、潘仁美、郑印等飞身上马。君臣将士们如丧家犬,似漏网鱼,蜂拥出城。 杨业上马,向会盟台深情地了望半晌,在呼、高二人陪同下离去。 这个时刻,七郎延嗣和耶律奚底还在相陪着舞剑。 那耶律奚底哪里是杨七郎的对手?只见七郎一面用身体护住延平,一 面把剑舞的像风车一般,招招不离耶律奚底要害,使之险象环生。 耶律奚底又是羞,又是恼,拼尽全力对付七郎仍处劣势,哪里还顾得 上去行刺延平?十几个回合过后,只听得“当啷”一声,耶律奚底的长剑已被七郎打落在地,锋利的剑锋也架在了耶律奚底的脖颈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长兄血染金沙 二昆仲身陷北地(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延平假作生气道:“住手!七将军怎能如此无礼?” 七郎收剑退后,嘴里还在狡辩着:“回陛下!都说‘项庄舞剑,意在 沛公。’小将不得不挺身做个项伯、樊哙之流!” 耶律贤大笑道:“哈哈哈哈!这位将军大概是误会了。小王属下虽有几个鲁莽武夫,刺王杀驾却是谁也不敢!”他回头向耶律奚底使了一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宋皇陛下把盏赔罪!” 耶律奚底拣起长剑还入鞘中,又端起延平面前的酒盏,跪下:“宋皇陛下!请饶恕微臣的鲁莽,满饮此杯!” 延平接过酒盏,犹豫不决:“这个……” 耶律贤带有一丝嘲笑的口气道:“怎么了?还怕我在酒里下毒吗?好吧,我先喝为敬……”他端起自己的酒盏一饮而尽。 延平当然不晓得鸳鸯转心壶的内幕,他见耶律贤和自己喝的是同一壶 酒,略一思考,也将酒喝干。然而这酒刚一下肚,就发现眼中的耶律贤将善意的陪笑变成了狰狞的冷笑,随即那笑脸又渐渐地模糊起来…… 他自知不妙,忙定定神站起来,大叫一声:“耶律贤,你真卑鄙!”手臂一扬,一支袖箭直射进了耶律贤的咽喉。 耶律贤惨叫一声,仰面倒地,两腿伸了伸,死了。 议和殿里登时大乱。韩昌与七郎杀在了一起,萧天佐、萧天佑、耶律 奚底等辽将与延昭、延安、延辉、延德、延顺也打上了交手仗。 几个辽宫侍者拼命冲上来,把耶律贤的尸体抬走。 二郎延定也扶起了延平。 延平嘴角流出了殷红的血,他苦笑着说:“兄弟,还真让那相国寺算命的崔铁口给说着了……”话未说完就咽气了。 大哥死了,指挥撤离的重担落在二郎延定身上,他抹了一把眼泪,抽出佩剑跳上桌子:“大家都不要恋战,快!快往外冲!” 众兄弟丢开自己的对手,先后冲下了会盟台。 韩昌气急败坏地命令辽兵:“给我追!” 延定七兄弟率领扮成御林军的杨家兵向外猛冲,将到南门时,突然响起一片惊呼声,冲在前面的千余名士兵全部跌进了陷阱里。 早已埋伏在此的辽兵铁弓手们一起放箭。 大批的宋兵中箭倒下。延定腿上也中了一箭,无法行走。三郎延安急忙将他负在背上,延辉众兄弟护卫着他俩继续突围。 数万辽兵从各处蜂涌而来。 韩昌跨战马舞钢叉、耶律奚底驰烈驹挥铁镋、韩广抖动月牙铲、萧天佐、萧天佑抡起开山钺和辟地斧……冲进宋军群内好一阵滥杀。延辉、延德、延昭、延嗣、延顺只能步战迎敌,短剑防身,显处劣势。 延定担忧道:“没有马匹,没有长兵器,我们要吃大亏的……”话音未落,被一名偷袭的辽将一刀砍在脖颈上,血如喷泉。 延顺悲痛地叫了声:“二哥!”急步冲了过来。 延安放下延定,疯狮子一般追上偷袭者,一剑穿了他个透心凉。延顺跟着又是一剑,将其人头砍出老远。 二人围着延定哭喊:“二哥!”韩昌听了大为惊奇。 延定昏昏迷迷的只说了一句:“马匹……兵器……”就气绝身亡了。 要说这韩昌也算得上是个帅才,整个计划的布局、措施都很到位,只没料到宋皇会先动手杀死耶律贤。耶律贤一死,他的脑子就全乱了。 不过他安排的萧达赖和琼娥‘截获漏网之鱼’还算个高招。 当太宗、八大王一行人飞马逃窜离开土城,沿大路奔往幽州时,萧达赖和琼娥公主指挥的三万辽兵、五千铁弓手已等候半天了,这五千专职的铁弓手再加上手持挠钩善抓善挠的三万辽兵,可够太宗受的! 几个辽兵一露头,就被杨业看到了。他挺身挡在太宗的马前,并高声指挥道:“快!快!大家快向陛下身边靠拢!” 话音未落,辽兵箭如飞蝗射将过来。 杨业、潘仁美、呼延赞、郑印、高君宝、石延超等众将各自用刀枪拨打着飞来的箭矢,在太宗和八大王的身边形成了一堵“人墙”,虽有大批的宋兵中箭倒下去,但整个队伍奔驰的速度并未减慢。 金沙滩土城南门里广场上,那场不对等的厮杀还在进行着。 一辽兵跑来向韩昌报告:“禀元帅,南门守卫全部战死,那个杨无敌保护几个王爷逃命而去。有人怀疑这个赵光义是个冒牌货……” 韩昌听了一愣:怪不得那两个宋将管赵德芳叫二哥,怪不得那位太宗皇帝临危不惧,先下手射死耶律贤,怪不得潘仁美、呼延赞一帮重臣特别是忠心耿耿的杨无敌都没有陪君来赴难,原来是杨家的七郎八虎又替赵光义尽忠来了……如此看来,今儿这一仗我韩昌可赔大发了! 他叫来耶律奚底,告诉他:“我们上当了!赵光义可能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自己溜走了……我带人去继续追杀!你快告诉韩广、韩虎,放下南门的千斤闸,这几个杨家兄弟一个也别让他跑掉。” 耶律奚底应声:“遵令!”带马奔上土城,向南门冲去。 这个时候,延昭、延嗣等还在数万辽兵包围中艰难地厮杀。 “马来了!长兵器来了……”忽听一阵春雷般的叫声响在延昭兄弟的耳边,他们回头一看,见张三等几名士兵带着八匹骏马得得得地奔来:“七爷!六爷!快来用你们的马匹兵器!我全给你们弄来了……” 延安、延辉、延德、延昭、延顺大喜,急忙跑过来上马抓枪。 延嗣也跑到自己的乌龙马跟前抓枪上马,并夸奖张三道:“三儿!我的好兄弟也,你今天可是办了件大好事!” 张三勉强挤了个笑脸:“七爷,我不行了,你们快杀出去……记住照顾我的妹妹小排风……”说完,整个人像捆麦个子轰然倒下。 原来自议和殿突起变故,七兄弟杀下会盟台,张三就意识到七郎哥儿几个没有带各自的马匹和兵器会吃大亏的。他顾不得多想,带着几个马夫杀开血路,奔向宋宫,从马棚里牵来了哥几个的战马…… 延嗣见张三战死甚感悲痛,又无可奈何,他用枪尖挑起几缕黄沙盖在张三的脸部,打起战马,怒吼着向土城南门杀去。 此时的耶律奚底已在城墙上跨马飞驰到了南门,他见事态紧急,顾不得将令传给韩广兄弟,便跳下马,亲自去转动闸门绞盘。 铁链抖动着,千斤闸门徐徐落下。 五郎延德跨战马,舞双斧,正杀的痛快。忽见到千斤闸即将落下,大叫一声:“不好!”急忙纵马向门洞下奔去。 路边一个辽将瞥见了,弯弓搭箭意欲阻拦延德。 延德来不及多想,左手将斧头奋力掷出,砍死了那辽将。他拍马冲到门洞下,闸门刚刚落下一半。他将右手斧挂在马鞍桥,稳坐马背,举双手托住千斤闸,大叫:“弟兄们!快!快冲出去!” 延安见状,焦急大叫:“兄弟们,不要恋战,再晚就出不去了!” 延辉、延昭、延嗣和百余名士兵先后冲出南门。 延安也冲了出来。他勒住战马细一清点,发现少了八郎延顺,便大声 呼叫:“八弟!八弟!你在哪儿呢?” 延顺还在辽兵围困中奋力地厮杀:“我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长兄血染金沙 二昆仲身陷北地(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此时,延德已汗流满面,战马已双腿打抖。 按理说,在五台山举过千斤鼎的五郎延德再来举这个千斤闸应该是毫无问题。然而举鼎和举闸相比却各有利弊:说起利,举鼎时是从下往上用劲儿,举闸时则是上边慢慢落下来,当然举鼎容易些;说起弊,举鼎不受时间限制,没有劲了就扔,举闸时要等人出来,自然困难些。 三郎延安心疼五弟:“不行了,快跳出来吧!” 延德固执地摇了摇头。 他终于坚持到八郎延顺跨马出了城。 可他的人能坚持,他的坐骑卷毛大青马却坚持不了啦,双腿一软,卧了下去。与此同时,延德也纵身向城门外一跳——回头看时,那匹跟了自己十余年的心爱伙伴已被千斤闸压成了肉饼。 这一幕让城头上的耶律奚底看了个清清楚楚,他暴跳如雷地骂道:“一群没有用的废物!快!快打开闸门,跟我往外冲!” 绞盘开始倒转,闸门又徐徐升起。 延安急忙催促延德:“狗日的要追出来,快上我的马一块走!” 延德从马鞍上摘下右手斧,默默地抓起一把沙粒,洒在自己心爱的大青马头上,随即跳上延安的马背,两人并骑向八郎追去。 再说韩昌离开土城后,直接奔向沙滩南去安网布阵。 他见到了琼娥公主和萧达赖,从他们口中了解到方才突围出去的宋军有一万多人,而且领头的就是杨无敌那老家伙。心想:坏了!一方面老家伙把重点放在这里,说明宋太宗赵光义就在这里;另一方面老家伙过早地赶回幽州,那耶律斜轸和玉镜公主攻下幽州就根本不可能了…… 他所预料的不错,本来耶律斜轸和玉镜公主率三万辽兵迂回到幽州城发起突然袭击时攻势很猛,由于宋将曹彬、田重进和张光远守城有方,一开始打得也很难;后来耶律斜轸想了个坏主意,他命人朝城头喊道: “赵光义已被我家韩昌大元帅设计害死了!” “宋太宗、八大王俱已喝毒酒丧命,宋室江山完蛋了!” “不要再为宋皇老儿卖命了……” 这些流言蜚语还真起到点儿涣散军心的作用,曹彬、田重进和张光远虽不大相信,却也乱了阵脚,宋军也开始出现溃散……紧接着又有几处辽兵爬上了城头,形势越来越对守城一方不利。 忽然,远处传来了一片喊杀声。从金沙滩土城突围出来的宋军飞马赶到了,冲在前面的正是打有“杨”字大旗的杨老令公。 曹彬一见异常地兴奋,大叫道:“弟兄们,我们的援兵到了!” 士兵们当然更是喜笑颜开,一边喊着:“我们的援兵来了!”“杨老令公来了!”“杨家将来了!”一边奋力地阻杀攻城辽军。 三万辽兵听到“杨无敌来了”,好像听到了一声死命令,不约而同地开始撒腿往回缩,将近半数的人马纷纷逃往东西两侧…… 玉镜公主也有点惊慌,问耶律斜轸:“怎么办?” 耶律斜轸掩饰住心里的慌乱,四下望了望,见攻城已不可能,只好嘟噜着脸道:“还能怎么办?先撤回去,再寻找机会打吧!” 一声令下,辽兵开始全线溃退,腿脚慢些的都被赶上来的杨业、呼延 赞、郑印、高君宝等将士杀得人仰马翻…… 离土城约十里处,三郎、五郎合骑的战马已赶上了八郎。 但后边的耶律奚底和韩广、韩虎等也率领数千马军箭一般地赶来,眼 看敌我双方相距不过半里时,三郎延安忽然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五郎延德勒住战马,惊问:“三哥!你要干什么?” 八郎延顺也打马转回:“三哥,快走哇!” 延安抖动着他那满脸的络腮胡子,激动地说:“两个人合骑一匹战马, 太慢了……我来殿后,你们俩快走!快!” 延德焦急道:“不行,要拼也由我和他们拼!” 他正要跳下战马,延安上前扳住他的脚,怒喝一声:“五弟!难道你 想让哥仨儿都死在这里吗?听三哥的,你兵器不趁手,刚才托千斤闸又累坏了。三哥有的是力气,抽空夺他一匹马,我还可以杀回去……” 延德、延顺热泪盈眶地大叫道:“三哥!” 延安向他俩的坐骑各刺一枪,两匹马负痛向南奔去。 此时,耶律奚底已率兵围住了单枪无马的延安。 离土城约十五里处,韩广、韩虎也带兵追上了延德和延顺。 而冲到离土城约二十里处的延辉、延嗣和延昭又被韩昌、萧达赖和琼 娥公主带三万辽兵密密麻麻地挡住了南去之路。 韩昌试探性地问道:“杨七郎!你家太宗和八大王已死于非命,这宋室江山还有什么保头?快投降吧!我保你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七郎延嗣冷笑着回道:“韩延徽!你们真是卑鄙无耻,竟然设下这么一个阴险、恶毒、不要脸的鬼圈套?想谋害我家大宋天子……哼哼!高兴的太早了吧!我爹爹早已算定了尔等的鬼把戏,让我大哥杨延平、二哥杨延定假扮天子赴会涉险,他老人家保着真天子早已回京了……” 事情得到了证实:饮毒酒丧命的宋天子果然是忠心耿耿的杨家兄弟假扮的,这世上还真有替别人去死的人?如此一来,自己辛辛苦苦谋划的双龙会目的没有达到,还误伤了耶律贤的性命,不值啊,太不值了! 韩昌又是嫉妒又是钦佩地劝道:“杨家兄弟替君赴难,为国牺牲,真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惜呀,竟错保了赵光义这么一个昏君。杨七郎!大宋朝气数已尽,我们虽为契丹人,但也是中华历史上一个很古老的民族,我们统一天下也是为了昌盛中华……你三人还是投降吧!” 七郎一挺手中的蛇矛金枪:“住口!我大哥、我二哥死于你手,七爷爷正想报仇,岂肯降你!撒马过来吧,咱俩斗上八百合!” 延辉和延昭也举起手中枪:“来呀!斗上八百合!” 萧达赖:“元帅,跟他们啰嗦什么?”他一挥手:“上!” 三万辽兵挥舞刀枪围了上去。 绵延三十里的金沙滩,分成了大小六个战场,形成了一块以延安战耶律奚底为顶角,以延德战韩广、延顺战韩虎为等腰,以延嗣战韩昌、延昭战萧达赖、延辉战琼娥公主为底边的三角形,既壮观,又震撼,忠心赤胆的杨家兄弟在这里谱写出了气壮山河、千古不朽的赞歌…… 三郎延安挑死四名辽将,自己也负伤累累,一阵头晕,跌倒在地。 耶律奚底指挥辽兵铁骑继续向前追赶。 数以万计的铁蹄从延安身上踏过。他伸出右手奋力向南方家乡的位置伸了伸,又伸了伸,终于不动了……殷红的血一滴滴洒在金沙上。 后人有诗赞叹这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杨家兄弟,曰: 点点英雄血,染红金沙滩, 大战幽州兵败衄, 一门忠勇战犹酣,壮士不生还。 又曰: 忠心报国主,尸骨丧幽燕, 于今去古几千场, 何曾相识任悲酸,洒泪问苍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长兄血染金沙 二昆仲身陷北地(四)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这场恶战一直打到申酉交会时,面对韩昌的三万之众和土城方向陆陆续续奔来的成千成万个辽将辽兵,杨家兄弟是艰难抗争,大受损伤。 先说四郎延辉战琼娥公主,那琼娥当然不是延辉的对手,但她心里已经爱上了这个年轻标致的宋军将官,自然就会打起拉郎配的主意。她勉力拼杀了十几个回合便佯装失败,虚晃一刀,逃进了金沙河芦荡。 四郎延辉呢?不知是被鬼迷了心窍,还是求胜心切,想抓个俘虏挽回眼前局面,总之是想也未想就催马紧追了过去。 芦荡中早已埋伏好了辽兵拌索手,这时,拌索、挠钩一起上,将延辉绑缚起来。他面对着琼娥公主的洋洋得意之情,不禁双目喷火。 再说五郎延德因在南门处失去了左手斧,只好抽出佩剑,以右手斧和左手剑拼命还击;混战中,他的佩剑被韩广的月牙铲磕飞,他骑的那匹三哥延安的坐骑也被伤了右后腿,只得打马向西南逃窜。 韩广哪肯放过这到嘴里的肥肉,带兵三千紧追不舍。 而此时的幽州城,正由潘仁美指挥着殿后事宜。 太宗和八大王连城门也没有进,就带兵从西边城外绕回了汴京。杨业和呼延赞、郑印、曹彬、石延超、田重进、张光远、高君宝等王爷大臣们一直都尾随在太宗的身边左右,他们还都肩负着护驾的任务。 城里的粮食和草料来不及撤走,潘仁美命令全烧光了。 城头上的红旗按约定应该降下来,可潘仁美命令士兵不准降。 二国舅潘虎不明白:“爹呀!您不是跟人家杨家兄弟们约定,人在旗在,人走旗收吗?您这一闹腾,杨家兄弟可就出了狼窝又入虎口了!” 潘仁美听了,面有愠色,怫然不语。 大国舅潘龙训斥弟弟:“你又胡说八道了……” 潘虎抢过话头:“我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的,说一百圈儿,就是给老三报仇,要报仇咱明着来吗,你们这算是什么玩意儿?” 潘仁美心里厌烦这个二儿子,直筒子脾气,不懂得拐弯,还总爱跟老子抬杠子,好像就他自己光明磊落似的!心里想:明着来?明着来你能斗得过杨家父子吗?还不得靠你老子跟人家耍心眼儿? 潘龙正想给潘虎解释,忽听一阵喊杀声传来。他回头一看,见耶律斜轸和玉镜公主率辽兵二次杀来,大惊:“坏了!辽兵又杀来了!” 潘仁美脸色都变了:“赶快撤兵!” 潘家爷儿仨打马逃窜,潘虎跑得更快,众军兵也尾随而去。 结果,耶律斜轸和玉镜公主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幽州。 他二人兴冲冲地登上城堡,向北眺望,正发现六郎延昭、七郎延嗣和八郎延顺杀出重围,精疲力尽地朝着幽州城奔驰而来。 玉镜高兴地:“咱们与韩元帅南北夹击,把这三个宋将抓起来!” 耶律斜轸却仔细打量了一番城头上的红旗,猜测道:“看样子这三个宋将不知道幽州城已失落我手,还想进城与赵光义会合呢……哼哼!”他冷笑着命令属下辽兵:“打开城门,准备放箭!” 城门“吱吱扭扭”地打开了。 城头上的二百名弓箭手也隐身在女儿墙下。 由于八郎延顺年纪小,又是父亲的义子,六郎和七郎一直都在掩护他突围,所以他总是冲在最前面,他见城门洞开,又见红旗飘飘,大喜着叫道:“六哥!七哥!我们的人还在城里,这回可算到家了!” 他拍马向城门里跑去。 七郎等来了六郎,告诉他:“奇怪!怎么打了一天,皇上还在……” 一句话未说完,城头上站起一排辽军弓箭手,乱箭雨点一般射下。八郎左打右拨,终于还是中箭落马。 六郎、七郎疯狂地:“兄弟!”打马上前抢救。 已经晚了。一边是玉镜公主带人冲出城门,把延顺绑起;一边是韩昌率几万追兵杀来。而城头上的乱箭又向六郎、七郎射下…… 六郎冷静地拦阻七郎:“前后夹击,太危险了。咱们快走!” 七郎抹了一把眼泪,恨恨地随六郎向西南方奔去。正是: 潘贼报怨费心机,幽州不降信号旗, 致使延顺遭抓捕,八子赴会六子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百望山五子皈依 析津府四郎叛变(一)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金沙滩这一仗,杨家大郎延平替太宗中毒酒身亡,二郎延定替八大王一剑丧命,三郎延安为了救五弟惨遭数万只铁蹄踏为肉泥,四郎延辉被琼娥公主捕获,八郎延顺被玉镜公主生擒,仅剩下了六郎和七郎两个。 有人会问:你怎么没有讲清楚杨五郎的结局呢? 是的,确实是没有讲清楚。因为五郎的事儿远比四郎、八郎复杂,四郎和八郎的结局在一个缘字,五郎的结局也在一个缘字,只不过四郎和八郎的结局是一段“情缘”,而五郎的结局却是一段“佛缘”而已。 就在四郎延辉被琼娥公主生擒活捉的时候,五郎延德也正骑着三哥那匹伤了后腿的战马向南逃窜,辽将韩广也正带兵三千紧追不放。 他们一前一后来到了一处名叫百望山的大森林。 这百望山在幽州北部七八里的地方,是太行山脉延伸到华北平原最东端的一个山峰,有“太行前哨第一峰”之称;更因数年后杨六郎在此山与辽兵鏖战,其母佘赛花登山观阵而得名望儿山,流传至今。 延德窜进的这片小树林是百望山大森林最东北角的一处,说它小,至少也方圆一里有余。本来延德是想钻进那片大森林的,无奈他骑的战马在右后腿受伤后又中了十余箭,因流血过多,死在了小树林中。 而韩广的三千人已把小树林的几处出口给团团包围。 怎么办呢?要么投降,要么自尽,要么钻进大森林去自生自灭! 这半天,延德亲眼目睹了大哥、二哥、三哥的壮烈牺牲,也料得到其他几位兄弟冲出重围的不容易,更想起奸贼潘仁美、昏君赵光义几次三番对杨家的迫害和不公平,他从心底里哀嚎着:“苍天哪,苍天!我们杨家为何如此地多灾多难?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投降?自尽?那是绝不可能的,只有钻进大森林去自生自灭。他正要抬腿走进森林,忽然想起三年前在五台山了风禅师的一席话来—— “皇上封赐,金口玉言,注定了你的后半生……跟着老衲出家吧!” “久闻你杨家父子威震辽邦,今又见你有此托鼎神力,老衲就想度你做个看山的武僧,保卫我佛教的圣地……何况,你杨家虽有功于社稷百姓,但在战场上因杀戮太重,父子兄弟难免遭受灭顶之灾。你若肯出家全力修佛,也能为你们杨家减轻一些罪孽……” “只不过你在三五年之内必有大祸临身。老衲这里有一个皮囊,你要把它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到了大祸临头时自可安然解脱。但是有一点,这皮囊不到非常时刻万不可随意打开,以免泄露天机……” 延德记得那老和尚是给了自己一个皮囊的,而且这个皮囊一直就带在身边。他从怀里摸出那皮囊,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把剃刀,一领僧袍,一串佛珠,一张度牒……他完全明白了那了风大法师的良苦用心。 在投降、自尽和钻大森林这几条道路中,他愿意选择皈依佛门出家当和尚,而且一定要在五台山当和尚。因为在五台山当和尚可以做武僧,保护中原经书,抗击北辽强盗,这与父亲的教诲和杨家的初衷不矛盾。 当然,对父母的孝道,对妻子的爱……那就顾不得了。 这也许真是皇上封赐的“伏虎罗汉”在起作用? 延德已顾不上多想,他痛苦地却又毅然决然地卸下战袍和头盔,挂在小树上,散开发鬏儿,剃光头发胡须,戴上佛珠,穿好僧衣,又将右手斧去了木柄,和那张度牒一起纳入僧袍中,向林外走去。 那韩广带着辽兵正在小树林边搜寻逃跑宋将,忽见一个和尚从小树林中走了出来,忙上前查问。延德自称是五台山的游方和尚,出外化缘,还出示了度牒给韩广看,韩广将他打量一番,见无甚破绽便放行了。 延德从容不迫地向五台山方向大步走去。有诗为证: 国土寥寥马不嘶,白云深锁五郎祠, 宋家世界变成梦,铁棍常拈欲恨谁? 诗中的“铁棍”乃是延德出家后寺院不准使用刀枪剑戟,他自己打造的一根八十一斤重的铁棍,这根铁棍后来又打韩昌、救真宗……立下莫大功劳,至如今这根铁棍仍保存在五台山显通寺的文物陈列室之内。 这些都是后话,容后一一细表。 却说当时,幽州城的铁瓦殿前已经停放好了耶律贤的灵床,辽后萧银宗和她的三个女儿、女婿们正在面对灵床默默地哭拜。 这位小名燕燕又名萧绰的女人可非等闲之辈,她是大辽国历史上有名的女政治家,耶律贤死了,她虽有丧夫悲痛,却没有乱了方寸,在国运维艰之时,她挺身而出,充分显示了她管理朝政安邦定国的雄才大略。 这会儿,她正在依次安排着急需解决的大事: “耶律斜珍将军!你速去上京将太子接来,准备继位!” “耶律奚底将军!你速去东京将二驸马接来,商议对南策略!” “萧天佐将军!萧天佑将军!你们去把被俘宋军中所有的将官都带到这里,我要亲自审问,杨家兄弟杀害了我们的景宗皇帝,我和他们不共戴天!凡是查出姓杨的人,不论和杨无敌有无关系,一概斩首!” 萧银宗与耶律贤共生有三女一子,太子耶律隆绪年方十二岁,是唯一的合法继承人,把他接来登基做大辽国皇帝,自然是头等大事; 萧银宗的三个女儿分别叫做青娥、碧娥和琼娥,青娥嫁给了韩昌,碧娥嫁给了耶律贺,这个耶律贺可绝非等闲之辈,他既是大辽国的文武双状元,又是双龙会上那把鸳鸯转心壶的研制发明者,是一个智囊型人物,把他接来一起商议今后的对宋政策,自然也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至于亲审战俘,将姓杨的一律斩首,自然是一时气恼,为夫报仇。 然而,跪在灵床前面的琼娥却着急起来:天哪!我的如意郎君该不会是杨家的人吧?如果不是,自然最好;如果是,自己该怎么办呢?她心里想象着四郎延辉那玉树临风的潇洒模样,想象着他那风流倜傥的一笑一颦一举一动,心里决定:他就是姓杨,我也得把他救下来…… 她向母后撒了个小谎儿,跟在两个舅舅的身后匆匆地走了。 再说太宗和八大王等君臣在杨业等人的保护下,来到了卢沟大木桥边,正要过河,辽军负责守桥的大将乌铁头横刀立马出现在桥头:“辽国大将乌铁头在此已等候多时。赵光义,留下你的脑袋再走!” 高君宝拍马挺枪冲了出来:“乌铁头!你哥哥杀死了我父亲,咱们才是冤家路窄。高君宝找你报仇来了,看爷爷的枪!” 乌铁头二话不说,两个人杀在一起。 这两个人显然不是一个档次,未及十个回合,高君宝便败下阵来。乌铁头还想赶尽杀绝,郑印想也未想便上前接住了乌铁头的大刀。 这个时候,潘仁美父子也匆忙赶到了。 太宗关切地询问:“怎么样?都撤出来了” 潘仁美道:“剩下的粮草放火烧了,给狗日的留下一座空城。” 他们顾不上多说,一起观看郑印和乌铁头的战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百望山五子皈依 析津府四郎叛变(二)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这乌铁头真不愧为“北国七十二勇士”中的排行第二名,他战胜了高君宝、郑印之后,又战胜了呼延赞,当他与常胜王石延超接战,斗了数十个回合稳占上风又自鸣得意时,忽然从空中砸下一只大枪,砸得他刀柄断裂,双膀发麻。他回头一看,大惊失色道:“是你?杨七郎?” 不错,来人正是曾让乌铁头吃过大亏的七郎杨延嗣。 他冷笑着讽刺挖苦乌铁头道:“呵呵呵呵!不是冤家不聚头啊,乌铁背已被我打发回了老家,这回专门送你找你哥哥去做伴儿!” 乌铁头气极:“不是你,便是我!”挥舞着半截儿刀猛砍过来。 七郎闪身躲过,回马一枪,将乌铁头刺死。 辽兵狼狈逃窜,宋军欢腾雀跃。 潘仁美赶忙上前讨好:“七贤侄儿!方才少王君宝和郑王、呼王、石王几个人都战不过他,你一下子就结果了他。真是了不起呀!” 没想到这一马屁没有拍到点子上,倒使七郎的满腔仇恨找到了发泄之地:“潘仁美!你这个老混蛋!老奸贼!”他跳下乌龙马,一把揪住潘仁美的衣襟:“你说,你为什么撤出幽州,不降下红旗?” 潘仁美脸色苍白,无言相对:“我……” 七郎厉声道:“说不出原由,我宰了你!”唰地一声抽出佩剑。 潘龙、潘虎正欲上前解救,和七郎延嗣一同赶来的六郎延昭持大枪将之逼住:“别动!谁动我就一枪挑了他!” 太宗和八大王以及众王爷大臣们都惊呆了。 杨业喝问道:“延嗣!延昭!你们怎么回事儿?” 七郎望见父亲,心里一酸,他扔掉了手中的佩剑,大哭着跪倒在父亲的马前:“爹爹呀爹爹!您老人家又怎能知道,我大哥、二哥、三哥全部战死!四哥、五哥、八弟都被辽兵抓走了……” 杨业猛听噩耗大惊:“天哪!”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太宗、八大王以及众王爷大臣全都跳下马来,呼叫杨业。 七郎还在哭诉着:“陛下!众位王爷!你们都给俺评评理,本来我八弟和我们一块儿杀了出来,就因为幽州城挂着红旗,致使他才逃出虎口又陷入狼窝……这,这难道不是潘洪老贼故意使坏的吗?” 众王爷大臣全都把质疑的目光盯向了潘仁美。 潘仁美狡辩道:“误会,全是误会!老夫出城时再三关照军兵:务须降下红旗!想是军兵听错,给当成不须降下红旗了……” 七郎骂道:“你放屁……” 此时此刻的宋太宗已料到潘仁美是有意加害杨家兄弟了,但他不好把话题挑明:一来碍于潘仁美是国丈太师,不好职责;二来又怕潘杨两家在途中厮杀起来,无人保护他回汴京,只好打圆场劝道:“好了,好了!七将军请不必多疑,想那小小军卒听错了也是可能的……” 七郎万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儿太宗还在护短,他气急败坏,指着太宗骂了起来:“潘仁美是你的老丈人,你当然向着他……” 延昭怕太宗恼怒,忙上前扯住七郎:“七弟休要胡说!” 七郎甩开六郎,继续骂道:“似你这样的昏君,保之何用?杨延嗣告辞去也!”话刚一说完,一夹乌龙马,朝西南方向一溜烟地跑去了。 太宗虽受到责骂,但念在杨家兄弟的牺牲,也不好怪罪。 大家开始重新呼叫杨业,杨业慢慢地苏醒过来:“儿啊,为父没有带好你们,这让我回去怎么向你们的母亲交待呀……” 他想起他父子九人被贬往代州时,夫人佘赛花手执壮别酒,强打笑脸说过的一句话:“老爷!我把我的八个儿子全都交给你了。愿你们天天打胜仗,个个保平安。将来团圆之日,哪怕少一个我也不依你!”如今,不是少了一个,而是少了七个,怎么有脸向夫人交待? 他又想起离开代州时,一位占卜师说给他的一句箴言:“八子去,六子回”,起初他还以为是八个儿子赴幽州,只有六个儿子能回来,现在竟变成了八子赴幽州,只有第六子能回,岂不叫人伤悲万分? 他长叹了一口气道:“八个儿子,如今只回来一个……可我们毕竟保住了陛下,保住了八王,还杀死了天庆王耶律贤,值得呀!” 这就是忠义之人的价值观!杨业当然知道七郎是安然回来了,其他的四郎、五郎、八郎至少目前还没有性命之忧,但延平、延定、延安的壮烈殉国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这个代价还算小吗?然而,要做忠义人,需要常亏损,保住太宗,就保住了江山社稷,同时也就保住了大宋百姓的安定生活,从这个角度来说,孩子们的牺牲确实是值得的。 太宗望着杨业的满头白发,他似乎发现以前的杨业头发只是灰白,只在这一瞬间变得全白了……他的两行热泪汨汨地流下:“老爱卿如此耿耿忠心,深明大义,实在是举世不可多得的忠臣。请受朕一拜……” 他真的给杨业单腿跪下来了。 皇帝跪拜大臣,这还了得?八大王以及呼延赞、高君宝、郑印、石延超、曹彬、田重进、张光远、潘仁美一起跪下:“老将军!” 数万军兵全部跪下:“老王爷!” 杨业一见这情景,滚滚泪水夺眶而出,他扫了众人一圈儿道:“弟兄们!同僚们!”又面向太宗双腿跪倒:“陛下!你待老臣恩重如山,老臣没齿不忘。今后老臣一家更要竭尽死力报效大宋朝廷!” 六郎延昭平端起八宝亮银枪,面向南方双膝跪下:“别看我弟兄八人只剩下一个杨延昭,只要我杨六郎在,决不让胡虏踏进中原。” 杨业将太宗和八大王搀起:“陛下请起!八大王殿下请起!潘元帅和各位大人、三军将士请起!你们对我的情义我深深感谢了。” 众王爷大臣和全军将士纷纷站起。 八大王想起二郎延定的木讷少言和五郎延德的朴实憨厚,心里十分酸楚,他安慰杨业道:“老令公千万节哀!回京后,孤一定派人到北辽寻访延辉、延德和延顺的下落。如有可能,孤将用重金把他们赎回。” 太宗问道:“德芳,皇宫图画院如今还有肖像画师吗?” 八大王不知叔皇何以此问,便回答道:“宫中原有三十多位画师,大都是画山水花鸟的妙手。其中有位濠梁人崔白,画山水人兽佛道鬼神最为精绝。可惜呀,五年前失手打碎了两盏御杯,吓跑了……” 呼延赞也很不解:“陛下,这个时候,你提那画师做什么?” 太宗语气深沉地解释:“为了朕的一条性命,令公长子杨延平惨死在双龙会,次子杨延定和三子杨延安也命丧在金沙滩……”他忽然将语调提高了八度,宣布道:“朕要追封大郎杨延平为‘忠义王’!追封二郎杨延定为‘忠武王’!追封三郎杨延安为‘忠勇侯’……” 杨业和六郎急忙跪倒叩头:“谢陛下!” 全军将士欢呼:“万岁!” 太宗又宣布:“天波府内加盖‘清风无佞楼’,金水天波府加封为‘无佞府’,令公夫人佘赛花加封为‘无佞太君’,合府上下官封三级!” 杨业和六郎再叩头,全军再呼:“万岁!” 太宗第三次宣布:“张出皇榜聘请画师,朕要把杨令公父子九人的肖像画在大内皇城凌烟阁,供人瞻仰,以旌其忠!” 杨业和六郎也跟着三叩头,全军三呼“万万岁!” 说实话,这个赵光义的驭臣术真是高明到了极点,几个“追封”,几个“加封”,再上一上凌烟阁,杨业和六郎延昭就被套牢了。不过,这赵光义也不全是虚伪,毕竟人家是为了他死的,而且他在之前也不曾对人家有过好脸,现在的赏赐都是真心的,还真没有虚心假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百望山五子皈依 析津府四郎叛变 (三) ,最快更新大宋名将录最新章节! 众王爷和大臣当然更是为杨家父子的忠勇而感动落泪。唯有潘仁美对杨家兄弟的遇难暗暗高兴,见太宗如此的大赏特赏也说不出什么。 天上拉开了夜幕,月光照的征途雪亮雪亮。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连夜赶路,直奔相对比较安全的易州城安歇,明日再回汴京。 于是,六郎延昭拥着父亲,众王爷大臣一起护着太宗和八大王过了卢沟木桥,匆匆忙忙地向南方赶去…… 当晚亥时,幽州城铁瓦殿前仍是灯火如昼。 萧银宗坐在大殿前的一张龙凤榻上逐个审理着战俘,三女儿琼娥在一旁陪着,萧天佐、萧天佑等几个凶神恶煞的辽将也在一旁陪着。 这萧银宗问的很特别,每个战俘就是三句话:姓什么?哪里人?军中任何职务?军职高的自然留有后用,而姓杨的,不说二话,一概拉出门外斩首。刚刚审了十几批,被杀头的已有三十多个了。 又一批俘虏被押了上来,四郎延辉也在其中。他额头上淌着血,肩膀上带着伤,神态很安详,闭着眼睛,看不出任何表情。 琼娥公主这一会儿就像一只热锅里的蚂蚁,窜上窜下,十分活跃。她 先是跑到四郎身边悄声叮嘱:“喂!千万不要说你姓杨,凡是姓杨的格杀勿论……把心放在肚里,我一定会救你的……”接着又跑到母亲身边,挺神气地告诉母亲:“怎么样?这几个都是女儿亲自抓来的。” 萧银宗满意地点点头:“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在军中是干 什么的?都给老娘一五一十地报来,不准撒谎!” 左边第一位俘虏道:“我叫黄康!汴京人氏,军中都将。” 左边第二位道:“焦光普!邓州人,牙将。” 左边第三位跟道:“小爷张彪,汴京人……” 左边第四位把胸脯一挺:“爷爷杨小龙!晋州人氏……” 萧天佑像是要杀人立威一般,一把将杨小龙拉向门外:“姓杨的统统死罪……”没等拉到门外,寒光一闪便砍下了他的脑袋。 萧银宗见左边第五个人不答话,便问:“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琼娥公主也弱弱的跟了一句:“你……你不是姓杨吧?” 这第五个人正是四郎延辉,他本来决心像大哥延平学习,死一个轰轰烈烈,可是一见到琼娥公主心里的防线全垮了,再加上那杨小龙本是自己管营中的亲兵,只因一句“姓杨的”,脑袋就搬了家,血淋呼啦的,太血腥恐怖,硬把准备好的答话给吓了回去……他只好把头一昂,将‘杨’字拆开回道:“俺木易误陷敌手,唯有一死,何必多问?” 萧银宗一听,气恼道:“哟嗬!一个阶下死囚还敢如此嚣张,你以为老娘只杀那杨家的人吗?刀斧手上来——” 两个专管行刑的魁梧大汉应声走上。 “妈!您着什么急吗?”琼娥公主一挥手止住了两个大汉,趴在萧银宗耳边悄声嘀咕了片刻,萧银宗终于转怒为喜:“好,看我女儿面子,今儿个不杀人了。木易留下,其他的俘虏全部押到关内去放马!” 她又盯着四郎看了半天,转身向萧天佐、萧天佑耳语一番,走了。 那位黄康、焦光普、张彪以及其他候审的俘虏们也被带走了。 只剩下四郎延辉一个人独自站在院子里。 萧天佐、萧天佑同样表情古怪地打量他一番,走上前,一边给四郎松开绑缚,一边搭讪着说出以下一段话来: “木将军!你今年多大年龄?家中还有什么亲人?” “干脆说吧,家里有没有娶老婆?” “我家琼娥公主看中了你,想招你为驸马,你意下如何?” “干脆说,不答应,就杀你的头;答应,立马让你拜堂成亲!” “对!我两个给你做媒,三日内就让你洞房花烛!” “……” 两位大辽国舅爷兼左右丞相像学像生一般啰嗦了半天,延辉终于听明白了,这是那位舞女、美女兼大辽公主在向自己求爱呀!这可是一举多得的天大好事!首先自己没有了性命之忧;其次不用再受那放马之苦;第三还可以享受美女的爱情和富贵的生活……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父亲的教诲和杨家的初衷他确实没有多想,嗨!就当自己是个卧底的吧,以后想办法传递一些情报,帮一帮战场上的宋军将士,也就算对得起父亲的教诲和杨家的初衷了…… 想到这里,他装作很不情愿地向两位国舅点了点头。 两位国舅喜得像拣到了珠宝一般,忙向萧后汇报,并筹备婚礼。 这皇家婚礼筹备起来果然不同于一般老百姓,那是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又快又顺又奢华又大气,仅仅过了三天,大概是八月十九日吧,耶律贤没有下葬,耶律隆绪没有登基,这琼娥公主的婚礼却办起来了。 书到此处,应该又有人提出质疑:老爹新死还未下葬,女儿就办起婚礼来了,这可能吗?在当代中国是不可能,在宋代的中原也不可能,而在宋代的契丹大辽国就有这个可能!你听说过父母死不啼哭,尸首挂在山树上,三年后收其骨而焚的吗?辽国人就是如此!你听说过同姓不婚,婚必外姓,辈分不论,外甥女嫁给亲舅舅、娶后母、娶寡嫂屡见不鲜的吗?辽国人就是如此!所以父丧未办女儿先婚这完全是小事一件。 这一天应该也是老杨业回到汴京的日子,佘太君思儿心如刀绞,几位少夫人念夫痛断肝肠,特别是四娘孟金榜哭的几度昏迷之时,她的丈夫杨延辉却在幽州城二次当起了新郎官……而且是大辽公主的新郎官。 在大辽国南京析津府的扫南宫大宁殿(宋人称铁瓦殿),一片洋洋喜气中,新投诚的木易将军和琼娥公主的婚礼开始了。 韩昌、萧天佐、萧天佑、耶律贺、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耶律奚底和耶律虎古等大辽重臣都携重礼来到了大婚现场。 延辉和琼娥双双插花披红,喜容满面地向萧银宗叩拜。 之后,延辉向众位来宾一拱手,发表起演说:“小人木易,原为宋军副将。此番被俘,蒙萧后娘娘赦我不死,幸矣!蒙琼娥公主委身下嫁,免去我草原放马的种种苦役,大幸!又蒙两位国舅爷亲自做媒,使我得配公主,万幸!今后,木易定当竭尽死力效忠契丹,粉身碎骨报答娘娘!” 众辽臣一片喝彩之声。 这个时候,延辉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遂城时做过的一首诗:“人生一世草生秋,男儿有志不言愁,报国何必非殉死?留却生命斩敌酋……”现在看起来“留却生命”远比“斩敌酋”更为重要,宁可不“报国”也不能“殉死”,若由大哥、二哥、三哥他们来选择,当然是“忠君报国”第一,可命都没有了,又拿什么来“忠”来“报”呢? 比起大哥、二哥、三哥的愚忠来说,自己似乎更聪明一些。 他望着琼娥公主那灿若桃花的脸蛋自嘲地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