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晋阳公主》 正文 1.超脑公主 细雨如丝,凉风阵阵。 立政殿门前肃立三十余名宫女,衣衫被雨水浸得半透。她们个个屏息颔首,谦卑恭谨,生怕因错过什么细小的声音,耽误了伺候晋阳公主的大事。 公主自三月初三踏青遇了意外之后,整整昏迷三日,而今突然醒来,却是茶饭不进,未言一语,只打了手势就把她们这些宫人都赶了出来。 宫人们担心公主失智,惶惶不安,赶紧回禀圣人,请了御医。余下的众数则如现下这般,在殿前恭谨候命。自长孙皇后去世以后,圣人爱屋及乌,对晋阳公主躬身教养,宠爱尤甚,乃至在处理国事之时,都会亲自把公主带在身边,可谓是荣宠无二,前无古人。这次公主外出了意外,圣人火气每天都都会化成一道道巨雷劈在她们身上。大家都心里清楚:公主安好,她们好,公主若再有一丝丝意外,她们全陪葬! 寝殿内,一名少女头缠两寸宽纱布,身子缩成一团,坐在床榻的东南角。少女明眸樱唇,肤若白玉,挥云而揭雪,是一副富贵倾城样貌。若非此时她脸上有几分病容,略显惨白,只怕会美得更叫人移不开眼了。 少女捂着耳朵,眼睛看着前方,凝神琢磨着什么。她一会儿把手放下来,一会儿又把手放回耳朵上,如此反复数次,不厌其烦。 折腾完自己耳朵后,她就开始抽鼻子,四处嗅,随即在桌角下的地砖缝隙里发现了一颗有点发霉的米饭粒。她又眯眼睛四处看,扫见三丈外东墙角阴影里一只正在爬行的蚁虫。 窗外有细雨落地声,还有宫人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这让李明达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忽有几句戚戚声传来。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这” “蠢!你这么下手,公主死了,我们也都得跟着陪葬!” “别冤枉我,我可没这么不长脑子。这事真不是我,以命发誓。” “那——” 话未说完突然就停了,似是因什么缘故被打断。 李明达随后分辨出有杂乱的脚步声,远远地而来,接着就听到其中一个声音感慨圣人来了。 李明达忙转身跳上床,盖被躺下。立政殿外,李世民轻声训斥宫人们不许通报,以免叨扰公主,随后他才带着人放轻脚步,直接朝她的住处来。 李明达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侧耳对着门口方向,闭眼假寐,全神贯注。她之所以紧张,不是因为父亲李世民的到来,而是这些声音,她需要佐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李世民推门而入时,李明达随之也睁开了眼睛。他身后跟着大太监方启瑞,太医署两名太医令和六名宫女。共有十人,二十只脚,果然和她先前的判断一致。 李世民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纤弱地卧在榻上,闷声蹙眉不语。立刻想到这孩子所遭遇的苦难,顿然心痛不已。他红了眼圈,眼眶也湿了,走到李明达身边,紧紧地抓住这孩子的手。 李明达已然起身,要给李世民行拜礼。李世民哪容她如此,立刻把她拉进怀里,垂泪疼爱一番,随即让位给太医诊脉,关切询问伤势。得知他的兕子并无大碍之后,李世民稍安心了些。但看李明达缠着纱布的脑袋,李世民忆起之前种种,仍是气恼不已,转头便骂宫人们:“养你们这些蠢奴作甚,在三月初三踏春喜乐之日,你们竟让公主出了这么大的意外,都该死,诛九族也不为过!” “圣人恕罪。” 殿内外宫人们全部跪地赔错,谦卑至极。 李世民正欲下令,这时感觉有人扯他的衣袖。回头一瞧,正是兕子,这孩子正用一双明亮且黑漆漆的眸子看自己,这双眼如她母亲长孙氏如出一辙,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不仅美,还会顿然令他忘却所有烦忧。 “阿耶休动怒。” 李世民立刻心就如软了,语气轻轻地问李明达:“兕子,既然你醒了,就跟我好好说说,你那天怎么忽然自己一人跑到断崖去了,还跌下了山崖?” 李明达垂下眼皮,默然不语。 李世民动了动身子,凑得更近些,歪着头瞧女儿,“阿耶和你说话,你怎么忽然不吭声?有难言之隐?” 李明达:“我忘了。” “忘了?”李世民惊讶。 “以前的事什么都记得,但就那天的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一想就疼,”李明达说着就捂头,冷吸口气,“又疼了!” “快别想,你昏迷了三天,才刚醒来,头上有伤,必然有些不适。暂且先养好身体,再言其它。回头我让尚食局多给你备好物滋补,你爱吃什么就给你备什么,好不好?”李世民满脸心疼,仔细看了看李明达受伤的额头,问她还疼不疼,见女儿懂事的摇头,李世民心里就更难受了,“阿耶很想天天守在你身边,奈何政务繁杂,这刚刚就被魏征叫走了,这田舍汉又和我叫板!” 说到魏征,李世民不禁冷笑一声。这块石头是他自己搬起来砸了下去,偏偏被天下人看着,疼也不能挪。 “阿耶是一国之君,要处理天下大事。您若真日日在这陪兕子,兕子才惶恐呢,再说您在这看着兕子,兕子连做点小坏事都不能了。至于郑公,他性子执拗,一根筋,满朝皆知,也唯有阿耶的明君胸怀,才能容下他那般犯颜直谏,说到底还是阿耶厉害。”李明达敬佩地冲李世民竖大拇指。 李世民大悦,对李明达宠溺道:“不愧是我爱女,深知我心。” 为尽早让李明达歇息,李世民浅说两句便离开,临走前再三嘱咐她切勿耗费精神,又呵斥宫女们仔细伺候。 宫女们恭送圣人之后,心中刚松口气,转即就对上她们公主颓然变冷的脸。大家忙在心都打鼓,再次纷纷恭谨跪地,请问公主吩咐。 碧云端了热茶至于榻上的方几后,便也跪地于李明达跟前,磕头赔罪:“那日婢子若坚持陪在公主身边,公主也不会出事。婢子罪孽深重,请公主责罚。” 碧云乃是公主身边第一大宫女,她如此,都跟着齐声磕头请罪。 李明达面色平静地坐在榻上,似全神关注听什么,默了片刻后,方抬起娥眉,淡然轻扫众人,目光最终定格在第一排左数的两名宫女身上。这两名宫女一个叫秀梅,一个叫绿荷,都是她的近侍,品阶仅低于碧云一级。 李明达收了目光,她先想先弄清楚那日的情况,再去追究刚刚到底是哪两个人在背地里说那种悄悄话。 李明达留下了所有在三月三随自己出行的宫女,包括碧云c秀梅c绿荷在内宫女太监共二十名,一一让宫人们轮流阐述她落崖前后的情形。 二十人所言,基本一致。 每逢三月初三上巳节,圣人都会在曲江大宴群臣,而她们这些皇室勋贵子女,则可外出同游踏青,是一年中难得可以外出游乐的好日子。 那日,李明达与高阳公主c二十一公主以及几位郡主蹬山到半山腰时,都觉得乏累,就同在临时铺设的帐内休息。本是有说有笑,大家一起游戏,后来东边放炮,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随后她随行的侍女碧云等就发现她不见了。众人立即开始满山搜寻,至山西边的断崖处时,她已然跌在了山崖下的溪水中,整个人昏迷着,血染红了半边溪。当时若从断崖上绕路下山去救人,最快要两柱香的时间。刚巧魏叔玉带人从溪边路过,先行救了她。 她从九丈有余的断崖上坠落,竟然只是昏迷了三天,醒来除了脑袋有些变化,记不住一件事外,身体感觉尚还可以。李明达顿然觉得自己挺福大命大。回头她真得好好拜拜菩萨了,多谢保佑。 “当时多亏魏大郎君在,及时救了贵主,太医说贵主当时若晚那么一会儿止血,便真的回天乏术了。”碧云庆幸道,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奇怪,魏叔玉为什么会在那?”李明达扶额,眉头扭成结。 宫女们皆摇头表示不知 李明达立刻不想此事,转即犀利审视秀梅c绿荷,“你二人上前来,说几句悄悄话来听,记得要压低声。” 秀梅和绿荷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公主吩咐,你们愣什么!”碧云呵斥道。 秀梅和绿荷忙应承,然后互相尴尬地低声音说了两句闲话,假装初见彼此问候的样子。 李明达细听这二人的语气,瞳孔微缩,目光骤然冷到谷底。 这一觉醒来,她还真是长了一副好耳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身边疑窦 秀梅和绿荷虽垂头,见不得公主神色,但她二人伺候公主数年,深知公主脾性如何。现下这种无声逼仄的氛围,已然说明公主情绪有异,似乎很生气。秀梅和绿荷立刻自省,想到她们最近都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立刻都露出一副懵懵无辜的样子。 大太监田邯缮察觉公主似有吩咐,特上前,不想公主抬手把秀梅绿荷二人给打发了。 碧云这时刚听了小宫女的回报,疾步到李明达身边回禀:“高阳公主和二十一公主都捎话来说想探望贵主,却要看贵主的意思,怕叨扰您休养。” 李明达笑道:“和我客气什么,都是好姐妹,让她们来。” 碧云含应承,退下传话。 李明达开心不已,打发田邯缮把她那件桃粉色的襦裙取来。她一脸病容,穿这个最显气色,姊妹们见她好也免于担心。更衣后,李明达便自行整理衣襟,纤指刚刚捏起衣带准备系上,却猛然停了手,脸上原本愉悦的笑容也渐渐敛尽了。她耳侧对着东南窗方向,眉头越蹙越深,凝神片刻之后,她干脆把衣裳脱了,换回原来的那件。 田邯缮见状欲问,忽见公主转眸瞧自己一眼。料知公主不许他出言,他便谦卑垂首,目视前方地面,再无任何动作。 不久之后,传报声来,随即响起女子清脆之音,“好妹妹,我们来看你了。” 李明达肃冷的脸上,方浮起一抹礼貌性的微笑。 她半躺在榻上,背靠着金丝线绣制的牡丹花样隐嚢,身着半旧的淡蓝衫裙。目光淡淡,循声看去。 高阳公主率先进了门,穿着百花穿蝶的襦裙,大红半臂,白纱披锦,花髻上钗簪步摇,五□□玉,繁复华丽,美得耀目。随她之后的是李惠安,乃和李明达同为长孙皇后所出,小她两岁的幼妹。 李惠安活泼,走路蹦蹦跳跳,步伐明快。高阳年长些,且已为人妻,走路相比之下端庄稳健。所以,这俩人的脚步声很容易辨别。 李明达晓得这二人来的时候该不在一起,是在立政殿门口刚巧碰了头,而后一同进来。 为证实自己所听无误,李明达特意问高阳公主,“怎的今日进宫,特去找惠安?” “冤枉,你摔伤了,我进宫必然第一个先来看你。我俩是在你这立政殿门口碰见的,刚还说巧呢。”高阳公主说罢,就笑着坐在床边,拉着李明达的手,探看她后脑的伤势,问她感觉如何,“好妹妹,疼不疼?我看着伤口可不浅。那日我们见你摔在崖下,血染溪泉,我们却立于断崖之上无法立刻将你搀扶起送去救治,急得直掉眼泪。好在魏叔玉路过,不然这要有什么耽搁,我们真要愧疚一辈子了。” 李明达笑了笑,心里却失望到谷底,因为她听觉的准确性得到证实,便说明刚刚她所听的一切都是真实。高阳公主从宫外而来,自西传来的脚步声必定是她,步子稳健,且有些闲散,紧随而至的是她身后宫人们整齐拘谨的步伐。起初听到这些,是没什么,但随后李明达听到了一句很细小的嘀咕声,相对于那些脚步声来说,这个声音本该小的几乎不可闻,但她就是能清清楚楚听到,而且这口气音调是她熟悉再不能熟悉的十七姐高阳公主的。 “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摔下来竟没死,还真是福大命大,早知当初该叫人先砸她一石头。” 李明达脑子里尚还回荡着这句话,而眼前高阳公主却热情现出一副十分关切自己的样子。事情发生转变太快,令李明达觉得恍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耳鸣,听错了。 “我现在没什么大碍。”李明达立刻定神儿,恢复理智,她一边淡笑一边眯眼审视高阳公主的神态。她想确认一下,到底是自己摔坏了脑袋耳鸣了,还是高阳公主真的是个双面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竟没死,十七姐,你说我是不是福大命大?”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里李明达的话刚好应了她之前那句嘀咕。高阳公主狐疑不已,她心虚地扫一眼李明达,见她态度并没有异常,心料是巧合。忙清脆笑起来,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拍拍胸脯,故作松口气的模样,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不枉我这两日天天为十九妹上香祈福,请了和尚祷告。妹妹果真平安无事,感谢佛祖。” 高阳公主说着就又笑又哭,流下了看似感动的泪水。 李惠安也凑了过来,抱着李明达的胳膊,“当时我看十九姐流了那么多血,我脑子空了,两耳嗡嗡的,整个人很懵,真吓坏了我。还好十九姐没事,真好!” 李明达笑着把李惠安拉进怀里,温柔安慰她别怕。长孙皇后去的时候,惠安尚在襁褓之中。而她也未记事,不曾有过与母亲的回忆。李明达深知无母可依的心酸苦楚之感,遂一直对这个妹妹多般照料。至于高阳公主,在她未出嫁之前,对她们姐妹一直很好,李明达也心怀感恩,一直拿她当如亲长姐般敬爱,却没想到这高阳公主对自己并非出自真心。 李惠安拉一拉李明达的衣袖,嘱咐她一定要养好伤,“等着姐姐伤养好了,还带惠安出去玩,好不好?” “好好好。”李明达笑着刮了一下李惠安的鼻梁。 高阳公主见状,忙让她们姐妹别忘了把她也叫上。 “我而今住在宫外,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你们带上我可有好处。” 李惠安:“好,就这么定,钱也十七姐出!” “你这丫头,就知道坑我。行行行,钱我出。”高阳公主干脆道。 李惠安调皮地冲高阳公主吐了下舌头,眼睛乌溜溜地透着灵性,歪头看李明达,“那十九姐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李明达浅笑着对李惠安点了点头,然眼里却闪过一丝冰冷。事发突然,她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位双面的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见李明达面似有倦色,以为她缺乏休息,便识趣儿地拉着李惠安离开,嘱咐李明达精心安养身体,切勿劳心费神。 “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李明达打发碧云去送人,听着脚步声走远了,她方沉下脸来,散了左右,命田邯缮道到自己跟前来。 “我知你早瞧不上她,今天就和我说说是何缘故。” 田邯缮忙跪地道不敢,“先前奴是听说了一些关于高阳公主的非议,有些误会。自贵主警训了奴之后,奴已知错,不敢对高阳公主有任何异言。” 李明达:“如何是你错了,谁知不是我错了呢。先恕你无罪,今日就和我仔细说说。” 田邯缮便把他所闻告知李明达,“这高阳公主先前未出嫁在宫时,就有宫人们议论,说她脾气差,时常打骂欺辱下人,且风流不知收敛,曾有意算计去勾引人家房大郎。奴也是听了这样的传闻,疑其人品不好,担心贵主日久与她一起,受到不良影响。” “倒是我冤枉了你,”李明达微微蹙起眉头,疑惑问,“你说的房大郎,可是指梁公房玄龄的嫡长子房遗直?” “就是他,这京城姓房的,还能被高阳公主瞧上的,除了他必不会有别人了。” 李明达轻笑一声,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高阳公主心气儿高,眼光自然不会太差。这房遗直乃是房玄龄的嫡长子,承袭其父风范,才兼文雅,明经擢秀,且模样英俊,百里挑一,是为京城门阀子弟之中争相学习效仿的楷模。高阳公主中意于他,倒是合情合理。 “我只知当初阿耶给她议亲的时候,本意想将她婚配给房遗直,不过后来因房遗直拒绝,说什么‘天下两件难事,一是陪太子读书,二是做公主驸马’,以致令阿耶只能令择他人,选了房遗直的弟弟房遗爱。当时我还感慨,房遗直是个瞎子。”而今想来,李明达倒觉得自己是个瞎子了。 “房大郎确是个有胆识的君子。”田邯缮叹道。 李明达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她现在也终于意识到了,房遗直是个明白人。公主不好伺候,她大哥李承乾更是。 “我本以为十七姐这桩亲事不过是阿耶做主,和她并无干系,而今听你此言,倒是耐人寻味。” 若是高阳公主本就寄情于温润雅俊的房遗直,努力让阿耶帮她张罗这门亲事,结果转头来却被正主给无情拒绝了,而且还导致她被配给了生猛彪悍的房遗爱。以高阳的性子,她心里肯定不会舒坦。李明达忽然有点同情房玄龄,他有哥这样的儿媳在家,房家的将来可未必能长久了。 贵主今日怎会忽然对高阳公主的事感兴趣?莫非是终于把她看透了? 田邯缮见公主沉思,自己心里也犯合计。田邯缮本人对高阳公主是一直都看不上,他觉得这位公主自小就心机多,有意算计他们公主。 从陛下登基以来,这太极宫里就不曾缺过公主,便是不算夭折的也足有二十一位。陛下定然不会面面俱到谁都疼爱,只会看重嫡出。高阳公主就是瞧着他们晋阳公主深受陛下喜爱,才故意巧费心思,天天前来巴结。他们公主仁和纯善,从没想过高阳公主会别有异心,还时常在陛下跟前赞美她。高阳公主就是因此得了圣人关注,多博得一些圣宠。若不然就凭她生母卑微的位份,哪会有而今的地位。嫁给梁公儿子这样的好事,可不是忍哪个公主都能有幸得到 “你看秀梅绿荷二人如何?”李明达不提前话,忽然抛出另一个问题给田邯缮。 田邯缮怔了下,立刻收回飘远的思绪,回禀道:“那二人做事倒还算麻利,就是有些不安分,贪玩,偶尔得闲就往外头跑。奴碰见了两次,训斥过,却也不见收敛,倒是该好好训诫她们一番。” “倒不用收敛了,挑两个可靠的,监视。”李明达利落吩咐。 田邯缮应承,只听公主吩咐,这就交代下去,方回来复命。 “我落崖时的衣衫可还在?”李明达又问。 “在的,贵主落崖这事儿,奴一直举得太蹊跷,遂多存了一个心眼,早就叫人都收好了。”田邯缮回道。 李明达立刻命他取来,她要仔细查看。 布包一打开,李明达就闻到了一股子闷很久的血腥臭味。 田邯缮依命将衣物按照公主昏当日衣着情况,在地上顺序摆放,包括帕子钗环等物。 李明达绕着血裙走了两圈,然后蹲在袖子位置的地方,抽了抽鼻子。除了起先闻到的腥味外,李明达还闻出了青苔c泥沙和草木的味道,这些气味倒都正常。但有一种说不清的香味,却有点不对,淡淡的,不是花香,更像是香料之类的东西调和出来的味道。 李明达寻味溯源,便抓起袖边上的绢帕。这绢帕是白色,一角绣着精致的荷花,有一角还插了一根刺,李明达把刺拔下来,放到鼻子边闻了闻,随后让田邯缮用纸包起来。 李明达又仔细看了看帕子上的绣纹,又闻了闻这帕子上的味道。 “这是谁的帕子?”李明达问。 田邯缮不解,“公主,这就是您绣的荷花帕啊,上巳节那天,您就是带着这帕子去踏青的,奴亲眼所见。” “不,这不是我的帕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三位兄长 李明达用手绷将帕子固定,在阳光下再一次确认针法。荷花的绣制看似与她的相像,但在花瓣和花叶的下针顺序上却和她的绣法截然相反。李明达喜欢从上往下绣,而这个帕子上的分明是从下往上来,这点从绣线的叠加方向和顺序上就能轻易地辨别。 田邯缮回忆当时的情景,“奴记得很清楚,这帕子就在断崖下那条小溪边,与贵主摔倒的地方距离大概十丈远。奴当时还想,必然是贵主跌下山崖时,这帕子随风而落才飘远了些。那这帕子若不是贵主的,会是谁的?谁会有跟贵主一样的帕子?” 正如田邯缮所言,这这帕子的事的确很微妙。怎么会有人刚巧在那一天拿着和她完全相同的帕子? 李明达见田邯缮流露出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晓得这件事光凭一个帕子说事肯定没法理论清楚。她撞了头,刚刚清醒,且对那天的状况完全没印象,若突然说这帕子不是她的,听者必然半信半疑。而且仅凭一个帕子的针法说事,也必定查不出什么结果,还会让人从‘半信半疑’转为‘全疑’,最后认定是她撞坏了头以致乱言。 搁在以前,李明达是不太会相信有人害她。但而今她耳目聪明许多,身边两个她曾信任的宫女,还有她一直敬重的姐姐,都存心对她怀满恶意。她如何不怀疑,如何不想去调查清楚。 既然话出一句有折损,倒不如不说。 这件事她先自己查,等抓了实证便都好说。 李明达又闻了闻帕子上的味道,打发田邯缮去把宫里用的每样香料都取来一些。李明达就坐在榻上,每个香料包上都贴着名字,她拿到她眼前,无需打开就能闻到纸包内的味道,她只需看名字,就能把每一种香味和对应的名称记住。然香料的混合却有学问,两样叠加在一起经过焚烧熏制,帕子上的味道必然和香料初始的味道略有不同。所以也并非是她闻遍了每一种,就能立刻配出对应的方子。 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李明达选了几种大概觉得可能的,组合了一下,让田邯缮每天选一种放炉内焚香。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检查了一遍血衣和鞋子首饰等物。衣裙除了血渍和粘上的青苔,没有其它特别之处。鞋底也很干净,连点土都没有,该是被溪水冲刷所致。金钗上倒是夹了几根年蔫掉的草叶,这类草在山野中常见,却也没什么稀奇。排查没有其它线索之后,李明达还想再确认一遍,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突然闻得东南方向有脚步声。四双脚步伐杂乱,之后是整齐的步子,该是随从。李明达随即听到她熟悉的话音,忙命田邯缮把地上的血衣都收起来。 李明达刚刚坐定,便听立政殿外的宫人回告太子c魏王c晋王和宗正少卿长孙冲来了。 长孙冲是李明达亲舅舅长孙无忌的嫡长子,同时也是李明达嫡长姐长乐公主的驸马,而长乐公主在皇家姊妹之中排行五,所以长孙冲既是李明达的大表哥,也是她的五姐夫。 太子李承乾c魏王李泰以及晋王李治率先进门,长孙冲随后。三名兄长的见李明达迎过来,异口同声训她快些回榻上安歇。 “你刚醒,不好好静养,怎的就下地了。”李治率先快几步冲过来,直接把李明达拉回到榻上。 李承乾打量一圈李明达,见她身子精神还算不错,一边爽朗笑一边用训斥的语气对李明达道:“顽皮!如何能失足从断崖上摔下去?这次是万幸,决不许你有下次,今后断崖那种地方不准你去,不对,山你也不要爬了,今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平地上呆着。” 李泰挑了下眉,嗤笑道:“何以见得兕子一定是失足,说不准有什么别的门道。” 李承乾不爽地瞪李泰,“照你的意思,难不成还有人想害我们的宝贝妹妹不成?谁会这样大胆!” “倒说不准。”李泰上扬语调,故意和李承乾对呛。 长孙冲对这兄弟二人的对峙充耳不闻,他凝神瞧着李明达,眼里极尽温柔,关切问她感觉如何,伤口可还疼,“你五姐身子不适,便打发我来问候,你要细细说,回头我给她好生传话。” “我好着呢,倒是五姐的喘疾好些没有?”李明达真有些担心她,她这病一到春秋换季的时候就加重。 “她么,一到这季节便是如此,已然小心养着了,你安心。”长孙冲温和浅笑,若春风和煦,令人见之不禁心悦。 李明达:“那等我好些了就去看她,别忘叫人给我备些特色小吃,宫里头的我都吃腻了。” 后一句话,李明达故意压低声音。 长孙冲温笑点头,允诺一定。 李承乾和李泰还在互相讥讽,李治则慌忙从中调和,结果二人因嫌李治碍事,便一起说起了李治。 李治求饶无果后,凑到妹妹李明达身边求帮忙。 李明达对李泰道:“四哥草书好,给我两张字帖,正好这几日我养病闲着无事,可以临摹学习。” 李泰一听妹妹夸赞他最引以为傲的书法,自然要露两手,正好让李承乾好好看看,他的才学是如何不如自己。李泰随即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书房。 李承乾则被李明达招手叫到跟前来。 “有件密事要求大哥。” “何事?” 李明达看一眼长孙冲和李治,李治立刻会意,如临大赦,拉着表哥长孙冲就先行告辞。 李承乾露出一脸‘我意料到了’的表情,“好啊,你这丫头,为了救你九哥,坑大哥是不是?三兄长之中,你唯独跟我不亲,偏着他们。” “没有,我是真有密事要求大哥。既然都是密事了,大哥何不想想,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到底是和你亲还是不亲?” 李承乾:“行了,你嘴巴巧,大哥说不过你。索性直接挑明说,你小丫头到底有什么意图?” “大哥贵为东宫太子,平时出行必然是十分方便”李明达嘿嘿笑,对着李承乾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 李承乾忙摇头道不行,“不过盖个房子,于志宁便上疏批我过于奢华。这要带你出宫了,他回头必定呈折子告我带坏妹妹。” 李明达:“于志宁那些人总是矫枉过正,当面狠批你,我早就有所耳闻。我这样做,正好能帮大哥搞定这个于志宁,让吃吃教训,少乱嚼舌根。” 李承乾听李明达此言,眼睛顿时发亮,“好,大哥你,答应你。” 次日。 太医为李明达诊脉,李世民在旁急询情况。李明达捂头叹痛,执着于落崖那一日的记忆。太医忙表示公主不可多虑,需得静神养身,方可痊愈。 李世民便温言劝慰李明达不可再想,李明达直摇头。 “你摇头晃脑的,是何意?”李世民问。 “阿耶,这种事兕子可控制不了,兕子很想不去想,可总忍不住。就比如盒里的东西,若说是件非比寻常的宝贝,比兕子的命还重要,阿耶会不会好奇想看?”李明达捧起床头的木盒,晾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自然是好奇,笑问她是何物。 李明达将盒子双手奉上,顺便解说道:“上巳节落崖一事,越是不知经过为何,就越好奇。若看看旧地,或许能想起一些。阿耶,你就答应吧,再说有长兄护着兕子,兕子必不会出事。” 李世民淡笑不承,边敷衍李明达,边打开了盒子,见里面安放着一个蝴蝶形状的纸鸢,只觉得眼熟,回忆片刻,方想起这是前年他带着兕子一起做的。他记得他当时做一半因处理朝事半路离开,剩下的倒也忘了。倒没想到兕子给做好了,而且保留至今。 “你这孩子。”李世民红了眼眶。 李世民转即凝看自己的女儿,长大了,模样与长孙氏越发相像,性子更是如此。李世民又如何能忍心让女儿秉着执念头痛下去,遂叹口气,允她出宫,但一再强调她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许再上断崖。便是有东宫侍卫护卫,李世民仍不放心,另遣派了程处弼近身护卫李明达,严令嘱咐,切勿令她再生意外。 晌午过后,李明达换了男人衣裳,便于登山,幞头袍衫加身之后,倒真有几分俊郎少年的样子。 李明达带着程处弼去见李承乾,三方汇合之后,便在太子的名号之下,简便出行,顺利离宫去了上巳节踏青之地。李明达先去了断崖溪边,背着手溜达一圈,四处看了看,然后就说“走”,便要上山。程处弼立刻拦截,不许晋阳公主去断崖。李承乾也不同意。 “去吧,有你们护着,我会掉下去?要是还不放心,你们就用绳子拴住我。”李明达话毕,就侧耳朝着山林南方,脸色略有些凝重,转而去问李承乾,“大哥派了多少人来护卫我?” “就这些了,你说要低调行事。”李承乾示意她看跟前这十几名侍卫。 “什么人,速速趴在地上,束手就擒!”李承乾话音刚落,林子南方传来一声高喊,接着便有哗哗杂乱的奔跑因传过来。 李承乾立刻瞪眼,程处弼等人直接抽刀对着身影来的方向,将李承乾和李明达以及几名太监护在身后。 来人都拿着刀,穿着同样式的浅青布衫,人数足有四十多名。人数上虽占多,不过李明达瞧这些人更像是护院的家丁,没什么太厉害的本事,便也不放在心上。随后林子深处徐徐走来一名白袍男子,衣裳虽然用了平常百姓才会穿的白色,但料子却是上等绢帛。男子面若白玉,笑若春风,手拿一把白玉骨扇,边在山野中走边文绉绉地扇着扇子。 李明达眼力好,看着他四周飞舞的蚊虫,头顶树杈上悬挂着的蜘蛛,心里早就止不住笑了。 白衣男子的眼力却不如李明达好,走近了,方认出李承乾和程处弼,赶紧慌忙率领家丁们跪地赔罪。 李承乾也认出了他,咬牙瞪眼:“尉迟宝琪,你可好大的胆子啊!” 尉迟宝琪。 李明达听过此名,乃是鄂国公尉迟恭的次子,没想到他竟来了京城。 “宝琪领罪,请殿下责罚。刚家丁们喊说有人,宝琪还以为是什么贼人来到此地,遂命他们捉拿,却没想到竟是殿下,误会,误会。”尉迟宝琪忙讪笑赔罪。 李承乾知道他不是故意,训了两句,便免了他的礼,问他何故在此。尉迟宝琪四处搜寻,最后仰头,立刻伸手指向断崖上方,“回殿下,我是陪他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出宫探访 大风过,淡淡的明庭香随风而来。 李明达抬首往上看,只瞧了一抹青影立在崖上不动。李承乾仰着头,眯眼瞪了半天隐约看到好像是有个人在高高地断崖上站着,正欲问清身份,就听尉迟宝琪抬首对着断崖方向大喊。李明达和李承乾等人方知原来这山崖上的人是房遗直。 “风大,又离得太远,他听不到。”尉迟宝琪喊了几嗓子之后,歉意地对李承乾道。 尉迟宝琪话毕又顺便瞧了瞧李承乾身边的肤白貌美的少年,心想这太子殿下因何要带个俊美的小太监来着这种地方。若说弄些野趣,他倒也能理解,但偏偏到他妹妹落崖磕得半死的地方,太子殿下是不是有点太心大了,还是说他本来就口味重,玩得就是刺激? 尉迟宝琪越瞧越觉得这小太监是真漂亮,太子眼光也算不错。搁谁佳人在前,突然被人打断,定然心情不爽。不好,他若坏了太子殿下的好事,这会儿如果不赶紧走,回头肯定会被太子殿下记恨的更深。遂忙打礼请罪,也叫人赶紧把山上的房遗直喊下来,都怪他闲着没事跑这种地方瞎逛,竟出大事了。 房遗直此时的人还在断崖上,像块石碑般一动不动,似凝视什么,又似在沉思什么。尉迟宝琪见状,急得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上去,直接把房遗直牵走。不过依房遗直的性子,估计自己就是真飞上去了,也牵不走他。 李明达也见崖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心下觉得好生奇怪。她耳鼻这般敏锐,来这也有一会儿了,竟都没有发他的存在。这山谷里的风是乱吹的,她一时没有闻到异香,属正常。但从来到现在,她一直耳听八方,却丝没有听察觉到断崖那边有脚步声。这说明什么,房遗直在断崖上一直保持不动,至少她和大哥到达之前,他就维持现有状态站在那里了。 李明达想知房遗直来此的目的,但她不能张口,遂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立刻质问尉迟宝琪,他们来此的目的。 “回殿下的话,宝琪其实是追着随遗直兄而来,刚到就碰见殿下了。”尉迟宝琪看一眼崖上,“至于他为什么来此,我还真不知道。” 李明达轻咳一声,瞄一眼李承乾,又看向断崖。 李承乾明白自己妹妹这是要上山,他不想她上去,遂假意没懂。 李明达低音冒出两字:“上山。” 话毕,她就往山上去。 程处弼见状,想阻拦,立刻就被李明达警告地瞪了一眼。程处弼只好攥紧手里的刀,闷声跟了上去。 李承乾无法,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这场景倒是看懵了尉迟宝琪,太子这一脸宠溺之笑是怎么回事?小太监再受宠,也不该这么大胆,竟喝令太子陪他上山。 一行人快到山顶,便刚好与欲下山的房遗直碰个正着。房遗直身边只跟了个满头大汗的小厮,这还刚刚宝琪传话派的。 房遗直着一袭青衣,萧萧肃肃,并不夺目,对李承乾淡雅行礼。 李承乾自小就与房遗直相识,彼此之间自然不用计较太多规矩。许受对方谦谦君子风度影响,李承乾的行为举止也随之谦和很多,笑让房遗直不必多礼。 “今日倒巧,你何故在此?” “寻物,上巳节时不小心遗失之物。”房遗直回道,“叨扰到太子殿下,实乃失礼。” 话毕,他蕴藏着锐利的黑眸扫向了李承乾的身后侧。 “寻物?你丢得东西怎么会刚巧在我妹妹落崖之处?再者你寻物因何要孤身一人,为何不叫上随从?”李承乾脸立刻怀疑地审视房遗直,显然房遗直的理由并不能让他信服。 尉迟宝琪忽然想起来,对房遗直道:“我说这几日我怎么不见黑牛,该不会是他跑到山里了?黑牛就是你的遗失之物?” 房遗直略作点头。 李承乾:“黑牛?” “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黑牛是他偷偷养的猫,他父亲梁公并不知。怪不得非要自己一人来寻,原是因这个。”尉迟宝琪说着,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嫡长子向来是被寄予厚望,苛责教养。像这种养猫狗这种简单的事,于他们来说却成了“玩物丧志”,反倒是难事。 李承乾同为嫡长子,感同身受,立刻理解了房遗直,也哈哈笑起来,“不过也是,你一个国公长子竟然跑这里偷偷找猫,的确是够让人笑话三天了。” 猫这种长腿的东西,肯定会四处乱跑,所以房遗直寻到断崖处自然就不稀奇了。 李承乾再不多问了,只让房遗直继续找,他则先回了。 李承乾扭头欲走,却发现妹妹并没有在自己身边,放眼搜寻,却见李明达已经蹬上了那边的断崖。 “让她回来!”李承乾立刻激动道。 此山朝南是比较缓和地坡路,一路可通山顶,东边的半山腰则像是被一把巨刀切了下去,是□□的山石和陡峭的断崖。崖上有两丈见方的平地,上面的山石微有些凹凸不平,缝隙处长着杂草,断崖下就是刚刚他们去过那处小溪。在断崖上远望,便是一片山林翠绿,连绵至远方,倒也是个很好的赏景之处。 除了这些,李明达没发现任何异常。 至于那天丧失的记忆,李明达一丝丝都想不起来,眼前所有场景对她来说都很陌生。 反正今日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没有就没有。此路不通,自有别路。 李明达随即便乖乖跟着李承乾离开,走了几步后,李明达觉得似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回头望一眼,却不过是满目山林翠木,几声鸟叫。 断崖处。 没多久,便有下人来报,告知尉迟宝琪和房遗直,太子殿下已然离开,走了很远。 尉迟宝琪笑得一脸温润,斜眸看房遗直:“刚刚幸亏我反应机敏,你欠我一顿酒。” 房遗直面眸冰凉,默然不语一言,根本没把尉迟宝琪的话听进耳。 尉迟宝琪并不介意房遗直的态度,继续笑容可掬道:“你说太子忽然来这干嘛,可别跟我说他是关心他妹妹的事特来查探。真有心查谁会等等五天后?我看他对那个小太监态度很特别,有问题。” 房遗直睨看尉迟宝琪,“你话多了。” “这怎么能算话多,你想想,这涉及皇储德行,往大了说就关系国家大事。我身为鄂公的儿子,操心一下总没有错。” 房遗直不禁失笑,一边往山下走一边道:“是谁说‘阅遍百花,颇有见地’,就这本事?劝你打回原形,从头再练。” 尉迟宝琪不解追上,“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醉春楼的酒都快被我喝光了。” 李明达回宫之后,没有立刻进立政殿,而是绕路到立政殿后方附近徘徊。 她今日悄然出门,能瞒得过外人,但瞒不过殿内的宫人们。公主出宫可是大事,若真有人利用她的身边人监视她,那这个消息必定得送出去才行。 田邯缮悄悄听了属下报告后,便来回复李明达:“如贵主所料,秀梅绿荷二人真有异动。贵主走后,秀梅便去了立政门,和个侍卫交谈几句。奴问过了,这命侍卫名叫郑伦,申正时放值。” 李明达看眼天色正好也快到了,命田邯缮派人跟着。 “可若这侍卫出了虔化门,就不好跟了。”田邯缮发愁道。 李明达从腰间掏出一面令牌递给田邯缮,这是她儿时父亲赏给她玩的,她从没用过。料到今日可能会用上,李明达便随身携带了。 田邯缮忙应承去办,至黄昏时,派去出去的人方回来复命。原来这郑伦放值后就回了班房休息,片刻后又去了太府寺方向,再之后也便不好往下追了,方回来复命。 “可惜查不明到底是谁。”田邯缮遗憾叹道。 “还用查么。”李明达讥笑一声。 太府寺而今的主官正是房遗爱,她十七姐的丈夫。 刚刚在立政殿后面,李明达也没有白白站一个时辰。她走时,特意交代碧云安排了很多活计给绿荷和秀梅做,这会儿方让她二人歇息。 公主迟迟没有现身于立政殿,秀梅和绿荷又得闲来无事,自然嘴巴就勤了。二人便躲在房里嘀嘀咕咕,从公主因何出宫说起,讲到公主苏醒后对她二人冷淡的态度,免不得心虚,接着就提到她们的第二个主子——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早在五年前就对秀梅绿荷二人软硬兼施,令二人为她所用,凭此监视李明达的动向。 这些话言之凿凿,李明达亲耳所闻,毋庸置疑。至于绿荷和秀梅二人似有意加害她的事,听起来倒并非像是高阳公主的授意。个中缘由,还需要进一步查问方知。 李明达跟两个小宫女自然不需要多耗什么时间,立刻宣见她二人。 “你们两个我不能留了,单私传消息这一条便足够你们死罪。” 李明达说得太干脆直接,倒叫秀梅绿荷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俩人才慌神,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给公主磕头,口喊冤枉。但当田邯缮提及秀梅与侍卫郑伦来往一事,时间地点过程俱全,俩人不敢喊冤了,嘴里只剩下求饶。 “谁先说饶谁不死。”李明达再道。 秀梅和绿荷互相怀疑地看对方一眼,立刻争抢着道出经过,只为求一条活路。 李明达让田邯缮如实记录,随后令二人画押。 这边事情还没完,那边东宫就传来消息。果然如李承乾先前所料,于志宁见太子失踪半天,调人问询之后,就上疏批判太子擅带宫人外出游乐,好色淫逸,品德有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死了三个 至次日,李世民阅了于志宁的奏折,立刻将其召来叱骂。于志宁至此方知,昨日太子带着离宫的‘美貌宫人’正是晋阳公主。原来此事是圣人授意太子低调行事,而今却因他的参本,而被大肆宣扬。圣人袒护公主心切,为此恶言痛骂他一顿,他也是活该。 于志宁不得不灰头土脸回了东宫,向李承乾赔罪道歉。 李承乾乐得见于志宁吃亏,对于他假慈悲道歉,李承乾自是不愿接受。不过一大早,妹妹就捎了话来,让他平心静气,显些胸怀出来。李承乾遂才忍下这口气,对于志宁仍是以礼相待。 于志宁见李承乾竟未对他发火,且态度谦逊地敬奉他,心下不禁几分得意。这李承乾到底还是因为心虚,怕他以后还找他麻烦,遂在这时候服软。但他于志宁是何等刚烈正值之人,自不会因太子告饶的态度而屈就,以后这太子身上的毛病,不管大小,只要他发现了,该说他还是还会说,而且一定会狠狠说,直到他改正为止。 立政殿内,李明达穿着一身葱绿衫裙,挺直腰板端正坐在桌案后,临摹他四哥李泰的草隶。字的样子她能写出差不多来,但李泰的笔法刚劲,内有乾坤,却是李明达学不来的。 李明达写了几笔之后,便对着字发愣,不想再下笔了。 正值这时,她听到了李世民稳健的步伐声。李明达忙执笔继续,直至宫人回禀,李明达方放下笔,前去相迎。 李世民瞧了李明达所书的草隶,直叹她笔法好,已然赛过李泰了。李明达知道父亲不过是说甜话哄她,遂只笑笑并不当真。 “这是今春刚下来的第一批樱桃,只有这一树早熟供奉到宫里来,十分难得。”李世民忙招呼他的宝贝女儿来一起吃奶酪樱桃。 李明达吃了几口,却放下了。 李世民:“有心事?” “听闻大哥被于詹士上疏了,是兕子之过。” 李世民挑眉,忙拍拍爱女的头,让她不必多虑,“误会,阿耶刚骂过他,放心,不会冤枉到你大哥。” 大哥不易,好心陪我出一趟宫,却惹了这样的麻烦,闹得在百官面前丢了脸。阿耶,您说他以后会不会再不理兕子?”李明达偏头看李世民。 “胡说,我的兕子温婉可人,最讨人喜欢,谁敢讨厌你。你若不安心,回头阿耶便和你大哥说一声。”李世民淡笑道。 “于詹事也怪了,为何不去先和大哥求证,再行上疏,如此就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了。”李明达看一眼李世民,小声嘟囔一句。 李世民怔住,稍作思量后眼色一沉,“你说的不错,便是不去问太子,找他身边人问询,谨慎求证,也不会有此误会。你大哥贵为东宫太子,他如此草率上疏诬陷,确有冒犯之嫌。” 越细细思量此事,李世民越发觉得于志宁此人有待观察。当初安排他做太子詹事,是想他协助太子立德,让太子变得更好。而他这两年不管大事小情,见了太子的毛病就上疏,这其中有多少次是草率诬陷,倒真值得探究了。而李世民则是盼子成材心切,一贯相信于志宁这些老臣之言,不曾有过质疑。而今看来,他这些无意之举似乎伤到了太子,再细想想,他们父子关系交恶正是从于志宁等人入了东宫开始。 于志宁此人‘犯颜直谏’的目的到底为人还是为名,是该仔细查实。若为人;他出于真心想为太子好,尚可原谅。若为名;他挑太子毛病宣扬于朝,只为名扬青史,其心可诛,绝无可恕。 想到此,李世民便坐不住了,立刻命人去彻查此事。 田邯缮目送走了圣人之后,便不解地看向自家公主。本以为秀梅绿荷二人的事证据确凿,公主必会趁此时机告知圣人,却没想公主面只字不提。 田邯缮不解,遂问公主该如何处置秀梅c绿荷,以及侍卫郑伦等人。 李明达眼眸明亮地看向田邯缮,“你是立政殿的掌事太监,宫人犯错,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李明达特意没有将此事告诉李世民。圣人常在立政殿处理政务,这殿内有诸多宫人都是他直属。所以她这边但凡有点什么异动,根本逃得不过他的眼。与其带着戾气地去告状,倒不如等对方发现,效果还会更好一些。 午后,田邯缮就将秀梅绿荷二人打发到掖庭宫。 方启瑞李世民身边伺候多年,自知陛下对晋阳公主的宠爱之甚,得知此消息后,立刻调查询问,晓得这二人竟是细作,片刻不敢耽误,立刻立刻禀明了陛下。 李世民大怒,立刻命方启瑞与程处弼详查此事,且于次日得到两名宫女的供状。随即缉拿侍卫郑伦,审问下来,证据确凿,已无任何辩白之处。 李世民暴怒不已,立刻来到立政殿,却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正言笑晏晏地与李治玩耍,一双儿女见了他,都热情迎过来请安,何其懂事讨人喜欢。 李世民一手揽住李治,一手狠狠抱住李明达,微红的眸中腾起戾气。 落座之后,李世民对李治道:“你在朝站班,虽不能如以往常陪伴你妹妹,也该平时闲暇时,多多于她相处,好生爱护她。” 李治忙恭谨应承。 李世民转即看向李明达,言语宠溺却略带几丝责备之意,“你也是,受了委屈岂能忍气吞声,不告知阿耶?” 李明达怔了下,随即才反应过来李世民所指,倒没想到他查的如此迅速。 李世民见女儿面露惊诧,心料这孩子果真看中姊妹情义,故意隐瞒。 “你啊,太纯善了。”李世民把女儿拦在怀里,转即厉声叱问宫人高阳公主可到了没有。 方启瑞立刻去催问。 不久之后,高阳公主觐见。 李世民故意没让李明达和李治离开,便就如此宣见了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并不知情何故,见父亲在立政殿召见自己,还以为是十九妹和九哥在父亲跟前提起她,姊妹们又要一起热闹,遂笑意盈盈进门,十分乖巧地给李世民请礼。然许久之后,却未如往常那般听到父亲说免礼的话,高阳公主这才意识到事情似有不对。 “把人带上来!” 李世民一声喝令之后,绿荷和秀梅两名宫女就被带到殿内。 高阳公主见这俩人,怔了下,随即抬眸瞄见李世民一脸愠色,然后她就快速地扫向李明达,却猛然被自己这个向来温婉乖巧的妹妹冷冷地回看一眼。高阳从没见过李明达有过这样的眼神,顿时后脊背发凉,心头猛震。 “阿耶,这是何故?曦微不懂。”高阳公主红着眼,声音微颤,有几分楚楚可怜。 李世民手掌重重落在桌上,抓起方启瑞刚刚呈送上来的证词,丢在了地上。 高阳公主依旧跪在那里,打眼看了距离自己较近的一张纸上的内容。其实从刚才见秀梅绿荷时,她心里隐隐就有些预料,只是不知父亲掌握到何种程度。今见状,高阳公主忙啜泣起来,磕头给李世民赔罪。 “父亲切勿动怒,且先听曦微解释。这两名宫女曦微确曾经和她们打过商量,但曦微却完全是出于关心十九妹。曦微承认这样做确实越矩了,可自从九哥站班之后,妹妹白日便孤身一人在立政殿,没人相伴,曦微又担心妹妹年小,太过仁善温柔,宫中有人暗中欺负她,而依她的性子必然不忍和阿耶诉苦,岂非白白受委屈?就因这样,才有了当初的吩咐。”高阳公主说罢,便哭得泪如雨下,给李世民几番磕头认罪。 “可是如此?”李世民问秀梅绿荷二人。 俩宫女为了保命,忙应承正是如此。若说高阳公主出于恶意,她们却还受她驱使,她二人必定会被暴怒的陛下处死是,所以当下只敢这么认了。 “十七妹若关心兕子,何不直接问,或是常来宫中便是。宫门何曾对你关过?你收买了兕子身边的两名宫女监视她,不论是何理由,都有大不对。”李治道。 李世民点头颇为赞同,叱训高阳公主太过骄纵,不知天高地厚,将其实封食邑从两千户降为五百户,令其深刻反省,半年内不得入宫。驸马房遗爱因御下不严,纵容身边人受命于高阳公主,与侍卫私传消息,降级一品,同领教训。 高阳公主未曾想到李世民竟如此狠厉罚他,她不过是让两个宫人监视李明达的情况罢了,又不是害人,何至于要降她的实封。五百户,她竟然连那个生母卑贱的新兴公主都比不过了,以后叫她如何抬起头来做人。高阳公主金蹙着眉头,心里委屈至极,也怒恨至极,却不得不闷头谢恩,乖乖退下。 高阳公主走后,李明达便侧耳对高阳公主离开的方向,果然听到她在殿外骂了许多关于自己和九哥李治的脏话。难听之至,她闻所未闻。 李明达微微抿着唇角,眸光黯淡,只觉得她这些年错付的姊妹情都是笑话。既然高阳公主没有半点顿悟的意思,她以后又何必手软再念旧情。 本来这件事也就暂且了了,谁料次日,被缉拿坐牢的那个侍卫郑伦死了。这之后不久,掖庭宫的人在一口废弃的枯井中找到了绿荷秀梅的尸体。 消息传来时,李明达正对窗而坐,研究那根扎在荷花帕上的刺。 上次出宫去断崖探查时,李明达就仔细观察过周围的环境,山上山下都没有长这种刺的草木,所以说这根刺很可能是帕子的主人从其所住之所带来的。 “贵主?”田邯缮见公主还在发愣,忍不住问一声,想确认她是否真的听到自己所言的这件大事。 “嗯,死了三个,我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皇帝脑抽 刺细长,且被折断,有半寸长,颜色有些发白且微微有些透明感。 李明达让田邯缮也来看看,是否觉得眼熟。 田邯缮摇头,“长刺的见过不少,但这种奴真没见过。” “那就说说那三人的死因。”李明达撂下刺,托着下巴问。 “绿荷秀梅二人该就是投井摔死,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后拉全身发热抽搐,据说像是中毒。消息传来的时候仵作正在验尸,遂目前尚不知确切结果。” “怪了。”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附和点点头,他也觉得怪,“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杀人。” “休要胡言,谁告诉你他们三人的死是高阳公主所为?没有真凭实据的事,勿须乱言!”李明达立刻出言训斥道。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转即向公主表示,而今宫内已经有很多人如他刚才那般,认定此事是高阳公主和驸马房遗爱暴怒之下犯下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立刻滚出立政殿。”李明达道。 田邯缮立刻应承传命下去。 不久之后,李明达就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这是?”田邯缮不解。 “你自去问她们便是。”李明达淡言一句,继续看手头的书。 田邯缮谦卑退下,依照公主所言,命人将这三名宫女打发揍。 三名宫女慌张不已,纷纷跪下询问何故。 田邯缮厉声瞪她们道:“你们自己干的好事,反倒问我?” 三命宫女怔了下,随即哭着表示再也不敢了。 田邯缮至此方知,原来这三名宫女竟然不顾他先前的警告,仍然大肆谈论有关高阳公主下黑手杀害秀梅绿荷以及侍卫争论的事。 田邯缮指了指她们,抬脚甩开三人拉扯他衣袍的手,恨骂道:“贵主的吩咐竟不听,都是活该!”随即命人将这三人拖去掖庭宫。 这之后,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三命宫女在背地里乱说话的事,明明这小半天他都一直替身在贵主身边伺候。 再进屋时,田邯缮听到贵主问了人走没,忙点头应承。 “是个教训,你也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已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田邯缮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把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拿着用纸团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了。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此处是乃皇家人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三池附近修了精巧园林楼阁殿宇,其中不乏栽种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就是因为瞧这跟刺特别,不常见,便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皆纳入她的眼,连根蚊虫腿儿都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考校,一时起兴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一些地方收入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却已经来不及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即便如此,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也是莫大的冒犯。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却被李世民示意不必如此。 李世民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翩跹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他看眼那边垂首作诗的那些年轻子弟,若有所悟,接着含笑对方启瑞低声道:“无碍,是兕子,不要扰她。” 方启瑞应,眯起眼打算再仔看看,却怎么都无法确定那抹身影就一定是晋阳公主。方启瑞能在皇帝身边伺候,是有些自己的本领,其中之一就是眼力极好,今日他却是败给圣人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么模糊的背影,圣人竟能一眼瞧出是晋阳公主,足见圣人对公主爱之深重。 程处弼第一个写完诗,前来呈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眼,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处弼啊,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陛下恕罪,臣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您若是让臣上阵杀敌,抓贼上梁倒是可以,作诗对臣来说实在有些难了。”程处弼说罢,就毕恭毕敬地拱手告罪。 李世民笑了下,挥挥手,让他再往前一些,靠近自己身边站。他看一眼那边还在冥思作诗的子弟们,转头指了指远方那抹绿影,小声示意程处弼猜猜是谁。 立在一旁的方启瑞闻言,差点惊掉了下巴。 圣人这真是不拘小节。 任谁在此处见到池对岸有女人的身影,第一反应都会觉得是圣人的妃子,哪还敢去猜什么身份,吓都吓死了。得幸今天魏征不在,不然圣人肯定会因为这一句话,被他追着屁股挑毛病。 程处弼的反应却如方启瑞所料,他先是本能的顺着李世民所指瞧了眼,转即愣了一下,立刻敛眉垂眸,有些惶恐地表示他并没有看清。 李世民皱眉睃一眼程处弼,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空长了一副英武俊朗的好皮囊,竟然没脑子。 李世民不满地哼了一声,让他站远点。 程处弼不作他想,真乖乖地站远一些,再不说话。 接着房遗直过来交诗作,得到李世民的大赞。李世民对房遗直是怎么看都满意,不过许配高阳公主的时候,人家就表了态。李世民自然就没兴趣问他,也叫他站一边去。 再之后,萧锴c尉迟宝琪等人也将诗句交上。李世民倒是欢喜萧锴诗作,这孩子就是对着一朵菊花,都能陈出慷慨激昂的句子,很有清正之气。但是一想到他那个几番被他罢黜又复用的父亲萧瑀,李世民就头疼,太头疼了。 不过李世民还是给了机会,让他们都看看对岸的身影。 方启瑞在这时候,终于有所领悟,圣人这是有意要给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这些人中,除了尉迟宝琪,都不曾见过公主。忽然被圣人此般示意,个个内心惶恐,做君子之状,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更有甚者,在心里嘀咕圣人是不是今日脑子有病,这般张扬地把他的妃子给他们看,不雅,不雅,太不雅了。 唯有尉迟宝琪坦率,面目一派坦然地跟李世民道:“虽离得远,辨不太清,但宝琪觉得似乎见过这人。该是前些日子宝琪偶然得见太子殿下时,跟在殿下身边的一位宫人。” 尉迟宝琪的话,令李世民十分满意,连点了三下头。尉迟宝琪的话既能解了当下他的‘难堪’,让众子弟明白他并非把后妃晾给他们看,也没有很明白地揭露出晋阳的身份,以便于他之后还能继续考量其他人。 这尉迟宝琪机敏聪睿,处事周到全面,倒是有几分难得。 李世民十分满意,遂好好打量一番这孩子的模样,五官棱角分明,温润俊朗,仪态优雅,乍看倒也不错。就是长着一双风流桃花眼,笑容张扬,略有一丝轻浮,只怕是个多情种,心不会系在一个女人身上。 李世民接着看余下还未交诗作的三人,唯有魏叔玉样貌出挑,很入他的眼缘。不过对于李世民来说,这魏叔玉老子魏征却是个比萧瑀还让他头疼的人物。兕子可是他最最心爱的女儿,便宜给那个田舍汉的儿子?李世民想想心里不舒服。 魏叔玉这是才落笔了,哗哗流畅地写完一首诗,便呈送了上来。 李世民看过之后,忍不住失声叹好,先前心中燃起的介怀不满稍有所减退,他这才勉强刚开口,让魏叔玉也看看对岸的人。 却在这时,翠影钻入了林中不见了。 李世民刚要说不必猜了,就听魏叔玉用异常平淡地口气道:“回陛下,这是晋阳公主”。 在场的人都愣了。 李世民瞪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男人们查 众子弟们随即若有所悟,虽不敢肯定,但心已然开始小鹿乱撞,噗噗乱跳起来。 房遗直轻眸扫过魏叔玉,嘴角微勾似笑非笑,转即又恢复了冷面。 李世民瞪魏叔玉的目光里则透露出危险气息,帝王腹中有话却不得说,哪里会轻饶了他。 方启瑞察觉圣人在隐忍已快发作,急忙使眼色给魏叔玉。他之前不懂事那么坦率也就算了,可别再开口乱说什么别的胡话,不然就是仗着他父亲郑公的面子也不成了。 “叔玉已然明白陛下此举是何用意。”魏叔玉随即问道。 明白就明白了,用得着这样点破,而且还如此针对陛下! 方启瑞气得咬牙,真想上去给这孩子一巴掌。长得白白净净跟仙人一般的模样,这张嘴却比他父亲的还臭。 刚缓过气的众子弟们又是一愣,真替魏叔玉这个蒙眼瞎捏一把汗。厉害,这魏叔玉嫌命太长?别说郑公不在,就是在,此刻只怕也救不他了。 楼阁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李世民眼中早已结冰,正在发作的边缘,魏叔玉偏偏在这时候又开口了。 “上巳节公主坠崖当日,叔玉与诸位子弟皆在场。叔玉等定会如实回答陛下问话,不敢有丝毫怠慢。” 魏叔玉话锋转,对李世民毕恭毕敬请礼,并解释当日他偶然路过的情况。他真的是碰巧遇到受伤的公主,遂出手相救。当时的证人有尉迟宝琪c萧锴以及一众随从。 “叔玉在北面山脚下与尉迟宝琪等人告别后,不超一炷香,便看到了已然出事躺在溪谷之中的公主。这么短的时间,叔玉根本不可能从山北面爬到东边的断崖处去作案,遂叔玉确实是清白的,与此事无关。” 李世民听完魏叔玉的陈述,默然盯了他一会儿,眼睛方微微眯起,“你所料不错。对于晋阳公主莫名坠崖一事,我确有疑惑,有意彻查。今召集你们在此,便是想单独提审你们,仔细问话,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子弟都惶恐起来,再也不敢在心里腹诽圣人是否为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众子弟们纷纷跪地,对李世民磕头表示公主坠崖之时他们这些子弟也都在山北面,并不曾见过公主。 晋阳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当日踏青虽然是男男女女可以同行,但因晋阳公主德芳自持,一直和其她几位公主c郡主一起,他们真的都不曾靠近过。 众子弟急着解释表清白,他们可不想进一次宫,却领个抄九族的罪名回家。 “当日你们可曾见过什么可疑人或可疑事?此刻不必行君臣礼,有话都可以坦言道来,各抒己见,赦无罪。但此时话此时毕,回去谁敢乱言,严惩。”既然话已经被魏叔玉引到这里了,李世民便干脆把该问的都问了。 魏叔玉以查案作解释,却是要比招驸马的消息好一些。 李世民其实并不急着把兕子嫁出去,但今日得见几名优秀子弟,他便突然心生几分急意。这些子弟中有两个他十分看好,只是稍大一些,已然到了必须该议婚的年龄。李世民担心良婿被人先抢走,便想先考校他们处事应对能力,择优暂留。如此等他给晋阳择婿的时候,就可以好中挑更好了。 现在想想,他突然冒出的想法确有些冲动。 尉迟宝琪之前虽然没有点破晋阳公主身份,但其言语举动已然引起他人怀疑。回头这些子弟稍加琢磨c猜测和打听,必然就明白他今日的用意。那么帝王有意晋阳公主招驸马的消息就会立刻被疯传于长安城。晋阳不同于其它公主,她的婚嫁早就被诸多皇亲贵妇盯着了,少不得会被一番叨扰。而今她才刚刚病愈,宜静养,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这件事魏叔玉做得倒不算错,但他冒犯之举不可恕,等回头必要仔细收拾他。 此时几个子弟正依从李世民之命,在各抒己见,渐渐说开了。 “我也没见什么可疑之处,你呢?” “没有。” “查清楚公主因何去断崖,就离查明她坠崖一事的真相不远了。”程处弼忽然开口道。 “公主久居深宫,偶然出来,好奇探看些山山水水并不奇怪。若真是一人去透透气,不小心失足了呢。”尉迟宝琪提出不同见解。 “也有可能碰到什么不该看的,反倒被人使了坏心。”萧锴猜测道。 李世民听这几个子弟的议论,越发觉得兕子坠崖一事蹊跷,应该仔细彻查,直到排除所有其它可能确认是失足为止。 “当时崖上许有第二人在。”房遗直声音不高不低,淡淡地。 其他人听了房遗直这话还没反应过来,惯性继续讨论两句,转即忽然都安静了。 尉迟宝琪讶异看房遗直,“你此言有何凭据?” 李世民和其余人等都看向房遗直。 “有,”房遗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轻薄的小纸包,“此物是我前日寻猫时,偶然在断崖边的石缝处发现的。” 纸包打开来,可见里放着一块细长不足半个指甲盖大的粉纱。 尉迟宝琪见就是一块小碎纱,好笑道:“这能说明什么。” 魏叔玉立刻被这块碎纱吸引,一眼就认出,“这是宫中御用的绫玉纱。” 绫玉纱是南边贡品,产量极少,在长安城只有极其尊贵的皇亲贵妇c众公主们,以及后宫妃子们使用,并未流传至外。 晋阳公主坠崖时,除了头致伤外,身体其它部分完好无损,衣服也没有任何损破之处。这件事除了李世民,房玄龄和魏征等人也都知晓。房遗直和魏叔玉必然都从他们的父亲那里得知此消息,遂能立刻明白这块碎纱布的含义。也便是说,当下李世民和房遗直c魏叔玉三人心里都清楚,晋阳公主坠崖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受人陷害。 尉迟宝琪从三人的面色中,猜到了结果,接着提出质疑:“会不会有后来别人留在那的可能?毕竟你发现这块碎纱的时候,都已经是五天后了。” 魏叔玉仔细看过碎纱之后,又闻了下,万般肯定道:“不会,我确定这块纱在公主落崖后的当日就在了。” 大家目光再一次投放在魏叔玉身上。 魏叔玉看向房遗直,见对方微微点头示意,他方开口道:“若我所猜不假,这块碎纱本该是白色。公主坠崖之后,陷入昏迷,便有陛下所派的道人们在断崖处祈福,撒了朱砂,当晚还下了一场雨,红朱砂便把这白纱染成了粉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初露尖角 魏叔玉的推断令李世民信服,却也因此暴怒。 众人子弟们都没有吃到好脸色,一行人随即散了。 尉迟宝琪忍不住质问房遗直,为什么非要说碎布的事。 “就算公主的坠崖真有蹊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想想,敢陷害晋阳公主的人,会是什么身份,你又何必多言,凭添麻烦。” 尉迟宝琪叹完见房遗直不以为意,便告诉房遗直侍卫郑伦以及两名从立政殿被赶出的宫女先后身亡的事。 房遗直这才敛眸看向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这是我阿耶的旧部递来的消息,准确。” 房遗直未语,反而开始快步前行。 尉迟宝琪赶紧追上他,接着道:“连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说死人就死人,你说多玄虚。晋阳公主坠崖的事不简单,劝你还是少插手为妙,别到时候为你们房家惹了一身骚。” “宝琪。” “嗯?” 尉迟宝琪终于听到房遗直出声,还以为他破例肯认同自己的观点,特别开心。 却见房遗直拱手,礼貌地和他作别,随即便拂袖带着清风去了。 尉迟宝琪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房遗直远去的身影,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唤自己只是要和自己告别而已。 尉迟宝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出声。心累,罢了,不理他。 尉迟宝琪哼了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 萧锴等人随后赶了上来,见尉迟宝琪一人,问了房遗直去了哪儿。 “甩了我。”尉迟宝琪不满地大声道。 萧锴等人纷纷笑。 “你必然说了什么话惹到他。告诉你,遗直的性子可没看起来那么温润,心黑着呢,还记仇。”萧锴郑重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好心提醒。 尉迟宝琪撇嘴,不想那么多,邀萧锴一同去喝酒。二人出了承天门后,萧锴和尉迟宝就骑马前往西市。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见街两边有数位女子翘首祈盼。 尉迟宝琪乐了,“她们这是等着瞧咱们?” 萧锴笑,“你多想了,多数都等着看魏叔玉,再不济也是看房遗直,轮不到你我。” 尉迟宝琪垮脸哀叹一声,叹世道不同了,“我在夏州的时候,只要一出门,街上必定有许多妙龄女子偷看我。甚至还有一些大家闺秀特意守在茶楼雅间,就等着我路过。论样貌才学,我尉迟宝琪在夏州最出挑。到了长安城,却成了最末。” “实话。”萧锴被尉迟宝琪的自省逗得停不下笑,冲他竖起大拇指,“在长安城放眼看去,权贵子弟比比皆是,有才德的更不在少数。不过你也不简单,这长安城内的美少年中,虽排不上第一,第五第六总会有你的。” “那和我说说,谁第一?”尉迟宝琪问。 萧锴:“具体谁第一就不好说了。论样貌,没人比得过魏叔玉。论贤雅,没人比得过房遗直。” “这我服气,遗直兄博议多闻,谋略深重,像极了他父亲梁公,我自然比不了。至于魏叔玉,你说他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父亲,生出那么个俊俏模样来。”尉迟宝琪稀奇叹道。 尉迟宝琪刚刚直呼魏叔玉名讳,便立刻引来街边女子的侧目。 萧锴笑,“你小心了,别惹众怒,他可很受娘子们欢迎,你若说遗直兄还能好些。” “不说了,不说了,我谁也不说。”尉迟宝琪不服道。 二人随后至肆意楼,喝到酩酊大醉方彼此告别。 太极宫,南海池东岸。 李明达蹲在一株仙人掌跟前,已经看了半天了。仙人掌的刺有些发黑,只有小部分地方发白。这东西在长安城不多见,是从南方移栽过来,李明达以前逛园子也没注意,所以没什么印象。 虽然这珠仙人掌上的刺跟她手上的断刺在颜色上有些差别,但从形状长短上看很相似,该是源于同种,却非同一株。 李明达召来宫人质问:“昨日我来这,怎不见有它?” “回贵主,仙人掌冬日要移栽在屋内才行,这会儿刚刚移栽到园内。” “宫中还有哪几处栽种?” “韦贵妃,杨妃,徐充容的住所都有,还有西海池那边的三处园子也有。”负责打理园子的领事太监回话道。 李明达又问太监这些仙人掌是何时才移栽出来。 “韦贵妃那边是十天前,余下的都是在今天开始移栽。” “因何韦贵妃的提早?”李明达问。 太监忙道:“贵妃十分喜看仙人掌花,遂早早问起,奴们也便尽早栽种了。” 十天,刚好在她坠崖时间之前。 李明达随即前往韦贵妃所住的大吉殿,果真在其后院瞧见了六株仙人掌。不过韦贵妃的仙人掌也跟南海池那边的一样,每株刺都黑,而且这六株仙人掌与园子里的一样,被栽种很仔细,株身没有一根刺是折断或是损毁不见。 韦贵妃忙热情地过来招待李明达,请她进屋喝茶。 “知你爱喝茶,刚刚特意叫人煎的,你尝尝。” 李明达抿了一口,直摇头,“尝不来,甜。” 韦贵妃恍然想起来,轻拍自己头一下,“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你不爱甜,喝茶只要放盐。” “现在连盐也不放了,伤没好,太医让我少吃咸。我便发现这茶不放盐姜之类的佐料,品着有淡淡清香反而更好。”李明达笑道。 韦贵妃惊讶不已,“竟如此?那回头我也试试看。” 李明达又笑了笑,便和韦贵妃作别。韦贵妃有些不舍,很热情地拉着李明达的手,嘱咐她有空一定要常来。反正她所住的大吉殿与立政殿毗邻,并不远。 韦贵妃一直在对她笑,但李明达却觉得二十分不自在。 从她眼睛更加好用以后,她就发现自己在与人相处时,所看到的表情也更为细致,也便因此发现了更多的不同。比如拿父亲哥哥们对自己的笑,与从秀梅c绿荷以及高阳公主面对自己的笑容作对比,她便发现了假笑与真笑的区别。虽然笑都是扯起嘴角,但真笑时会嘴角上翘自然,眯着眼睛,而且眼角会产生皱纹,眉毛微微倾斜。 假笑却很夸张,勉强扯起嘴角,眼角几乎没有变化。就是整个脸挤成一团,给人造成眼睛眯起来的假象,看起来仍很夸张虚假。 而且这些天通过仔细研究,李明达还发现了个区别真假笑容的最重要一点。真笑时,嘴巴和眼睛动作并不是同时发生。真笑是从嘴角开始拉开,然后再带动眼睛。 李明达敷衍韦贵妃之后,便出了大吉殿。她随即便放缓脚步,侧耳听到从大吉殿内传来韦贵妃的感慨声。原来她盼着自己能说出让她常去立政殿的话,这样她就有机会常见圣人。而且听韦贵妃的口气,对她该是很不喜欢,至少没有好感,不过倒没说她什么太坏的话,只怪了阿耶偏心而已。 李明达缓缓地暗吸口气,迈大步回了立政殿。 李世民已然在正殿内批阅起了奏折,瞧见李明达才回来,便想笑问她去了哪儿。 “南海池。”李明达拦下端果汁的方启瑞,亲自端给了李世民,顺便又歪头瞧了瞧李世民所批阅奏折的内容。 李世民“嗯”了一声,干脆把奏折送到李明达眼前,问她怎么看。 “报功绩,求恩封。” “刚好泾州刺史空缺,那你说是升还是不升?”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明达。 “那要看他是不是做的真和说的一样好。阿耶心中早有数了,偏偏问我。”李明达对李世民俏皮地眨了下眼,余光扫见桌案上的小木盒里放着一块碎纱布。 “这是?” “房遗直从你落崖处捡的。”提及此事,李世民眼色发沉,“兕子还是记不起那日的事?” 李明达摇头,她捏起碎布,“绫玉纱,染了朱砂。这凌玉纱我也有,做帕子用了。” 李明达立刻命人取来那方荷花帕,给李世民看,“这是在我坠崖之处找到的帕子,却并非是我的。” 李世民常住立政殿,与李明达相处时间很多,她当初绣此帕子的时候,李世民还尚有印象,“怎么看跟你的那个一样?” “绣法不同,只有我自己能辨认,也因此未敢乱说。而今既然房遗直从断崖处找到了这块碎纱,便坐实了我的认定。这绫玉纱轻薄,常用来做帕子和夏衣。而今虽已入春,却未到炎热之季,没有人会穿纱衣出门。那这碎纱必然是从帕子上扯下来,而且我感觉这块碎纱很可能就是来自我的那块帕子。” 李世民很惊讶于李明达的分析,“照你的意思,该是你当时和人争执,导致你落崖,帕子刚好刮在断崖边的石缝上。而碰巧凶手和你有同样的帕子,便丢下去做了掩饰?” “若早有预谋,帕子相同也就不算是‘碰巧’了。”李明达道。 李世民骤然冷脸,萧杀怒意四起,“阿耶定会为你做主,惩办到底。” “阿耶,这坠崖一事,还有我赶走的两名宫女身死一事,都很蹊跷,兕子很想亲自去查。正好我听说掖庭宫那边外臣查起来不太方便,阿耶何不让兕子去试试?” 李世民见女儿用黑漆漆的眸子希冀地看着自己,如何能忍心拒绝,而且刚刚兕子的推断也表现出了她的聪慧机智之处,她该是有查案的能耐。 “罢了,便允你。但你伤口尚未痊愈,不可太过费神,让程处弼随身保护你。掖庭宫你是方便,但侍卫郑伦之死,你查起来多有不便,阿耶就再找个人帮你。但切记此案调查要隐秘进行,不可宣告于众。”李世民自然明白,此事背后很可能酝有大阴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死因查明 李明达很好奇人选是谁,得知阿耶尚在斟酌之中,不好再多问,等消息就是。 次日,清晨。 李明达来正殿请安,李世民便提起了魏叔玉。 “他对坠崖一事的推断,和你不谋而合。你内他外,正合宜。”李世民道。 李明达没意见,很干脆地点头应。反正她是坐定主意要自己亲自查案,父亲能允准她就很高兴了。若再多个人查就更多一份力,她觉得挺好。 一个时辰之后,李世民的密旨便传到了郑国公府。 魏征得知自己的儿子被钦点和晋阳公主一起查案,惊诧之后,直叹胡闹,这就要进宫请皇帝收回成命。 魏征妻裴氏忙拦着他,劝道:“郎君谏言该有度,陛下对晋阳公主异常看重。这次公主意外倘若真实背后另有阴谋,陛下心情如何不爽可想而知。你此番进谏,不仅会惹怒陛下,也给自己添堵,又是何必呢。再者说,咱们儿子被陛下钦点,是他的福分,令其趁机好生表现,将来名声大噪,也是为你争光长脸。” 魏征嗤笑,“你懂什么,你以为这抓陷害公主的凶手会跟下水抓鱼一样简单?我倒觉得是陛下看我素日犯颜进谏,惹了他十分不快,遂故意把这么个危险差事交给我儿,以此泄愤报复我。” “会这样?”裴氏不敢相信。 魏征:“当我早知他背地里骂我许多次田舍汉,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奈何他想杀却杀不得,若因此想从我儿子身上下手,如何得了?这君要忠,却也要防。叔玉是你我二人的心头肉,岂能因我身上的事连累他受苦。若是陛下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一百个答应。我万死不辞,但伤了我儿却万万不行。” “那还有晋阳公主一起查案呢,我看倒不至于。” “你何时见过驸马处死,公主受株连?一样的道理,若一起查案真出了事,不管什么罪那都得咱们叔玉背。况且这件事背后有多危险谁都不知,宫里已经死了三个了。太不安全,我看这事还是推掉最好。” 魏征说罢,就换了朝服匆匆进宫。他的谏言就以李世民派晋阳公主查案一事理论,指出女子查案并不符合规矩,太过越矩,而且公主年幼,尚不通事,不合适宜。 李世民直骂魏征胡说八道,女子十二岁就可嫁人了,他的宝贝女儿已经过了十岁,就算是半个大人了,而且性子比年过二十的女子都稳重,怎么会不合适。 “说到规矩,那掖庭宫的调查,如何能进外臣,岂非也不合规矩。莫非我堂堂帝王,还要忍气吞声,白看着宫人无辜受死,公主陷于为难,而坐以待毙,这是何道理!”李世民愤慨说罢,见魏征还要理论,气得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言。 查案一事他答应了兕子,就绝不会反悔,但和魏征这么争论下去,也没什么必要。李世民自然明白魏征存的什么心思,挥挥手告知就干脆他不查了,也用不着他儿子魏叔玉。 魏征忙谢恩,赞叹李世民乃旷世明君,之后便退下,一身轻松地离开。 李世民冷哼一声,拍了下桌子,好一顿痛骂魏征。但这次却真让魏征防着了,他确实想借这次机会,在其儿子魏叔玉身上好生给魏征一个警告,却被他看破,李世民这口气更加咽不下去。 房玄龄随后觐见,参议国事。李世民随即想到房遗直,遂与房玄龄说其晋阳有意破案一事,有意命房遗直协助其查案。 房玄龄未有二言,立刻应承下来,并表示他一定会嘱咐儿子将公主坠崖一案仔细彻查,找到真相。 “爱卿真乃我知己。”李世民的心气儿顺了,相比之下再想到魏征,心中怒气更甚。 午饭后,李明达得知人选改为房遗直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天断崖上的消瘦颀长的身影。 “阿耶怎会想到选他?”李明达好奇地问李世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格在李世民的脸上,观察他的表情。 李明达随后发现父亲眼周微微的收缩,下眼睑下方有很明显的弧线纹路,嘴紧紧地闭着,随后才缓缓开口,叹了一声。 “本欲选魏叔玉,奈何呵,不提也罢。”李世民冷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正对上女儿一双灵气十足的美眸,“兕子,你在看什么?” “看阿耶,好像生气了,厌恶什么。”李明达冲李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跑去给李世民垂肩,“让兕子猜猜,必然是那位郑公又说什么,惹得阿耶心中不快了。” “那你再猜猜看,他都跟我说了什么。”李明达垂肩的力道刚好,加之这是自己宝贝女儿孝顺之举,李世民自然觉得十分受用,正好他也累了,就干脆闭着眼享受。 “嗯是不是说了兕子去查案不合宜,没有先例,没有规矩之类的话?”李明达用很轻柔地口气试探问。 李世民笑,点了点头,“真叫你猜着了,不过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并不生气,魏征可是想阻了你的事。” “不怕,因为兕子知道有阿耶给兕子撑腰。也正因为是阿耶对兕子的疼爱,兕子才能理解郑公此举。” “哦?”李世民睁开眼,探究地看李明达。 “阿耶爱孩子,郑公也是做父亲的,也爱孩子,舔犊情深。”李明达道。 李世民怔了下,哈哈笑起来,“你呀,都这时候了,还替他说话。果然温柔敦厚,太过惹人心疼。” 这件事既然兕子都不计较,李世民觉得身为帝王,又岂能斤斤计较,开阔胸怀,便去理解一下魏征。遂叹口气,也便罢了,歇了收拾魏征的心思。 “倒也好,房遗直年长一些,性子更沉稳,倒是比魏叔玉更让我放心。”李世民随即嘱咐李明达切勿太过仁善,一味迁就他人,更不要怕麻烦,有什么事尽管来知会他,若想调人就吩咐程处弼便是。 “阿耶放心。”李明达对李世民撒娇一笑,然后拿起自己昨日临摹的李泰的字帖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直点头,“更精进一步,我的飞白,你四哥的草隶,都被你参透了。” “阿耶哄我,字形看着是像了,但字里的味道却学不来。都说字如其人,可窥其心,我的字就是太柔了。兕子还想请教阿耶,怎么下笔才能写得如四哥一般有气势。” 李世民嘴角的笑容微微凝结,他转眸看了眼李泰的草隶,奇险率意,苍劲有力。‘由字见人,可窥其心’,老四的心又为何。 李明达扫眼李世民,正琢磨借口离开,见有宫人呈奏折上来,忙告辞。 李明达回屋的时候,田邯缮上前来告:“程处弼已在虔化门待命,等候贵主吩咐。” “让他去找仵作,查出郑伦的死因。”李明达吩咐完毕,就点了田邯缮c碧云等六名宫人,这些宫人都是李明达近几日通过耳朵眼睛,听听看看选□□。个个忠心本分,且在背地里真心实意地表过忠诚。 李明达便率着这些人前往掖庭宫,不想刚出虔化门,便被程处弼堵个正着。 程处弼身穿一领青衣,高高的个子,鼻梁英挺,肤色比常人偏深一些,不过却瞧着很顺眼。他拱手躬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真跟一块木头一样。 “你敢忤逆我的吩咐。”李明达口气偏冷,自要震一震这个不听话的侍卫。 程处弼闷声道:“圣人命臣保护公主,臣自当遵旨,寸步不离守在公主身边,以护公主周全。” 李明达盯了一会儿程处弼的表情,见其是诚心如此,也就不多言难为他。随即打发人启程,就让程处弼带着一队人马在后护卫。至于侍卫郑伦那边,李明达就打发田邯缮去处理。 因调查是秘密进行,李明达乘坐的马车并非公主的规制,而是四品尚宫的规制。马车过了内侍省之后,便直驱掖庭宫。早有得了密旨的内事监宋长远在此守候。 见礼之后,宋长远便带着李明达前往案发地。就在掖庭宫与太仓相接处的西北角,有一处十分破落的院子,便是绿荷和秀梅生前的住所。 “这院子里住的都是从宫内驱赶过来的犯错宫女,共有二十六人。因贵主要来,小的已经将闲杂人都驱走了。”宋长远随即带着李明达到了院西的枯井处,李明达还未及靠近,就已经闻到了夹杂着血腥气的淡淡腐臭味。她余光扫向宋长远c程处弼等人,瞧他们表情并没什么异状,李明达便知这味道可能只有自己能闻到。 李明达走向枯井。 宋长远忙请求公主不要靠近那死过人的污秽之地。 “死过人就是污秽之地?那依你所言,太极宫岂非是全长安城最脏的地方?” 宋长远有些慌,忙跪下表示自己并非此意。 “天下看似大,但又有哪一块地方是没死过东西的真净土。我不忌讳这个,你们也不必拦我。”李明达说罢,便双手放在枯井沿上,探头往里看。 程处弼见状忙道:“公主小心。” 宋长远也惊慌,伸手想要搀扶公主,却又不敢,遂看向她身边的宫女碧云。 碧云一脸难色地站在公主身边,双手互相紧紧攥着,一动不敢动。走之前公主就交代过她,未经她吩咐不许乱动乱叫。立政殿刚赶走两个宫女,而且还都死了,她可不敢不听公主的吩咐。 枯井深处有些幽暗,一般人如果不跳下去,很难瞧清楚井内的环境。但李明达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井底石壁上粘着发乌的血渍,还一只略脏的女鞋,以及无数只飞舞的蝇虫。 没什么特别的线索。 李明达站直身子,看着距离枯井最近的两排房子。秀梅和绿荷的尸体是在晌午时发现的,而且二人前一夜就寝时都还在,是第二天早上同屋的人发现她们失踪了。 “夜里的时候,可有人听到声音?” “回贵主,没有。白天这院内的宫女们都会出去做活,到天大黑才能回来,都是累极了倒头就睡,应该是都睡得太死了,所以什么声都听不到。”宋长远道。 李明达摩挲着下巴,沉吟,思虑。 宋长远见状,还以为公主不了解情况,忙解释道:“像秀梅绿荷这样的在掖庭宫并不算少见,从吃香喝辣能享福的好地方被忽然赶到到这样困苦干粗活的地方,一时受不住了就会自寻死路。不过这好好地两个人,突然就大半夜跳井,还真晦气。” “哦?你觉得她们是在夜里跳井?”李明达问。 宋长远应承,直点头。 李明达笑了笑,随即让宋长远去把院内做活的宫女都换回来,“你要好生问话,确认清楚真的没有人听到那晚有异响。” 宋长远立刻去办。 李明达则带着人出了院,就在院后附近一处荫蔽的地方等待。当然李明达没有表现出自己其实是想在那里偷听,而是假装在附近找线索的样子。 不多时,院内的宋长远就问完话离开。 李明达偷听的重点来了。 宫女们等宋长远离开后,安静了很长一会儿,才开始窃窃私语,果然都忍不住去继续议论秀梅绿荷坠井一事。 这些宫女果真没有撒谎,尸首发现的前一夜,确实没有人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却有人在前一天看到有个内常侍叫走了秀梅和绿荷。但那太监具体的样貌却没看到,只是晃了一眼,看见其衣着了。 李明达随即吩咐宋长远,将所有可在掖庭宫内有走动的内常侍名单整理出来后,就送到立政殿。 李明达回到立政殿时,田邯缮刚好从牢房那边回来。他高兴地告知李明达,那个侍卫郑伦的死因已经查明了。 “死于蛇毒,郑伦是被一条蛇咬了。” 李明达觉得奇怪,“早前验尸怎么没发现,而今你去倒是立刻知道了。” “贵主一针见血,此事还真不是仵作发现的,是房遗直。可巧了,他同奴一样,也去了大牢,且命人仔细搜查了郑伦的牢房,找到了一小块蛇皮。命仵作再验尸,果然在郑伦受过鞭笞的伤口之处,发现了毒蛇咬过的伤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指向高阳 “因两种伤口叠加,仵作在验尸时便漏看,没有注意到。”田邯缮继续回禀道,“郑伦身亡时,负责此案的官员已经排查过所有和他有过接触的人,包括送饭的和守卫,却没有发现任何人有作案的嫌疑。” “既然是中了蛇毒,便不需要和郑伦直接接触。”李明达道。 田邯缮:“奴有一点十分不懂,却如何能保证蛇一定会咬郑伦?” “有些蛇特别喜血腥,若是一条饿久了的,就很容易发起攻击。所以必须有人设计一个巧合,保证在放蛇之前,郑伦身上一定会有新鲜的伤口。”李明达琢磨完,立刻吩咐田邯缮去查实是谁在那日提审了郑伦,并且下手鞭笞他。 田邯缮还要伺候公主,且出行容易引人注意,故而这调查的活计最终就落在了程处弼的身上。 程处弼到监牢大门时,刚巧看到前方有名男子上了红枣骏马,正欲带着属下骑马离开。此男子身影清俊,风姿特秀,有这样气派的人,程处弼不需多想便知是房遗直。 程处弼忙喊他。 房遗直回首见是程处弼,笑了下,下马走过来。 房遗直今天穿着绀色天香绢衣袍,腰绑着月牙白玉带,很干净简单,却越发衬得他清俊雅致,谦谦温润。房遗直不论样貌还是性子都如散着淡淡柔光的明月,美却不炫目。想到这里,程处弼不自觉的就想到了魏叔玉,他和房遗直正好是个对比。魏叔玉刚好是样貌和性子都如烈日一般夺目,他刚烈不阿,特喜欢坦率直言,正随了他那位有名的谏臣父亲。 双方寒暄之后,未及程处弼问,房遗直像是会读心一般,就先开口告知程处弼那位鞭笞郑伦的官吏姓名。 “此人可有什么嫌疑?”程处弼问。 房遗直淡淡笑了,“说不好,尚没有实证。” 程处弼愣了下,随即见房遗直说有急事,要和自己告辞,也不敢多留他。 程处弼望着房遗直的背影发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觉得有地方不对。这房遗直是领了密旨同晋阳公主一起办案,但从开始到现在,他是只字不问公主那边的情况。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好奇公主为什么派他来? 房遗直回府时,正碰到他父亲房玄龄下马车,遂上前见礼。房玄龄得知他正着手帮公主查案后,便嘱咐他尽好本分,管好嘴。毕竟这件事被魏征参过一次,再不可出意外被他参第二次。 “不然你我父子都得被逼着在朝堂上和他论辩一番。最后争得面红耳赤,却与国计民生无关,到底有什么趣。”房玄龄感慨叹道。 “郑公事不论大小,皆严格处之,有好处也有坏处,不过到底还是好处多。”房遗直笑了笑,伸手请父亲先行,他随后而至。 房玄龄捻着胡子点了头,于是再不提魏征,边走边问房遗直查案的情况如何。 “有意外收获。” 房玄龄:“哦?是什么?” “暂时还说不好。”房遗直淡笑道。 房玄龄便不多问了,这孩子办事他向来放心,他只等着听最后的答案便是。 “对了,你二弟这两日怎么不见人?” 房遗直摇头,“可能是前两天觉得闷,出城了。” “总是不着家。”房玄龄蹙起眉头,略显不悦,随后嘱咐房遗直,回头见了房遗爱让他立刻来见自己。 房遗直应承,恭送走了父亲,方冷下脸来,吩咐家丁尽快找到房遗爱。 太极宫,立政殿。 李明达已然得到了程处弼的回复,命人调查这名孙姓官吏的背景,至傍晚时,便查到此人乃是驸马房遗爱的曾经的属下。因没有实证之,但就这一件事来说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排除有阴谋,也不排除是巧合。 至次日,李明达通过宋长远提供的内常侍名单,查到了案发当日有三名内常侍进入掖庭宫。之后就命田邯缮质问这三人当日的行程,其中只有一位姓祁的内常侍在上午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无人佐证他在哪儿。另外两个,出入身边一直有小太监跟随,且有掖庭宫其它宫女们作证,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祁常侍死咬着自己腹痛出恭,并未干什么坏事。 李明达闻之,便干脆亲自审问他。 祁常侍起初见晋阳公主年少,还是女子,必然不经事,更是委屈抹泪喊冤枉,表现出一副十足可怜无辜之状。 李明达边饮茶边静静地听其哭诉,偶尔吸吸鼻子。就在祁常侍哭声渐小时,李明达啪地放下茶杯,起身径直走到祁常侍右侧。 李明达微微弯腰,冲着祁常侍右手臂的方向,轻轻地闻了闻。她这次可以确认了,是有一点点血腥气。 祁常侍倒没有意识到公主是在“嗅”自己。单单公主在自己身边突然弯腰,就足够吓他一跳,直接忘了哭,愣住了。 李明达站直身子,背着手,睥睨祁常侍,“你胳膊受伤了?” “没没有!奴不懂贵主何意。” 但祁常侍慌张的神色,已然给了李明达肯定的答案。 “扒他衣袖看看,刚隐约看到有伤。”李明达道。 田邯缮立刻带人按住祁常侍,把祁常侍的袖子撸了上去。果然见其胳膊上的数道抓痕,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这分明是女人的抓伤,你还有什么解释!”田邯缮喊道。 “这c这是奴之前和宫女胡闹,不小心抓得。”祁常侍抖着身体和嗓子,磕磕巴巴解释道。 “哪个殿的,叫什么名字。”李明达淡淡问。 祁常侍瞬间萎靡,耷拉着脑袋,扑爬在地上求饶。 李明达:“是谁指使你如此?” “没没谁,奴瞧就是她们不顺眼。这两个贱人竟然笑我奴是个无根之人,一怒之下就动了杀心。” 李明达见他眼神飘忽,知他撒谎。既然不肯坦白,必定是受了什么缘由,以至于怕成这样也不敢说。李明达明白自己便是几番再问,也会是一个结果,遂暂且不问这个,先问他作案经过。 “这二人从立政殿来了掖庭宫后,就吃不得苦,每天哭哭唧唧的。奴就趁机示好,诓她们可以想办法送她们出宫。奴在事发前一天傍晚把她们叫出来,让她们暂时藏身在柴房的草垛里,告诉她们第二天就可以带她们离宫。但等到白天,院里的宫女都去了时,奴就找借口说带她们回院子拿东西。奴先让秀梅进屋收拾,然后以商量事情为由先诓绿荷到井边,趁其不注意推了下去,之后喊秀梅来救人,也把她推了下去。” 祁常侍还表示,他在杀人前特意调查过,因绿荷秀梅所住的院子偏,白天宫女们都得去做活,四下无人,这时候就是在院子里杀猪也没人听见。所以那日,这俩人落井的惨叫声也没有一个人听到。 李明达觉得经过还算合理,让祁常侍就证词签字画押后,再次问他幕后主使,仍死活不认。 “你现在不说,回头入牢,等你受了酷刑折磨,照样得说,还是得求着说。”田邯缮没好气道。 祁常侍惧怕地直哆嗦,但依旧咬牙不说。 随后祁常侍被带了下去,却在出虔化门时,他突然发疯挣脱押送。侍卫们见状抽刀震吓,不想祁常侍径直奔着一把刀去,直接使刀□□自己的腹中。 祁常侍随即吐了口血,身体抽搐没多久就死了。 李明达得知消息后,立刻换了太监服,带人低调去搜查了他的住处。在祁常侍的衣柜里,李明达闻到了那抹熟悉的熏香,味道很淡。随后田邯缮等人在有衣柜的一件衣服里,找到了一方绢帕,绫玉纱,兰花图,绣样和李明达以前绣制兰花样帕子十分相似。 李明达命人翻出了自己那方旧帕子,拿来对比。果真如此,俩帕子的样式料子完全相同,只是下手的针法不同。 李明达盯着帕子,心里隐隐开始不安。 “贵主,刚刚查明,这位祁常侍原本是高阳公主殿里,后来公主出嫁,他没跟着去,被调去了内侍省。”田邯缮道。 这时,碧云也进殿传话:“贵主,高阳公主递了消息来。她说因她受罚不得进宫,遂想请贵主出宫见她一趟,还说请贵主一定要答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访梁国府 当晚,李明达便得了李世民应允,于次日乘车去见高阳公主。 偏偏高阳公主不在公主府,等李明达到了,公主府的人才告知她在昨晚就去了梁国公府。 田邯缮立刻变脸,气不打一处来。这摆明了是在怠慢他家公主!他们公主是嫡出,且由圣人亲自抚养,这样的荣宠自古都没有过,何其尊贵,而今却被高阳那个庶出公主给怠慢了,太可气。 李明达却没有任何异色,立刻派人先去梁国公府通信,而后便乘车前往。 她此番出宫的目的并非是应高阳公主的召唤。不够是对方碰巧传信来了,她就借这个理由出来罢了。 因进一步的线索,都在指向高阳公主和房遗爱,但有些地方有说不清不符合逻辑之处。而且昨日审问祁常侍的时候,他有一些微的表情很奇怪,所以李明达觉得事情可能另有隐情,所以她今天想亲自证实一下,以确定自己的调查方向是否正确。 梁国公府。 房玄龄之妻卢氏得知了晋阳公主要来的消息,惶恐不已,忙命人准备招待事宜。随即想到此事颇有些奇怪,遂打发人去问高阳公主,方得知经过。卢氏听说是高阳公主失礼在先,而这种时候晋阳公主还能先想到礼节,在造访梁国公府前提前派人去知会她一声,可见其知书达理,气度斐然。嫡庶差别,高下立见。 卢氏性子坦率,愿一心为家人好。虽然儿媳是公主,但毕竟年纪小容易任性不懂事,该教育她的话还是要说,遂立刻把高阳公主叫到跟前来说教此事。 高阳公主听得心不在焉,坐在那里垂眸玩着手帕,等卢氏说完了,她方敷衍地道一声:“知道了。” 卢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又问她房遗爱在哪。 “我哪里知道,便是因要寻他,我才来这,倒把妹妹来访的事给忘了,不然我又怎会怠慢人家堂堂晋阳公主。” 卢氏:“他人不在,你可以命人找,再不济事后骂他去。晋阳公主那里你不该——” 卢氏话未说完,下人就来报说晋阳公主到了。卢氏忙同高阳公主一起去迎接。 寒暄之时,李明达特意多打量了卢氏两眼。她因被养在立政殿,也因为年少,不曾常与贵妇们打交道。这卢氏她以前虽见过,却没距离这么近过。 卢氏可是长安城内有名的“醋坛子”,她能得这一名号还是因她父亲李世民的缘故。李明达早就好奇了,所以今日才对卢氏格外多观察了。 听闻当年梁公房玄龄从父亲那里得赏两名美人,因惧怕卢氏,不敢接纳领回家。父亲却不信邪,非要梁公领着回去,结果弄得卢氏大怒,直接驱走美人,不允梁公归家。母亲长孙皇后也因此劝过卢氏,却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后来便有了父亲以浓醋伪装毒酒震吓卢氏,卢氏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的“醋坛子”故事。 父亲一句“此等女子我尚畏之,何况玄龄”,让卢氏名声大噪,成了长安城乃至大唐最有名的“醋坛子”,梁公也因此落了个怕老婆的名声。 时隔多年,仍有人会拿此笑话他们夫妻二人。 但李明达从听到这个故事开始,就一直觉得他们是难得的有真感情的好夫妻。所谓的怕老婆,不过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迁就。所谓的醋坛子,也不过是因为用情纯粹,感情里揉不得沙子。 这样的夫妻才真令人艳羡的。 李明达发现卢氏很漂亮,她的美虽不如牡丹乍看惊艳,却犹若兰花,十分耐看,且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很温婉淡然的气度,这是普通的美所比不过的地方。李明达当下倒是很难把笑得一脸温柔的卢氏,与故事里的醋坛子关联在一起。 三人落座之后,卢氏因知道晋阳公主此来目的是高阳公主,遂不多打扰,便浅说两句就识趣退下。 屋子里静了。 高阳公主绞着帕子垂眸不语。 李明达则坦率看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高阳公主感受到李明达不善的目光,猛然抬眼,正好和李明达四目相对。 李明达随即就在高阳的表情里观察到了不满的情绪,似乎还有些愤怒憎恨。 “我听说你最近在暗中查案,有关于那三个死掉的宫女和侍卫。” 高阳公主说话的时候微微咬着牙,她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温柔一点,甚至在说完之后还对李明达笑了一下。 殊不知她这些牵强的表情,早已经被李明达看透。 “是。”李明达承认。 高阳公主等了会儿,见李明达竟然真的只跟自己说了一个字,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高阳公主微微抖着嘴角,继续保持微笑,“好妹妹,今天我一事着忙,倒忘了在公主府等你,是我不对。你可不要再生可生十七姐的气了。” “这件事没甚么可气,但十七姐越俎代庖,在我身边安插人手的事,我不该气么?”李明达冷言反问。 高阳公主忙凑到李明达身边坐下来,拉着她的胳膊,口吻略有撒娇的意味,“好妹妹,我今天叫你来就为了说这件事。这事我承认是我做错了,但我真的是出于关心你,才会一时犯糊涂有那样的举动。不然我闲得慌,非要冒这个险?你好歹看在我出于好意的份儿上,原谅我这遭,好不好,就当十七姐求你了。” 高阳公主此刻笑得诚恳多了,眼睛里也带着楚楚可怜的劲儿。如果不是李明达早眼尖已然观察出她表情里的破绽,又或者她当初没有亲耳听到高阳公主那句感慨希望她死的话,她的心不会凉,或许对于高阳这样的哀求,她会动容,选择原谅。 但现在不行了。 她可以去原谅一个犯了错的好人,但却不能对一匹遇了挫的恶狼心软。 “你的话我听完了,该我问你,”李明达对上高阳公主的眼,“那三人的死是否和你们有关。” 高阳公主怔了下,反应了会儿,随即愤怒对李明达道:“你这么想我?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想利用那两名宫女下毒手害你,而今事情不成,所以就灭口了?兕子,你是不是疯了,竟然这么怀疑我,亏我这些年来对你一直照顾有加,百般待你好,你就是在这么回报你十七姐?” 高阳愤怒的质问声有些尖锐,听起来有点刺耳。 李明达安静地听着,等她闭了嘴,方字字漠然地回她:“若并非诚心道歉,得不到原谅很正常。十七姐太贪心了,可惜我这里已没有真心可给你。” “你说什么,我——”高阳对上李明达冰冷的眼,不知为何,一向八面玲珑的她突然心虚了。随即一种羞耻感,还有因此而带来的愤怒占满了她的脑袋。 “好,你就这么想我是吧,那我们姐妹还真没什么话好说。你要查是那就查,随你便,谁叫你是阿耶最爱的公主,我哪比得了!”高阳公主说罢就愤怒地起身,拂袖而去。 田邯缮咬着牙:“贵主,高阳公主这——”太无礼,太气人! “嘘。” 李明达听见远方有房家下人喊“房大郎”,晓得是房遗直回来了,遂打发田邯缮去叫房遗直和卢氏。 片刻之后,房遗直和卢氏母子俩便来了。房遗直穿着一身淡青衣衫,每一步都风雅至极。他行礼之后,就垂眸看着不远处的地面,沉静淡定,目光薄凉令人捉摸不透。 李明达扫过房遗直的脸,发觉他竟比在断崖那次瞧着更清隽一些。不知是换了衣服的缘故,又或者他本就是更像他母亲一些,是越来越耐看的那种。 各自落座。 “案子你怎么看?房驸马那里你可查了?”李明达直接问房遗直。 卢氏愣了,本以为李明达是因为高阳公主生气的事儿发牢骚,倒没想到她开口他大儿子这些东西,还牵涉到她二儿子,整个人有点懵地看着他俩。二人倒是气势十足,互相对峙。 房遗直起身应对,语气不卑不亢,“遗直为他长兄,此时替他说话,略显偏颇,但二弟他确实与郑伦之死无关。那名负责鞭笞郑伦的官吏,虽曾是二弟的部下,但从不曾有过往来,二弟他甚至不记得这名官吏的名字。” “确实有些偏颇。”李明达斜睨一眼房遗直。这人满身君子风度,性子瞧着也是个寡淡如水的,凉薄得很,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向着自家人。不过房遗直所言,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房遗爱什么性子,李明达多少清楚些,毕竟因为高阳公主的关系,自己与他有过两次接触。房遗爱性子粗犷直率,不像是能设计出放蛇咬人把戏的人。而且能设计出这种复杂手法的人,行事必定谨慎,又怎么会在鞭笞问题上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他平时有没有什么得罪过的人想陷害他?” 卢氏闻言有些急,但因为不明经过,所以插不上话,只能静观二人对话。 “还可以,他性子单纯,人不算坏,不曾跟谁有过争持。”房遗直道。 “两名丫鬟是死于祁常侍之手,但人在我审问之后自尽了。查其相熟的人得知,祁常侍时常提及房驸马,还说与房驸马的关系十分要好,而这个祁常侍刚好曾是十七姐身边的人。现在所有的疑点,都在指向十七姐和房驸马。” “二弟刚被我的人寻回,公主何不把他叫来亲自质问。” “最好不过。” 房遗爱刚从酒楼回来,喝得半醉,下人说晋阳公主找他,入他耳却听成了高阳公主,未进门便喊着“我可不敢叨扰公主”的话。随后他被硬拉进了门,见上首坐着一面赛芙蓉,姿妍绰约的翠衣少女。房遗爱顿时酒醒了大半。 闻得经过后,他慌忙和李明达解释:“天地良心,我愿意以命发毒誓,我自己真没有参与这件事,毫不知情。” 李明达从房遗爱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正欲点头,那厢高阳公主突然冲了进来,赤面瞪着李明达。 “你有完没完!你的心到底是怎么长得,会以为我们想害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逼近真相 高阳公主叱责声落下,屋内便是一片寂静。 卢氏倒是很想教训自己这个儿媳妇,但人家是身份很高的公主,且在外人跟前,她也不好损了高阳公主的尊贵面子,遂忍着没有发作。 房遗直本就性子凉薄,对于高阳公主的发疯,既没有惊奇也没有愤怒,一副事不关己见怪不怪的样子。 至于李明达,根本不想理她。高阳公主在未曾理解经过的前提下,就冒然冲出叱问她,过于无理唐突,以李明达的教养,是不可能和她对吵的。 高阳等了半天,见屋子里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回应自己,她跟对着空谷喊一嗓子没什么分别,但偏偏对着人这样会令她更闷气。这些人全都把她当成了死物,无视她。高阳公主怒火更甚,一双眼喷着火,只恨不能把她所有厌恶之人全都焚烧殆尽。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阴沉着脸,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随后请了允准,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正欲和其理论,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妹妹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太宗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子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贵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尸首?”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回了神儿,点头,得知尸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隐秘身份查看,便换了身太监服,立刻动身。 到了尸房处,李明达扫过尸体没什么线索之后,便翻看了祁常侍随身物,被一个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明达道。 “看着像是钱袋,但又有点大。但这深宫内院的,他一个内常侍准备钱袋做什么,也没人卖东西给他。”田邯缮不解叹完,随即翻了翻,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是收钱用的,等着别人给他钱?我听说有些太监会擅自把攒的钱捎到宫外贴补家用。祁常侍在内侍省,或许有这个便利。” 李明达接过袋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有一种很淡的腥味。李明达随即让田邯缮把袋里的那面翻出来。 田邯缮照做,这袋子确实是空的,他不解公主此举何意。 李明达拿起来仔细看了下,便道:“这袋子装过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凶手坐定 田邯缮凑上前来仔细看,发现袋子的里布上粘着很小的白点,仔细辨别,他还是没看出是蛇皮。 李明达清楚蛇皮块太小,她能看清确认,不代表这证据能让别人信服。既然那条蛇很可能就是祁常侍所放,那么在他的住处理该还有些线索,遂李明达决定再去一次祁常侍的住处。 牢房这边,李明达就留下田邯缮,让他彻查一下祁常侍在生前与牢内哪些小吏有往来。如果蛇真是他所放,他在这边必定有认识的人。 因受了李明达的命令,祁常侍的住所仍保持原状,未有任何人破坏。李明达在屋里巡视一圈之后,倒是真没找到什么特别的线索,毕竟上次她已经仔细查看过屋内的每一寸地方。 但如果祁常侍真的养蛇,李明达不相信祁常侍会一直将毒蛇装在巴掌大的袋子里养着,他的住处一定有东西盛装蛇。 李明达查了花瓶等物没有问题,然后出门,见院东有一口缸养着金鱼,对应西边却空着,仔细看地面有一个圆形压过的凹痕,应很浅了,不仔细观察看不出来。 李明达立刻命人在院子搜查另一口缸字在哪儿。不多时宫人就来报,在房后的梧桐树下堆放的枯树枝之中发现了缸,果然跟前院养金鱼的一样。 李明达立刻查看,还发现木做的盖子与枯枝放在一起,显然是用来盖缸所用。缸内有一块拇指长的蛇皮,田邯缮取出放在绢帕上,忙呈送给公主看。 “贵主好眼力,刚袋子里那么一点,您就能瞧出是蛇皮来,果然慧眼如炬,奴万万不及。”田邯缮赞叹道。 李明达又看了一眼周围,没什么其它线索,便带人迅速离开。她虽打扮成太监模样,但如果在内侍省呆久了,势必会引人怀疑。 回立政殿不久,李明达就得到了大牢那边的情况。 原是牢头张碧天与祁常侍有些关系。张碧天以前一直在通明门做城门郎,足有六个年头了。通明门是从太极宫通往内侍省唯一的入口,祁常侍经常走动,遂时间久了,便与张碧天渐渐熟稔。去年张碧天因为御下不严,犯了小错,被贬去看大牢。祁常侍仍不忘他这个朋友,得机会就去找他见面,与他吃些小酒,俩人因此关系越发好,无话不谈。 “郑伦死亡的前一夜,祁常侍便去找过张碧天,但张碧天说他根本没有让祁常侍进过大牢。” “祁常侍根本不需要亲自进大牢,他常去那里,又与张碧天无话不聊,对于牢房的结构必然早已经给熟识。我以前听工部的大臣讲过,牢房的四周遂用土夯筑得严实,但每间也有通气口,口虽小进不得人,但想来进一条蛇该很容易。”李明达用手托着下巴,思虑了会儿,转即看向田邯缮,“我想亲自审张碧天。” 田邯缮一脸为难,“贵主,这不大合适,宫里人多口杂,公主查案的事若宣扬出去,被有些事儿多的人,比如姓魏的知道了,恐怕就” “行了,那就让房遗直处理。”李明达命人准备了纸墨,把自己需要答案的问题写在了纸上,并让人呈给程处弼看了之后,再让他送给房遗直。 程处弼瞧了公主的墨宝之后,听说没自己什么事,不解地问田邯缮道:“这既然是公主对房遗直的吩咐,又何必让我看一遍?” “程侍卫竟不懂,这就是让你做个见证,免得将来有人嚼舌根子,说我们公主和房大郎有私相授受之嫌。”田邯缮小声点了下程处弼。 程处弼恍然明白,点头立刻去办。 次日清早,李明达刚睁眼。田邯缮便笑嘻嘻的凑过来告知房遗直回消了息。 “这么快?”李明达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迫不及待接过房遗直的回信,看之前她顿了下。 田邯缮忙解释这信已经过了程处弼和御前太监方启瑞的眼。 李明达方接过来看。 纸上的字隽逸跳宕,牵丝劲挺,却无乖无戾,不燥不润,好字! 李明达紧接着看内容,没想到房遗直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把张碧天审问透了。她所要的那些答案都有了回答,而且一些没想到的问题房遗直也周全到了,都一一记录下来。 这祁常侍与张碧天来往已久,果然如李明达所推敲的那般,张碧天和祁常侍说过不少过于牢房的情况,令祁常侍对于牢房的结构十分熟悉。 当时郑伦所在牢房通风口对着的地方刚好很偏僻,若是在夜里,祁常侍很容易从通风口丢了蛇进去而不被发现。至于郑伦身上的鞭伤,也是他被抓之后,祁常侍有意无意的暗示过张碧天,告诉他侍卫练过功夫,都是皮厚嘴硬,得狠打才能让其交代。故而审问郑伦之时,张碧天果然也由此游说小吏,便动手了。这之后,祁常侍得知郑伦真挨打 ,便带着蛇借机来此地,用木杆子等物把蛇从通风口挑了进去。 房遗直昨夜还让仵作二次验尸,在祁常侍指甲内找到了一些残留的雄黄粉,该是当时他为了抓蛇而涂抹在手上。 至此已经可以坐实,祁常侍就是谋划杀害侍卫争论的凶手。 一名内常侍,费尽周折,杀了两名宫女和一名侍卫。这就是真相。 但事情至此,却叫人愈发疑惑。比如他的动机为何,因何非要冒险对这三人下手,幕后是否有主使,他手上的毒蛇又是从何处而来。 对于祁常侍当初交代杀两名宫女的理由,李明达是不太相信的。祁常侍自五岁开始就在宫内生活,花了三十余载才一步步爬到了而今内常侍的位置,这期间他必然受过很多侮辱,也吃过许多苦。若说他就因为俩宫女笑话他,他就愤恨地非要立刻下手杀人,理由未免太牵强。况且绿荷和秀梅二人已然成为了掖庭宫最底层的宫女,对于祁常侍来说,用权力去慢慢折磨二人很容易,根本不必以身犯险亲自动手。 而且祁常侍周围的人评说来看,他性子温和,小心谨慎,从不冲动,也不爱乱发脾气。这样的人会因为两句话突然杀人,任谁恐怕也不会相信。 田邯缮见公主终于把目光从纸上移开,他也很好奇这三人身亡的幕后真相,赶紧开口问情况。 “贵主,都查清楚了?” 李明达点头,将内容转给田邯缮瞧。 “俩宫女是祁常侍杀的,缸里的蛇皮,还有他和牢头张碧天的关系,也说明郑伦的死跟他有关系。看来三人的死都是他一人所为。”田邯缮边看边念叨,转即他头皮发麻,一脸不解地看向自家公主,“但他一个小小的内常侍,为何如此大胆,非要冒险搏命去杀这三人?” 李明达吐出四个字,“必有缘由。” 田邯缮看了看四周,然后抿着嘴凑到李明达身边,欲言又止。 “说。”李明达道。 田邯缮压低声:“贵主,毕竟这祁常侍死前跟房驸马的关系不一般,加之三名宫女和侍卫皆因高阳公主的关系才被贬黜了。奴不明白,您为何觉得房驸马是无辜?奴倒是觉得这件事一定跟房驸马和高阳公主有关系。” “证据?若没有,不可乱言。” “奴知罪。” 田邯缮的话倒是提醒了李明达,既然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指向了房驸马和高阳公主,那祁常侍跟他们就一定有某种关联,可能是直接的,也可能是间接的。她还需要重查梳理一下祁常侍的背景,不能只查他近几月的情况,往年的甚至是十年八年前的情况都要查。 李明达仍然非常好奇,祁常侍害死三命宫女侍卫的最终原因,是否和自己落崖的事有关联。 虽说当初醒来的时候,她听绿荷秀梅话里的意思是害她未遂。事后确实也证实了,她落崖时,绿荷秀梅二人当时与碧云和田邯缮一起,并没有时间作案。但而今这俩人被蓄意害死,却让李明达怀疑这俩人很可能与凶手有过来往,却不自知,以至于后来被灭口。 李明达着命属下再次调查之后,就一个人坐在窗边整理思绪。 她静下来的时候,耳闻的声音就分外的多,立政殿正殿内的各大臣的议政声c虫叫声c宫女的窃窃私语声c风吹树叶的哗哗声都在她的耳畔杂乱的环绕。快到晌午时,李明达还闻到了尚食局预备而来的菜色,羊皮花丝c仙人脔c小天酥c箸头春等等,很丰盛,看来父亲又要留大臣在此用饭了。 果然随后不久,李明达就听到正殿那边李世民传膳。李明达正想自己也传,就听见李世民打发方启瑞喊自己过去。 阿耶要和她一同用饭,而且殿内还留着魏征和房玄龄。 李明达有点不想去,毕竟和他们吃饭没有自己吃自在。但方启瑞已经来传旨了,李明达就不得不去。 进殿后,李明达受了两位德高望重大臣的见礼,便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坐下。这陪父亲与大臣们一块吃饭的事她早就轻车熟路了,闷头吃,不管下头那两位臣子的不自在,倒也能吃饱。 饭毕,李世民随口就问起了李明达案子的事。李明达尴尬了,为难的看眼李世民,又扫一眼魏征,这位果然蠢蠢欲动了。 她父亲说话为什么总是这么不避嫌。 魏征:“陛下,晋阳公主尚还在查三名宫人死亡一案?” 李世民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没注意魏征在场,立刻失口否认,“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怼怼魏征 房玄龄噎了一下,差点笑出声。 魏征露出一脸‘没想到你会耍赖赖皮’的样子,却又十分无奈,他总不能跟陛下犟说一定有,他也没有证据。魏征随即动了个心眼,遂转首笑看李明达。 “既然陛下关心公主查案情况如何,公主何不讲一讲案子细节,有何难处,正好我和梁公二人为公主出出主意。” 房玄龄忙谦虚地摆手,心里腹诽魏征过分,算计人还非要拉上他。房玄龄步子稍稍往外移了一点,下意识地想拉开与魏征之间的距离。 李明达把房玄龄每个细微的动作看进眼里,琢磨着他此时真实的心境如何,是否因此他的身体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魏征见公主发怔,咳嗽一声,接着又对她笑,仁和慈祥的样子。 李世民立刻明白魏征的用意,余光瞄向李明达,生怕她单纯,无意间把自己给卖了。不然他这次在魏征跟前可就丢大人了,魏征不仅会阻挠兕子查案不符规矩的问题,还会参他为帝竟说谎,再把这事上升到对国家政事的损害,他非得被气得吐血三碗不可。 李明达一眼分辨了魏征的‘假笑’,心知他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哄,意图引诱自己说事情,好打脸她父亲。李明达当然不能给父亲丢脸,否则以后他就不愿意帮自己了。该否认地还是要否认,道理可以变通地来讲。 “郑公的话我仔细想了想,没听懂。”李明达眸耀光彩,含笑冲魏征眨眨眼。 “陛下刚刚问公主案子查得怎么样,公主这么快就忘了?”魏征好笑道。 “有么,”李明达看向房玄龄,“梁公可听到了?” 房玄龄怔了下,忙对李明达行礼,“回贵主,臣也没听到。” 魏征:“你们” “前两日阿耶送我一个特别的茶案,便是煎茶的茶案,他刚是问我这个茶案使用情况如何。”李明达解释道。 房玄龄点头,“我一耳就听出来这意思,倒是你,想什么呢?” 魏征气得瘪嘴。 李世民嗤笑,“他未上年纪,便耳鸣了,还以为是我们三个一同诓他。” “臣知罪!” 魏征毕恭毕敬地认错行礼,心里腹诽:正是你们仨个一起诓我! “不过刚刚听郑公的质问,似乎对于女子查案一事,有所误解。兕子心中略有不解,容请教一二,查案子这这种事只能男人做?女人便不行?”李明达问。 魏征忙拱手表示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子查案的先例。 “春秋之前,还没有谏官呢,那以后就不许有了么。若如此,何有今日的郑公呢。”李明达不解地反问。 魏征一怔。 “古有妇好c花木兰上阵杀敌,今有平阳姑母统领千军万马为祖父建立大唐帝业,她们哪个不是人人称颂巾帼,受万民敬仰?今若真有女子查案的情形,怎就于理不合,丢人现眼了?在兕子看来,只要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不管谁做,都值得褒扬。”李明达接着道。 魏征再怔,随即略有嗤笑地对李明达拱手道:“为国为民之事,确值得褒扬。但倘若只是查两个宫女和一名侍卫的死,并不算为国为民吧。” “如何不能算?侍卫不是人么,宫女不是人么,是人就是民。难不成就因为人数少,身份卑贱,就不值得人去关心她们的枉死。”李明达微微侧首,认真地看着魏征,“郑公常说父亲的一言一行系着天下,提心父亲不能切不可忽略小事,而因小失大。怎么而今这死人的事在您眼里,却都成微不足道的事了。” 魏征忙行礼致歉,“往日对于女子,臣确有不宜的成见。公主今日所言如醍醐灌顶,臣受教了。” “这点郑公倒是可以好生和梁公学一学。” 房玄龄唯有妻卢氏,多年来一直不曾纳妾或寻别的女人,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他对于女人的尊重至少会比魏征多一些。 房玄龄笑呵呵地一脸荣光,他头一次因‘怕老婆’的事被人赞扬,不知怎么,心里竟莫名地觉得骄傲。 李世民则未深究李明达后一句话的暗意,他想不得那么多,光顾着欣赏女儿和魏征的对辩了。兕子果真是他最宠爱的孩子,身上有他的影子,帮他出了口恶气。 “好了,没你什么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也别怕有阻碍,有阿耶在,谁敢挡你的道,阿耶诛他九族!”李世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特意把音量提高,且故意看了魏征一眼,口气里带着帝王独有的霸气狠劲。 魏征闷声垂首,再不言语。 至黄昏时,魏征方议事完毕,乘车从太极宫归家。 裴氏忙命人奉了新榨的梨汁过来给魏征饮用。 魏叔玉刚好下学回来,给魏征和裴氏请礼。 魏征忽然想到自己今天受气的事,重重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倒是把魏叔玉和裴氏都给惊着了。 魏叔玉:“阿耶心情不好?可是在宫中又和陛下闹不愉快?” 魏征瞄一眼魏叔玉,心气儿顺了不少。他这个儿子长得太好,已然到了叫人见之忘忧的地步。 “和圣人便没这么气了,今天你父亲叫个小丫头给狠狠训了一通。”魏征叹一口气。 裴氏和魏叔玉忙问何故,魏征方交代经过。 裴氏听完之后,用帕子掩嘴笑,随即道:“我倒觉得她说的没什么不对。” 魏叔玉也笑,对裴氏道:“她倒是厉害,三言两语把父亲辩过了。” “辩什么,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岂会跟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孩子分辩。再者她乃公主尊贵之躯,且有陛下袒护,我如何辩得过,遂才让着她。”魏征无奈叹气。 裴氏和魏叔玉见魏征面色不佳,当他真生气了,皆沉默以对,不欲再言。 但过了会儿,魏征反而自己笑了起来,拍了下大腿道:“但别说,这位晋阳公主倒真有些胆量,与一般女子不同,不可小觑。其所书的飞白体,与圣人无二,刚柔并济,大有长孙皇后当年的风范,不枉陛下对她的宠爱甚过诸位皇子。我若有女如此,只怕也会爱之甚过叔玉。” 魏叔玉闻得此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父亲到底是气还是高兴,他也弄不懂了。 裴氏倒是欢喜,她很喜欢晋阳这样性情的女孩儿。 裴氏转即动了心思,打发走魏叔玉,就压低声对魏征道:“郎君,我们虽没有这样的女儿,倒是可以考虑有个这样的儿媳。你瞧我们叔玉,论模样才学倒都不差,年纪也合适,配公主” “胡闹,这岂是你我能左右!”魏征立刻制止。 裴氏虽噤声了,但这些话却像是疯魔了一般种在魏征心里了,渐渐寻思这件事的可能性。 娶妻当娶贤,本来尚公主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但若对方是晋阳公主却大不同了,这位公主的性子温婉可人,且有贤能,其将来的成就许不输于长孙皇后。叔玉若能尚了晋阳公主,对他的未来也有极大的好处。 魏征再想,将来家里头若有个讨喜的小丫头整天和自己争辩何为巾帼,也挺有趣。只不过这尚公主的事,特别是嫡出公主,可并非是他想就会有。 辗转反侧一夜, 次日清晨,趁着魏叔玉定省之际,和他提起了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始孩之时,就在立政殿被圣人躬亲抚养。魏征那时常伴李世民左右。有次李世民见魏叔玉讨喜,便吩咐魏征常带叔玉进宫,令其与晋阳公主和晋王一同玩耍。前前后后也有两年的时间,所以说他家叔玉与晋阳公主也算青梅竹马。 “你自小和她玩过,觉得公主性情如何?” “父亲看着晋阳公主长大,怎的突然反问我这个?”魏叔玉问。 “问你什么回什么,休要废话。” 魏叔玉想了下,便道:“人如所传,并无二致。” 魏征笑了,“公主长得也很漂亮,是不是?” 魏叔玉拿奇怪的眼神回看一眼魏征,他父亲这表情真有点怪了。 魏叔玉稍作思量,便皱起眉头,“父亲该不会真把昨日母亲的话听进耳了?公主身份矜贵,儿子高攀不起!” 魏征立刻愤怒瞪他,让他滚。这个逆子,他倒真敢说! 魏叔玉行了礼,倒真头也不回地去了。 平康坊,风月楼。 尉迟宝琪硬拉着房遗直进了屋,他拿着扇子指了指围桌而坐的众子弟们,对房遗直道:“看看吧,我没骗你,大家都在,便是全城第一美也在呢。”尉迟宝琪随即示意向坐在最北面的魏叔玉。 魏叔玉同大家一样,忙起身相迎房遗直。房遗直的才学乃是子弟们之最,没有人会对他不叹服,魏叔玉也敬他。 房遗直温和对众人笑了笑,互相一一见礼之后,便落座。此后他便沉静了,垂眸缓缓地饮酒,对于众子弟所言之事毫无兴趣。 “叔玉,倒和我们说说,郑公今早突然问你晋阳公主,到底是什么意图?”萧锴忽然笑嘻嘻问。 “对啊!”其余子弟都跟着热闹起哄,纷纷臆测起来。 房遗直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抬眼瞟魏叔玉方向。 尉迟宝琪则正乐呵呵的在房遗直身边咬耳朵,跟他说风月楼里最著名的都知苗绯绯是如何地迷人,如何懂吟诗作赋。如果他有兴致,他们今晚倒是可以一起和绯绯姑娘谈论一下风月。 “无聊。”房遗直收回目光,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尽了,却看都没看尉迟宝琪。也不知他这声无聊,是说那边开玩笑的子弟们,还是在说尉迟宝琪的提的主意。 尉迟宝琪则自动认定为后者,“诶,这怎么是无聊呢,你知道她多难邀约么,魏叔玉他们想约还约不到呢,亏得我在京城人缘好,才有此机会。你若不不愿意就算了,但到时候可别怪兄弟没有把好事儿跟你同享。” 房遗直看眼木樨。片刻之后,便有随从从屋外进来,跑到房遗直耳边嘀咕什么。众人也看在眼里。 房遗直随即起身,以家中有急事为由和众人告辞。 出了风月楼后,却也巧了,正见程处弼骑马过来。 程处弼见了房遗直,立刻跳下马,又看眼风月楼,板着一张脸对其道:“没想到你也来这种地方。” 房遗直:“何事,说吧。” “昨夜宫里又死了一个宫女。”程处弼回道。 “在掖庭宫?” 程处弼摇头,“大吉殿,韦贵妃住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欺凌现象 房遗直十分认真地注视程处弼,“死因?” “自尽,身上有伤,具体因何而死尚在查实,公主正在安排人去调查,命我先来知会你一声。”程处弼道。 房遗直点头,“但这件事我恐怕插不上手,毕竟发生在深宫中。” 程处弼:“此事自然不用你操心,公主的意思是想让你得空多和你那位弟弟聊一聊,又或者高阳公主那边有什么情况,他若能透露一二也极好。” “这可是家丑。”房遗直微微敛眸,随即翘起嘴角,答应了程处弼的话。 程处弼目送了房遗直后,又去看了眼风月楼的招牌。这处地方倒是奇怪,平康坊妓院的名字多称呼为某某家,比如孙五家c柳六家,唯有这处起了个风月楼的雅致名,牌匾还镶了金,看来其背后老板并不简单。程处弼再看来往楼内的人衣着都富贵不俗,料知这地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他正欲走,便被假母拦住了。 假母打眼瞧程处弼的面相就是知道他不好对付,因瞧他认识房大郎,遂特意提及了魏叔玉c萧锴等人都在,请他进楼光顾。 程处弼本已然转身要走,听这几个人名后,转即就撩起袍子大迈步进去。 雅间内,萧锴等人正议论房遗直前日所书的一篇《梅说》。文章是尉迟宝琪从房遗直的书房偷来的,纸张上有很明显纵横交错的褶皱,显然这篇写文章的纸先前已被窝团,后来又被展开。 “你真在地上捡的?写得这么好,我都很不得挂墙上天天赏阅,他竟然随手就扔了。”萧锴艳羡的直咂嘴。 魏叔玉刚看了两句,正点头之际,就听人说程处弼来了。 程处弼见魏叔玉果然在,阴着脸厉声叫他出来。 “干嘛?”魏叔玉被程处弼硬拉到一处偏僻角落,有些不爽。 “什么地方你就来,也不想想你父亲是谁,痛快走,别给他丢脸。” “进士及第,尚携妓游宴。有多少名仕大家也来此处,怎的就丢脸了,他管不着我。倒是你,既然来了就好生作乐,板着一张脸给谁看。”魏叔玉不悦道。 程处弼指了指魏叔玉鼻尖,“还说要学你父亲,就这么学?丢人!” 程处弼立刻和魏叔玉作别,懒得管他。 魏叔玉见他真生气了,忙跟上来,表示自己不留了。当即打发随从去通告一声,就跟着程处弼出了风月楼。 “都因为你,房遗直那篇《梅说》我还没看完呢。” “写得好?” “嗯,有我所不及之处。”魏叔玉拉了一下程处弼,正色问他,“我听父亲说,晋阳公主和房遗直似乎在一起查案,到底是真是假?你放心,你告诉我,我绝不会说给其他人,父亲那里也不说。” 程处弼眨了下眼皮,算是默认了。 魏叔玉惊诧片刻,转即问程处弼,“我早觉得公主坠崖一事有蹊跷,看来真不简单,这三名宫人的死会不会跟她坠崖的事有关?” “还在查。”程处弼上了马,转即看向魏叔玉,“动动脑子帮我们查案也好,总比去这种地方强。别忘了你的誓言,我等着看呢。” 魏叔玉怔了下,然后目光坚定地冲程处弼点点头,拱手谢过他的劝诫,并口气铿锵表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好,我等着。”程处弼对他笑一下,挥鞭策马而去。 萧锴和尉迟宝琪这时候追出来,问魏叔玉还去不去喝酒了。 “不喝了,忙正事去。”魏叔玉冲二人无情地挥挥手,随即上了随从驶来的马车,绝尘而去。 萧锴冲尉迟宝琪摊手,“你说遗直扫兴不给面也罢了,叔玉也这样。” “俩人都是怪性子。行了,不理他们,我们自己乐呵。” 尉迟宝琪拍拍萧锴的肩膀,二人随即一前一后进了风月楼。 大吉殿。 李明达到了宫女自尽的房间时,尸体已然从梁上放了下来。李明达在门口的地方就闻到了尿骚味,进屋之后,却见尸身已经盖上了白绫。负责收尸的女官左青梅忙来赔罪告知,宫女有失禁之状,十分脏污,万不敢冒犯公主的眼。 李明达便吩咐左青梅把布掀开来看。左青梅等人立刻面目犯难,随即跪地请求公主避免去看死者恐怖的样貌。 “就看一眼,圣人若怪罪,我自己担着。” 左青梅方命人掀开。 面白的尸首上有鼻涕和流涎的痕迹,嘴唇干裂起皮,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头发乱做一团,粘着草末,手指尖皮肤有轻微红肿破损。 左青梅怕公主见久了尸首会觉得害怕,几乎是掀开的同时,就随即把白布蒙上了,命人送去给仵作验尸。 韦贵妃听闻李明达因为宫身亡的事,亲自来了。她心里奇怪又存疑,但很忌讳去宫女所住的脏秽之地,就在门外等着。 待李明达出来后,韦贵妃忙迎上前问她缘故。得知她是因近来宫中宫女死亡事件顺便过来看看的,心稍安一些。 “这名宫女早在去年的时候因为犯错,弄脏了一双我最爱的鞋子,我就把她打发到殿外做事,我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她了,具体如何我确实不知情。不过听说她是自尽,该是跟别人也没什么干系。” 李明达听出韦贵妃在力表自己的清白,忙客气地表示她不过是好奇看看,“若有冒犯之处,先向贵妃赔罪。” 韦贵妃见晋阳公主如此客气,哪里还敢计较什么,笑着请她去正殿饮茶。 “这次我记住了,你爱喝什么都不放的茶,尝尝。”韦贵妃笑道。 李明达端茶饮了两口,点点头,然后放下,问韦贵妃:“昨日我听梁公提起十哥,说他在藩地小有作为,爱民如子,很受拥戴。阿耶正琢磨着要再给他封个实职。” “真的?那你十哥他身体如何,可一切安好?”韦贵妃表情变得恳切起来,眼里冒着很急切的光芒。 李明达的十哥李慎与九哥李治是同龄。但李慎已在八岁出藩,至今已经离开长安城数年,未与韦贵妃再相见。 “他必定一切安好,不然哪会有这么好的政绩传来。”李明达温笑道。 韦贵妃欣慰地点点头,却难掩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开始念叨起李慎儿时的事。 李明达等韦贵妃回忆完她和李慎的过往,方试着开口询问韦贵妃可否让自己询问宫女一些问题。 韦贵妃:“可是因梧桐的死?” 李明达点头。 韦贵妃当即蹙起眉头来,“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真不明白公主因何要探究这个。区区一个下等宫女而已,死不足惜,再者说也是她自己自尽的,关别人什么事。公主心情好,想查一查,体恤她们,也是好事,但这宫女吊死之处,多晦气,公主去见尸首真不大合适” 李明达边听韦贵妃的话,边观察韦贵妃身后那几名大宫女,瞧见一个眼熟的,名唤芷兰,以前曾伺候高阳公主,不知而今怎么到了韦贵妃的大吉殿,还坐上了大宫女的位置。 刚她一提要问话,这几位宫女的都表情都略显慌张,有两个还露出愧疚之色。 韦贵妃话说完了。 李明达便耐心地笑着对她道:“阿耶当年为了大唐天下,驰骋沙场,铁骨铮铮,什么没见识过。我身为他的女儿,不过看个死人,有什么了不得。知道贵妃是关心我,不必担心,我不介怀这个,相信阿耶也不会介意。” 韦贵妃一听李明达说陛下也不介意,那她还有什么好说。当下后悔自己多言,说了些有的没的,极可能招了晋阳的嫌弃。且不说她而今已色老人衰,空领个贵妃头衔,便是受宠,这深宫之中恐怕也没有任何一名妃子能比得过圣人对晋阳公主的喜爱。 韦贵妃后悔自己失言,急于补救,忙赞李明达是女英雄,非比凡俗,又叫身边这些宫女都好生配合李明达的调查。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立刻询问几名大宫女。 “你们和梧桐都熟么?” 有摇头,有点头的。 “可知道她因何自尽?” 所有人都迟疑了下才摇头。虽然她们反应的速度已然算很快了,但却逃不过李明达的锐眼。 “知道了,你们都知情。”李明达道。 几名宫女惊诧,慌忙跪地,纠正李明达的说法。 “贵主,婢子们真不知道梧桐她为何要寻死。可怜和她同屋的新芽,一早起来看见房梁上挂个死人,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这会儿人还不清醒。” “哦?”李明达扬眉审视她们,“命没了的不见你惋惜一句,倒是十分心疼被吓的那个,是何道理。” “这”芷兰顿时慌了神儿,忙对李明达磕头道不敢。 “再者,谁说自尽就一定跟别人没干系?逼人自杀,算不算凶手?”李明达话毕,就把这些宫女打发出去,让她们回去好生想想线索,再主动来告知。 芷兰等人已然吓得心慌慌,好在公主打发她们可以逃离这里。几个人匆忙退下后,都大大地舒口气,随后找个安静的角落,仔细计较这事儿,对好供词,以确保谁也不能说漏嘴。 半个时辰后,左青梅来回仵作那边的验尸结果。 梧桐确死于自尽,但身上确有多处鞭笞c针扎和踢打的痕迹。 李明达尚在在大吉殿和韦贵妃闲聊。 韦贵妃听了这话,立刻跟李明达表示:“天地良心,我没有罚过梧桐,她身上怎么会有伤?” “要问她们了,看起来人人有份。” 李明达命人召回芷兰等人。 才刚芷兰等人退下后,躲在暗处的窃窃私语,李明达皆已经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梧桐的自尽果然不是意外,而是被这些宫女欺凌逼迫所致。令李明达意外的是,逼死梧桐的人可不仅仅是这五名权力稍大的大宫女,大吉殿内所有的宫女都有份,但却以芷兰为首。 芷兰 李明达猛然想起,高阳公主未嫁前,其所住的殿内也曾有三名宫女先后自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耳朵无敌 而那时候祁常侍也在高阳公主身边侍候。 李明达本来只是想确认这名宫女的是否为他杀,凭此来排除和自己所查案件的干系。而今没想到,她虽为自尽,但也一样有了干系。 李明达立刻打发田邯缮就近打听那些当初伺候过高阳公主的老宫人,询问当年的情况。 没多久,李明达就得了消息,果然当年那三名宫女的死状如梧桐一般,模样狼狈,身上带伤,似皆在死前受过折磨和欺辱。 这时候,仵作那边也传来进一步的验尸结果,连仵作都万没有想到,梧桐作为宫女下身之处会出现撕裂状的伤口。 宫女梧桐的死,绝非是简单地自尽事件。 李明达甚至有种感觉,这种欺辱极有可能是从高阳公主所住的武德殿那里起源,而后被传承下来的芷兰带到了大吉殿。 韦贵妃刚刚就没听懂李明达的话,而今瞧她一脸已然明了的表情,韦贵妃愈加迷糊。 “难道说梧桐并非自尽而死,是他杀?”韦贵妃问。 李明达否认,“但她的自尽却比他杀更令人发指。” 李明达随即询问韦贵妃当初因何故把芷兰留在了身边。 “早就有些眼缘,后来高阳公主出嫁也没带着她,我因喜欢这姑娘灵巧,就讨个过来。”韦贵妃老实回答完,忽然打个激灵,“莫非梧桐自尽一事是由她而起?” “问了才知,但可确定这宫女的死绝不简单,是件大事。这查出来的结果,很可能也会令阿耶大吃一惊。” 韦贵妃本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件事她没参与,便该跟她没有关系。恍然意识到她身为贵妃,而今已然是后妃之中位份最为尊贵之人,且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殿中,陛下真发起威来,岂能逃得掉她的一份责任。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且还是二嫁之人,韦贵妃可不想自己到了这把年纪却地位不保,想来想去,便坚决的表示支持李明达查案。 李明达忙谢过韦贵妃,“那我便不客气了,和贵妃借几个人。” 韦贵妃忙表示随李明达去查,她也算是为肃正后宫风气出一份力。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以后,便将芷兰等宫女召唤至立政殿。 芷兰等人被领到立政殿,且瞧那圣人经常办理政务之所,巍峨肃穆,令人不禁心生畏惧,心里更怕了几分,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李明达落座之后,便打发走闲人,只留了田邯缮和碧云。 芷兰等人畏畏缩缩跪在殿中央,心里越来越打鼓。 “倒和我仔细说说,你们平常都怎么欺辱梧桐?”李明达语调轻浅,像是要和人聊天一般。 “贵主,婢子们冤枉,婢子们每日忙着伺候韦贵妃,素日与梧桐无仇,根本没理由要欺辱她。”芷兰说着就掉了眼泪,诚恳地给李明达磕头。 其余四名宫女见状,也纷纷磕头,学着芷兰的样子,安静地落起泪。她们是不敢哭大声,怕因此冲撞了公主,反受责罚。 “一切都听芷兰的吩咐,若是分开审问,就死咬着说不知道,死不承认,大家一起熬过去便好了。”李明达陈述道。 话不咸不淡,却令芷兰等五名宫女闻之犹若巨雷轰顶。 这这怎么会? 她们刚刚悄悄谈话的内容,晋阳公主怎么会知晓? 五个人用余光互相怀疑地打量。 “真以为你们不坦白,我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了?大吉殿宫女众多,你们当初毫不忌讳地唆使那么多宫女一起欺辱梧桐,便该料想到有今日的麻烦。”李明达目光凌厉地扫视这五人,发现其中有一个表现最为害怕,名唤春柳。 芷兰等人听到晋阳公主后话,吓得全都浑身哆嗦起来,万没想到公主竟然知晓到这一步。莫非她们五人之中出了叛徒?刚刚她们五人聚在一起商议时很小声,不可能被外人听见,只有半路春柳自己出恭去了。芷兰等四人皆看向春柳,偏偏春柳胆小,这时候已经害怕地哆嗦起来。其余四人看她‘心虚’,更为怀疑她。 “春柳,”李明达故意叫了一声。 春柳愣了。 芷兰立刻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婢子愿意坦白。是春柳,就是她出主意带着我们去欺辱梧桐!真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歹毒,害了梧桐,还想诬陷我们!当初,只因梧桐给她端热水不小心烫了她,她便怀恨在心,挑唆我们同她一起去欺辱梧桐。她是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婢子们惧于她的威势,不得不从啊!” 芷兰说罢,便痛哭流涕,一副懊恼后悔不已的神情。她一边给李明达磕头,一边愧疚地表示她对不起梧桐,当初她们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梧桐真的会去寻死了。 “你c你胡说,不是我,分明就是你!”春柳气得涨红脸,却因为不善言辞,一着急更是不知说什么好。 芷兰继续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可以去查,当初梧桐因烫伤春柳而被挨打的事,几乎大吉殿的所有宫女都知情。” 春柳:“公主,婢子冤枉!婢子承认烫伤的事确实发生过,但是我恼火了打了她几下,却没什么紧要,对梧桐伤不了什么。倒是芷兰,她折磨梧桐的招数,才是真正逼死梧桐的原因。贵主恐怕都想不到,她用——” “贵主,她反咬婢子!当初明明是她此后再也看不惯梧桐了,便想了损招,几番修理梧桐,踢打针刺也罢了。昨日深夜,她竟然挑唆大家扒了梧桐的衣裳,竟还把梧桐的贞洁给c给还泼了凉水,踢踢打打好一阵。婢子吓得做了一晚上噩梦,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哆嗦。先前在贵妃跟前,公主问我们,婢子就想坦白承认,但婢子害怕贵主和贵妃不信婢子,回头婢子再落得跟梧桐一样的下场。”芷兰哭得厉害,直磕头给李明达,央求公主一定要相信她的话。便是不信,也请一定要保她的命。 李明达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春柳此刻却跟疯了一样,涨红着脸扑向芷兰,骂她撒谎不是东西。 芷兰缩着脖子一动不动跪在那里,由着春柳揪扯拍打她。任谁瞧见这一幕,都觉得春柳厉害,芷兰受气至极。 “贵主,婢子先前说和那些跟梧桐死没干系的话,也都是受了春柳的吩咐。婢子该死,婢子有罪!”芷兰一边被春柳拉扯,一边硬撑着给李明达几番磕头,看起来倒真是个老实厚道的奴仆。 “放肆,公主跟前,你们成何体统!”田邯缮厉言道。 春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火了,立刻停手呆滞了下,意识到局势不利于自己,大哭着给李明达磕头,解释自己真冤枉,主使真不是自己。 李明达看向另三名缩脖子不知声的宫女,问她们怎么讲。 三名宫女看看春柳,又看看芷兰,纷纷磕头表示芷兰所言不假,一切确实都是春柳挑头所为。 李明达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用格外惊诧的眼神再一次打量芷兰。 这个宫女到底不同在那里,以至于在这种危难的时候,令其她人还不敢说实话,帮着她圆场,维护她。 春柳闻言已然绝望了,吓得几乎瘫躺在了地上,泣不成声,胸口艰难地一起一伏。 这时左青梅进门,行礼之后,到李明达耳边嘀咕了两句,而后她便用异常严厉的目光扫向芷兰。 “拿上来。”李明达道。 当即便有小宫女将一根小孩拳头粗的木棒呈了上来。 李明达看了一眼那棒子的粗细,脸色大变,立刻起身对芷兰厉声吼:“你好歹毒的心!” 芷兰吓得浑身哆嗦,整张脸贴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冲李明达跪着。 “对c对,就是这跟棒子,是她命人用这个对梧桐”春柳指着那根棒子,眼泪哗哗流,似终于悔悟,“我真该死,真该死,为什么会和大家一样眼看着,没有站出来帮她。” “分明就是你让我们做的!”芷兰反咬春柳。 随即陆续有三名大吉殿的小宫女进门,坦白了昨夜她们围观梧桐受辱的情景。三命宫女皆承认,确实是芷兰挑头在做这件事,那根木棒也是她特意拿来的。 芷兰的身体越抖越剧烈。 这时候其余的三名大宫女见势不妙,才纷纷倒戈,跟李明达坦白真正的主使确实是芷兰,她们因为惧怕,所以在一开始帮着芷兰去指责春柳。 “本是同根生,你们何故对另一个女孩如此!”李明达咬了咬牙,命田邯缮把这些宫女待下去作证词签字画押。她颇觉得恶心,但芷兰还得继续审下去。 芷兰见殿内只留下自己,慌忙地磕头,恳求李明达看在高阳公主的面子上饶她一命。 “她在我这没面子,你想多了。想活命,就要看你能给我什么了,”李明达眯眼盯着芷兰,“在武德殿时,风清c风柔和鸾云三人的死,是否也与你有关。” “贵主,这婢子是真的冤枉,他们三人的死跟婢子一点都没关系,那都是高阳公主纵容婢子们如此。她们三人因做事出错,被高阳公主厌弃了,便打发婢子们日日教训她们,有时候公主不高兴了,便要婢子们把人领到她跟前去,遂公主掐掐踹踹,让公主泄气。公主也因此便开心,心情就好了许多。” “祁常侍也参与其中?” “不,他没有。”芷兰顿了下,接着道,“不过后来婢子倒是听说过一个传闻,祁常侍似乎与鸾云关系十分要好。鸾云去了之后,他甚至冒险私下祭奠,给她烧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结束开始 李明达托着下巴安静了会儿,看向芷兰,“没了?” 芷兰带着满脸的泪痕给李明达磕头,带着无奈地哭腔道:“婢子就知道这么多。” “你区区两句话,岂能抵过一条性命。”李明达挥挥手,打发人将其带下去,一切按照宫规处置。 “公主,婢子还知道很多事情,您想知道什么,婢子都说,只要你能原谅婢子一条命,婢子什么都愿意做——唔!” 芷兰随即被捂住了嘴,整个人因为挣扎无果而瘫在地上,浑身哆嗦的厉害,竟比之前春柳的畏惧之状还要剧烈几分。 左青梅主动请缨处理芷兰之事。她在宫中多年,专司调查宫中一些阴私之事,对付这些犯错宫女她还是有些手段。 芷兰见她,眼睛更是瞪得溜圆,两腿直蹬。 田邯缮生怕芷兰吓得失禁,脏了他们公主的地方,遂叫人赶紧把芷兰架走。 李明达自不会去同情一个坏人下场如何,立刻应允了左青梅。 左青梅行了礼,便是腾起一身戾气去了。 但对于祁常侍和鸾云的过往,李明达还需进一步调查。 在查祁常侍过往的时候,李明达还发现一件事,便是祁常侍当初在高阳公主那里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但高阳走后,他竟突然合了内侍监于奉的眼缘,被提拔为内常侍。就此事李明达特意命人过于奉,据于奉所言,祁常侍当时及时发现并扑灭了承庆殿的火,救了二十公主一条命,因又见他心善厚道,遂才有此提拔。听起来倒并没有什么大毛病,但结合其之后的复仇,这件事还是令人觉得太巧合了。 傍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告知李明达,对于祁常侍和鸾云之间是否存有亲密关系的事,不太好查,毕竟这种事谁也不会摆在明面上给人看。想确认,恐怕就只能去找与鸾云当年同屋的宫女翠碧。这二人早年关系十分要好,恨不得连一颗芝麻都掰成两半吃,所以翠碧应该是知道情况。 但翠碧已然随高阳出宫了,李明达想找她,势必就要经过高阳,但一旦经过了高阳,她便从翠碧嘴里问不出什么了。 正踌躇之际,李明达便收到了房遗直所调查的人员名单。里面不仅有高阳公主身边人的情况,连同这些人员的亲戚友人也一并注明。 程处弼:“他请公主阅后即焚,还捎话说房遗爱那边问不出什么来,房驸马跟高阳公主赌气归赌气,但毕竟是夫妻,不肯多言对方一句不是。” 李明达点头,随即在名单上会找到了翠碧,脑子里迅速冒出个两全的法子。次日,李明达被允准出宫后,就先去见了五姐李丽质。李丽质并不住常住长乐公主府,李明达便直奔长孙府。听说也是因为她五姐自愿长住长孙府的关系,被人大加赞许她是品性最为温婉谦和且孝顺的公主。 李丽质的喘疾这两日渐强了一些,却还是因见了李明达过于高兴,咳嗽不止。 李明达忙劝她平稳情绪,“不然日后我怎么敢再来看你。” 李丽质苦笑,缓了缓气儿,对李明达道:“好好好,我稳住自己。下次你来,记得带上惠安,我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嗯。”李明达笑着应承。 李丽质:“阿母去的早,我最不放心你们两个。可恨我无法久居宫中,去关照你们。惠安又是最小,更叫人心疼,你平常多照看她一些。” 李明达忙应下,让李丽质放心,她一定会多照顾二十一妹。其实这次出宫她也本想叫上惠安一起,不过被阿耶以年小为由给否决了。但这些话李明达没有跟李丽质讲,她怕李丽质多想,觉得父亲不重视她的病情,竟没让惠安来看她,所以只赔罪说是自己忘了叫惠安。 李丽质又问起惠安的读书情况,书法练得如何,让李明达多多督促教导她。李明达皆笑着一一应承,随后瞧李丽质说了一会儿话就精神不济,不敢叨扰太过,就嘱咐她安心养病。眼见着她闭目休息了,李明达方就从屋里出来,却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屋里面传来李丽质的咳嗽声。 李明达本能地侧耳朝屋内方向,想关心五姐的咳疾情况如何。 传来饮水声之后,便有李丽质的说话声。 “她刚来便走——” “兕子!”一声脆亮的男声截断了李丽质的后话。 李明达循声瞧去,便见长孙冲c长孙涣和长孙濬三位表哥朝他走过来。刚刚那一声脆喊,必是她二表哥长孙涣。好冲动,是个大嗓门。 长孙涣被长孙濬推搡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响亮的嗓子很可能扰了生病大嫂的静养,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忙和大哥长孙冲致歉。 长孙冲无奈笑着对其摇了摇头,使眼色示意他眼前还有另一位公主在。 长孙涣二话不说,急冲冲上前给李明达行礼,长孙冲和长孙濬随后也来行礼。 “私下里三位表哥就不必如此客气了。”李明达道。 长孙涣立刻免了虚礼,跟李明达热情道:“兕子,你怎么样?我离开长安城才几天,回来就听说你坠崖了,可把我吓坏了。” “如你所见。”李明达很精神地看长孙涣。 长孙涣方摩挲着下巴上下仔细打量李明达,点了点头,对长孙冲和长孙濬道:“我怎么觉得她比坠崖前还精神。” 长孙冲和长孙濬闻言皆笑了起来。 “借你吉言,希望我以后再不要有事才好。”李明达道。 长孙涣:“呸呸呸,肯定不会有事!兕子你定当活得跟兕一样壮实。” 兕乃上古瑞兽,身壮如牛。当年她出生时体弱,阿耶特意起了这小名给她。 “好,我定会活得如你所愿!”李明达开心笑着,声音脆朗。 因长孙冲还要照看生病的长乐公主,李明达便随着长孙涣和长孙濬一同去拜见了舅母。这之后,李明达便和长孙涣一同前往梁国公府。 “你递了名帖没有?”长孙涣问。 “我不合宜,所以才找你呀,烦劳二表哥想办法了。”李明达此时已然换了一身男装,张开双臂示意长孙涣看看她的情况。 长孙涣这才反应过来李明达穿男装不是单纯玩的,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我说三弟刚刚怎么突然说有事处理,不跟我们来,原来她早料到你有事。” “二表哥为人厚道,可比他强多了。” “这话我爱听。行,二表哥就帮你想个万全的办法。” 长孙涣便叫人先行车去了尉迟府,叫上了尉迟宝琪。尉迟宝琪骑着马跟随,到了梁国公府后,便打发看门家丁去通报一声。他与房遗直关系十分要好,常来这里走动,即便是突然来访,梁国公府的人也不觉得唐突。 尉迟宝琪转头,这才看见从马车里下来的那位长孙涣的‘朋友’。可了不得,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 尉迟宝琪反应极快,立刻拉住长孙涣,使眼色给他,低声为难道:“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他c他怎么能随便出宫?” 长孙涣还以为尉迟宝琪认出了晋阳公主,立刻警告他:“闭嘴,少问,少看,不听,装不知道。” 尉迟宝琪咬了下唇,点了点头,却是满肚腹诽。 一行人到了梁国公府后,便见了房遗直。 房遗直瞧李明达穿着一身男装,而尉迟宝琪又是一副很懵懂的样子,料知她保留了身份,便遂只是微微颔首打了招呼。 房遗直随即把尉迟宝琪支走。 “翠碧有个嫂子在长安城,我已经吩咐人引她过来,你只需要帮忙让她进府与翠碧见面即可。” 房遗直点头便吩咐下去。 一炷香后。 李明达坐国公府的小院子里喝梨汁,田邯缮陪侍。房遗直和长孙涣则在附近一处隐蔽的林子里闲散漫步,顺便闲聊。 没多久翠碧便到了隔壁小院,欢喜的见过她嫂子。她环顾四周,眼瞧着这院子清幽,环境还不错,忙谢过领路的大丫鬟曲水姐姐。 “这处僻静,没什么人,你们姑嫂倒可以进屋坐着多唠唠,我便去了,大郎那边还需伺候。”曲水说罢就离开了。 崔氏把好东西从食盒里拿出给翠碧用后,便对她道:“昨儿个怪了,有个人来找我,说是什么鸾云的亲妹妹,想求我捎话给你。我赶她走,她偏不走,哭的那叫一个惨,差点把我的豆腐铺子给冲走了。这鸾云是谁?你认识?” 瓷碗碎地的声音。 房遗直和长孙涣闲聊了小半天,才见李明达迈着清爽的步子从小院内走出来。 长孙涣忙:“有什么收获?” “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确认了一件事。” “祁常侍杀人一案,是为情复仇?”房遗直问。 李明达欣赏地打量他一眼,“聪明!倒也能解释他为何如此大胆,巧设心思杀人,便是想把最终的嫌疑引到房驸马和高阳公主身上。” 个中细节,李明达还需在琢磨,便随即和二人告辞回宫。 房遗直和长孙涣恭送公主之后,长孙涣便故意调笑问房遗直:“与她一起查案,觉得如何?” “她竟不忌讳去看尸体。” 长孙涣愣了,本以为会从他嘴里听些赞美他乖巧表妹的话,没想到来这么一句。长孙涣哼一声,略有不满地白一眼房遗直。 房遗直倒不计较长孙涣态度差,仍旧礼貌温和地送走了长孙涣,随后就大迈步回房。 丫鬟曲水来告知经过,“奴婢在屋后只隐约听了个大概,听起来这鸾云应该是和祁常侍关系很亲密。” “可曾见公主身边的人蛰伏在院内,或之后见了崔氏?” 曲水摇头,“他们聊完后,崔氏是由婢子亲自送走,不曾见他人。屋内外也没人,那院子边的高树上一直有我们的人守着,居高临下,不会看不清。” 房遗直看眼曲水,眸中存疑。 曲水只隔了一堵墙偷听,尚还隐隐约约。晋阳公主所处的位置与邻院相隔至少四堵墙,且距离上更远,她不曾派人问过,也不曾派人偷听,她又是如何知情? 李明达回宫后,便彻底盘查一遍祁常侍身上的问题。他被调入内侍省之后,为人低调内敛,却唯独爱常与人提及他和房驸马c高阳公主的关系,生怕人不知道他曾是高阳公主的人。祁常侍还喜欢打听各路消息,跟内侍省不少可以出宫的太监关系极为要好。 太极宫虽大,但因四处都有宫人,消息在他们之中传得飞快。想来绿荷秀梅被进掖庭宫,高阳公主因安插眼线而被圣人训斥这些事,都瞒不过祁常侍。 毒蛇的来源随即也查明了,是负责外出采办的一名张姓太监干的。祁常侍拿他攒下所有的积蓄跟这个太监换了一条蛇回来,时间就发生在绿荷等人被害之前。 李明达将所有案情书写完毕之后,便放下笔,盯着桌案上的那两方帕子发呆。绣的一个是荷花,一个是兰花,前者在断崖处发现,后者在祁常侍衣柜内发现。 绫玉纱,仙人掌刺,熏香。 这偌大的太极宫能接触到这些的人并不多,但偏偏找不到任何线索。 次日。 李世民阅览李明达的奏报之后,立刻命御前太监方启瑞与内侍省联手,整肃太极宫,补充宫规,禁止一起群体欺辱之举,违者多少便责多少,绝不会因法不责众,而随便饶过任何一名帮凶。对于所有参与欺辱梧桐c鸾云等人的宫女,全部贬入掖庭宫。而宫女芷兰,李世民见识了左青梅的招数之后,觉得交给她处理很放心,足以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至于祁常侍,虽为情复仇,但到底是胆敢设计诬陷驸马公主的大逆不道之徒,虽已死,仍要鞭尸示众,弃于乱葬岗。 对于高阳公主,李世民怒极之下,当着大臣的面把高阳公主大骂一通并将高阳公主禁足于公主府,令其净心念佛六月,虔诚反思悔过。 高阳因此气得在公主府大肆撒火,甚至派人悄悄放了狠话给了李明达,却一直未得到回应,因此觉得再此被对方藐视,更为恼恨。 转眼至端阳节前日。 李世民应了李明达的央求,放她和李惠安去长孙府探望长乐公主李丽质。 可巧这一日倭国来使稻垣三次郎受邀于长孙无忌,便特来拜见三位公主。于是长孙府便在晌午设宴款待贵客和两位公主。 至午后,酒至半酣,大席散了,倒有未喝尽兴的,就在园中另设一小宴。稻垣三次郎与长孙涣十分投缘,二人便单独设桌独饮畅谈。 因五姐到了歇息午睡时间,二十一妹李惠安又兴奋地睡不着,李明达便带着她去院子里玩,才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忽然听见有人从院子前跑过喊着大事不好了。 田邯缮忙去打听,回来的时候脸色大变,嘴唇有些哆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长孙府邸 “贵主,倭国来使稻垣三次郎死了。”田邯缮凑到李明达耳边小声说。他说的话时候嘴唇还在抖,畏怕的表情未退,可见他刚刚看到了多恐怖的场景。 李明达未表现出在意的样子,仍保持着微笑,打发宫女暂且先把李惠安带进屋里。 李惠安不想走,扯李明达的衣袖,眼含水巴巴地看她:“十九姐说好陪我玩,怎么才一会儿就不愿意了?” “愿意,回头等我回宫,好好陪我们惠安玩,但眼下长孙府恐怕是不行了,那边出了事。你先进屋,一会儿我就去陪你。”李明达笑着拍了拍李惠安的脑袋,打发宫女带走她。 李惠安虽有不满,却也没办法,噘着嘴走了,但没走几步她就折回来,伸手和李明达拉钩,要她就一会儿。 “好,快去吧,保证是一会儿。”李明达和她拉完钩道。 李惠安这才由着大宫女牵他走。但每走几步,她都会不舍地回头看一眼李明达,眼见着李明达立在原地笑着目送自己,她才开心地蹦蹦哒哒跟着宫女去了。 田邯缮见二十一公主可爱的样子,倒是忘了先前的恐惧,“二十一公主很黏着贵主。” “同母姐妹,自然更亲近。”李明达叹,“长高了不少,她今年便到了册封的年纪。” “二十一公主也长大了。”田邯缮笑道。 “人是怎么死的?”李明达话锋一转。 “似是中毒,奴去瞧得时候,已经嘴唇发紫,七窍流血。下人都慌了,还喊着去请大夫。”田邯缮后怕地回忆道。 李明达沉吟便可,便对田邯缮道:“备车,长孙府不能留了,我们这便离开。” “离开?这时候?”田邯缮有些不解。 李明达看他一眼,“快去。” 田邯缮忙告罪,打自己一嘴巴,怪自己多言,随即去安排。 李明达进屋拉上了李惠安,随后欲去和李丽质辞别。李丽质此时却尚未睡醒,李明达不想叨扰她休息,便嘱咐其大丫鬟代两句话。她随后就带着李惠安坐车离开了长孙府。 长孙无忌被叫过来时,瞧见稻垣三次郎的死状,也被吓了一跳。随后质问当时侍候随从们的证词,在众人磕磕巴巴的描述中,他终于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长孙无忌的脑子顿时嗡地一下,立刻强逼自己冷静下下来。 他打量四周不见那个逆子的身影,忙叫问人他去了哪儿,见众人皆摇头。长孙无忌暴怒不已,叫人赶紧给人找回来。 这边话音刚落不久,那边就传消息来。有上百个倭国跑到他们长孙府门口示威,要为他们的副使讨个说法。长孙府的人已然出不去了,出去一个就被他们围堵一个。 “他们还说他们的正使已然前往太极宫,求圣人评判,给个公道。” 长孙无忌咬了咬后槽牙,也晓得这件事的棘手程度。长孙无忌正踌躇是否要与倭国人直接对抗之际,又有下人来报,门口又来了更多倭国人,不仅要求长孙府交出凶手,还把长孙府的前后门都围上了,更有诸多百姓闻声前来围观,议论纷纷。 以长孙府的实力,与区区几百的倭国人对峙很容易,但就怕双方一旦刀剑相向,事情的就会变得更为难解。 “父亲,这件事不能让倭国人占了先机,我们需先派人去宫里报信,解释一下才行。无论如何,我是不信二弟能干出当场杀人的蠢事来。”长孙冲道。 长孙无忌点点头,随即恍然想起来,“两位公主可还在?” 这时一直未敢上前回话的丫鬟前来告知长孙无忌,事发之后,晋阳公主已经带着二十一公主从后门离开了。 长孙冲愣了下,眼里随即闪过一丝温柔。 长孙无忌则立刻松一口气,“真不愧是我的好外甥女,有她回宫帮忙言说,我心里倒是能放下七八分了。” 太极宫。 李明达先倭国使臣一步回宫,把消息递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虽不知事情具体经过如何,但也晓得倭国副使死于长孙家有多麻烦。对于倭国百余数人,李世民自然不惧。他可以随便动动嘴,把人全灭了。但杀人简单,师出无名,势必会令泱泱大国名誉折损。李世民遂与来使谈判,态度强势却不威逼,除了答应会查清事实后惩办凶手,且暂且禁止长孙府所有人外出之外,李世民没有做出任何让步。 倭国正使因惧于大唐皇帝的威严,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如此。但因担心大唐皇帝包庇自己人,胡乱糊弄他们结案,遂提出要使团之中必须出人与大唐查案官员一同调查。 李世民应承,“我大唐做事光明磊落,自然不会随意糊弄你们,只要不干涉办案,派多少人随便你们。” 倭国正使谢过李世民,“陛下一言九鼎,我们愿意相信陛下的承诺,遂也不比多派人手,只一人就好,便是我们的阴阳师芦屋院静。 此人年少稳重,博学多才,且十分精通夏言,也略懂大唐诗律。派他出马,既不会给贵国调查增添麻烦,也会令我们使团所有人都会很信服调查的结果。” 李世民应了。 倭国使臣走后,李世民便命人立刻调查长孙府发生的经过。 “阿耶,要不叫上那位阴阳师?”才刚倭国正使觐见,李明达一直站在李世民身边陪同,遂略微提醒一下。 李世民点头,他差点忘了。惟诚心待人,人自怀服。他刚答应人家一起调查,他转头私自派人去长孙府调查询问经过,必定会引起人家的怀疑,遂立刻吩咐刑部尚书李道宗与倭国阴阳师芦屋院静共同侦破此案。 因多一方人马参与,在调查上势必会慢一些。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李道宗方来觐见。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男子,身材消瘦,二十上下,模样秀气,脸却稍显白了一些,似乎是长久不晒阳光所致。 “使臣芦屋院静见过大唐陛下。”芦屋院静行了跪礼。 李世民观其举止不算出格,倒还可以,遂免了他的礼,随即问李道宗调查情况。 “毒发作的时候,道垣三次郎正和长孙涣一起喝酒。菜出自长孙府,酒也是。最麻烦的是令道垣三次郎中毒的那杯酒,是长孙涣自己所藏,也是他特意命人拿给了道垣三次郎。” “那酒长孙涣也倒进杯子里了?”李世民问。 “回陛下,没有。所取为青梅酒,只专门给道垣三次郎饮用,长孙涣并没有动。”李道宗趁着声音回道。 李世民蹙起眉头,这长孙涣的嫌疑太明显了。李世民就算想为他这个内侄子开脱几句都没办法,“但此事有些蹊跷,长孙涣与道垣三次郎无冤无仇,何故要害他?也难说是有人蓄意陷害。” 芦屋院静拱手道:“陛下,便是存在陷害,此事发生在长孙府,从做饭的厨子到上菜上酒的下人,也都是长孙府的人,长孙府难逃干系。” 李世民和李道宗对视一下,他们对芦屋院静所言自然都心知肚明。 “再有一件,”李道宗看眼芦屋院静,略尴尬道,“长孙涣自事发之后,人就不见了,至今没有找到。” 李世民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脑仁儿疼。他这个外甥真给他丢脸了。 “全城搜捕,见人立刻缉拿,但记住留活口。” 李道宗领命,随即便和芦屋院静一同告退。 二人出了虔化门后,芦屋院静忙请李道宗留步,“有句话略有冒犯,但却忍不住想问,才刚站在陛下身边的那位貌美姑娘是?” ;李道宗:“正是晋阳公主。” 芦屋院静恍然点点头,然后对李道宗竖起大拇指,赞叹晋阳公主仪态端方,非同凡俗。 “那是自然,我们陛下亲手抚养的格局怎会一样。”李道宗骄傲道。 芦屋院静应和点点头,转手又去忘了一眼立政殿方向,思量片刻,便猛地问李道宗:“那贵国抓到杀害副使的凶手后,可会将其立刻处死?” 李道宗怔了下,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说人拿到了就会请示圣命。 芦屋院静略有不满。 二人彼此再无言,随即一前一后离宫。 李明达在立政门附近矗立了会儿,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二表哥这次是真惹了大麻烦,倭国那边虽惧怕大唐的国力,但也不会懦弱到眼看着自家副使白白死掉。 刚刚听芦屋院静话里的意思,似是急于惩治凶手。倘若她二表哥真因犯罪而受惩治,李明达自不会帮他说话。怕就怕他是受冤,白白送死,还让某些人达到目的。李明达而今再着急也没有用,这是朝廷的事,非她可以插手。而今只盼着李道宗能够明察秋毫,洗清长孙涣的嫌疑。 “贵主,奴刚接到消息,于奉去了东宫。” 当初提拔祁常侍的内侍监于奉,竟和东宫有关系。 李明达蹙眉,她没有料到这事,确实感觉有些意外。 第二日,李明达便去东宫见了太子妃苏氏。 苏氏偶感风寒,刚刚病愈。李明达此来正好以探病为由,问候诸多。 苏氏笑着谢过她,命人备了许多酒菜招待李明达。 午饭毕,李明达便劝苏氏出去走一走,能愉悦身心,姑嫂俩便相携去了东宫花园闲逛。没多久,李明达的目光随即便被花园东隅栽种的几颗仙人掌所吸引。 巧了,这些仙人掌的刺皆是发白且呈半透明状,正与荷花帕上插的那根相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衡山公主 李明达特意吸两口气,很清楚地确认苏氏身上的香味与荷花帕上的并不同。而且上巳节那日,苏氏一直留在东宫,并没有与她们同行去踏青,不该是她才对。 苏氏见李明达发愣,笑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只瞧着这几株仙人掌长得好。大嫂有没有注意西海那边的仙人掌,刺都是黑的,没这个好看。”李明达说着,就走进仙人掌,环顾两眼之后,果然在其中一株的仙人掌上看到了一根断刺,观其剩余的长度,再与边上完整的刺对比,其缺失部分似刚好跟荷花帕上的相符。 李明达蹲在断刺的仙人掌跟前,然后瞥了田邯缮一眼。田邯缮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一会儿他便悄悄将断刺拔出。 苏氏这时也走了过来,笑着道:“经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我这管园子的人倒厉害,回头叫他把养法说出来,倒把西海池那边的仙人掌也给养漂亮些。” “大嫂心好。”李明达笑着起身,和苏氏相携继续游园。闲聊之中,顺便委婉打探了下前段日子曾有多少人来过她的东宫花园。 “哪有什么人,除了上次我过生日,你们都来给我庆祝热闹了一回,再没见过什么人。你还是我病后第一个见的,好妹妹,还是你最关心大嫂。你坠崖时,我因发热怕过了病气给你,都没去看你。而今日却要你亲自来,大嫂真有些过意不去。”苏氏双手握住李明达的手,笑容温暖,眼中满满地歉意。 李明达了解这个大嫂,性子温和沉稳,也不爱争头抢功。前几日外头人都知道她痊愈,不知来了多少探望,因为应酬,笑得脸都痛了。 偏偏这些探望她的人,竟没有一个跟荷花帕上的味道相同。 李明达甚至怀疑,这方帕子会不会是什么贵族小姐在用,但转念想想又不可能,凌玉纱的份例有限,而且是皇家贡品,便是不用了也不可违制赏给下人。 待苏氏回房之后,李明达笑叹苏氏的熏香好闻,得知苏氏此香已经用了三年没变,更加肯定不是苏氏。 苏氏喜兰花,寝殿东南临窗处设有红木花架,摆了几盆。花架左右两边稍远处,靠墙边分别放置了两个高几,上摆放了一对白蝶飞舞的大瓷花瓶。 李明达瞧着兰花长得好,也深知养这些是费了血多心思,遂顺便踱步过去欣赏一下,不想凑近了就闻到了很淡的熟悉的味道。 李明达暗暗狠吸了一口,这味道跟荷花帕一样! 李明达循着味道,找到了右手边大瓷花瓶处,探头朝里一看,果然在里面发现东西。 “这是?” 苏氏也看去,随即叫丫鬟把里面的东西用棍子挑出来。 是一块粉色披锦。 李明达顺手拿了过来,再一次确认了下,味道的确是来源于它。 “这是大嫂的?”李明达问。 苏氏笑,“我什么年纪了,哪里会用这种颜色。噢,我想起来了,上次惠安来玩,走的时候丢了块披锦,宫人怎么都没找到,原来是落在这里了。瞧瞧这丫头,忘性可真大。柏庐,你快给她送过去。” “我来吧。”李明达道。 苏氏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李明达低头看着披锦,若有所思。她分明记得自己坠崖苏醒后,第一次见惠安的时候,她身上的熏香并不是这个味道。难道是刚好换香了? 未时刚过,李承乾方回了东宫。 李承乾得知李明达来了,进门就问苏氏可否把东宫藏得好吃好玩的都备给了李明达。 苏氏应承,又笑对李承乾道:“兕子有心,特意绣了个十分好看的五毒肚兜给厥卿。” 厥卿是苏氏和李承乾的嫡长子。 李承乾忙叫人拿肚兜过来给他瞧,直叹绣工好。“我们兕子可真是什么都会,将来也不知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倒叫人羡慕。” “正是如此。”苏氏叹道。 “大哥倒和我讲讲,今天你们怎么过的端阳节?” “还能有什么,射粽子,吃粽子,报喜事。阿耶还给几位重臣送了绢扇。倒是你难得,人家姑娘们都凑在一起热闹过节,你不去,还跑到你嫂子这里来探病。” 李承乾随后见李明达欲言又止,让她有话就说。 “大哥对舅舅府上发生的事怎么看?” 李承乾:“能怎么看,只怪他运气不好呗。若说长孙涣在家杀个下人,我都不信,更别说对方是倭国副使了。我看这件事保不齐这就是倭国人的阴谋。但而今既然阿耶遣派了李道宗查此事,我们便都插不了手。” 李明达点头,又以借口有事找内侍监办理为由,询问李承乾此人人品如何,委婉地提及了曾见他常来东宫的事。 李承乾反应了下,然后疑惑地问李明达:“内侍省那个? ” “对。” “他常来东宫?这要问候你嫂子了,我倒不知情。”李承乾转即看向苏氏。 苏氏刚刚听李明达问起于奉,恍然怔了下,这之后才用漫不经心的笑容掩盖。 “他一个卑贱的太监,来东宫能做什么,不过是请我做主东宫一些衣食住行之类的琐事,没什么特别之处。” 李明达倒没有想到于奉来东宫,找得竟然是苏氏。如此的话,刚刚她那番说法倒显得不合时宜了。转即观察李承乾的表情,倒没表露出什么微妙不对的情绪。 苏氏笑起来,又对李明达道:“他办事很爽利,你若有密事让他处置,倒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李明达点点头,随即便和苏氏c李承乾告别。 苏氏一直送李明达到了殿外,确认李明达走远了,缓缓地松一口气,然后勉强扯起嘴角,转身进了殿内继续应付李承乾。 今天的端阳节李世民过得并不舒坦,面上和大臣们同欢,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长孙府的事。 回了立政殿,李世民便想和兕子聊天解闷一下,却得知这孩子去了东宫。 李世民只好无奈地选择去批改奏折,这之后,李世民便再次召见李道宗觐见,询问道垣三次郎死亡案的调查结果。 李道宗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进展,连逃跑的长孙涣也没有找到。 李世民大怒,斥其无能,气得丢了手里的奏折,赶他下去。 这时房玄龄刚好来觐见,随即得知李世民的忧虑,便提议李世民何不换个人去查案。 “臣听闻李道宗先前与赵公有过分歧,而赵公的性子爽直刚烈,加之蒙冤难免委屈怒意,只怕不会配合他查案。陛下何不用贤任能,找个最为合适的人来调查此案,不日必破。”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说的很有道理。但想到有能力查案且又能对付得了长孙无忌的人选,李世民真有点想不出来。若是长孙皇后尚在,让她说几句长孙无忌倒是有用,可而今她却去了。李世民随即猛然想起了李明达,而且这孩子也有查案的能耐,但此事若让她一个小丫头出面,只怕不合适。 房玄龄听闻圣意,立刻拱手表示:“臣倒觉得可以一试,臣也觉得此事公主有出马,比朝中其他人更为合适。” 李世民挑眉,“哦?” 房玄龄:“原因有三。一赵公;大臣们降服不了他,偏偏公主可以。二长孙涣的去处;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玩法,他的藏匿之所若由公主来查反而更容易。三查案能耐;先前宫中三名宫人身死一案扑朔迷离,公主抽丝剥茧,层层追查,其才能确非常人所及。” “倭国人那边难交代一些,便由你来办。”李世民沉吟道。 房玄龄忙领命,“陛下,这次让公主查案倒可以延续上次的办法,找个人和公主一起查,这个人的身份必须高过公主,如此才能掩其锋芒,令倭人那边不敢有妄议。”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此言在理。斟酌片刻之后,李世民点了太子李承乾督办此案,随即又让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等人也加入。诚如房玄龄所言,对于长孙涣的寻找,还是多让他的同龄人出马更为有效。当然,李世民如此安排还有另一层心思,但他尚不能外表。 此时李明达已然回了立政殿。刚好听闻李世民和房玄龄后半段的对话。 二表哥素日待她极好,上次去梁国公府他都不辞麻烦了自己的忙。这次他落难,只要有能用到她的地方,她定竭尽全力。 赶在方启瑞前来传旨之前,李明达让田邯缮和碧云闻了下披锦,“我以前没注意过,你二人都算心细,可曾注意过二十一公主是否用过这种熏香?” 披锦上的味道很淡,但是比荷花帕上的浓一些。仔细闻的话,普通人应该也可以闻辨出。 田邯缮和碧云闻过披锦之后,都开始回忆。随即二人互看一眼,同时点了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多方汇合 李明达在确认披锦的味道的确属于李惠安之后,便被李世民召唤到跟前。李世民不想强迫李明达,问她是否有参与破案的意愿。 李明达毫不犹豫,立刻表示同意。 李世民非常开心。不亏是他李世民的女儿,才德兼备,识大体懂大理!李世民对于李明达的能力自然不疑,嘱咐她几句之后,便高兴地表示会等待她的好消息。 “父亲放心,女儿定不会让您失望。”李明达谢恩之后,便托辞退了出来。 回房之后,李明达问田邯缮:“那根仙人掌刺你可曾取下?” “在这。贵主瞧奴那一眼,奴立刻就明白了。”田邯缮忙从衣袖里掏出两根刺,一根断半截,一根完好。 李明达就用之前在荷花帕上发现的那半根,与田邯缮刚采摘下来的半根拼合,刚刚合适,两根断刺合起的长度刚好与整刺相同。 田邯缮表情,此事若真跟二十一公主有关,他家公主的心情必定十分难受。公主对她这位同母的弱妹,一向十分怜爱。二十一公主打三岁开始,便得他们公主的手引口传,习字读书,调皮犯错,也都是他家公主帮忙担下来。虽说是姐妹,但又有几分情似母女,二人之间的感情如何不言而喻。 “贵主,那这根刺,还有披锦”田邯缮张口之后,不知说什么好。 屋子里沉寂许久。 “把披锦给她。”李明达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空再去查查于侍监的过往,看他是否和太子妃有干系。”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看了会儿仙人掌刺,渐渐抿起嘴角。事情一定要解决,至少要弄清真相,即便涉事者是她亲妹妹。 李明达心很乱,想写字精心。她刚拿起笔,又放下了。 随后不久,魏王李泰来了。 “我听说你要去长孙府查案?”李泰见了就直接开门见山问,边说边潇洒地落座。 “是。”李明达尚还没有抽离之前的情绪,遂只简短的回答了李泰。 “二哥也想帮忙,你看你们能不能在多个人?”李泰笑问。 李明达怔了下,转即对上李泰的眼:“四哥倒是消息灵通。若真有意,何不去问阿耶的意思,我同意了也不行。” “瞧瞧,谦虚了不是?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么。满宫城的人谁不知道你晋阳公主张一张嘴,就能把盛怒之下的帝王哄得心悦大笑。”李泰拍正经看李明达,“说吧,你帮不帮四哥这个忙?” “四哥公务繁忙,非想要参与到这案子中,是何故?”李明达不解地看向李泰。 李泰愣了下,敛眉思虑片刻,便道:“四哥也不瞒你,舅舅那边我向来不爱招惹,是为个人,房遗直。” “哦?” “我对他有那么点兴趣。” 李明达没接话,只看着他。 李泰:“你这么看我干嘛,我很欣赏他的才华!” “‘房谋杜断’,早闻他有谋略之才,不输其父。”李明达喝了口茶,看一眼李泰,口气似随意,又似刻意。 李泰心里咯噔一下,遂笑着否认,“什么谋略之才,谁跟你说这东西?我不过是仰慕他的书法,便琢磨着能不能再让我的草隶更进一步。对了,你上次学让我写了字帖,而今练得怎么样了,快让四哥看看。” 有些事点到为止,再挑明就尴尬了。 李明达便顺着李泰的话,取了字给他看。 李泰赞叹几句字好之后,便欲托辞离开,谁知父亲派人来叫他们兄妹过去。 李世民一见李泰便瞪眼看他:“来瞧你妹妹何事?” 李泰看眼李明达,行礼笑道:“回阿耶,儿臣想来看看妹妹,瞧她伤势如何。眼见她比儿子还精神,倒叫人觉得放心。” 李世民满意地点头,随即告诉李明达查案一事可以开始进行了,魏叔玉等人那边都已经下了密旨知会。 “阿耶,四哥也想参与进来办案。”李明达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对其附耳几句话。 李世民立刻被她逗乐了,兕子的提醒极好。反正人已经够多了,也不差再多加一个李泰。这次的事或许真可以成为让他们兄弟间关系缓和的契机c李世民遂点头允准,“好啊,你们兄妹齐心,必能断案如神。” 李泰有些发懵的看着这对父女,不知李明达对李世民说了什么,但不管说了什么,效用很好,父亲果然容易他加入。 李泰忙高兴地谢恩。 兄妹二人随后出了立政殿后,李明达准备立刻动身,请李泰负责通知那些人,她则另有些准备。 李泰笑着点头,答应了她会去通知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等人,随即又高兴对她道:“那一会儿见,我的好妹妹。” 李泰眼眼看李明达离去身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这个妹妹,倒真是比自己厉害几分。 李明达没有回去更衣,准备出发,而是急匆匆先去了武德殿见李惠安。 李惠安刚得了披锦,还有些高兴。这披锦是她最喜欢的一块,只因上面的花样特别。 李惠安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披锦上的一朵牡丹花样,似回忆什么,随即嘴角就浮现出很甜的笑容。 “贵主,晋阳公主来看您了。” 李惠安闻言,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欢快地跑出去迎接李明达。见着人,她就立刻扑进李明达的怀里。 “十九姐可是想我了?”李惠安在李明达的怀里抬眸,杏仁眼闪闪发亮,惹人怜爱。 李明达笑了笑,点头,随即被李惠安拉近了屋内。 桌上放了一块披锦,正是她让人送来的那块。李明达随之敛住笑容,问李惠安披锦是否属于她。 “当然是我的,姐姐不记得了?这上面有一朵牡丹,正是姐姐帮我绣的。”李惠安拿起来给李明达看。 李明达瞅了一眼,有些惊讶,“确是我的手法,瞧我这脑子,倒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去年五月初三,你来这看我刚好瞄好了样子,哄我午睡的时候,随手绣的。”李惠安道。 李明达更为惊讶,“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 “和姐姐的事,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楚。”李惠安骄傲地挺胸扬头道。 “那今年上巳节的事呢?”李明达瞳孔紧缩,盯着李惠安。 李惠安愣了下,随即目光闪躲,表情很僵硬地表现出不解地样子,“姐姐是在说你坠崖那件事么?好可怕,我到现在还记得姐姐躺在血红血红河里的样子,好可怕,好可怕” 李惠安突然抱着头,随即就哭了起来。 宫人们见状,忙去抚慰,又跟李明达说二十一公主当初因为目睹她坠崖的事后,就一直不曾好好吃饭,整日做噩梦,且大病了一场。 “做噩梦?大病?”李明达伸手抱住扑进她怀里哭得李惠安,不解地问其身边的大宫女香玉。 香玉点头,“贵主不愿让您和陛下知道,不许婢子们多言,连太医都不让请。” “好大的胆子!她不许,你们便听了?若是公主身体因耽搁看病,而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担得起?”李明达厉害道。 香玉等人忙跪地请罪。 李惠安抓着李明达的胳膊,乖巧地晃了晃,求她别生气,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李明达转而眯着眼看李惠安,见她正哭着,也不好再多言如何。这时李泰那边派人传话通知李明达,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李明达只好哄李惠安先冷静下来,至于心里的存疑,她只能等回头再说。 两柱香后。 李明达c李承乾和李泰三人到达了长孙府。 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都已经长孙府外的乌头门处等候。 李明达穿着男装,身边跟着田邯缮和左青梅,还有几名同样穿着男装的女官。 当下唯有魏叔玉等被皇帝点名查案的人才知晋阳公主的存在,遂在府外时,大家都只能对李承乾和李泰行礼。 李泰的目光搜索了一圈,随即问:“房遗直呢?” “递消息的时候他不在府中,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已经给府里留话了,估计晚些时候会赶来。”尉迟宝琪道。 “先不管他,我们先去。” 李承乾说罢,便领头在前走,众人紧随其后。 尉迟宝琪还愣着,被魏叔玉硬拉着走。 尉迟宝琪眼珠子有些发直,盯着晋阳公主的背影。他c他,不,是她,竟然是晋阳公主! 公主的身形虽比他们这些爷们矮小了些,但作风很有英气,他之所以误会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是眼瞎。 一行人到了长孙府后,便做了分工。 李泰领着尉迟宝琪去查厨房,李承乾和魏叔玉则查当天宴会所有可能接触到酒菜的长孙府下人。李明达则带着芦屋院静负责长孙府的主人们。 李明达被分派的活儿最重,主要是长孙无忌那里不好对付。李承乾和李泰兄弟来都一致地不愿招惹,遂只能委托给李明达。至于芦屋院静,谁都觉得跟这个倭国人相处有些麻烦,遂干脆也让他跟着李明达。好歹这个芦屋院静是个男人,毛病再多,也不敢对大唐公主有冒犯。 这些人大概没想到,他们才刚分开,芦屋院静便对晋阳公主出言不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墙后遗直 “你们这些人凑到一起搞什么查案,真不是闹着玩?我看贵国陛下就是想拿你们做盾,堵我前路,好让长孙涣有时间远走高飞。我自不会上当,我国副使岂能白死!” “你们正使与圣人已然议定的事,你又何必多言。” 芦屋院静顿然恼气,欲凑到李明达跟前辩解,却因步伐太快,左脚被一块隆起的石路绊了一下,身体倾斜,整张脸扑向了李明达。 李明达几乎是在她发出动作的同时,后退了一步。芦屋院静才自己跌倒在地,没有撞到李明达的身上。 “放肆!”左青梅上去就拎住芦屋院静的衣领,拽了出来,“你什么身份,胆敢对公主如此言行冒犯!” 芦屋院静捂着脸,正欲要说话,猛地一阵风来,左脸被狠狠地打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当即变成耻辱,从两边脸蔓延之周身,芦屋院静愤怒不已,欲分辨,谁曾两条胳膊被人架住。 “放开我!” 左青梅抬手又是一巴掌。 芦屋院身边的随从见状早就要抽刀反抗,但不及刀拿出就被公主身边的侍卫团包围。 倭国侍卫首领见状急了,喊道:“知她是什么人,你们这些下贱身份的竟敢打她!” 李明达的目光再次落在芦屋院静的衣领,看来她之前推测的不错,这个芦屋院静身份有所银猫。她左领子边沾了少许白色粉状东西,身上散发他人闻不到但她却轻易分辨出的淡淡脂粉香,加之其隐约可见形状的胸部。李明达便识破了她的女儿身。 左青梅冷哼:“谁管你什么身份,你冒犯公主在先,这点受罚轻了呢,处死也可!” “确实,以你而今阴阳师身份,对你处置,倒真没什么不对。便是你身份特别又如何,在大唐你这是犯了欺君。”李明达道。 芦屋院静怔了下,缓片刻,异常惊讶地看李明达,“难道你发现我——” “你领上的粉很白稠,唯倭国女子才用。当然也有其他可能,想辨别的话,再看看其它地方自然知道。”李明达说罢,目光落在了芦屋院静胸前。 芦屋院静立刻用胳膊挡住胸,红了脸。 “我情急冒犯公主是我不对,还请公主见谅。但对于你们的调查,我很不满,凶手为谁显而易见,但你们却一再拖沓,且还换人来做无用调查。”芦屋院静对李明达行了汉人礼后,便铿锵说道。 “大家要的都是真凶,查清楚事实对谁都好。若凶手真是长孙涣,没人会饶过他。长孙涣此刻也正在被通缉,不过人尚没找到罢了,我们这边再查一查也不会碍着什么,你何至于如此激动,莫非这件事就是你们自己人所为?” “不是!好,我等着,但不要太久。”芦屋院静立刻否认,随即凑到李明达的身边对其小声道,“你既已知我天皇女的身份,更该清楚,这件事我绝不会纵容放过。” 李明达:“原来是舒明天皇的女儿,失敬。” “你竟这倒厉害。”芦屋院静恍然意识到自己被诈了,无奈又佩服,然后对李明达拱手,“说实话,我见公主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准确说是欣赏,我很想和公主这样的人做朋友。” “你隐瞒身份在先,冒犯在后,难。且看你日后表现再说。”李明达一笑,便继续走。 芦屋院静忙跟上,小声跟李明达解释自己隐瞒身份的缘故。 她和深爱之人经历生离死别,心痛太过,天皇便趁着遣唐使团来大唐的时机,让她来这里散散心。也正因她此来大唐只为散心,遂不愿去走那些应酬寒暄的礼节,便以阴阳师的名义留在使团里,当然其中也有隐藏身份比较安全的缘故。 “烦劳公主暂替我保密。”芦屋院静拱手道,“在大唐,我就是芦屋院静。” “我不会欺君。” 芦屋院静愣了愣。 李明达转头看一眼芦屋院静,浅浅一笑,“我尽量在阿耶跟前帮你陈明。” “多谢。”芦屋院静随后也笑了。 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因这抹笑,缓和了许多。 李明达随后嘱咐芦屋院静不可在耽误调查,她公主身份保证大唐一定会给倭国交代。芦屋院静从刚刚与李明达的接触中,已然佩服她的为人,也想交她这个朋友,遂点点头选择相信,并表示会静等待结果查明。 “但这件事总得有个时限,总不能拖一年半载吧?” “三天!” 芦屋院静怔住,有些呆滞地看着李明达的背影,恍然觉得同为公主身份,自己和她竟相甚太远。 随后,李明达至长孙无忌处,游说片刻,便说动了长孙无忌下令,让长孙府所有人配合调查。 酉正。 所有与道垣三次郎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员,都齐聚于长孙府的大义堂。 长孙无忌人也来了,但面对这种场面,他情绪极差,阴沉着脸。长孙无忌身边的七八个儿子们都因受到他的气势逼仄,闷着头闭嘴不言。唯有长孙冲态度如常,和大家客观说了下那日的经过。 长孙冲:“大宴之后,长孙涣因与道垣三次郎聊得十分相投,便在竹庐摆酒继续浅聊畅饮。喝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的工夫,道垣三次郎出恭,身边带着四名随从。长孙涣则在这时机就命人取来他窖藏的青梅酒,等道垣三次郎回了,长孙涣就吩咐丫鬟斟酒给道垣三次郎,还说过青梅酒酿法与众不同,他不舍得喝的话。” “之后的事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道垣三次郎饮下酒便中毒呕吐,七窍流血而亡。当时有共计十八名随从在竹庐亲眼所见,这之后便有些乱了,长孙涣他趁乱逃走,至今没有踪影。” 长孙冲说罢,便补充表示,长孙府这两日已然被搜查不下十八遍,每一寸角落都不曾遗落。 “那他人去了哪儿?”李承乾纳闷道。 李泰等人都蹙眉。 李明达目光快速地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尉迟宝琪身上。别人的表情都是都在疑惑c好奇,唯有他与众不同,转眸瞥向别处,姿态僵硬,且嘴巴紧闭,似乎生怕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凶手呢?可查到线索?”李承乾又问。 众人摇头。 长孙无忌本就觉得陛下辞走一个没用的李道宗,却派来比李道宗更没经验一些小辈来闹,纯属瞎折腾,怎可能破案。今听李承乾如此愚笨,只知问,不知查,更觉得失望,暗哼一声,便拱手跟太子和魏王等人告辞。 长孙无忌一走,屋里气氛有些凝结。 李明达突然开口问那些当时在竹庐伺候的下人们,“长孙涣因何要取青梅酒,是他忽然提及,还是有什么前因?” “是道垣副使喝至半醉,说酒没味儿了,二郎便吩咐婢子们去把他三年前埋在树下的青梅酒打一壶出来。”丫鬟回道。 “酒在土里埋着,现挖土?”李明达问。 “正是。” 当时打酒的四名丫鬟都表示她们是一起去打酒,打了酒后几就立刻送去了竹庐,不曾碰过其它人,也未曾在任何地方停留。 “这些李道宗都查问过了,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丫鬟送酒之后,便就是长孙涣一人和酒在竹庐,其余人都在竹庐外侍候,并不知亭内情形。这期间如果下毒,就只能是他,不可能有别人。你们可别为了给长孙涣保命,就跟我说这是四名丫鬟合伙下药,忒不可信了。”芦屋院静耸耸肩,然后看向李明达,表示自己真不是有意为难她们,实在是铁证如山,长孙涣就凶手。 如果长孙涣没有在酒里下毒,那么毒一定是在四名丫鬟打酒前,就被下了。 李明达随即和李承乾等人,一起去了长孙涣住处。 在那棵放酒的桃花树下,挖过的土就堆在一边,没什么特别之处,周围也没什么可值得注意的线索。 李明达只站在远处抽了抽鼻子,然后一动不动。 李承乾和李泰看了一眼就觉得无趣,因天色渐晚,吩咐下去多加派人手寻找长孙涣,便招呼大家暂且散了,明日再查。 李明达使眼色给田邯缮,让他带人跟上了尉迟宝琪。她则跟李承乾作别,表示自己要留在长孙府。芦屋院静见状也想留,不过因自己脸肿的厉害,须得回去上药才作罢。 一行人散了之后,李明达又回到了长孙涣的住处,顺着她之前闻到的中药味儿,走到房屋后墙处,果然在墙头上看到几点有黑色的东西,李明达拾起一根木棍,刮了刮,然后凑到鼻子边闻,确认就是这东西,该就是黑膏药。 李明达打算绕到墙后看看,却意外见房遗直矗立在墙边,因后墙周围有很多梧桐树。房遗直可能是远远地通过树缝看到自己要来了,遂此刻他已然在斯文地冲自己行礼。 李明达走过去一瞧,在房遗直右边三尺远处看到了一双很明显的脚印,印在土里,鞋印的位置刚好与粘药的墙对应。 “布鞋?” “是。”房遗直浅声应,眉间浮出几分忧虑,“长孙府用人严格,当日遂道垣三次郎进府的倭人皆穿木屐,这凶手没有光脚的,穿着大唐的布鞋,且看印可知鞋底内侧有磨损,可见是久穿或长久走路所致。” 李明达蹙眉。 “看来凶手真是我们大唐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案子破了 二人都清楚,凶手即便不是长孙涣,只要是大唐人都会很麻烦。毕竟杀人案一旦涉及变成了国与国之间,就会变得复杂多变,难以处置。 “不论如何,先查明凶手再说,杀人总要有动机。”李明达的意思,或许这动机里面会有一个好解释,但倘若这件事是单纯的泄愤杀人或是阴谋弄权杀人,倭国那头便占了理,大唐势必要补偿他们。但愿不是后者,这些倭国人看似老实,实则都不是吃素的。 李明达这才想起来问向房遗直:“怎么才来?大家都散了。” “遗直收到圣人密旨后,就立刻出门去查长孙涣藏身之所,因此不小心错过了魏王的通知。得了消息就赶过来,不想已然晚了,只好顺便来此处看看。” 房遗直的答话没毛病,但整个人冷冷淡淡,清高之气由内而发,看起来反倒他像更尊贵的一方。 李明达想到其父房玄龄,平常总是笑眯眯地,令人觉得他很好相处,但真遇到事的时候,这老头可是比魏征都难缠,想让他松口比登天还难。房遗直光看表面脾气,倒是一点都不像他父亲,却给人感觉是个更难缠的。 房遗直感觉晋阳公主看了他很多眼,默了片刻,便交代道:“长孙涣人在尉迟府。” 李明达惊讶,“确认?” 房遗直点头,他微微敛目,刻意观察李明达会作何反应。搁正常人查案,此刻必定会急着带人去尉迟府,便是不缉拿,总该想当面问清楚。但她沉吟片刻自后,却蹲下身来去查看地上拿出他刚刚发现的鞋印,接着便顺着鞋印脚尖的朝向,走出小林子,奔着长孙府下人房方向去了。 房遗直眯眼看着晋阳公主的背影,目光里探究之意明显。 片刻之后,田邯缮粗喘着气跑过来,跟房遗直急道:“房大郎怎么还傻站着,跟着我们公主去呀!” 房遗直微微颔首致歉,随即跟上,然后就跟着李明达到达了下人房。 长孙府的下人房占地不小,里面左右八排房子,还有不少单独带小院的。这里面味道就杂了,香味c馊味c汗味c臭味c药味 李明达倒是能从中辨别出墙头上的那股膏药味,但方向太乱了,似乎很多家都有这味膏药。 李明达随便揪住一名小丫鬟问话,方得知下人们不少都是因为经常干活受累,有很多人有腰腿疼的毛病,便都流行贴最便宜且很有效的致参堂膏药。 “可取来一贴与我看看?”李明达道。 小丫鬟很惶恐,忙点头表示可以,转身就去了自己的住处,取来她阿耶的膏药给李明达。 李明达闻了下,确认就是这种膏药。她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房遗直。 “奴这就召集当日所有涉事的下人去大义堂。”田邯缮跟着道。 “不用。” 李明达和房遗直几乎是齐声发出。 田邯缮愣住,有些惊讶地垂头待命,心里念着许多,嘴上不做声。 李明达之所以说不用,是她有个灵敏的好鼻子,确认那些下人之中,并没有人身上带有这种膏药味的。但房遗直却是如何得出的结论,李明达却很好奇。 房遗直似乎看穿了李明达的疑惑,不及她开口问,便先解释:“一般府邸设宴款待贵宾,所选伺候用的下人,必定是一些样子漂亮年轻且腿脚灵便的。贴这种膏药的人,身上必然有味道,绝无能出现在宴席之上,令主人家丢脸。” 李明达点点头,觉得房遗直此言在理。 “若凶手真是长孙府的下人,想要毒杀道垣三次郎,就必须保证他一定会喝长孙涣所藏的青梅酒。道垣三次郎在出恭前曾说过酒没味儿,这会不会就是一种暗示?道垣三次郎该是早知道长孙涣有好酒,所以喝到一半的时候,便委婉求之,想要品尝。” 房遗直应承,他觉得有这个可能,“如此一来,引诱道垣三次郎去青梅酒喝的人,便该就是凶手。” 李明达再点头,她随即命人召来道垣三次郎的四名随从。这四名随从和长孙府的其他人一样,目前都暂时被软禁在长孙府内,在案件彻底了解之前禁止外出。 房遗直:“你们副使在宴席,又或在与长孙涣喝酒之前,可曾碰到过长孙府的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四名随从想了下,立刻用稍微绕嘴的汉话一字一板地回答道:“副使在与长孙二郎于竹庐喝酒前,也曾出恭过一次,回来的半路碰见位管家拿着半坛酒,便吵着尝了一口。那管家说他的酒不好,不配副使饮用,府中最好的酒,却也不是窖藏多年剑南烧春,而是长孙二郎自制的青梅酒,味道与别个大有不同。” “哪个管家,长什么样?”田邯缮忙问。 四名随从摇摇头。 “他捧个酒罐子,你们副使就去问,又是何故。莫非你们副使十分爱酒?”房遗直又问。 四名随从连忙点头,表示的确如此,他们副使在倭国的时候就爱酒。而到了大唐之后,发现这里的酒品种多,且更好喝,便几乎每顿饭都饮酒,且对大唐的一些好久都颇有研究。 “原来如此,凶手也便是因此,料定道垣三次郎一定会喝二表哥的青梅酒。”李明达顿了下,蹙眉道,“必定是长孙府的人无疑,也只有这府里的人,才有可能知道二表哥藏酒的位置。” “倒简单了,把所有下人都召集来,指认便是。”房遗直道。 李明达随即就打发田邯缮处理此事,她则和房遗直一同去了大义堂等待。 一炷香后,长孙府百余名男仆都聚在了大义堂外,每十二人一拨,逐一被四名随从辨认。然到了最后一个,却都没发现那天那名‘管家’。 随即排查人数,发现少了一人。 “会不会是刘树榆?他说腹痛,等会儿就赶过来。” 侍卫们立刻全府搜查,在下人房所在的意见茅厕内,找到了正假意如厕的管事刘树榆。 这刘树榆三十出头,乃是二十岁的时候因为家里穷,入了奴籍来长孙府做活,而今主要负责花园那片的活计。 刘树榆随后被押送到大义堂,道垣三次郎的随从们立刻就认出是他。脱其鞋子,也在鞋底发现有残留的黑膏药。 刘树榆被押送来的时候,满头虚汗,面带恐惧。 这会子他见自己是凶手的事已然被揭发,反倒舒了口气,没有之前那么胆颤,只是认命般地大喊道:“道垣三次郎那个禽兽的确是我所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 长孙无忌和长孙冲等人的得知凶手落网的消息后, 都赶了过来。长孙无忌未进门前, 就听到堂内有人大喊自己是凶手,他立刻大迈步快速进门,见竟真是长孙府的家奴, 气得很想直接抽刀杀过去。 长孙冲见是刘树榆, 露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 长孙府诸多事情都是由长子的长孙冲来处理。长孙冲平常和刘树榆有过一些接触。他怎么都没有想到, 平时一个老实巴交,少言寡语的厚道人, 竟能干出下毒杀害倭国副使这样的事情。 “人真是他杀得?”长孙冲看向李明达,见她点头, 长孙冲眉头蹙得更深,转而眯着眼看向刘树榆, 对其失望至极。 面对长孙冲,刘树榆脸上闪出浓浓地愧疚之色。他耷拉着脑袋, 恨不得躲藏进缝里。 李明达随后将她和房遗直的发现, 仔细讲给了长孙冲和长孙无忌, 并将对应的物证人证都展现给他二人瞧。 刘树榆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这才仔细计较膏药和脚印的事, 心里就腾起诸多懊恼悔恨。只觉得自己当初如果谨慎点, 那会儿揭膏药时不随手扔地上, 又去踩一脚, 那他也不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至少在被那四名倭国随从指认的时候, 只要他坚定不认, 便也没有其他证据佐证就是他。 长孙冲又去瞪了一眼刘树榆。得幸此案有李明达和房遗直来查, 他二人到长孙府才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将这桩杀人案破了。而脚印和膏药线索正是锁定凶手最为关键的铁证,令人无从辩驳。这刘树榆的作案动机,长孙冲想不通,但他如此暗度陈仓,变相陷害了长孙涣,以及为长孙府蒙羞,真令长孙冲十分恼火。 虽说而今凶手已经证明并非他二弟,让人松了口气,但长孙府的家奴也一样代表了长孙家,此事必会牵扯到倭国与大唐两国之间的利益问题,仍是会给长孙家还有他父亲增添诸多麻烦。 长孙冲此刻真恨不得亲自对手刘树榆,但他的风度却不允许他对其作出什么过激言行。 “长孙府可真是养了一个白眼狼!”长孙冲咬着牙恨恨道。 刘树榆愈发愧疚,冲长孙冲磕头,“奴对不起大郎往日厚待!奴该死,愿意这就去领死!” 说罢,他又咚咚地不停地磕起头来,很用力。 长孙冲却觉得十分可笑,“说这些话有用?若非人家查明证据,你只怕还缩着头不认,眼看着我二弟去送死!” “他不肯说杀人缘由。”李明达和长孙冲道。 长孙从厌恶地扫一眼刘树榆,厉言道:“还不快说!” 刘树榆保持跪地,双手按在地上,面紧贴地面的动作,再不动了。 长孙无忌见状再也忍不了了,一巴掌拍在桌上,怒吼道:“你这贱奴,果真找死。好,便如你所愿。来人,大刑伺候!” 刘树榆吓得身子哆嗦了一下,但随即还是保持之前的状态,一动不动。 长孙无忌更为恼火,几欲起身。这时就听李明达轻唤了一声舅舅,请他消气。 李明达看眼刘树榆,在面对长孙无忌暴怒的情形,他竟虽然全身多哆嗦异常害怕,却还是不肯多说一句。看来此人心中有事,而且很执着,只是简单粗暴的办法应该不会令他轻易松口。 “我看他是有难言之隐。舅舅何不暂且歇息,把这等小事交给我们处理。或许等明儿个天亮了,什么事情都了结了。” 外甥女的言语总是轻轻柔柔的好听,令人的心情莫名好起来。长孙无忌先前燃起的万丈怒气,也因此熄灭了大半。既然李明达既然有能力在这么短时间内把凶手给揪出来,长孙无忌倒是愿意相信李明达在审问刘树榆上,也会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长孙无忌毫不犹豫地起了身,应了李明达的提议。临走前,他还特意嘱咐李明达尽力就好,不必因为他而强求什么。这件事说到底是他们长孙府御下不严的责任,他在倭国人和圣人面前承担一下责任,付出一定的代价,倒也没什么不对。 李明达点头应承,请长孙无忌放心。 待长孙无忌离开之后,堂内安静了片刻。 长孙冲随即征求李明达的意见:“用刑?” “不可,严刑逼供所得未必为真相。”一直处于安静状态的房遗直忽然说道。 长孙冲看眼房遗直,转而看向李明达,想亲耳听听她的意见。 李明达:“他说的不错,刑逼是下下策。” 李明达又看向刘树榆,只瞧着这人畏缩在地中央仍不停地发抖。一般人看他此状,大概会觉得刘树榆仅仅是罪行暴露,恐惧伏法而已。而李明达则可清晰地听到他眼泪一滴滴拍落在地的声音。他在安静的哭,而且哭得很厉害。 当然,人若害怕丧命,也会留下恐惧的泪水。但李明达觉得,刘树榆恐惧的成分不多。他如果真的怕死,之前就不会那么大声喊出道垣三次郎是他杀的话。至少会努力狡辩一二,或是求饶,但这两样他都没有。 流泪不是因为怕,还会因为什么?恨,悲伤,痛苦。 “抬头。”李明达道。 刘树榆顿了下,方缓缓地抬头。他紧紧闭着嘴,眼睛红红的蒙着泪水,面容虽有流露出恐惧和愧疚之意,但决绝的态度更甚,仍是坚决闭口,一个字不言。 李明见状,料知不能立刻审问他,先向长孙冲了解一下有关于刘树榆的一切。 长孙冲便召来大管家郭峰暮来交代。 这刘树榆在长孙府做了十多年的管事,做事稳重麻利,且为人和善,才因此得了提拔,也被恩赏过不少钱,今年年初郭峰暮还特意帮他请求过长孙冲,允准他把老家的妻女也接过来。可惜他妻女却到了长安城不久,就因病暴毙死了,没曾享福过。 房遗直在听大管家提及刘树榆妻女的时候,余光扫了一眼刘树榆,觉得他表现的状态很有问题,因此又去看了一眼李明达。见她也蹙起了眉头,便知晋阳公主所疑和自己一样。 长孙冲却没有这般敏锐,此刻只觉得刘树榆此人忘恩负义,竟在他长孙府闹出杀人这么大的麻烦来,便是千刀万剐,也已不足以平了府上下所有人对他的愤怒。 “长孙府厚待你的结果,便是换来这个,何其可笑!”长孙冲冷笑叹息。 刘树榆忙再次磕头给长孙冲赔罪,“奴最对不起大郎的厚待,奴辜负了长孙府,不敢妄求别的,只想死,只求一死,求速死!” 刘树榆再一次咚咚猛烈磕头,嘴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念着他想要求死的话。 长孙冲眼里抹过一丝狠戾,“死对你来说,太轻了。真正的痛苦,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树榆哆嗦了下,噤声不敢再言。 “你继续抬头,和我说话时,我不允你低头。”李明边观察刘树榆的神态边发问,“你的妻女因何重病双双病故了?” “风风寒。”刘树榆道。 李明达发现了他又迟疑表情,且神态很不自然,他整个身子比之前僵硬些许,便知道这刘树榆的问题就出在其妻女身上。李明达遂又问他妻女吃了什么药,可否看过大夫,风寒病可没那么快就要人命。 刘树榆垂着眼眸,支支吾吾就是说不太清。 李明达至此可以确认,刘树榆妻女的死有问题。 “给你最后一次会,说出作案的原因,”房遗直出言后,默了会儿,似在故意给刘树榆思考的时间,但刘树榆显然不领情,还是紧闭着嘴死不开口。 房遗直立刻看向长孙府的管家郭峰暮,“我看事因必定出自他妻女,既然他不肯说,便开棺验尸。你可知其妻女葬身何处?” 郭峰暮正欲开口,那边刘树榆就跟疯了一样大喊。 “不行,绝对不行!” 刘树榆慌了,跪爬到房遗直跟前,苦苦恳求:“她们母女已经入土为安,求房大郎开恩,不要再扰了她们。活着的时候她们已经够苦了,我岂能让她们在死后继续受罪啊!” 刘树榆说着就痛哭捶地,气愤懊恼至极,也十分恨自己。 “只要你阐明你杀人的原因,我可保证她们长眠地下,任谁都不会打扰。”房遗直诱导道。 刘树榆红着眼怔了怔,整个人突然崩塌了一般,半瘫在地上。而后默了片刻,他才狠狠地咬着牙道:“我杀道垣三次郎那个禽兽,不过是以命偿命,是他害死我的妻女!” 刘树榆这时抬起头来,眼里满是燃烧着愤怒之火,泪水大颗大颗地从他一个大男人的脸上滑落,“这个禽兽,他毁我妻子的清白,连我七岁的小女儿也不放过。我何止想杀他,恨不得将他皮肉撕烂,活活地千刀万剐!” 长孙冲怔了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树榆仍是痛哭不止,喊着自己对不起妻女,他妻女为保名节而亡,死后理该遂了她们的愿,给她们留个干干净净的名声。而今却因为他的乱言,让她们连最后的清白名声都没有了。 “此事我可保尽量少的人知晓,不外传。”李明达道。 刘树榆谢恩,接着便阐述了事发经过。 今年年初的时候,他日子好过了一些,手里也有点余钱,便托人捎信回家,让妻子带着孩子来长安城投奔他。从他家村子到长安城并不算远,本不过就三天的脚程,不想他的妻女就在赶往长安城的官道上,被骑马外出游玩的道垣三次郎迎拖进树林里给□□了。她们到京后,刘树榆见妻子神色恍然,身上有伤,孩子也是畏畏缩缩,哭闹不止,便知道出了大事。几番追问之下,他的妻子才支支吾吾哭哭啼啼的把事情经过讲明白。刘树榆气愤不已,抬手便打了妻子一巴掌,怪她是没有保护好女儿。 李明达凝着目光,“你打了她?” 刘树榆狠狠地闭眼点了点头,泪水随之如串线的珠子落下,“这是我无比后悔的一巴掌!因为这一巴掌后,她看我的眼神我说不太清,总之很可怕,可能是一种绝望,我不太敢直视她。她后来就抱着孩子一直哭,一直哭,一声不吭。” “那你这之后可哄她了没有?”李明达隐隐握了拳,再次发问。 刘树榆怔了下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没有”刘树榆哀嚎一声,至此方大声哭出来,接着哽噎道,“我一想到她的身子已经被我就我一气之下便回了长孙府,两天不曾回家看她。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真的不知道。但等到第三日我终于想通了,买了些好东西回家,想好了该怎么和她相处。我推开门,家里好静啊,怎么那么安静,明明是该吃饭的时候,我推正屋的门,就看见我的妻子和七岁的女儿都悬在了房梁上。脸白的跟纸一样,身子都凉了,我赶紧把她们放了下来,可不论我怎么喊,她们都不会睁眼了!” 刘树榆说到这里,呜咽的哭声极其悲凉。 “呵。”李明达冷笑不止。 刘树榆怔了下,蓦地抬眼看了一下李明达,转而继续道,“是道垣三次郎,是他害死了我的妻子和孩子。我当时就发誓一定要为她们报仇!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便是以命相抵,我一定要杀死那个道垣三次郎。” 长孙冲听刘树榆此言的,倒也能略理解他为何会杀道垣三次郎。但其不顾场合,在长孙府随便下手的行径,又令他十分憎恨。再有这样下毒,若是他二弟当时也喝了那酒,岂非会枉死。 刘树榆忙对长孙冲解释道:“奴知道二郎惜用那酒,该不会舍得喝。” “一旦喝了呢,你根本没顾忌他的性命,是不是?”长孙冲眸子里满是愤怒地瞪他。 刘树榆愧疚地垂下头,支支吾吾承认他当时的确没有想那么多。 长孙冲气得起身,转而又忍了下来,背身默然。 李明达愈发觉得可笑,“你至今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还以为自己为妻女报了仇,是么?” 刘树榆不解地看向李明达,似乎在说“难道不是么”“不管怎样我至少对得起我的妻女”这样的话。 “她若一心寻思,便不会进长安城来找你。那件事并非她之错,却因你的冷漠相待,令她失望之极,才觉得无法苟活于世。其实真正令她致死的原因,是你。” 刘树榆瞪大眼不敢相信,不停摇头,“不,不是这样,是道垣三次郎那个禽兽害死她的,我为她报了仇!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刘树榆越说声音越小,整个人趴在了地上,苟延残喘。 房遗直则询问道垣三次郎的四名随从,其作为可如刘树榆所言。 这四名随从早就慌神了,而今被房遗直这样一看也都心虚,虽个个表情慌张,但谁也不没有开口承认这件事。 “你们可能不太了解我们大唐的审案手段,对于一些故意隐瞒重要案情而不报者,竹片穿指只是个开始。” 随从们重复这四个字,有几分不解。 房遗直挑眉看向李明达,是否上刑还要看公主的意思。就见李明达点了头,房遗直立刻命人执行。 “却不知选谁,你们四个自行议定。” 四人都慌了,互相看了看,都不知该怎么办。 房遗直随即就让人挑了一个,拉了出去。不多时,这名随从被架进来手指流着血,被丢到地上的时候,整个人疼得面目扭曲,身体蜷成一团。 其余三人瞧他此状,皆晓得这个神秘的刑罚很疼。 “包庇你们副使的恶行,对于你们倭国可不是一件好事。这个错你们若不认,倒也罢了。我大唐为何非要跟一个敢做不敢为的小国有所来往?”房遗直说罢,便起身,拱手请李明达参告陛下,从今以后断绝一切与倭国的交易和政务上的往来。 四名随从听了这话都慌了,忙跪下给房遗直和李明达行礼,请求他们不要如此。 “副使在年初出城游玩的时候,却是对一名赶路的妇人下手了。当时赶巧官道上没有人,副使一路边骑马边喝着酒,可能喝得太醉了,再瞧那妇人有些姿色,就c就” “听你们所言,你们副使倒无辜了,是酒的错?”李明达冷笑,“真没想到,你们倭国人敢做不敢认,竟如此推卸罪责,懦夫!” 四名倭国随从垂下脑袋,蔫蔫的,不敢作声。 李明达勾了勾手指,将田邯缮召唤而来,随即对其嘱咐了几句。 “去把芦屋院静叫来,这查案的事怎么能少了倭人的‘督促’。”李明达又道。 没多久,田邯缮便领来一名汉人通译,将四名随从的证言用汉字和倭国话各书写了一份c李明达随即令四名倭国随从签字画押。 这之后不久,芦屋院静才急急地带着人赶过来。 芦屋院静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就确认问过,凶手长孙涣还没有缉拿到,便觉得该是晋阳公主不服气,非任性地要晚上也查案。她不想来,却又不好拒绝,怕自己拒绝了,回头大唐那边就擅自做主糊弄断案结果,遂进门的时候,还有几分怨气,张口就抱怨起来。 “这么晚了,长安城已然夜禁,怎么还查案。拜托,你们不睡,我还要睡呢。我真后悔领了个监督的活儿。凶手还没拿到,你说你们这会儿还有什么可查,真是麻烦。” 芦屋院静掩嘴故意打了个哈欠。话毕,她见屋内多了个她不认识的男子,长得英俊不说,通身的气派也是她有生以来未曾见过的那种。 芦屋院静眼睛顿时亮了,随即发现此人并没有关注自己,有些不高向。转而她才发现李明达和长孙冲都在安静的看着自己,目光很不寻常。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芦屋院静又一问一声,随即余光瞟见有四名倭国随从跪在堂屋的一脚,个个忐忑,身体有些惶恐地发抖。芦屋院静这才意料到事情不对,忙问何故。 “自然是凶手找到了,我们才敢烦劳芦屋院静阴阳师来此走一趟。”李明达故意说了芦屋院静而今身份的全称,便知道她是天皇女又如何,她而今对外的身份不过就是个使团内的阴阳师。除非有倭国天皇亲手所书的信证明芦屋院静为天皇女的身份,不然此刻李明达说她是阴阳师,她就得是阴阳师。 芦屋院静熟稔大唐话,对于李明达的画外音自然听懂了。她意料这件事另有蹊跷,也不敢再如之前那般任性嚣张,忙拱手问李明达何故。 “既然说凶手找到了,为何我刚刚问你们来传话的侍卫,却说长孙涣尚没有找到?” “长孙涣不是凶手,凶手是他!”长孙冲指了下跪在地中央的刘树榆,面容冷峻,显然他还在愤怒之中。 芦屋院静随即得知这人的身份只是长孙府的一个小管家,冷笑道,“我早料到如此了,你们为了保住长孙涣,随便揪个命不值钱的下人搪塞我们。公主,您未免太不把我们倭人看在眼里了。” 田邯缮便将道垣三次郎四名随从的画押供词呈送给芦屋院静。 芦屋院静很识得汉字,看了上面所述的经过之后,微微蹙起眉头,转即目光凌厉地瞪向那四名随从。 四名倭国随从皆缩着脖子,害怕至极。 芦屋院静转了下眼珠子,随即看似和气的笑起来,“我当是什么东西,这种写满汉话的证供,如何能让人信服?他们虽对贵国的语言略懂,但却都不怎么识字。你们写什么,他们根本不清楚。” “画押之前,证词所述一切都已和他们讲明。”田邯缮道。 芦屋院静笑着对李明达行礼,“真是要抱歉说一句,这四人做证供的时候,除了贵国人员,还有谁知道可见证这件事?我并不在场,如何能确保贵国没有对他们严刑逼供?” “严刑在哪儿?最多不过是有人破个手指。”李明达终于有些明白房遗直为何要用那种刑罚对付倭国随从,原来是防着芦屋院静耍赖这手。 “好好好,严刑逼供我说错了,但你们仗着他们不识贵国文字,哄骗他们画押的事情,总是有可能的。”芦屋院静得理不饶人道。 “料到了。”李明达嗤笑一声,“倭国毕竟是倭国,倭人果然是倭人。” 李明达回手就把桌上那份折叠好的倭国语证词丢在了地上。 芦屋院静愣了下,暂且忍着气,去弯腰拾起,展开一看,脸色颓然大变。这晋阳公主才刚是故意把汉话的证词先给她,就是要看她丑态百出,好在此刻打她的脸! 芦屋院静气恨交加,却又无言可辩,只能黑着一张脸保持沉默。此刻她心里更恨地就是那四个不中用的随从,竟就在她不在的这几个时辰内,随便张口供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道垣三次郎虽为我大唐人所杀,但他的所作所为令人所有人发指。凶手人微言轻,为顾及妻女的名声,杀他倒在情理之中。既然刘树榆犯了罪便是该受罚,他自该以命相抵。但道垣三次郎在我大唐行所无忌,肆无忌惮奸害妇孺一事,又该怎么算?” “他人已经死了!”芦屋院静道。 “这位阴阳师的耳朵似乎不太好用。我们公主的话说得很清楚,道垣三次郎的命,自有凶手相抵,而因他奸污致死的两条性命又该怎么算?”房遗直解释道。 芦屋院静惊讶地看向房遗直,没想到这个她第一印象很好的男子,竟然一张嘴就如此咄咄逼人。这算什么,要他们倭国伏低做小,进行赔偿? 芦屋院静自是不服气,“这位郎君,你以区区一个长孙府的家奴来低我倭国副使的性命,未免太可笑了吧。” “可笑的是你,你倭国副使所犯禽兽不如之事,便是用猪狗命相抵,都嫌贵。” “你——”芦屋院静气得脸涨红,抿着嘴说不出话来,转即就要告辞,“既然案子已经破了,那后续的事便由正使与贵国陛下商议,我们在此多费口舌只怕没什么大用。” 田邯缮见她要走,自然不容她耍赖,先将供词要回。 芦屋院静虽想保护自己国家的利益,擅于狡辩,但也不至于在人前做小人行为。她只是一时情急,忘了手里拿东西这件事。偏偏田邯缮的举动,令她好像真的耍赖似得。芦屋院静羞愤不已,冲那四名随从大喊,命他们随自己回去,然却被门口的大唐侍卫堵住了。 芦屋院静回首,气愤地看向李明达,“不知公主还有何事要交代?” 李明达:“你既然也说案子破了,便是认同我们的调查。这件事是你们倭人无礼在先,我大唐乃礼仪之邦,虽待人厚道,但也不是任人欺辱的。你便是走,也该代你们倭国使团先道个歉。” 芦屋院静本就尴尬不已,而今又被说没有礼貌,更为气愤,咬了咬牙,冲李明达和长孙冲以及房遗直行了礼,干脆利落的做了道歉,而后便快速迈步逃似得离开。 案子既然破了,余下的事便是陈述经过上报即可。因李明达之前听长孙冲讲述案情时,十分客观公道,便请长孙冲帮忙述写。她则去见了长孙无忌,交代经过后,又去看望了因此事着急而导致病情加重的长乐公主。 李丽质听说案子解决了,大大地松口气,笑着拉住李明达的手,万般感谢她。本想让她留下来陪自己用饭,得知还有长孙涣一事没有解决,她忙请李明达快些找到她这个小叔子,可别再让他继续在外头吃苦。 “他在尉迟府呢,能吃什么苦,只怕比在这还悠哉。”李明达笑着劝李丽质放心,请她安心养病。 李丽质点点头,李明达临走时,又嘱咐她一定要好好对待李惠安,多去看看她。 李明达怔了下,转而看李丽质:“姐姐是不是知道什么,上次你也这样刻意嘱咐过我。我待惠安一直很好,姐姐为何如此担心?” 李丽质不自然地笑,“也没什么,主要是那孩子太小,又有些任性不懂事,我太不放心不下了。倒是我唠叨,你别见怪。” “五姐客气了。”李明达心知李丽质有事隐瞒自己,但见她的病容,李明达自然不忍心继续逼问什么。 出了房门,李明达几番听到屋内李丽质的叹息声,李明达便不自觉地缓缓放慢脚步。 接着,便听到李丽质和她的大丫鬟柏庐说道:“我不放心惠安,只怕她心思太单纯,又不肯听我的话,斗不过她十九姐。可恨我这身子骨不争气,进不了宫。” “要不婢子想法子往宫内通个信儿,请二十一公主来长孙府一趟?” “倒不必,她快到八岁生日,该受封了,此时最忙,不宜扰她。再者我的话只怕她也不会听,她向来最喜欢她十九姐。只怕兕子就是开口要她去杀人,这傻孩子也是肯做的。” 随即便是柏庐应和,没什么特别。 李明达听着没有后话了,就快步离开,与房遗直汇合,一通前往尉迟府,去见长孙涣。 尉迟宝琪见他们来,还象征性的装了几句,声称长孙涣不在。不过被房遗直一个眼神下去,他就心虚了。都怪他嘴欠,之前把实情告诉了房遗直。谁知道房遗直这人没他看起来那么君子,也和他一样嘴欠,告诉公主了。 “叫他出来。”李明达在上首位坐定之后,立刻道。 尉迟宝琪顿然感受到公主发出的威赫气势,忙应承下来,随即打发人去了。不一会儿,长孙涣便慢悠悠地晃过来。他一见到李明达和房遗直,第一反应就是转身跑。 “案子破了,凶手是刘树榆。” 李明达一句话,令长孙涣立刻转身冲进屋,脸上笑嘻嘻。 “好表妹,你说的可是真的?” 随即得知经过,长孙涣又拍掌高兴又鞠躬给李明达房遗直二人致谢,感恩他们把自己给救了,不然他真不知道以后该去哪里混了。 “出了事就跑,怂!”尉迟宝琪白他一眼,开损了。 “怂个屁!我要不躲起来,那些人一准就认定我是凶手,天天除了审问我,肯定不会去查其它。我这举动多聪明,有用过脑的,你懂什么。”长孙涣反呛尉迟宝琪。 “行了,也别废话了,跟我进宫。”李明达说罢,就与尉迟宝琪作别。 尉迟宝琪本来也在圣人钦点的查案名单中,闹着要跟着一起去。 李明达便随他了,反正最后挨累的又不是自己。 一行人到立政殿时,便有小太监告知李明达长孙冲和长孙无忌已然觐见,并将案情陈述。李明达随后带着房遗直等人也去见李世民,她简单交代经过后,就告退了,余下的收尾事宜她便不操心,由着那些人讨论去。 至深夜,万家灯火早已熄灭,房玄龄又被急召入宫。至次日天亮前,房遗直c尉迟宝琪等人方从立政殿内退出。 出了宫,尉迟宝琪就跟房遗直一边大哈欠,一边发牢骚。 “干站了一晚上,在圣人面前我还不敢随便动,两条腿都不听使唤了。早知道会这么长时间,我就不去了,干嘛受这份罪。” 房遗直:“案子涉及他国,自然要麻烦些,怎么,你没想到?” “你想到了你倒是告诉我呀!”尉迟宝琪哭丧道。 “公主在,不便。”房遗冷着脸直说罢,便策马而去。 尉迟宝琪“诶”了一声,见叫不住房遗直,便罢了,无奈地让随从慢慢的牵着马走,他腿疼,可没有房遗直身子骨那么好。 武德殿外。 睡了一晚好觉的李明达十分精神,此刻她却站在这里踌躇不定,不知该不该进去找李惠安。 却有殿内的小太监迎来,告知李明达二十一公主昨夜因为筹备册封一事,睡得晚了些,故而到此时尚没醒。他特来征问李明达的意思,是叫还是不叫。 “不叫。”李明达不假思索道。 早上风有些冷,田邯缮特意命人再取来一件外衫与公主。李明达未及披上,就闻到了一股跟荷花帕很类似的香味,随即问田邯缮哪来的。 田邯缮想了下,“贵主,您之前交代奴每日换一种熏香,这上面如果有其他味道,便一定是染上了刚刚宫女点燃的熏香。” “弄过来。” 田邯缮应承,不多时,便端来了一鼎小香炉。 李明达更加确认就是这种香味。 一旁传话的武德殿太监闻了这香味后,笑道:“不愧是亲姐妹呢,倒是和我们贵主以前常用的一样。” “是么,”李明达审视这小太监,“但我记得最近她身上却不是这种香味。” “是贵主坠崖后的事了,她总说能闻到血腥味,奴们便换了一种味道更烈的香,这才好些。” “血腥味?当时她在崖上,能闻到我身上的血腥味?” 小太监点头,表示他们贵主当时就是这样说。 李明达转而悄悄问田邯缮,他当时也在场,是否也闻到了血腥味。 田邯缮:“奴的鼻子挺灵的,当时也在崖上,并不曾闻到。本来就距离远,再说有风往南吹,贵主的血也已经融在溪水里了,该不会有什么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 李明达对问了小太监的名讳之后, 便道:“你随我回殿, 我有样东西要拿给你家贵主。” 说罢,李明达便快步去了。 小太监方德庆连忙跟上去。 到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在桌案上取出兰花帕递给他。 方德庆立刻笑着应承, “难不得前些日子找不到了, 原来是落在这了。” 话毕, 接了帕子,方德庆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十分心虚起来。 李明达审视他,“可巧, 我也有一方跟这个一模一样的帕子。” 李明达便把自己的那方兰花帕子拿了出来,晾给方德庆看。 方德庆怔住, 脸色尴尬,“这” “还有一个, 在我坠崖之处拾到, 针法并非出自我之手。”李明达又将荷花帕放在桌上。 方德庆吓得立刻全身哆嗦, 连忙跪地磕头赔罪,却是一句话都不敢乱说。 李明达知道他有护住之心, 也没指望他能将所有的实情交代。这一试, 只是为了确认这两方帕子真的属于李惠安。 “她心里藏不住事, 明日便是她的册封大典, 待此之后我自会和她谈, 你回吧。” 方德庆惶恐应承, 这就退下。 不多时, 他便又折回来见李明达。李惠安得知李明达一大早儿去见了她,却没见着,颇觉得遗憾,打算一会儿用了饭过来。 “倒不必她来,我去吧。” 李明达喝了会儿茶,估计李惠安差不多该用完饭了,便起身直奔武德殿。 尚未入殿,李明达便听到李惠安脆亮的说话声,喊着要去立政殿。接着有太监传话说她来了,李惠安就高兴地寝殿里跑出来,欢快地扑到李明达跟前,牵住了她的手。 “册封大典好麻烦,十九姐快来多教教我礼仪。”李惠安央求道。 李惠安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脸蛋嘟嘟地,加上一双黑漆漆的小凤眼,分外可爱。 李明达看着她,自然而然地就想笑,随之开心。 “你这么聪明,哪里还用我教。只传授你一点,但凡仪式,难免繁杂耗时,叫人心烦,你只在心里忍着念着‘熬过今天就好’了,便极有用。” 李惠安认真地把李明达的话记住,然后乖乖地点头。 随后姐妹来便一同温习礼节。 次日,吉时。 公主册封大典开始,太宗二十一皇女李惠安正式被册封为衡山公主,特昭此告天下。 李惠安心心念念着李明达交过自己的那句,好容易熬过大典,熬过了晌午,总算可以放松了,跑来找李明达一起玩。她见李明达正在练字,闹着也要李明达教自己写飞白体。 李明达便写了八个字给她临摹。 李惠安倒是乖巧,在桌案边一坐便是半个时辰,直到学得有点模样了,才叫李明达过来瞧。 “唉,练了这么久,我还是学得不像,怎么都写不出十九姐那般。”李惠安不高兴地噘嘴。 李明达端茶给她,偏头看了看路惠安的字,“才多久,你学的已经很有模样了。” “十九姐又哄我。”李惠安随即看了眼自己杯里,又瞧瞧李明达的,奇怪道,“十九姐的茶里怎么没放姜葱?以前十九姐喝茶的时候不都放这些么?” “最近才该的习惯,口味淡了。” “那我也不放,跟十九姐一样。”李惠安把自己的茶杯推了出去,让宫女换了茶。 李明达笑看她:“为何学我?” “十九姐是惠安学习的榜样,永远都是。”李惠安调皮地冲李明达吐了下舌头。 “惠安真乖。对了,今我有些话倒是想问你,你答可愿意和我说实话?”李明达语气温和道。 李惠安听闻此话,很正经的点了点头,正襟危坐看着李明达,请李明达讲,她一定不会对十九姐撒谎。 “这帕子是不是你的?”李明达把兰花帕拿给了李惠安看。 李惠安取来看看,表情有些谨慎,问李明达:“这不是十九姐的么?” 见李明达摇头,给她看了她自己那块,李惠安便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支支吾吾承认道:“那这块该就是我的,前些日子弄丢了,害我又重绣了一块。十九姐在哪儿捡的?” 李明达没有直接回答李惠安的话,继续拿出荷花帕给她看,“那这块也是你的了。” 李惠安看到荷花帕,眼睛微微睁大,吓了一大跳,转即就站起身来,不敢坐在李明达的身边。 “这c这”李惠安身子打晃,连连退步,连原本红扑扑的脸蛋瞬间变得煞白。李惠安此刻很懊恼自己的愚笨,她今天太高兴了,十九姐先前问她帕子的事,她就忘了这茬。 方德庆忙去搀扶自家公主,以免她身子不稳,再跌倒了。 “惠安你怕什么?怕做错事我怪你?便真是你把我推下崖,我也不会忍心过分责怪你什么。你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懂,十九姐能理解。”李明达道。 李惠安急忙摇头,“不是我!我便是自己坠崖,也不会忍心伤十九姐一根毫毛,我c我是” “那还有什么事比这更严重,让你不敢说?”李明达冲李惠安伸手,让她过来。 李惠安乖乖凑到李明达跟前,稍稍稳住情绪。她可怜兮兮地抽着鼻子,对李明达耷拉着脑袋,一副认错的样子。 李明达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劝她不必哭,若实在难受不想讲,便不必讲了。但李明达此话之后,李惠安反而哭得更凶。 李明达忙道:“好好好,算我说错话,我若是在你惹你难受,这便离开。” 李惠安立刻死拽着李明达的衣袖,泪眼汪汪地摇头,不许她走,“十九姐对我太好了!我其实不怕十九姐怪我,我怕我说了实话,十九姐就再不喜欢我了。” 惠安这孩子向来干干脆脆,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而她在看到手帕的时候,面容有很明显的恐慌和内疚,该是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又或者受了什么威胁。 李明达不想逼着她,轻拍着李惠安的后背,便不提前话,问她想不想学一些好玩的东西。 李惠安这才渐渐止住了哭,点了点头。 李明达便吩咐厨房备了面,带着李惠安洗手,俩人一起揉面,擀面皮,做了羊肉馅的馄饨和胡麻饼。晚饭俩人就打算吃自己做的东西,也不知李世民怎么得了消息,带着李治也赶过来凑热闹蹭饭吃。 于是一炷香后,李世民带着三名子女,摆桌于立政殿后的梧桐树下。四个人热闹的围桌而坐,吃着冒着热气的馄饨,就着几样小菜,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对李世民来说,这馄饨是他女儿亲手所做,连馅料都是她们亲自调制,如此费心思的东西,味道上吃起来自然是不一样。而事实上,这羊肉馅的馄饨,他们做的也确实爽口不腻,且皮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李世民忍不住连吃了几个,才想起来开口问这馄饨的特别之处。 “肉馅加料煸了一遍才调制,煮的时候,又在水里加了几叶新摘的春茶。”李明达特意要了几碗馄饨汤上来,请他们尝尝。 李世民喝了两口,点点头,觉得不错,但对他来说还是觉得滋味淡了些,要加点盐姜才算正合适。李治也觉得如此。 李惠安却是喜欢随十九姐那般直接喝,本来开始她也觉得有些淡,但是多喝几口之后,就越发觉得味道好。最后干脆把本来捞在盘子里的馄饨都倒进汤碗里,混在一起边喝边吃。 饭毕,李惠安又赖在李明达跟前玩闹了好一阵,至夜深了,她还不想回。 李明达便留她同睡。 熄了烛火后,李惠安抱着李明达的胳膊,还很精神睡不着。 李明达攥住李惠安的手,侧头看她,“还觉得十九姐不喜欢你么?” 李惠安立刻摇头,疯摇了好几下,然后歪头靠在李明达的肩膀上,“十九姐对我最好了,比谁都好,惠安一辈子都不想离开十九姐。” “你这话说的不心诚。”李明达半开玩笑道。 李惠安立刻坐起身来,举手道:“我发誓,诚心诚意。” 李明达拉住她的手,“那你有事瞒着我,算诚心?” 李惠安听此话,立刻蔫了,垂着脑袋认错。纠结了一会儿,她便偷偷地去揪李明达的衣襟,“那十九姐保证听了我的话之后,不会不理惠安,更不会不喜欢惠安,以后还带着惠安玩。” “这些事情便是不保证,我也会做到。”李明达道。 李惠安心里觉得很暖了,她抿着嘴角,斟酌了下语句,方有些畏怕地缓缓说出口。 “上巳节那日,十九姐趁着大家分神时偷走离开,被郭柳水看着了,其实是我吩咐郭柳水要多关注十九姐,十九姐做什么,我就想做什么。那天,他就那么跟着十九姐一路去了断崖那里,远远地隔着树丛看见十九姐跟个男人见面,郭柳水就赶忙跑回来跟我回禀。 我随后就去找你,可等我到的时候,十九姐已已经坠崖了。我当时想喊人救你,但于奉突然跑来,看到崖下的十九姐,还有趴在断崖上的我,就说‘二十一公主你怎么’,我立刻知道他误会我了,解释说不是我,可是越说他看我的眼神反而越不对,嘴上说明白了。可我知道他心里肯定以为是我失手把十九姐推下崖了。 当时我和郭柳水真都有点慌神,但之后于侍监跟我发誓,说他不会把事情说出去,让郭柳水带着我赶紧回去,以免被人误会是我顽皮推了十九姐下去,还说一切都有他料理。 我们就绕路赶了回去,再之后,我便随大家一起再一次在断崖下找到了十九姐。我没想到于侍监骗了我,他根本没找人救你。当时我就想把事情说出来,郭柳水拦了我,说事已至此,不好再出言,否则更加会被人误会,还说一旦被醒来后的十九姐以为是我推她下去,可能姐妹情都没了。再有就是十九姐和个男人私下邀约的事,郭柳水怕我顶不住的质问,再嘴漏了,反而对十九姐的名声不好。 我就只好憋着了,可那些日子,你没醒来的时候,我每天都做同样的噩梦,满鼻子血腥,好怕好怕,心里一直很内疚很后悔,很想把事情说出来,却越发不知道怎么开口。” 郭柳水是李惠安身边的大太监,常伴在李惠安左右。此人心思细腻,也算忠诚,就是心眼多了些,有太多顾虑。不过这宫内常伴贵人身边的太监也都有这毛病,不谨慎一些,也混不到大太监的位置。 人性自然所致,又如何能论对错。 李惠安说完话后,见李明达没有吭声,忐忑更甚,接着便哽噎起来。她生怕李明达觉得自己是撒谎,忙死死地抓住李明达的胳膊,发誓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 “我怕十九姐觉得是我失手推的,怕十九姐讨厌我。我真不是故意不说!” “好妹妹,别哭了,我信你。”李明达刚才随后就在纳闷自己怎么会去见一个男人,这会儿听妹妹如此哭,方回了神儿,忙抱住李惠安,温言哄弄她,“再哭鼻子就把脑子给哭坏了,不仅学不得飞白体,也可能记不得我是你十九姐了。” “那我不哭了。”李惠安立刻用袖子擦眼泪,扯起嘴角,就对李明达傻呵呵笑。 李明达点了下她的鼻头,“鬼灵精。” 李惠安又嘿嘿笑起来,抱着李明达的胳膊,靠在她身上就不肯撒手。 李明达命人打水,亲自用湿毛巾给李惠安轻柔地擦脸后,便坐在床边和她闲聊,问她那荷花帕子是不是就在那时候弄丢了。 李惠安点点头,“是,我见十九姐躺在断崖下流了好多血,我好怕好担心,趴在断崖上伸手向想去救十九姐,却够不着。那荷花帕子就是在那时候不小心丢了下去。” “于奉又怎么会在那里?” 李惠安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他是内侍监,这踏青的事他负责张罗倒也不奇怪,可能碰巧吧。” “这个呢?”李明达给她看兰花帕。 李惠安摇了摇头,“这帕子我真不记得丢在哪里了,早就不见了。十九姐也知道,我贪玩,一高兴起来,有时候就容易忘东忘西。” “就像上次,你把披锦塞在了大嫂的花瓶里,”李明达叹道,“亏你想得出来!” “啊,我想起来,嫂子生日那天,我贪玩和几个郡主玩捉迷藏,嫌披锦碍事,容易暴露我身份,又怕她们发现披锦找到我,就顺手塞进那里面了。这么说手帕可能也是那时候丢得,但我玩疯了,当时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当时我玩玩手里没了帕子,又跟丫鬟要了一个来,就是那个荷花帕。”李惠安说罢,就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李明达点了点头,如此也能解释了那帕子上为何会挂上有仙人掌刺。一定是李惠安东躲西藏,不小心弄到了。 她随即拍拍她的头,叫她想不来就不必强逼着自己去想。这种事只要等明天问她殿内司管衣物的宫人,就容易清楚了。 李惠安赞同,竖大拇指:“十九姐总是比惠安聪明,惠安羡慕!” “你这么夸我都听得亏心了,行了,快睡吧。” 二人躺下之后,李明达又想起帕子一模样的事,问李惠安为何要学她绣那些东西。李惠安的回答倒是简单,她就是喜欢学她。 “还有一件错事,要和十九姐承认。惠安绣帕子的时候,要照样子,曾使钱让绿荷帮忙把十九姐暂时不用的帕子拿给我。”李惠安坦白道。 李明达眼珠子一动,应承一声,又叹:“这种事你有什么好瞒,和我说一声便是了。” “我怕姐姐发现我这癖好,就嫌弃惠安了,遂没敢说。” 默了会儿,李明达便紧握着李惠安的手,让她不必多想,赶紧安寝。 清早用了早饭之后,李明达打发田邯缮去伺候李惠安,到园子里折花,放到她屋内花瓶里。李明达则趁此时机召郭柳水来见自己,问他上巳节那日目击的经过。 郭柳水一听这话,立刻明白是他家公主把这件事交代给了晋阳公主,连忙跪地赔罪,解释当时情非得已的状况,恳请李明达恕罪。 “这件事你只要交代清楚,我不会为难你。和我说说那名男子,身形如何,长什么样,到底是谁。”李明达道。 郭柳水惊讶,“难道贵主不认识他?” 李明达摇头,“我不记得那天的事。” 郭柳水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回道:“奴当时躲在树后,隔得远,看得并不太清,但可以确认,此男子身形并不高大,且有些消瘦,穿着一身青衣,衣服好像还有点大,很朴素,乍看衣着也不像是什么贵族子弟大,但行为举止又十分贵气,凭奴多年的经验,觉得此人还该是贵族出身的。 贵主当时和他说话的表情,也不像是和他不熟的样子。但贵主对她的态度倒是不算温和,有些恼怒,至于说什么却听不太清,您和他的说话声音都很小,似乎是就一件秘密的事情而争吵。” 打发郭柳水下去后,李明达随后又问了武德殿司管李惠安衣着的宫人,得知她那方手帕就是在太子妃苏氏生日当天弄丢,便大概明白,兰花帕子该是从东宫那边辗转到了内侍省祁常侍的衣服里。至于这个过程为何,倒不得而知了,但东宫和内侍省之间确实有个联系,就是于奉。而苏氏对于奉的态度,也有些奇怪,颇该深究一番。 李明达只是丧失一天的记忆,并非半年一年,对于自己有没有喜欢得男人,她自己最清楚不过。她跑去私会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存在。当时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导致她单独去见那个什么男子,但到底是什么情况,李明达却猜不着。 她平时接触的男人只有那么几个,父亲,大哥,四哥和九哥,但上巳节当日他们都应该曲江池宴会群臣,同甘共苦行祓禊之礼,并不可能出现在踏青的山上。至于其他皇亲,有些来往,但都不算太熟络,最多也就是和长孙府的几位表哥熟一些,但以她的性子,是不可能一个随从都不带单独跑去见他们。 想来想去,李明达决定还是先排除她的三位兄长。 五天后。 道垣三次郎身死一案被昭告天下,凶手刘树榆被判将于三日后斩首。 闻得此讯的百姓们对于道垣三次郎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掀起一场抵抗倭人的热潮。不光倭国使团居住地被大唐百姓们不断唾弃,连同西市那些倭国商人摆摊开设的店铺,也没有一名大唐人去光顾。 情况如此持续了七八天之后,倭国正使特来觐见李世民,告知其使团阴阳师芦屋院静乃是倭国皇女。李世民早前就从李明达的口中听说了这件事,不过既然倭国皇女那边开始要求保密,李世民自然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一般。而今倭国正使忽然来说这么一句话,倒叫他有些惊讶,问了是否有天皇手书,没有的话李世民也不想承认。 倭国正使忙道:“今日此来,便是和陛下商议这件事,我愿意以性命担保,芦屋院静当真就是我倭国的皇女。她此来大唐的本意只是散心,游山玩水,但而今两国之间发生了这样大的误会,身为倭国皇女,她又如何能置身事外,遂让我捎话,恳请陛下允准,让她代表倭国,就道垣三次郎的所作所为,向大唐百姓道歉。” 李世民一听此话,心里倒是愿意。不过面上不表,略作为难沉吟之状,又让倭国正使再三保证,并写了保证文书上交,且将道歉一事的具体执行办法敲定,如此方勉强地点头应允了。 倭国正使感激不尽,连连对李世民行礼谢过,而后谦卑地告退。 李世民随后见了李明达,就顺便把这消息告知了她。 李明达高兴问:“今后的五年内,他们进奉大堂的贡品翻倍,骄傲答应在西市最繁华热闹之地,搭台子给众民道歉?” 李世民点头,“这个‘诚挚’的道歉,必定要整的轰轰烈烈,方能大快人心。” “那就把台子搭大点,早晚敲锣打鼓满城宣告一声,可别叫大家错过了。”李明达顿了下,随即叹,“可惜我不能去看,想想那场面,还挺有趣的。” “想去就去,回头看完了正好和阿耶说说什么样。”李世民纵着女儿出宫,只要她喜欢就好,但万般强调她一定要注意安全,即便是微服出巡,身边的侍卫不可少带。 李明达高兴谢过李世民。 陪他用过饭之后,李明达便回房继续琢磨自己这桩扑朔迷离的坠崖时间。 上巳节三位皇子的情况已经确认清楚,李承乾c李泰和李治三兄弟当时确实都在曲江池陪同李世民众宴群臣。长孙家的几位表哥,除长孙冲在家陪着长乐公主外,长孙涣等人则都去了城西骑马撒欢,并没有参与到踏青的事情。 排除这些可能之后,李明达恍然顿悟另一个可能,她当时‘私见’的人,很可能是名女子。 郭柳水说过,那人身材并不高大,且身形消瘦,衣服有点大,看着是个贵气的人,却穿的朴素,这就很可能是女子穿着普通男衣乔装所致。再有,她和此人说的话时候态度有些不满,却很小声。便说明对方是一位和她相熟之人,而这个人很可能本不该出现在那里,却不巧被她看见了,因此就有了私下里的秘密争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待抓虫~ 这样一来, 当时所有参与踏青的贵族女子都可以排除嫌疑。但让若去调查没有参与踏青者的名单, 范围就更大了。她不能蒙头瞎找,该先从眼前最可疑的地方着手,比如那个于奉。还有上次在长孙府, 五姐说了一句令她至今都疑惑的话, 她说惠安斗不过她。李明达至今都很不明白, 她和惠安一直都不曾相斗过,又何来斗不斗得过一说。 “贵主, 奴这些日子经过仔仔细细的调查,发现这个于奉除了每月必定要走动东宫至少三次外, 老家竟跟太子妃出自同一处,都是京兆武功人。” 李明达想了想这于奉的样貌, 倒是白净耐看,嘴也讨巧, 这样的太监不管在哪个殿都很招贵人们喜欢。苏氏与他的来往明显频繁了一些, 有些奇怪, 加之二人又都出自同一个地方,巧上加巧了, 不得不查。 好在京兆一带距离长安城很近, 花上六日的功夫, 也就能查清了。 次日, 正是倭国皇女在西市道歉的日子。 李明达被允准出宫瞧热闹, 程处弼跟随。李泰听说此事后, 不放心, 也跟着李明达来了。兄妹二人一出宫,李泰就打发人去长孙府通知长孙冲一声,要把他也叫上。 “正好天色还早,四哥只管打发个人先去西市定个好地方看热闹。我们先去长孙府呆一会儿,如何?”李明达笑问。 李泰搓了搓下巴,迟疑地挑眉打量她:“可是担心你五姐?” “四哥懂我。” 李泰深吸口气,似乎是做足了很大的勇气,才道:“行行,去吧去吧。你说咱这个舅舅,到底是怎么了,我们兄弟他们都看不上,你说他不喜欢我也罢了,连大哥他也不太能看上,倒就是喜欢你。且不说他,连房公上次见了我,也提你两句,夸你蕙质聪明,非普通女儿家。得幸你是个女儿身,不然大哥估计都得防着你。” “四哥还真信,舅舅也便罢了,他性子刚烈,是个大男人,不爱跟我们女孩子计较而已。至于房公,不过是些客套话,不然你让她说我什么,难道他要当着我亲哥哥的面儿说我不好不成,那他就真傻了,再说了,房玄龄能有今天这地位,少的聊他那张嘴么。”李明达分析道。 李泰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转即听李明达说那那些大臣也常在她和阿耶面前,夸赞自己和大哥,心里也就明白了。妹妹说的对,这些大臣不过是看在他们的身份份上,面上做功夫夸夸而已,真当不得真。 “四哥想不想听别人对你的真正评判?”李明达问。 李泰怔了下,立刻点头,“当然想。人有的时候就是看不清自己,须得多多求教,认真自省才好。” “资格真这么想?”李明达问。 李泰点了点头。 李明达:“那我给你推荐一人,你讨到身边来,一准能发现自己身上的缺点。” “谁?”李泰好奇问。 “杜正伦。” 李泰:“这不是大哥身边的?人家在东宫领职,如可愿意待在我小小的魏王府中c。” “四哥有所不知,这杜正伦与于志宁以前是莫逆之交的好友。从于志宁受罚之后,他便一直不忿,不愿呆在东宫。四哥若诚心讨他过去,请他直言谏你,他必定高兴。他同意了,你愿意,大哥巴不得放人,阿耶那边自然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李明达解释道。 李泰点点头,觉得在理,遂决定就如此做。 李明达忙拉住李泰,请他想清楚,“这杜正伦和于志宁一般,有一张很厉害的嘴,专挑人毛病,而且是真的什么情面都不顾,最喜实话实说。一般人可受不住他这样,四哥可想清楚,别到时候后悔了,又找我算账了。那老头儿我也没法子。” 李泰拍拍胸脯向李明达保证不会,“也不瞧瞧你四哥是什么人,从来都不是一般人,我还就怕他不说实话呢,等着瞧,四哥一定会在听了他的谏言后,变得更好。” “那四哥就真厉害了,兕子佩服。”李明达竖大拇指给李泰。 说话间,二人已然骑马到了长孙府。 当即便有长孙府的小厮欲上前来牵马,李明达却率先利落地跳下马,把缰绳爽快的丢给了小厮,便快速迈步进了长孙府。李泰佩服地笑了笑,也跟着进门。 长孙无忌在朝,人不在家。长孙冲和长孙涣得知消息,第一时间来迎接,致歉说家里没个准备。 “这么亲近的亲戚,你还客气什么。我和兕子就来看看,一会儿还要赶着去西市看热闹。” “西市么,倭国皇女道歉的事?我一会儿也正要去,和你们一起走,正好三弟赶早就去选了地方,咱们去找他就行。”长孙涣道。 长孙冲特意含笑打量两眼李明达,“又穿男装?” “方便,不显眼。”李明达冲其嘿嘿笑一下,又问了李丽质如何,随即告别兄长和表兄们,去瞧李丽质。 李丽质这两日的脸色比先前红润了一些,人也精神许多,她半靠在榻上,嘱咐李明达回头看完热闹,记得回来和她讲一讲。 “哪还用得着我啊,回头我让那位长孙驸马去,让他给你讲,你肯定更开心。”李明达故意用逗趣的语气,称呼长孙冲为长孙驸马。本以为这话说出来,五姐会更高兴,却没想到她脸色一沉,低下头了。 接着,李丽质便小声嘟囔着:“不好麻烦他,近日他太忙了。” 李明达愣了下,拉住李丽质的手,“五姐,你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你瞧我整日卧榻在床,悠闲养病的,能有什么心事。”李丽质笑了笑,反抓住李明达的手,“我这身子是出不得门了,你就替我多看看,看完后,就烦劳你告诉我精彩之处,也叫我高兴高兴。得空还是多带惠安来见见我,我总是忍不住惦记着她。” “她啊,姐姐若想她,何不自己叫她来?”李明达脸色也沉下来,样子看似很不高兴。 李丽质见状,果然紧张起来,看严肃地看着李明达,问李明达和李惠安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见李明达只是敷衍的摇了摇头,李丽质更加紧张,她紧抓住立李明达的手,皱着眉头,声音很沉地跟李明达道:“不管惠安对你做了什么,她尚还是个孩子,不通事,忘你能体谅一些。我们姊妹同根而生,血浓于水,理该互相顾念,彼此扶持。” 李明达探究地打量李丽质的面容,“五姐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李丽质怔了下,回看李明达,姐妹二人随即四目相对。李丽质在与李明达的对峙中,感觉到对方有很强的气势,恍然让她想起一人来。便是她母亲长孙氏,外表看似温柔贤德,真发起威来,却是谁都不及。李明达亦柔亦刚的性子,便像极了她。 李丽质败下阵来,紧蹙着眉头,“想来你也感觉到了,惠安的一些事我确实知道一些。你坠崖后的第二夜,她偷跑出宫来,和我哭了很久。后来我哄她睡了,便听她做噩梦,喊着‘真不是我把十九姐推下去’的话,一遍喊一边哭得厉害,嘴里还念叨着她最不想失去你,她好后悔。” 李丽质说到此处,便垂泪下来,紧攥着李明达的手,“惠安与你不同,母亲去的时候,她尚还在襁褓之中。你有父亲躬亲照料抚育,她却孤零零地在武德殿长大。等懂事一些了,看你在父亲跟前受宠,而她与你相比,却只能得到些许,岂会不嫉妒?但这般的嫉妒,你又无论如何都责怪不了她。这不是她的错,却正是她的可怜之处。” 李明达听过李丽质这几句话后,默而不语,然眉头却皱地更狠了。 李丽质垂泪半晌,见李明达并没有回应自己,心料她真的在计较李惠安推她下崖一事,又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惠安这孩子对你是真喜欢,十分一心一意。惠安这孩子心思单纯,特备喜欢你,可以说她对你的在乎胜过一切,只要你出口问她的事她必定会说。我便是担心这个,曾特意嘱咐过她,紧闭嘴,一个字都不许承认。没想到她到了,还是和你说了。 兕子,你别怪五姐这样安排。你看看你而今身子硬朗,也没什么大事。惠安那般小,不懂事,一时任性了些,你也该理解。这件事瞒着大家都开心,知道了,你反而心里过不去,惠安更会自责内疚日夜难受,耽误了我们姊妹之间的感情。” 至此,李明达方冷笑出声,“惠安亲口跟五姐说过,是她推我下去的么?” “兕子,别再计较了!这次的事你听五姐的话,就这么过去,好不好?你也不要计较,惠安也不必那么难受,大家以后还是情深的好姐妹。”李丽质满口恳求的语气跟李明达道。 李明达万般不解,凝神盯着李丽质,“回答我,惠安可曾亲口跟你说过,是她失手推我下悬崖?” 面对李明达的厉声质问,李丽质怔了下,随即不满地回道:“没有亲口说,她年纪尚小,还但不住事,一直哭着喊着跟我辩解说真不是她退下的,还拉着他身边的大太监郭柳水佐证。这孩子,真是太傻了,那郭柳水就是她的人,他的话如何能与她的相左?好在我明白她这份懊悔的心,知道她性子素来纯善,这次的事一定是意外,才冒险出主意帮她遮掩。兕子,你现在是在怪我么?” “怪,怎么不怪。”李明达忍不住苦笑一声,把手从李丽质的手下抽了出来,“五姐一不相信惠安,二不相信我,却以维护姊妹感情为由,做得尽是毁我们姐妹感情的事。我和惠安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一边说惠安纯善,另一边又不相信惠安没有推我下崖之言。你认定惠安推我也便罢了,却就此跟我说惠安此举可以理解,要我让着她。五姐,不觉得这样说话哪里有些不对么?” 李丽质瞪向李明达:“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惠安根本没有退你,倒是我多管闲事,从中挑拨离间了你们姊妹之间的感情?” “没得说了,姐姐喘疾尚未痊,不宜动气,您还是先好好养病。诚如五姐所言,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也好好地,也不急着这一时半刻,我们等日后再议。”李明达恍然觉得自己和李丽质有些说不通了,她二人的想法从根本上就不一样。 李丽质缓了缓气,随即点了点头,便躺了下去,不愿再理会李明达。 李明达和她道别之后,方出门离开。然而她才走了没多远,便听到屋子里有摔东西的声音,随即李丽质就撒火骂她不通情理,咄咄逼人,还说外边那些人夸赞晋阳公主温婉慧智的话,都是虚伪骗人的。 李明达抿着嘴,脸白了白。 这之后,大丫鬟柏庐劝慰了李丽质,李丽质还不消火,说自己白费苦心,好心被人当了驴肝肺,说李明达在圣人身边被抚养长大,太过傲气不把她这个姐姐看在眼里。至后来,李丽质声音缓和了一些,责怪起李惠安,怪她嘴巴把不住,再三嘱咐过她不要被质问一下嘴巴就守不住,结果她还是没听话,把事情都交代了,到底是没斗过她十九姐,而且最后还把她拉了进去,弄得里外不是人了。 其实李惠安至始至终都没有跟她说过,李丽质知情。 李明达想想五姐以前的时候,性子并不是如此,而今到不知怎么变成这般,或许是久病脾气不好所致。或许等上几天,她病好一些,再来看看,她便不会有这样的话和想法了。 李明达转路回大义堂,在要到的时候,碰巧看见长孙冲过来。 长孙冲走得有些急,看到李明达后,表情才稍稍镇定一些,“你五姐是不是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与你?却莫要见怪,她这些日子一直闷在屋里,脾气并不打好,烦劳你多让着她一些吧。” 李明达应了一声,长孙冲便伸手请李明达继续走,他则有要事处理,便不能陪同他们一起去看倭国皇女道歉了。 李明达点头,与长孙冲分别之后,转而别有意味地回头望了一眼长孙冲的背影。 田邯缮凑上前悄悄问:“贵主,怎么了?” “没什么。”李明达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存疑。她刚从五姐的房间离开没多久,长孙冲却知道了她刚刚和五姐闹了矛盾,这说明什么,五姐身边的人很快就给他通信了。 当然也可能是他们夫妻之间关系好,互通有无,经常彼此通气。以前李明达倒是一直这样认为,但自从她坠崖后,耳目聪明了,她便越发觉得五姐和长孙驸马之间的感情有些奇怪,却又具体说不出哪里怪。 不过人家夫妻的事,倒不是她该插手去探究管的。 离开长孙府后,李明达便拿出令牌,打发身边的三名可靠之人去查实苏氏与于奉的老家调查。,她想要知道,苏氏在进宫之前,是否和于奉就已经相识了。如若这二人早在宫外就相识,那李明达这边就可以十成十地确定,这俩人的关系就绝非是太子妃与内侍监之间的普通往来。 倭国皇女的道歉很是热闹,李明达和长孙涣等人托李泰的福,有了个好位置看热闹。芦屋院静一遍遍鞠躬,用流利的汉话跟大家大声道歉,在场为官的百姓们有不少起哄的,也有一些有才华的文人贵族,喊着提议倭国使团该多做些规定自我约束。 李明达眼瞧着芦屋院静一样样应承,道歉的很诚恳,倒也有些佩服她这份儿能屈的胆识。 致歉仪式结束之后,李明达又跟着长孙涣等人在酒馆里呆了会儿,听长孙涣和李泰提及诗词,还随口吟诵了近来他刚听到的一首诗,倒是不错。 李明达听了也觉得此人诗中怀远志,有些才华,遂问这人的来历。 “乃是夔州长史狄知逊之子,名唤狄仁杰,字怀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大唐阳公主 “是个人物。” 可惜她不能如长孙涣等人那般身份便宜, 可以亲自见识一下这人的才华。 李明达叹毕, 便用帕子掩嘴,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她昨晚没睡好,想事情至深夜, 这会儿困劲都上来了。 因见李泰等人尚有兴致,李明达便先行先告辞。 李泰不放心李明达一人回宫,把身边的侍卫都打发去护卫李明达。 李明达骑上马,便从打算从边绕行,避开那边尚未散尽的人群。她骑着马刚缓慢地穿过一条小巷, 就被迎面而来的两名倭人拦住。 这两名倭人都穿着本国很有特色的大袍, 脚踩木屐, 让人很轻易的就能辨明他们的身份。 两名倭人行礼之后,便谦卑地向李明达致歉, 告知李明达倭国皇女很想和她私下里见一面。 李明达便闻着这两个倭国人身上的脂粉香,边干脆回绝道:“不见。” 倭人没想到大唐公主竟会如此直白的拒绝,互相看了一眼, 面有难色。随即李明达的侍卫便上前,请两名倭国人让路。二人无法, 便只好退下了, 且行了大唐礼恭送李明达。 田邯缮:“贵主, 您说她刚在众人跟前道歉, 出了丑,怎么又突然拦路想见您,却是什么意思?” “肯定没好事, 不沾惹就罢了。”李明达说罢,便挥鞭直驱太极宫。 是夜,李明达被李世民叫到身边玩耍。 说是玩耍,其实就是父女二人凑在一起各做各的事。 偏殿上首位放置一张雕龙镶金的大桌案,乃是李世民批阅奏折所用。大殿北边有两张小桌,一张为李治所用,另一张则是李明达的。 此刻李明达就坐在桌后安静地作画,笔锋流畅地勾勒出山峰的形状,修饰一二之后,只差一颗矗立于孤峰的苍松便可完毕。 这时候,外头来人回禀李世民,说太子妃苏氏小产了。 李明达手一顿,笔尖便戳在了画纸上。 李世民也被这个消息弄得既震惊又糊涂,苏氏什么时候怀孕了,他怎么不记得,难道是他处理国事太忙,给忘了? 李世民便转头看一眼方启瑞。 方启瑞立即会意,对李世民摇了摇头,表示东宫那边确实没有通告过太子妃怀孕的事。 李世民随即质问何故,传话的太监忙惶恐告知李世民,苏氏滑胎乃是失足落水所致,至于苏氏怀有身孕一事,先前倒是不太清楚,落水后出了事方知道。 “怀了多久?”李世民问。 太监道:“胎儿已然成型,估计已有两月。” 李世民蹙眉气道:“东宫的太医怎这般马虎大意,这苏氏也奇怪,平常挺温婉细致的女子,怎至于怀孕两月竟不自知。” “我记得她前段日子染了风寒,该请太医诊看才是。会不会是太医手误,没发现她有喜脉?”李明达忍不住奇怪道。 回话太监垂着头,抖唇解释道:“前段日子太子妃确实身体不适,偶有呕吐之状,还以为是风寒所致,因怕请了太医引太多关注,反叫人无端紧张,遂只打发宫人熬了些驱寒的姜汤服用,至始至终都不曾传召太医。太子妃因此十分后悔自责,奴来回禀时她仍垂泪不止,恨自己不经心。”太监随即告知李世民,滑胎之后,太子妃便想亲自来立政殿请罪,却被太子给拦下了。 “事已至此,道歉有什么用,再者她又并非故意,这一胎没了也便罢了,是没缘分。他们夫妻还年轻,以后想要多少也不会耽搁。”李世民叹口气,有些惋惜。他摆摆手,打发那太监离开,随即又传命下去,往东宫送些温补固身的药材,让苏氏好生养身。 李明达安静地站在李世民身边,没吭声。 等了会儿,李世民批复完奏折之后,便放下笔,看向那边还站着一动不动的李明达,瞧她面容凝重,发呆似得看着前方,便问她是否对于苏氏滑胎一事有所怀疑。 李明达摇摇头。不确定的事,她不想乱言去叨扰父亲。 李世民的面色却随之凝重起来,“便是你不说,我也一样觉得苏氏滑胎之事很有蹊跷。这宫廷女子生活仔细,却不是山野乡妇活得那般不拘小节,更何况你大嫂乃是东宫主母,身边数百人伺候着,料理她的日常,万不该出这样大的差池。” “那阿耶刚刚还”李明达不解地看向李世民,刚刚李世民明明表现出宽容不追究问责之态。 “我不这般让她放松警惕,你怎么去查?”李世民笑了下,随即起身,慈爱地拍了拍李明达的脑袋,“明儿个便找个理由去看看她,查出结果记得第一时间告诉阿耶。” 李明达应承,心想真不愧是自己的父亲,其心智远高于她这等蠢人。 李世民见窗外天色已晚,便打发李明达早些歇息。他则还有一些要务处理,便不能陪她了。 李明达应声退下。 在目送李明达娇俏的身影消失后,李世民的方沉下脸来,微微偏头朝方启瑞的方向。 方启瑞伺候李世民多年,脑子异常激灵,深谙李世民的每个神态举动所代表的意思。此刻他立刻上前,回禀给李世民晋阳公主近来的举动。 李世民微微扬眉,“怎么,她竟查到了内侍监身上?” “是,好似这于奉与太子妃之间的关系并不一般,平常不注意也觉得什么,仔细叫人监察之后,才发现他们之间确实来往有些频繁。”方启瑞接着解释道,“公主今日已经派人出城,想来是调查于奉的身世。” 李世民点点头,让方启瑞继续派人远远地看着就行,一切都由着兕子去查,不许插手。他这个女儿的办事能耐他很很相信。兕子会怀疑,那就就一定有她怀疑的道理。且今日东宫苏氏身上所发生的事,也确实证明了她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 次日李明达早起,便听闻身边人告知,李世民昨夜去了杨妃那里安寝,遂今早并不在立政殿。 李明达便准备一人用早饭,随后得了九哥李治那边递来的消息。李明达便应邀去李治屋内,和他一起用早饭。 李治长李明达五岁,而今已然出落为翩翩少年郎了,他性子温厚,待上敬爱待下柔和,因此在宫里人缘极好,常被人说是心最软最厚道的皇子。 李治的饭量还如往常那般,只涨不减。他三两口把八块胡麻饼吃完了,还就着胡麻饼吃了一盘切鲙和一盘手撕羊肉,其它的小菜只是微微动了几口。 以前李明达倒是早就习惯了李治的饭量,但而今瞧他这样吃,许是因为距离太近的关系,李明达竟可以听到他腰带被隆起的肚子绷紧而发出微微的轻响声。 李明达倒是没什么太大的胃口,吃了半块饼,喝了点汤也便罢了。 李治净手之后,转即见李明达也吃完了,笑问她今日怎么这么快。 “可能是天转热了,便没胃口。九哥今天的胃口倒还是和以前一样好。” 李治笑着点头,他正襟坐好,接着对李明达道,“我听说你在查坠崖一事,可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李明达摇头,“目前还不明朗。” “今儿找你就是要说这个,我昨日偶然得了个消息,但不知真假,就随便说一个你随便听听,一旦有用呢。”李治道。 “你说。” “这消息玄乎,不确准,你听听便罢。说是你三哥悄悄回京了。” 李明达立刻张大眼,“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听这消息的反应跟你一样,真的不确准,只是有人隐约瞧着好似像他。本来这种模棱两可的消息,不去在意也罢,但偏偏人家说的时间地方让我不得不计较。猜猜是在哪里,什么时候?”李治卖关子道。 李明达立刻道:“莫非是在上巳节那日,我出事的地方?” 李治点头。 李明达盯着李治看。 李治以为李明达没有注意到,遂又深深地点了点头示意他,不想李明达还是在看他。 “愣神了?”李治挥手在李明达眼前晃了晃。 李明达微微倾斜身体,拉近了自己的眼睛与李治眼睛之间的距离,然后蹙眉盯着李治道:““九哥,你眼睛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不舒服?”李治不解地眨眨眼,“很好啊,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我瞧你的眼仁好像和别人的不大一样,得空请太医瞧瞧看,再者九哥也不必顿顿如此吃肉,偶尔吃些清淡的,用些清肝明目的菜也好。”李明达轻声建议道。 李治:“你认真的?” “自然认真,记着,得空宣太医看看眼睛,这就当是你今天给我提供消息的回报。”李明达道。 李治挑了下眉,越发觉得自己的妹妹在胡说八道。好好地突然冒出一句让他去看眼睛,他眼睛有多好用,他最清楚不过,真有点莫名其妙。 不过妹妹到底是好意,李治觉得自己该心领,遂笑着应承李明达,敷衍她放心,自己有空一定会瞧瞧看。却没想到,他的敷衍被李明达一眼就看穿了。 “九哥不许跟我打诨,一定要看,要看。”李明达很严肃地警告他。 “好好好,我会叫太医看看。”李治无奈地点头,生怕李明达不信,还对李明达发了誓。 “那不说了,我去东宫看大嫂。” “今早我也听说她小产的事,倒真是叫人伤心,帮我和她说,等她身子好些了,我就央告大哥和兄弟们一起去瞧她。” 李明达应承,这就去了东宫看望苏氏。 李明达见着人的时候,苏氏面色惨白,十分体虚,没有多少精神。李明达带李世民转达几句劝她安心休养的话,便忙退了出来,随即嘱咐其身边的大宫女好生照顾太子妃,又命太医每日都要按时诊脉,直至苏氏身体彻底康复之时为止。 李明达随后便问了东宫的几个领事太监,得知苏氏前段日子生病,确实没有请过太医后,便再不言说什么,起驾回了立政殿。 三日后,先前李明达派去京兆武功地界调查的几名侍卫回来了。 李明达随之得知了内侍监于奉的成长经历。 他出生于武功地界一处叫墘水村的地方,尚在襁褓之时便母双亡,转由其大伯抚养至五岁,而后因堂兄成亲没钱,他就被卖到苏府为奴,至十二岁的时候,因于奉在苏家受了主人的喜欢,被恩准外放,除了奴籍。这除奴籍,由贱奴转为良民身份,本是一桩极好的喜事,照理说日子该越过越好才是,却没想到他又第二次被他大伯发卖。这一次就因为六百文钱的赌债,于奉被他大伯和二伯联合设计送到了宫里做了太监。 田邯缮听闻于奉的经历,不禁红了眼。他家也穷,当初也是为了给父母和哥哥们娶媳妇儿,田邯缮自愿做了太监。但好歹他是自愿,于奉却是不同,本来人逢喜事,有了过好日子的希望,却偏偏在这时候被算计成了太监,这比他之前为奴还要更残忍十倍百倍,令他变得连个男人都不是了。这是何等的令人愤慨。 “他大伯二伯倒真该死。”田邯缮叹道。 “田公公猜着了,这于奉的大伯二伯而今的确都不在了,俩人因为盗窃入狱,被判了流放,离开武功地界没多久,就先后因‘经不住流放之苦’在路上病死了。”侍卫回道。 这于奉大伯二伯的死,倒是有些巧。李明达仔细问日子,正是在太子妃进住东宫的头年。再去稍微问询一下,便很容易发现当时司管墘水村的州刺史,刚好是秘书丞苏亶所举荐之人。 这于奉在进宫之前便与苏氏相识这点,已然可以确凿认定。在年龄上,于奉与苏氏相仿,相识之时正是俩小无猜,二人极可能是很好的玩伴,或也是因此,于奉到大些的时候,刚好在苏氏准备进宫做太子妃的前半年,被格外恩赐除去了奴籍。 自小颇有渊源的两个人,坎坷之后,又再一次在皇宫相见。在深宫之中互为倚靠,缔结一种信任和忠心的关心,是极有可能的。 但对于内侍监于奉与苏氏之间有没有什么其它的复杂感情,李明达并不清楚,也不想去做妄加推论。但她有一点可以非常确定,于奉必定是十分忠诚于苏氏。二人素日频繁往来,以及苏氏帮他报仇这件事,都足以侧面佐证这个问题。 李明达随即设想了下,如果说那日女扮男装出现在断崖上的女子就是苏氏,于奉当时出现且刚巧哄骗李惠安,也是因由于苏氏,倒都可以把事发的现象解释通了。 那苏氏会去见谁?绝对不可能是于奉,因为于奉在宫里就会很便宜地和苏氏相见,没必要如此麻烦。 李明达随即想到了今晨李治提过的他三哥李恪。有人恍然见到他也出现在山上,是真是假?会不会刚巧就是这俩人相见?但李恪为什么要在那个地方和苏氏见面,他和苏氏之间为什么会有来往,这些问题都很令李明达疑惑。再还有一个很大的解释不通之处,便是既然两个人都是私下悄悄地来,又何必非要约见在人多眼杂的踏青的山上,完全可以找一处没有人的隐蔽地方去见,如此更为安全。 除非这见面,本来就是有一人也愿意,而另一人不愿意。且这另一人隐秘身份来着山上踏青本是另有目的,却不巧被前者知道了,所以被前者追了过来。 事情虽然都建立在假设之上,但颇有合理之处,最要紧的眼前就只有这一个线索可查。考虑到俩人如果乔装上山,并非在明面上有贵族身份,那必定要被人引领才能进入。 苏氏可以有于奉帮衬,那李恪找谁?这个带领立刻进山之人,也是个突破口。 若是能把这个带路的人揪出来,一团乱麻就会扯出头绪,问题也便随之迎刃而解。 当时参与踏青贵族子弟都有名单记录,但因为参与的人数众多,想要在短时间内有个结果,绝不能光凭她自己的调查。她需要一个人缘好或是能镇得住这些子弟的人选,来快速处理好这件事。 李明达谨慎思索了一下,脑子里就只有两个人选合适。但用人的事李明达还是要上报,得李世民允她准随意调动‘闲散人员’后,李明达才点了房遗直和尉迟宝琪的名。 尉迟宝琪人缘好,消息灵通,由他来协助正可展其所长。至于房遗直,原因更简单,经过上次的合作查案,李明达发现他很好用,自然要继续用着。 这次为晋阳公主传话的人还是程处弼。 程处弼公事公办,把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房遗直。房遗直才能被圣人和公主肯定,本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但“闲散人员”四个字倒是让房遗直好一顿挨尉迟宝琪的笑话。 “尉迟二郎莫笑,也有你的份。”程处弼口气冷硬地补充道。 “真有我?”尉迟宝琪见程处弼点头,顿时笑不出来了,尴尬地道,“我说这位英俊的程侍卫,你就不能把话一遭说了,先不喘气?” 程处弼默然不作声。 “我和你说话呢。”尉迟宝琪见程处弼不回应自己,拍了拍他肩膀。 程处弼:“贵主限三日,要你们查清吴王现身于上巳节的传言是否属实。若属实,他而今落脚之处,与谁相交,都要搞清楚。” 三日后。 房遗直对着自己列出的名单发怔。还有最后三家需要证实,尉迟宝琪最晚在今天黄昏前就能带回来消息。 狄仁杰此时已经欣赏完了房遗直书房内摆放的诸多精致字画,见他还是对一张名单踌躇沉默,不语一言,遂凑过来询问,好奇问自己的这位至交好友,这些天他到底都在查什么。 “不能说。” 狄仁杰转动眼珠,精明地瞄一眼房遗直,嘿嘿笑起来,“你便是不说我也清楚,你在查案,而且查的事情和上巳节参与踏青的人有关。而与这件事最可能关联的尊贵人物,也便只有晋阳公主了,因只有她在那一日遇到危险坠崖了。倒说说,我说的对不对?” 房遗直随即看一眼狄仁杰,“还有么?” “那你要跟我细说说案情,我才能帮你。” “没有具体案情,事关宫廷,可知的不多,也不能知道更多。”房遗直转即用朱砂笔,在后面又添了一个名字。 狄仁杰惊讶:“刚还犯愁,你这怎么就你怎知一定是他?” “公主不述案情,让我们查人;我们圈人,不说原因;倒正相宜。” “你这是什么道理,人家公主凭身份尊贵可以不说,你凭什么?”狄仁杰问。 房遗直盯着这名字,眉头紧锁。 默了会儿,就在狄仁杰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房遗直突然出声。 “凭感觉的,且等着看。若宝琪查不出来,就只能是此人。” 作者有话要说:  切鲙,唐朝流行菜系生鱼片。唐朝主食肉类羊肉,主食食物面食 ps这案子不长,快结束了。 再ps:这两天因为买房子布置啊打扫很多事,每天四五点起来,忙到晚上码字,真的是时间不多。熬过22号就好了,亲们请一定不要放弃大鱼,继续支持大鱼,么么哒! 一一一 感谢诸位小仙女投喂的地雷,鼓励大大滴,么么哒!(  ̄3)(e ̄ ) 腐女子扔了1个地雷 小二歌!扔了1个地雷 宝宝很乖扔了1个地雷 迦南扔了1个地雷 一踏秋扔了1个地雷 涵~扔了1个地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大堂阳公主 狄仁杰再次确认纸面上赫然清楚所书的两字, 真佩服房遗直敢想。超快稳定更新小说,本文由 。。 首发 “皇族身份高贵, 若没有凭证,可不是谁都敢随便指责。遗直兄也不像是做武断之人,你这‘感觉’必定有凭有据, 只不过其中缘由不便与我讲罢了。” 房遗直扯起嘴角,对于狄仁杰的不置可否。 狄仁杰心下自然明了,转即问房遗直,若是尉迟宝琪真没有查处结果,他回头该如何跟晋阳公主交代他的‘感觉’。 “与刚刚和你所言相比, 更简单了。”房遗直说罢, 焚了纸。 狄仁杰一脸不相信, “你打发我,已经很敷衍了, 还想更敷衍地这么打发公主?她会愿意?” “她与常人不同。” 狄仁杰十分惊讶,倒有些好奇这位晋阳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品性的人,会被房遗直如此肯定。本来对公主, 他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今还真想见识见识了。 房遗直并未理会狄仁杰, 将手里快要燃尽的纸丢进了铜盆内, 转而他便出屋去外头站着, 该是在沉思什么事。 狄仁杰暂时没去扰他, 趁机瞧桌案上房遗直的几张字,也来了兴致,提笔自己写了两个, 与之比较,却少了含蓄,有太多锋利。他遂宝贝似得拿着房遗直的字帖出去,问他要了来,留作日后赏鉴学习所用。 “倒客气了,屋里的东西你看好什么便拿去,不用问我。” 狄仁杰高兴应一声,便赶紧把手里的这几张字叠好放在袖里,转即抬头恍然一望,却瞧房遗身姿颀长地立于桑树下,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房遗直才德兼备,性情温润,乃谦谦君子,自己与之交友是幸事,其亦可成为良师,日后提点自己,让他更为进步,弥补身上不足。 狄仁杰很开心,非常荣幸地走到房遗直身边,顺着房遗直的目光看向那颗桑葚树,“红了,再过几日便可入口。这一树能摘下不少,若吃不完,余下的用来做桑葚酒,味道也甚好。” “这树是我儿时同母亲同栽,后来遇一知己,也是在这树下。”提到这位‘知己’,房遗直湛黑的眼眸里隐有光泽流动。 狄仁杰怔了下,随即笑得意味深长,“那可否告知,你这位知己是男是女?” “男女都算不上,只是个乖巧的孩子。” 房遗直坦然回了狄仁杰,随即还看他一眼。这倒让狄仁杰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脑袋不太干净,似玷污了房遗直的谦谦君子的品格,忙行礼致歉。 房遗直笑了笑,表示无碍,随即让丫鬟摘了一盘半红的桑葚,和狄仁杰一同品尝。狄仁杰吃了两颗,便觉得酸劲儿顺着舌尖一直蔓延到两腮,遂再不敢继续用。房遗直倒是厉害,一边看书一边顺手拿一颗吃,不消片刻的工夫,就把一盘子吃完了。最令人佩服的是房遗直竟然全程表情淡然,一点都不觉得这东西酸。 至黄昏时,尉迟宝琪方满头大汗地赶回来。 他有些喘地告知房遗直,名单上余下那三人的嫌疑也都排除了,不枉他今天又是陪酒又是陪玩地折腾大半天。这三人家教都十分严,却难掩其纨绔本性,都趁着上巳节那日踏青趁机放纵了,有两个是带了歌姬随行,跑到山林里偷偷作乐,另一个则因仰慕秦家女儿,跑去爬树偷窥。三人行径的确不怎么样,但也都说明,不可能是他们带着吴王随行。谁敢偷偷在身边带个王爷进山,还会这么‘潇洒’玩耍。 “歌姬那俩个也就罢了,离得远,有家丁看守,别人算是瞧不见。但偷窥那个秦家小娘子的,可真是没品。得幸没被发现,不然他好好地贵族公子竟没脑子干这种下作的事,一准今后没法在京城做人。” “哪个秦家女儿?可是指已逝胡国公秦叔宝的小女儿?”狄仁杰问。 尉迟宝琪点头,笑道:“正是她,看来这秦家小娘子的贤淑美名已经传到你们并州去了。” 狄仁杰尴尬一笑,承认道:“是有些名声。” 提起美女,尉迟宝琪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忙拉着狄仁杰到一边坐,和他仔细讲这秦二娘子如何漂亮夺目,技惊四座。 “据说想听她琴声的男子可从长安城排到你们并州去。还有个小故事呢,说是她每日午后必定会练琴,便会有很多慕名而去的贵族子弟或乘车或骑马在其宅邸附近徘徊,就只为听佳人一首仙曲。后来她长兄怒了,派人驱赶,这才让他们秦府清静下来。” 房遗直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将信写完,停了笔,便塞信入封,命人与了程处弼。 狄仁杰很好奇房遗直信中的内容,很可惜他刚刚分神没看到。反正他而今已经和房遗直关系要好到,可以暂时借助于国公府的关系,只能耐心等后续再看了, 尉迟宝琪听说狄仁杰要住下来,忙表示自己也要留下,正好他们三个把酒言话,秉烛夜谈。 “你不行。”房遗直直白拒绝道。 “为何?为何?为何?”尉迟宝琪不解的三连问。 “太聒噪。” “噗!”狄仁杰忍不住笑。 尉迟宝琪尴尬地脸憋红了,随即指了指房遗直,张嘴又闭上,行了这人他得罪不起。遂尉迟宝琪转而把指尖对向狄仁杰,“你这人,我们才认识吧,就这么不客气笑话我,以后还想不想在长安城混了?还想不想让我带你去风月楼看苗绯绯了?” 狄仁杰怔了下,转头问房遗直苗绯绯是谁。 房遗直摇头。 尉迟宝琪:“遗直兄,我跟你提她不下百回了,你怎么会记不住她?苗绯绯是风月楼的花魁!” “这重要么。”房遗直不解地看着与他争得有些面红耳赤的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怔了怔,又瘪了嘴。他可能有病,每次来房遗直都有罪受,还偏偏愿意天天来。 狄仁杰在一旁看穿尉迟宝琪的感受,拍拍他的肩,笑意止不住。 立政殿。 李明达在案边静坐练字一天了,方得了她一直想要的信。 拆开之后,上面所书内容只有两个字。 立在一边侍候的田邯缮瞄了一眼,惊讶地微微长嘴,然后小心地去观察自家公主的表情,“这c这可有依据?” “有依据,如果所有子弟的嫌疑都排除了,那便只有可能是女眷将吴王带了进去。而女眷们之中,唯有高阳公主最有可能。”李明达说罢,只思虑片刻,就道,“是与不是,一问便知。明日一早你就去公主府传命,叫她进宫。” “上次高阳公主和贵主闹了不愉快,她很是生气,甚至有些憎恨贵主。奴而今去传命,只怕她不会听。” “她已被禁足,久不得出门。这次好容易得机会进宫,岂会随意放过。” 当初高阳公主收买李明达身边宫女绿荷c梅兰,目的就是为了讨好了解李世民的喜好。之前她有错被揪,情急之下情绪把持不住,事后冷静下来必定后悔。为了再次得李世民的注目,她必定不会放过这次难得进宫的机会。 天大黑时,高阳公主果然如李明达所料,乘车进宫来瞧她了。 高阳公主一进门,见了李明达后,目光随即快速瞥向别处,打量殿内是否有别人。见李世民不在,她面容表露失望,又有些放松,但很快这些复杂的表情就被她热情的笑容所掩盖。高阳公主十分恭谨地给李明达行了一个大的致歉礼,跟李明达自省自己之前冲昏头脑,反应过激的种种错误行为。甚至她还曾私下威胁李明达,干那么无礼又愚蠢的举动,希望李明达能接受她的道歉,为此她与愿意做任何事。 “今天进宫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好容易得机会和你相见,我一定要好好和妹妹道歉,今天你若不原谅我,我就跪在这里直到天亮给你赔罪,直至你答应为止。” “十七姐快别如此,我承受不起。此事十七姐既然已经得了教训,收到父亲的惩罚,也知道其中的错误,我还有什么好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高阳忙谢过李明达,随即坐了下来,高阳公主便拉着李明达的手,叹她瘦了,然后高阳便垂泪自责,觉得是自己的事害李明达心情不好而致消瘦。 李明达摇头表示不是如此。她不过是最近走得地方多了,就瘦了点。 “兕子,还是你好,心胸宽广,性子纯善,我犯了这么大的错,你而今还如此体谅我,不跟我一般见识。” 李明达无奈笑了笑,可不想承认自己的心胸‘宽广’。 高阳公主随即问李明达找她有何事。 “不过是觉得我们姊妹的事该说清楚,而今讲完了,倒也没什么其它紧要的事。”李明达随后命人将一块一人抱的白玉拿给了高阳公主,“早前你就说要一块这么大做个雕花香炉,给你找着了。” “多谢。”高阳公主高兴不已,没想到自己前来致歉不仅得到了谅解,李明达还给自己准备了礼物。 “三哥回长安了,十七姐可知道?”李明达见她十分高兴,就忽然开口问。 高阳公主怔了下,才有些反应过来,流露出才满脸惊讶的样子,“什么?三哥在长安?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听人讲得,说三哥在上巳节那天,便是我坠崖那日,也在‘踏青’,有人见到他现身了。”李明达说罢,暗暗观察高阳公主的神色。 躲藏c慌张c心虚,而后是故作掩饰的镇定。 “这我还真不知道。”高阳公主顿了下,然后质疑李明达,“兕子,你这消息可靠么?是谁说的?会不会是他看花眼了?” “不过是私下里的传言,突然想起来,就随便问你了。”李明达淡笑道。 “哦,原来如此,我倒觉得不大可能,也不知是那个嘴巴欠的乱说,出番的王爷岂会不通报说回就回,这可违制。” “嗯。”李明达应。 天色晚了,李明达就让高阳公主留宿。高阳公主巴不得如此,立刻答应,随后就被安排到她以前偶尔也会住的西厢房。 夜里,李明达的房间熄了灯,高阳公主的房间也随后暗了下来。 李明达穿着一身常服,靠在窗边,耳朵正对着西厢房的方向。 片刻之后,她听到高阳公主一声轻浅的叹息,随后就听高阳公主开始了她的碎碎念。 作者有话要说:  娘子,小娘子,唐朝对女子,未婚女子的称呼。 抱歉,今天更的少,明天争取早起多写点,上午再放一张。一定尽快结束这个案子。哈哈,真相有惊喜,总之有亲们预料不到的地方。 大鱼这两天真的是太太太忙了,抱歉抱歉。 一一一一 感谢沉迷学习无法自拔和小二歌!两位小仙女的地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大唐阳公主 “真气死我了!不行, 这口气憋在心里我喘不下气, 你去叫个小的丫鬟进屋来。”高阳吩咐百灵道。 百灵乃是高阳公主的贴身大侍女,自六岁起就伴她身边伺候,可谓是她的亲信中的亲信。 李明达从耳目聪明之后, 倒是在不经意间听过不少的宫女在私下里议论过这个百灵。说是她以前在宫里的时候,便是大宫女之中最厉害不好相与的人物,而今随着高阳去了公主府,更是越发的争锋逞能,成了公主府内的一人之下千人之上。据说她若厉害起来, 连驸马房遗爱对她也无可奈何。 “贵主, 这是在立政殿, 咱们还是收敛着点。您可别忘了,上次就因为宫女的事, 您刚挨了陛下的训斥。今日进宫已然是特例,您若再在他眼跟前犯事,就太危险了。”百灵立刻劝慰阻止高阳, 把该说的话都说了。 高阳公主闻言更气,激动地拍拍床板。 “怪她告状!不然阿耶哪有心情管我这点小事。你说她查案查案, 最后怎么都查到我头上?是, 我承认我使唤那两个小丫鬟监视她了, 便于我知道她和阿耶的喜好, 最终还是为了讨好她,讨好阿耶。当我想耍这样的手段?我不走这条路,便会跟其她的庶出公主一样, 被阿耶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就给嫁了,然后被遗忘,再没人管。而今我便是不遂心地嫁给了房遗爱,好歹他出身名门,人在长安城,我不必忍受远嫁之苦” “百灵你说,我们同样都是陛下的女儿,凭什么她们嫡出的就高一头,我们就不是人了?我心里头嫉妒她被养在阿耶跟前,嫉妒她受宠,难道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你说她坠崖的时候,怎么没死透了,非活过来!她死了,我的日子该还能过得更好些,哪会有现在这么多气受。再者阿耶眼前没她挡着了,眼睛多少会看几眼我这边。女儿求父亲的宠爱,这算心思坏么!反正我是问心无愧。以前那么讨好她,哄着她,我对她都比对自己亲娘孝敬,好好地一番苦心,却贡出个白眼狼来! 我心思再坏,可也是个坦荡荡的人,从没叫人真去害她。可她现在却要逼死我!今日叫我进宫,根本不想跟我和好,还是为了在我身上找茬,想把我给弄死!” 高阳公主气得咬牙切齿,恨得快把牙给咬碎了。 李明达听高阳公主这番一番谬论之后,眼睛一斜,开始一心去想案情。如果这件事真的牵涉到李恪的话,那苏氏和李恪之间到底什么关系,那个小产掉的孩子 “晋阳公主刚有意您提了吴王,会不会真知道什么事,难道晋阳公主坠崖一事真跟吴王有关?” “我怎么会知道,早知道他给我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我当初就不会答应带他进山。”高阳公主十分后悔道。 “而今只要他们找不到吴王便好,不然公主在陛下跟前,只怕会更抬不起头来。犯错有一有二也便罢了,次数再多,只怕会”百灵最后一句没敢说全,慎重地看一眼高阳公主,夜色中她的一双眼眸锃锃发亮,营造出一种危险又紧张的氛围。 高阳公主有点怕了,她叹口气,表示回头出宫就叫人捎信给吴王,让他尽快离开长安城,可别再给她找麻烦。 百灵则就明日如何应对晋阳公主一事,给高阳公主出了主意。请她保持冷静,只要对方没有证据便不认,死咬着说不知道就可,万不可慌张露出破绽,让对方继续怀疑。再有对于晋阳公主的态度,百灵觉得高阳公主还是应该保持从前的样子,尽量麻痹晋阳公主,让她心软不好意思再问。 高阳公主不愿意,“我才懒得去哄那个矫情鬼。这件事我又没有错,不过是帮三哥一个忙罢了,有什么了不得。” “吴王未经允准,擅自回长安城,贵主知情不报,还协助他在上巳节——” “行了,知道了。”高阳公主当即勉强地咧嘴,练习道,“好妹妹,我们好好聊聊,别再误会了。开头这样说如何?” 百灵笑着点了点头,建议高阳公主明日就拿此态度对待晋阳公主最好不过。 主仆二人又细细地练了几遍遍说辞,而后才消了声,彻底歇息了。 次日,李明达吩咐程处弼等人在宫外静候,准备跟踪高阳公主的人马。一旦发现吴王所在之处,立刻抓现行。 高阳公主梳洗完毕,就来了。她一进门便是笑容满面,忙去拉李明达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大有让李明达打她一巴掌的意思。 “好妹妹,我们好好聊聊,我们姊妹之间别再误会了。姐姐是犯了错,可这几日天诵经念佛,仔细反省,已然知道自己不对的地方了,正努力改过。你昨儿个忽然又怀疑我,我的心真是”高阳说着,就垂首用帕子擦拭眼角,随后再抬眼的时候,眼睛就红红的,似哭过一般。 李明达瞧她这般可怜的样子,本该会心软。但昨夜高阳讨论如何对付她的种种话语,还在她耳畔回响,所以她至今所听高阳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觉得讽刺。 一边骂她是白眼狼,一边又把她当傻瓜一样糊弄。 可笑。 高阳公主说了半晌,见李明达表情漠然发怔,心里很不乐意,面上还温柔笑着,轻声问李明达怎么了,“是不是还不肯原谅姐姐?” 李明正欲再言,这时李治那边刚好来人请她二人过去。 三人一同饭之后,李治因刚好没事,就多留了一会儿,问高阳公主,近日房遗爱情况如何。 “还那样,倒奇怪,怎突然问起他来?” 李治笑了笑,“没什么,忽然想着了。上次我同四哥出宫,刚巧碰见他在月仙楼里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也没个人去搀扶,还想着他近日是不是有什么愁事,才失态了。” 高阳公主嗤笑,露出些许嫌弃的表情,“他那个人粗鲁惯了,失态惯了,勿需管他。有时我也想不通,都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他怎么就跟其他两个差那么多。” 其他两个,自然是指房遗爱的长兄房遗直和三弟房遗则。二人都是长安城有名的谦谦君子,模样也好。其实房遗爱论长相也不错,就是比他两位兄弟更胖了些。这胖本是美得,但到他身上却显蠢了。 “对了,三哥的事你问到没有?”李治转而问李明达。 李明达摇头,“我还正要问九哥呢,从哪儿得来的这消息,说三哥在上巳节的时候也和我们一起登山,昨儿个我问十七姐,她也不知此事。” 高阳公主打量李治,“原来兕子的消息打你这来,倒新鲜了,快说说,我也想知道。” “这可不能说,人家也说了不确准,是我非逼着人家说的,做了誓保证不外泄他名讳,你们啊都别想知道。”李治说罢,见高阳公主还不甘心,忙扶额道,“才想起来,阿耶昨日交代我去见一下倭国正使,险些忘了,先告辞。” “因何要去见倭国正使?”李明达起身送李治时,不解问他。 “倭国皇女丢了,求我们出兵协助。” “倭国皇女,那个化名芦屋院静的?她失踪了?”李明达问。 李治点点头,随即感叹这些倭人麻烦,“阿耶的意思是让我小心应对,这人丢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最近他们那边总出事,九哥谨听阿耶的嘱咐,小心些。”李明达随即送李治到了虔化门,和他作别后,回身就见高阳公主站在距离她大概五六丈远的地方盯着自己,而且似乎盯了很久。 高阳公主感觉到李明达的注视后,忙笑着过来伸手牵她,感叹李明达和李治之间的兄妹感情好。 李明达点头,坦率承认。 高阳公主怔了下,随后也跟李明达告辞。她到底不想应对李明达的质问,即使没等到见李世民也罢了,总比漏出一个更大的错误再倒霉强。 离宫后,高阳公主便打发百灵去知会吴王李恪,令其尽快动身离开长安。 李恪此时正宿于月仙楼中,闻得百灵此言,虽有些不甘心自己的事还没办完。但安全第一,回头若让父亲得知他在消息,他必定吃不了兜着偶走。遂连忙命人查点行李,准备离开长安城。 在百灵离开不久后,李恪又见百灵被两名官差模样的人押了回来。李恪知情形不妙,立刻转身进屋,意欲翻窗从后门逃走,不想窗后也有人等着他。这会儿他终于认出来这些所谓的官差,是魏王府的侍卫。 李泰随后方迈着文绉绉地步伐,含笑而来。他微微躬身凑近李恪,仔细上下打量他,方用确认的口气道:“原来真是三哥,你既然来长安城了,怎么不找弟弟一起下棋喝酒呢,跑到这种寒酸的酒馆住着,掉你王爷的气派。” 李恪白着唇,一声不吭。 李泰挥挥手,示意属下把百灵带走,随后笑着对李恪道:“走吧,三哥。到我府上聚一聚,咱哥俩好久没有推心置腹了。” 李明达随后得了李泰递来的消息,请示阿耶的意思。 兕子坠崖,苏氏流产,吴王擅回长安事情倒是越查越大了,李世民岂能容忍。立刻下了密旨给李明达,允她行使便宜之权。李世民倒真想看看,这件事往深了查,到底能查出什么惊天大真相来。 李明达得令后,就出宫去了魏王府,先见了百灵。百灵便是被抓了现行,仍嘴硬不说。李明达倒也没指望能从她嘴里说什么,只叫人将百灵的嘴堵死了,手脚捆住,令其跪在跪在地上不可乱动。 李明达命人捎了消息给高阳公主,也让属下特意透漏给高阳公主百灵和李恪被抓现行的消息。 高阳公主再来时,脸上的神色很不好看。随后看见地上跪着的百灵,嘴被封住,眼睛瞪得很大看自己,似乎充满了恐惧,高阳公主心更虚了。 百灵有些急,呜呜地对高阳公主摇头,使眼色。高阳公主拿不准她表达的意思,转而见李明达坐在上首位,悠闲地喝茶,她心里便难免揣度百灵可能已经交代实情了,才令兕子如此淡定。其实便是百灵不交代,而今的状况,也不容她再保李恪。 高阳公主有些蔫地坐下来,让李明达把百灵放了,并且求她不要把此事告知父亲。 “晚了,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李明达接着道,“你该知阿耶的脾气,此事若和你关系不大,何不交代其中的隐情。” 高阳公主眉头打成结,眼睛喷火地瞪向李明达,只觉得眼前这个妹妹心狠手辣,竟然会阴损到诈她进宫,然后利用她跟踪她。 “枉我平日待你那么好!” “李曦微,你给我闭上嘴!”李泰大迈步进屋,一脸戾气瞪着高阳,“这是兕子好心给你的机会,不要算了,便立刻滚回你的公主府静候处置。” 高阳公主看眼李泰,气得缓气好一会儿才道:“真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就是带他进山。上巳节前一日他找到我,跟我说他想见一人不得机会,刚好上巳节可以寻得那个人。让我帮忙带他进去,之后便可不必管他。你们也清楚我和三哥的关系向来好,这种要求我哪能拒绝,就依言做了。到地方之后,他走他的。我就和姊妹们一起,至始至终根本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不过你们如果怀疑是他推得十九妹坠崖,我却不信,好端端的,他干嘛要对对无辜的妹妹下手。” 高阳公主转而看向李明达,“倒是兕子你,那天为什么要一个人离开?是不是去秘密见什么人?我就不明白了,你如何一定觉得是有人害你了,怎知不是意外,是你乱跑失足坠了崖” “十七妹,你再乱言一句试试。”李泰厉声道。 高阳公主不服气地抿嘴,狠扯了一下帕子,不敢再吭声。 李明达根本不介意高阳公主说什么,比这更难听的话她都听过了,此时只转头问李泰,“三哥那边你问了么?” 李泰很佩服李明达心胸,不愧是他的妹妹,处事大气,芳华自持,绝不与蠢人争辩高低,这才是一国公主该有的气度。 “他现在什么都不肯说。”李泰看眼李明达,“你去试试?” 高阳公主瞥一眼李明达,冷笑不止,似有话说,但却不能说。 李明达点了头,便去了。 李明达还未到李恪所在之处,就听见他在屋内急促徘徊的脚步声。可见他很着急慌忙,且心里没底,步伐杂乱无章。 李明达命人传话之后,便踱步进了李恪的房间。李恪正拘谨的站直身子,看见李明达后,他面容绷得更紧。 “原来是你在查我?你竟利用了你十七姐对你的信任。”李恪气得闭上眼,背过身去哀叹,“我不过是为私事来京一趟,见了人就会走,至于么,你们至于么?” 说到激动之处,李恪又回身瞪一眼李明达。 李明达打发走屋内所有闲杂人,直接质问李恪,“你想见的是什么人?赵钱孙周苏,选一个姓氏看看。” 李恪听到那个很突兀的“苏”字,心里咯噔一下,立刻瞪眼看李明达,“你这是什么意思?兕子你真是疯了,这种玩笑你可不能随便开!” “反应很快,听个苏字,立刻就知道我所指。三哥,你看起来不无辜。”李明达道。 “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我。”李恪又背过身去,他双手紧握拳头,这一次他打算不管李明达说什么都不予理会。 李明达把阿耶亲手所书的密旨递给了李恪。 李恪不明所以地接过来,看了之后,手抖了抖,然后红着眼对李明达无奈道:“你问吧,问完我自会进宫跟父亲请罪。” “你回长安的目的?” “见人。” “谁?” “是个男人,跟你要查的事情没关系,你坠崖的时候我也没有参与,我可以拿任何东西跟你发誓。” “那也要说,说出来清楚些免得猜忌,我保证不外传,对阿耶也是。”李明达保证道。 “房遗直,”李恪见李明达不信,继续解释道,“我在安州遇到了些麻烦,急需一个聪明人帮忙解决,有人向我举荐了他。然后我几次三番送信过来,都被婉拒不收,我才亲自来请。” “那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偏要等上巳节那天?”李明达不解道。 李恪:“你当我愿意这么麻烦,他就是看我偷偷来京,不敢在明面上拿王爷的身份,便变法地婉拒不见我,我能怎么办。后来我听他会去踏青,才会走此下下策。真没想到就犯了这么一件小事,便被你们揪了尾巴。” 安州的事,李明达倒很想问是什么事。不过看李恪一脸抵触的表情,还有他刚刚描述时刻意规避的言语,知他不会跟自己细说,多费口舌去问也一样没结果。 李恪所言只要去向房遗直求证便可。但李明达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房遗直既然知道李恪在找他,之前让他查可疑线索的时候,为何只字不提。 再有李恪身上还有不解的事,他到底见没见过苏氏。 李恪对于“苏”字的敏感,让李明达觉得他们和苏氏之间肯定有些瓜葛,而且巧的是,这两人身上的熏香味道一样。但李明达苦于没证据证实。 李明达遂决定诈一下他,“三哥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宫里的一名太监刚好亲眼见那天你和大嫂见了面,你又作何解释?” 李恪震惊了一下,然后忙道:“那是意外,我也没有想到她会穿着一身男装现身在那里。她哭的很伤心,还说了些奇怪的话。我真的只略微劝了劝她就走了。 当年她父亲苏亶在江州任职,我被封梁州都督,因年小上任懂的不多,便与苏亶来往密切,仰仗他处理大小事宜,因此也和她浅识了小半年,之后他被封太子妃我便再没有去过苏家。而今时隔这么多年,我们之间从未联系,什么事都没有,她那日忽然和我说那些,我也很奇怪。都怪十七姐嘴巴大,竟然告诉她我来长安的事。” 李明达看他说话态度眼神儿诚恳,知道他没有作假。 再问也没什么了。 半个时辰后,房遗直到达魏王府。 随后房遗直就和李明达承认吴王私下里联系他的事实。但对于吴王在上巳节偷偷隐藏身份,就是为了见自己一事,他毫不知情,也不曾在那天见过吴王。 李明达点了头,又有些欲言又止。 房遗直请他但说无妨。 “他说安州有事,才去找你,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不知,遗直对吴王身上的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提起李恪,房遗直本来温柔的表情瞬间漠然,口气更冷漠。 李明达还从没见过房遗直态度这么冰冷。 李泰倒是似乎理解房遗直的心情,让他尽快离开了。 “到底怎么回事?” 李泰:“这事儿你可能不知道,你三哥小时候顽皮,撞过梁公夫人,令其小产险些丧命,所以房家的人对你三哥一直没什么好感。” 李明达:“原来如此,这房家人倒真是厉害,”敢和王爷结仇。 李明达回宫后,太医那边传了消息,将诊脉断出的日子与东宫司寢记录做了对应,几乎可以确定,苏氏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太子的。再说苏氏常年在东宫,没可能与别的男人有所接触,孩子是太子的也实属在常理之中。 李明达随即查了苏氏失足的现场,池边缓坡,沙石铺在上头跟干涩,且池边水不深,里面都是淤泥,软绵绵的。这种情况能摔倒,且一下子就把孩子摔掉了,到底是运气背,还是另有缘?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搬家,我想象的太简单了,怎么这么多事呢啊,欠的一章三天内必还。这是今天正常更新哒,(  ̄3)(e ̄ )亲亲~ 感谢小二歌!和折叶成诗两位大大投喂的地雷,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大唐阳公主 人有些时候, 就是会放不下执念。如果苏氏的执念就是李恪,这么多年她的心结也都在李恪身上, 那她冒险外出,欲趁机表述清楚, 倒也有些道理。尽管这件事在李明达看来, 有些蠢了,不过男女之间的感情,有时候据说就是没道理的东西,很容易让人犯蠢。 李明达尚不懂男女感情, 也就不对这件事过多深究, 她只需要关注实实在在的证据便好。 现在有两件事情必须要搞清楚, 第一苏氏腹中的孩子, 是否真的死于意外。第二, 苏氏是否就是和她坠崖有关的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 解决第一个疑问,只需要从其身边的侍女着手,了解苏氏那日失足落水的情况。 太子妃若游园, 便是轻简出行, 身边前前后后总要跟二十来人伺候。李明达避讳打草惊蛇, 虽讨不到太子妃身边人的证词, 但当时在场其它小宫女的证言, 却很容易问到。 “婢子记得当时太子妃忽然惊呼一声,说是瞧见池塘内有一尾大红鲤,因想凑近看,却不小心脚一滑, 整个人跌进了池塘里。” 这个经过李明达早就听说了,但今天她要知一些细节,“朝前跌,还是朝后跌?” 宫女仔细想了想,很确认地告知李明达,“是朝前跌,整个身体是面朝下跌进池子里的。” 李明达听到这陷入了思索,立刻觉得有古怪。她已然调查过,苏氏滑倒的地方,是个很缓地坡,且不说岸边被宫人打扫铺排的石子有些干涩,跌倒有些不容易。便是真跌倒了,正常人滑一脚,肯定本能地不想坠入河里,身体最为自然地反应是往后仰,尽量远离池水,苏氏却反常地前倾,往池里倒,这更像是主动跳入,又或者被人推入才会出现的情况。那没人推苏氏,就只剩下她自己跳入这一个可能了。 但即便苏氏前摔入池,因为池子水浅,淤泥多,其身体也未必会有什么伤害。而且她摔进河内之后,立刻便有宫人赶来救她,并没有让她在水中逗留太久。当时参与救苏氏的几名宫女,都表示苏氏摔入河里到搀扶的过程,只用了不到六七句话的时间。但苏氏被搀起身后,就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出了事情。 李明达又确认地问了她们,当时苏氏跌倒起身之后,身上没有任何受伤之处。 “出事前呢,便她没有坠河的时候,面色如何,可是红润有光,神采奕奕?” 李明达的问题让宫女们再一次陷入回忆,随即大家互相看了看,用眼神互相交流确认,便有个胆子大些的宫女,率先对李明达摇头。 “这事婢子很有印象,太子妃游园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没什么血色,婢子还发觉太子妃偶尔会皱几下眉毛,似乎c似乎像是忍受了很大的痛苦。当时婢子还纳闷,太子妃既然身体不适,因何非要游园呢。” “这一说,婢子也想起来,当时婢子无意偷瞄一眼太子的下身,裙子一直在微微地抖,当时婢子还想是哪来的一阵邪风,这么吹得。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她很可能是她的腿隐隐发抖,强撑着行走所致。” “是,婢子也看到了。” “婢子也是。” 附和的人越来越多,总计有九人。 李明达命人做了记录之后,随后便问询太子妃小产当日所留下的衣物是否处理了。有个小宫女听这话,忙表示已经焚烧。 李明达身世这宫女一眼,目光愈发目光凌厉。小宫女立刻就被瞧得心虚了。 “你撒谎。” 小宫女忙跪下磕头,哆哆嗦嗦道:“。婢子知错,请公主饶命!本该当日就焚烧,除污秽。但婢子拿了衣服后,瞧着料子好,便有些舍不得,便一直偷偷留到现在。本想着等风声过了,就拿出来洗一洗,珍藏起来。” 小宫女所谓的珍藏,其实是这些宫女私下里的爱好。把宫里贵人们一些不要的衣服偷偷留着,私下里穿着显摆一二。当然这种事是极为私密的,只有互相十分要好的宫女们之间才会这么玩。 李明达命人立刻将衣物拿了上来,可见裙上的血渍,已经干涸发黑。除了闻到一些血腥腐的味道之外,李明达还发现裙子上干涸的血渍有两层,头一层血渍比较少,之后的比较多,掩盖在上头。两层血混在一起,普通人乍看之下,分不太轻,但李明达不同,她可以从裙子上的血渍浓厚,还可准确分辨出先干涸血渍的边缘。 如果说苏氏坠河之后,导致了小产。她身上的衣物在血渍没干之前,必定会被除去,这样形成的血渍就只有一层。而现在苏氏衣物上的血渍却是干涸过一层,又被覆盖了一层,这便说明苏氏在坠河之前,裙子内里就已经染上血了。 由此推敲,也便是说苏氏在坠河之前,已经有了小产的迹象,开始流血了。这也刚好如何那些宫女在苏氏落水之前,看到苏氏脸色惨白,腿似发抖的缘故。 苏氏在明知道自己会小产的情况下,没有立刻宣见太医诊治,而是强忍着痛,一步步走到距离寝殿很远的池塘边,来了一场虚假的失足落水。 为什么? 李明达想来想去原因只有一个。 这个孩子是苏氏她自己不想要,她的小产,乃是她用药所致,因小产流血等情况她无论如何隐藏不住,未免被太医诊断出其它小产原因,暴露了自己,所以她选择了自行找了个明显的原因,来掩饰。 如此大费周章的让孩子流掉的举动,令李明达真的不得不怀疑,苏氏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不属于她大哥。但如果说是别人的孩子,李明达又想不出在这深宫之中有他人能让苏氏怀孕的可能。苏氏乃是太子妃,一言一行都被身边人看着,而且她的身边除了太监就是宫女,想让她和其他男人通奸?总得有他男人才行。然宫规森严,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田邯缮随即想到一个可能,“贵主 ,那会不会是于奉那厮是个假太监?” 李明达无奈地看一眼田邯缮,觉得他所言的话太可笑不过。这太监净身进宫,要走几番检查,再者于奉在宫中生活十年多年,怎可能瞒住这么大的秘密。 不过出于完全的谨慎,李明达还是让田邯缮打发人去证实了一下。李明达随后在次日清晨就得了回禀,果然如她所料的那般,于奉是个真太监。 “这就怪了,那太子妃好好地,为何不要这个孩子?”田邯缮满面愁容,很不理解,“这女人心呐,有时候太深,真叫人琢磨不透!” 叹毕,田邯缮看眼李明达,恍然觉得自己所言不太合适,忙跟自家贵主赔罪。 “有些女人心,确如你所言,有点难琢磨。”李明达听了田邯缮的话后,心里突然冒出了另一个想法。 晌午后,李明达见李承乾从李世民那边退了出来,忙叫住他。 “大哥,嫂子身体可还好?”李明达问。 李承乾没好气地看一眼李明达,然后抬手指了指她,“小丫头,我正要和你说这事,你倒先说了,正好我们好生聊一聊。” 李承乾随即和李明达单独留在屋内。 “我听说你正在查你嫂子。”李承乾立刻质问道。 “大哥知道了。”李明达倒不意外,毕竟她调查的时候,总会有几个人知情,而这些人难保就有嘴巴守不住的,传了消息过去。她查案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之所以低调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却也不是非一定密封着消息四不透风。 李承乾见李明达竟然毫无愧色,深吸口气,背着手在屋内徘徊一圈圈,然后脸上泛着一股狠劲儿,抬手指了指李明达,“你还真坦然,你大嫂的事用得着你插手?她已经小产了,很是伤心,这时候你干出怀疑她查她的事,让她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大哥就不好奇她为何会小产?”李明达问。 李承乾眼珠子动了一下,眯着眼睛,“小产就是小产了,知道原因会把孩子弄回来么。而今紧要的是让你嫂子尽快养好身体,回头再多生几个皇孙,便什么都有了。” “我看大哥是知道原因了。”李明达从李承乾毫不好奇且不耐烦的表情里,读到了很多。 李承乾愣了下,随即和李明达四目相对。他狠狠地皱眉,尽量隐忍不发作,用不善地语气对李明达道:“兕子,有时候太聪明反而会吃亏。我和你嫂子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这件事你到此为止。” “好,我就算是给大哥面子,不去深究她为何故意让自己小产的事。那我坠崖的事呢,大哥以前不是支持我查明真相么?” 李承乾皱眉:“坠崖?你坠崖的事跟你嫂子有什么干系?我记得那日她可没有出宫。” “你确定?亲眼见她那日在东宫了么?”李明达问。 李承乾听她此问,意料到了什么,目光里依旧满满的不忿和懊恼,但这件事他也不敢肯定。 李明达仍一双明眸坦然与李承乾相对,“若是她推了兕子下崖,大哥作何感想,还是兕子多管闲事?” “兕子,那可是你嫂子,她可是个纯善到连个吃她血的蚊虫都会放过的人,她喜欢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伤你。你有点心存恶念,以己度人了。”李承乾道。 李明达看一眼李承乾,说了声博鳌前,转身立刻命人即刻缉拿于奉,并特意吩咐下去,把于奉被抓这件事一定要告知给太子妃。 李承乾暴怒不已,一把拉住李明达的手,“兕子,你要闹到什么时候?难道有阿耶百般宠爱你还不够么,非要把东宫搅和乱了你才甘心?”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搬家,二三十个大箱子,还没收拾完,晚上太累,睡睡过去了,捂脸。 22号终于过完辣,明天开始崛起崛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大唐阳公主 李明达回瞪李承乾, 清澈的春溪顿然凝为冬日的冷冰。 李承乾还从没见过一贯温柔的妹妹会有这般神情,心里打个激灵, 顿时反应过来自己言语有些过激了。他因为开始紧张手心冒汗,然后慌张地松手, 欲跟李明达解释自己刚刚不过是一时激动才说了重话。但他毕竟是身为太子之尊, 又是李明达的长兄,他拉不下来这个面子说。 所以到最后,李承乾只是瞄一眼李明达,冷哼一声, 背过身去, 看起来十分不爽快。 “东宫已经乱了。” 李明达觉得自己道明事实, 李承乾可能也不愿意听了, 遂等了会儿见李承乾不言语, 转身便走。 许是因耳朵太好用的关系,李明达从苏醒之后,习惯走路轻盈, 没有多大声响。待李承乾反应过来, 想要和李明达再言的时候, 她人已然迈出殿外, 只叫他瞧见一抹被风翩然吹起的裙角。 “你——” 李承乾愣了愣, 他无奈闭眼深吸口气,双手紧紧地握拳,很用力,用力到整个手臂都绷直了, 微微地颤抖。 李承乾带着怒气回到东宫,直驱苏氏的寝殿。李承乾背着手站在门口处,威严赫赫,口气不善地打发所有宫人都退下。 苏氏刚刚流产,还在修养,此刻正饮着滋补的汤药。因见到李承乾来者不善,她也不喝了,放下碗。苏氏刚刚在众宫女跟前喝药之态,还是一副温柔很好伺候的模样,但当她单独面对李承乾时,整张脸瞬间垮了下来,冷到无意无暇。 苏氏扬首,毫不畏惧地看向李承乾,“有什么话殿下就说,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哪用得着动这么大的肝火。” 李承乾本来就怒火满贯,忽听苏氏这话,气得火冒三丈,两三步就冲到苏氏跟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领。苏氏身子较弱,被李承乾忽然提起,憋得满脸通红,随即不住地咳嗽起来,但她没有挣扎,眼里更是带着恨意瞪着李承乾。 “我真该杀了你这个市井婢!”李承乾对苏氏说话时,几欲把牙咬碎。 苏氏冷笑,“那殿下何不动手?” 李承乾恨恨地扬起手。 苏氏见状脖子扬地更高。 李承乾最终还是把手放下,便是这个女人他已然恨之入骨,厌恶彻底,但他的礼教仍让他干不来打女人这种事。 李承乾松了手。 苏氏身体落回了床榻,她狼狈地趴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喘气。 李承乾垂眸冷然地看着她,“再作下去,你我都玩完。” “抱歉,我不懂殿下的意思。”苏氏装糊涂道。 “柠樱,你怎么会变成这副不可理喻的样子?以前的你多温婉柔和,贤德端方;再看看现在的你,真有辱你们苏家的门楣。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你的父亲兄弟姊妹。你不好了,莫非也好拉着他们一起不好?”李承乾双眼喷火,但对这个女人他又有些无可奈何,想她死,却又不能真下手让她去死。 苏氏立刻抬眼瞪李承乾:“你少拿我的家人威胁我。我连死都不怕,还会在乎其它?人死了,尘事皆云烟,喝一碗孟婆汤,谁记得谁!” “你这样的人还配合孟婆汤投胎传世,该下十八层地狱。” “便是下地狱,你我夫妻一场,我也会拉着你一起下去。殿下你这般负我,遭此报应也应当。”苏氏便是全身无力,还是挺直了脊梁,坐起身来。她直视着李承乾的眼睛,回视着李承乾看她的每一眼。 “恶妇!”李承乾面目狰狞。 苏氏嗤笑,表情冷冷地,对于李承乾这套威胁她早已经不怕了。诚如之前所言,她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呢。 搁在平时,李承乾必然懒得在与苏氏继续同留在一间屋内,但今天还有话没说完,他总要把该说的东西都说了才行。 “奉劝你这段时日老实些,兕子在查你。”李承乾道。 “她查我?为什么?”苏氏不解地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眯着眼,紧盯着苏氏,“你先告诉我,上巳节那日推兕子坠崖的人是不是你?” 苏氏怔住,转而一脸苦楚地嗤笑,“你就这么想我?也对,我在你眼里早就是无可救药的恶妇,推你妹妹坠崖,的确像是我能干出的事。” 李承乾听她此言,知此事应该不是她,心里稍稍松口气,转即嘱咐苏氏今后与于奉的来往少些。 “没先到她连于奉都查。”苏氏沉眉,已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麻烦。 “于奉算个什么,她已经在怀疑是你自己故意滑倒,弄掉了腹中的胎儿。你就作孽吧!”李承乾想到那个没出世的孩子,心里就更恨,对这个女人他真的恨到骨头里,甚至想一口一口地把她撕碎,对其挫骨扬灰。 苏氏冷笑,“我作孽?比起你来,我这点东西算什么,大家彼此彼此,谁都别说谁。” “苏氏,你找死!”李承乾再忍不了了,他可是堂堂大唐的太子,却被这个阴险的女人挟持住,怎能不气。李承乾指着苏氏的鼻尖,狠咬着牙感慨真该把她杀了。 “但你却不敢,我死了,你的秘密就会公之于众,在圣人跟前你便彻底毁了,再没抬头之日。” 李承乾无奈地咬牙:“苏氏,早晚——”我会杀了你! 苏氏看一眼李承乾,嘴角扯起意味不明地复杂笑容。待李承乾对她再三警告要防着兕子调查后,苏氏眼见着李承乾离开。一直目送,直至他身影消失不见很久,苏氏整个人才垮下来,瘫软在床上。 待她的大侍女巧儿进门之时,苏氏的脸上早已盖满了泪水。 巧儿用帕子轻轻地给苏氏拭泪,心疼道:“这又是何必,您明明——” “住嘴。” 巧儿不再言语,默默伺候苏氏躺下后,便听苏氏对她吩咐,要她尽快传消息给于奉,让于奉不必再来东宫。 巧儿得令离开,不久之后,她便慌忙地跑回来,跪在苏氏跟前急急道:“可不好了,公主已经把于侍监抓起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苏氏顿然坐起身来。 巧儿:“一个时辰前,该是殿下从立政殿回来那会儿。” 苏氏晃了晃身子,最终被巧儿搀扶,身子靠在了隐嚢上,“这兕子到底要干什么。” “会不会真如殿下所言,她已经发现真相了?”巧儿表情慌张不已。 苏氏咳嗽了一声,揉了揉刚才被李承乾勒红了的脖子。她瞪一眼巧儿,要她不必再多说,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便真的就算没发生了。 “可是——” “没有可是,不要再提此事!”苏氏紧蹙眉,很不想回忆那天的情况。“她没有证据,我们不必心虚。” 苏氏躺好,闭上了眼,眼前却总是闪过同一个令她惊悚的画面。苏氏便睁着眼,随即想到了李承乾,眼角的泪就顺着太阳穴滑到了耳际。湿乎乎的很难受,但苏氏一点都不想去擦,这是她活该。 屋子里安静片刻之后,门外突然有人传话说晋阳公主到了。 苏氏一愣,随即不及她反应,就见李明达穿着一身翠衣迈着明快的步伐进屋。 苏氏坐起身来,擦了擦眼角,然后满脸温柔地冲李明达伸手,“兕子,你怎么来了,快到我身边来。” 李明达走到苏氏身边,却保持了一丈的距离,对于苏氏的伸手招呼,她冷着脸没有回应。 苏氏尴尬了下,讪讪地收手,然后温和地笑着问李明达是不是心情不好。 “到底怎么了,我们家的宝贝兕子到底是在哪儿受了委屈,和嫂子说,嫂子看看能不能帮你出气。” 李明达趁机仔细观察了苏氏的神态,这真是苏氏身上最可怕的一点。至今看来,李明达都觉得她微笑的表情看起来没有多大破绽,是那么真诚。这说明什么,苏氏在撒谎这方面极为熟练,已经到了会刻意掩盖自己的情绪以至于以假乱真的地步。 李明达却没有闲心继续和苏氏打太极,她当即坐了下来,还是冷冷对着苏氏。 “想来大哥已经和嫂子说过了,我在查坠崖的事。而今查到了于奉身上,也查到了嫂子身上,我还亲自质问过大哥,不过他倒是很护着嫂子,我反被嫌弃被骂了回来。” “是么。”苏氏心头一震。兕子刚刚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正中她目前所知的情况。如果不是她十分确定这寝殿四周都是自己的人,苏氏真怀疑李明达刚刚就在屋外偷听了她的讲话。 “刚在立政殿,我送走大哥后,就睡了一觉,做了个噩梦,发得满头是汗。但醒来后仔细想想,我做的却不是噩梦。” 苏氏愣了下,然后好笑道:“还说不是噩梦,你头上都发汗了,能是什么,难不成你想把它算成美梦?” “非噩梦,也非美梦,因为它根本就不是梦,是我恢复记忆了。” 李明达的目光像一把利剑射向苏氏,此刻苏氏还没有反应过来,面容上还是一副礼节性地微笑。缓了片刻之后,这笑容才在她脸上垮掉,换成了疑惑c恐慌和强装镇定。 李明达:“噩梦算什么,这有比噩梦还要惊恐的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  困得头点地,今天早点睡,明天多码点,顺便把这章虫抓了。 连续半月每天睡眠不超过四小时啦~晚安宝贝们,明天结案~ 一一一一一 感谢我的宝贝美人们投喂的地雷,么么哒,挨个抱抱~ 雨眠扔了1个地雷 沉迷学习无法自拔扔了1个地雷 等等扔了1个地雷 折叶成诗扔了1个地雷 小二歌!扔了1个地雷 折叶成诗扔了1个地雷 草帽小七扔了1个地雷 草帽小七扔了1个地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大唐阳公主 苏氏的泪珠一颗颗地涌出, 滑过脸颊, 滴落在她手背上,她半睁着眼, 目不斜视,却至始至终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这种哭相看起来有些绝望,也几分恐怖。 李明达看苏氏如此, 心里不自觉的就发酸, 睫毛微微打颤。 不知为何,一些年幼时的回忆, 便横冲直撞地涌现在她的脑海中。 苏氏长她十四岁, 自她记事起就是她的长嫂。因长孙皇后去世早,苏氏又受了长乐公主的嘱托, 对李明达和李惠安可谓是百般照顾, 躬亲问候,真仿若亲母一般。当年苏氏进宫后五年无所出,李明达虽年幼,但慧敏机灵地她,深知长嫂的苦楚。故曾拉着李惠安的小手, 私下里一起找苏氏发誓,以后一定待苏氏若母亲一般敬重。便是苏氏没有孩子, 她们姊妹以后一定也会像孩子一样孝敬苏氏。 苏氏当时感动地热泪盈眶,抱着她们姊妹又笑又哭,开心的不得了。后来再一年,苏氏便诞下嫡子李厥, 姊妹们都喜气洋洋为她高兴。苏氏因此还特意设宴单独款待了她们姊妹,闹得一团和乐。 时隔多年,直至月前,李明达都觉得她们情状母女的姑嫂关系一直很好。又或许这只是她单方面觉得好而已,不然也不会今天这样的对峙。 苏氏垂泪够了,转而目光停滞一下,看着李明达,“你想起多少?” 李明达了然苏氏对自己恢复记忆一事有所怀疑,遂直接开口道:“我知道是你推我下了悬崖。” 苏氏垂下眼眸,沉默。 李明达也不言语,只是安静的看着苏氏,她知道苏氏不会一直沉默下去,肯定会给她一个答复。 半晌之后,苏氏攥着衣角的手越发颤抖,嘴角也抿得越来越紧。最后她终于忍到边缘,猛然张口道:“当时情急,并非有意,你我争执之时,难免互相推搡,却没想到是有我的一些不对,但这件事,却是你自己害了你自己。” “是你自己害了你自己。”苏氏有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说话音量高一些。 “嫂子便是认了,上巳节那日,你也在山上,而且和我起了争执。”李明达其实根本没有恢复记忆。她只是先前紧随着李承乾回了东宫,动用了李世民的令牌不准侍卫通告,然后就站在显德殿外墙边等了半晌,将李承乾和苏氏的对话全盘听进耳里。 尽管苏氏没有跟大哥承认,她当日在断崖推了自己。但从苏氏的话语里,李明达能明显确认她当时就在现场,而且真的去见了李恪,加之于奉在旁辅佐,以及李惠安的证词,苏氏肯定难逃干系。遂李明达判断,苏氏是在对大哥撒谎。 苏氏终于反应过来,回瞪李明达,“你在诈我?” “也不算诈,我还知道很多。比如嫂子当时和我在悬崖上争吵,内侍监于奉和你的大侍女巧儿躲在一边偷看。”李明达阐述道。 苏氏怔了下,转而蹙眉躲闪掉了李明达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是你那天多事,非要争论个黑白,但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事黑白清楚?就比如你大哥,你真以为他是个人人称颂的好太子?” 李明达蹙眉,对于苏氏这种推卸责任的话很反感,“我们现在说你犯的事,扯我大哥做什么。至少我坠崖的时候,他人在离我们几十里远的曲江池,陪着阿耶宴众官,干的是正事。而你却男扮女装,厮混出宫,想要趁机私会我三哥。” 苏氏冷笑:“你可真是个好妹妹,到底要帮着自家大哥说话。我算什么,不过是个外姓人,斗不过你们皇亲贵族!但兕子,我奉劝你一句,可千万不要以为你大哥是什么正人君子。” “嫂子不提那日的事,偏偏提我大哥,可是为自己所犯下的罪恶而感心虚,故意规避?” 苏氏捂着肚子讥笑几声,“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怕。倒是你,年纪还小,尚不知人心丑陋和险恶。有些话本不该对你说,但嫂子以后恐怕是没机会了,倒要好好告诉你,你大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何不先讲讲上巳节那天的经过,我再听嫂子如何抱怨我大哥。” 苏氏:“经过?你不是了解了么?我女扮男装,让于奉带我出宫,就是为了见吴王。你们猜的都不错,我去见他的目的,便是想叙旧情,可惜人家不给面子,偏偏还被你给瞧着了。你待吴王走后,就追过来和我理论,对我百般纠缠,我无脸面对你,便欲跳崖,你拉着我不许。互相拉扯之间,我甩开你的手臂,令你失足落了悬崖。这是我的错。” 苏氏的交代简洁明了,看似很坦白。但她所述的经过,显然跟现场所发现的一样证据对不上。而关于奉那边,祁常侍谋杀绿荷c梅兰和侍卫郑伦的事,都有待进一步证实。水很浑,并非苏氏这三言两语就能说清了。 “悬崖边的石缝里,有我绢帕上的料子。如果帕子只是随便丢弃,布料是不可能被刮进那么深的石缝中。我坠崖的时候,若真如你所言是干脆利落了下去,那这碎掉的帕子又如何解释?”李明达命田邯缮将碎布料拿给苏氏看,“嫂子也说了,你而今根本逃脱不了干系,与其推卸责任,倒不如坦白一些,干脆利落。” 苏氏怔了下,然后无奈地笑了笑,“果然不愧是我聪明的兕子妹妹,观察细致入微,想瞒你都瞒不了。说实话,我还真以为你会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对我稍微手下留情,却没想到你真是个铁面。” “留情?不可能。嫂子眼见我落崖时,可曾念过情分?这之后明知我查案,却利用惠安扰乱我的时候,又可曾念过情分?你不念,我会不念,你念了,我也不会念。错了就是错了,要受惩罚。” 苏氏怔了下,她闭上眼,认命一般叹口气。 “那日与你争执,我确实无心,眼见你身子倾倒,我去拉你,刚巧一手抓着你的帕子,另一手拽住了你的手腕。确实是想救你,但后来我趴在悬崖上抓着你的手,眼看着你瞅我的那双黑漆漆眼,透着精明伶俐。我忽然怕了,怕把你救上来之后,你告诉圣人兕子,我不能冒这个险,只有你死了才最安全。”苏氏的胸口艰难的起伏,喘着气。回忆当时,她也很痛苦。 “你福大,坠崖后竟没死,当真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一直自责难受不已,听此消息也便认命了,等着受罚。后来听闻你失忆了,对于那天的事什么都记不起来。我便想这是老天爷给我的一次机会,让我重活,我该好好珍惜。可终究,是逃不过。” 苏氏用她哭红的双眼看着李明达,嘴角却拉起,微微笑起来。 “兕子,是嫂子对不起你,嫂子就把这条命给你吧。愿你以后千万别如我一般,会找个如意郎君,白头偕老,甜蜜一生。” 李明达蹙眉,“嫂子和大哥之间,到底为何?” 李明达之前听闻苏氏和李承乾对话的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而且大哥对于苏氏私下去见李恪的反应,也很奇怪。 “便也不怕告诉你,你大哥他的癖好很特别。这辈子我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应召入宫做了他的太子妃。我便是嫁给一个田舍汉,日子也该会比如今过得幸福。这守活寡当真不如守寡更自在。便是因他折磨我,不让我好过,我才想不让他好过。”苏氏自嘲地冷笑道。 “守活寡?”李明达何曾聪慧,从苏氏的话里自然通晓一些东西,“可你和大哥已有了厥卿了。” 苏氏闻此言,冷笑数声,“是有,六年三次,能等来一个孩子,倒真不易。起初大婚的时候,我以为他身体有疾,便不想逼他,只一心想法子帮他调理身体,暗中寻医问药,处处小心翼翼,就怕伤了他男人的面子。便是后来生下厥卿后,我还是待他如故,一心一意。直到去年,我一次无意间游走后花园,见了不该见的脏事,才知道他不是不行,只是对我不感兴趣。 这些年他假装喝药,假装待我好,哄弄我,说心悦我,原来都是骗我的。你知道他跟他身边那个的贱奴怎么说我么?他说他每一次碰我,哪怕是拉我一下手,都觉得恶心。他说对他而言,这世间最美的好人是那个贱奴,而我在他眼里连一坨屎都不如!” 苏氏说到“屎”字,咬牙切齿,浑身战栗发抖,可见她多愤怒憎恨。 李明达听了之后很震惊,这件事令她一时半会儿有些反应不来,此刻她便也不好插嘴评判。若大哥负她了,确实是大哥的错,但她若因此就理直气壮地却陷害别人,却不可原谅。李明达深知很多事情苏氏都没有交代,比如祁常侍一事,为何起初看起来是针对高阳公主。还有转嫁诬陷李惠安的事,都让人觉得不齿。 “兕子,你若以为你大哥就犯下这点小事,就大错特错了,他还有更大的一桩事,大到他明知道我出宫去见了吴王,还得忍着他头上那抹绿,不敢摘掉。”苏氏说罢就觉得好笑,咯咯笑起来,面容很是狰狞。 李明达冷冷看一眼苏氏,却并没有从她的表情里读到复仇的爽快。苏氏正深陷痛苦之中,更以疯狂地痛苦相报。她解救不了自己,便拉着所有人跟她一起坠入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上防盗章,晋江版本,订阅80,维护版权非常可萌,抱拳感谢大家支持。 今天补了一天觉,明天(也可能是明日复明日的明天)争取进入疯狂码字机模式。 作者君愿望总是美好的,你们懂得,不然听听就算了,别当真,一旦发现有大肥章你们还惊喜是不是,捂脸嘤嘤~ 一一一 感谢折叶成诗c宝宝很乖c雨眠三位小仙女的雷雷,这章你们看着雷不雷,咩个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大唐阳公主 李明达正欲问苏氏所言另一桩大事为何事, 寝殿的门突然被踹开了。 李承乾风风火火地进门, 瞪一眼李明达,转头拉住苏氏的胳膊, 问她说什么没有。 苏氏冷笑:“倒是你来得巧,快说了,还没来得及说。” 李承乾一把把苏氏推到床上, 狠咬着牙维持语气镇定, 叫人照顾好苏氏。转而他冲到李明达跟前,对其喝令道:“跟我出来。” 随即便背着手, 大迈步出门。 李明达看一眼苏氏。 苏氏便对李明达苦苦地温柔一笑, “去吧,你大哥的脾气你清楚。你们兄妹之间不是一向亲厚么, 你有什么话去问你大哥正好就清楚了, 我这里便没什么可说,要杀要剐随你决断。” “那你腹中刚刚打掉的胎儿呢?不是大哥又是谁的?”李明达问。 苏氏嗤笑,“自然是你大哥的,不然这深宫之中,我还能和谁生去?休要再提此事, 想着我便觉得恶心。这孩子是孽种,要不得, 滑掉了一点都不可惜。” 李明达欲再问,便有太子跟前的太监过来催促。 李明达只好离开。 李承乾正满身怒气地负手站在院中央。 李明达单单看他的背影,就知道李承乾此刻正在盛怒之下,不好招惹。 “你怎会突然来我东宫, 却不知会一声。兕子,你仗着又阿耶的宠爱,越发骄纵不可一世,连我东宫都已不被你看在眼里了。” “大哥是真心想骂我骄纵,还是恼恨自己做的坏事被我发现,才气急败坏?”李明达反问。 李承乾怔了下,眯着眼看李明达。他这个十九妹,真是越发地‘善解人意’了。 “你而今就给我个准话,这件事你能不能不插手?” 李明达从腰间取出令牌,抬高手举到李承乾眼前。意再告诉李承乾,这件事已经抵达天听,下了令牌,覆水难收了。 李承乾的目光顿然凝结成冰,寒冷异常。 “兕子,你这是要把大哥往死路上逼。”李承乾默了许久之后,带着怒火缓缓地叹气,“这段日子,本来算了,你还是回去吧。你嫂子的事,你爱怎么说怎么说,总归是她错了。” 李明达看着李承乾颓然转身的背影,有些萧索,心情更是复杂难说。 “嫂子说大哥有更大的一桩事。”李明达盯着李承乾的背影,忙道。 在面对自己的大哥时,她还是希望能当场把事情说清楚。 “听她胡说,你爱信就信。”李承乾头也不回,摔下这句话便迈着大步匆匆回殿。 李明达反倒是有些担心苏氏的安全,当即传了两名太医,令其片刻后前去给苏氏诊脉。至少有外人在,苏氏应该还算安全。 苏氏已然坦白,她要查的都快查到了,此事该就可以了了,可李明达的心偏偏悬得更厉害。她不知道这些事情告知李世民的结果会如何,那是她的大哥大嫂,所有情况都是经过她的手调查,要说她只论对错,一点亲情都不顾,又怎么可能。 李明达回房,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 这时候常山公主突然在窗户那边冒头,冲李明达吐了下舌头。 李明达吓了一跳,定睛见是她,有点懵,“你什么时候来这?” 常山公主李玉敏笑嘻嘻地理了理自己的鬓角,然后打个哈欠道,“早来了,听说你去了东宫,我就在附近转悠,然后转一转发现这太阳好,坐了会儿,谁知睡着了。” 怪不得刚刚没有听到脚步声,只感觉忽然似有东西动,本还以为是窗外树枝摇曳,没想到竟是一人在自己窗下。李明达探头往窗外左右看,没见再有别人,便笑骂李玉敏,“疯丫头,你又不带侍女,快进屋来。” 李玉敏随即撸起袖子,然后手撑着窗台,就跳了上来,转而就踩着临窗的桌子,继续跳下地。 李明达偏身躲了一下,然后无奈地去点李玉敏的脑袋,“叫你进来是从正门,你又跳窗。得幸在我这,被阿耶瞧见了,你又要被骂。” 李玉敏也不辩驳,就对李明达嘿嘿笑。 “十九姐怎么了?看你发呆失神的样儿,一定是有事儿愁。不如跟妹妹说说,我帮你排忧解难。一拳上去,把欺负你的那些人打个乌眼青,那才叫解气呢。”李玉敏说着,就不客气的坐了下来,抓一把桌上的瓜子磕起来。 玉敏平常没长辈的时候,就爱这样随便,提醒她几次也不改,李明达也便懒得说她。总归她懂些分寸,故对外倒没有如此。便就当是姊妹间都是随意相处,李明达遂也不拘着她了。 “欺负我的人你可得罪不起,好好吃你的东西。”李明达又抓了一把花生送到玉敏跟前。 玉敏乐了,扒着边吃边说她这里的果子味道就是好,吃起来特别香。 “今儿怎么没找惠安玩,跑这来了?”李明达问。 “二十一妹要学写字,不爱搭理我,我才找十九姐。你有事?那就忙去,我在这闹一闹就走。”玉敏大气地笑道。 李明达点头,随李玉敏自己其玩。她则如刚才那般,继续坐在窗边,看似在安静地发呆,实则脑子里正在一遍遍捋着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一切。 田邯缮凑过来小声跟李明达道:“于奉一个字都不说。” “料到了,你去尚食局找个小宫女过来,名唤小绿的,一会儿你就带着她这般做” 这宫女小绿,乃是前些日子她偶然在尚食局附近路过,远远地瞧了一眼,发现其长相与太子妃竟有几分神似,若是换了身打扮,只怕更为相像。当时有宫女喊她,李明达就顺便记住了她的名了。 李明达对田邯缮吩咐完,转而又去瞧李玉敏,问她玩闹够了没有,让她玩够了就先回去。 “噢,对,我今天来是有正事要和十九姐说的,差点忘了。”李玉敏快速咀嚼,消平了她鼓起的两腮,忙道。 “若不急就回头说,我当下有要紧的事。” 李玉敏怔了下,红着脸点了点头,这就笑着跟李明达告辞,然后拉小声音跟李明达撒娇道:“那妹妹就过两天再来找姐姐。” 李明达送走李玉敏之后,便要亲自去瞧于奉那边的情况。程处弼正在殿外守卫,见到李明达后,眼睛一滞。 程处弼随即改变心意,垂首决计不说了。不想晋阳公主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来,让他有话便言。 程处弼心里打个寒颤,心料这晋阳公主倒真是厉害,竟会读心一般,立刻就看破了他的心思。 “此处说话倒有些不合适。”程处弼小声道。 李明达让程处弼随她一同走,到了内侍省的小牢房,李明达便带着程处弼和田邯缮先进,在监审室没人之处,李明达方让程处弼回话。 程处弼踌躇不知该不该开口,面色有点为难。 “程侍卫什么时候这般优柔寡断了?” “公主如若保证不会追究,属下方敢言。” “好,我给你这个保证。”李明达干脆道。 程处弼:“有人让我带话给公主,这案子不能再查下去了,此刻得了起初所要,便刚刚好,深了难以收拾,只怕会令公主悔不当初。” “什么人?”李明达目光凌厉地看着程处弼,立刻质问。 程处弼闷声垂头,不语一言。 李明达瞪他一眼,意欲再发威。便见程处弼跪地,任由李明达惩罚。于友他不能不义,于上级他又不能不忠。遂在这样的关头,他唯有选择自己受罚方能两全。 “你倒是刚烈,比你父亲更甚。”李明达无奈地笑了,让他起身。这样的人才,她怎可能忍心去罚他。 “你这个朋友的忠告我收到了,但未必会听。”李明达随口叹一句,便背着手在案后坐了下来,随即便有侍卫将于奉带了归来,令其跪在地上受审。 于奉显然受了很大的刺激,身体不停地哆嗦。他看到李明达后,便苦苦哀求,求她不要伤害太子妃,放了太子妃一码。 程处弼不解地皱眉,狐疑地打量于奉的反应,心下纳闷至极。之前他陪同田邯缮去内侍省抓人的时候,这于奉可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打死我也不说’的样子,怎么而今忽然就放松戒备,怕成这副样子? 程处弼随即看向李明达,见她摆出一副威势赫赫十分自信的模样,心下便估量这可能是晋阳公主耍了什么巧妙地法子,在逼于奉招供。 李明达只冷眼看着,漠然不语一言。 她此般情状倒更加让于奉觉得事情不可扭转,急忙表示是自己推了公主下崖,跟太子妃没关系。 “你喊着我来,就为了撒这种无聊的谎给我?苏氏早已经认下是她了,你而今这话倒真可笑。她罪孽深重,从我的事,到祁常侍,衡山公主,还有故意将嫌疑引向高阳公主的种种,都不可饶恕。” “奴请罪,不该乱言,但请贵主再给奴一次解释的机会。太子妃当日并非有意推贵主下去,确是争吵之中无意的甩手。至于见死不救,她能怎么办,她是个可怜人,一直在东宫遭受百般折磨。当时争执时。贵主咄咄逼人,她也是吓怕了,为了保护自己才会有了一念之恶。但除了这件事,剩下的事真都是奴所为,太子妃并不知情! 奴与太子妃早年便已经相识,那时还是在安州苏府。太子妃宅心仁厚,见奴命苦,便对奴极好,甚至好心帮奴恢复了良籍。只可惜奴命不好,被家人算计,最终被送进宫里做了太监。奴初在宫的那段日子百般受辱,便心灰意冷生了死意,是太子妃几番救奴的性命。奴也便是从那时起,发誓至死效忠太子妃,报其恩情。” 于奉生怕李明达不信他,才连忙把他和苏氏结识地过往都讲清楚,便是希望李明达能明白,他是真肯为太子妃做尽恶事,而不顾性命之人。 “你的意思,祁常侍杀人案,由你从中挑唆?”李明达问。 于奉应承,“当时听闻贵主苏醒,且对当初坠崖一事想不起来,奴便料想贵主一定会对此事追究真相。于是就想闹出一件事,转移贵主的注意,让贵主怀疑到别人身上去。 当年祁常侍落难,奴见他可怜,便想起曾经的自己,顺手搭救了他一下。而今时机到了,他正好得用,遂几次递了消息给他,暗示他这次正是他复仇的好机会。 却没想此事最后被贵主查个水落石出,并没能引向高阳公主,反倒把祁常侍搭了进去。至于祁常侍衣柜里的那方兰花手帕,是奴所放。奴当时知道贵主缉拿了祁常侍之后,便担心事情败露,遂塞了二十一公主帕子,扰乱贵主的视线。” 于奉接着还解释,他当日目击太子妃推李明达下崖后,便送走了太子妃,随即折回来及时捡走了残留在悬崖上碎手帕,目的就是让人以为晋阳公主是意外坠崖。结果却刚巧碰到李惠安来了,于奉便躲了起来,随即看到李惠安趴在悬崖处哭喊,并把手里的帕子弄掉了山崖。那时候于奉便注意到,李惠安的帕子与自己所捡的碎帕一模一样。 本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但后来到祁常侍出事后,于奉因为担心太子妃和自己暴露,自然就想到了利用这一点。而刚好太子妃那里有一方二十一公主以前落下的帕子,于奉便趁此时机塞把帕子随便塞进了到祁常侍衣柜里的一件衣服中。于奉做这些举动,正如他所言,就是为了混乱李明达的调查视线,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但万没有想到,晋阳公主是个异常聪颖厉害之人,如此复杂的涉及,她却能层层剥茧,最终还是查到了他身上。 李明达还要知道更多的真相,遂有意引导于奉。 “但你坦白这些,却不能减轻苏氏身上的罪孽,就算她失手令我坠崖一事可以体谅,她害死皇嗣,私会情郎,每一件都足够她死一次,皆不可饶恕。” “吴王并非是她的情郎,她那日去见他,不过是心烦为了赌气,为了做些什么以平衡太子对她犯下的恶。与其说私会,倒不如说她更像是故意在气太子。 至于那个流产掉的孩子,她如何能忍得下?那是太子殿下前两月喝酒喝醉了,把太子妃误认了别人,强迫她任哪个女人会忍得了自己男人叫一宿别人的名字,对自己发泄,结果还因此怀了孩子?”于奉越说,唇斗得越厉害。 “太子殿下便是高贵出身,也不该这般不把女人当人看!再说太子妃也是出身名门,当配得上他。当年在安州,她是当地所有贵族子弟最向往的佳人良配,个个待她若菩萨一般瞻仰。但到了这太极宫内,却要日日年年受到这样的摧残,何其不公。谁不是人,谁不想好好活着,可这偌大的深宫可曾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于奉说罢,泪如雨下,便对李明达不住地磕头。他虽不了解晋阳公主,但早有耳闻公主品德端方,为人正直且内心仁善。他相信公主只要有一点点的悲悯之心,在这件事情上,就一定不会把太子妃置于那般残忍的下场。 于奉依旧连连磕头,恳求李明达帮忙求情,减轻对太子妃的刑罚。 “我知你在包庇他,有些事非你一人可为,必该是你二人合谋所致。然有些事实我也听清楚了,错的就是错的,他该受到惩罚,同样你们也要承担你们恶行所犯下的恶果。”李明达说罢,便摆摆手,打发人将于奉带下去。 于奉不肯走,趴在地上恳求李明达帮忙求情,“请贵主一定要帮忙陈清太子妃的苦楚,她便是做了坏事,也非大恶之人,实不该受到剐刑!便是死,求您也给她一个留全尸,给她一个安详的死法,她这辈子已经够苦了,真不该受此罪啊!” 于奉哭得鼻涕横流,悲愤至极,最终还是被侍卫使了大力硬拖了下去。 李明达端坐在案后,听着于奉凄惨的求情声,面冷至极。 半晌之后,程处弼见晋阳公主还是如此,遂看向了其身边的大太监田邯缮。 田邯缮挤眼睛示意给程处弼,表示他也不敢出声招惹。她家公主很少有这般酷冷难以相处的模样,可见是被于奉先前所言的那些话给惊到了。而且田邯缮也清楚,此刻他们公主心里在想什么。同是女人,必定有些感同身上。太子身上的这种事,于女人来说确实是个折磨。而太子毕竟是太子,身份尊贵,这种事就算送到圣人跟前,所受最大的惩罚却不过是几声训斥,几通收拾,再不能过了。反倒是太子妃的作为,只怕会地位不保,且必定会受到很严厉的惩处。 程处弼看着犯难的晋阳公主,也理解,遂决定保持默不作声,只等着贵主吩咐便是。 “程侍卫,都记下来,由你回禀圣人。”李明达深吸口气,便缓缓地起身,转即又告诉田邯缮,把先前调查整理出来的东西都一并给程处弼。随后,李明达便摆驾回立政殿。 李明达刚回,就看见了李恪。 李恪刚跟李世民请罪出来,瞧见李明达,微微颔首,算是招呼了一声,便打算走。 李明达轻浅回礼之后,也没有再多言语,目送李恪离开。 过了会儿,李明达便听到李恪再和程处弼说话。 当听到程处弼说案子要结了的时候,李恪默了会儿,才道:“其实太子妃那日不止哭了,临离别时我劝她想开,以后切勿如此冲动,她和我说了一句话,但我之前没对十九妹说。” 程处弼:“说了什么?” “火炎昆冈;玉石俱焚。” 作者有话要说:  唐十大酷刑:杖杀c腰斩c弃市c枷刑c戮刑c车裂c灭族c剐刑c地狱刑c无罪刑 剐刑(可以说基本就是凌迟的意思):《旧唐书 桓彦范传》记载桓彦范被处死的一种刑罚,“乃令左右执缚,曳于竹槎之上,肉尽至骨,然后杖杀。”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感谢莉莉和折叶成诗二位小仙女的地雷,么么哒(  ̄3)(e ̄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大唐阳公主 “此事你不必跟兕子说, 免得她受怕。我也不想再掺进东宫的事里, 明日便启程回安州。”李恪道。 程处弼:“人呢,你不再找了?” “旧事未完, 新事添乱。再言,他本不愿理会我,一时半刻只怕劝不动, 圣人刚又狠骂了我一顿, 叫我尽早回去,哪还有空。”李恪无奈地叹一声, 便和程处弼作别。 程处弼恭送走吴王后, 停滞了半晌,才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似有很多愁绪无从发泄。 “火炎昆冈;玉石俱焚。” 李明达在脑子里过了两遍这句话, 再想苏氏先前对她欲言又止的那桩大事,可能是大哥的要害。李明达能感觉出来,当时苏氏并非是真想说,她只是开口露一下,或许是早知道他大哥就在门外。 一个女人能掌握一个男人多大的把柄, 会令对方对她如此屈从。更何况对方是太子,身份高贵, 大权在握,与其斗谈何容易。还有大哥,为何一定要保她? “程处弼把于奉的证供交上去了么?”李明达问。 田邯缮忙告退去问询,随后他躬身进门, 对李明达道:“是。” 李明达虽然早有准备,但忽听田邯缮的应承,仿若一锤子敲在心上,咚的一下很难受。想到一贯宠爱自己的大哥,想到曾经一直感情要好的大嫂,再想到而今所查的真相,李明达忽然觉得自己这一摔,眼耳鼻虽然更好用了,但却看到了太多的丑恶。不过真相从不会因为她的知晓与不知晓而改变,所以她倒并不后悔老天爷赋予她的这个特别的能耐。 李明达微微缩肩,绷着身子,想着今天该会有阿耶的传唤,然而她等到天黑,也不曾听到正殿那边有任何脚步声过来。 李明达还一夜辗转反侧,至次日清晨。她方半躺着,靠在隐嚢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随后不久,李明达便听到了独属于李世民的稳健的脚步声,立刻惊坐起身。 门外头有方启瑞正询问守门的宫人,公主是否起身,得知没有后,李世民便就要率人离开。 “来人。”李明达立刻开口。 李世民离开的脚步声这才停了,转而大迈步越来越靠近自己的屋子。 见礼之后,李明达便被李世民拉着手坐了下来。李世民仔细观察李明达的神色,瞧她眼底乌青,便不悦地蹙眉。 “你一夜未睡?” 李明达笑着摇头,她刚才睡了一会儿,所以不算撒谎。 李世民无奈地瞪她一眼,便笑了,“好,就当你睡了。但你一会儿要谨遵圣命,再睡一觉,不到晌午不许醒。阿耶知道你心里惦记什么,放心,你大哥大嫂的事绝非是因你的调查阿耶才知道。早前就对他们夫妻关系不和的事就略有耳闻,不过一直因国事繁忙,并未细查。但此刻就算没有你查,阿耶早晚也会查。与其让外人知道咱们皇族的丑闻,阿耶倒要感谢你提早把这件事挖出来,省得咱们李氏皇族对外丢人了。你嫂子害你,罪不可恕,理当处置。你大哥包庇,同不可恕,我自会好生训他。” 李世民随即拍拍李明达的脑袋,要眼看着她躺下闭眼了,方离开。 出了门,李世民脸色便阴沉下来,着命人缉拿苏氏,将其囚禁于东海殿,令方启瑞监督,左青梅主审,详细查实苏氏过往所有不轨行止,而后上报给他。至于李承乾,李世民提起他便先叹口气,他回头看了一眼兕子的屋子,然后下意识的更加压低声音,让人即刻宣李承乾于甘露殿觐见。 李世民随后带人匆匆去了。 李明达起初闭着眼躺在榻上,随即翻了个身,背对着屋内侍候的宫人,未让任何人看得到她的脸。 是夜。 李世民并未归立政殿,李治在天大黑的时候回来; 。李明达听到脚步声,就停顿了手中的笔。听闻李治仔细询问宫人自己的情况,又不想打扰自己,李明达莫名觉着心暖。 左青梅是在三日后,才来立政殿和李世民回禀审问苏氏的情况。 “与公主所查并无分别,再问其它,一概不知。” “可知太子因何包庇她?那桩大事又为何?”李世民问。 “她不说,逼急了,就冷笑说可能是太子念旧情。”左青梅道。 李世民眯起眼睛,想了想,便问左青梅可还问出什么其它可疑的事情没有。 左青梅摇头表示没有,“婢子用刑具吓她,却不敢逼急了,已然几番寻死,当下要人日夜看着才行。” “倒是个烈性子,但这样的女子又怎会”李世民皱眉,有几分不解,心下又有些后悔当初听了李承乾的央求,将这苏氏配给他。 李世民心里很清楚李承乾对于苏氏的包庇不合常理,但凡是个男人,都会十分愤怒于苏氏的所作所为。李承乾虽也恼了,但对外,他的态度还是太过温和,并没有太过责怪苏氏之意。而苏氏就更有意思了,话说半截,似在暗示李承乾有谋反之嫌,却又不挑明了,也像是在反过来在包庇李承乾。 这些都太不合情理。 “把苏亶叫来,让他见一见女儿。”李世民道。 本以为让苏氏的父亲苏亶出马,苏氏总该有所动摇,便是拒不交代,也该露出一些破绽。 然苏亶对自己这个女儿也没办法,劝了又劝,最后只能挺着一把老骨头跪在李世民跟前,把头磕破了赔罪。 李世民至此恍然发现,他派人对苏氏的调查,其实是毫无进展的,所知的东西皆是兕子所调查的那些。看来想要有所突破,还得靠兕子才行。李世民越发觉得他的宝贝女儿颇有才干,犹若当年他年少有为,意气奋发之时。 这倒是好事,只可惜让这孩子去调查自家的丑事,令她小小年纪就看透了这些人心丑恶,难免有些残忍。但他李世民的女儿,又岂能和普通人家的小女儿作比,自然该是巾帼英雄,挑十个绝佳男儿都比不得她。 想到兕子,李世民的心情好了很多,随即征求左青梅的意见,便决定审问苏氏一事,还是交由李明达来处置。 午后,李明达见了苏氏,便立刻询问她那一桩大事为何。 苏氏却冷笑不应。半晌之后,见李明达仍耐着心思等他的答案,苏氏更觉得可笑,“傻丫头,你不会真以为我当初是真心想对你说?那一日不过是逗逗你。我都到而今这地步了,说与不说有何意思。你也不必白费心思。” “你身处如此境地,还有心情耍嘴逗我,倒厉害。”李明达见苏氏态度强硬,知道她这些天来早已经适应左青梅的审问。而在审问这方面,李明达远不如左青梅厉害。她都不行,自己也没必要过多尝试。该换个方法,戳她的软肋,她一旦情绪激动可能就容易脱口了。 李明达思虑片刻,便去李世民跟前得了允准,令李承乾可以最后去探望一次苏氏。 李承乾自然是想见苏氏,他心里终究是有一些话要交代。苏氏人之将死,也同样有很多话要和李承乾告别。两人相见之时,屋内所有的宫人皆退下,未留一人。甚至在屋子周围的人也都退下了,只留着太子的人负责看守。 左青梅跟着李明达在东海殿的后墙处站着,十分不解贵主为何要给他们这样的机会。如此两个人说什么话她们都听不到,之后又该如何向圣人交代。 “嘘。”李明达用食指抵住唇,示意左青梅不要出声,然后使眼色看了下房顶。 左青梅愣了下,恍然间明白了,原来贵主还留了一手,在房顶安排人偷听。如此倒好,看起来四周无人,让太子和太子妃以为可以放心说话,又能听到这二人的言谈,知道的更多。 左青梅当即对李明达拱手表示佩服,转即又有些担心。 “东宫的侍卫们可都是高手,只怕我们的人蛰伏在梁上会被发现。” “放心,我找的这个人谁都发现不了她偷听。”李明达说罢,便让左青梅不必再言,静等消息。 东海殿内。 李承乾背着手,他转眸环顾殿内的萧索,不住冷笑几声,转而流露一脸厌恶的样子看向苏氏。 “你作了这么多年,就为图这么个结果?” 苏氏跪坐在已经有些残破的草席上,却身姿端庄,谨守仪态,“殿下今日此来若只为笑话我,倒是可以出门离开了。” “笑话你什么,我哪敢笑话你啊,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我咎由自取?殿下到这种时候了,还要脏水往别人身上泼?我现在已经是半个死人了,天不怕地不怕,殿下就不怕我把不该说的东西也说出去?”苏氏一脸桀骜不驯,偏头看李承乾。 “你真以为你知道的那点东西,能吓到我?你之所以知道,不过是我想让你知道。”李承乾薄唇扯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随即蹲下来,面对着苏氏,一手捏着她的下巴,“瞧瞧我的太子妃,舍不得我,要我做她的陪葬。好啊,你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去,能陪你死,我倒是开心。” “呸,你不配!”苏氏一巴掌打掉李承乾的手,她偏过头去不看李承乾,眼睛却忍不住红了,“这么多年,我在你跟前守活寡,受的罪还不够么,我死了你还不放过我?求你滚远点,哪怕是让我尸身丢在乱葬岗,我也不要和你葬在一起。” 李承乾收了手,脸色冷上加冷,鼻孔里哼出一抹轻嘲。 抹了半晌,苏氏方忍住泪,接着说道:“这么多年了,我始终不明白,你当初既然钟情我,跟圣人主动求取于我,为何待我进门之后,却又那般对我。你既然不喜欢我,又何必招惹我。我若不进宫,哪有而今这样的罪受,哪会” “哪会什么?哪会和三弟私通不成,未享男女欢愉?”李承乾冷言反问。 苏氏瞪他:“你还有脸说!” “你有脸做,我怎么没脸说。你说我负你,你又何曾没有负我。新婚之夜,你一人在洞房喝多了酒,半醉在我怀里,本是粉面樱唇,惹人怜爱,勾得我欲与你欢好,可你张嘴喊了谁的名字,你可记得?” 苏氏怔住,看着李承乾。 李承乾冷笑,“堂堂大唐朝的太子,大婚之日,正□□焚身之时,怀中心爱的女子却叫着自己兄弟的名字,会作何感受?查察之下,我方知你大婚前和李恪那点事。好,是我霸道求婚于你,未曾了解你心里早有了人,我可以等你把这个人忘了的时候,再重新接纳你。为了不伤及你的感情,为了让你回心转意。我假装不举喝药,忍着不与你同房,待你一心一意,就为等你的心主动回来的那天。可你呢,这么的多年,至始至终都没忘了他,从没有。” 苏氏双唇抖得厉害,整个人呆滞了,她呆呆地睁大眼,穿线的泪珠不停地奔涌而下。 “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你听不见,耳朵聋了?我至今仍记得三弟出番那日的情境。你随我去送他,你的眼睛依依不舍得,几乎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那时都过去六年了,你嫁给我六年了,肚子里还怀着我的儿子,你还是对他如故,你可知道你看他的每一眼,都像一把刀割在我心上。苏柠樱,我对你失望之极。”李承乾说这些话的时候,几乎把每个字都咬碎了才吐出来,“本以为有了孩子,我心下欢喜,以为你的心会安分一些。但我错了,错到骨头里。每次期望带来的失望,会令我忍不住想报复你。我不喜欢你了,苏柠樱,但我的心止不住的痛,唯有看着你和我一样痛,我的痛才能减轻一些,有种踏实感。” 苏氏白着脸,颤巍巍地抖着嘴唇:“那c那你和那个贱奴之间” “东宫侍卫宫人众多,我若真做苟且之事不想让你看见,你以为你会看得到?” 轰地一下,苏氏只觉得有一道巨雷从自己的脑子劈下来,让满耳都是嗡嗡声。 苏氏半张着嘴,眼睛睁到最大。她此刻心中百感交集,已然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她该是笑不出来了。 怎么会这样?太子殿下竟然一直喜欢她? 苏氏自嘲地轻呵一声,身体已然酸软到快无力支撑,双手撑着地面。她扯起嘴角,似笑非笑,眼泪哗哗不停地往地上掉落。 “那那前段日子你喝了酒,喊着别人的名字,也是对我的报复?”她哽噎地问。 “嗯。” “李承乾,你有病!”苏氏忽然大吼道,然后几近疯狂地爬起来,扑倒李承乾怀里狠劲儿地捶打她,“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我心里有你,早就有你!” “但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李承乾无情地离开苏氏,把她推回了草席上,他弯着腰,居高临下,冷漠一张脸,垂眸看了她许久,才用黯哑的声音道,“便带着我一起死,就用我给你的那个把柄。” 苏氏顿然崩溃,“哇”地一声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她心里有无尽的后悔,嘴里也不停地内疚喊着,是她害死了自己和太子之间的第二个孩子。 “是啊,我也没想到就那一次,我们会有第二个孩子,也没想到在我知道这孩子存在的时候,他已经死了。那天的事我是有些冲动,喊着别人的名字刺激你,只为图自己报复爽快。但你可记得,前一日你是怎么在于奉跟前,回忆你与三弟之间的旧情!我真是疯魔了,才会对你这样恶毒的女人心动。诚如你所言,若当年没有那一瞥,你我从不相见,也不曾发生过后来这些事该多好。” “不,我现在不后悔了。”苏氏拼命地摇头。 “呵,这话若早些说,何至于到今天这地步。苏柠樱,你便是觉得我负你,也不该把过错加在我妹妹和无辜的孩子身上。事过了,妹妹安好,孩子已然没了,我仍第一想到的是保你。说你作孽的时候,我自己就在作孽!罢了,这就是孽缘。事已至此,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李承乾话毕,等了许久,见苏氏还在哭,偏头隐忍半晌,方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丢给了苏氏。 苏氏看见帕子上所绣的漂亮的蝠纹,怔了下,“这是兕子绣给你的帕子?” “她是个好孩子,奈何她却有个混账大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苏氏颔首道歉,已然泣不成声。 李承乾背对着苏氏,沉默许久之后,扭头漠然看她:“而今该说的都说了,便再无可言。你可还有话要留?” 作者有话要说:  柳慎独扔了1个地雷c折叶成诗扔了1个地雷。感谢柳柳和叶子小仙女投喂的地雷,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大唐阳公主 苏氏哽噎许久, 哆嗦着唇和舌头不清不楚的再一次忏悔道:“我对不起殿下。” “倒羡慕你,说走就走了, 厥卿却还需要人照顾。”李承乾冷冷看她, 皱着眉,伸手为苏氏拭了脸上的泪, 而后决绝地大迈步离开了东海殿。 “是我对不起你们父子,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帮我照顾好他。”苏氏抓着李承乾的手,扑进他的怀里撕心裂肺般地痛哭。 这时侍卫穆胥塬进了殿,告知李承乾时候到了,“公主说不可再久了。” “不——”苏氏在与李承乾分开的那一刻, 绝望痛心到底,最后她失魂落魄地看着李承乾离去的背影, 双臂伏于地上, 哭得不能自已。 李明达怔了下,她根本没有派人去催李承乾, 更没有限制过李承乾和苏氏要说多久的话。听着李承乾离去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李明达很快恢复理智。她立刻命令左青梅尽快带人看护住苏氏, 以免其在情绪激动之下做出什么狠绝的事。至于李承乾, 李明达便率田邯缮和程处弼在身边,远远地跟着他。 出了东海殿,再往南走约一炷香的时间,便可见金水河, 此河乃是引渭水于玄武门入,分清明渠,河水潺潺,岸两边垂柳滔滔,风景如画,倒是一处赏的绝佳之所。 行至此处见没什么人,李承乾方放缓了脚步,厌烦地叹了一声气。他站在水榭附近,右手握拳狠狠地捶一下栏杆。 “贱妇无端惹是生非,竟害我至如今地步,我们的大计险些因她败露。当初我真不该被她那副温婉老实样给骗了,娶进东宫才知道她竟然是那么个刚烈脾气。” “好在事情有挽回的余地,刚刚殿下和她分别时,我瞧她百般不舍,该是对殿下怀有很深的旧情。就冲这份情,她也不会把咱们的事泄露出去。”李承乾随身侍卫穆胥塬回道。 “回头给房驸马去个信,让他和公主都稳住了,这段日子能别张嘴就别张嘴。千万别上了兕子的套。这丫头我瞧着近日越发多管闲事,不好招惹。” “是。”穆胥塬顿了下,忙进一步回话道:“殿下,但太子妃手里握着的那根刺我们还没有找到。” “刺?有没有都不知道,保不齐她为了保命,胡编乱造故意恫吓我。” “太子妃心思缜密,性子刚烈,倒不像是个没有准备之人。属下觉得这根刺一定在,而今紧要的就是要在她死之前,让她能主动说出这根刺是谁,然后给他拔掉。不然早晚还是祸患,苏氏一死,殿下的大事若真被这根刺捅破了,实在难收拾,搞不好就——”后面的话穆胥塬没有说,忌讳那个字。 李明达自然也猜得到穆胥塬要表达的意思,无非是事情败露,大家都没命,一起玩完。李明达思来想去,都觉得他们所谓的“大计”c“大事”,八成和谋反有关。 李明达不及继续深思,那边的李承乾又说话了。 “为得苏氏的同情,我这次可是连脸面都不顾了,好在骗过了那个蠢妇。这顿情深装得我自己都犯恶心。倒是多亏你记性好,把苏氏当年那些举止c眼神都记得清楚,不然我光靠‘深情’不编故事,还真难说服她。刚刚我一开口,苏氏那张脸惊得可真是太有趣了,一脸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对我的表情,还满怀愧疚地对我百般道歉。”李承乾嘴角露出一抹讥笑,“她就是惦记这份情,也该不会在最后捅我一刀。” 穆胥塬忙拱手敬佩地对李承乾道:“殿下英明。” “早知当初就用这招,何必有现在的麻烦。而今只愿圣人那边能糊弄过去,不会耽搁我们的大计。”李承乾又一拳头捶了栏杆,方带着穆胥塬回了东宫。 程处弼此刻正陪着晋阳公主在大树下乘凉,是一脸懵,不知道今天公主为什么如此有有闲情逸致,看完了东海殿后身的高墙,转头又来看大树。 这是一棵梧桐树,树干粗壮,树枝参天,站在树下,只有斑驳的几缕阳光射下来,倒真是个好乘凉的地方。 但此处距离金水河有三十多丈的距离,因园子里花草树木茂密,是一点都瞧不见那边的情况,也不知太子往那边走是路过,还是会短暂逗留,随后说上几句话。 本来程处弼以为公主是要带着他们俩来偷听,却不曾想眼见着太子身影钻进园子里,公主竟然不追了。 程处弼动动眼珠,瞄向田邯缮。这太监倒是比他厉害,木然着一张脸,手拿拂尘,端端正正地站立,只看着前面的地面发呆,总之对于她家公主忽然站在树下的举动,他是一点都不好奇。程处弼又看向李明达,娇小的身影靠在树干上,头半扬着,眼睛盯着树叶,耳朵对着西南方,一脸认真地表情,也不知她是在冥思苦想什么,还是发现树叶上有什么东西。总之,神态十分凝重。 “走吧。”李明达道。 程处弼终于听到公主发话,便又瞄了一眼李明达。他是武将,平时不怎么擅长观察人,但今天连他都发现了,公主心情不大好。程处弼还发现,公主在东海殿后,还有眼前这棵梧桐树下,但凡发呆之时,面色都会渐渐沉重。 程处弼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是个侍卫,紧守本分就好,遂这些疑惑他只会烂到肚子里,一句不会多言。 李明达随即回了立政殿,听说李世民在,便想着该回禀一下。但李明达听得出殿内还有别人,遂不欲打扰,打算先回房稍后再来,不想迎面碰见方启瑞带人端着果点过来。 方启瑞行礼,“圣人刚刚还提起公主呢,公主这就来了。” 李明达遂只好同方启瑞进殿。 殿内聆听吩咐的人,竟是房遗直和尉迟宝琪。二人就并排列站在殿中央,一个拘谨,一个不卑不亢,分寸刚好。 “此事便你二人走一趟,查清缘由后立刻报与我。朝廷正值用人之际,便先紧着你们这些子弟,可都不许丢你们父亲的脸。”李世民见李明达进门,便快速吩咐完,便打发二人下去。 李明达没听到前话,不知是什么事,倒也不好奇。每天她父亲分派下去的国家大事太多了,哪容她一一去计较。 尉迟宝琪见到李明达,有些激动。偷偷瞄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提,暗暗和李明达打了个招呼。不过公主就是公主,并未看他,直接把她无视过去了。 尉迟宝琪转而去瞄房遗直,这厮到底和自己不同,遂学着房遗直,乖乖地赶紧退下。 李世民看见李明达后,肃穆的脸上立刻浮起微笑,忙招呼她过来,问她可从苏氏那里再问到什么没有。 “我让大哥和她见了面,最后作别一下。”李明达道。 李世民立刻会意李明达的做法,赞其聪慧,让她继续往下说。 “多说了不合适,不说不安心。还是那句,没实证的事,不好开口乱讲。”李世民是她的父亲,却也是一国之君,所以在回报这方面,李明达觉得自己谨慎一些最好不过。 李世民愣了下,对李明达道:“此刻你我是父女,没有君王公主的身份。你胡乱讲,阿耶也就随便听听,不当真。” 李明达这才应承,把苏氏和李承乾在东海殿的对话复述给了李世民。这是李明达宣称派了人偷听的,还可以说一下,但李承乾在金水河与穆胥塬的话,李明达却是没办法复述。 李世民听后立刻痛骂苏氏不贤,李承乾痴蠢。“这叫什么事!一个太子,一个太子妃,好好地夫妻,非要闹得分崩离析互相折磨才甘心?” 李明达接着道:“阿耶,您说一个人要真对另一个人好,就比如阿耶宠我这般,总归能让人感觉得出来,对不对?为什么嫂子没察觉出来,闹出这么大的误会?” 李世民心下一沉,心底泛起一丝疑心。会不会是李承乾对苏氏的话只是哄骗,以他的头脑,该料到东海殿附近会隔墙有耳。若李承乾用情为假,那他如此费心的一番说辞,倒真耐人寻味。但刚刚听兕子复述李承乾之言,却有诸多细节可表其对苏氏的情深,听着又不像是假的。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对了,我记得大哥身边好像有个侍卫叫穆胥塬,传闻说他记性很好,可过目不忘,厉害到连十年前他家门口那棵树上长几片叶子,他都记得清楚,是不是真的?”李明达接着对李世民道。 “过目不忘有些夸大,但穆胥塬的记性确实好过常人。” 经李明达这么一提醒,李世民恍然想到,那些细节李承乾完全可以从他的随身侍卫穆胥塬那里得到,稍微总结一下,杜撰编个深情的故事哄骗苏氏,也不是不可能。但若这个‘可能’真成立,便可以坐实李承乾身上确有秘密,且苏氏知情。而今苏氏落难,李承乾因怕苏氏嘴漏,便就如此大费周折地欺骗其感情,以图堵住她的嘴。 若真如此,李承乾的城府也太神了,而这件秘密只怕也是个令他也会震惊的事。 他的嫡长子,兕子的亲大哥。李世民预料到李承乾极有可能存谋反之心后,心顿然巨痛,也有此可想兕子若面对这样的真相会有多难受。这件事绝不能让兕子再深查下去,但这孩子只要在太极宫内,必然免不了想要关心她大哥的事。 李世民遂立刻想了个主意,对李明达嘱咐道:“你嫂子的事既然已经查明,咱们让她受到该有的惩罚便罢了。此事就到此为止,你大哥他虽伤心难过,但到底是一国太子,只要他心系国事,这些儿女情长终会过去。” 李明达点点头。 李世民见她安安静静,不表太多,心里更她疼,“其实阿耶不想让你看见这些家丑,遇见而今这境况却也没办法。你总要长大,要自己面对一些事情,阿耶便是帝王,也不可能处处护你周全,你该明白要时刻警惕,要自己保护自己的道理。 今你见了这些尔虞我诈,这些腌臜,是也该明白,人心有善有恶,本就如此,便是自家人也逃不过。 事来了,我们只要好好处置,也终究会过去,没什么了不得。如四季更迭,冬来花落了,总会有春来花再开的时候,懂么?” “兕子明白。”李明达点头受教道。 李世民欣慰地笑,他的女儿总是如此聪慧,明达事理,一直不负他的宠爱。 “近来发生的事多,加之刚好你姑母来信说身子又不大好。我听闻安州有一灵安寺祈福特别灵验,便想你去一趟,一则替我大唐祈福;二则探望一下你姑母;三则也刚好去一去你身上的晦,保佑你日后平安顺遂,再不要有什么坠崖之类险事惹阿耶为你担心。” 李明达明白父亲的用心,一一点头应承,随后告退。 不久之后,李明达就在屋内听到正殿那边,李世民吩咐属下从即日起监察李承乾,并要他们每日将东宫所有异状全数上告。 次日,李明达听说苏氏自昨日起不吃不喝,便又去见了她。 苏氏目光涣散,蹲坐在前脚,谁都不看,谁都不理,便是听说李明达来了,不过是多眨眼几下,再无其她动作。 “一早圣人又让我审了她,想让她交代些和太子有关的事,却是一句不说,就这副样子。”左青梅对李明达小声道。 李明达点头,只留了田邯缮和左青梅,便驱走屋内闲杂人,对苏氏道:“我大哥他昨日骗了你。” 苏氏眼睛又动了动,忽然疯一般地冲过来,左青梅和田邯缮立刻拦住了她。 “你滚开,我不许任何人再说离间我们夫妻的话。圣人的处置为何还不下来?是我有意要杀公主,为何还不让我去死。” “穆胥塬你知道么?”李明达接着道,“他身为大哥的贴身侍卫,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你可还记得?”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氏瞪李明达。 李明达:“嫂子何等聪慧,心里该清楚。” 苏氏渐渐冷静下来,坐在地上,哭笑不止,“兕子,我看你是恨透了我,想我不得好死,想让我死得不甘心再痛苦点,所以非要在我受刑之前,说这些话刺我。关于你大哥的事你就不要再说了,我信他对我用情至深,是我不好,误会了他,太过伤了他!我求你不要再挑唆我们之间的感情! 我真弄不懂了,他可是你亲大哥,你就不念一点亲情么,为什么我都认罪了你还要这么针对他?你难道弄不明白么,那天我说什么‘另一桩大事’,不过是为了推卸责任要保命罢了。今我也看透了,都是一死,何必非要拖个人,他还是厥卿的父亲。” “看来嫂子打算执迷不悟了,又或者心里早清楚,只是想自己骗自己,糊涂的走。”李明达道。 苏氏瞪一眼李明达,冷笑,“自己的丈夫和小姑子,选一个信的话,我自然是要信前者。你就这么想挑唆我,乱我的心,让我死前不落安生?那刚好,我这里也有一件要告诉你。” 李明达看苏氏。 “上巳节那日,推你下崖的是我。但令我决断去推你下去的,却未必是我,可能另有其人。当时有个事我一直没和你说,但现在我越想越觉得奇怪。当时我和你争执,的确失手险些害你落崖,但我在抓着你的手最起初的时候,没有犹豫,就是本着一个念头要拉你。 不过当时突然有个东西打在我脑袋上,我便以为是于奉在提醒我,劝我果断处置掉你,这才多想了,最后松了手。 但事后我问于奉,他却矢口否认,巧儿也说于奉没有扔东西,说他二人当时都吓傻眼了,没想别的。我便以为可能我的错觉,但事后我的脑袋上确真起了个包,红肿了,想想该是一块石头打在我头上。 再者兕子,你当时身边连个侍女都不曾带,一个人在林子里做什么?难不成你和我一样,也打算私会情郎?” “我该是发现你乔装出宫,才追你过去,欲在私下先问清楚。”李明达解释道。 苏氏嗤笑,“这怎么可能,你真当我傻?我既然让于奉带我出宫,自然要规避所有熟人。我是随着尚食局的御厨和锅碗一起乘车而来,天还没亮,我就早早地先到了上山,你们踏青登山走到都是大路,你是绝不可能在进林子里碰见我之前就看到我。” 李明达闻此言,心头一紧。因当时发现苏氏和自己落崖有关,太过震惊和难以适应,对于当时于奉带苏氏进山的具体路径她倒是真忽略去查了。若真如苏氏所言,她早就到了山上,自己并不是先看见苏氏认出来了,才要去私下找她理论。自己为何要一个人在林子里?那个打苏氏脑袋的石子,到底是真有人故意打的,还是偶然从山顶掉下来的。 “怎么样,被人在心中种下疑窦的感觉,是不是很不好受?我求你别再来了,别再和我提你大哥。谁都休想从我嘴里诓出什么子虚乌有的话来诬陷他。我告诉你们,太子兢业恳恳,一心勤政,从未负过大唐! 我虽罪孽深重,恨他至极,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不会再随便编造假事去诬陷他。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苏氏说罢,便冷冷地转过身去,面着墙壁,再不言语。 李明达默了会儿,便出了东海殿。 她面上虽不显喜怒,但心中却异常沉重。 左青梅深知公主脾性,她自小跟着圣人处理国事,朝堂上一些丑事她都见识过,其实早练有处变不惊的能耐。但这次至亲之人出事,对于公主来讲还是打击太大,虽然她不曾哭过闹过怨过,但她心里痛绝对不比那个苏氏少。 “可定下如何处置苏氏?”李明达问。 “难逃一死,不过是否外宣尚不确定。毕竟尚有个嫡长子在,若是苏氏的丑事宣出,众臣必定请旨要求废黜其太子妃之位,那年幼的——” 李明达抬手示意左青梅不必再说,随即就快步回了立政殿。 田邯缮晓得自家贵主在计较苏氏所言,忙道:“人都疯了,其所言之话还有几成可信,贵主还是不要太当真。” “石子的事证实不了,但其上山路径可查。你带人再审于奉,然后去尚食局核查。”李明达道。 田邯缮领命,至两个时辰后回来了,对李明达点头道:“苏氏上山的事确实没有说谎。但那个什么石子的事,倒真像是杜撰来得,贵主可不要多想,说一千道一万,松开手任由贵主送死的人就是她,跟石子有什么干系。” “别说了。” 李明达端碗喝梨汁,静默一张脸,再不言语了。 次日,李明达听到正殿那边,李世民在和房玄龄私下商议,该如何处置苏氏。李承乾为此,特来立政殿跪请。最终因厥卿的缘故,决计暂不外宣,赐苏氏自尽,死后另择贫地安葬,不得葬入皇家陵寝,其余诸事不表,也责令不许任何人提及问起。 这之后,李世民再见李明达,便不再提及此事。 李明达也知李世民心中计较颇多,懂得规避,不再去问,还把前几日刚做好的一件外衣呈给了李世民。是一件便服,粗麻布缝制,一看便知是平常百姓才穿的衣服。 “阿耶见我难过,让我去安州散心,阿耶又何尝不是。盛世天下,百姓和乐,阿耶得空,何不去瞧瞧您治理的天下如何太平昌隆。” 李世民闻得此言十分感动,感觉到手中这份粗布衣裳的分量,也更加觉得女儿懂事,知他的心。遂连日来因李承乾之事而心情燥闷的他,终于避开云雾见了晴,欢喜地答应,“不日我便穿着兕子给我做的衣服,出去走走。可惜不能走太远,不然阿耶一定要和你一同去安州。” 三日后。 李明达准备动身前往安州。临幸要与李世民告别钱,便刚好听到负责监视东宫的探子对李世民回禀,说是房驸马近日常来往东宫。李世民随即便下令命人对高阳公主府也监视了。 李明达的这次出行,李世民特意命人测算了吉时,说是午后太阳正烈时出发最好。所以在晌午之时与李世民作别后,李明达一行人就离开了太极宫。 公主出行的一切护卫事宜则由长孙涣和程处弼负责。 走了不足五日,李明达便嫌弃乘车的行进速度太慢,要骑马快行。程处弼本是不同意,但被李明达一句“探病自要尽快”的话反驳的哑口无言,加之长孙涣从中游说,便也不得不同意。一行人便在京畿道改骑快马行进。 公主倒是并不骄纵,十分能吃苦,也不需他们过多照料,遂月余就抵达了安州。 进城也是择吉时,不过李明达不想大肆宣扬,遂一行人在晌午的时候准备低调入城。因得知公主要来的消息,城门戒严,百姓出入都要盘查,遂入城的门口排起了很长进城队伍,因天热,有商贩就趁机在此叫卖果子,倒把城门前的一片地方给弄得热闹了。 李明达立刻就在喧闹的人声中,辨认出来尉迟宝琪的笑声。尉迟宝琪的笑一向很有特点,带了点故意把声音压低好显得有磁性的风流意味。李明达心料好巧,就循声看去,刚好和房遗直的目光相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仙,折叶和梨花三位小仙女的投喂,么么哒,感谢鼓励。 抠脚大仙扔了1个地雷 折叶成诗扔了1个地雷 恰照中庭梨花雪扔了1个地雷 恰照中庭梨花雪扔了1个地雷 恰照中庭梨花雪扔了1个地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大唐阳公主 在李明达的目光投过去的时候, 房遗直脸上并没有惊讶之色,好似他早就发现了李明达在此。 房遗直在与李明达目光相对滞后, 便微颔首, 行了个浅礼,而后就径直走了过来。 “哈哈哈, 遗直,真没想到,安州会这么热闹,你看看那边竟然还有人在卖胡瓜,我爱吃,要去买几个!” 尉迟宝琪尚不知身后的变化,十分高兴地伸手指着东那边那个卖胡瓜的老农, 转头一瞧房遗直不在原地了。尉迟宝琪伸脖子在人群中搜寻,最后在房遗直身影之前看见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晋阳公主和长孙涣c程处弼等人。 尉迟宝琪惊地张口, 愣了又愣, 才忙要请安,忽然意识到情形不合适, 复而用手捂着嘴,赶忙跟房遗直过来行大礼。 尉迟宝琪:“公——” “嘘!”长孙涣示意尉迟宝琪噤声。 尉迟宝琪用扇子轻拍一下脑袋, 忙重新做了浅礼给李明达, 嘴上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十九郎。”房遗直道。 尉迟宝琪忙再次行礼道:“宝琪见过十九郎。” 李明达含笑目光亮亮地看着二人,“怎生这样巧,你二人来此处作何?” “游玩。”尉迟宝琪迟疑了下, 便立刻道。 房遗直看眼尉迟宝琪,没说话,也没有附和。 “宝琪,你这谎撒得太假。我便是你好兄弟,也没法子帮你糊弄过去。你可知欺瞒十九郎是何等大罪?”长孙涣笑问。 “这c这”尉迟宝琪慌了,使眼色看一眼房遗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对。 李明达便跟着看向尉迟宝琪的主心骨。 “不瞒十九郎,我和宝琪此来只为解决一件小事,没什么紧要,便不值入您的耳了。” “嗯。” 既然他们此来的任务是要保密,李明达遂也不去多问。她随即利落跳下马,大宫女碧云忙去伸手牵住马绳。 长孙涣和程处弼也跟着下了马,把缰绳递给了属下。二人笑着走到房遗直和尉迟宝琪面前,和老朋友热情招呼。四名少年便说说笑笑,气氛和乐。 李明达趁机暗抽了下鼻子,有些好奇地望着城门那边看。 田邯缮骑马时间长,双腿有些受不住。这会儿才把腿缓利索了,急忙凑到自家公主跟前。他只消瞧一眼,就知道自家公主的心思,便悄声问公主是不是着急进城,他们大可以用令牌直接进,干脆利索速度又快。 “不,就这么进。百姓们都在排,我们如何排不得。”李明达道。 此话一出,引得尉迟宝琪侧目,立刻叹道:“这话耳熟,刚刚好像听谁说过。”说罢,尉迟宝琪就看向房遗直。 房遗直睨一眼他,微有责怪之意,却也没说话。 尉迟宝琪嘿嘿笑,忙又给李明达行礼致歉。 “不必如此拘泥,知你不过是闲扯几句罢了,我不会计较。”李明达说罢,又上前两步,继续排队。 那边的老农打发他六七岁大的儿子过来卖瓜。 小孩儿脸晒得黝黑,却极爱笑,笑得时候会露出一口雪白的牙,打眼看着就讨喜。小孩儿用细细的胳膊挎着个柳条筐顺着队伍走,嘴里敞亮地喊“卖胡瓜”。筐里面装了二三十个胡瓜,都已经洗干净了,可以买来立刻就吃。 李明达便打算这孩子过来,就把胡瓜都买了,正好尉迟宝琪他也爱吃。 “驾——” “前方贱民让路,休要找死!” 马蹄声近了,才有喊声。 李明达和房遗直等人都侧目看过去,就见十几个骑马的侍卫快驰奔入人群,有些躲闪不及的百姓,惊惶喊了几声,得幸躲过了。唯独挎着胡瓜筐的孩子因为腿短,加之着急,连人带筐都摔在了地上。 程处弼见状,一个纵身过去,便牵住了领头侍卫的马,疾驰之中的马忽然被缰绳勒住,前半身猛地立起,发出嘶鸣。马背上的侍卫则因为身体突然失衡,随之就跌落下马,噗通一声摔得极重,滚了满身土。 被摔的人刚好是这队侍卫的首领,与其随行的侍卫们见状纷纷下了马,紧握着腰间的挎刀冲向程处弼,斥他胆大妄为。 “公主府的人你们也敢动,一群瞎眼的田舍奴,找打!” 首领侍卫被搀扶起身后,便是痛得龇牙咧嘴,也不管不顾了,提着刀就意欲上前揍他们,转即被身后的侍卫拉了一下。 “我看他们都骑着高头大马,瞧瞧这些马的品相可比咱们的还好。这些人的身份必不简单,首领何不先问清楚对方身份,再行处置。” “这位小兄弟倒有眼力。”尉迟宝琪微笑着悠悠说罢,便好言劝慰他们跪地赔罪,便可了事。 首领侍卫气不过,一把推开身边那个给自己提醒的年轻后辈,气势汹汹地三两步上前,对李明达等人满脸嘲讽。 “就你们几个,还能身份厉害,他真是瞧得起你们!你们要真是有什么尊贵身份的人物,也不会傻到在这排队,跟老百姓们一块进城了。再不济也该和我们一样,有这般的令牌!”首领侍卫说着,就得意地从腰间拔出一块令牌,在程处弼等人眼前晃了晃,“怎么样,见都没见过吧?” 李明达斜眸瞄了一眼,辨认出确实是临海公主府的令牌。 尉迟宝琪也嗤笑,“说这话小心命不保,你们还真会一定后悔。”他看一眼房遗直,又看向李明达。他很想自报身份,奈何这次出行被房遗直再三嘱咐过,要保密。 这时候卖胡瓜的小孩儿已经被田邯缮扶起,那些弄脏了被摔碎的胡瓜,田邯缮也拿钱买了下来。 田邯缮拍拍小孩身上的土,便唤老农把他领走。老农千恩万谢,周遭围观的百姓也纷纷对程处弼等人拍手称赞。但对于那些气势汹汹的临海公主府的侍卫们,他们是白丁虽不敢乱骂,但都不约而同地嫌弃痛恨的眼神瞅他们。 李明达把这些百姓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自然清楚,这些人之所以会如此一致的对公主府表达出相同的情绪,很可能是公主府的人以前就在百姓中的声名就不好。 “看你们几个长得个个白嫩水灵,一行人里也没个年纪大的领着你们,该都是富人家养出来的孩子,为了炫耀你们有钱就故意弄几匹马,然后再叫上几个家丁跟着,弄成一副你们很厉害的阵仗。”首领侍卫说完话,见对方有两个衣着富贵的少年露出满脸惊诧的样子,晓得是自己的推断太准确而震惊了他们,遂十分得意地大笑道,“你们真当我白俞强没见过世面?早在几年前我就碰见过一个有钱的富户骑着马装权贵,最后被老子打得跟孙子一样。你们几个,我看都是找揍,都赶紧老实的赔错!” 首领侍卫说罢,就举起手中的挎刀,喊着手下们一起上。 程处弼率领的侍卫们见状,立刻从各自的马上抽出早前用布包藏裹的刀,欲与那些人对峙。 “不闹,若误伤百姓才是大事。”李明达淡言一声,便上了马,直驱城门方向。 李明达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因为局势已经对峙起来,四周便没有之前的喧闹,很安静,故其这句话大家听得特别清楚。“若误伤百姓才是大事”,说他们是百姓,可见这位郎君是个勋贵,又说误伤是大事,有可见这位郎君不仅是勋贵,而且是个极其心善心怀仁义懂得照顾百姓的好贵族。 百姓们纷纷对李明达肃然起敬,个个怀有感激情愫般地目送李明达的身影,有的还充满了崇拜。 田邯缮得令后,伸手从包裹里叮叮当当掏了半天,才挑了个最不起眼的令牌朝首领侍卫白俞强那里丢过去,刚好打在白俞强的头盖上。 白俞强被砸的怒了,转而瞟见眼前的令牌愣了下,定睛再看,腿有些发软,忙扑过去拾起,确认无疑后,知道这些人是打长安城而来的贵人,万般惶恐,忙跪地赔罪。他一边磕头一边言语里带着哭腔。因为再傻的人也知道,这时候从长安城而来的贵人会是什么身份,近来早有消息说晋阳公主要来安州,既然是打长安而来,那定然是和晋阳公主有关的人物。便不是晋阳公主本人,随便一个姓长孙的,打个哈欠都足够把他们这些小侍卫给吹飞了。 因白俞强畏惧般的臣服,其手下十几名侍卫见状也都知事情不妙,不敢再嚣张,都跟着跪下来。十几个高大壮实的汉子,都战战兢兢缩成团窝在地上不敢起身,瞧着那叫一个爽快。 随后就有人来吩咐白俞强等人,“跪到明天。” 个个都怂了,老实地点头。 百姓们见状都欢呼不已,虽不明白那个打头走得俏美少年是什么身份,但知其肯定是厉害至极的人物,不然也不会把临海公主府这些嚣张的侍卫吓成这个样子。百姓们这回都胆子大了,对白俞强等人指指点点,骂他们太狗仗人势,活该有今日的报应。 李明达骑着马进城后,便看到在城门口附近真有一家做炙烤的商贩,篦子上烤着羊腿肉,一边烤一边往下切肉片,保证每一片切下来的羊肉带着脆皮,又香又嫩。 热腾腾的羊肉香弥漫着半条街,路过的人多数都会因这味道侧目多看两眼。 李明达也看了,却不是看肉,而是瞧烤炉边上放了三个落苏,已经被烤的半熟发软,落苏中央已经被商贩用筷子划开,在里面刷了酱汁,撒了蒜末芝麻等物。 田邯缮追随了李明达的目光,忙问自家贵主是否饿了,那他们就加快速度,尽早赶到临海公主府用饭。田邯缮说罢,又打发人先去临海公主府再通知一声。 李明达偏头又闻了一下味道,对田邯缮小声道:“我想吃那个。” 话音刚落,却见商贩那边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很快便把那三个落苏买了,给了钱,用荷叶包好,直接提了过来。 尉迟宝琪见房遗直买了三个落苏回来,哈哈笑他。 李明达暗暗用余光瞄一眼房遗直手里的东西,便继续挥鞭先行,快速奔向临海公主府。 临海公主李玉琼乃是高祖第十六女,下嫁给了开国元勋裴寂之子。李玉琼并非嫡出,本来身份在高祖的众多自子女之中并不算起眼。至她是后来才和太宗走得亲近,至于为何临海公主跟圣人之间的兄妹关系突然变得亲厚,却无人能准确解释清楚。总之李世民自登基后,就忽然对这位妹妹正眼相看,恩厚不断。 而今李玉琼生病,李世民又派了最为心爱之女前来探忘他,这在高祖的那些庶出公主之中,都是绝无仅有的,也可见当今陛下对临海公主给予的莫大荣宠。 李明达等人进城大约走了半柱香的时候,就到了临海公主府。这座府邸因为是临海公主的别苑,倒是没有正经规制的府邸那般气派,但在安州城地界却已经是少有的了。 公主府的人早得消息已有准备,早早地开大门迎接。 李玉琼硬是带病起身,亲自来迎接李明达。只是一瞧这进门的都是少年,李玉琼却一时发愣,不知哪个是晋阳公主,又或者公主未到,还在后头? 田邯缮忙自报家门,和李玉琼介绍了诸位‘少年’的身份。 李明达有礼得见过李玉琼。 李玉琼忙上前拉住李明达的手,道:“快别客气,赶紧让姑母瞧瞧你,当年我离长安城的时候,你还不如我胳膊长,小脸一团粉嫩地可爱至极,那时就叫人见了忍不住欢喜。不过那会儿你太小,你到底是没长开,而今真是真是大姑娘了,螓首蛾眉,亭亭玉立,若幽兰谷里的仙子一般。” “幽兰谷仙子?”李明达笑问这话的出自哪。 李玉琼笑道,“却是我三月前做了个梦,梦里我不知为何去了一处满是兰花的山谷,那里有一位仙女模样的人儿等着我,说会带走的我的病痛,让我每天心悦,我还未及好生谢过那位仙女呢,梦就醒了。当时还觉得遗憾,而今见了你,才知道这个梦原来是个预兆,说的就是你要来。还真灵验,见了你我整个人都精神,觉得病好了一半。” 李明达和李玉琼对视两眼之后,明白李玉琼的话不过是寒暄,并没走心,不过嘴巴巧跟抹蜜似得,叫人听了她的话便不禁心悦,倒也是个厉害的能耐。李明达笑言谢过她的赞美之后,便问李玉琼而今的病情如何,可看了大夫用药没有。 “倒没什么大毛病,但一犯病就头晕,胸口也闷,有时候闷得狠了,若不施针就会背过气去。” “听着是难症,必要好生养着才行。阿耶因不放心姑母的病,特派了两名太医来,回头看看他们是否有法子。”李明达道。 李玉琼忙谢过圣人的关心,转即又拉着李明达问她因何故要穿成这般,长安城近来可有什么新鲜事。 李明达见这话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就打发程处弼等人先下去安顿歇息,房遗直那边还有事,更不好耽误。待人都退下了,李明达便仔细和对李玉琼解释了自己穿男装便于轻便快行的缘故。 李玉琼惊讶道:“如此却不安全,以后还是少做。你是二哥的心肝宝贝,若是在因探望我而出了什么意外,我内心万万过意不去。” “姑母说得极是,兕子谨记。”李明达应承道。 李玉琼又问了李明达几位尚留在长安的故人的情况,李明达一一回答。随后见李明达一脸倦色,李玉琼忙戳自己脑袋,懊恼道:“真真是犯了病,头疼脑子就不好了。你连日赶路必定疲乏,却被我拉着说话,如何得了。” 李玉琼忙下令让人准备酒宴接风。 公主府的宴席倒是摆了不少羊肉c切鲙之类的菜色,摆足了排场,李明达倒没什么兴致吃肉喝酒,遂只略微用了些许,便回房歇息,肚子只填了三成,倒还没饱。 不久后,田邯缮忽然端了热腾腾地烤落苏上来,又配了一盘凉拌的胡瓜,一碗粟米粥。李明达见了立刻有了胃口,瞧那落苏虽被重新加热了一遍,但李明达还是可以凭着特点认出这三个落苏就是城门口商贩卖的那三个。 “你跟房遗直讨来的?” 田邯缮忙否认,“奴倒是真想去讨,不想房大郎主动送来了,倒省了麻烦。” 李明达用筷子夹一块落苏放在嘴里,味道果然跟之前预料的一样,油少爽口,滋味很足,十分美味。 一碗粥下肚后,李明达总算吃饱,转而闲聊问田邯缮:“你说房大郎是瞧我喜欢这东西才去买,还是买了之后意识到我想要,才送来。” “总之都是为了讨好公主,却没什么要紧。”田邯缮笑道。 “区别大了。”李明达眨着眼睛,托着下巴边看窗外边道。 田邯缮若有所思,还是不懂,便问:“那贵主觉得房大郎是哪一种?” “前者。”李明达立刻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  落苏,很好听吧,很好听吧?嗯,就是茄子。 一一一一一 感谢梨花,哼哼,饱饱,大选拔小仙女们的地雷投喂,被轰炸的很开森,么么哒(  ̄3)(e ̄ ) 恰照中庭梨花雪扔了1个地雷 (x4个) 哼哼大王扔了1个地雷 饱饱扔了1个地雷 恰照中庭梨花雪扔了1个地雷 恰照中庭梨花雪扔了1个地雷 抠脚大仙扔了1个地雷 抠脚大仙扔了1个地雷 折叶成诗扔了1个地雷 你家的菇宝宝扔了1个地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大唐阳公主 田邯缮怔了下, 眼珠子一转,立刻来了精神, “贵主, 难道说房遗直——” “心虚!”李明达道。 田邯缮忙把后半句要说的话噎了回去,疑惑地看向自家公主。 “先前在长安的时候, 我曾见他和尉迟宝琪在阿耶面前受命。碰巧阿耶吩咐完他们了,他们就来安州,会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对!所以房大郎就送三个炙烤落苏给贵主,便就想贵主吃他的嘴软,不去过问他们的事。”田邯缮好似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十分兴奋。 “倒不至于如此小气,但多少有点这意思。”李明达托着下巴琢磨了会儿, 总觉得这个房遗直好像发现了她身上有什么,所以才会如此敏锐地感觉自己很可能会插手他要查的事情, “其实我才懒得管他们的事, 好容易得机会可以出门散心,我们只管玩。” 田邯缮应和:“正是, 还是出来散散心好。刚咱们就骑马在安州城的几条大街上一走,奴就瞧见了很多吃玩之所, 听说安州城附近还有几座名山, 精致极好。这地方可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妙地。” “嗯,我们的都要去。”李明达虽然性子稳重的,但一提到玩,也极为开心, 转即道,“说到吃,我忽然想起来,这次出行自不能委屈了自己。你回头打发个人跟公主府的厨子说一声,我要清淡的素菜,不加肉。过几日我要去灵安寺祈福,该斋戒。” “是,那贵主可还想吃炙烤落苏?” “这种炙烤的比煮出来的好吃,若能试试别的菜是否如此,倒也好。却别白白麻烦了人家,该打赏的不要吝啬。”李明达叹道。 “是。”田邯缮暗叹自家贵主思虑周到,如此恤下,真是他们这些奴们的福气。转头就打发人把话吩咐下去,并且是再三嘱咐,一定要全素的菜,不许沾荤腥。虽说她们公主这次是私下里代君为国祈福,可也是大事,必定谨守礼节才好。 至傍晚,李明达因连日赶路疲乏,直打哈欠,眼皮有些撑不住,遂吩咐下去准备沐浴就寝。那厢公主府的人这时传消息来,告知李明达裴驸马回来了。 李明达转眸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然大黑,“他是汴州刺史,因姑母游玩至此生病,才跟着来了安州,该是没什么要紧的政务才是,怎的会有事,这么晚才回来?” “对啊,有什么紧要的事那般忙,”田邯缮想想也是这个理,随即问李明达今天是见还是不见裴驸马。 “困了,安寝吧。” 李明达话音刚落,那边便有公主府的人又二次来传话,来问李明达是否安寝了,若没有便请她去一趟。 田邯缮当下就拉下脸来,他把人打发走以后,心里便万般不爽快。 这裴驸马回来晚也罢了,反正他们公主虽然是提前两三天知会来,却没有确准了哪一天,他不等在家迎接勉强可以算解释过去。但这会儿天色这么晚了,但凡是个有头脑的人,都知道他们贵主连日赶路必定乏累,要见人等明早最好。偏偏临海公主和裴驸马一样,在这会子派人来知会。虽说他们只是客气询问是否安寝了,却还是有些无礼。他们若真诚心不想打扰贵主,就压根不该派人来问。 临海公主和裴驸马乃是公主的姑母和姑丈,只要听了这消息,便是看在辈分上,总归还是会去走一趟,毕竟她是小辈,她家公主便是出于礼节也会选择先敬着长辈。 田邯缮犹豫是否该自己做主把事儿给挡回去,便被问话了。 “刚听外头有说话声,可是有事?”李明达把刚解开的衣带重新系好。才刚屋外面的话,李明达其实早就听到了,不过不能直接明说。 田邯缮还以为是自己表情太过,令贵主一瞧就看穿了他的心思,遂只好老实复述。 果然如田邯缮所料那般,公主即刻起身去见了临海公主和裴驸马。 李明达要到时,便听到屋里的李玉琼正与裴驸马说笑。传话的人一喊,这二人才止了笑声,随后只听裴驸马嘱咐李玉琼收敛点,李玉琼闷哼着应承,二人便再无言了,等待李明达到来。 李明达一进门,就听见李玉琼笑着欢迎自己的脚步声。随后抬眸便瞧见李玉琼身后站着一位丰神俊逸的男子,此人身材颀长,肌肤白皙,貌比潘安。见其衣着富贵,且外衫对襟处的绣纹刚好与李玉琼的裙边花纹一致,可见这位必定就是裴驸马了。 李明达却是有些惊讶,倒真没想到这裴驸马的年纪看起来如此年轻。据他了解,裴驸马的年纪该是和李玉琼同龄,但而今打眼看起来,却若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一般,一点都不像是年近四十的人。李玉琼与她同处在一起,反倒不像是同龄的夫妻,更有点像是姑侄俩。 李玉琼不及李明达见礼,就起身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让她不必客气。而后李玉琼便更为开心地为李明达引荐裴驸马,待李明达对其见礼之后,李玉琼便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裴驸马,让他好生瞧瞧她的内侄女。 “如何?便如我先前所言,这孩子出落得温婉得体,娇媚可人,叫人见了就满心禁不住欢喜。以前听二哥十分宠她,还以为二哥是因为惦念二嫂所致,今见了本人才知却不是如此,是我们兕子容貌c才学和性情样样出挑,懂事至极,惹人怜爱所致。在公主之中是一等一的,满天下女子也找不到第二个。”李玉琼边说边感叹,好似发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事一般。 李明达对李玉琼客气笑道:“姑母高赞,兕子不敢当。” “当,有什么不敢当。姑母这人只说实话,不信便问你姑父,是不是如此?”李玉琼说着就看向裴驸马,目光变得更柔和了。就在裴驸马点头应和的刹那,李玉琼粉面含笑,露出一抹娇嗔。 普通人眨眼就过的事,但在李明达看来却很受不住,正欲开口告辞,忽听房驸马对她嘱咐。 “我听你姑母说了,你此来安州除了探望你姑母的病,还要去灵安寺祈福,顺便也要散心。只祈福这件紧要的事做完便罢,你姑母的病时好时坏,这会儿瞧着上尚没什么大事,你便不必估计,合该好好玩,有什么需要或是不懂的只管来找我和你姑母。别的可能未必敢应,但叫你在安州玩好吃好,却是可以做到。”裴驸马温和地对李明达笑着,极尽温柔。 李玉琼一直紧盯着裴驸马,瞧他目光落在李明达身上有点久,虽未见异常之色,却心下还是有些吃味,嘴角的微笑因此也便有些不自然了。她忙道:“哎呀,瞧瞧天色也不早了,兕子连日赶路劳累,该叫她早些去歇息?” 李玉琼发出的是疑问,话毕的同时就看向裴驸马。见裴驸马点点头,又说李玉琼不改在这么晚叨扰晋阳公主。李玉琼才忙对李明达道歉,请她体谅她这个时而头痛的病者的思虑不周。 “我不介怀。”李明达便就此告辞。 李明达回身走时,听到了什么东西相摩擦的细微声响,微微侧首用余光瞧去,只见裴驸马和李玉琼正并肩站着对自己笑,但俩人相邻挨着的手却不见了。李明达恍然想起李玉琼的左手和裴驸马的右手都戴了相同的宝石戒指。刚刚她听到的细微声音,很可能就是这两枚戒指相蹭所发出。 这二人正背着她在牵手。 李明达可不敢耽搁这二人的‘恩爱’,立刻快走离开。谁料她前脚刚离开房间。后脚就听见临李玉琼质问裴驸马他为何要用那般的目光看晋阳公主。 “兕子我二哥最宠爱的公主,你要敢打歪主意,我立刻拿刀削了你的脑袋。” 裴子同忙作誓:“天地良心,我不过是因为她受宠的身份,才对格外高看她一眼,如此却也不过是为了咱们的事。公主这次真想多了,我说过再不会负你的话,便肯定不会。再言,那样的小丫头,也不是我裴子同的喜好。” “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的宝贝公主,那咱们” 李明达听到这里,健步如飞。 田邯缮急忙跟上,因觉得奇怪,忙紧张地询问:“公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李明达摇头,脸颊微微泛红。回房后没多久,李明达就躺在榻上准备安睡,迷迷糊糊间,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两名女子的说话声。 “驸马回来了,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才刚回来的时候,我和竹子她们几个还去偷偷瞧了两眼。驸马还是那么英俊潇洒,让人看得心砰砰要跳出来。” “我看你姿色不错,倒是可以考虑去爬驸马的床。” “呸,快别说这样的话。便有这心,想想公主,谁敢!” “刚不过逗你呢,你还真敢想!这高枝你可攀不起,小心没命!天不早了,咱们赶紧把这包羊肉给偷偷吃了,然后好回去睡觉。” 李明达接着就隐约听到吃东西的声音。因太困,她也没睁眼,晓得就是府里的丫鬟嘴馋偷吃而已,听声音没了,她就翻个身继续睡。 至次日天亮,吴王立刻那边捎消息说下午便来。 李明达应下,打发人回复李恪,便去用早饭。 李明达起筷,随便夹了一块菘菜入口,却迟到一股淡淡地羊膻味。李明达蹙眉,问菜里是不是放了羊肉。 田邯缮忙用筷子拨弄,随即确认道:“没有。” 李明达瞄一眼被天干山拨弄过得菜盘子,立刻就在一片菜叶的边角上看到了一粒很小的肉渣。 “放过,却把肉挑了出去。”李明达道。 田邯缮立刻亲自带人去找厨子质问,厨子耍诈不认。但在几声恫吓之下,厨子便扛不住招了,说是他当时确实因为太忙忘了晋阳公主吃素的事,又因为着忙懒得重做,就干脆叫人把肉挑了出去,以为大家常吃羊肉,就算菜里带点味也吃不出来。 昨晚的事加上今早的事,令田邯缮气极,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临海公主府的人对他们公主并不尽心。怠慢欺瞒公主之罪,岂可随意放过,今儿个他就打算趁机杀鸡儆猴。遂就叫人打了一顿厨子,事情处置完毕了,方去回了李明达,又打发人去知会公主府的管家一声。 李明达对于田邯缮的处置没意见,他做事向来有分寸,这次的事的确是厨子不尽职,理该受罚。 李玉琼得知此消息后,立刻来给李明达赔罪,直叹田邯缮处置的痛快。 “我竟然养出这样的家奴,真倒是给我丢脸了。不过这以后你处置府里下人之前,好歹先告诉姑母一声。这厨子很会做炙烤全羊,烤完之后外皮脆里面熟,而且一点都不焦糊。他这手艺在满安州城都有名,你姑父明儿正打算借此宴请几位子弟。如此被打得下不了床了,倒不知去哪儿找这样手艺的填补。其实只要把明天的事糊弄过了,你把那厨子打死我都不心疼的。”李玉琼一脸愁容,叹口气,嘴里还念叨着不知还能不能临时再找个合适的人替代他。 “他欺瞒冒犯公主在先,按规制对其立刻处置并无不妥。姑母若是觉得他不该罚,是我在此添乱了,便可直说。我去灵安寺住,正好斋戒方便。” “好好好,姑母说错话了。瞧你这孩子,不过随口一句感慨,你就当真了。灵安寺那破地方如何能住,你若真去,便是给我丢脸呢!” 李玉琼笑容可掬地跟李明达道别之后,出了院没走多远,就在刚好碰见迎面而来的裴驸马。 裴子同拉着李玉琼的脸,气道:“蠢妇糊涂!不过一个厨子,你去找她置气做什么。回头我们还指望她出面服房遗直,别再查下去。” 李玉琼忙赔罪,拉着裴驸马道歉。裴驸马不满地冷哼两声,督促李玉琼打发人去给李明达再道歉,再用心弄几样东西讨好李明达,这才算勉强满意,随着李玉琼拉走他。 一名驸马竟敢骂公主蠢妇,公主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委身抱歉数次,她这位临海姑母怎生这样软骨头。李明达皱着眉头,万般不解。 作者有话要说:  临海公主的驸马叫裴律师,怕大家看到这个名字跳戏,所以这里的子同就算是字或者小名。 菘,是白菜 这两天亲属造访,各种事情分心。 七月起打算拼日更九千(不敢保证,试着拼一下。 一一一一 感谢梓乙c宝宝c梨花和羽羽小仙女们投喂的地雷,感谢折叶仙女投喂的手榴弹,么么哒~ 梓乙扔了1个地雷 梓乙扔了1个地雷 宝宝很乖扔了1个地雷 恰照中庭梨花雪扔了1个地雷 折叶成诗扔了1个手榴弹 阕羽扔了1个地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 李恪一到, 就被李玉琼叫到跟前来, 令其与裴驸马喝小酒闲聊。 李恪看眼那边给自己使眼色的李明达, 忙拱手婉拒, “本是该好好陪着姑父饮几杯, 但因过几日要陪十九妹一起去灵安寺祈福,这酒还是暂且戒了好。等那之后, 定与姑父不醉不归。” “是这个道理。”裴驸马点点头。 这时候李玉琼咳嗽几声,忽然她皱眉捂着头闷哼一声。裴驸马见状,忙去搀扶李玉琼, 问她可是头疼病又犯了。李玉琼只是点了点头, 但说不出话来,脸因为被憋气涨得通红, 手就使劲儿地抓着裴驸马的胳膊。 裴驸马急忙忙一边为李玉琼捶背, 一边立刻高喊:“快请大夫来!” 待李玉琼卧榻之后, 住府的大夫忙来给李玉琼施针, 总算令她喘息平缓了些, 却也是因刚才的发病,心力交瘁, 十分疲惫。但李玉琼却还是一直紧抓着裴驸马的手,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他,对其有十足的依恋之意。 “别走, 陪着我。” “这是自然, 你却不要多想。”裴驸马对李玉琼温柔的微笑, 不时地用另一只手轻轻拍她的手背, 示意她安心。 而后,裴驸马便对李明达和李恪致歉道:“倒不能陪你们了,也不好扰了你们兄妹相聚的兴致,你们在府中随意,想吃什么玩什么尽管吩咐。” 李明达和李恪点了点头,和李玉琼告辞后,兄妹二人便从正堂内出来。二人随后就见长孙涣含笑着带房遗直往这边走。 李明达看向李恪。 “别瞅我,这跟我没关系,你也不瞧瞧这是谁的府邸,肯定是房驸马,他最喜欢和门阀子弟邀约,而今又岂会放过房玄龄之子,他可是门阀子弟之中的最大头。不过倒是巧了,我刚好要找遗直有事。”李恪说罢,便笑着大步上前,直接免了房遗直的见礼,问他而今住在何处,随即就让他和尉迟宝琪搬到他吴王府去住。 “三哥偏心,我还在这呢,怎的不先邀请我?”李明达问。 李恪愣了下,惊讶地问李明达:“怎么,你在公主府住的不好?这府邸可是满安州城最富贵舒服的地方,吃食也讲究,他们府里的厨子在安州地界可是很有名气,让那些门阀子弟都念念不忘。” 李明达:“炙烤全羊那个?” “对。” “我刚办了他,此刻该是正躺在榻上起来哎呦喊疼呢。”李明达小声对立刻道。 “什么样的厨子竟如此大胆,我们兕子刚进府他便敢开罪?” “便是公主来了,也抵不过他爱偷懒的性子,估计是懒散惯了,又或是姑母待他太过仁厚,他反没感恩之心,蹬鼻子上脸。反正我不管,我想去三哥那里。”李明达眨眨眼,盯着李恪。 房遗直半敛着眼眸,本是静默矗立,面如平静湖水。忽听李明达对李恪此言,面容微微收紧。 李明达立刻就发现房遗直的不对,特意瞄他一眼。 “好好好,那你也上我府上住,倒是热闹。”李恪笑道。 房遗直忽然行礼,“遗直有话提议,不知公主可否允准。” 李明达本来挺高兴,被房遗直这番举动,立刻打成了冷脸,“你想让我留下,是不是?” 房遗直一怔,一边疑惑这晋阳公主如何是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一边态度如故的回道:“公主此来安州,其一为祈福,其二可为探临海公主的病?” 李明达点了点头。 “若是如此,请容遗直多言,公主理该宿在此处,方显心诚。” 李明达挑眉看房遗直:“你非我皇家人,也非谏臣,我因何要听你的话。临海公主的病到底如何,你也不清楚,为何如此武断认定我就一定适合住在这里。姑母刚刚发病之状,需要静养,别人在此叨扰反倒会让她操心,多耗精神。” 这公主府本来就不怎么欢迎她,再加上姑母夫妻这对的相处方式也令李明达很不适应。李明达才懒得留在此处眼见心烦,没事找事。 李明达反驳完了房遗直,便理都不理会他一眼,直接跟李恪拍板定下,她今晚就搬去吴王府住。 “荣幸之至。”李恪笑道,随即请李明达先行,他则跟房遗直告辞,请他一会儿完事后,定要去找自己。 房遗直点了点头,目光随后就落在了李明达的背影上,但只驻留了片刻,便迅速移开,遂没人注意。 长孙涣还在一边偷偷乐,他瞧热闹不嫌事儿大,又怕引火烧身,所以刚刚一直是安安静静地看热闹,没敢哼出一声。这会儿人都走了,长孙涣才去碰一下房遗直的胳膊,怪他多言,竟然连晋阳公主都敢得罪。 “我这表妹看似温婉可人,乖巧娴静,实则性子里很有韧劲。谁要是真敢多管闲事惹毛了她,那她那张嘴可也不是吃素的。遗直,你以后可有的倒霉了。”长孙涣幸灾乐祸,“不过我倒真有点好奇你俩如果斗嘴,谁会赢。” 房遗直漠然斜眸看他一眼,并不吃长孙涣这套‘恐吓’。 长孙涣见房遗直不就范,又咋呼他几句,想让他害怕一回求求自己,却没想到到头来他一句话不说,反而是自己说多了磨磨唧唧,显得很没君子气度。于是长孙涣就更不甘心了,想着反正也没了气度,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一定要絮叨到房遗直服软为止。 “我说你这么多嘴管公主的事,图什么?你是不是都忘了是谁早前就当着圣人的面语出惊人,说出娶公主是天下最难事。既然难,你就避开啊,好了,现在又把圣人最宠爱的公主给得罪了,你是不是作,故意给自己找不自在?啊,我明白了,你是觉得自己人生太顺了是不是,故意弄点麻烦难为自己,然后自寻死路,就开心了。” “话多了。”房遗直嫌闹,禁不住叹了一声。长孙涣的嘴巴才是真厉害,他只走了三步出去,长孙涣已经对他絮叨了十几句话。以前倒是真没有发现,这长孙涣的嘴竟可以唠叨成这样。 长孙涣见房遗直不走心,一把抓住房遗直的肩膀,有意晃他,“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耳?你得罪晋阳公主了,该求求我帮你去说情,懂不懂?” “裴驸马在等我们。”房遗直说罢就大迈步,先行走到了公主府的正堂前,令丫鬟去通报。 长孙涣摇摇头,没法子地也跟上去。 “贵主刚犯病,正在诊治,驸马请二位到侧堂略坐一坐,他片刻就来。” 丫鬟引房遗直和长孙涣到了侧堂后,把羊奶c果汁和煎茶都备齐了放在桌上,任君饮用。 随后丫鬟便躬身行礼,退了下去,只在门外候命,屋子里倒是一个人都没有留。 房遗直落座之前,打量一圈屋内的布置,随后就被屋内一处值在东面的一个红檀木架子所吸引。 长孙涣跟着看过去,立刻就盯准了架子上摆放的白玉盘,玉质晶莹剔透,十分润滑,边缘刻着很精致的龙凤呈祥的花纹,打眼瞧着就可知这必定是皇家贡品,十分贵重。 这等厉害的东西,竟然只被摆在了侧堂,而且这处住所还只是临海公主的在安州的一处别苑,可见其家底有多厚。 “这玩意儿在我家一准会被摆在正堂。”长孙涣搓着下巴,意味深长道。 房遗直的目光其实并不在玉盘上,他忽听长孙涣此言,才把目光投过去,随便看了两眼,便忽然很有兴致地配合起长孙涣的话道:“那这物件若在我家只会放在库房,内不外露。” “可行了吧,你父亲综理朝政,位高权重,可谓一人之下。在家摆个玉盘算什么,就一件东西还能把你家的底给露了?”长孙涣不解道。 “玉盘也分什么样的。”房遗直斜着目光看右下角地面,转而又看向架子的最左角,复而转身,踱步回到自己本该的位置坐了下来。 房遗直选择一杯煎茶喝,细细地品。 长孙涣也跟着过来,他则拿了一杯梨汁喝,喝一口觉得滋味不够,又把羊奶对里面,这才觉得好喝,一口喝到杯底。转而看房遗直还在若有所思地饮茶,有些等不及。 “你说裴驸马这次叫你来是为了什么,你真不知道?” 房遗直:“不知。” “看来真是看上你的身份,想和你交好。” “见了就知,猜也无用。”房遗直一派从容道。 长孙涣见状,深吸口气,“哎呀,你这会子性子倒是正常了,刚刚怎么非要多管闲事,去说晋阳——” 长孙涣话刚说到这里,忽然见房遗直肃穆的对自己打眼色,还微微摇了下头。长孙涣立刻就止住了前话,机灵的顺着房遗直的目光朝那边的红檀木架子看一眼,他立刻把话锋一转。 “去说‘今阳’光太大,我穿这件衣裳不合适。怎么就不合适了?我长孙涣就是穿这种墨蓝色最好看!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操心我衣服穿什么样干什么。你烦不烦,是不是脑子这里有——病?” 长孙涣越说越起劲,难得有机会可以如此正当地损房遗直,自然要趁机多说几句,把戏演足了。 房遗直:“长孙涣,我说你衣服的事,却并非是你所理解的意思,你误会了。” “哟,现在才想起来后悔跟我道歉,晚了!”长孙涣抱着双臂,故作一副很难相处的样子,不理会房遗直。 “我意思并非说你这件衣服的颜色不适合,是说你不适合穿衣服。”房遗直道。 “为什么我不适合穿衣服?”长孙涣不明白,疑惑地看向房遗直。 “你家的后花园里的飞禽走兽,可有穿衣服的?” “没有。”长孙涣立刻回道,缓了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在骂他。 一个脏字都没有,就轻易地把他给绕里了! “房遗直!你敢骂我是禽兽!”长孙涣腾地起身,狠狠咬牙。 “这话我可没说过,是你自己说的。”房遗直淡淡看他一眼,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戏谑的笑。他随即伸手示意长孙涣坐下,让他不要再闹。 长孙涣想想这编衣服的理由,还有趁机骂房遗直农资有病的话,确实都是自己先挑起来。他理亏,他就成禽兽了,他认了。 长孙涣遂在房遗直身边坐下来,然后转眼珠子,使眼色给房遗直,意在问他怎么知道那个檀木架子有问题。 房遗直示意战鼓谁能换去看那架子左右两边靠近地面的边角。 长孙涣看到地面些许颜色不同的痕迹,以及边角下木质略有磨损的痕迹,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这檀木架子后面另有玄机,怕只怕这屋子里没人,架子后却另有耳朵。 二人刚好可以就着刚刚吵架的状况,互为沉默不言,倒也不显得突兀。 此后片刻功夫,门外就来了通报,传来裴驸马朗朗的笑声。 裴驸马穿着一身绀袍,一抹灿烂的笑容挂在脸上,更显得他样貌俊朗,神采飞扬。他潇洒地大迈步进门之后,忙让房遗直和长孙涣免礼,然后就提议他二人去花园里边走边聊。 房遗直和长孙涣互看一眼,都心下了然裴驸马的用意,恐怕那架子后真有人在偷听,这会儿支走他们,也好让里头的人出来。但当下自是不好拒绝,遂客随主便,跟着裴驸马去了。 裴驸马意在房遗直,遂一路与其闲聊,多是问候其父亲房玄龄的情况,房遗直一一作答,倒是本分。长孙涣则趁机放缓脚步,而后跟自己身边的随从小声嘀咕几句,方快步追了上来。 “当年在长安城,我与梁公一见如故,当日就相聊至深夜。而今这七八年过去了,也不知他如今可好?”裴驸马问道。 “驸马放心,家父他一切安好。”房遗直淡淡道。 “一切都好就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能安好,确真是一种福气。只可惜公主却多了一样顽疾缠身,不然大家还就真跟当年没什么差别,除了稍微老一些。”裴驸马感慨万千。 提到‘老’,房遗直就禁不住看一眼裴驸马的容貌,“别人不知,但裴驸马却丝毫不老,容颜年轻,乍看之下,倒是像如我和长孙涣一般同龄。” 裴驸马听得很开心,嘴上却谦逊地说是房遗直嘴甜,“老了就是老了,便是心里不服也不行,人人都如此,不过如你我这般样貌的人来说,老了倒真有点可惜。” 房遗直笑了笑,对于裴驸马所言不置可否。 裴驸马附随后他和房遗直又闲聊了几句,裴驸马方问了房遗直,“不知你和宝琪此来安州所为何事?我听晋阳公主说,你二人似乎并不是来安州游玩。” “贵主这样说过?”房遗直问。 裴驸马点了点头,“对,她姑母当时也在。怎么?难道是因为事情太过机密,你们不方便告诉我?” “不,只是不明白,贵主因何要跟裴驸马开开这样的玩笑,我和宝琪此来安州就是平常闷久了,想四处玩个痛快,碰巧赶上公主也来这里罢了。不过倒也来对了,既然公主也选择在此处散心,可见这安州城人杰地灵,我们会不枉此行。” “这是自然,这安州还真是个好地方,也是吴王治理英明。”裴驸马半怀疑地审视房遗直,见其态度肯定,一副不容有疑的样子,心下就动摇了,思虑会不会是自己这边消息有误。 房遗直:“裴驸马今日特意叫晚辈来,不知所谓何事?” “主要便是想问问你父亲如何,我这早准备好一封信,还要烦劳你回头在帮我带回去,亲自交到你父亲手上。”裴驸马说罢,就从袖子里取出一封早写好的信,递给房遗直。 房遗直立刻接了下来,表示一定会帮他把信送到。这时候二人再没什么多余话可言,裴驸马又跟长孙涣聊了几句长孙无忌的情况,就放了他二人走。 “这裴驸马来者不善,似乎是很想知道你和宝琪此来安州的目的。”长孙涣分析道。 房遗直应承。 “兕子也是,怎么就把这件事透漏给了裴驸马了呢,小丫头到底是心善,经不住自家亲戚引问。”长孙涣无奈地叹道。 房遗直立刻看长孙涣,“不是她。” “房遗直你脑子上左右两边长得真是耳朵?刚可是裴驸马亲口说的,是晋阳公主我表妹把你们有事要查的事告诉了他们。”长孙涣复述道。 “别人嘴里的话就一定可信?我看公主并非是没有分寸之人,倒是这位裴驸马言行可疑,有些奇怪。刚刚那句借公主名头的话,我可不过是借口,就为了诈我。倘若真是晋阳公主说了此事,我刚刚否认说不是的时候,他必该愤怒,认定我推诿欺骗。但他却没有,只是略微怀疑,见我神态坚定就再没敢说什么,足见他并不敢肯定这件事。”房遗直推敲道。 对于兕子传话这件事,房遗直竟丝毫没有表现出怀疑。若非他早知道房遗直与晋阳仅有两三次浅显的碰面接触,此刻倒真以为房遗直是很了解兕子性情的老朋友。 相比之下,他身为兕子的表哥,自小就与兕子一起长大一起玩耍的热,真该觉得心里愧疚了。按理说该彼此了解的是他才是,偏偏却不如房遗直。听别人一讲是她,他自然就信了,根本没仔细考虑过这事兕子根本做不出来。 李明达正在凉亭内纳凉,听了远处传来的房遗直与长孙涣的对话后,自然是猜出来裴驸马该是拿她做借口说了什么,试探房遗直。她是李玉琼侄女,女孩家喜欢说些家长里短,对自家姑母说两句闲话很正常。这事儿长孙涣都信了,但房遗直这个本和她不熟的人,却能清楚辨别真伪,肯定她的品行,确实令人惊讶。 刚刚李明达因他管自己住哪儿的闲事,还有些不满,而今听他如此信任自己品行的态度,又刚好平了她之前的那些不满。 李明达随即就冷静地思虑,房遗直提议她继续住在公主府,是否有别的原因。难道公主府有大秘密,他忽然发现自己不好插手,便让她在此暂留监视 李明达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再过多思虑,也不过是揣测,倒不如干脆把房遗直叫来直接问清楚。 房遗直刚见礼,李明达就立刻开口问:“我若继续住公主府,会有什么好处?” 房遗直怔了下,没想到公主开门见山的话就是这句,“也没什么太大的好处,最多不过早些看到真相。” “真相?”李明达转即就与房遗直对视了,虽然对方飞速地移开了目光,但李明达总觉得房遗直刚刚看自己的每个眼神都带着审视。 “安州的事,已经惊动了圣人,便是一件大事。”房遗直面色冷肃。 “既然是圣人交给你的事,我相信你们会做好,却与我无关。我此来只为祈福,好生散心。”李明达问。 房遗直点头,“人若什么都不知,倒难得糊涂,怕只怕公主会身不由己。” “房遗直,你此话何意?好生奇怪,你之前说小事不值一提的时候,难道不是想告诉我这件事不要插手,而今怎么又觉得非我参与不可了。” “那话其实是对公主以外的人所说,对公主,”房遗直顿了下,眼中目光凛凛,“只怕想瞒也瞒不住。” 李明达:“你干脆点直说。” “那遗直便冒犯了,”房遗直对李明达拱手施浅礼,随即利落问,“公主是不是耳目敏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抱歉!  众人子弟们都没有吃到好脸色, 一行人随即散了。 尉迟宝琪忍不住质问房遗直, 为什么非要说碎布的事。 “就算公主的坠崖真有蹊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想想, 敢陷害晋阳公主的人, 会是什么身份,你又何必多言, 凭添麻烦。” 尉迟宝琪叹完见房遗直不以为意,便告诉房遗直侍卫郑伦以及两名从立政殿被赶出的宫女先后身亡的事。 房遗直这才敛眸看向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这是我阿耶的旧部递来的消息,准确。” 房遗直未语,反而开始快步前行。 尉迟宝琪赶紧追上他,接着道:“连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说死人就死人, 你说多玄虚。晋阳公主坠崖的事不简单, 劝你还是少插手为妙,别到时候为你们房家惹了一身骚。” “宝琪。” “嗯?” 尉迟宝琪终于听到房遗直出声, 还以为他破例肯认同自己的观点, 特别开心。 却见房遗直拱手,礼貌地和他作别,随即便拂袖带着清风去了。 尉迟宝琪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房遗直远去的身影, 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唤自己只是要和自己告别而已。 尉迟宝琪张了张嘴, 最后还是没出声。心累, 罢了,不理他。 尉迟宝琪哼了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 萧锴等人随后赶了上来,见尉迟宝琪一人,问了房遗直去了哪儿。 “甩了我。”尉迟宝琪不满地大声道。 萧锴等人纷纷笑。 “你必然说了什么话惹到他。告诉你,遗直的性子可没看起来那么温润,心黑着呢,还记仇。”萧锴郑重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好心提醒。 尉迟宝琪撇嘴,不想那么多,邀萧锴一同去喝酒。二人出了承天门后,萧锴和尉迟宝就骑马前往西市。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见街两边有数位女子翘首祈盼。 尉迟宝琪乐了,“她们这是等着瞧咱们?” 萧锴笑,“你多想了,多数都等着看魏叔玉,再不济也是看房遗直,轮不到你我。” 尉迟宝琪垮脸哀叹一声,叹世道不同了,“我在夏州的时候,只要一出门,街上必定有许多妙龄女子偷看我。甚至还有一些大家闺秀特意守在茶楼雅间,就等着我路过。论样貌才学,我尉迟宝琪在夏州最出挑。到了长安城,却成了最末。” “实话。”萧锴被尉迟宝琪的自省逗得停不下笑,冲他竖起大拇指,“在长安城放眼看去,权贵子弟比比皆是,有才德的更不在少数。不过你也不简单,这长安城内的美少年中,虽排不上第一,第五第六总会有你的。” “那和我说说,谁第一?”尉迟宝琪问。 萧锴:“具体谁第一就不好说了。论样貌,没人比得过魏叔玉。论贤雅,没人比得过房遗直。” “这我服气,遗直兄博议多闻,谋略深重,像极了他父亲梁公,我自然比不了。至于魏叔玉,你说他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父亲,生出那么个俊俏模样来。”尉迟宝琪稀奇叹道。 尉迟宝琪刚刚直呼魏叔玉名讳,便立刻引来街边女子的侧目。 萧锴笑,“你小心了,别惹众怒,他可很受娘子们欢迎,你若说遗直兄还能好些。” “不说了,不说了,我谁也不说。”尉迟宝琪不服道。 二人随后至肆意楼,喝到酩酊大醉方彼此告别。 太极宫,南海池东岸。 李明达蹲在一株仙人掌跟前,已经看了半天了。仙人掌的刺有些发黑,只有小部分地方发白。这东西在长安城不多见,是从南方移栽过来,李明达以前逛园子也没注意,所以没什么印象。 虽然这珠仙人掌上的刺跟她手上的断刺在颜色上有些差别,但从形状长短上看很相似,该是源于同种,却非同一株。 李明达召来宫人质问:“昨日我来这,怎不见有它?” “回贵主,仙人掌冬日要移栽在屋内才行,这会儿刚刚移栽到园内。” “宫中还有哪几处栽种?” “韦贵妃,杨妃,徐充容的住所都有,还有西海池那边的三处园子也有。”负责打理园子的领事太监回话道。 李明达又问太监这些仙人掌是何时才移栽出来。 “韦贵妃那边是十天前,余下的都是在今天开始移栽。” “因何韦贵妃的提早?”李明达问。 太监忙道:“贵妃十分喜看仙人掌花,遂早早问起,奴们也便尽早栽种了。” 十天,刚好在她坠崖时间之前。 李明达随即前往韦贵妃所住的大吉殿,果真在其后院瞧见了六株仙人掌。不过韦贵妃的仙人掌也跟南海池那边的一样,每株刺都黑,而且这六株仙人掌与园子里的一样,被栽种很仔细,株身没有一根刺是折断或是损毁不见。 韦贵妃忙热情地过来招待李明达,请她进屋喝茶。 “知你爱喝茶,刚刚特意叫人煎的,你尝尝。” 李明达抿了一口,直摇头,“尝不来,甜。” 韦贵妃恍然想起来,轻拍自己头一下,“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你不爱甜,喝茶只要放盐。” “现在连盐也不放了,伤没好,太医让我少吃咸。我便发现这茶不放盐姜之类的佐料,品着有淡淡清香反而更好。”李明达笑道。 韦贵妃惊讶不已,“竟如此?那回头我也试试看。” 李明达又笑了笑,便和韦贵妃作别。韦贵妃有些不舍,很热情地拉着李明达的手,嘱咐她有空一定要常来。反正她所住的大吉殿与立政殿毗邻,并不远。 韦贵妃一直在对她笑,但李明达却觉得二十分不自在。 从她眼睛更加好用以后,她就发现自己在与人相处时,所看到的表情也更为细致,也便因此发现了更多的不同。比如拿父亲哥哥们对自己的笑,与从秀梅c绿荷以及高阳公主面对自己的笑容作对比,她便发现了假笑与真笑的区别。虽然笑都是扯起嘴角,但真笑时会嘴角上翘自然,眯着眼睛,而且眼角会产生皱纹,眉毛微微倾斜。 假笑却很夸张,勉强扯起嘴角,眼角几乎没有变化。就是整个脸挤成一团,给人造成眼睛眯起来的假象,看起来仍很夸张虚假。 而且这些天通过仔细研究,李明达还发现了个区别真假笑容的最重要一点。真笑时,嘴巴和眼睛动作并不是同时发生。真笑是从嘴角开始拉开,然后再带动眼睛。 李明达敷衍韦贵妃之后,便出了大吉殿。她随即便放缓脚步,侧耳听到从大吉殿内传来韦贵妃的感慨声。原来她盼着自己能说出让她常去立政殿的话,这样她就有机会常见圣人。而且听韦贵妃的口气,对她该是很不喜欢,至少没有好感,不过倒没说她什么太坏的话,只怪了阿耶偏心而已。 李明达缓缓地暗吸口气,迈大步回了立政殿。 李世民已然在正殿内批阅起了奏折,瞧见李明达才回来,便想笑问她去了哪儿。 “南海池。”李明达拦下端果汁的方启瑞,亲自端给了李世民,顺便又歪头瞧了瞧李世民所批阅奏折的内容。 李世民“嗯”了一声,干脆把奏折送到李明达眼前,问她怎么看。 “报功绩,求恩封。” “刚好泾州刺史空缺,那你说是升还是不升?”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明达。 “那要看他是不是做的真和说的一样好。阿耶心中早有数了,偏偏问我。”李明达对李世民俏皮地眨了下眼,余光扫见桌案上的小木盒里放着一块碎纱布。 “这是?” “房遗直从你落崖处捡的。”提及此事,李世民眼色发沉,“兕子还是记不起那日的事?” 李明达摇头,她捏起碎布,“绫玉纱,染了朱砂。这凌玉纱我也有,做帕子用了。” 李明达立刻命人取来那方荷花帕,给李世民看,“这是在我坠崖之处找到的帕子,却并非是我的。” 李世民常住立政殿,与李明达相处时间很多,她当初绣此帕子的时候,李世民还尚有印象,“怎么看跟你的那个一样?” “绣法不同,只有我自己能辨认,也因此未敢乱说。而今既然房遗直从断崖处找到了这块碎纱,便坐实了我的认定。这绫玉纱轻薄,常用来做帕子和夏衣。而今虽已入春,却未到炎热之季,没有人会穿纱衣出门。那这碎纱必然是从帕子上扯下来,而且我感觉这块碎纱很可能就是来自我的那块帕子。” 李世民很惊讶于李明达的分析,“照你的意思,该是你当时和人争执,导致你落崖,帕子刚好刮在断崖边的石缝上。而碰巧凶手和你有同样的帕子,便丢下去做了掩饰?” “若早有预谋,帕子相同也就不算是‘碰巧’了。”李明达道。 李世民骤然冷脸,萧杀怒意四起,“阿耶定会为你做主,惩办到底。” “阿耶,这坠崖一事,还有我赶走的两名宫女身死一事,都很蹊跷,兕子很想亲自去查。正好我听说掖庭宫那边外臣查起来不太方便,阿耶何不让兕子去试试?” 李世民见女儿用黑漆漆的眸子希冀地看着自己,如何能忍心拒绝,而且刚刚兕子的推断也表现出了她的聪慧机智之处,她该是有查案的能耐。 “罢了,便允你。但你伤口尚未痊愈,不可太过费神,让程处弼随身保护你。掖庭宫你是方便,但侍卫郑伦之死,你查起来多有不便,阿耶就再找个人帮你。但切记此案调查要隐秘进行,不可宣告于众。”李世民自然明白,此事背后很可能酝有大阴谋。 偏偏高阳公主不在公主府,等李明达到了,公主府的人才告知她在昨晚就去了梁国公府。 田邯缮立刻变脸,气不打一处来。这摆明了是在怠慢他家公主!他们公主是嫡出,且由圣人亲自抚养,这样的荣宠自古都没有过,何其尊贵,而今却被高阳那个庶出公主给怠慢了,太可气。 李明达却没有任何异色,立刻派人先去梁国公府通信,而后便乘车前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 维护正版,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抱歉! 李明达开心不已, 打发田邯缮把她那件桃粉色的襦裙取来。她一脸病容, 穿这个最显气色,姊妹们见她好也免于担心。更衣后,李明达便自行整理衣襟,纤指刚刚捏起衣带准备系上,却猛然停了手,脸上原本愉悦的笑容也渐渐敛尽了。她耳侧对着东南窗方向,眉头越蹙越深, 凝神片刻之后, 她干脆把衣裳脱了,换回原来的那件。 田邯缮见状欲问,忽见公主转眸瞧自己一眼。料知公主不许他出言, 他便谦卑垂首, 目视前方地面,再无任何动作。 不久之后, 传报声来,随即响起女子清脆之音,“好妹妹,我们来看你了。” 李明达肃冷的脸上, 方浮起一抹礼貌性的微笑。 她半躺在榻上, 背靠着金丝线绣制的牡丹花样隐嚢, 身着半旧的淡蓝衫裙。目光淡淡,循声看去。 高阳公主率先进了门,穿着百花穿蝶的襦裙,大红半臂,白纱披锦,花髻上钗簪步摇,五□□玉,繁复华丽,美得耀目。随她之后的是李惠安,乃和李明达同为长孙皇后所出,小她两岁的幼妹。 李惠安活泼,走路蹦蹦跳跳,步伐明快。高阳年长些,且已为人妻,走路相比之下端庄稳健。所以,这俩人的脚步声很容易辨别。 李明达晓得这二人来的时候该不在一起,是在立政殿门口刚巧碰了头,而后一同进来。 为证实自己所听无误,李明达特意问高阳公主,“怎的今日进宫,特去找惠安?” “冤枉,你摔伤了,我进宫必然第一个先来看你。我俩是在你这立政殿门口碰见的,刚还说巧呢。”高阳公主说罢,就笑着坐在床边,拉着李明达的手,探看她后脑的伤势,问她感觉如何,“好妹妹,疼不疼?我看着伤口可不浅。那日我们见你摔在崖下,血染溪泉,我们却立于断崖之上无法立刻将你搀扶起送去救治,急得直掉眼泪。好在魏叔玉路过,不然这要有什么耽搁,我们真要愧疚一辈子了。” 李明达笑了笑,心里却失望到谷底,因为她听觉的准确性得到证实,便说明刚刚她所听的一切都是真实。高阳公主从宫外而来,自西传来的脚步声必定是她,步子稳健,且有些闲散,紧随而至的是她身后宫人们整齐拘谨的步伐。起初听到这些,是没什么,但随后李明达听到了一句很细小的嘀咕声,相对于那些脚步声来说,这个声音本该小的几乎不可闻,但她就是能清清楚楚听到,而且这口气音调是她熟悉再不能熟悉的十七姐高阳公主的。 “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摔下来竟没死,还真是福大命大,早知当初该叫人先砸她一石头。” 李明达脑子里尚还回荡着这句话,而眼前高阳公主却热情现出一副十分关切自己的样子。事情发生转变太快,令李明达觉得恍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耳鸣,听错了。 “我现在没什么大碍。”李明达立刻定神儿,恢复理智,她一边淡笑一边眯眼审视高阳公主的神态。她想确认一下,到底是自己摔坏了脑袋耳鸣了,还是高阳公主真的是个双面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竟没死,十七姐,你说我是不是福大命大?”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里李明达的话刚好应了她之前那句嘀咕。高阳公主狐疑不已,她心虚地扫一眼李明达,见她态度并没有异常,心料是巧合。忙清脆笑起来,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拍拍胸脯,故作松口气的模样,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不枉我这两日天天为十九妹上香祈福,请了和尚祷告。妹妹果真平安无事,感谢佛祖。” 高阳公主说着就又笑又哭,流下了看似感动的泪水。 李惠安也凑了过来,抱着李明达的胳膊,“当时我看十九姐流了那么多血,我脑子空了,两耳嗡嗡的,整个人很懵,真吓坏了我。还好十九姐没事,真好!” 李明达笑着把李惠安拉进怀里,温柔安慰她别怕。长孙皇后去的时候,惠安尚在襁褓之中。而她也未记事,不曾有过与母亲的回忆。李明达深知无母可依的心酸苦楚之感,遂一直对这个妹妹多般照料。至于高阳公主,在她未出嫁之前,对她们姐妹一直很好,李明达也心怀感恩,一直拿她当如亲长姐般敬爱,却没想到这高阳公主对自己并非出自真心。 李惠安拉一拉李明达的衣袖,嘱咐她一定要养好伤,“等着姐姐伤养好了,还带惠安出去玩,好不好?” “好好好。”李明达笑着刮了一下李惠安的鼻梁。 高阳公主见状,忙让她们姐妹别忘了把她也叫上。 “我而今住在宫外,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你们带上我可有好处。” 李惠安:“好,就这么定,钱也十七姐出!” “你这丫头,就知道坑我。行行行,钱我出。”高阳公主干脆道。 李惠安调皮地冲高阳公主吐了下舌头,眼睛乌溜溜地透着灵性,歪头看李明达,“那十九姐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李明达浅笑着对李惠安点了点头,然眼里却闪过一丝冰冷。事发突然,她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位双面的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见李明达面似有倦色,以为她缺乏休息,便识趣儿地拉着李惠安离开,嘱咐李明达精心安养身体,切勿劳心费神。 “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李明达打发碧云去送人,听着脚步声走远了,她方沉下脸来,散了左右,命田邯缮道到自己跟前来。 “我知你早瞧不上她,今天就和我说说是何缘故。” 田邯缮忙跪地道不敢,“先前奴是听说了一些关于高阳公主的非议,有些误会。自贵主警训了奴之后,奴已知错,不敢对高阳公主有任何异言。” 李明达:“如何是你错了,谁知不是我错了呢。先恕你无罪,今日就和我仔细说说。” 田邯缮便把他所闻告知李明达,“这高阳公主先前未出嫁在宫时,就有宫人们议论,说她脾气差,时常打骂欺辱下人,且风流不知收敛,曾有意算计去勾引人家房大郎。奴也是听了这样的传闻,疑其人品不好,担心贵主日久与她一起,受到不良影响。” “倒是我冤枉了你,”李明达微微蹙起眉头,疑惑问,“你说的房大郎,可是指梁公房玄龄的嫡长子房遗直?” “就是他,这京城姓房的,还能被高阳公主瞧上的,除了他必不会有别人了。” 李明达轻笑一声,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高阳公主心气儿高,眼光自然不会太差。这房遗直乃是房玄龄的嫡长子,承袭其父风范,才兼文雅,明经擢秀,且模样英俊,百里挑一,是为京城门阀子弟之中争相学习效仿的楷模。高阳公主中意于他,倒是合情合理。 “我只知当初阿耶给她议亲的时候,本意想将她婚配给房遗直,不过后来因房遗直拒绝,说什么‘天下两件难事,一是陪太子读书,二是做公主驸马’,以致令阿耶只能令择他人,选了房遗直的弟弟房遗爱。当时我还感慨,房遗直是个瞎子。”而今想来,李明达倒觉得自己是个瞎子了。 “房大郎确是个有胆识的君子。”田邯缮叹道。 李明达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她现在也终于意识到了,房遗直是个明白人。公主不好伺候,她大哥李承乾更是。 “我本以为十七姐这桩亲事不过是阿耶做主,和她并无干系,而今听你此言,倒是耐人寻味。” 若是高阳公主本就寄情于温润雅俊的房遗直,努力让阿耶帮她张罗这门亲事,结果转头来却被正主给无情拒绝了,而且还导致她被配给了生猛彪悍的房遗爱。以高阳的性子,她心里肯定不会舒坦。李明达忽然有点同情房玄龄,他有哥这样的儿媳在家,房家的将来可未必能长久了。 贵主今日怎会忽然对高阳公主的事感兴趣?莫非是终于把她看透了? 田邯缮见公主沉思,自己心里也犯合计。田邯缮本人对高阳公主是一直都看不上,他觉得这位公主自小就心机多,有意算计他们公主。 从陛下登基以来,这太极宫里就不曾缺过公主,便是不算夭折的也足有二十一位。陛下定然不会面面俱到谁都疼爱,只会看重嫡出。高阳公主就是瞧着他们晋阳公主深受陛下喜爱,才故意巧费心思,天天前来巴结。他们公主仁和纯善,从没想过高阳公主会别有异心,还时常在陛下跟前赞美她。高阳公主就是因此得了圣人关注,多博得一些圣宠。若不然就凭她生母卑微的位份,哪会有而今的地位。嫁给梁公儿子这样的好事,可不是忍哪个公主都能有幸得到 “你看秀梅绿荷二人如何?”李明达不提前话,忽然抛出另一个问题给田邯缮。 田邯缮怔了下,立刻收回飘远的思绪,回禀道:“那二人做事倒还算麻利,就是有些不安分,贪玩,偶尔得闲就往外头跑。奴碰见了两次,训斥过,却也不见收敛,倒是该好好训诫她们一番。” “倒不用收敛了,挑两个可靠的,监视。”李明达利落吩咐。 田邯缮应承,只听公主吩咐,这就交代下去,方回来复命。 “我落崖时的衣衫可还在?”李明达又问。 “在的,贵主落崖这事儿,奴一直举得太蹊跷,遂多存了一个心眼,早就叫人都收好了。”田邯缮回道。 李明达立刻命他取来,她要仔细查看。 布包一打开,李明达就闻到了一股子闷很久的血腥臭味。 田邯缮依命将衣物按照公主昏当日衣着情况,在地上顺序摆放,包括帕子钗环等物。 李明达绕着血裙走了两圈,然后蹲在袖子位置的地方,抽了抽鼻子。除了起先闻到的腥味外,李明达还闻出了青苔c泥沙和草木的味道,这些气味倒都正常。但有一种说不清的香味,却有点不对,淡淡的,不是花香,更像是香料之类的东西调和出来的味道。 李明达寻味溯源,便抓起袖边上的绢帕。这绢帕是白色,一角绣着精致的荷花,有一角还插了一根刺,李明达把刺拔下来,放到鼻子边闻了闻,随后让田邯缮用纸包起来。 李明达又仔细看了看帕子上的绣纹,又闻了闻这帕子上的味道。 “这是谁的帕子?”李明达问。 田邯缮不解,“公主,这就是您绣的荷花帕啊,上巳节那天,您就是带着这帕子去踏青的,奴亲眼所见。” “不,这不是我的帕子。” 李明达托着下巴安静了会儿,看向芷兰,“没了?” 芷兰带着满脸的泪痕给李明达磕头,带着无奈地哭腔道:“婢子就知道这么多。” “你区区两句话,岂能抵过一条性命。”李明达挥挥手,打发人将其带下去,一切按照宫规处置。 “公主,婢子还知道很多事情,您想知道什么,婢子都说,只要你能原谅婢子一条命,婢子什么都愿意做——唔!” 芷兰随即被捂住了嘴,整个人因为挣扎无果而瘫在地上,浑身哆嗦的厉害,竟比之前春柳的畏惧之状还要剧烈几分。 左青梅主动请缨处理芷兰之事。她在宫中多年,专司调查宫中一些阴私之事,对付这些犯错宫女她还是有些手段。 芷兰见她,眼睛更是瞪得溜圆,两腿直蹬。 田邯缮生怕芷兰吓得失禁,脏了他们公主的地方,遂叫人赶紧把芷兰架走。 李明达自不会去同情一个坏人下场如何,立刻应允了左青梅。 左青梅行了礼,便是腾起一身戾气去了。 但对于祁常侍和鸾云的过往,李明达还需进一步调查。 在查祁常侍过往的时候,李明达还发现一件事,便是祁常侍当初在高阳公主那里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但高阳走后,他竟突然合了内侍监于奉的眼缘,被提拔为内常侍。就此事李明达特意命人过于奉,据于奉所言,祁常侍当时及时发现并扑灭了承庆殿的火,救了二十公主一条命,因又见他心善厚道,遂才有此提拔。听起来倒并没有什么大毛病,但结合其之后的复仇,这件事还是令人觉得太巧合了。 傍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告知李明达,对于祁常侍和鸾云之间是否存有亲密关系的事,不太好查,毕竟这种事谁也不会摆在明面上给人看。想确认,恐怕就只能去找与鸾云当年同屋的宫女翠碧。这二人早年关系十分要好,恨不得连一颗芝麻都掰成两半吃,所以翠碧应该是知道情况。 但翠碧已然随高阳出宫了,李明达想找她,势必就要经过高阳,但一旦经过了高阳,她便从翠碧嘴里问不出什么了。 正踌躇之际,李明达便收到了房遗直所调查的人员名单。里面不仅有高阳公主身边人的情况,连同这些人员的亲戚友人也一并注明。 程处弼:“他请公主阅后即焚,还捎话说房遗爱那边问不出什么来,房驸马跟高阳公主赌气归赌气,但毕竟是夫妻,不肯多言对方一句不是。” 李明达点头,随即在名单上会找到了翠碧,脑子里迅速冒出个两全的法子。次日,李明达被允准出宫后,就先去见了五姐李丽质。李丽质并不住常住长乐公主府,李明达便直奔长孙府。听说也是因为她五姐自愿长住长孙府的关系,被人大加赞许她是品性最为温婉谦和且孝顺的公主。 李丽质的喘疾这两日渐强了一些,却还是因见了李明达过于高兴,咳嗽不止。 李明达忙劝她平稳情绪,“不然日后我怎么敢再来看你。” 李丽质苦笑,缓了缓气儿,对李明达道:“好好好,我稳住自己。下次你来,记得带上惠安,我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嗯。”李明达笑着应承。 李丽质:“阿母去的早,我最不放心你们两个。可恨我无法久居宫中,去关照你们。惠安又是最小,更叫人心疼,你平常多照看她一些。” 李明达忙应下,让李丽质放心,她一定会多照顾二十一妹。其实这次出宫她也本想叫上惠安一起,不过被阿耶以年小为由给否决了。但这些话李明达没有跟李丽质讲,她怕李丽质多想,觉得父亲不重视她的病情,竟没让惠安来看她,所以只赔罪说是自己忘了叫惠安。 李丽质又问起惠安的读书情况,书法练得如何,让李明达多多督促教导她。李明达皆笑着一一应承,随后瞧李丽质说了一会儿话就精神不济,不敢叨扰太过,就嘱咐她安心养病。眼见着她闭目休息了,李明达方就从屋里出来,却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屋里面传来李丽质的咳嗽声。 李明达本能地侧耳朝屋内方向,想关心五姐的咳疾情况如何。 传来饮水声之后,便有李丽质的说话声。 “她刚来便走——” “兕子!”一声脆亮的男声截断了李丽质的后话。 李明达循声瞧去,便见长孙冲c长孙涣和长孙濬三位表哥朝他走过来。刚刚那一声脆喊,必是她二表哥长孙涣。好冲动,是个大嗓门。 长孙涣被长孙濬推搡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响亮的嗓子很可能扰了生病大嫂的静养,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忙和大哥长孙冲致歉。 长孙冲无奈笑着对其摇了摇头,使眼色示意他眼前还有另一位公主在。 长孙涣二话不说,急冲冲上前给李明达行礼,长孙冲和长孙濬随后也来行礼。 “私下里三位表哥就不必如此客气了。”李明达道。 长孙涣立刻免了虚礼,跟李明达热情道:“兕子,你怎么样?我离开长安城才几天,回来就听说你坠崖了,可把我吓坏了。” “如你所见。”李明达很精神地看长孙涣。 长孙涣方摩挲着下巴上下仔细打量李明达,点了点头,对长孙冲和长孙濬道:“我怎么觉得她比坠崖前还精神。” 长孙冲和长孙濬闻言皆笑了起来。 “借你吉言,希望我以后再不要有事才好。”李明达道。 长孙涣:“呸呸呸,肯定不会有事!兕子你定当活得跟兕一样壮实。” 兕乃上古瑞兽,身壮如牛。当年她出生时体弱,阿耶特意起了这小名给她。 “好,我定会活得如你所愿!”李明达开心笑着,声音脆朗。 因长孙冲还要照看生病的长乐公主,李明达便随着长孙涣和长孙濬一同去拜见了舅母。这之后,李明达便和长孙涣一同前往梁国公府。 “你递了名帖没有?”长孙涣问。 “我不合宜,所以才找你呀,烦劳二表哥想办法了。”李明达此时已然换了一身男装,张开双臂示意长孙涣看看她的情况。 长孙涣这才反应过来李明达穿男装不是单纯玩的,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我说三弟刚刚怎么突然说有事处理,不跟我们来,原来她早料到你有事。” “二表哥为人厚道,可比他强多了。” “这话我爱听。行,二表哥就帮你想个万全的办法。” 长孙涣便叫人先行车去了尉迟府,叫上了尉迟宝琪。尉迟宝琪骑着马跟随,到了梁国公府后,便打发看门家丁去通报一声。他与房遗直关系十分要好,常来这里走动,即便是突然来访,梁国公府的人也不觉得唐突。 尉迟宝琪转头,这才看见从马车里下来的那位长孙涣的‘朋友’。可了不得,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 尉迟宝琪反应极快,立刻拉住长孙涣,使眼色给他,低声为难道:“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他c他怎么能随便出宫?” 长孙涣还以为尉迟宝琪认出了晋阳公主,立刻警告他:“闭嘴,少问,少看,不听,装不知道。” 尉迟宝琪咬了下唇,点了点头,却是满肚腹诽。 一行人到了梁国公府后,便见了房遗直。 房遗直瞧李明达穿着一身男装,而尉迟宝琪又是一副很懵懂的样子,料知她保留了身份,便遂只是微微颔首打了招呼。 房遗直随即把尉迟宝琪支走。 “翠碧有个嫂子在长安城,我已经吩咐人引她过来,你只需要帮忙让她进府与翠碧见面即可。” 房遗直点头便吩咐下去。 一炷香后。 李明达坐国公府的小院子里喝梨汁,田邯缮陪侍。房遗直和长孙涣则在附近一处隐蔽的林子里闲散漫步,顺便闲聊。 没多久翠碧便到了隔壁小院,欢喜的见过她嫂子。她环顾四周,眼瞧着这院子清幽,环境还不错,忙谢过领路的大丫鬟曲水姐姐。 “这处僻静,没什么人,你们姑嫂倒可以进屋坐着多唠唠,我便去了,大郎那边还需伺候。”曲水说罢就离开了。 崔氏把好东西从食盒里拿出给翠碧用后,便对她道:“昨儿个怪了,有个人来找我,说是什么鸾云的亲妹妹,想求我捎话给你。我赶她走,她偏不走,哭的那叫一个惨,差点把我的豆腐铺子给冲走了。这鸾云是谁?你认识?” 瓷碗碎地的声音。 房遗直和长孙涣闲聊了小半天,才见李明达迈着清爽的步子从小院内走出来。 长孙涣忙:“有什么收获?” “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确认了一件事。” “祁常侍杀人一案,是为情复仇?”房遗直问。 李明达欣赏地打量他一眼,“聪明!倒也能解释他为何如此大胆,巧设心思杀人,便是想把最终的嫌疑引到房驸马和高阳公主身上。” 个中细节,李明达还需在琢磨,便随即和二人告辞回宫。 房遗直和长孙涣恭送公主之后,长孙涣便故意调笑问房遗直:“与她一起查案,觉得如何?” “她竟不忌讳去看尸体。” 长孙涣愣了,本以为会从他嘴里听些赞美他乖巧表妹的话,没想到来这么一句。长孙涣哼一声,略有不满地白一眼房遗直。 房遗直倒不计较长孙涣态度差,仍旧礼貌温和地送走了长孙涣,随后就大迈步回房。 丫鬟曲水来告知经过,“奴婢在屋后只隐约听了个大概,听起来这鸾云应该是和祁常侍关系很亲密。” “可曾见公主身边的人蛰伏在院内,或之后见了崔氏?” 曲水摇头,“他们聊完后,崔氏是由婢子亲自送走,不曾见他人。屋内外也没人,那院子边的高树上一直有我们的人守着,居高临下,不会看不清。” 房遗直看眼曲水,眸中存疑。 曲水只隔了一堵墙偷听,尚还隐隐约约。晋阳公主所处的位置与邻院相隔至少四堵墙,且距离上更远,她不曾派人问过,也不曾派人偷听,她又是如何知情? 李明达回宫后,便彻底盘查一遍祁常侍身上的问题。他被调入内侍省之后,为人低调内敛,却唯独爱常与人提及他和房驸马c高阳公主的关系,生怕人不知道他曾是高阳公主的人。祁常侍还喜欢打听各路消息,跟内侍省不少可以出宫的太监关系极为要好。 太极宫虽大,但因四处都有宫人,消息在他们之中传得飞快。想来绿荷秀梅被进掖庭宫,高阳公主因安插眼线而被圣人训斥这些事,都瞒不过祁常侍。 毒蛇的来源随即也查明了,是负责外出采办的一名张姓太监干的。祁常侍拿他攒下所有的积蓄跟这个太监换了一条蛇回来,时间就发生在绿荷等人被害之前。 李明达将所有案情书写完毕之后,便放下笔,盯着桌案上的那两方帕子发呆。绣的一个是荷花,一个是兰花,前者在断崖处发现,后者在祁常侍衣柜内发现。 绫玉纱,仙人掌刺,熏香。 这偌大的太极宫能接触到这些的人并不多,但偏偏找不到任何线索。 次日。 李世民阅览李明达的奏报之后,立刻命御前太监方启瑞与内侍省联手,整肃太极宫,补充宫规,禁止一起群体欺辱之举,违者多少便责多少,绝不会因法不责众,而随便饶过任何一名帮凶。对于所有参与欺辱梧桐c鸾云等人的宫女,全部贬入掖庭宫。而宫女芷兰,李世民见识了左青梅的招数之后,觉得交给她处理很放心,足以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至于祁常侍,虽为情复仇,但到底是胆敢设计诬陷驸马公主的大逆不道之徒,虽已死,仍要鞭尸示众,弃于乱葬岗。 对于高阳公主,李世民怒极之下,当着大臣的面把高阳公主大骂一通并将高阳公主禁足于公主府,令其净心念佛六月,虔诚反思悔过。 高阳因此气得在公主府大肆撒火,甚至派人悄悄放了狠话给了李明达,却一直未得到回应,因此觉得再此被对方藐视,更为恼恨。 转眼至端阳节前日。 李世民应了李明达的央求,放她和李惠安去长孙府探望长乐公主李丽质。 可巧这一日倭国来使稻垣三次郎受邀于长孙无忌,便特来拜见三位公主。于是长孙府便在晌午设宴款待贵客和两位公主。 至午后,酒至半酣,大席散了,倒有未喝尽兴的,就在园中另设一小宴。稻垣三次郎与长孙涣十分投缘,二人便单独设桌独饮畅谈。 因五姐到了歇息午睡时间,二十一妹李惠安又兴奋地睡不着,李明达便带着她去院子里玩,才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忽然听见有人从院子前跑过喊着大事不好了。 田邯缮忙去打听,回来的时候脸色大变,嘴唇有些哆嗦。 田邯缮立刻变脸,气不打一处来。这摆明了是在怠慢他家公主!他们公主是嫡出,且由圣人亲自抚养,这样的荣宠自古都没有过,何其尊贵,而今却被高阳那个庶出公主给怠慢了,太可气。 李明达却没有任何异色,立刻派人先去梁国公府通信,而后便乘车前往。 她此番出宫的目的并非是应高阳公主的召唤。不够是对方碰巧传信来了,她就借这个理由出来罢了。 因进一步的线索,都在指向高阳公主和房遗爱,但有些地方有说不清不符合逻辑之处。而且昨日审问祁常侍的时候,他有一些微的表情很奇怪,所以李明达觉得事情可能另有隐情,所以她今天想亲自证实一下,以确定自己的调查方向是否正确。 梁国公府。 房玄龄之妻卢氏得知了晋阳公主要来的消息,惶恐不已,忙命人准备招待事宜。随即想到此事颇有些奇怪,遂打发人去问高阳公主,方得知经过。卢氏听说是高阳公主失礼在先,而这种时候晋阳公主还能先想到礼节,在造访梁国公府前提前派人去知会她一声,可见其知书达理,气度斐然。嫡庶差别,高下立见。 卢氏性子坦率,愿一心为家人好。虽然儿媳是公主,但毕竟年纪小容易任性不懂事,该教育她的话还是要说,遂立刻把高阳公主叫到跟前来说教此事。 高阳公主听得心不在焉,坐在那里垂眸玩着手帕,等卢氏说完了,她方敷衍地道一声:“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 维护正版,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抱歉!  田邯缮还要伺候公主, 且出行容易引人注意,故而这调查的活计最终就落在了程处弼的身上。 程处弼到监牢大门时, 刚巧看到前方有名男子上了红枣骏马,正欲带着属下骑马离开。此男子身影清俊,风姿特秀,有这样气派的人, 程处弼不需多想便知是房遗直。 程处弼忙喊他。 房遗直回首见是程处弼, 笑了下,下马走过来。 房遗直今天穿着绀色天香绢衣袍, 腰绑着月牙白玉带, 很干净简单, 却越发衬得他清俊雅致,谦谦温润。房遗直不论样貌还是性子都如散着淡淡柔光的明月,美却不炫目。想到这里,程处弼不自觉的就想到了魏叔玉, 他和房遗直正好是个对比。魏叔玉刚好是样貌和性子都如烈日一般夺目,他刚烈不阿, 特喜欢坦率直言, 正随了他那位有名的谏臣父亲。 双方寒暄之后, 未及程处弼问, 房遗直像是会读心一般, 就先开口告知程处弼那位鞭笞郑伦的官吏姓名。 “此人可有什么嫌疑?”程处弼问。 房遗直淡淡笑了,“说不好,尚没有实证。” 程处弼愣了下,随即见房遗直说有急事,要和自己告辞,也不敢多留他。 程处弼望着房遗直的背影发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觉得有地方不对。这房遗直是领了密旨同晋阳公主一起办案,但从开始到现在,他是只字不问公主那边的情况。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好奇公主为什么派他来? 房遗直回府时,正碰到他父亲房玄龄下马车,遂上前见礼。房玄龄得知他正着手帮公主查案后,便嘱咐他尽好本分,管好嘴。毕竟这件事被魏征参过一次,再不可出意外被他参第二次。 “不然你我父子都得被逼着在朝堂上和他论辩一番。最后争得面红耳赤,却与国计民生无关,到底有什么趣。”房玄龄感慨叹道。 “郑公事不论大小,皆严格处之,有好处也有坏处,不过到底还是好处多。”房遗直笑了笑,伸手请父亲先行,他随后而至。 房玄龄捻着胡子点了头,于是再不提魏征,边走边问房遗直查案的情况如何。 “有意外收获。” 房玄龄:“哦?是什么?” “暂时还说不好。”房遗直淡笑道。 房玄龄便不多问了,这孩子办事他向来放心,他只等着听最后的答案便是。 “对了,你二弟这两日怎么不见人?” 房遗直摇头,“可能是前两天觉得闷,出城了。” “总是不着家。”房玄龄蹙起眉头,略显不悦,随后嘱咐房遗直,回头见了房遗爱让他立刻来见自己。 房遗直应承,恭送走了父亲,方冷下脸来,吩咐家丁尽快找到房遗爱。 太极宫,立政殿。 李明达已然得到了程处弼的回复,命人调查这名孙姓官吏的背景,至傍晚时,便查到此人乃是驸马房遗爱的曾经的属下。因没有实证之,但就这一件事来说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排除有阴谋,也不排除是巧合。 至次日,李明达通过宋长远提供的内常侍名单,查到了案发当日有三名内常侍进入掖庭宫。之后就命田邯缮质问这三人当日的行程,其中只有一位姓祁的内常侍在上午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无人佐证他在哪儿。另外两个,出入身边一直有小太监跟随,且有掖庭宫其它宫女们作证,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祁常侍死咬着自己腹痛出恭,并未干什么坏事。 李明达闻之,便干脆亲自审问他。 祁常侍起初见晋阳公主年少,还是女子,必然不经事,更是委屈抹泪喊冤枉,表现出一副十足可怜无辜之状。 李明达边饮茶边静静地听其哭诉,偶尔吸吸鼻子。就在祁常侍哭声渐小时,李明达啪地放下茶杯,起身径直走到祁常侍右侧。 李明达微微弯腰,冲着祁常侍右手臂的方向,轻轻地闻了闻。她这次可以确认了,是有一点点血腥气。 祁常侍倒没有意识到公主是在“嗅”自己。单单公主在自己身边突然弯腰,就足够吓他一跳,直接忘了哭,愣住了。 李明达站直身子,背着手,睥睨祁常侍,“你胳膊受伤了?” “没没有!奴不懂贵主何意。” 但祁常侍慌张的神色,已然给了李明达肯定的答案。 “扒他衣袖看看,刚隐约看到有伤。”李明达道。 田邯缮立刻带人按住祁常侍,把祁常侍的袖子撸了上去。果然见其胳膊上的数道抓痕,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这分明是女人的抓伤,你还有什么解释!”田邯缮喊道。 “这c这是奴之前和宫女胡闹,不小心抓得。”祁常侍抖着身体和嗓子,磕磕巴巴解释道。 “哪个殿的,叫什么名字。”李明达淡淡问。 祁常侍瞬间萎靡,耷拉着脑袋,扑爬在地上求饶。 李明达:“是谁指使你如此?” “没没谁,奴瞧就是她们不顺眼。这两个贱人竟然笑我奴是个无根之人,一怒之下就动了杀心。” 李明达见他眼神飘忽,知他撒谎。既然不肯坦白,必定是受了什么缘由,以至于怕成这样也不敢说。李明达明白自己便是几番再问,也会是一个结果,遂暂且不问这个,先问他作案经过。 “这二人从立政殿来了掖庭宫后,就吃不得苦,每天哭哭唧唧的。奴就趁机示好,诓她们可以想办法送她们出宫。奴在事发前一天傍晚把她们叫出来,让她们暂时藏身在柴房的草垛里,告诉她们第二天就可以带她们离宫。但等到白天,院里的宫女都去了时,奴就找借口说带她们回院子拿东西。奴先让秀梅进屋收拾,然后以商量事情为由先诓绿荷到井边,趁其不注意推了下去,之后喊秀梅来救人,也把她推了下去。” 祁常侍还表示,他在杀人前特意调查过,因绿荷秀梅所住的院子偏,白天宫女们都得去做活,四下无人,这时候就是在院子里杀猪也没人听见。所以那日,这俩人落井的惨叫声也没有一个人听到。 李明达觉得经过还算合理,让祁常侍就证词签字画押后,再次问他幕后主使,仍死活不认。 “你现在不说,回头入牢,等你受了酷刑折磨,照样得说,还是得求着说。”田邯缮没好气道。 祁常侍惧怕地直哆嗦,但依旧咬牙不说。 随后祁常侍被带了下去,却在出虔化门时,他突然发疯挣脱押送。侍卫们见状抽刀震吓,不想祁常侍径直奔着一把刀去,直接使刀□□自己的腹中。 祁常侍随即吐了口血,身体抽搐没多久就死了。 李明达得知消息后,立刻换了太监服,带人低调去搜查了他的住处。在祁常侍的衣柜里,李明达闻到了那抹熟悉的熏香,味道很淡。随后田邯缮等人在有衣柜的一件衣服里,找到了一方绢帕,绫玉纱,兰花图,绣样和李明达以前绣制兰花样帕子十分相似。 李明达命人翻出了自己那方旧帕子,拿来对比。果真如此,俩帕子的样式料子完全相同,只是下手的针法不同。 李明达盯着帕子,心里隐隐开始不安。 “贵主,刚刚查明,这位祁常侍原本是高阳公主殿里,后来公主出嫁,他没跟着去,被调去了内侍省。”田邯缮道。 这时,碧云也进殿传话:“贵主,高阳公主递了消息来。她说因她受罚不得进宫,遂想请贵主出宫见她一趟,还说请贵主一定要答应。” “你们正使与圣人已然议定的事,你又何必多言。” 芦屋院静顿然恼气,欲凑到李明达跟前辩解,却因步伐太快,左脚被一块隆起的石路绊了一下,身体倾斜,整张脸扑向了李明达。 李明达几乎是在她发出动作的同时,后退了一步。芦屋院静才自己跌倒在地,没有撞到李明达的身上。 “放肆!”左青梅上去就拎住芦屋院静的衣领,拽了出来,“你什么身份,胆敢对公主如此言行冒犯!” 芦屋院静捂着脸,正欲要说话,猛地一阵风来,左脸被狠狠地打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当即变成耻辱,从两边脸蔓延之周身,芦屋院静愤怒不已,欲分辨,谁曾两条胳膊被人架住。 “放开我!” 左青梅抬手又是一巴掌。 芦屋院身边的随从见状早就要抽刀反抗,但不及刀拿出就被公主身边的侍卫团包围。 倭国侍卫首领见状急了,喊道:“知她是什么人,你们这些下贱身份的竟敢打她!” 李明达的目光再次落在芦屋院静的衣领,看来她之前推测的不错,这个芦屋院静身份有所银猫。她左领子边沾了少许白色粉状东西,身上散发他人闻不到但她却轻易分辨出的淡淡脂粉香,加之其隐约可见形状的胸部。李明达便识破了她的女儿身。 左青梅冷哼:“谁管你什么身份,你冒犯公主在先,这点受罚轻了呢,处死也可!” “确实,以你而今阴阳师身份,对你处置,倒真没什么不对。便是你身份特别又如何,在大唐你这是犯了欺君。”李明达道。 芦屋院静怔了下,缓片刻,异常惊讶地看李明达,“难道你发现我——” “你领上的粉很白稠,唯倭国女子才用。当然也有其他可能,想辨别的话,再看看其它地方自然知道。”李明达说罢,目光落在了芦屋院静胸前。 芦屋院静立刻用胳膊挡住胸,红了脸。 “我情急冒犯公主是我不对,还请公主见谅。但对于你们的调查,我很不满,凶手为谁显而易见,但你们却一再拖沓,且还换人来做无用调查。”芦屋院静对李明达行了汉人礼后,便铿锵说道。 “大家要的都是真凶,查清楚事实对谁都好。若凶手真是长孙涣,没人会饶过他。长孙涣此刻也正在被通缉,不过人尚没找到罢了,我们这边再查一查也不会碍着什么,你何至于如此激动,莫非这件事就是你们自己人所为?” “不是!好,我等着,但不要太久。”芦屋院静立刻否认,随即凑到李明达的身边对其小声道,“你既已知我天皇女的身份,更该清楚,这件事我绝不会纵容放过。” 李明达:“原来是舒明天皇的女儿,失敬。” “你竟这倒厉害。”芦屋院静恍然意识到自己被诈了,无奈又佩服,然后对李明达拱手,“说实话,我见公主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准确说是欣赏,我很想和公主这样的人做朋友。” “你隐瞒身份在先,冒犯在后,难。且看你日后表现再说。”李明达一笑,便继续走。 芦屋院静忙跟上,小声跟李明达解释自己隐瞒身份的缘故。 她和深爱之人经历生离死别,心痛太过,天皇便趁着遣唐使团来大唐的时机,让她来这里散散心。也正因她此来大唐只为散心,遂不愿去走那些应酬寒暄的礼节,便以阴阳师的名义留在使团里,当然其中也有隐藏身份比较安全的缘故。 “烦劳公主暂替我保密。”芦屋院静拱手道,“在大唐,我就是芦屋院静。” “我不会欺君。” 芦屋院静愣了愣。 李明达转头看一眼芦屋院静,浅浅一笑,“我尽量在阿耶跟前帮你陈明。” “多谢。”芦屋院静随后也笑了。 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因这抹笑,缓和了许多。 李明达随后嘱咐芦屋院静不可在耽误调查,她公主身份保证大唐一定会给倭国交代。芦屋院静从刚刚与李明达的接触中,已然佩服她的为人,也想交她这个朋友,遂点点头选择相信,并表示会静等待结果查明。 “但这件事总得有个时限,总不能拖一年半载吧?” “三天!” 芦屋院静怔住,有些呆滞地看着李明达的背影,恍然觉得同为公主身份,自己和她竟相甚太远。 随后,李明达至长孙无忌处,游说片刻,便说动了长孙无忌下令,让长孙府所有人配合调查。 酉正。 所有与道垣三次郎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员,都齐聚于长孙府的大义堂。 长孙无忌人也来了,但面对这种场面,他情绪极差,阴沉着脸。长孙无忌身边的七八个儿子们都因受到他的气势逼仄,闷着头闭嘴不言。唯有长孙冲态度如常,和大家客观说了下那日的经过。 长孙冲:“大宴之后,长孙涣因与道垣三次郎聊得十分相投,便在竹庐摆酒继续浅聊畅饮。喝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的工夫,道垣三次郎出恭,身边带着四名随从。长孙涣则在这时机就命人取来他窖藏的青梅酒,等道垣三次郎回了,长孙涣就吩咐丫鬟斟酒给道垣三次郎,还说过青梅酒酿法与众不同,他不舍得喝的话。” “之后的事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道垣三次郎饮下酒便中毒呕吐,七窍流血而亡。当时有共计十八名随从在竹庐亲眼所见,这之后便有些乱了,长孙涣他趁乱逃走,至今没有踪影。” 长孙冲说罢,便补充表示,长孙府这两日已然被搜查不下十八遍,每一寸角落都不曾遗落。 “那他人去了哪儿?”李承乾纳闷道。 李泰等人都蹙眉。 李明达目光快速地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尉迟宝琪身上。别人的表情都是都在疑惑c好奇,唯有他与众不同,转眸瞥向别处,姿态僵硬,且嘴巴紧闭,似乎生怕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凶手呢?可查到线索?”李承乾又问。 众人摇头。 长孙无忌本就觉得陛下辞走一个没用的李道宗,却派来比李道宗更没经验一些小辈来闹,纯属瞎折腾,怎可能破案。今听李承乾如此愚笨,只知问,不知查,更觉得失望,暗哼一声,便拱手跟太子和魏王等人告辞。 长孙无忌一走,屋里气氛有些凝结。 李明达突然开口问那些当时在竹庐伺候的下人们,“长孙涣因何要取青梅酒,是他忽然提及,还是有什么前因?” “是道垣副使喝至半醉,说酒没味儿了,二郎便吩咐婢子们去把他三年前埋在树下的青梅酒打一壶出来。”丫鬟回道。 “酒在土里埋着,现挖土?”李明达问。 “正是。” 当时打酒的四名丫鬟都表示她们是一起去打酒,打了酒后几就立刻送去了竹庐,不曾碰过其它人,也未曾在任何地方停留。 “这些李道宗都查问过了,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丫鬟送酒之后,便就是长孙涣一人和酒在竹庐,其余人都在竹庐外侍候,并不知亭内情形。这期间如果下毒,就只能是他,不可能有别人。你们可别为了给长孙涣保命,就跟我说这是四名丫鬟合伙下药,忒不可信了。”芦屋院静耸耸肩,然后看向李明达,表示自己真不是有意为难她们,实在是铁证如山,长孙涣就凶手。 如果长孙涣没有在酒里下毒,那么毒一定是在四名丫鬟打酒前,就被下了。 李明达随即和李承乾等人,一起去了长孙涣住处。 在那棵放酒的桃花树下,挖过的土就堆在一边,没什么特别之处,周围也没什么可值得注意的线索。 李明达只站在远处抽了抽鼻子,然后一动不动。 李承乾和李泰看了一眼就觉得无趣,因天色渐晚,吩咐下去多加派人手寻找长孙涣,便招呼大家暂且散了,明日再查。 李明达使眼色给田邯缮,让他带人跟上了尉迟宝琪。她则跟李承乾作别,表示自己要留在长孙府。芦屋院静见状也想留,不过因自己脸肿的厉害,须得回去上药才作罢。 一行人散了之后,李明达又回到了长孙涣的住处,顺着她之前闻到的中药味儿,走到房屋后墙处,果然在墙头上看到几点有黑色的东西,李明达拾起一根木棍,刮了刮,然后凑到鼻子边闻,确认就是这东西,该就是黑膏药。 李明达打算绕到墙后看看,却意外见房遗直矗立在墙边,因后墙周围有很多梧桐树。房遗直可能是远远地通过树缝看到自己要来了,遂此刻他已然在斯文地冲自己行礼。 李明达走过去一瞧,在房遗直右边三尺远处看到了一双很明显的脚印,印在土里,鞋印的位置刚好与粘药的墙对应。 “布鞋?” “是。”房遗直浅声应,眉间浮出几分忧虑,“长孙府用人严格,当日遂道垣三次郎进府的倭人皆穿木屐,这凶手没有光脚的,穿着大唐的布鞋,且看印可知鞋底内侧有磨损,可见是久穿或长久走路所致。” 李明达蹙眉。 “看来凶手真是我们大唐的人。” 立政殿内,李明达穿着一身葱绿衫裙,挺直腰板端正坐在桌案后,临摹他四哥李泰的草隶。字的样子她能写出差不多来,但李泰的笔法刚劲,内有乾坤,却是李明达学不来的。 李明达写了几笔之后,便对着字发愣,不想再下笔了。 正值这时,她听到了李世民稳健的步伐声。李明达忙执笔继续,直至宫人回禀,李明达方放下笔,前去相迎。 李世民瞧了李明达所书的草隶,直叹她笔法好,已然赛过李泰了。李明达知道父亲不过是说甜话哄她,遂只笑笑并不当真。 “这是今春刚下来的第一批樱桃,只有这一树早熟供奉到宫里来,十分难得。”李世民忙招呼他的宝贝女儿来一起吃奶酪樱桃。 李明达吃了几口,却放下了。 李世民:“有心事?” “听闻大哥被于詹士上疏了,是兕子之过。” 李世民挑眉,忙拍拍爱女的头,让她不必多虑,“误会,阿耶刚骂过他,放心,不会冤枉到你大哥。” 大哥不易,好心陪我出一趟宫,却惹了这样的麻烦,闹得在百官面前丢了脸。阿耶,您说他以后会不会再不理兕子?”李明达偏头看李世民。 “胡说,我的兕子温婉可人,最讨人喜欢,谁敢讨厌你。你若不安心,回头阿耶便和你大哥说一声。”李世民淡笑道。 “于詹事也怪了,为何不去先和大哥求证,再行上疏,如此就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了。”李明达看一眼李世民,小声嘟囔一句。 李世民怔住,稍作思量后眼色一沉,“你说的不错,便是不去问太子,找他身边人问询,谨慎求证,也不会有此误会。你大哥贵为东宫太子,他如此草率上疏诬陷,确有冒犯之嫌。” 越细细思量此事,李世民越发觉得于志宁此人有待观察。当初安排他做太子詹事,是想他协助太子立德,让太子变得更好。而他这两年不管大事小情,见了太子的毛病就上疏,这其中有多少次是草率诬陷,倒真值得探究了。而李世民则是盼子成材心切,一贯相信于志宁这些老臣之言,不曾有过质疑。而今看来,他这些无意之举似乎伤到了太子,再细想想,他们父子关系交恶正是从于志宁等人入了东宫开始。 于志宁此人‘犯颜直谏’的目的到底为人还是为名,是该仔细查实。若为人;他出于真心想为太子好,尚可原谅。若为名;他挑太子毛病宣扬于朝,只为名扬青史,其心可诛,绝无可恕。 想到此,李世民便坐不住了,立刻命人去彻查此事。 田邯缮目送走了圣人之后,便不解地看向自家公主。本以为秀梅绿荷二人的事证据确凿,公主必会趁此时机告知圣人,却没想公主面只字不提。 田邯缮不解,遂问公主该如何处置秀梅c绿荷,以及侍卫郑伦等人。 李明达眼眸明亮地看向田邯缮,“你是立政殿的掌事太监,宫人犯错,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李明达特意没有将此事告诉李世民。圣人常在立政殿处理政务,这殿内有诸多宫人都是他直属。所以她这边但凡有点什么异动,根本逃得不过他的眼。与其带着戾气地去告状,倒不如等对方发现,效果还会更好一些。 午后,田邯缮就将秀梅绿荷二人打发到掖庭宫。 方启瑞李世民身边伺候多年,自知陛下对晋阳公主的宠爱之甚,得知此消息后,立刻调查询问,晓得这二人竟是细作,片刻不敢耽误,立刻立刻禀明了陛下。 李世民大怒,立刻命方启瑞与程处弼详查此事,且于次日得到两名宫女的供状。随即缉拿侍卫郑伦,审问下来,证据确凿,已无任何辩白之处。 李世民暴怒不已,立刻来到立政殿,却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正言笑晏晏地与李治玩耍,一双儿女见了他,都热情迎过来请安,何其懂事讨人喜欢。 李世民一手揽住李治,一手狠狠抱住李明达,微红的眸中腾起戾气。 落座之后,李世民对李治道:“你在朝站班,虽不能如以往常陪伴你妹妹,也该平时闲暇时,多多于她相处,好生爱护她。” 李治忙恭谨应承。 李世民转即看向李明达,言语宠溺却略带几丝责备之意,“你也是,受了委屈岂能忍气吞声,不告知阿耶?” 李明达怔了下,随即才反应过来李世民所指,倒没想到他查的如此迅速。 李世民见女儿面露惊诧,心料这孩子果真看中姊妹情义,故意隐瞒。 “你啊,太纯善了。”李世民把女儿拦在怀里,转即厉声叱问宫人高阳公主可到了没有。 方启瑞立刻去催问。 不久之后,高阳公主觐见。 李世民故意没让李明达和李治离开,便就如此宣见了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并不知情何故,见父亲在立政殿召见自己,还以为是十九妹和九哥在父亲跟前提起她,姊妹们又要一起热闹,遂笑意盈盈进门,十分乖巧地给李世民请礼。然许久之后,却未如往常那般听到父亲说免礼的话,高阳公主这才意识到事情似有不对。 “把人带上来!” 李世民一声喝令之后,绿荷和秀梅两名宫女就被带到殿内。 高阳公主见这俩人,怔了下,随即抬眸瞄见李世民一脸愠色,然后她就快速地扫向李明达,却猛然被自己这个向来温婉乖巧的妹妹冷冷地回看一眼。高阳从没见过李明达有过这样的眼神,顿时后脊背发凉,心头猛震。 “阿耶,这是何故?曦微不懂。”高阳公主红着眼,声音微颤,有几分楚楚可怜。 李世民手掌重重落在桌上,抓起方启瑞刚刚呈送上来的证词,丢在了地上。 高阳公主依旧跪在那里,打眼看了距离自己较近的一张纸上的内容。其实从刚才见秀梅绿荷时,她心里隐隐就有些预料,只是不知父亲掌握到何种程度。今见状,高阳公主忙啜泣起来,磕头给李世民赔罪。 “父亲切勿动怒,且先听曦微解释。这两名宫女曦微确曾经和她们打过商量,但曦微却完全是出于关心十九妹。曦微承认这样做确实越矩了,可自从九哥站班之后,妹妹白日便孤身一人在立政殿,没人相伴,曦微又担心妹妹年小,太过仁善温柔,宫中有人暗中欺负她,而依她的性子必然不忍和阿耶诉苦,岂非白白受委屈?就因这样,才有了当初的吩咐。”高阳公主说罢,便哭得泪如雨下,给李世民几番磕头认罪。 “可是如此?”李世民问秀梅绿荷二人。 俩宫女为了保命,忙应承正是如此。若说高阳公主出于恶意,她们却还受她驱使,她二人必定会被暴怒的陛下处死是,所以当下只敢这么认了。 “十七妹若关心兕子,何不直接问,或是常来宫中便是。宫门何曾对你关过?你收买了兕子身边的两名宫女监视她,不论是何理由,都有大不对。”李治道。 李世民点头颇为赞同,叱训高阳公主太过骄纵,不知天高地厚,将其实封食邑从两千户降为五百户,令其深刻反省,半年内不得入宫。驸马房遗爱因御下不严,纵容身边人受命于高阳公主,与侍卫私传消息,降级一品,同领教训。 高阳公主未曾想到李世民竟如此狠厉罚他,她不过是让两个宫人监视李明达的情况罢了,又不是害人,何至于要降她的实封。五百户,她竟然连那个生母卑贱的新兴公主都比不过了,以后叫她如何抬起头来做人。高阳公主金蹙着眉头,心里委屈至极,也怒恨至极,却不得不闷头谢恩,乖乖退下。 高阳公主走后,李明达便侧耳对高阳公主离开的方向,果然听到她在殿外骂了许多关于自己和九哥李治的脏话。难听之至,她闻所未闻。 李明达微微抿着唇角,眸光黯淡,只觉得她这些年错付的姊妹情都是笑话。既然高阳公主没有半点顿悟的意思,她以后又何必手软再念旧情。 本来这件事也就暂且了了,谁料次日,被缉拿坐牢的那个侍卫郑伦死了。这之后不久,掖庭宫的人在一口废弃的枯井中找到了绿荷秀梅的尸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抱歉! “父亲放心,女儿定不会让您失望。”李明达谢恩之后, 便托辞退了出来。 回房之后,李明达问田邯缮:“那根仙人掌刺你可曾取下?” “在这。贵主瞧奴那一眼, 奴立刻就明白了。”田邯缮忙从衣袖里掏出两根刺, 一根断半截,一根完好。 李明达就用之前在荷花帕上发现的那半根,与田邯缮刚采摘下来的半根拼合, 刚刚合适, 两根断刺合起的长度刚好与整刺相同。 田邯缮表情, 此事若真跟二十一公主有关, 他家公主的心情必定十分难受。公主对她这位同母的弱妹, 一向十分怜爱。二十一公主打三岁开始,便得他们公主的手引口传, 习字读书,调皮犯错,也都是他家公主帮忙担下来。虽说是姐妹, 但又有几分情似母女,二人之间的感情如何不言而喻。 “贵主, 那这根刺, 还有披锦”田邯缮张口之后, 不知说什么好。 屋子里沉寂许久。 “把披锦给她。”李明达缓缓开口, 声音低沉,“得空再去查查于侍监的过往,看他是否和太子妃有干系。”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看了会儿仙人掌刺,渐渐抿起嘴角。事情一定要解决,至少要弄清真相,即便涉事者是她亲妹妹。 李明达心很乱,想写字精心。她刚拿起笔,又放下了。 随后不久,魏王李泰来了。 “我听说你要去长孙府查案?”李泰见了就直接开门见山问,边说边潇洒地落座。 “是。”李明达尚还没有抽离之前的情绪,遂只简短的回答了李泰。 “二哥也想帮忙,你看你们能不能在多个人?”李泰笑问。 李明达怔了下,转即对上李泰的眼:“四哥倒是消息灵通。若真有意,何不去问阿耶的意思,我同意了也不行。” “瞧瞧,谦虚了不是?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么。满宫城的人谁不知道你晋阳公主张一张嘴,就能把盛怒之下的帝王哄得心悦大笑。”李泰拍正经看李明达,“说吧,你帮不帮四哥这个忙?” “四哥公务繁忙,非想要参与到这案子中,是何故?”李明达不解地看向李泰。 李泰愣了下,敛眉思虑片刻,便道:“四哥也不瞒你,舅舅那边我向来不爱招惹,是为个人,房遗直。” “哦?” “我对他有那么点兴趣。” 李明达没接话,只看着他。 李泰:“你这么看我干嘛,我很欣赏他的才华!” “‘房谋杜断’,早闻他有谋略之才,不输其父。”李明达喝了口茶,看一眼李泰,口气似随意,又似刻意。 李泰心里咯噔一下,遂笑着否认,“什么谋略之才,谁跟你说这东西?我不过是仰慕他的书法,便琢磨着能不能再让我的草隶更进一步。对了,你上次学让我写了字帖,而今练得怎么样了,快让四哥看看。” 有些事点到为止,再挑明就尴尬了。 李明达便顺着李泰的话,取了字给他看。 李泰赞叹几句字好之后,便欲托辞离开,谁知父亲派人来叫他们兄妹过去。 李世民一见李泰便瞪眼看他:“来瞧你妹妹何事?” 李泰看眼李明达,行礼笑道:“回阿耶,儿臣想来看看妹妹,瞧她伤势如何。眼见她比儿子还精神,倒叫人觉得放心。” 李世民满意地点头,随即告诉李明达查案一事可以开始进行了,魏叔玉等人那边都已经下了密旨知会。 “阿耶,四哥也想参与进来办案。”李明达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对其附耳几句话。 李世民立刻被她逗乐了,兕子的提醒极好。反正人已经够多了,也不差再多加一个李泰。这次的事或许真可以成为让他们兄弟间关系缓和的契机c李世民遂点头允准,“好啊,你们兄妹齐心,必能断案如神。” 李泰有些发懵的看着这对父女,不知李明达对李世民说了什么,但不管说了什么,效用很好,父亲果然容易他加入。 李泰忙高兴地谢恩。 兄妹二人随后出了立政殿后,李明达准备立刻动身,请李泰负责通知那些人,她则另有些准备。 李泰笑着点头,答应了她会去通知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等人,随即又高兴对她道:“那一会儿见,我的好妹妹。” 李泰眼眼看李明达离去身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这个妹妹,倒真是比自己厉害几分。 李明达没有回去更衣,准备出发,而是急匆匆先去了武德殿见李惠安。 李惠安刚得了披锦,还有些高兴。这披锦是她最喜欢的一块,只因上面的花样特别。 李惠安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披锦上的一朵牡丹花样,似回忆什么,随即嘴角就浮现出很甜的笑容。 “贵主,晋阳公主来看您了。” 李惠安闻言,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欢快地跑出去迎接李明达。见着人,她就立刻扑进李明达的怀里。 “十九姐可是想我了?”李惠安在李明达的怀里抬眸,杏仁眼闪闪发亮,惹人怜爱。 李明达笑了笑,点头,随即被李惠安拉近了屋内。 桌上放了一块披锦,正是她让人送来的那块。李明达随之敛住笑容,问李惠安披锦是否属于她。 “当然是我的,姐姐不记得了?这上面有一朵牡丹,正是姐姐帮我绣的。”李惠安拿起来给李明达看。 李明达瞅了一眼,有些惊讶,“确是我的手法,瞧我这脑子,倒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去年五月初三,你来这看我刚好瞄好了样子,哄我午睡的时候,随手绣的。”李惠安道。 李明达更为惊讶,“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 “和姐姐的事,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楚。”李惠安骄傲地挺胸扬头道。 “那今年上巳节的事呢?”李明达瞳孔紧缩,盯着李惠安。 李惠安愣了下,随即目光闪躲,表情很僵硬地表现出不解地样子,“姐姐是在说你坠崖那件事么?好可怕,我到现在还记得姐姐躺在血红血红河里的样子,好可怕,好可怕” 李惠安突然抱着头,随即就哭了起来。 宫人们见状,忙去抚慰,又跟李明达说二十一公主当初因为目睹她坠崖的事后,就一直不曾好好吃饭,整日做噩梦,且大病了一场。 “做噩梦?大病?”李明达伸手抱住扑进她怀里哭得李惠安,不解地问其身边的大宫女香玉。 香玉点头,“贵主不愿让您和陛下知道,不许婢子们多言,连太医都不让请。” “好大的胆子!她不许,你们便听了?若是公主身体因耽搁看病,而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担得起?”李明达厉害道。 香玉等人忙跪地请罪。 李惠安抓着李明达的胳膊,乖巧地晃了晃,求她别生气,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李明达转而眯着眼看李惠安,见她正哭着,也不好再多言如何。这时李泰那边派人传话通知李明达,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李明达只好哄李惠安先冷静下来,至于心里的存疑,她只能等回头再说。 两柱香后。 李明达c李承乾和李泰三人到达了长孙府。 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都已经长孙府外的乌头门处等候。 李明达穿着男装,身边跟着田邯缮和左青梅,还有几名同样穿着男装的女官。 当下唯有魏叔玉等被皇帝点名查案的人才知晋阳公主的存在,遂在府外时,大家都只能对李承乾和李泰行礼。 李泰的目光搜索了一圈,随即问:“房遗直呢?” “递消息的时候他不在府中,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已经给府里留话了,估计晚些时候会赶来。”尉迟宝琪道。 “先不管他,我们先去。” 李承乾说罢,便领头在前走,众人紧随其后。 尉迟宝琪还愣着,被魏叔玉硬拉着走。 尉迟宝琪眼珠子有些发直,盯着晋阳公主的背影。他c他,不,是她,竟然是晋阳公主! 公主的身形虽比他们这些爷们矮小了些,但作风很有英气,他之所以误会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是眼瞎。 一行人到了长孙府后,便做了分工。 李泰领着尉迟宝琪去查厨房,李承乾和魏叔玉则查当天宴会所有可能接触到酒菜的长孙府下人。李明达则带着芦屋院静负责长孙府的主人们。 李明达被分派的活儿最重,主要是长孙无忌那里不好对付。李承乾和李泰兄弟来都一致地不愿招惹,遂只能委托给李明达。至于芦屋院静,谁都觉得跟这个倭国人相处有些麻烦,遂干脆也让他跟着李明达。好歹这个芦屋院静是个男人,毛病再多,也不敢对大唐公主有冒犯。 这些人大概没想到,他们才刚分开,芦屋院静便对晋阳公主出言不逊。 左青梅主动请缨处理芷兰之事。她在宫中多年,专司调查宫中一些阴私之事,对付这些犯错宫女她还是有些手段。 芷兰见她,眼睛更是瞪得溜圆,两腿直蹬。 田邯缮生怕芷兰吓得失禁,脏了他们公主的地方,遂叫人赶紧把芷兰架走。 李明达自不会去同情一个坏人下场如何,立刻应允了左青梅。 左青梅行了礼,便是腾起一身戾气去了。 但对于祁常侍和鸾云的过往,李明达还需进一步调查。 在查祁常侍过往的时候,李明达还发现一件事,便是祁常侍当初在高阳公主那里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但高阳走后,他竟突然合了内侍监于奉的眼缘,被提拔为内常侍。就此事李明达特意命人过于奉,据于奉所言,祁常侍当时及时发现并扑灭了承庆殿的火,救了二十公主一条命,因又见他心善厚道,遂才有此提拔。听起来倒并没有什么大毛病,但结合其之后的复仇,这件事还是令人觉得太巧合了。 傍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告知李明达,对于祁常侍和鸾云之间是否存有亲密关系的事,不太好查,毕竟这种事谁也不会摆在明面上给人看。想确认,恐怕就只能去找与鸾云当年同屋的宫女翠碧。这二人早年关系十分要好,恨不得连一颗芝麻都掰成两半吃,所以翠碧应该是知道情况。 但翠碧已然随高阳出宫了,李明达想找她,势必就要经过高阳,但一旦经过了高阳,她便从翠碧嘴里问不出什么了。 正踌躇之际,李明达便收到了房遗直所调查的人员名单。里面不仅有高阳公主身边人的情况,连同这些人员的亲戚友人也一并注明。 程处弼:“他请公主阅后即焚,还捎话说房遗爱那边问不出什么来,房驸马跟高阳公主赌气归赌气,但毕竟是夫妻,不肯多言对方一句不是。” 李明达点头,随即在名单上会找到了翠碧,脑子里迅速冒出个两全的法子。次日,李明达被允准出宫后,就先去见了五姐李丽质。李丽质并不住常住长乐公主府,李明达便直奔长孙府。听说也是因为她五姐自愿长住长孙府的关系,被人大加赞许她是品性最为温婉谦和且孝顺的公主。 李丽质的喘疾这两日渐强了一些,却还是因见了李明达过于高兴,咳嗽不止。 李明达忙劝她平稳情绪,“不然日后我怎么敢再来看你。” 李丽质苦笑,缓了缓气儿,对李明达道:“好好好,我稳住自己。下次你来,记得带上惠安,我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嗯。”李明达笑着应承。 李丽质:“阿母去的早,我最不放心你们两个。可恨我无法久居宫中,去关照你们。惠安又是最小,更叫人心疼,你平常多照看她一些。” 李明达忙应下,让李丽质放心,她一定会多照顾二十一妹。其实这次出宫她也本想叫上惠安一起,不过被阿耶以年小为由给否决了。但这些话李明达没有跟李丽质讲,她怕李丽质多想,觉得父亲不重视她的病情,竟没让惠安来看她,所以只赔罪说是自己忘了叫惠安。 李丽质又问起惠安的读书情况,书法练得如何,让李明达多多督促教导她。李明达皆笑着一一应承,随后瞧李丽质说了一会儿话就精神不济,不敢叨扰太过,就嘱咐她安心养病。眼见着她闭目休息了,李明达方就从屋里出来,却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屋里面传来李丽质的咳嗽声。 李明达本能地侧耳朝屋内方向,想关心五姐的咳疾情况如何。 传来饮水声之后,便有李丽质的说话声。 “她刚来便走——” “兕子!”一声脆亮的男声截断了李丽质的后话。 李明达循声瞧去,便见长孙冲c长孙涣和长孙濬三位表哥朝他走过来。刚刚那一声脆喊,必是她二表哥长孙涣。好冲动,是个大嗓门。 长孙涣被长孙濬推搡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响亮的嗓子很可能扰了生病大嫂的静养,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忙和大哥长孙冲致歉。 长孙冲无奈笑着对其摇了摇头,使眼色示意他眼前还有另一位公主在。 长孙涣二话不说,急冲冲上前给李明达行礼,长孙冲和长孙濬随后也来行礼。 “私下里三位表哥就不必如此客气了。”李明达道。 长孙涣立刻免了虚礼,跟李明达热情道:“兕子,你怎么样?我离开长安城才几天,回来就听说你坠崖了,可把我吓坏了。” “如你所见。”李明达很精神地看长孙涣。 长孙涣方摩挲着下巴上下仔细打量李明达,点了点头,对长孙冲和长孙濬道:“我怎么觉得她比坠崖前还精神。” 长孙冲和长孙濬闻言皆笑了起来。 “借你吉言,希望我以后再不要有事才好。”李明达道。 长孙涣:“呸呸呸,肯定不会有事!兕子你定当活得跟兕一样壮实。” 兕乃上古瑞兽,身壮如牛。当年她出生时体弱,阿耶特意起了这小名给她。 “好,我定会活得如你所愿!”李明达开心笑着,声音脆朗。 因长孙冲还要照看生病的长乐公主,李明达便随着长孙涣和长孙濬一同去拜见了舅母。这之后,李明达便和长孙涣一同前往梁国公府。 “你递了名帖没有?”长孙涣问。 “我不合宜,所以才找你呀,烦劳二表哥想办法了。”李明达此时已然换了一身男装,张开双臂示意长孙涣看看她的情况。 长孙涣这才反应过来李明达穿男装不是单纯玩的,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我说三弟刚刚怎么突然说有事处理,不跟我们来,原来她早料到你有事。” “二表哥为人厚道,可比他强多了。” “这话我爱听。行,二表哥就帮你想个万全的办法。” 长孙涣便叫人先行车去了尉迟府,叫上了尉迟宝琪。尉迟宝琪骑着马跟随,到了梁国公府后,便打发看门家丁去通报一声。他与房遗直关系十分要好,常来这里走动,即便是突然来访,梁国公府的人也不觉得唐突。 尉迟宝琪转头,这才看见从马车里下来的那位长孙涣的‘朋友’。可了不得,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 尉迟宝琪反应极快,立刻拉住长孙涣,使眼色给他,低声为难道:“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他c他怎么能随便出宫?” 长孙涣还以为尉迟宝琪认出了晋阳公主,立刻警告他:“闭嘴,少问,少看,不听,装不知道。” 尉迟宝琪咬了下唇,点了点头,却是满肚腹诽。 一行人到了梁国公府后,便见了房遗直。 房遗直瞧李明达穿着一身男装,而尉迟宝琪又是一副很懵懂的样子,料知她保留了身份,便遂只是微微颔首打了招呼。 房遗直随即把尉迟宝琪支走。 “翠碧有个嫂子在长安城,我已经吩咐人引她过来,你只需要帮忙让她进府与翠碧见面即可。” 房遗直点头便吩咐下去。 一炷香后。 李明达坐国公府的小院子里喝梨汁,田邯缮陪侍。房遗直和长孙涣则在附近一处隐蔽的林子里闲散漫步,顺便闲聊。 没多久翠碧便到了隔壁小院,欢喜的见过她嫂子。她环顾四周,眼瞧着这院子清幽,环境还不错,忙谢过领路的大丫鬟曲水姐姐。 “这处僻静,没什么人,你们姑嫂倒可以进屋坐着多唠唠,我便去了,大郎那边还需伺候。”曲水说罢就离开了。 崔氏把好东西从食盒里拿出给翠碧用后,便对她道:“昨儿个怪了,有个人来找我,说是什么鸾云的亲妹妹,想求我捎话给你。我赶她走,她偏不走,哭的那叫一个惨,差点把我的豆腐铺子给冲走了。这鸾云是谁?你认识?” 瓷碗碎地的声音。 房遗直和长孙涣闲聊了小半天,才见李明达迈着清爽的步子从小院内走出来。 长孙涣忙:“有什么收获?” “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确认了一件事。” “祁常侍杀人一案,是为情复仇?”房遗直问。 李明达欣赏地打量他一眼,“聪明!倒也能解释他为何如此大胆,巧设心思杀人,便是想把最终的嫌疑引到房驸马和高阳公主身上。” 个中细节,李明达还需在琢磨,便随即和二人告辞回宫。 房遗直和长孙涣恭送公主之后,长孙涣便故意调笑问房遗直:“与她一起查案,觉得如何?” “她竟不忌讳去看尸体。” 长孙涣愣了,本以为会从他嘴里听些赞美他乖巧表妹的话,没想到来这么一句。长孙涣哼一声,略有不满地白一眼房遗直。 房遗直倒不计较长孙涣态度差,仍旧礼貌温和地送走了长孙涣,随后就大迈步回房。 丫鬟曲水来告知经过,“奴婢在屋后只隐约听了个大概,听起来这鸾云应该是和祁常侍关系很亲密。” “可曾见公主身边的人蛰伏在院内,或之后见了崔氏?” 曲水摇头,“他们聊完后,崔氏是由婢子亲自送走,不曾见他人。屋内外也没人,那院子边的高树上一直有我们的人守着,居高临下,不会看不清。” 房遗直看眼曲水,眸中存疑。 曲水只隔了一堵墙偷听,尚还隐隐约约。晋阳公主所处的位置与邻院相隔至少四堵墙,且距离上更远,她不曾派人问过,也不曾派人偷听,她又是如何知情? 李明达回宫后,便彻底盘查一遍祁常侍身上的问题。他被调入内侍省之后,为人低调内敛,却唯独爱常与人提及他和房驸马c高阳公主的关系,生怕人不知道他曾是高阳公主的人。祁常侍还喜欢打听各路消息,跟内侍省不少可以出宫的太监关系极为要好。 太极宫虽大,但因四处都有宫人,消息在他们之中传得飞快。想来绿荷秀梅被进掖庭宫,高阳公主因安插眼线而被圣人训斥这些事,都瞒不过祁常侍。 毒蛇的来源随即也查明了,是负责外出采办的一名张姓太监干的。祁常侍拿他攒下所有的积蓄跟这个太监换了一条蛇回来,时间就发生在绿荷等人被害之前。 李明达将所有案情书写完毕之后,便放下笔,盯着桌案上的那两方帕子发呆。绣的一个是荷花,一个是兰花,前者在断崖处发现,后者在祁常侍衣柜内发现。 绫玉纱,仙人掌刺,熏香。 这偌大的太极宫能接触到这些的人并不多,但偏偏找不到任何线索。 次日。 李世民阅览李明达的奏报之后,立刻命御前太监方启瑞与内侍省联手,整肃太极宫,补充宫规,禁止一起群体欺辱之举,违者多少便责多少,绝不会因法不责众,而随便饶过任何一名帮凶。对于所有参与欺辱梧桐c鸾云等人的宫女,全部贬入掖庭宫。而宫女芷兰,李世民见识了左青梅的招数之后,觉得交给她处理很放心,足以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至于祁常侍,虽为情复仇,但到底是胆敢设计诬陷驸马公主的大逆不道之徒,虽已死,仍要鞭尸示众,弃于乱葬岗。 对于高阳公主,李世民怒极之下,当着大臣的面把高阳公主大骂一通并将高阳公主禁足于公主府,令其净心念佛六月,虔诚反思悔过。 高阳因此气得在公主府大肆撒火,甚至派人悄悄放了狠话给了李明达,却一直未得到回应,因此觉得再此被对方藐视,更为恼恨。 转眼至端阳节前日。 李世民应了李明达的央求,放她和李惠安去长孙府探望长乐公主李丽质。 可巧这一日倭国来使稻垣三次郎受邀于长孙无忌,便特来拜见三位公主。于是长孙府便在晌午设宴款待贵客和两位公主。 至午后,酒至半酣,大席散了,倒有未喝尽兴的,就在园中另设一小宴。稻垣三次郎与长孙涣十分投缘,二人便单独设桌独饮畅谈。 因五姐到了歇息午睡时间,二十一妹李惠安又兴奋地睡不着,李明达便带着她去院子里玩,才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忽然听见有人从院子前跑过喊着大事不好了。 田邯缮忙去打听,回来的时候脸色大变,嘴唇有些哆嗦。 “这可是家丑。”房遗直微微敛眸,随即翘起嘴角,答应了程处弼的话。 程处弼目送了房遗直后,又去看了眼风月楼的招牌。这处地方倒是奇怪,平康坊妓院的名字多称呼为某某家,比如孙五家c柳六家,唯有这处起了个风月楼的雅致名,牌匾还镶了金,看来其背后老板并不简单。程处弼再看来往楼内的人衣着都富贵不俗,料知这地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他正欲走,便被假母拦住了。 假母打眼瞧程处弼的面相就是知道他不好对付,因瞧他认识房大郎,遂特意提及了魏叔玉c萧锴等人都在,请他进楼光顾。 程处弼本已然转身要走,听这几个人名后,转即就撩起袍子大迈步进去。 雅间内,萧锴等人正议论房遗直前日所书的一篇《梅说》。文章是尉迟宝琪从房遗直的书房偷来的,纸张上有很明显纵横交错的褶皱,显然这篇写文章的纸先前已被窝团,后来又被展开。 “你真在地上捡的?写得这么好,我都很不得挂墙上天天赏阅,他竟然随手就扔了。”萧锴艳羡的直咂嘴。 魏叔玉刚看了两句,正点头之际,就听人说程处弼来了。 程处弼见魏叔玉果然在,阴着脸厉声叫他出来。 “干嘛?”魏叔玉被程处弼硬拉到一处偏僻角落,有些不爽。 “什么地方你就来,也不想想你父亲是谁,痛快走,别给他丢脸。” “进士及第,尚携妓游宴。有多少名仕大家也来此处,怎的就丢脸了,他管不着我。倒是你,既然来了就好生作乐,板着一张脸给谁看。”魏叔玉不悦道。 程处弼指了指魏叔玉鼻尖,“还说要学你父亲,就这么学?丢人!” 程处弼立刻和魏叔玉作别,懒得管他。 魏叔玉见他真生气了,忙跟上来,表示自己不留了。当即打发随从去通告一声,就跟着程处弼出了风月楼。 “都因为你,房遗直那篇《梅说》我还没看完呢。” “写得好?” “嗯,有我所不及之处。”魏叔玉拉了一下程处弼,正色问他,“我听父亲说,晋阳公主和房遗直似乎在一起查案,到底是真是假?你放心,你告诉我,我绝不会说给其他人,父亲那里也不说。” 程处弼眨了下眼皮,算是默认了。 魏叔玉惊诧片刻,转即问程处弼,“我早觉得公主坠崖一事有蹊跷,看来真不简单,这三名宫人的死会不会跟她坠崖的事有关?” “还在查。”程处弼上了马,转即看向魏叔玉,“动动脑子帮我们查案也好,总比去这种地方强。别忘了你的誓言,我等着看呢。” 魏叔玉怔了下,然后目光坚定地冲程处弼点点头,拱手谢过他的劝诫,并口气铿锵表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好,我等着。”程处弼对他笑一下,挥鞭策马而去。 萧锴和尉迟宝琪这时候追出来,问魏叔玉还去不去喝酒了。 “不喝了,忙正事去。”魏叔玉冲二人无情地挥挥手,随即上了随从驶来的马车,绝尘而去。 萧锴冲尉迟宝琪摊手,“你说遗直扫兴不给面也罢了,叔玉也这样。” “俩人都是怪性子。行了,不理他们,我们自己乐呵。” 尉迟宝琪拍拍萧锴的肩膀,二人随即一前一后进了风月楼。 大吉殿。 李明达到了宫女自尽的房间时,尸体已然从梁上放了下来。李明达在门口的地方就闻到了尿骚味,进屋之后,却见尸身已经盖上了白绫。负责收尸的女官左青梅忙来赔罪告知,宫女有失禁之状,十分脏污,万不敢冒犯公主的眼。 李明达便吩咐左青梅把布掀开来看。左青梅等人立刻面目犯难,随即跪地请求公主避免去看死者恐怖的样貌。 “就看一眼,圣人若怪罪,我自己担着。” 左青梅方命人掀开。 面白的尸首上有鼻涕和流涎的痕迹,嘴唇干裂起皮,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头发乱做一团,粘着草末,手指尖皮肤有轻微红肿破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抱歉!  碧云含应承, 退下传话。 李明达开心不已, 打发田邯缮把她那件桃粉色的襦裙取来。她一脸病容,穿这个最显气色,姊妹们见她好也免于担心。更衣后, 李明达便自行整理衣襟,纤指刚刚捏起衣带准备系上, 却猛然停了手, 脸上原本愉悦的笑容也渐渐敛尽了。她耳侧对着东南窗方向,眉头越蹙越深, 凝神片刻之后,她便干脆不换了,只穿原来的那件。 田邯缮见状欲问, 忽见公主转眸瞧自己一眼。料知公主不许他出言, 他便谦卑垂首, 目视前方地面,再无任何动作。 不久之后,传报声来,随即响起女子清脆之音,“好妹妹, 我们来看你了。” 李明达半躺在榻上, 背靠着金丝线绣制的牡丹花样隐嚢, 身着半旧的淡蓝衫裙。此时她失望之极的冰脸上,方浮起一抹勉强的微笑。目光淡淡地循声看去,没什么太大兴致。 高阳公主先进了门,穿着百花穿蝶的襦裙,大红半臂,白纱披锦,花髻上钗簪步摇,五□□玉,繁复华丽,美得耀目。随她之后的是李惠安,乃是和李明达同为长孙皇后所出,小她两岁的幼妹。 李惠安活泼,走路蹦蹦跳跳,步伐明快。高阳年长些,且已为人妻,走路相比之下端庄稳健些。所以,这俩人的脚步声很容易辨别。 李明达也晓得这二人来的时候该不在一起,是在立政殿门口刚巧碰了头,而后一同进来。 为证实自己所听无误,李明达特意问高阳公主,“怎的今日进宫,特去找惠安?” “冤枉,你摔伤了,我进宫必然第一个先来看你。我俩是在你这立政殿门口碰见的,刚还说巧呢。”高阳公主说罢,就笑着坐在床边,拉着李明达的手,探看她后脑的伤势,问她感觉如何,“好妹妹,疼不疼?我看着伤口可不浅。那日我们见你摔在崖下,血染溪泉,我们却立于断崖之上无法立刻将你搀扶,送去救治,急得直掉眼泪。好在魏叔玉路过,不然这要有什么耽搁,我们真要愧疚一辈子了。” 十七姐说起话来,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她的开心。但李明达心里却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谁叫她耳朵得用,天意如此,不好再被蒙蔽了。 高阳公主是从宫外而来,自西传来的稳健脚步声必定是她,刚刚李明达所听到女子很细小的嘀咕声,便是从那方向传来。声音虽然是变调了,有些怪腔,但李明达还是能一耳就听辨出她最熟悉之声,必定是她十七姐高阳公主无疑。 她说:“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摔下来竟没死,还真是福大命大。却瞧她是早死的命,非要活到现在,害我白准备了一身麻衣,满肚哭丧的话。” 这话说完之后,还有她身边的大侍女百灵应和。 李明达脑子里尚还回荡着这句话,而眼前高阳公主却热情现出一副十分关切自己的样子。李明达眼睛锐利了,再看高阳公主脸上的表情,竟然发现有诸多不自然的地方。 都是假的。 “妹妹,你怎么了,这般出神?还是身子不舒服?”高阳公主好笑的伸手在李明达跟前晃了晃。 “嗯,我现在没什么大碍。”李明达立刻定神儿,恢复理智,她一边淡笑,一边眯眼审视高阳公主的神态。她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还想确认一下,到底是自己摔坏了脑袋耳鸣了,还是高阳公主真的是个双面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竟没死,十七姐,你说我是不是福大命大?”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里李明达的话刚好应了她之前那句私下里的嘀咕。高阳公主狐疑不已,她心虚地扫一眼李明达,见她态度并没有异常,心料是巧合。忙清脆笑起来,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拍拍胸脯,故作松口气的模样,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不枉我这两日天天为十九妹上香祈福,请了和尚祷告。妹妹果真平安无事,感谢佛祖。” 高阳公主说着就又笑又哭,流下了眼泪。 李惠安看眼高阳公主,有点吃味,她赶紧插空凑了过来,抱着李明达的胳膊,“当时我看十九姐流了那么多血,我脑子空了,两耳嗡嗡的,整个人很懵,真吓坏了我。还好十九姐没事,十九姐以后一定会平安顺遂,什么事情都没有。惠安会和十九姐一起玩到老!” 李明达笑着把李惠安拉进怀里,温柔安慰她别怕。长孙皇后去的时候,惠安尚在襁褓之中。而她也未记事,和她一样,不曾有过与母亲的回忆。李明达深知无母可依的心酸苦楚之感,遂一直对这个妹妹多般照料。她们血浓于水,姊妹相依,感情自然深厚。至于高阳公主,在她未出嫁之前,作为姐姐对她们姐妹俩一直很照料,细心关怀备至,李明达对她也一直心怀感恩,拿她当如同母亲长姐一般敬爱,却没想她并非真心。 李惠安拉一拉李明达的衣袖,嘱咐她一定要养好伤,“等着十九姐伤养好了,还带惠安出去玩,好不好?” “好好好。”李明达笑着刮了一下李惠安的鼻梁。 高阳公主见状,忙让她们姐妹别忘了把她也叫上。 “我而今住在宫外,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你们带上我可有好处。” 李惠安:“好,就这么定,钱也十七姐出!” “你这丫头,就知道坑我。行行行,钱我出。”高阳公主干脆道。 李惠安调皮地冲高阳公主吐了下舌头,眼睛乌溜溜地透着灵性,歪头看李明达,“那十九姐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李明达浅笑着对李惠安点了点头,然眼里却闪过一丝冰冷。事发突然,她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位双面的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见李明达面似有倦色,以为她缺乏休息,便识趣儿地拉着李惠安离开,嘱咐李明达精心安养身体,切勿劳心费神。 “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李明达打发碧云去送人,听着脚步声走远了,她方沉下脸来,散了左右,命田邯缮道到自己跟前来。 “我知你早就瞧不上她,今天就和我说说是何缘故。” 田邯缮忙跪地道不敢,“先前奴是听说了一些关于高阳公主的非议,有些误会。自贵主警训了奴之后,奴已知错,不敢对高阳公主有任何异言。” 李明达:“如何是你错了,谁知不是我错了呢。先恕你无罪,今日就和我仔细说说。” 田邯缮便把他所闻告知李明达,“这高阳公主先前未出嫁在宫时,就有宫人们议论,说她脾气差,时常打骂欺辱下人,且风流不知收敛,曾有意算计去勾引人家房大郎。奴也是听了这样的传闻,疑其人品不好。” 李明达点了下头,若有所思,随后疑惑问,“你说的房大郎,可是指梁公房玄龄的嫡长子?” “就是他,这京城姓房的,还能被那位挑剔公主瞧上的人,除了房遗直必不会有别人了。” 李明达苦笑了下,点了点头。她十七姐心气儿高,眼光自然不会太差。这房遗直乃是房玄龄的嫡长子,承袭其父风范,才兼文雅,明经擢秀,且模样英俊,百里挑一,是为京城门阀子弟之中争相学习效仿的楷模。高阳公主中意于他,倒是合情合理。 “我只知当初阿耶给她议亲的时候,本意想将她婚配给房遗直,不过后来因房遗直拒绝,说什么‘天下两件难事,一是陪太子读书,二是做公主驸马’,以致令阿耶只能令择他人,选了房遗直的弟弟房遗爱。当时我还感慨,房遗直是个瞎子。”而今想来,李明达倒觉得自己是个瞎子了。 “房大郎确是个有胆识的君子。”田邯缮叹道。 李明达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她现在也终于意识到了,房遗直是个明白人。公主不好伺候,她大哥李承乾更是。 “我本以为十七姐这桩亲事不过是阿耶做主,和她并无干系,而今听你此言,倒是耐人寻味。” 若是高阳公主本就寄情于温润雅俊的房遗直,努力让阿耶帮她张罗这门亲事,结果转头来却被正主给无情拒绝了,而且还导致她被配给了生猛彪悍的房遗爱。以高阳的性子,她心里肯定不会舒坦。李明达忽然有点同情房玄龄,他有哥这样的儿媳在家,房家的将来可未必能长久了。 贵主今日怎会忽然对高阳公主的事感兴趣?莫非是终于把她看透了? 田邯缮见公主沉思,自己心里也犯合计。田邯缮本人对高阳公主是一直都看不上,他觉得这位公主自小就心机多,有意算计他们公主。 从太宗登基以来,这太极宫里就不曾缺过公主,便是不算夭折的也足有二十一位。圣人定然不会面面俱到谁都疼爱,只会看重嫡出。高阳公主的生母出身卑微,如何能被圣人青眼?就是瞧着他们晋阳公主深受圣人喜爱,才故意巧费心思,天天前来巴结,因此在圣人跟前混了个眼熟。他们公主仁和纯善,从没想过高阳公主会别有异心,还时常在圣人跟前赞美她。高阳公主就是因此得了机会出头,多博得一些圣宠。若不然就凭她生母卑微的位份,哪会有而今的地位。嫁给梁公儿子这样的好事,可不是哪个公主都能有幸得到 “你看秀梅绿荷二人如何?”李明达不提前话,忽然抛出另一个问题给田邯缮。 田邯缮怔了下,立刻收回飘远的思绪,回禀道:“那二人做事倒还算麻利,就是有些不安分,贪玩,偶尔得闲就往外头跑。奴碰见了两次,训斥过,却也不见收敛,倒是该好好训诫她们一番。” “倒不用收敛了,挑两个可靠的,监视。”李明达利落吩咐。 田邯缮应承,只听公主吩咐,这就交代下去,方回来复命。 “我落崖时的衣衫可还在?”李明达又问。 “在的,贵主落崖这事儿,奴一直举得太蹊跷,遂多存了一个心眼,早就叫人都收好了。”田邯缮回道。 李明达立刻命他取来,她要仔细查看。 布包一打开,李明达就闻到了一股子闷很久带着血腥的腐臭味。 田邯缮依命将衣物按照公主昏当日衣着情况,在地上顺序摆放,包括帕子钗环等物。 李明达绕着血裙走了两圈,然后蹲在袖子位置的地方,抽了抽鼻子。除了起先闻到的腥味外,李明达还闻出了青苔c泥沙和草木的味道,这些气味倒都正常。但有一种说不清的香味,却有点不对,淡淡的,不是花香,更像是香料之类的东西调和出来的味道。 李明达寻味溯源,便抓起袖边上的绢帕。这绢帕是白色,一角绣着精致的荷花,有一角还插了一根刺,李明达把刺拔下来,放到鼻子边闻了闻,随后让田邯缮用纸包起来。 李明达又仔细看了看帕子上的绣纹,又闻了闻这帕子上的味道。 “这是谁的帕子?”李明达问。 田邯缮不解,“贵主这就是您绣的荷花帕啊,上巳节那天,您就是带着这帕子去踏青的,奴亲眼所见。” “不,这不是我的帕子。” 李明达在确认披锦的味道的确属于李惠安之后,便被李世民召唤到跟前。李世民不想强迫李明达,问她是否有参与破案的意愿。 李明达毫不犹豫,立刻表示同意。 李世民非常开心。不亏是他李世民的女儿,才德兼备,识大体懂大理!李世民对于李明达的能力自然不疑,嘱咐她几句之后,便高兴地表示会等待她的好消息。 “父亲放心,女儿定不会让您失望。”李明达谢恩之后,便托辞退了出来。 回房之后,李明达问田邯缮:“那根仙人掌刺你可曾取下?” “在这。贵主瞧奴那一眼,奴立刻就明白了。”田邯缮忙从衣袖里掏出两根刺,一根断半截,一根完好。 李明达就用之前在荷花帕上发现的那半根,与田邯缮刚采摘下来的半根拼合,刚刚合适,两根断刺合起的长度刚好与整刺相同。 田邯缮表情,此事若真跟二十一公主有关,他家公主的心情必定十分难受。公主对她这位同母的弱妹,一向十分怜爱。二十一公主打三岁开始,便得他们公主的手引口传,习字读书,调皮犯错,也都是他家公主帮忙担下来。虽说是姐妹,但又有几分情似母女,二人之间的感情如何不言而喻。 “贵主,那这根刺,还有披锦”田邯缮张口之后,不知说什么好。 屋子里沉寂许久。 “把披锦给她。”李明达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空再去查查于侍监的过往,看他是否和太子妃有干系。”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看了会儿仙人掌刺,渐渐抿起嘴角。事情一定要解决,至少要弄清真相,即便涉事者是她亲妹妹。 李明达心很乱,想写字精心。她刚拿起笔,又放下了。 随后不久,魏王李泰来了。 “我听说你要去长孙府查案?”李泰见了就直接开门见山问,边说边潇洒地落座。 “是。”李明达尚还没有抽离之前的情绪,遂只简短的回答了李泰。 “二哥也想帮忙,你看你们能不能在多个人?”李泰笑问。 李明达怔了下,转即对上李泰的眼:“四哥倒是消息灵通。若真有意,何不去问阿耶的意思,我同意了也不行。” “瞧瞧,谦虚了不是?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么。满宫城的人谁不知道你晋阳公主张一张嘴,就能把盛怒之下的帝王哄得心悦大笑。”李泰拍正经看李明达,“说吧,你帮不帮四哥这个忙?” “四哥公务繁忙,非想要参与到这案子中,是何故?”李明达不解地看向李泰。 李泰愣了下,敛眉思虑片刻,便道:“四哥也不瞒你,舅舅那边我向来不爱招惹,是为个人,房遗直。” “哦?” “我对他有那么点兴趣。” 李明达没接话,只看着他。 李泰:“你这么看我干嘛,我很欣赏他的才华!” “‘房谋杜断’,早闻他有谋略之才,不输其父。”李明达喝了口茶,看一眼李泰,口气似随意,又似刻意。 李泰心里咯噔一下,遂笑着否认,“什么谋略之才,谁跟你说这东西?我不过是仰慕他的书法,便琢磨着能不能再让我的草隶更进一步。对了,你上次学让我写了字帖,而今练得怎么样了,快让四哥看看。” 有些事点到为止,再挑明就尴尬了。 李明达便顺着李泰的话,取了字给他看。 李泰赞叹几句字好之后,便欲托辞离开,谁知父亲派人来叫他们兄妹过去。 李世民一见李泰便瞪眼看他:“来瞧你妹妹何事?” 李泰看眼李明达,行礼笑道:“回阿耶,儿臣想来看看妹妹,瞧她伤势如何。眼见她比儿子还精神,倒叫人觉得放心。” 李世民满意地点头,随即告诉李明达查案一事可以开始进行了,魏叔玉等人那边都已经下了密旨知会。 “阿耶,四哥也想参与进来办案。”李明达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对其附耳几句话。 李世民立刻被她逗乐了,兕子的提醒极好。反正人已经够多了,也不差再多加一个李泰。这次的事或许真可以成为让他们兄弟间关系缓和的契机c李世民遂点头允准,“好啊,你们兄妹齐心,必能断案如神。” 李泰有些发懵的看着这对父女,不知李明达对李世民说了什么,但不管说了什么,效用很好,父亲果然容易他加入。 李泰忙高兴地谢恩。 兄妹二人随后出了立政殿后,李明达准备立刻动身,请李泰负责通知那些人,她则另有些准备。 李泰笑着点头,答应了她会去通知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等人,随即又高兴对她道:“那一会儿见,我的好妹妹。” 李泰眼眼看李明达离去身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这个妹妹,倒真是比自己厉害几分。 李明达没有回去更衣,准备出发,而是急匆匆先去了武德殿见李惠安。 李惠安刚得了披锦,还有些高兴。这披锦是她最喜欢的一块,只因上面的花样特别。 李惠安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披锦上的一朵牡丹花样,似回忆什么,随即嘴角就浮现出很甜的笑容。 “贵主,晋阳公主来看您了。” 李惠安闻言,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欢快地跑出去迎接李明达。见着人,她就立刻扑进李明达的怀里。 “十九姐可是想我了?”李惠安在李明达的怀里抬眸,杏仁眼闪闪发亮,惹人怜爱。 李明达笑了笑,点头,随即被李惠安拉近了屋内。 桌上放了一块披锦,正是她让人送来的那块。李明达随之敛住笑容,问李惠安披锦是否属于她。 “当然是我的,姐姐不记得了?这上面有一朵牡丹,正是姐姐帮我绣的。”李惠安拿起来给李明达看。 李明达瞅了一眼,有些惊讶,“确是我的手法,瞧我这脑子,倒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去年五月初三,你来这看我刚好瞄好了样子,哄我午睡的时候,随手绣的。”李惠安道。 李明达更为惊讶,“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 “和姐姐的事,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楚。”李惠安骄傲地挺胸扬头道。 “那今年上巳节的事呢?”李明达瞳孔紧缩,盯着李惠安。 李惠安愣了下,随即目光闪躲,表情很僵硬地表现出不解地样子,“姐姐是在说你坠崖那件事么?好可怕,我到现在还记得姐姐躺在血红血红河里的样子,好可怕,好可怕” 李惠安突然抱着头,随即就哭了起来。 宫人们见状,忙去抚慰,又跟李明达说二十一公主当初因为目睹她坠崖的事后,就一直不曾好好吃饭,整日做噩梦,且大病了一场。 “做噩梦?大病?”李明达伸手抱住扑进她怀里哭得李惠安,不解地问其身边的大宫女香玉。 香玉点头,“贵主不愿让您和陛下知道,不许婢子们多言,连太医都不让请。” “好大的胆子!她不许,你们便听了?若是公主身体因耽搁看病,而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担得起?”李明达厉害道。 香玉等人忙跪地请罪。 李惠安抓着李明达的胳膊,乖巧地晃了晃,求她别生气,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李明达转而眯着眼看李惠安,见她正哭着,也不好再多言如何。这时李泰那边派人传话通知李明达,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李明达只好哄李惠安先冷静下来,至于心里的存疑,她只能等回头再说。 两柱香后。 李明达c李承乾和李泰三人到达了长孙府。 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都已经长孙府外的乌头门处等候。 李明达穿着男装,身边跟着田邯缮和左青梅,还有几名同样穿着男装的女官。 当下唯有魏叔玉等被皇帝点名查案的人才知晋阳公主的存在,遂在府外时,大家都只能对李承乾和李泰行礼。 李泰的目光搜索了一圈,随即问:“房遗直呢?” “递消息的时候他不在府中,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已经给府里留话了,估计晚些时候会赶来。”尉迟宝琪道。 “先不管他,我们先去。” 李承乾说罢,便领头在前走,众人紧随其后。 尉迟宝琪还愣着,被魏叔玉硬拉着走。 尉迟宝琪眼珠子有些发直,盯着晋阳公主的背影。他c他,不,是她,竟然是晋阳公主! 公主的身形虽比他们这些爷们矮小了些,但作风很有英气,他之所以误会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是眼瞎。 一行人到了长孙府后,便做了分工。 李泰领着尉迟宝琪去查厨房,李承乾和魏叔玉则查当天宴会所有可能接触到酒菜的长孙府下人。李明达则带着芦屋院静负责长孙府的主人们。 李明达被分派的活儿最重,主要是长孙无忌那里不好对付。李承乾和李泰兄弟来都一致地不愿招惹,遂只能委托给李明达。至于芦屋院静,谁都觉得跟这个倭国人相处有些麻烦,遂干脆也让他跟着李明达。好歹这个芦屋院静是个男人,毛病再多,也不敢对大唐公主有冒犯。 这些人大概没想到,他们才刚分开,芦屋院静便对晋阳公主出言不逊。 房遗直这才敛眸看向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这是我阿耶的旧部递来的消息,准确。” 房遗直未语,反而开始快步前行。 尉迟宝琪赶紧追上他,接着道:“连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说死人就死人,你说多玄虚。晋阳公主坠崖的事不简单,劝你还是少插手为妙,别到时候为你们房家惹了一身骚。” “宝琪。” “嗯?” 尉迟宝琪终于听到房遗直出声,还以为他破例肯认同自己的观点,特别开心。 却见房遗直拱手,礼貌地和他作别,随即便拂袖带着清风去了。 尉迟宝琪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房遗直远去的身影,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唤自己只是要和自己告别而已。 尉迟宝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出声。心累,罢了,不理他。 尉迟宝琪哼了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 萧锴等人随后赶了上来,见尉迟宝琪一人,问了房遗直去了哪儿。 “甩了我。”尉迟宝琪不满地大声道。 萧锴等人纷纷笑。 “你必然说了什么话惹到他。告诉你,遗直的性子可没看起来那么温润,心黑着呢,还记仇。”萧锴郑重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好心提醒。 尉迟宝琪撇嘴,不想那么多,邀萧锴一同去喝酒。二人出了承天门后,萧锴和尉迟宝就骑马前往西市。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见街两边有数位女子翘首祈盼。 尉迟宝琪乐了,“她们这是等着瞧咱们?” 萧锴笑,“你多想了,多数都等着看魏叔玉,再不济也是看房遗直,轮不到你我。” 尉迟宝琪垮脸哀叹一声,叹世道不同了,“我在夏州的时候,只要一出门,街上必定有许多妙龄女子偷看我。甚至还有一些大家闺秀特意守在茶楼雅间,就等着我路过。论样貌才学,我尉迟宝琪在夏州最出挑。到了长安城,却成了最末。” “实话。”萧锴被尉迟宝琪的自省逗得停不下笑,冲他竖起大拇指,“在长安城放眼看去,权贵子弟比比皆是,有才德的更不在少数。不过你也不简单,这长安城内的美少年中,虽排不上第一,第五第六总会有你的。” “那和我说说,谁第一?”尉迟宝琪问。 萧锴:“具体谁第一就不好说了。论样貌,没人比得过魏叔玉。论贤雅,没人比得过房遗直。” “这我服气,遗直兄博议多闻,谋略深重,像极了他父亲梁公,我自然比不了。至于魏叔玉,你说他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父亲,生出那么个俊俏模样来。”尉迟宝琪稀奇叹道。 尉迟宝琪刚刚直呼魏叔玉名讳,便立刻引来街边女子的侧目。 萧锴笑,“你小心了,别惹众怒,他可很受娘子们欢迎,你若说遗直兄还能好些。” “不说了,不说了,我谁也不说。”尉迟宝琪不服道。 二人随后至肆意楼,喝到酩酊大醉方彼此告别。 太极宫,南海池东岸。 李明达蹲在一株仙人掌跟前,已经看了半天了。仙人掌的刺有些发黑,只有小部分地方发白。这东西在长安城不多见,是从南方移栽过来,李明达以前逛园子也没注意,所以没什么印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抱歉!  碧云这时刚听了小宫女的回报,疾步到李明达身边回禀:“高阳公主和二十一公主都捎话来说想探望贵主, 却要看贵主的意思,怕叨扰您休养。” 李明达笑道:“和我客气什么,都是好姐妹,让她们来。” 碧云含应承, 退下传话。 李明达开心不已,打发田邯缮把她那件桃粉色的襦裙取来。她一脸病容, 穿这个最显气色,姊妹们见她好也免于担心。更衣后, 李明达便自行整理衣襟, 纤指刚刚捏起衣带准备系上, 却猛然停了手,脸上原本愉悦的笑容也渐渐敛尽了。她耳侧对着东南窗方向,眉头越蹙越深, 凝神片刻之后,她便干脆不换了, 只穿原来的那件。 田邯缮见状欲问,忽见公主转眸瞧自己一眼。料知公主不许他出言, 他便谦卑垂首, 目视前方地面, 再无任何动作。 不久之后, 传报声来,随即响起女子清脆之音,“好妹妹,我们来看你了。” 李明达半躺在榻上,背靠着金丝线绣制的牡丹花样隐嚢,身着半旧的淡蓝衫裙。此时她失望之极的冰脸上,方浮起一抹勉强的微笑。目光淡淡地循声看去,没什么太大兴致。 高阳公主先进了门,穿着百花穿蝶的襦裙,大红半臂,白纱披锦,花髻上钗簪步摇,五□□玉,繁复华丽,美得耀目。随她之后的是李惠安,乃是和李明达同为长孙皇后所出,小她两岁的幼妹。 李惠安活泼,走路蹦蹦跳跳,步伐明快。高阳年长些,且已为人妻,走路相比之下端庄稳健些。所以,这俩人的脚步声很容易辨别。 李明达也晓得这二人来的时候该不在一起,是在立政殿门口刚巧碰了头,而后一同进来。 为证实自己所听无误,李明达特意问高阳公主,“怎的今日进宫,特去找惠安?” “冤枉,你摔伤了,我进宫必然第一个先来看你。我俩是在你这立政殿门口碰见的,刚还说巧呢。”高阳公主说罢,就笑着坐在床边,拉着李明达的手,探看她后脑的伤势,问她感觉如何,“好妹妹,疼不疼?我看着伤口可不浅。那日我们见你摔在崖下,血染溪泉,我们却立于断崖之上无法立刻将你搀扶,送去救治,急得直掉眼泪。好在魏叔玉路过,不然这要有什么耽搁,我们真要愧疚一辈子了。” 十七姐说起话来,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她的开心。但李明达心里却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谁叫她耳朵得用,天意如此,不好再被蒙蔽了。 高阳公主是从宫外而来,自西传来的稳健脚步声必定是她,刚刚李明达所听到女子很细小的嘀咕声,便是从那方向传来。声音虽然是变调了,有些怪腔,但李明达还是能一耳就听辨出她最熟悉之声,必定是她十七姐高阳公主无疑。 她说:“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摔下来竟没死,还真是福大命大。却瞧她是早死的命,非要活到现在,害我白准备了一身麻衣,满肚哭丧的话。” 这话说完之后,还有她身边的大侍女百灵应和。 李明达脑子里尚还回荡着这句话,而眼前高阳公主却热情现出一副十分关切自己的样子。李明达眼睛锐利了,再看高阳公主脸上的表情,竟然发现有诸多不自然的地方。 都是假的。 “妹妹,你怎么了,这般出神?还是身子不舒服?”高阳公主好笑的伸手在李明达跟前晃了晃。 “嗯,我现在没什么大碍。”李明达立刻定神儿,恢复理智,她一边淡笑,一边眯眼审视高阳公主的神态。她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还想确认一下,到底是自己摔坏了脑袋耳鸣了,还是高阳公主真的是个双面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竟没死,十七姐,你说我是不是福大命大?”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里李明达的话刚好应了她之前那句私下里的嘀咕。高阳公主狐疑不已,她心虚地扫一眼李明达,见她态度并没有异常,心料是巧合。忙清脆笑起来,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拍拍胸脯,故作松口气的模样,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不枉我这两日天天为十九妹上香祈福,请了和尚祷告。妹妹果真平安无事,感谢佛祖。” 高阳公主说着就又笑又哭,流下了眼泪。 李惠安看眼高阳公主,有点吃味,她赶紧插空凑了过来,抱着李明达的胳膊,“当时我看十九姐流了那么多血,我脑子空了,两耳嗡嗡的,整个人很懵,真吓坏了我。还好十九姐没事,十九姐以后一定会平安顺遂,什么事情都没有。惠安会和十九姐一起玩到老!” 李明达笑着把李惠安拉进怀里,温柔安慰她别怕。长孙皇后去的时候,惠安尚在襁褓之中。而她也未记事,和她一样,不曾有过与母亲的回忆。李明达深知无母可依的心酸苦楚之感,遂一直对这个妹妹多般照料。她们血浓于水,姊妹相依,感情自然深厚。至于高阳公主,在她未出嫁之前,作为姐姐对她们姐妹俩一直很照料,细心关怀备至,李明达对她也一直心怀感恩,拿她当如同母亲长姐一般敬爱,却没想她并非真心。 李惠安拉一拉李明达的衣袖,嘱咐她一定要养好伤,“等着十九姐伤养好了,还带惠安出去玩,好不好?” “好好好。”李明达笑着刮了一下李惠安的鼻梁。 高阳公主见状,忙让她们姐妹别忘了把她也叫上。 “我而今住在宫外,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你们带上我可有好处。” 李惠安:“好,就这么定,钱也十七姐出!” “你这丫头,就知道坑我。行行行,钱我出。”高阳公主干脆道。 李惠安调皮地冲高阳公主吐了下舌头,眼睛乌溜溜地透着灵性,歪头看李明达,“那十九姐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李明达浅笑着对李惠安点了点头,然眼里却闪过一丝冰冷。事发突然,她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位双面的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见李明达面似有倦色,以为她缺乏休息,便识趣儿地拉着李惠安离开,嘱咐李明达精心安养身体,切勿劳心费神。 “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李明达打发碧云去送人,听着脚步声走远了,她方沉下脸来,散了左右,命田邯缮道到自己跟前来。 “我知你早就瞧不上她,今天就和我说说是何缘故。” 田邯缮忙跪地道不敢,“先前奴是听说了一些关于高阳公主的非议,有些误会。自贵主警训了奴之后,奴已知错,不敢对高阳公主有任何异言。” 李明达:“如何是你错了,谁知不是我错了呢。先恕你无罪,今日就和我仔细说说。” 田邯缮便把他所闻告知李明达,“这高阳公主先前未出嫁在宫时,就有宫人们议论,说她脾气差,时常打骂欺辱下人,且风流不知收敛,曾有意算计去勾引人家房大郎。奴也是听了这样的传闻,疑其人品不好。” 李明达点了下头,若有所思,随后疑惑问,“你说的房大郎,可是指梁公房玄龄的嫡长子?” “就是他,这京城姓房的,还能被那位挑剔公主瞧上的人,除了房遗直必不会有别人了。” 李明达苦笑了下,点了点头。她十七姐心气儿高,眼光自然不会太差。这房遗直乃是房玄龄的嫡长子,承袭其父风范,才兼文雅,明经擢秀,且模样英俊,百里挑一,是为京城门阀子弟之中争相学习效仿的楷模。高阳公主中意于他,倒是合情合理。 “我只知当初阿耶给她议亲的时候,本意想将她婚配给房遗直,不过后来因房遗直拒绝,说什么‘天下两件难事,一是陪太子读书,二是做公主驸马’,以致令阿耶只能令择他人,选了房遗直的弟弟房遗爱。当时我还感慨,房遗直是个瞎子。”而今想来,李明达倒觉得自己是个瞎子了。 “房大郎确是个有胆识的君子。”田邯缮叹道。 李明达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她现在也终于意识到了,房遗直是个明白人。公主不好伺候,她大哥李承乾更是。 “我本以为十七姐这桩亲事不过是阿耶做主,和她并无干系,而今听你此言,倒是耐人寻味。” 若是高阳公主本就寄情于温润雅俊的房遗直,努力让阿耶帮她张罗这门亲事,结果转头来却被正主给无情拒绝了,而且还导致她被配给了生猛彪悍的房遗爱。以高阳的性子,她心里肯定不会舒坦。李明达忽然有点同情房玄龄,他有哥这样的儿媳在家,房家的将来可未必能长久了。 贵主今日怎会忽然对高阳公主的事感兴趣?莫非是终于把她看透了? 田邯缮见公主沉思,自己心里也犯合计。田邯缮本人对高阳公主是一直都看不上,他觉得这位公主自小就心机多,有意算计他们公主。 从太宗登基以来,这太极宫里就不曾缺过公主,便是不算夭折的也足有二十一位。圣人定然不会面面俱到谁都疼爱,只会看重嫡出。高阳公主的生母出身卑微,如何能被圣人青眼?就是瞧着他们晋阳公主深受圣人喜爱,才故意巧费心思,天天前来巴结,因此在圣人跟前混了个眼熟。他们公主仁和纯善,从没想过高阳公主会别有异心,还时常在圣人跟前赞美她。高阳公主就是因此得了机会出头,多博得一些圣宠。若不然就凭她生母卑微的位份,哪会有而今的地位。嫁给梁公儿子这样的好事,可不是哪个公主都能有幸得到 “你看秀梅绿荷二人如何?”李明达不提前话,忽然抛出另一个问题给田邯缮。 田邯缮怔了下,立刻收回飘远的思绪,回禀道:“那二人做事倒还算麻利,就是有些不安分,贪玩,偶尔得闲就往外头跑。奴碰见了两次,训斥过,却也不见收敛,倒是该好好训诫她们一番。” “倒不用收敛了,挑两个可靠的,监视。”李明达利落吩咐。 田邯缮应承,只听公主吩咐,这就交代下去,方回来复命。 “我落崖时的衣衫可还在?”李明达又问。 “在的,贵主落崖这事儿,奴一直举得太蹊跷,遂多存了一个心眼,早就叫人都收好了。”田邯缮回道。 李明达立刻命他取来,她要仔细查看。 布包一打开,李明达就闻到了一股子闷很久带着血腥的腐臭味。 田邯缮依命将衣物按照公主昏当日衣着情况,在地上顺序摆放,包括帕子钗环等物。 李明达绕着血裙走了两圈,然后蹲在袖子位置的地方,抽了抽鼻子。除了起先闻到的腥味外,李明达还闻出了青苔c泥沙和草木的味道,这些气味倒都正常。但有一种说不清的香味,却有点不对,淡淡的,不是花香,更像是香料之类的东西调和出来的味道。 李明达寻味溯源,便抓起袖边上的绢帕。这绢帕是白色,一角绣着精致的荷花,有一角还插了一根刺,李明达把刺拔下来,放到鼻子边闻了闻,随后让田邯缮用纸包起来。 李明达又仔细看了看帕子上的绣纹,又闻了闻这帕子上的味道。 “这是谁的帕子?”李明达问。 田邯缮不解,“贵主这就是您绣的荷花帕啊,上巳节那天,您就是带着这帕子去踏青的,奴亲眼所见。” “不,这不是我的帕子。” 话出一句有折损,非一击即中,倒不如不说。 事情她先查,等真抓了实证便都好说。 李明达从看到帕子起,就闻到了一种淡淡的熏香味道。遂打发田邯缮去把宫里用的每样香料都取来一些,都闻了闻。然香料的混合却有学问,两样叠加在一起经过焚烧熏制,帕子上的味道必然和香料初始的味道略有不同。所以也并非是她闻遍了每一种,就能立刻配出对应的方子。 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李明达选了几种大概觉得可能的,组合了一下,让田邯缮每天选一种放炉内焚香。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检查了一遍血衣和鞋子首饰等物。衣裙除了血渍和粘上的青苔,没有其它特别之处。鞋底也很干净,连点土都没有,该是被溪水冲刷所致。金钗上倒是夹了几根蔫掉的草叶,这类草在山野中常见,却也没什么稀奇。排查没有其它线索之后,李明达还想再确认一遍,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 突然,东南方向有脚步声传来。四双脚步伐杂乱,之后是整齐的步子,该是随从。李明达随即听到她熟悉的话音,忙命田邯缮把地上的血衣都收起来。 李明达刚刚坐定,便听立政殿外的宫人回告太子c魏王c晋王和宗正少卿长孙冲来了。 长孙冲是李明达亲舅舅长孙无忌的嫡长子,同时也是李明达嫡长姐长乐公主的驸马。 太子李承乾c魏王李泰以及晋王李治率先进门,长孙冲随后。三名兄长的见李明达迎过来,异口同声训她快些回榻上安歇。 “你刚醒,不好好静养,怎的就下地了。”李治立刻抱怨,率先快几步冲过来,直接把李明达拉回到榻上。 李承乾打量一圈李明达,见她身子精神还算不错,一边爽朗笑一边用训斥的语气对李明达道:“顽皮!如何能失足从断崖上摔下去?这次是万幸,决不许你有下次,今后断崖那种地方不准你去,不对,山你也不要爬了,今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平地上呆着。” 李泰挑了下眉,反驳李承乾道:“何以见得兕子一定是失足,说不准有什么别的门道。一个人坠崖?太蹊跷了。” 李承乾不爽地瞪李泰,“照你的意思,难不成还有人想害我们的宝贝妹妹?谁会这样大胆,我看是二弟心思沉了!当年我像兕子这般大的时候,出趟宫也是会撒欢的跑。” “兕子却不是冲动之人。”李泰上扬语调。 李承乾听李泰话里有话,立刻恼了,“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冲动?” 李泰瞟眼李承乾,瘪嘴不说了,他默认! 李承乾瞪他一眼,冷哼一声。 长孙冲对这兄弟二人的对峙充耳不闻,他凝神瞧着李明达,关切问她感觉如何,伤口可还疼,“你五姐身子不适,便打发我来问候,你要细细说,回头也好让我好生传话给她。” “我好着呢,倒是五姐的喘疾好些没有?”李明达真有些担心她,她这病一到春秋换季的时候就加重。 “她么,一到这季节便是如此,已然小心养着了,你安心。”长孙冲温和浅笑,若春风和煦,令人见之不禁心悦。 李明达:“那等我好些了就去看她,别忘叫人给我备些好吃食,宫里头的我都吃腻了。” 后一句话,李明达故意压低声音。 长孙冲温笑允诺一定。 李面对承乾和李泰的互相讥讽,李治有些着急,忙从中调和,结果二人因嫌李治碍事,便一起说起了李治。 李治求饶无果后,凑到李明达身边,使眼色让她帮忙。 李明达对李泰道:“四哥草书好,给我两张字帖,正好这几日我养病闲着无事,可以临摹学习。” 李泰一听妹妹夸赞他最引以为傲的书法,自然要露两手,正好让李承乾好好看看,他的才学是如何不如自己。李泰随即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书房。 李承乾则被李明达招手叫到跟前来。 “有件密事要求大哥。” “何事?” 李明达看一眼长孙冲和李治,李治立刻会意,如临大赦,拉着表哥长孙冲就先行告辞。 李承乾露出一脸‘我意料到了’的表情,“好啊,你这丫头,为了救你九哥,坑大哥是不是?三兄长之中,你唯独跟我不亲,偏着他们。” “没有,我是真有密事要求大哥。既然都是密事了,大哥何不想想,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到底是和你亲还是不亲?” 李承乾:“行了,你嘴巴巧,大哥说不过你。索性直接挑明说,你小丫头到底有什么意图?” “大哥贵为东宫太子,平时出行必然是十分方便”李明达嘿嘿笑,对着李承乾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 李承乾忙摇头道不行,“我前两日不过盖个小房子,于志宁便上疏批我过于奢华。这要带你出宫了,他回头必定呈折子告我带坏妹妹。” 李明达:“于志宁那些人总是矫枉过正,且当面狠批你,我早就有所耳闻。我这样做,正好能帮大哥搞定这个于志宁,让吃吃教训,少乱嚼舌根。” 李承乾听李明达此言,眼睛顿时发亮,“好,大哥答应你。” 次日。 太医为李明达诊脉,李世民在旁急询情况。李明达捂头叹痛,执着于落崖那一日的记忆。太医忙表示公主不可多虑,需得静神养身,方可痊愈。 李世民便温言劝慰李明达不可再多虑,李明达直摇头。 “你摇头晃脑的,这是何意?”李世民问。 “阿耶,可这种事兕子可控制不了,兕子很想不去想,可总忍不住。就比如盒里的东西,若说是件非比寻常的宝贝,比兕子的命还重要,阿耶会不会好奇想看?”李明达捧起床头的木盒,晾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自然是好奇,无奈地点了下头,笑问她是何物。 李明达将盒子双手奉上,顺便解说道:“也就如此一般,上巳节落崖一事,兕子越是不知经过为何,就越好奇。总觉得若看看旧地,或许能想起一些。阿耶,你就答应吧,再说有长兄护着兕子,兕子必不会出事。” 李世民淡笑不承,边敷衍李明达,边打开了盒子,见里面安放着一个蝴蝶形状的纸鸢,只觉得眼熟,回忆片刻,方想起这是前年他带着兕子一起做的。他记得他当时做一半因处理朝事半路离开,剩下的倒也忘了。倒没想到兕子给做好了,而且保留至今。 “你这孩子。”李世民红了眼眶。 李世民转即满目怜爱地凝看女儿,长大了,模样与长孙氏越发相像,性子更是如此。他又如何能忍心让女儿秉着执念头痛下去,遂叹口气,允她出宫,但一再强调她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许再上断崖。便是有东宫侍卫护卫,李世民仍不放心,另遣派了程处弼近身护卫李明达,严令嘱咐,切勿令她再生意外。 晌午过后,李明达换了男人衣裳,便于登山,幞头袍衫加身之后,倒真有几分俊郎少年的样子。 李明达带着程处弼去见李承乾,三方汇合之后,便在太子的名号之下,简便出行,顺利离宫去了上巳节踏青之地。李明达先去了断崖溪边,背着手溜达一圈,四处看了看,然后就说“走”,便要上山。程处弼立刻拦截,不许晋阳公主去断崖。李承乾也不同意。 “去吧,有你们护着,我会掉下去?要是还不放心,你们就用绳子拴住我。”李明达话毕,就侧耳朝着山林南方,脸色略有些凝重,转而去问李承乾,“大哥派了多少人来护卫我?” “就这些了,你说要低调行事。”李承乾示意她看跟前这十几名侍卫。 “什么人,速速趴在地上,束手就擒!”李承乾话音刚落,林子南方传来一声高喊,接着便有哗哗杂乱的奔跑因传过来。 李承乾立刻瞪眼,程处弼等人直接抽刀对着身影来的方向,将李承乾和李明达以及几名太监护在身后。 来人都拿着刀,穿着同样式的浅青布衫,人数足有四十多名。人数上虽占多,不过李明达瞧这些人更像是护院的家丁,没什么太厉害的本事,便也不放在心上。随后林子深处徐徐走来一名白袍少年,衣裳虽然用了平常百姓才会穿的白色,但料子却是上等绢帛。男子面若白玉,笑若春风,手拿一把白玉骨扇,边在山野中走边文绉绉地扇着扇子。 乍看倒是风度翩翩,但李明达眼力太好,看着他四周飞舞的蚊虫,头顶树杈上悬挂着的蜘蛛,心里早就止不住笑了。 那白衣少年的眼力却不如李明达好,走近了,方认出李承乾和程处弼,赶紧慌忙率领家丁们跪地赔罪。 李承乾一眼认出了他,咬牙道:“尉迟宝琪,你可好大的胆子啊!” 尉迟宝琪乃是鄂国公尉迟恭的次子,原该是跟着他父亲的辖地生活,没想到他竟来了长安城。 “宝琪该死,请殿下恕罪。刚家丁们喊说有人,宝琪还以为是什么贼人来到此地,遂命他们捉拿,却没想到竟是殿下,误会,误会。”尉迟宝琪忙讪笑赔罪。 李承乾知道他不是故意,训了两句,便免了他的礼,问他何故在此。尉迟宝琪四处搜寻,最后仰头,立刻伸手指向断崖上方,“回殿下,我是陪他来的。” 大太监田邯缮察觉公主似有吩咐,特上前,不想公主抬手把秀梅绿荷二人给打发了。 碧云这时刚听了小宫女的回报,疾步到李明达身边回禀:“高阳公主和二十一公主都捎话来说想探望贵主,却要看贵主的意思,怕叨扰您休养。” 李明达笑道:“和我客气什么,都是好姐妹,让她们来。” 碧云含应承,退下传话。 李明达开心不已,打发田邯缮把她那件桃粉色的襦裙取来。她一脸病容,穿这个最显气色,姊妹们见她好也免于担心。更衣后,李明达便自行整理衣襟,纤指刚刚捏起衣带准备系上,却猛然停了手,脸上原本愉悦的笑容也渐渐敛尽了。她耳侧对着东南窗方向,眉头越蹙越深,凝神片刻之后,她便干脆不换了,只穿原来的那件。 田邯缮见状欲问,忽见公主转眸瞧自己一眼。料知公主不许他出言,他便谦卑垂首,目视前方地面,再无任何动作。 不久之后,传报声来,随即响起女子清脆之音,“好妹妹,我们来看你了。” 李明达半躺在榻上,背靠着金丝线绣制的牡丹花样隐嚢,身着半旧的淡蓝衫裙。此时她失望之极的冰脸上,方浮起一抹勉强的微笑。目光淡淡地循声看去,没什么太大兴致。 高阳公主先进了门,穿着百花穿蝶的襦裙,大红半臂,白纱披锦,花髻上钗簪步摇,五□□玉,繁复华丽,美得耀目。随她之后的是李惠安,乃是和李明达同为长孙皇后所出,小她两岁的幼妹。 李惠安活泼,走路蹦蹦跳跳,步伐明快。高阳年长些,且已为人妻,走路相比之下端庄稳健些。所以,这俩人的脚步声很容易辨别。 李明达也晓得这二人来的时候该不在一起,是在立政殿门口刚巧碰了头,而后一同进来。 为证实自己所听无误,李明达特意问高阳公主,“怎的今日进宫,特去找惠安?” “冤枉,你摔伤了,我进宫必然第一个先来看你。我俩是在你这立政殿门口碰见的,刚还说巧呢。”高阳公主说罢,就笑着坐在床边,拉着李明达的手,探看她后脑的伤势,问她感觉如何,“好妹妹,疼不疼?我看着伤口可不浅。那日我们见你摔在崖下,血染溪泉,我们却立于断崖之上无法立刻将你搀扶,送去救治,急得直掉眼泪。好在魏叔玉路过,不然这要有什么耽搁,我们真要愧疚一辈子了。” 十七姐说起话来,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她的开心。但李明达心里却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谁叫她耳朵得用,天意如此,不好再被蒙蔽了。 高阳公主是从宫外而来,自西传来的稳健脚步声必定是她,刚刚李明达所听到女子很细小的嘀咕声,便是从那方向传来。声音虽然是变调了,有些怪腔,但李明达还是能一耳就听辨出她最熟悉之声,必定是她十七姐高阳公主无疑。 她说:“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摔下来竟没死,还真是福大命大。却瞧她是早死的命,非要活到现在,害我白准备了一身麻衣,满肚哭丧的话。” 这话说完之后,还有她身边的大侍女百灵应和。 李明达脑子里尚还回荡着这句话,而眼前高阳公主却热情现出一副十分关切自己的样子。李明达眼睛锐利了,再看高阳公主脸上的表情,竟然发现有诸多不自然的地方。 都是假的。 “妹妹,你怎么了,这般出神?还是身子不舒服?”高阳公主好笑的伸手在李明达跟前晃了晃。 “嗯,我现在没什么大碍。”李明达立刻定神儿,恢复理智,她一边淡笑,一边眯眼审视高阳公主的神态。她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还想确认一下,到底是自己摔坏了脑袋耳鸣了,还是高阳公主真的是个双面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竟没死,十七姐,你说我是不是福大命大?”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里李明达的话刚好应了她之前那句私下里的嘀咕。高阳公主狐疑不已,她心虚地扫一眼李明达,见她态度并没有异常,心料是巧合。忙清脆笑起来,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拍拍胸脯,故作松口气的模样,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不枉我这两日天天为十九妹上香祈福,请了和尚祷告。妹妹果真平安无事,感谢佛祖。” 高阳公主说着就又笑又哭,流下了眼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抱歉! 至于李明达,根本不想理她。高阳公主在未曾理解经过的前提下,就冒然冲出叱问她, 过于无理唐突,以李明达的教养, 是不可能和她对吵的。 高阳等了半天,见屋子里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回应自己,她跟对着空谷喊一嗓子没什么分别, 但偏偏对着人这样会令她更闷气。这些人全都把她当成了死物, 无视她。高阳公主怒火更甚, 一双眼喷着火,只恨不能把她所有厌恶之人全都焚烧殆尽。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 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 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 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阴沉着脸,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 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 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 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随后请了允准,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正欲和其理论,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妹妹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太宗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子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贵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尸首?”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回了神儿,点头,得知尸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隐秘身份查看,便换了身太监服,立刻动身。 到了尸房处,李明达扫过尸体没什么线索之后,便翻看了祁常侍随身物,被一个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明达道。 “看着像是钱袋,但又有点大。但这深宫内院的,他一个内常侍准备钱袋做什么,也没人卖东西给他。”田邯缮不解叹完,随即翻了翻,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是收钱用的,等着别人给他钱?我听说有些太监会擅自把攒的钱捎到宫外贴补家用。祁常侍在内侍省,或许有这个便利。” 李明达接过袋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有一种很淡的腥味。李明达随即让田邯缮把袋里的那面翻出来。 田邯缮照做,这袋子确实是空的,他不解公主此举何意。 李明达拿起来仔细看了下,便道:“这袋子装过蛇。” 宫女梧桐的死,绝非是简单地自尽事件。 李明达甚至有种感觉,这种欺辱极有可能是从高阳公主所住的武德殿那里起源,而后被传承下来的芷兰带到了大吉殿。 韦贵妃刚刚就没听懂李明达的话,而今瞧她一脸已然明了的表情,韦贵妃愈加迷糊。 “难道说梧桐并非自尽而死,是他杀?”韦贵妃问。 李明达否认,“但她的自尽却比他杀更令人发指。” 李明达随即询问韦贵妃当初因何故把芷兰留在了身边。 “早就有些眼缘,后来高阳公主出嫁也没带着她,我因喜欢这姑娘灵巧,就讨个过来。”韦贵妃老实回答完,忽然打个激灵,“莫非梧桐自尽一事是由她而起?” “问了才知,但可确定这宫女的死绝不简单,是件大事。这查出来的结果,很可能也会令阿耶大吃一惊。” 韦贵妃本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件事她没参与,便该跟她没有关系。恍然意识到她身为贵妃,而今已然是后妃之中位份最为尊贵之人,且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殿中,陛下真发起威来,岂能逃得掉她的一份责任。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且还是二嫁之人,韦贵妃可不想自己到了这把年纪却地位不保,想来想去,便坚决的表示支持李明达查案。 李明达忙谢过韦贵妃,“那我便不客气了,和贵妃借几个人。” 韦贵妃忙表示随李明达去查,她也算是为肃正后宫风气出一份力。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以后,便将芷兰等宫女召唤至立政殿。 芷兰等人被领到立政殿,且瞧那圣人经常办理政务之所,巍峨肃穆,令人不禁心生畏惧,心里更怕了几分,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李明达落座之后,便打发走闲人,只留了田邯缮和碧云。 芷兰等人畏畏缩缩跪在殿中央,心里越来越打鼓。 “倒和我仔细说说,你们平常都怎么欺辱梧桐?”李明达语调轻浅,像是要和人聊天一般。 “贵主,婢子们冤枉,婢子们每日忙着伺候韦贵妃,素日与梧桐无仇,根本没理由要欺辱她。”芷兰说着就掉了眼泪,诚恳地给李明达磕头。 其余四名宫女见状,也纷纷磕头,学着芷兰的样子,安静地落起泪。她们是不敢哭大声,怕因此冲撞了公主,反受责罚。 “一切都听芷兰的吩咐,若是分开审问,就死咬着说不知道,死不承认,大家一起熬过去便好了。”李明达陈述道。 话不咸不淡,却令芷兰等五名宫女闻之犹若巨雷轰顶。 这这怎么会? 她们刚刚悄悄谈话的内容,晋阳公主怎么会知晓? 五个人用余光互相怀疑地打量。 “真以为你们不坦白,我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了?大吉殿宫女众多,你们当初毫不忌讳地唆使那么多宫女一起欺辱梧桐,便该料想到有今日的麻烦。”李明达目光凌厉地扫视这五人,发现其中有一个表现最为害怕,名唤春柳。 芷兰等人听到晋阳公主后话,吓得全都浑身哆嗦起来,万没想到公主竟然知晓到这一步。莫非她们五人之中出了叛徒?刚刚她们五人聚在一起商议时很小声,不可能被外人听见,只有半路春柳自己出恭去了。芷兰等四人皆看向春柳,偏偏春柳胆小,这时候已经害怕地哆嗦起来。其余四人看她‘心虚’,更为怀疑她。 “春柳,”李明达故意叫了一声。 春柳愣了。 芷兰立刻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婢子愿意坦白。是春柳,就是她出主意带着我们去欺辱梧桐!真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歹毒,害了梧桐,还想诬陷我们!当初,只因梧桐给她端热水不小心烫了她,她便怀恨在心,挑唆我们同她一起去欺辱梧桐。她是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婢子们惧于她的威势,不得不从啊!” 芷兰说罢,便痛哭流涕,一副懊恼后悔不已的神情。她一边给李明达磕头,一边愧疚地表示她对不起梧桐,当初她们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梧桐真的会去寻死了。 “你c你胡说,不是我,分明就是你!”春柳气得涨红脸,却因为不善言辞,一着急更是不知说什么好。 芷兰继续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可以去查,当初梧桐因烫伤春柳而被挨打的事,几乎大吉殿的所有宫女都知情。” 春柳:“公主,婢子冤枉!婢子承认烫伤的事确实发生过,但是我恼火了打了她几下,却没什么紧要,对梧桐伤不了什么。倒是芷兰,她折磨梧桐的招数,才是真正逼死梧桐的原因。贵主恐怕都想不到,她用——” “贵主,她反咬婢子!当初明明是她此后再也看不惯梧桐了,便想了损招,几番修理梧桐,踢打针刺也罢了。昨日深夜,她竟然挑唆大家扒了梧桐的衣裳,竟还把梧桐的贞洁给c给还泼了凉水,踢踢打打好一阵。婢子吓得做了一晚上噩梦,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哆嗦。先前在贵妃跟前,公主问我们,婢子就想坦白承认,但婢子害怕贵主和贵妃不信婢子,回头婢子再落得跟梧桐一样的下场。”芷兰哭得厉害,直磕头给李明达,央求公主一定要相信她的话。便是不信,也请一定要保她的命。 李明达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春柳此刻却跟疯了一样,涨红着脸扑向芷兰,骂她撒谎不是东西。 芷兰缩着脖子一动不动跪在那里,由着春柳揪扯拍打她。任谁瞧见这一幕,都觉得春柳厉害,芷兰受气至极。 “贵主,婢子先前说和那些跟梧桐死没干系的话,也都是受了春柳的吩咐。婢子该死,婢子有罪!”芷兰一边被春柳拉扯,一边硬撑着给李明达几番磕头,看起来倒真是个老实厚道的奴仆。 “放肆,公主跟前,你们成何体统!”田邯缮厉言道。 春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火了,立刻停手呆滞了下,意识到局势不利于自己,大哭着给李明达磕头,解释自己真冤枉,主使真不是自己。 李明达看向另三名缩脖子不知声的宫女,问她们怎么讲。 三名宫女看看春柳,又看看芷兰,纷纷磕头表示芷兰所言不假,一切确实都是春柳挑头所为。 李明达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用格外惊诧的眼神再一次打量芷兰。 这个宫女到底不同在那里,以至于在这种危难的时候,令其她人还不敢说实话,帮着她圆场,维护她。 春柳闻言已然绝望了,吓得几乎瘫躺在了地上,泣不成声,胸口艰难地一起一伏。 这时左青梅进门,行礼之后,到李明达耳边嘀咕了两句,而后她便用异常严厉的目光扫向芷兰。 “拿上来。”李明达道。 当即便有小宫女将一根小孩拳头粗的木棒呈了上来。 李明达看了一眼那棒子的粗细,脸色大变,立刻起身对芷兰厉声吼:“你好歹毒的心!” 芷兰吓得浑身哆嗦,整张脸贴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冲李明达跪着。 “对c对,就是这跟棒子,是她命人用这个对梧桐”春柳指着那根棒子,眼泪哗哗流,似终于悔悟,“我真该死,真该死,为什么会和大家一样眼看着,没有站出来帮她。” “分明就是你让我们做的!”芷兰反咬春柳。 随即陆续有三名大吉殿的小宫女进门,坦白了昨夜她们围观梧桐受辱的情景。三命宫女皆承认,确实是芷兰挑头在做这件事,那根木棒也是她特意拿来的。 芷兰的身体越抖越剧烈。 这时候其余的三名大宫女见势不妙,才纷纷倒戈,跟李明达坦白真正的主使确实是芷兰,她们因为惧怕,所以在一开始帮着芷兰去指责春柳。 “本是同根生,你们何故对另一个女孩如此!”李明达咬了咬牙,命田邯缮把这些宫女待下去作证词签字画押。她颇觉得恶心,但芷兰还得继续审下去。 芷兰见殿内只留下自己,慌忙地磕头,恳求李明达看在高阳公主的面子上饶她一命。 “她在我这没面子,你想多了。想活命,就要看你能给我什么了,”李明达眯眼盯着芷兰,“在武德殿时,风清c风柔和鸾云三人的死,是否也与你有关。” “贵主,这婢子是真的冤枉,他们三人的死跟婢子一点都没关系,那都是高阳公主纵容婢子们如此。她们三人因做事出错,被高阳公主厌弃了,便打发婢子们日日教训她们,有时候公主不高兴了,便要婢子们把人领到她跟前去,遂公主掐掐踹踹,让公主泄气。公主也因此便开心,心情就好了许多。” “祁常侍也参与其中?” “不,他没有。”芷兰顿了下,接着道,“不过后来婢子倒是听说过一个传闻,祁常侍似乎与鸾云关系十分要好。鸾云去了之后,他甚至冒险私下祭奠,给她烧纸了。” 一个时辰之后,李世民的密旨便传到了郑国公府。 魏征得知自己的儿子被钦点和晋阳公主一起查案,惊诧之后,直叹胡闹,这就要进宫请皇帝收回成命。 魏征妻裴氏忙拦着他,劝道:“郎君谏言该有度,陛下对晋阳公主异常看重。这次公主意外倘若真实背后另有阴谋,陛下心情如何不爽可想而知。你此番进谏,不仅会惹怒陛下,也给自己添堵,又是何必呢。再者说,咱们儿子被陛下钦点,是他的福分,令其趁机好生表现,将来名声大噪,也是为你争光长脸。” 魏征嗤笑,“你懂什么,你以为这抓陷害公主的凶手会跟下水抓鱼一样简单?我倒觉得是陛下看我素日犯颜进谏,惹了他十分不快,遂故意把这么个危险差事交给我儿,以此泄愤报复我。” “会这样?”裴氏不敢相信。 魏征:“当我早知他背地里骂我许多次田舍汉,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奈何他想杀却杀不得,若因此想从我儿子身上下手,如何得了?这君要忠,却也要防。叔玉是你我二人的心头肉,岂能因我身上的事连累他受苦。若是陛下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一百个答应。我万死不辞,但伤了我儿却万万不行。” “那还有晋阳公主一起查案呢,我看倒不至于。” “你何时见过驸马处死,公主受株连?一样的道理,若一起查案真出了事,不管什么罪那都得咱们叔玉背。况且这件事背后有多危险谁都不知,宫里已经死了三个了。太不安全,我看这事还是推掉最好。” 魏征说罢,就换了朝服匆匆进宫。他的谏言就以李世民派晋阳公主查案一事理论,指出女子查案并不符合规矩,太过越矩,而且公主年幼,尚不通事,不合适宜。 李世民直骂魏征胡说八道,女子十二岁就可嫁人了,他的宝贝女儿已经过了十岁,就算是半个大人了,而且性子比年过二十的女子都稳重,怎么会不合适。 “说到规矩,那掖庭宫的调查,如何能进外臣,岂非也不合规矩。莫非我堂堂帝王,还要忍气吞声,白看着宫人无辜受死,公主陷于为难,而坐以待毙,这是何道理!”李世民愤慨说罢,见魏征还要理论,气得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言。 查案一事他答应了兕子,就绝不会反悔,但和魏征这么争论下去,也没什么必要。李世民自然明白魏征存的什么心思,挥挥手告知就干脆他不查了,也用不着他儿子魏叔玉。 魏征忙谢恩,赞叹李世民乃旷世明君,之后便退下,一身轻松地离开。 李世民冷哼一声,拍了下桌子,好一顿痛骂魏征。但这次却真让魏征防着了,他确实想借这次机会,在其儿子魏叔玉身上好生给魏征一个警告,却被他看破,李世民这口气更加咽不下去。 房玄龄随后觐见,参议国事。李世民随即想到房遗直,遂与房玄龄说其晋阳有意破案一事,有意命房遗直协助其查案。 房玄龄未有二言,立刻应承下来,并表示他一定会嘱咐儿子将公主坠崖一案仔细彻查,找到真相。 “爱卿真乃我知己。”李世民的心气儿顺了,相比之下再想到魏征,心中怒气更甚。 午饭后,李明达得知人选改为房遗直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天断崖上的消瘦颀长的身影。 “阿耶怎会想到选他?”李明达好奇地问李世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格在李世民的脸上,观察他的表情。 李明达随后发现父亲眼周微微的收缩,下眼睑下方有很明显的弧线纹路,嘴紧紧地闭着,随后才缓缓开口,叹了一声。 “本欲选魏叔玉,奈何呵,不提也罢。”李世民冷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正对上女儿一双灵气十足的美眸,“兕子,你在看什么?” “看阿耶,好像生气了,厌恶什么。”李明达冲李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跑去给李世民垂肩,“让兕子猜猜,必然是那位郑公又说什么,惹得阿耶心中不快了。” “那你再猜猜看,他都跟我说了什么。”李明达垂肩的力道刚好,加之这是自己宝贝女儿孝顺之举,李世民自然觉得十分受用,正好他也累了,就干脆闭着眼享受。 “嗯是不是说了兕子去查案不合宜,没有先例,没有规矩之类的话?”李明达用很轻柔地口气试探问。 李世民笑,点了点头,“真叫你猜着了,不过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并不生气,魏征可是想阻了你的事。” “不怕,因为兕子知道有阿耶给兕子撑腰。也正因为是阿耶对兕子的疼爱,兕子才能理解郑公此举。” “哦?”李世民睁开眼,探究地看李明达。 “阿耶爱孩子,郑公也是做父亲的,也爱孩子,舔犊情深。”李明达道。 李世民怔了下,哈哈笑起来,“你呀,都这时候了,还替他说话。果然温柔敦厚,太过惹人心疼。” 这件事既然兕子都不计较,李世民觉得身为帝王,又岂能斤斤计较,开阔胸怀,便去理解一下魏征。遂叹口气,也便罢了,歇了收拾魏征的心思。 “倒也好,房遗直年长一些,性子更沉稳,倒是比魏叔玉更让我放心。”李世民随即嘱咐李明达切勿太过仁善,一味迁就他人,更不要怕麻烦,有什么事尽管来知会他,若想调人就吩咐程处弼便是。 “阿耶放心。”李明达对李世民撒娇一笑,然后拿起自己昨日临摹的李泰的字帖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直点头,“更精进一步,我的飞白,你四哥的草隶,都被你参透了。” “阿耶哄我,字形看着是像了,但字里的味道却学不来。都说字如其人,可窥其心,我的字就是太柔了。兕子还想请教阿耶,怎么下笔才能写得如四哥一般有气势。” 李世民嘴角的笑容微微凝结,他转眸看了眼李泰的草隶,奇险率意,苍劲有力。‘由字见人,可窥其心’,老四的心又为何。 李明达扫眼李世民,正琢磨借口离开,见有宫人呈奏折上来,忙告辞。 李明达回屋的时候,田邯缮上前来告:“程处弼已在虔化门待命,等候贵主吩咐。” “让他去找仵作,查出郑伦的死因。”李明达吩咐完毕,就点了田邯缮c碧云等六名宫人,这些宫人都是李明达近几日通过耳朵眼睛,听听看看选□□。个个忠心本分,且在背地里真心实意地表过忠诚。 李明达便率着这些人前往掖庭宫,不想刚出虔化门,便被程处弼堵个正着。 程处弼身穿一领青衣,高高的个子,鼻梁英挺,肤色比常人偏深一些,不过却瞧着很顺眼。他拱手躬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真跟一块木头一样。 “你敢忤逆我的吩咐。”李明达口气偏冷,自要震一震这个不听话的侍卫。 程处弼闷声道:“圣人命臣保护公主,臣自当遵旨,寸步不离守在公主身边,以护公主周全。” 李明达盯了一会儿程处弼的表情,见其是诚心如此,也就不多言难为他。随即打发人启程,就让程处弼带着一队人马在后护卫。至于侍卫郑伦那边,李明达就打发田邯缮去处理。 因调查是秘密进行,李明达乘坐的马车并非公主的规制,而是四品尚宫的规制。马车过了内侍省之后,便直驱掖庭宫。早有得了密旨的内事监宋长远在此守候。 见礼之后,宋长远便带着李明达前往案发地。就在掖庭宫与太仓相接处的西北角,有一处十分破落的院子,便是绿荷和秀梅生前的住所。 “这院子里住的都是从宫内驱赶过来的犯错宫女,共有二十六人。因贵主要来,小的已经将闲杂人都驱走了。”宋长远随即带着李明达到了院西的枯井处,李明达还未及靠近,就已经闻到了夹杂着血腥气的淡淡腐臭味。她余光扫向宋长远c程处弼等人,瞧他们表情并没什么异状,李明达便知这味道可能只有自己能闻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抱歉! “大嫂心好。”李明达笑着起身,和苏氏相携继续游园。闲聊之中, 顺便委婉打探了下前段日子曾有多少人来过她的东宫花园。 “哪有什么人,除了上次我过生日, 你们都来给我庆祝热闹了一回,再没见过什么人。你还是我病后第一个见的,好妹妹,还是你最关心大嫂。你坠崖时,我因发热怕过了病气给你, 都没去看你。而今日却要你亲自来, 大嫂真有些过意不去。”苏氏双手握住李明达的手,笑容温暖, 眼中满满地歉意。 李明达了解这个大嫂, 性子温和沉稳, 也不爱争头抢功。前几日外头人都知道她痊愈, 不知来了多少探望,因为应酬,笑得脸都痛了。 偏偏这些探望她的人, 竟没有一个跟荷花帕上的味道相同。 李明达甚至怀疑,这方帕子会不会是什么贵族小姐在用, 但转念想想又不可能, 凌玉纱的份例有限, 而且是皇家贡品,便是不用了也不可违制赏给下人。 待苏氏回房之后,李明达笑叹苏氏的熏香好闻,得知苏氏此香已经用了三年没变,更加肯定不是苏氏。 苏氏喜兰花,寝殿东南临窗处设有红木花架,摆了几盆。花架左右两边稍远处,靠墙边分别放置了两个高几,上摆放了一对白蝶飞舞的大瓷花瓶。 李明达瞧着兰花长得好,也深知养这些是费了血多心思,遂顺便踱步过去欣赏一下,不想凑近了就闻到了很淡的熟悉的味道。 李明达暗暗狠吸了一口,这味道跟荷花帕一样! 李明达循着味道,找到了右手边大瓷花瓶处,探头朝里一看,果然在里面发现东西。 “这是?” 苏氏也看去,随即叫丫鬟把里面的东西用棍子挑出来。 是一块粉色披帛。 李明达顺手拿了过来,再一次确认了下,味道的确是来源于它。 “这是大嫂的?”李明达问。 苏氏笑,“我什么年纪了,哪里会用这种颜色。噢,我想起来了,上次惠安来玩,走的时候丢了块披帛,宫人怎么都没找到,原来是落在这里了。瞧瞧这丫头,忘性可真大。柏庐,你快给她送过去。” “我来吧。”李明达道。 苏氏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李明达低头看着披帛,若有所思。她分明记得自己坠崖苏醒后,第一次见惠安的时候,她身上的熏香并不是这个味道。难道是刚好换香了? 未时刚过,李承乾方回了东宫。 李承乾得知李明达来了,进门就问苏氏可否把东宫藏得好吃好玩的都备给了李明达。 苏氏应承,又笑对李承乾道:“兕子有心,特意绣了个十分好看的五毒肚兜给厥卿。” 厥卿是苏氏和李承乾的嫡长子。 李承乾忙叫人拿肚兜过来给他瞧,直叹绣工好。“我们兕子可真是什么都会,将来也不知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倒叫人羡慕。” “正是如此。”苏氏叹道。 “大哥倒和我讲讲,今天你们怎么过的端阳节?” “还能有什么,射粽子,吃粽子,报喜事。阿耶还给几位重臣送了绢扇。倒是你难得,人家姑娘们都凑在一起热闹过节,你不去,还跑到你嫂子这里来探病。” 李承乾随后见李明达欲言又止,让她有话就说。 “大哥对舅舅府上发生的事怎么看?” 李承乾:“能怎么看,只怪他运气不好呗。若说长孙涣在家杀个下人,我都不信,更别说对方是倭国副使了。我看这件事保不齐这就是倭国人的阴谋。但而今既然阿耶遣派了李道宗查此事,我们便都插不了手。” 李明达点头,又以借口有事找内侍监办理为由,询问李承乾此人人品如何,委婉地提及了曾见他常来东宫的事。 李承乾反应了下,然后疑惑地问李明达:“内侍省那个? ” “对。” “他常来东宫?这要问候你嫂子了,我倒不知情。”李承乾转即看向苏氏。 苏氏刚刚听李明达问起于奉,恍然怔了下,这之后才用漫不经心的笑容掩盖。 “他一个卑贱的太监,来东宫能做什么,不过是请我做主东宫一些衣食住行之类的琐事,没什么特别之处。” 李明达倒没有想到于奉来东宫,找得竟然是苏氏。如此的话,刚刚她那番说法倒显得不合时宜了。转即观察李承乾的表情,倒没表露出什么微妙不对的情绪。 苏氏笑起来,又对李明达道:“他办事很爽利,你若有密事让他处置,倒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李明达点点头,随即便和苏氏c李承乾告别。 苏氏一直送李明达到了殿外,确认李明达走远了,缓缓地松一口气,然后勉强扯起嘴角,转身进了殿内继续应付李承乾。 今天的端阳节李世民过得并不舒坦,面上和大臣们同欢,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长孙府的事。 回了立政殿,李世民便想和兕子聊天解闷一下,却得知这孩子去了东宫。 李世民只好无奈地选择去批改奏折,这之后,李世民便再次召见李道宗觐见,询问道垣三次郎死亡案的调查结果。 李道宗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进展,连逃跑的长孙涣也没有找到。 李世民大怒,斥其无能,气得丢了手里的奏折,赶他下去。 这时房玄龄刚好来觐见,随即得知李世民的忧虑,便提议李世民何不换个人去查案。 “臣听闻李道宗先前与赵公有过分歧,而赵公的性子爽直刚烈,加之蒙冤难免委屈怒意,只怕不会配合他查案。陛下何不用贤任能,找个最为合适的人来调查此案,不日必破。”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说的很有道理。但想到有能力查案且又能对付得了长孙无忌的人选,李世民真有点想不出来。若是长孙皇后尚在,让她说几句长孙无忌倒是有用,可而今她却去了。李世民随即猛然想起了李明达,而且这孩子也有查案的能耐,但此事若让她一个小丫头出面,只怕不合适。 房玄龄听闻圣意,立刻拱手表示:“臣倒觉得可以一试,臣也觉得此事公主有出马,比朝中其他人更为合适。” 李世民挑眉,“哦?” 房玄龄:“原因有三。一赵公;大臣们降服不了他,偏偏公主可以。二长孙涣的去处;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玩法,他的藏匿之所若由公主来查反而更容易。三查案能耐;先前宫中三名宫人身死一案扑朔迷离,公主抽丝剥茧,层层追查,其才能确非常人所及。” “倭国人那边难交代一些,便由你来办。”李世民沉吟道。 房玄龄忙领命,“陛下,这次让公主查案倒可以延续上次的办法,找个人和公主一起查,这个人的身份必须高过公主,如此才能掩其锋芒,令倭人那边不敢有妄议。”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此言在理。斟酌片刻之后,李世民点了太子李承乾督办此案,随即又让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等人也加入。诚如房玄龄所言,对于长孙涣的寻找,还是多让他的同龄人出马更为有效。当然,李世民如此安排还有另一层心思,但他尚不能外表。 此时李明达已然回了立政殿。刚好听闻李世民和房玄龄后半段的对话。 二表哥素日待她极好,上次去梁国公府他都不辞麻烦了自己的忙。这次他落难,只要有能用到她的地方,她定竭尽全力。 赶在方启瑞前来传旨之前,李明达让田邯缮和碧云闻了下披帛,“我以前没注意过,你二人都算心细,可曾注意过二十一公主是否用过这种熏香?” 披帛上的味道很淡,但是比荷花帕上的浓一些。仔细闻的话,普通人应该也可以闻辨出。 田邯缮和碧云闻过披帛之后,都开始回忆。随即二人互看一眼,同时点了头。 尉迟宝琪话毕又顺便瞧了瞧李承乾身边的肤白貌美的少年,心想这太子殿下因何要带个俊美的小太监来着这种地方。若说弄些野趣,他倒也能理解,但偏偏到他妹妹落崖磕得半死的地方,太子殿下是不是有点太心大了,还是说他本来就口味重,玩得就是刺激? 尉迟宝琪越瞧越觉得这小太监是真漂亮,太子眼光也算不错。搁谁佳人在前,突然被人打断,定然心情不爽。不好,他若坏了太子殿下的好事,这会儿如果不赶紧走,回头肯定会被太子殿下记恨的更深。遂忙打礼请罪,也叫人赶紧把山上的房遗直喊下来,都怪他闲着没事跑这种地方瞎逛,竟出大事了。 房遗直此时的人还在断崖上,像块石碑般一动不动,似凝视什么,又似在沉思什么。尉迟宝琪见状,急得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上去,直接把房遗直牵走。不过依房遗直的性子,估计自己就是真飞上去了,也牵不走他。 李明达也见崖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心下觉得好生奇怪。她耳鼻这般敏锐,来这也有一会儿了,竟都没有发他的存在。这山谷里的风是乱吹的,她一时没有闻到异香,属正常。但从来到现在,她一直耳听八方,却丝没有听察觉到断崖那边有脚步声。这说明什么,房遗直在断崖上一直保持不动,至少她和大哥到达之前,他就维持现有状态站在那里了。 李明达想知房遗直来此的目的,但她不能张口,遂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立刻质问尉迟宝琪,他们来此的目的。 “回殿下的话,宝琪其实是追着随遗直兄而来,刚到就碰见殿下了。”尉迟宝琪看一眼崖上,“至于他为什么来此,我还真不知道。” 李明达轻咳一声,瞄一眼李承乾,又看向断崖。 李承乾明白自己妹妹这是要上山,他不想她上去,遂假意没懂。 李明达低音冒出两字:“上山。” 话毕,她就往山上去。 程处弼见状,想阻拦,立刻就被李明达警告地瞪了一眼。程处弼只好攥紧手里的刀,闷声跟了上去。 李承乾无法,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这场景倒是看懵了尉迟宝琪,太子这一脸宠溺之笑是怎么回事?小太监再受宠,也不该这么大胆,竟喝令太子陪他上山。 一行人快到山顶,便刚好与欲下山的房遗直碰个正着。房遗直身边只跟了个满头大汗的小厮,这还刚刚宝琪传话派的。 房遗直着一袭青衣,萧萧肃肃,并不夺目,对李承乾淡雅行礼。 李承乾自小就与房遗直相识,彼此之间自然不用计较太多规矩。许受对方谦谦君子风度影响,李承乾的行为举止也随之谦和很多,笑让房遗直不必多礼。 “今日倒巧,你何故在此?” “寻物,上巳节时不小心遗失之物。”房遗直回道,“叨扰到太子殿下,实乃失礼。” 话毕,他蕴藏着锐利的黑眸扫向了李承乾的身后侧。 “寻物?你丢得东西怎么会刚巧在我妹妹落崖之处?再者你寻物因何要孤身一人,为何不叫上随从?”李承乾脸立刻怀疑地审视房遗直,显然房遗直的理由并不能让他信服。 尉迟宝琪忽然想起来,对房遗直道:“我说这几日我怎么不见黑牛,该不会是他跑到山里了?黑牛就是你的遗失之物?” 房遗直略作点头。 李承乾:“黑牛?” “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黑牛是他偷偷养的猫,他父亲梁公并不知。怪不得非要自己一人来寻,原是因这个。”尉迟宝琪说着,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嫡长子向来是被寄予厚望,苛责教养。像这种养猫狗这种简单的事,于他们来说却成了“玩物丧志”,反倒是难事。 李承乾同为嫡长子,感同身受,立刻理解了房遗直,也哈哈笑起来,“不过也是,你一个国公长子竟然跑这里偷偷找猫,的确是够让人笑话三天了。” 猫这种长腿的东西,肯定会四处乱跑,所以房遗直寻到断崖处自然就不稀奇了。 李承乾再不多问了,只让房遗直继续找,他则先回了。 李承乾扭头欲走,却发现妹妹并没有在自己身边,放眼搜寻,却见李明达已经蹬上了那边的断崖。 “让她回来!”李承乾立刻激动道。 此山朝南是比较缓和地坡路,一路可通山顶,东边的半山腰则像是被一把巨刀切了下去,是□□的山石和陡峭的断崖。崖上有两丈见方的平地,上面的山石微有些凹凸不平,缝隙处长着杂草,断崖下就是刚刚他们去过那处小溪。在断崖上远望,便是一片山林翠绿,连绵至远方,倒也是个很好的赏景之处。 除了这些,李明达没发现任何异常。 至于那天丧失的记忆,李明达一丝丝都想不起来,眼前所有场景对她来说都很陌生。 反正今日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没有就没有。此路不通,自有别路。 李明达随即便乖乖跟着李承乾离开,走了几步后,李明达觉得似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回头望一眼,却不过是满目山林翠木,几声鸟叫。 断崖处。 没多久,便有下人来报,告知尉迟宝琪和房遗直,太子殿下已然离开,走了很远。 尉迟宝琪笑得一脸温润,斜眸看房遗直:“刚刚幸亏我反应机敏,你欠我一顿酒。” 房遗直面眸冰凉,默然不语一言,根本没把尉迟宝琪的话听进耳。 尉迟宝琪并不介意房遗直的态度,继续笑容可掬道:“你说太子忽然来这干嘛,可别跟我说他是关心他妹妹的事特来查探。真有心查谁会等等五天后?我看他对那个小太监态度很特别,有问题。” 房遗直睨看尉迟宝琪,“你话多了。” “这怎么能算话多,你想想,这涉及皇储德行,往大了说就关系国家大事。我身为鄂公的儿子,操心一下总没有错。” 房遗直不禁失笑,一边往山下走一边道:“是谁说‘阅遍百花,颇有见地’,就这本事?劝你打回原形,从头再练。” 尉迟宝琪不解追上,“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醉春楼的酒都快被我喝光了。” 李明达回宫之后,没有立刻进立政殿,而是绕路到立政殿后方附近徘徊。 她今日悄然出门,能瞒得过外人,但瞒不过殿内的宫人们。公主出宫可是大事,若真有人利用她的身边人监视她,那这个消息必定得送出去才行。 田邯缮悄悄听了属下报告后,便来回复李明达:“如贵主所料,秀梅绿荷二人真有异动。贵主走后,秀梅便去了立政门,和个侍卫交谈几句。奴问过了,这命侍卫名叫郑伦,申正时放值。” 李明达看眼天色正好也快到了,命田邯缮派人跟着。 “可若这侍卫出了虔化门,就不好跟了。”田邯缮发愁道。 李明达从腰间掏出一面令牌递给田邯缮,这是她儿时父亲赏给她玩的,她从没用过。料到今日可能会用上,李明达便随身携带了。 田邯缮忙应承去办,至黄昏时,派去出去的人方回来复命。原来这郑伦放值后就回了班房休息,片刻后又去了太府寺方向,再之后也便不好往下追了,方回来复命。 “可惜查不明到底是谁。”田邯缮遗憾叹道。 “还用查么。”李明达讥笑一声。 太府寺而今的主官正是房遗爱,她十七姐的丈夫。 刚刚在立政殿后面,李明达也没有白白站一个时辰。她走时,特意交代碧云安排了很多活计给绿荷和秀梅做,这会儿方让她二人歇息。 公主迟迟没有现身于立政殿,秀梅和绿荷又得闲来无事,自然嘴巴就勤了。二人便躲在房里嘀嘀咕咕,从公主因何出宫说起,讲到公主苏醒后对她二人冷淡的态度,免不得心虚,接着就提到她们的第二个主子——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早在五年前就对秀梅绿荷二人软硬兼施,令二人为她所用,凭此监视李明达的动向。 这些话言之凿凿,李明达亲耳所闻,毋庸置疑。至于绿荷和秀梅二人似有意加害她的事,听起来倒并非像是高阳公主的授意。个中缘由,还需要进一步查问方知。 李明达跟两个小宫女自然不需要多耗什么时间,立刻宣见她二人。 “你们两个我不能留了,单私传消息这一条便足够你们死罪。” 李明达说得太干脆直接,倒叫秀梅绿荷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片刻之后,俩人才慌神,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给公主磕头,口喊冤枉。但当田邯缮提及秀梅与侍卫郑伦来往一事,时间地点过程俱全,俩人不敢喊冤了,嘴里只剩下求饶。 “谁先说饶谁不死。”李明达再道。 秀梅和绿荷互相怀疑地看对方一眼,立刻争抢着道出经过,只为求一条活路。 李明达让田邯缮如实记录,随后令二人画押。 这边事情还没完,那边东宫就传来消息。果然如李承乾先前所料,于志宁见太子失踪半天,调人问询之后,就上疏批判太子擅带宫人外出游乐,好色淫逸,品德有失。 房遗直本就性子凉薄,对于高阳公主的发疯,既没有惊奇也没有愤怒,一副事不关己见怪不怪的样子。 至于李明达,根本不想理她。高阳公主在未曾理解经过的前提下,就冒然冲出叱问她,过于无理唐突,以李明达的教养,是不可能和她对吵的。 高阳等了半天,见屋子里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回应自己,她跟对着空谷喊一嗓子没什么分别,但偏偏对着人这样会令她更闷气。这些人全都把她当成了死物,无视她。高阳公主怒火更甚,一双眼喷着火,只恨不能把她所有厌恶之人全都焚烧殆尽。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阴沉着脸,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随后请了允准,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正欲和其理论,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妹妹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太宗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子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抱歉!  “公主, 婢子还知道很多事情,您想知道什么,婢子都说,只要你能原谅婢子一条命, 婢子什么都愿意做——唔!” 芷兰随即被捂住了嘴, 整个人因为挣扎无果而瘫在地上,浑身哆嗦的厉害, 竟比之前春柳的畏惧之状还要剧烈几分。 左青梅主动请缨处理芷兰之事。她在宫中多年, 专司调查宫中一些阴私之事, 对付这些犯错宫女她还是有些手段。 芷兰见她,眼睛更是瞪得溜圆, 两腿直蹬。 田邯缮生怕芷兰吓得失禁, 脏了他们公主的地方, 遂叫人赶紧把芷兰架走。 李明达自不会去同情一个坏人下场如何,立刻应允了左青梅。 左青梅行了礼,便是腾起一身戾气去了。 但对于祁常侍和鸾云的过往,李明达还需进一步调查。 在查祁常侍过往的时候,李明达还发现一件事, 便是祁常侍当初在高阳公主那里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 但高阳走后, 他竟突然合了内侍监于奉的眼缘, 被提拔为内常侍。就此事李明达特意命人过于奉,据于奉所言,祁常侍当时及时发现并扑灭了承庆殿的火,救了二十公主一条命,因又见他心善厚道,遂才有此提拔。听起来倒并没有什么大毛病,但结合其之后的复仇,这件事还是令人觉得太巧合了。 傍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告知李明达,对于祁常侍和鸾云之间是否存有亲密关系的事,不太好查,毕竟这种事谁也不会摆在明面上给人看。想确认,恐怕就只能去找与鸾云当年同屋的宫女翠碧。这二人早年关系十分要好,恨不得连一颗芝麻都掰成两半吃,所以翠碧应该是知道情况。 但翠碧已然随高阳出宫了,李明达想找她,势必就要经过高阳,但一旦经过了高阳,她便从翠碧嘴里问不出什么了。 正踌躇之际,李明达便收到了房遗直所调查的人员名单。里面不仅有高阳公主身边人的情况,连同这些人员的亲戚友人也一并注明。 程处弼:“他请公主阅后即焚,还捎话说房遗爱那边问不出什么来,房驸马跟高阳公主赌气归赌气,但毕竟是夫妻,不肯多言对方一句不是。” 李明达点头,随即在名单上会找到了翠碧,脑子里迅速冒出个两全的法子。次日,李明达被允准出宫后,就先去见了五姐李丽质。李丽质并不住常住长乐公主府,李明达便直奔长孙府。听说也是因为她五姐自愿长住长孙府的关系,被人大加赞许她是品性最为温婉谦和且孝顺的公主。 李丽质的喘疾这两日渐强了一些,却还是因见了李明达过于高兴,咳嗽不止。 李明达忙劝她平稳情绪,“不然日后我怎么敢再来看你。” 李丽质苦笑,缓了缓气儿,对李明达道:“好好好,我稳住自己。下次你来,记得带上惠安,我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嗯。”李明达笑着应承。 李丽质:“阿母去的早,我最不放心你们两个。可恨我无法久居宫中,去关照你们。惠安又是最小,更叫人心疼,你平常多照看她一些。” 李明达忙应下,让李丽质放心,她一定会多照顾二十一妹。其实这次出宫她也本想叫上惠安一起,不过被阿耶以年小为由给否决了。但这些话李明达没有跟李丽质讲,她怕李丽质多想,觉得父亲不重视她的病情,竟没让惠安来看她,所以只赔罪说是自己忘了叫惠安。 李丽质又问起惠安的读书情况,书法练得如何,让李明达多多督促教导她。李明达皆笑着一一应承,随后瞧李丽质说了一会儿话就精神不济,不敢叨扰太过,就嘱咐她安心养病。眼见着她闭目休息了,李明达方就从屋里出来,却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屋里面传来李丽质的咳嗽声。 李明达本能地侧耳朝屋内方向,想关心五姐的咳疾情况如何。 传来饮水声之后,便有李丽质的说话声。 “她刚来便走——” “兕子!”一声脆亮的男声截断了李丽质的后话。 李明达循声瞧去,便见长孙冲c长孙涣和长孙濬三位表哥朝他走过来。刚刚那一声脆喊,必是她二表哥长孙涣。好冲动,是个大嗓门。 长孙涣被长孙濬推搡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响亮的嗓子很可能扰了生病大嫂的静养,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忙和大哥长孙冲致歉。 长孙冲无奈笑着对其摇了摇头,使眼色示意他眼前还有另一位公主在。 长孙涣二话不说,急冲冲上前给李明达行礼,长孙冲和长孙濬随后也来行礼。 “私下里三位表哥就不必如此客气了。”李明达道。 长孙涣立刻免了虚礼,跟李明达热情道:“兕子,你怎么样?我离开长安城才几天,回来就听说你坠崖了,可把我吓坏了。” “如你所见。”李明达很精神地看长孙涣。 长孙涣方摩挲着下巴上下仔细打量李明达,点了点头,对长孙冲和长孙濬道:“我怎么觉得她比坠崖前还精神。” 长孙冲和长孙濬闻言皆笑了起来。 “借你吉言,希望我以后再不要有事才好。”李明达道。 长孙涣:“呸呸呸,肯定不会有事!兕子你定当活得跟兕一样壮实。” 兕乃上古瑞兽,身壮如牛。当年她出生时体弱,阿耶特意起了这小名给她。 “好,我定会活得如你所愿!”李明达开心笑着,声音脆朗。 因长孙冲还要照看生病的长乐公主,李明达便随着长孙涣和长孙濬一同去拜见了舅母。这之后,李明达便和长孙涣一同前往梁国公府。 “你递了名帖没有?”长孙涣问。 “我不合宜,所以才找你呀,烦劳二表哥想办法了。”李明达此时已然换了一身男装,张开双臂示意长孙涣看看她的情况。 长孙涣这才反应过来李明达穿男装不是单纯玩的,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我说三弟刚刚怎么突然说有事处理,不跟我们来,原来她早料到你有事。” “二表哥为人厚道,可比他强多了。” “这话我爱听。行,二表哥就帮你想个万全的办法。” 长孙涣便叫人先行车去了尉迟府,叫上了尉迟宝琪。尉迟宝琪骑着马跟随,到了梁国公府后,便打发看门家丁去通报一声。他与房遗直关系十分要好,常来这里走动,即便是突然来访,梁国公府的人也不觉得唐突。 尉迟宝琪转头,这才看见从马车里下来的那位长孙涣的‘朋友’。可了不得,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 尉迟宝琪反应极快,立刻拉住长孙涣,使眼色给他,低声为难道:“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他c他怎么能随便出宫?” 长孙涣还以为尉迟宝琪认出了晋阳公主,立刻警告他:“闭嘴,少问,少看,不听,装不知道。” 尉迟宝琪咬了下唇,点了点头,却是满肚腹诽。 一行人到了梁国公府后,便见了房遗直。 房遗直瞧李明达穿着一身男装,而尉迟宝琪又是一副很懵懂的样子,料知她保留了身份,便遂只是微微颔首打了招呼。 房遗直随即把尉迟宝琪支走。 “翠碧有个嫂子在长安城,我已经吩咐人引她过来,你只需要帮忙让她进府与翠碧见面即可。” 房遗直点头便吩咐下去。 一炷香后。 李明达坐国公府的小院子里喝梨汁,田邯缮陪侍。房遗直和长孙涣则在附近一处隐蔽的林子里闲散漫步,顺便闲聊。 没多久翠碧便到了隔壁小院,欢喜的见过她嫂子。她环顾四周,眼瞧着这院子清幽,环境还不错,忙谢过领路的大丫鬟曲水姐姐。 “这处僻静,没什么人,你们姑嫂倒可以进屋坐着多唠唠,我便去了,大郎那边还需伺候。”曲水说罢就离开了。 崔氏把好东西从食盒里拿出给翠碧用后,便对她道:“昨儿个怪了,有个人来找我,说是什么鸾云的亲妹妹,想求我捎话给你。我赶她走,她偏不走,哭的那叫一个惨,差点把我的豆腐铺子给冲走了。这鸾云是谁?你认识?” 瓷碗碎地的声音。 房遗直和长孙涣闲聊了小半天,才见李明达迈着清爽的步子从小院内走出来。 长孙涣忙:“有什么收获?” “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确认了一件事。” “祁常侍杀人一案,是为情复仇?”房遗直问。 李明达欣赏地打量他一眼,“聪明!倒也能解释他为何如此大胆,巧设心思杀人,便是想把最终的嫌疑引到房驸马和高阳公主身上。” 个中细节,李明达还需在琢磨,便随即和二人告辞回宫。 房遗直和长孙涣恭送公主之后,长孙涣便故意调笑问房遗直:“与她一起查案,觉得如何?” “她竟不忌讳去看尸体。” 长孙涣愣了,本以为会从他嘴里听些赞美他乖巧表妹的话,没想到来这么一句。长孙涣哼一声,略有不满地白一眼房遗直。 房遗直倒不计较长孙涣态度差,仍旧礼貌温和地送走了长孙涣,随后就大迈步回房。 丫鬟曲水来告知经过,“奴婢在屋后只隐约听了个大概,听起来这鸾云应该是和祁常侍关系很亲密。” “可曾见公主身边的人蛰伏在院内,或之后见了崔氏?” 曲水摇头,“他们聊完后,崔氏是由婢子亲自送走,不曾见他人。屋内外也没人,那院子边的高树上一直有我们的人守着,居高临下,不会看不清。” 房遗直看眼曲水,眸中存疑。 曲水只隔了一堵墙偷听,尚还隐隐约约。晋阳公主所处的位置与邻院相隔至少四堵墙,且距离上更远,她不曾派人问过,也不曾派人偷听,她又是如何知情? 李明达回宫后,便彻底盘查一遍祁常侍身上的问题。他被调入内侍省之后,为人低调内敛,却唯独爱常与人提及他和房驸马c高阳公主的关系,生怕人不知道他曾是高阳公主的人。祁常侍还喜欢打听各路消息,跟内侍省不少可以出宫的太监关系极为要好。 太极宫虽大,但因四处都有宫人,消息在他们之中传得飞快。想来绿荷秀梅被进掖庭宫,高阳公主因安插眼线而被圣人训斥这些事,都瞒不过祁常侍。 毒蛇的来源随即也查明了,是负责外出采办的一名张姓太监干的。祁常侍拿他攒下所有的积蓄跟这个太监换了一条蛇回来,时间就发生在绿荷等人被害之前。 李明达将所有案情书写完毕之后,便放下笔,盯着桌案上的那两方帕子发呆。绣的一个是荷花,一个是兰花,前者在断崖处发现,后者在祁常侍衣柜内发现。 绫玉纱,仙人掌刺,熏香。 这偌大的太极宫能接触到这些的人并不多,但偏偏找不到任何线索。 次日。 李世民阅览李明达的奏报之后,立刻命御前太监方启瑞与内侍省联手,整肃太极宫,补充宫规,禁止一起群体欺辱之举,违者多少便责多少,绝不会因法不责众,而随便饶过任何一名帮凶。对于所有参与欺辱梧桐c鸾云等人的宫女,全部贬入掖庭宫。而宫女芷兰,李世民见识了左青梅的招数之后,觉得交给她处理很放心,足以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至于祁常侍,虽为情复仇,但到底是胆敢设计诬陷驸马公主的大逆不道之徒,虽已死,仍要鞭尸示众,弃于乱葬岗。 对于高阳公主,李世民怒极之下,当着大臣的面把高阳公主大骂一通并将高阳公主禁足于公主府,令其净心念佛六月,虔诚反思悔过。 高阳因此气得在公主府大肆撒火,甚至派人悄悄放了狠话给了李明达,却一直未得到回应,因此觉得再此被对方藐视,更为恼恨。 转眼至端阳节前日。 李世民应了李明达的央求,放她和李惠安去长孙府探望长乐公主李丽质。 可巧这一日倭国来使稻垣三次郎受邀于长孙无忌,便特来拜见三位公主。于是长孙府便在晌午设宴款待贵客和两位公主。 至午后,酒至半酣,大席散了,倒有未喝尽兴的,就在园中另设一小宴。稻垣三次郎与长孙涣十分投缘,二人便单独设桌独饮畅谈。 因五姐到了歇息午睡时间,二十一妹李惠安又兴奋地睡不着,李明达便带着她去院子里玩,才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忽然听见有人从院子前跑过喊着大事不好了。 田邯缮忙去打听,回来的时候脸色大变,嘴唇有些哆嗦。 李明达很好奇人选是谁,得知阿耶尚在斟酌之中,不好再多问,等消息就是。 次日,清晨。 李明达来正殿请安,李世民便提起了魏叔玉。 “他对坠崖一事的推断,和你不谋而合。你内他外,正合宜。”李世民道。 李明达没意见,很干脆地点头应。反正她是坐定主意要自己亲自查案,父亲能允准她就很高兴了。若再多个人查就更多一份力,她觉得挺好。 一个时辰之后,李世民的密旨便传到了郑国公府。 魏征得知自己的儿子被钦点和晋阳公主一起查案,惊诧之后,直叹胡闹,这就要进宫请皇帝收回成命。 魏征妻裴氏忙拦着他,劝道:“郎君谏言该有度,陛下对晋阳公主异常看重。这次公主意外倘若真实背后另有阴谋,陛下心情如何不爽可想而知。你此番进谏,不仅会惹怒陛下,也给自己添堵,又是何必呢。再者说,咱们儿子被陛下钦点,是他的福分,令其趁机好生表现,将来名声大噪,也是为你争光长脸。” 魏征嗤笑,“你懂什么,你以为这抓陷害公主的凶手会跟下水抓鱼一样简单?我倒觉得是陛下看我素日犯颜进谏,惹了他十分不快,遂故意把这么个危险差事交给我儿,以此泄愤报复我。” “会这样?”裴氏不敢相信。 魏征:“当我早知他背地里骂我许多次田舍汉,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奈何他想杀却杀不得,若因此想从我儿子身上下手,如何得了?这君要忠,却也要防。叔玉是你我二人的心头肉,岂能因我身上的事连累他受苦。若是陛下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一百个答应。我万死不辞,但伤了我儿却万万不行。” “那还有晋阳公主一起查案呢,我看倒不至于。” “你何时见过驸马处死,公主受株连?一样的道理,若一起查案真出了事,不管什么罪那都得咱们叔玉背。况且这件事背后有多危险谁都不知,宫里已经死了三个了。太不安全,我看这事还是推掉最好。” 魏征说罢,就换了朝服匆匆进宫。他的谏言就以李世民派晋阳公主查案一事理论,指出女子查案并不符合规矩,太过越矩,而且公主年幼,尚不通事,不合适宜。 李世民直骂魏征胡说八道,女子十二岁就可嫁人了,他的宝贝女儿已经过了十岁,就算是半个大人了,而且性子比年过二十的女子都稳重,怎么会不合适。 “说到规矩,那掖庭宫的调查,如何能进外臣,岂非也不合规矩。莫非我堂堂帝王,还要忍气吞声,白看着宫人无辜受死,公主陷于为难,而坐以待毙,这是何道理!”李世民愤慨说罢,见魏征还要理论,气得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言。 查案一事他答应了兕子,就绝不会反悔,但和魏征这么争论下去,也没什么必要。李世民自然明白魏征存的什么心思,挥挥手告知就干脆他不查了,也用不着他儿子魏叔玉。 魏征忙谢恩,赞叹李世民乃旷世明君,之后便退下,一身轻松地离开。 李世民冷哼一声,拍了下桌子,好一顿痛骂魏征。但这次却真让魏征防着了,他确实想借这次机会,在其儿子魏叔玉身上好生给魏征一个警告,却被他看破,李世民这口气更加咽不下去。 房玄龄随后觐见,参议国事。李世民随即想到房遗直,遂与房玄龄说其晋阳有意破案一事,有意命房遗直协助其查案。 房玄龄未有二言,立刻应承下来,并表示他一定会嘱咐儿子将公主坠崖一案仔细彻查,找到真相。 “爱卿真乃我知己。”李世民的心气儿顺了,相比之下再想到魏征,心中怒气更甚。 午饭后,李明达得知人选改为房遗直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天断崖上的消瘦颀长的身影。 “阿耶怎会想到选他?”李明达好奇地问李世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格在李世民的脸上,观察他的表情。 李明达随后发现父亲眼周微微的收缩,下眼睑下方有很明显的弧线纹路,嘴紧紧地闭着,随后才缓缓开口,叹了一声。 “本欲选魏叔玉,奈何呵,不提也罢。”李世民冷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正对上女儿一双灵气十足的美眸,“兕子,你在看什么?” “看阿耶,好像生气了,厌恶什么。”李明达冲李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跑去给李世民垂肩,“让兕子猜猜,必然是那位郑公又说什么,惹得阿耶心中不快了。” “那你再猜猜看,他都跟我说了什么。”李明达垂肩的力道刚好,加之这是自己宝贝女儿孝顺之举,李世民自然觉得十分受用,正好他也累了,就干脆闭着眼享受。 “嗯是不是说了兕子去查案不合宜,没有先例,没有规矩之类的话?”李明达用很轻柔地口气试探问。 李世民笑,点了点头,“真叫你猜着了,不过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并不生气,魏征可是想阻了你的事。” “不怕,因为兕子知道有阿耶给兕子撑腰。也正因为是阿耶对兕子的疼爱,兕子才能理解郑公此举。” “哦?”李世民睁开眼,探究地看李明达。 “阿耶爱孩子,郑公也是做父亲的,也爱孩子,舔犊情深。”李明达道。 李世民怔了下,哈哈笑起来,“你呀,都这时候了,还替他说话。果然温柔敦厚,太过惹人心疼。” 这件事既然兕子都不计较,李世民觉得身为帝王,又岂能斤斤计较,开阔胸怀,便去理解一下魏征。遂叹口气,也便罢了,歇了收拾魏征的心思。 “倒也好,房遗直年长一些,性子更沉稳,倒是比魏叔玉更让我放心。”李世民随即嘱咐李明达切勿太过仁善,一味迁就他人,更不要怕麻烦,有什么事尽管来知会他,若想调人就吩咐程处弼便是。 “阿耶放心。”李明达对李世民撒娇一笑,然后拿起自己昨日临摹的李泰的字帖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直点头,“更精进一步,我的飞白,你四哥的草隶,都被你参透了。” “阿耶哄我,字形看着是像了,但字里的味道却学不来。都说字如其人,可窥其心,我的字就是太柔了。兕子还想请教阿耶,怎么下笔才能写得如四哥一般有气势。” 李世民嘴角的笑容微微凝结,他转眸看了眼李泰的草隶,奇险率意,苍劲有力。‘由字见人,可窥其心’,老四的心又为何。 李明达扫眼李世民,正琢磨借口离开,见有宫人呈奏折上来,忙告辞。 李明达回屋的时候,田邯缮上前来告:“程处弼已在虔化门待命,等候贵主吩咐。” “让他去找仵作,查出郑伦的死因。”李明达吩咐完毕,就点了田邯缮c碧云等六名宫人,这些宫人都是李明达近几日通过耳朵眼睛,听听看看选□□。个个忠心本分,且在背地里真心实意地表过忠诚。 李明达便率着这些人前往掖庭宫,不想刚出虔化门,便被程处弼堵个正着。 程处弼身穿一领青衣,高高的个子,鼻梁英挺,肤色比常人偏深一些,不过却瞧着很顺眼。他拱手躬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真跟一块木头一样。 “你敢忤逆我的吩咐。”李明达口气偏冷,自要震一震这个不听话的侍卫。 程处弼闷声道:“圣人命臣保护公主,臣自当遵旨,寸步不离守在公主身边,以护公主周全。” 李明达盯了一会儿程处弼的表情,见其是诚心如此,也就不多言难为他。随即打发人启程,就让程处弼带着一队人马在后护卫。至于侍卫郑伦那边,李明达就打发田邯缮去处理。 因调查是秘密进行,李明达乘坐的马车并非公主的规制,而是四品尚宫的规制。马车过了内侍省之后,便直驱掖庭宫。早有得了密旨的内事监宋长远在此守候。 见礼之后,宋长远便带着李明达前往案发地。就在掖庭宫与太仓相接处的西北角,有一处十分破落的院子,便是绿荷和秀梅生前的住所。 “这院子里住的都是从宫内驱赶过来的犯错宫女,共有二十六人。因贵主要来,小的已经将闲杂人都驱走了。”宋长远随即带着李明达到了院西的枯井处,李明达还未及靠近,就已经闻到了夹杂着血腥气的淡淡腐臭味。她余光扫向宋长远c程处弼等人,瞧他们表情并没什么异状,李明达便知这味道可能只有自己能闻到。 李明达走向枯井。 宋长远忙请求公主不要靠近那死过人的污秽之地。 “死过人就是污秽之地?那依你所言,太极宫岂非是全长安城最脏的地方?” 宋长远有些慌,忙跪下表示自己并非此意。 “天下看似大,但又有哪一块地方是没死过东西的真净土。我不忌讳这个,你们也不必拦我。”李明达说罢,便双手放在枯井沿上,探头往里看。 程处弼见状忙道:“公主小心。” 宋长远也惊慌,伸手想要搀扶公主,却又不敢,遂看向她身边的宫女碧云。 碧云一脸难色地站在公主身边,双手互相紧紧攥着,一动不敢动。走之前公主就交代过她,未经她吩咐不许乱动乱叫。立政殿刚赶走两个宫女,而且还都死了,她可不敢不听公主的吩咐。 枯井深处有些幽暗,一般人如果不跳下去,很难瞧清楚井内的环境。但李明达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井底石壁上粘着发乌的血渍,还一只略脏的女鞋,以及无数只飞舞的蝇虫。 没什么特别的线索。 李明达站直身子,看着距离枯井最近的两排房子。秀梅和绿荷的尸体是在晌午时发现的,而且二人前一夜就寝时都还在,是第二天早上同屋的人发现她们失踪了。 “夜里的时候,可有人听到声音?” “回贵主,没有。白天这院内的宫女们都会出去做活,到天大黑才能回来,都是累极了倒头就睡,应该是都睡得太死了,所以什么声都听不到。”宋长远道。 李明达摩挲着下巴,沉吟,思虑。 宋长远见状,还以为公主不了解情况,忙解释道:“像秀梅绿荷这样的在掖庭宫并不算少见,从吃香喝辣能享福的好地方被忽然赶到到这样困苦干粗活的地方,一时受不住了就会自寻死路。不过这好好地两个人,突然就大半夜跳井,还真晦气。” “哦?你觉得她们是在夜里跳井?”李明达问。 宋长远应承,直点头。 李明达笑了笑,随即让宋长远去把院内做活的宫女都换回来,“你要好生问话,确认清楚真的没有人听到那晚有异响。” 宋长远立刻去办。 李明达则带着人出了院,就在院后附近一处荫蔽的地方等待。当然李明达没有表现出自己其实是想在那里偷听,而是假装在附近找线索的样子。 不多时,院内的宋长远就问完话离开。 李明达偷听的重点来了。 宫女们等宋长远离开后,安静了很长一会儿,才开始窃窃私语,果然都忍不住去继续议论秀梅绿荷坠井一事。 这些宫女果真没有撒谎,尸首发现的前一夜,确实没有人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却有人在前一天看到有个内常侍叫走了秀梅和绿荷。但那太监具体的样貌却没看到,只是晃了一眼,看见其衣着了。 李明达随即吩咐宋长远,将所有可在掖庭宫内有走动的内常侍名单整理出来后,就送到立政殿。 李明达回到立政殿时,田邯缮刚好从牢房那边回来。他高兴地告知李明达,那个侍卫郑伦的死因已经查明了。 “死于蛇毒,郑伦是被一条蛇咬了。” 李明达觉得奇怪,“早前验尸怎么没发现,而今你去倒是立刻知道了。” “贵主一针见血,此事还真不是仵作发现的,是房遗直。可巧了,他同奴一样,也去了大牢,且命人仔细搜查了郑伦的牢房,找到了一小块蛇皮。命仵作再验尸,果然在郑伦受过鞭笞的伤口之处,发现了毒蛇咬过的伤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虫子版,明早抓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抱歉!  她此番出宫的目的并非是应高阳公主的召唤。不够是对方碰巧传信来了, 她就借这个理由出来罢了。 因进一步的线索, 都在指向高阳公主和房遗爱, 但有些地方有说不清不符合逻辑之处。而且昨日审问祁常侍的时候,他有一些微的表情很奇怪,所以李明达觉得事情可能另有隐情, 所以她今天想亲自证实一下, 以确定自己的调查方向是否正确。 梁国公府。 房玄龄之妻卢氏得知了晋阳公主要来的消息,惶恐不已, 忙命人准备招待事宜。随即想到此事颇有些奇怪, 遂打发人去问高阳公主,方得知经过。卢氏听说是高阳公主失礼在先,而这种时候晋阳公主还能先想到礼节,在造访梁国公府前提前派人去知会她一声, 可见其知书达理, 气度斐然。嫡庶差别,高下立见。 卢氏性子坦率, 愿一心为家人好。虽然儿媳是公主,但毕竟年纪小容易任性不懂事, 该教育她的话还是要说, 遂立刻把高阳公主叫到跟前来说教此事。 高阳公主听得心不在焉, 坐在那里垂眸玩着手帕, 等卢氏说完了,她方敷衍地道一声:“知道了。” 卢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又问她房遗爱在哪。 “我哪里知道,便是因要寻他,我才来这,倒把妹妹来访的事给忘了,不然我又怎会怠慢人家堂堂晋阳公主。” 卢氏:“他人不在,你可以命人找,再不济事后骂他去。晋阳公主那里你不该——” 卢氏话未说完,下人就来报说晋阳公主到了。卢氏忙同高阳公主一起去迎接。 寒暄之时,李明达特意多打量了卢氏两眼。她因被养在立政殿,也因为年少,不曾常与贵妇们打交道。这卢氏她以前虽见过,却没距离这么近过。 卢氏可是长安城内有名的“醋坛子”,她能得这一名号还是因她父亲李世民的缘故。李明达早就好奇了,所以今日才对卢氏格外多观察了。 听闻当年梁公房玄龄从父亲那里得赏两名美人,因惧怕卢氏,不敢接纳领回家。父亲却不信邪,非要梁公领着回去,结果弄得卢氏大怒,直接驱走美人,不允梁公归家。母亲长孙皇后也因此劝过卢氏,却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后来便有了父亲以浓醋伪装毒酒震吓卢氏,卢氏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的“醋坛子”故事。 父亲一句“此等女子我尚畏之,何况玄龄”,让卢氏名声大噪,成了长安城乃至大唐最有名的“醋坛子”,梁公也因此落了个怕老婆的名声。 时隔多年,仍有人会拿此笑话他们夫妻二人。 但李明达从听到这个故事开始,就一直觉得他们是难得的有真感情的好夫妻。所谓的怕老婆,不过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迁就。所谓的醋坛子,也不过是因为用情纯粹,感情里揉不得沙子。 这样的夫妻才真令人艳羡的。 李明达发现卢氏很漂亮,她的美虽不如牡丹乍看惊艳,却犹若兰花,十分耐看,且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很温婉淡然的气度,这是普通的美所比不过的地方。李明达当下倒是很难把笑得一脸温柔的卢氏,与故事里的醋坛子关联在一起。 三人落座之后,卢氏因知道晋阳公主此来目的是高阳公主,遂不多打扰,便浅说两句就识趣退下。 屋子里静了。 高阳公主绞着帕子垂眸不语。 李明达则坦率看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高阳公主感受到李明达不善的目光,猛然抬眼,正好和李明达四目相对。 李明达随即就在高阳的表情里观察到了不满的情绪,似乎还有些愤怒憎恨。 “我听说你最近在暗中查案,有关于那三个死掉的宫女和侍卫。” 高阳公主说话的时候微微咬着牙,她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温柔一点,甚至在说完之后还对李明达笑了一下。 殊不知她这些牵强的表情,早已经被李明达看透。 “是。”李明达承认。 高阳公主等了会儿,见李明达竟然真的只跟自己说了一个字,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高阳公主微微抖着嘴角,继续保持微笑,“好妹妹,今天我一事着忙,倒忘了在公主府等你,是我不对。你可不要再生可生十七姐的气了。” “这件事没甚么可气,但十七姐越俎代庖,在我身边安插人手的事,我不该气么?”李明达冷言反问。 高阳公主忙凑到李明达身边坐下来,拉着她的胳膊,口吻略有撒娇的意味,“好妹妹,我今天叫你来就为了说这件事。这事我承认是我做错了,但我真的是出于关心你,才会一时犯糊涂有那样的举动。不然我闲得慌,非要冒这个险?你好歹看在我出于好意的份儿上,原谅我这遭,好不好,就当十七姐求你了。” 高阳公主此刻笑得诚恳多了,眼睛里也带着楚楚可怜的劲儿。如果不是李明达早眼尖已然观察出她表情里的破绽,又或者她当初没有亲耳听到高阳公主那句感慨希望她死的话,她的心不会凉,或许对于高阳这样的哀求,她会动容,选择原谅。 但现在不行了。 她可以去原谅一个犯了错的好人,但却不能对一匹遇了挫的恶狼心软。 “你的话我听完了,该我问你,”李明达对上高阳公主的眼,“那三人的死是否和你们有关。” 高阳公主怔了下,反应了会儿,随即愤怒对李明达道:“你这么想我?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想利用那两名宫女下毒手害你,而今事情不成,所以就灭口了?兕子,你是不是疯了,竟然这么怀疑我,亏我这些年来对你一直照顾有加,百般待你好,你就是在这么回报你十七姐?” 高阳愤怒的质问声有些尖锐,听起来有点刺耳。 李明达安静地听着,等她闭了嘴,方字字漠然地回她:“若并非诚心道歉,得不到原谅很正常。十七姐太贪心了,可惜我这里已没有真心可给你。” “你说什么,我——”高阳对上李明达冰冷的眼,不知为何,一向八面玲珑的她突然心虚了。随即一种羞耻感,还有因此而带来的愤怒占满了她的脑袋。 “好,你就这么想我是吧,那我们姐妹还真没什么话好说。你要查是那就查,随你便,谁叫你是阿耶最爱的公主,我哪比得了!”高阳公主说罢就愤怒地起身,拂袖而去。 田邯缮咬着牙:“贵主,高阳公主这——”太无礼,太气人! “嘘。” 李明达听见远方有房家下人喊“房大郎”,晓得是房遗直回来了,遂打发田邯缮去叫房遗直和卢氏。 片刻之后,房遗直和卢氏母子俩便来了。房遗直穿着一身淡青衣衫,每一步都风雅至极。他行礼之后,就垂眸看着不远处的地面,沉静淡定,目光薄凉令人捉摸不透。 李明达扫过房遗直的脸,发觉他竟比在断崖那次瞧着更清隽一些。不知是换了衣服的缘故,又或者他本就是更像他母亲一些,是越来越耐看的那种。 各自落座。 “案子你怎么看?房驸马那里你可查了?”李明达直接问房遗直。 卢氏愣了,本以为李明达是因为高阳公主生气的事儿发牢骚,倒没想到她开口他大儿子这些东西,还牵涉到她二儿子,整个人有点懵地看着他俩。二人倒是气势十足,互相对峙。 房遗直起身应对,语气不卑不亢,“遗直为他长兄,此时替他说话,略显偏颇,但二弟他确实与郑伦之死无关。那名负责鞭笞郑伦的官吏,虽曾是二弟的部下,但从不曾有过往来,二弟他甚至不记得这名官吏的名字。” “确实有些偏颇。”李明达斜睨一眼房遗直。这人满身君子风度,性子瞧着也是个寡淡如水的,凉薄得很,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向着自家人。不过房遗直所言,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房遗爱什么性子,李明达多少清楚些,毕竟因为高阳公主的关系,自己与他有过两次接触。房遗爱性子粗犷直率,不像是能设计出放蛇咬人把戏的人。而且能设计出这种复杂手法的人,行事必定谨慎,又怎么会在鞭笞问题上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他平时有没有什么得罪过的人想陷害他?” 卢氏闻言有些急,但因为不明经过,所以插不上话,只能静观二人对话。 “还可以,他性子单纯,人不算坏,不曾跟谁有过争持。”房遗直道。 “两名丫鬟是死于祁常侍之手,但人在我审问之后自尽了。查其相熟的人得知,祁常侍时常提及房驸马,还说与房驸马的关系十分要好,而这个祁常侍刚好曾是十七姐身边的人。现在所有的疑点,都在指向十七姐和房驸马。” “二弟刚被我的人寻回,公主何不把他叫来亲自质问。” “最好不过。” 房遗爱刚从酒楼回来,喝得半醉,下人说晋阳公主找他,入他耳却听成了高阳公主,未进门便喊着“我可不敢叨扰公主”的话。随后他被硬拉进了门,见上首坐着一面赛芙蓉,姿妍绰约的翠衣少女。房遗爱顿时酒醒了大半。 闻得经过后,他慌忙和李明达解释:“天地良心,我愿意以命发毒誓,我自己真没有参与这件事,毫不知情。” 李明达从房遗爱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正欲点头,那厢高阳公主突然冲了进来,赤面瞪着李明达。 “你有完没完!你的心到底是怎么长得,会以为我们想害你?” 众子弟们仔细想想,随即若有所悟,虽不敢肯定,但心里已然八成确认必是如此。遂有点心思之人,便开始思绪飞起,心噗噗乱跳脸也微红。娶晋阳公主却不比别个,是个好差事。 房遗直轻眸扫过魏叔玉,眼底一冷,面无表情。 李世民却差点被魏叔玉气上天,这孩子还真跟他那个不顾场合挑毛病的父亲一般,时而讨人喜欢时而讨人嫌。 方启瑞察觉圣人隐忍,急忙使眼色给魏叔玉。他之前不懂事那么坦率也就算了,可别再开口乱说什么别的胡话,不然就是仗着他父亲面子也不成了。 “叔玉已然明白陛下此举是何用意。”魏叔玉这时偏偏又来了一句。 方启瑞气得咬牙,真想上去给这孩子一巴掌。长得白白净净跟仙人一般的模样,怎生这般不识趣。 刚缓过气的众子弟们又是一愣,真替魏叔玉这个蒙眼瞎捏一把汗。厉害,这魏叔玉嫌命太长?别说郑公不在,就是在,此刻只怕也救不他了。 楼阁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李世民眼中早已结冰,已在发作的边缘。 这时房遗直开口对魏叔玉道:“何止是你,我们也猜着了。圣人在为上巳节那日公主坠崖一事忧心,当时你c我与诸位子弟皆在场。此刻我们便都该如实回答陛下问话。” 房遗直不仅把话转向了晋阳公主落崖一事上,随即还率先解释当日他所处的情况。 魏叔玉怔了下,此刻也感受到方启瑞警告自己的目光,遂忙感激地接过房遗直的话。 “遗直兄果然赋性聪明,一眼看破了叔玉的心思,正是如此。”魏叔玉转为对李世民行礼道,“叔玉当时在北面山脚下与尉迟宝琪等人告别后,不超一炷香,便看到了已然出事躺在溪谷之中的公主。这么短的时间,叔玉根本不可能从山北面爬到东边的断崖处去作案,遂叔玉确实是清白的,与此事无关。” 李世民听完魏叔玉的陈述,默然盯了他一会儿,又看眼房遗直,扯唇淡淡道:“你们所料不错。对于晋阳公主莫名坠崖一事,我确有疑惑,有意彻查。今召集你们在此,便是想单独提审你们,仔细问话,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子弟都惶恐起来,再也不敢在心里腹诽圣人是否为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众子弟们纷纷跪地,对李世民磕头表示公主坠崖之时他们这些子弟也都在山北面,并不曾见过公主。 晋阳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当日踏青虽然是男男女女可以同行,但因晋阳公主德芳自持,一直和其她几位公主c郡主一起,他们真的都不曾靠近过。 众子弟急着解释表清白,他们可不想进一次宫,却领个抄九族的罪名回家。 “此刻不必行君臣礼,有话都可以坦言道来,各抒己见,赦无罪。但此时话此时毕,回去谁敢乱言,严惩。”既然话已经被魏叔玉引到这里了,李世民便干脆把该问的都问了。 众子弟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却也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李世民自然心不在听这些话,只有些意味深长的瞧了几眼房遗直和魏叔玉。他其实并不急着把兕子嫁出去,但今日得见几名优秀子弟,他便突然心生几分急意。李世民担心良婿被人先抢走,便想先考校他们处事应对能力,择优暂留。如此等他给晋阳择婿的时候,就可以从好中挑更好的。没办法,他的兕子只能配世间最好的男子。 不过刚刚自己的突然出言,倒确实有些欠考虑。这类事情,便是没有魏叔玉点破,子弟们回去稍加琢磨c猜测,必然也明白他今日的用意。那么他有意为晋阳公主招驸马的消息,就会立刻传遍长安城。兕子不同于其它公主,她的婚嫁早就被诸多皇亲贵妇盯着了,少不得因此有一番闹腾会叨扰。而今她才刚刚病愈,宜静养,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这件事房遗直做得倒不错,只可惜了。 李世民在心里叹一声。 此时几个子弟正依还在各抒己见,渐渐说开了。 “我再没见什么可疑之处,你呢?” “没有。” “查清楚公主因何去断崖,就离查明她坠崖一事的真相不远了。”程处弼忽然开口道。 “公主久居深宫,偶然出来,好奇探看些山山水水并不奇怪。若真是一人去透透气,不小心失足了呢。”尉迟宝琪提出不同见解。 “也有可能碰到什么不该看的,反倒被人使了坏心。”萧锴猜测道。 李世民本是心不在焉,听这几个子弟的议论之后,面目愈发严肃,也愈发觉得兕子坠崖一事真有蹊跷。此事真应该仔细彻查,直到排除所有可能,确认真是失足为止。 “当时崖上许有第二人在。”房遗直声音不高不低,淡淡地。 其他人听了房遗直这话还没反应过来,惯性继续讨论两句,转即大家忽然都安静了。 尉迟宝琪讶异看房遗直,“你此言有何凭据?” 李世民和其余人等都看向房遗直。 “有,”房遗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轻薄的小纸包,“此物是我前日寻猫时,偶然在断崖边的石缝处发现的。” 纸包打开来,可见里放着一块细长不足半个指甲盖大的粉纱。 尉迟宝琪见就是一块小碎纱,好笑道:“这能说明什么。” 魏叔玉立刻被这块碎纱吸引,一眼就认出,“这是宫中御用的绫玉纱。” 绫玉纱是南边贡品,产量极少,在长安城只有极其尊贵的皇亲贵妇c众公主们,以及后宫妃子们使用,并未流传至外。 晋阳公主坠崖时,除了头致伤外,身体其它部分完好,衣物也未有破损,更不曾缺失布料。因这点有些奇怪,所以李世民特别记住了,当时房玄龄等人也都知晓,还感慨兕子是被龙气护佑才有此异像。 房遗直和魏叔玉必然都从他们的父亲那里得知此消息,遂能立刻明白这块碎纱布的含义。也便是说,当下李世民和房遗直c魏叔玉三人心里都清楚,晋阳公主坠崖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受人陷害。 尉迟宝琪从三人的面色中,猜到了结果,接着提出质疑:“会不会有后来别人留在那的可能?毕竟你发现这块碎纱的时候,都已经是五天后了。” 魏叔玉仔细看过碎纱之后,又闻了下,万般肯定道:“不会,我确定这块纱在公主落崖后的当日就在了。” 大家目光再一次投放在魏叔玉身上。 魏叔玉看向房遗直,见对方微微点头示意,他方开口道:“若我所猜不假,这块碎纱本该是白色。公主坠崖之后,陷入昏迷,便有陛下所派的道人们在断崖处祈福,撒了朱砂,当晚还下了一场雨,红朱砂便把这白纱染成了粉纱。” 李明达复而又把目光落在刺上。刺细长,且被折断,有半寸长,颜色有些发白且微微有些透明感。 李明达招田邯缮来看看,是否觉得眼熟。 田邯缮摇头,“长刺的花花草草见过不少,但这种奴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罢了,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后全身发热抽搐,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他也觉得怪,“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杀人。” “休要胡言,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转即向公主表示,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传命下去。 不久之后,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来却还是晚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但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圣人一不高兴,他可要遭殃了。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 李世民挥手示意方启瑞不必如此。 李世民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翩跹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这身影被人认不得他却再熟悉不过。“无碍,是兕子,不要扰她。” 李世民对田邯缮说罢,随即看眼那边垂首作诗的那些年轻子弟们,倒不乏有几个叫人看得进眼里的,遂若有所思。 方启瑞应,眯起眼打算再仔看看,却怎么都无法确定那抹身影就一定是晋阳公主。方启瑞能在皇帝身边伺候,是有些自己的本领,其中之一就是眼力极好,今日他却是败给圣人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么模糊的背影,圣人竟能一眼瞧出是晋阳公主,足见圣人对公主爱之深重。 程处弼第一个写完诗,前来呈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眼,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处弼啊,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陛下恕罪,臣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您若是让臣上阵杀敌,抓贼上梁倒是可以,作诗对臣来说实在有些难了。”程处弼说罢,就毕恭毕敬地拱手告罪。 李世民笑了下,挥挥手,让他再往前一些,靠近自己身边站。他看一眼那边还在冥思作诗的子弟们,转头指了指远方那抹绿影,小声示意程处弼猜猜是谁。 立在一旁的方启瑞闻言,差点惊掉了下巴。 圣人这真是不拘小节。 任谁在此处见到池对岸有女人的身影,第一反应都会觉得是圣人的妃子,哪还敢去猜什么身份,吓都吓死了。得幸今天魏征不在,不然圣人肯定会因为这一句话,被他追着屁股挑毛病。 程处弼的反应却如方启瑞所料,他先是本能的顺着李世民所指瞧了眼,转即愣了一下,立刻敛眉垂眸,有些惶恐地表示他并没有看清。 李世民皱眉睃一眼程处弼,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空长了一副英武俊朗的好皮囊,竟然没脑子。 李世民不满地哼了一声,让他站远点。 程处弼不作他想,真乖乖地站远一些,再不说话。 接着房遗直过来交诗作,得到李世民的大赞。李世民对房遗直是怎么看都满意,不过许配高阳公主的时候,人家就表了态。李世民自然就没兴趣问他,也叫他一边站去。 再之后,萧锴c尉迟宝琪等人也将诗句交上。李世民倒是欢喜萧锴诗作,这孩子就是对着一朵菊花都能陈出慷慨激昂的句子,很有清正之气。但是一想到他那个几番被他罢黜又复用的父亲萧瑀,李世民就头疼,太头疼了。 不过李世民还是给了机会,让他们都看看对岸的身影。 方启瑞在这时候终于有所领悟,圣人这是有意要给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子弟之中,除了尉迟宝琪都不曾见过公主。忽然被圣人此般示意,个个内心惶恐,做君子之状,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更有甚者,在心里嘀咕圣人是不是今日脑子有病,这般张扬地把他的妃子给他们看。不雅,不雅,太不雅了。 尉迟宝琪倒是坦率,面目一派坦然地跟李世民道:“虽离得远,辨不太清,但宝琪觉得似乎见过这人。该是前些日子宝琪偶然得见太子殿下时,跟在殿下身边的一位宫人。” 尉迟宝琪的话,令李世民十分满意,连点了三下头。尉迟宝琪的话既能解了当下他的‘难堪’,让众子弟明白他并非把后妃晾给他们看,也没有很明白地揭露出晋阳的身份,以便于他之后还能继续考量其他人。 这尉迟宝琪机敏聪睿,处事周到全面,倒是有几分难得。 李世民十分满意,遂好好打量一番这孩子的模样,五官棱角分明,温润俊朗,仪态优雅,乍看倒也不错。就是长着一双风流桃花眼,笑容张扬,略有一丝轻浮,怕只怕是个多情种,心不会系在一个女人身上。 李世民接着看余下还未交诗作的三人,唯有魏叔玉样貌出挑,很入他的眼缘。不过对于李世民来说,这魏叔玉老子魏征却是个比萧瑀还让他头疼的人物。兕子可是他最心爱的女儿,便宜给那个田舍汉的儿子?李世民想想心里不舒服。 魏叔玉这时才落了笔,挥毫泼墨,恣意洒脱地写完一首诗,全然没有其他子弟的拘谨之态。随后,他便带着一阵赫赫之风,呈送了上来。 李世民觉得这孩子有那么一点耍风头之嫌,不过看了他的诗作之后,发觉其才能仅次于房遗直,倒是难得,忍不住失声叹好,先前心中燃起的介怀不满稍有所减退。他这才勉强刚开口,让魏叔玉也看看对岸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大堂晋阳公主 维护正版,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抱歉! 没多久, 李明达就得了消息,果然当年那三名宫女的死状如梧桐一般, 模样狼狈,身上带伤, 似皆在死前受过折磨和欺辱。 这时候, 仵作那边也传来进一步的验尸结果,连仵作都万没有想到, 梧桐作为宫女下身之处会出现撕裂状的伤口。 宫女梧桐的死,绝非是简单地自尽事件。 李明达甚至有种感觉, 这种欺辱极有可能是从高阳公主所住的武德殿那里起源,而后被传承下来的芷兰带到了大吉殿。 韦贵妃刚刚就没听懂李明达的话,而今瞧她一脸已然明了的表情, 韦贵妃愈加迷糊。 “难道说梧桐并非自尽而死,是他杀?”韦贵妃问。 李明达否认,“但她的自尽却比他杀更令人发指。” 李明达随即询问韦贵妃当初因何故把芷兰留在了身边。 “早就有些眼缘,后来高阳公主出嫁也没带着她,我因喜欢这姑娘灵巧,就讨个过来。”韦贵妃老实回答完, 忽然打个激灵, “莫非梧桐自尽一事是由她而起?” “问了才知, 但可确定这宫女的死绝不简单, 是件大事。这查出来的结果,很可能也会令阿耶大吃一惊。” 韦贵妃本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件事她没参与,便该跟她没有关系。恍然意识到她身为贵妃,而今已然是后妃之中位份最为尊贵之人,且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殿中,陛下真发起威来,岂能逃得掉她的一份责任。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且还是二嫁之人,韦贵妃可不想自己到了这把年纪却地位不保,想来想去,便坚决的表示支持李明达查案。 李明达忙谢过韦贵妃,“那我便不客气了,和贵妃借几个人。” 韦贵妃忙表示随李明达去查,她也算是为肃正后宫风气出一份力。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以后,便将芷兰等宫女召唤至立政殿。 芷兰等人被领到立政殿,且瞧那圣人经常办理政务之所,巍峨肃穆,令人不禁心生畏惧,心里更怕了几分,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李明达落座之后,便打发走闲人,只留了田邯缮和碧云。 芷兰等人畏畏缩缩跪在殿中央,心里越来越打鼓。 “倒和我仔细说说,你们平常都怎么欺辱梧桐?”李明达语调轻浅,像是要和人聊天一般。 “贵主,婢子们冤枉,婢子们每日忙着伺候韦贵妃,素日与梧桐无仇,根本没理由要欺辱她。”芷兰说着就掉了眼泪,诚恳地给李明达磕头。 其余四名宫女见状,也纷纷磕头,学着芷兰的样子,安静地落起泪。她们是不敢哭大声,怕因此冲撞了公主,反受责罚。 “一切都听芷兰的吩咐,若是分开审问,就死咬着说不知道,死不承认,大家一起熬过去便好了。”李明达陈述道。 话不咸不淡,却令芷兰等五名宫女闻之犹若巨雷轰顶。 这这怎么会? 她们刚刚悄悄谈话的内容,晋阳公主怎么会知晓? 五个人用余光互相怀疑地打量。 “真以为你们不坦白,我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了?大吉殿宫女众多,你们当初毫不忌讳地唆使那么多宫女一起欺辱梧桐,便该料想到有今日的麻烦。”李明达目光凌厉地扫视这五人,发现其中有一个表现最为害怕,名唤春柳。 芷兰等人听到晋阳公主后话,吓得全都浑身哆嗦起来,万没想到公主竟然知晓到这一步。莫非她们五人之中出了叛徒?刚刚她们五人聚在一起商议时很小声,不可能被外人听见,只有半路春柳自己出恭去了。芷兰等四人皆看向春柳,偏偏春柳胆小,这时候已经害怕地哆嗦起来。其余四人看她‘心虚’,更为怀疑她。 “春柳,”李明达故意叫了一声。 春柳愣了。 芷兰立刻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婢子愿意坦白。是春柳,就是她出主意带着我们去欺辱梧桐!真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歹毒,害了梧桐,还想诬陷我们!当初,只因梧桐给她端热水不小心烫了她,她便怀恨在心,挑唆我们同她一起去欺辱梧桐。她是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婢子们惧于她的威势,不得不从啊!” 芷兰说罢,便痛哭流涕,一副懊恼后悔不已的神情。她一边给李明达磕头,一边愧疚地表示她对不起梧桐,当初她们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梧桐真的会去寻死了。 “你c你胡说,不是我,分明就是你!”春柳气得涨红脸,却因为不善言辞,一着急更是不知说什么好。 芷兰继续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可以去查,当初梧桐因烫伤春柳而被挨打的事,几乎大吉殿的所有宫女都知情。” 春柳:“公主,婢子冤枉!婢子承认烫伤的事确实发生过,但是我恼火了打了她几下,却没什么紧要,对梧桐伤不了什么。倒是芷兰,她折磨梧桐的招数,才是真正逼死梧桐的原因。贵主恐怕都想不到,她用——” “贵主,她反咬婢子!当初明明是她此后再也看不惯梧桐了,便想了损招,几番修理梧桐,踢打针刺也罢了。昨日深夜,她竟然挑唆大家扒了梧桐的衣裳,竟还把梧桐的贞洁给c给还泼了凉水,踢踢打打好一阵。婢子吓得做了一晚上噩梦,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哆嗦。先前在贵妃跟前,公主问我们,婢子就想坦白承认,但婢子害怕贵主和贵妃不信婢子,回头婢子再落得跟梧桐一样的下场。”芷兰哭得厉害,直磕头给李明达,央求公主一定要相信她的话。便是不信,也请一定要保她的命。 李明达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春柳此刻却跟疯了一样,涨红着脸扑向芷兰,骂她撒谎不是东西。 芷兰缩着脖子一动不动跪在那里,由着春柳揪扯拍打她。任谁瞧见这一幕,都觉得春柳厉害,芷兰受气至极。 “贵主,婢子先前说和那些跟梧桐死没干系的话,也都是受了春柳的吩咐。婢子该死,婢子有罪!”芷兰一边被春柳拉扯,一边硬撑着给李明达几番磕头,看起来倒真是个老实厚道的奴仆。 “放肆,公主跟前,你们成何体统!”田邯缮厉言道。 春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火了,立刻停手呆滞了下,意识到局势不利于自己,大哭着给李明达磕头,解释自己真冤枉,主使真不是自己。 李明达看向另三名缩脖子不知声的宫女,问她们怎么讲。 三名宫女看看春柳,又看看芷兰,纷纷磕头表示芷兰所言不假,一切确实都是春柳挑头所为。 李明达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用格外惊诧的眼神再一次打量芷兰。 这个宫女到底不同在那里,以至于在这种危难的时候,令其她人还不敢说实话,帮着她圆场,维护她。 春柳闻言已然绝望了,吓得几乎瘫躺在了地上,泣不成声,胸口艰难地一起一伏。 这时左青梅进门,行礼之后,到李明达耳边嘀咕了两句,而后她便用异常严厉的目光扫向芷兰。 “拿上来。”李明达道。 当即便有小宫女将一根小孩拳头粗的木棒呈了上来。 李明达看了一眼那棒子的粗细,脸色大变,立刻起身对芷兰厉声吼:“你好歹毒的心!” 芷兰吓得浑身哆嗦,整张脸贴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冲李明达跪着。 “对c对,就是这跟棒子,是她命人用这个对梧桐”春柳指着那根棒子,眼泪哗哗流,似终于悔悟,“我真该死,真该死,为什么会和大家一样眼看着,没有站出来帮她。” “分明就是你让我们做的!”芷兰反咬春柳。 随即陆续有三名大吉殿的小宫女进门,坦白了昨夜她们围观梧桐受辱的情景。三命宫女皆承认,确实是芷兰挑头在做这件事,那根木棒也是她特意拿来的。 芷兰的身体越抖越剧烈。 这时候其余的三名大宫女见势不妙,才纷纷倒戈,跟李明达坦白真正的主使确实是芷兰,她们因为惧怕,所以在一开始帮着芷兰去指责春柳。 “本是同根生,你们何故对另一个女孩如此!”李明达咬了咬牙,命田邯缮把这些宫女待下去作证词签字画押。她颇觉得恶心,但芷兰还得继续审下去。 芷兰见殿内只留下自己,慌忙地磕头,恳求李明达看在高阳公主的面子上饶她一命。 “她在我这没面子,你想多了。想活命,就要看你能给我什么了,”李明达眯眼盯着芷兰,“在武德殿时,风清c风柔和鸾云三人的死,是否也与你有关。” “贵主,这婢子是真的冤枉,他们三人的死跟婢子一点都没关系,那都是高阳公主纵容婢子们如此。她们三人因做事出错,被高阳公主厌弃了,便打发婢子们日日教训她们,有时候公主不高兴了,便要婢子们把人领到她跟前去,遂公主掐掐踹踹,让公主泄气。公主也因此便开心,心情就好了许多。” “祁常侍也参与其中?” “不,他没有。”芷兰顿了下,接着道,“不过后来婢子倒是听说过一个传闻,祁常侍似乎与鸾云关系十分要好。鸾云去了之后,他甚至冒险私下祭奠,给她烧纸了。” 田邯缮回忆当时的情景,“奴记得很清楚,这帕子就在断崖下那条小溪边,与贵主摔倒的地方距离大概十丈远。奴当时还想,必然是贵主跌下山崖时,这帕子随风而落才飘远了些。但若这帕子不是贵主的,会是谁的?谁会有跟贵主一样的帕子?” 正如田邯缮所言,这这帕子的事的确很微妙。怎么会有人刚巧在那一天拿着和她完全相同的帕子? 李明达见田邯缮流露出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晓得它也觉得这件事太蹊跷,跟假的似得。想光凭一个帕子说事,肯定没法理论清楚。她撞了头,刚刚清醒,且对那天的状况完全没印象,若突然对外宣称说这帕子不是她的,听者必然半信半疑。而且就算她真的成功说服别人相信,没有其它证据,也是徒劳,白白打草惊蛇。 搁在以前,李明达是不太会相信有人害她。但而今她耳目聪明许多,身边两个她曾信任的宫女,还有她一直敬重的姐姐,都对她心存极为不满之意。对于自己蹊跷坠崖的事,她自然怀疑,想去了解清楚真相。 话出一句有折损,非一击即中,倒不如不说。 事情她先查,等真抓了实证便都好说。 李明达从看到帕子起,就闻到了一种淡淡的熏香味道。遂打发田邯缮去把宫里用的每样香料都取来一些,都闻了闻。然香料的混合却有学问,两样叠加在一起经过焚烧熏制,帕子上的味道必然和香料初始的味道略有不同。所以也并非是她闻遍了每一种,就能立刻配出对应的方子。 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李明达选了几种大概觉得可能的,组合了一下,让田邯缮每天选一种放炉内焚香。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检查了一遍血衣和鞋子首饰等物。衣裙除了血渍和粘上的青苔,没有其它特别之处。鞋底也很干净,连点土都没有,该是被溪水冲刷所致。金钗上倒是夹了几根蔫掉的草叶,这类草在山野中常见,却也没什么稀奇。排查没有其它线索之后,李明达还想再确认一遍,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 突然,东南方向有脚步声传来。四双脚步伐杂乱,之后是整齐的步子,该是随从。李明达随即听到她熟悉的话音,忙命田邯缮把地上的血衣都收起来。 李明达刚刚坐定,便听立政殿外的宫人回告太子c魏王c晋王和宗正少卿长孙冲来了。 长孙冲是李明达亲舅舅长孙无忌的嫡长子,同时也是李明达嫡长姐长乐公主的驸马。 太子李承乾c魏王李泰以及晋王李治率先进门,长孙冲随后。三名兄长的见李明达迎过来,异口同声训她快些回榻上安歇。 “你刚醒,不好好静养,怎的就下地了。”李治立刻抱怨,率先快几步冲过来,直接把李明达拉回到榻上。 李承乾打量一圈李明达,见她身子精神还算不错,一边爽朗笑一边用训斥的语气对李明达道:“顽皮!如何能失足从断崖上摔下去?这次是万幸,决不许你有下次,今后断崖那种地方不准你去,不对,山你也不要爬了,今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平地上呆着。” 李泰挑了下眉,反驳李承乾道:“何以见得兕子一定是失足,说不准有什么别的门道。一个人坠崖?太蹊跷了。” 李承乾不爽地瞪李泰,“照你的意思,难不成还有人想害我们的宝贝妹妹?谁会这样大胆,我看是二弟心思沉了!当年我像兕子这般大的时候,出趟宫也是会撒欢的跑。” “兕子却不是冲动之人。”李泰上扬语调。 李承乾听李泰话里有话,立刻恼了,“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冲动?” 李泰瞟眼李承乾,瘪嘴不说了,他默认! 李承乾瞪他一眼,冷哼一声。 长孙冲对这兄弟二人的对峙充耳不闻,他凝神瞧着李明达,关切问她感觉如何,伤口可还疼,“你五姐身子不适,便打发我来问候,你要细细说,回头也好让我好生传话给她。” “我好着呢,倒是五姐的喘疾好些没有?”李明达真有些担心她,她这病一到春秋换季的时候就加重。 “她么,一到这季节便是如此,已然小心养着了,你安心。”长孙冲温和浅笑,若春风和煦,令人见之不禁心悦。 李明达:“那等我好些了就去看她,别忘叫人给我备些好吃食,宫里头的我都吃腻了。” 后一句话,李明达故意压低声音。 长孙冲温笑允诺一定。 李面对承乾和李泰的互相讥讽,李治有些着急,忙从中调和,结果二人因嫌李治碍事,便一起说起了李治。 李治求饶无果后,凑到李明达身边,使眼色让她帮忙。 李明达对李泰道:“四哥草书好,给我两张字帖,正好这几日我养病闲着无事,可以临摹学习。” 李泰一听妹妹夸赞他最引以为傲的书法,自然要露两手,正好让李承乾好好看看,他的才学是如何不如自己。李泰随即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书房。 李承乾则被李明达招手叫到跟前来。 “有件密事要求大哥。” “何事?” 李明达看一眼长孙冲和李治,李治立刻会意,如临大赦,拉着表哥长孙冲就先行告辞。 李承乾露出一脸‘我意料到了’的表情,“好啊,你这丫头,为了救你九哥,坑大哥是不是?三兄长之中,你唯独跟我不亲,偏着他们。” “没有,我是真有密事要求大哥。既然都是密事了,大哥何不想想,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到底是和你亲还是不亲?” 李承乾:“行了,你嘴巴巧,大哥说不过你。索性直接挑明说,你小丫头到底有什么意图?” “大哥贵为东宫太子,平时出行必然是十分方便”李明达嘿嘿笑,对着李承乾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 李承乾忙摇头道不行,“我前两日不过盖个小房子,于志宁便上疏批我过于奢华。这要带你出宫了,他回头必定呈折子告我带坏妹妹。” 李明达:“于志宁那些人总是矫枉过正,且当面狠批你,我早就有所耳闻。我这样做,正好能帮大哥搞定这个于志宁,让吃吃教训,少乱嚼舌根。” 李承乾听李明达此言,眼睛顿时发亮,“好,大哥答应你。” 次日。 太医为李明达诊脉,李世民在旁急询情况。李明达捂头叹痛,执着于落崖那一日的记忆。太医忙表示公主不可多虑,需得静神养身,方可痊愈。 李世民便温言劝慰李明达不可再多虑,李明达直摇头。 “你摇头晃脑的,这是何意?”李世民问。 “阿耶,可这种事兕子可控制不了,兕子很想不去想,可总忍不住。就比如盒里的东西,若说是件非比寻常的宝贝,比兕子的命还重要,阿耶会不会好奇想看?”李明达捧起床头的木盒,晾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自然是好奇,无奈地点了下头,笑问她是何物。 李明达将盒子双手奉上,顺便解说道:“也就如此一般,上巳节落崖一事,兕子越是不知经过为何,就越好奇。总觉得若看看旧地,或许能想起一些。阿耶,你就答应吧,再说有长兄护着兕子,兕子必不会出事。” 李世民淡笑不承,边敷衍李明达,边打开了盒子,见里面安放着一个蝴蝶形状的纸鸢,只觉得眼熟,回忆片刻,方想起这是前年他带着兕子一起做的。他记得他当时做一半因处理朝事半路离开,剩下的倒也忘了。倒没想到兕子给做好了,而且保留至今。 “你这孩子。”李世民红了眼眶。 李世民转即满目怜爱地凝看女儿,长大了,模样与长孙氏越发相像,性子更是如此。他又如何能忍心让女儿秉着执念头痛下去,遂叹口气,允她出宫,但一再强调她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许再上断崖。便是有东宫侍卫护卫,李世民仍不放心,另遣派了程处弼近身护卫李明达,严令嘱咐,切勿令她再生意外。 晌午过后,李明达换了男人衣裳,便于登山,幞头袍衫加身之后,倒真有几分俊郎少年的样子。 李明达带着程处弼去见李承乾,三方汇合之后,便在太子的名号之下,简便出行,顺利离宫去了上巳节踏青之地。李明达先去了断崖溪边,背着手溜达一圈,四处看了看,然后就说“走”,便要上山。程处弼立刻拦截,不许晋阳公主去断崖。李承乾也不同意。 “去吧,有你们护着,我会掉下去?要是还不放心,你们就用绳子拴住我。”李明达话毕,就侧耳朝着山林南方,脸色略有些凝重,转而去问李承乾,“大哥派了多少人来护卫我?” “就这些了,你说要低调行事。”李承乾示意她看跟前这十几名侍卫。 “什么人,速速趴在地上,束手就擒!”李承乾话音刚落,林子南方传来一声高喊,接着便有哗哗杂乱的奔跑因传过来。 李承乾立刻瞪眼,程处弼等人直接抽刀对着身影来的方向,将李承乾和李明达以及几名太监护在身后。 来人都拿着刀,穿着同样式的浅青布衫,人数足有四十多名。人数上虽占多,不过李明达瞧这些人更像是护院的家丁,没什么太厉害的本事,便也不放在心上。随后林子深处徐徐走来一名白袍少年,衣裳虽然用了平常百姓才会穿的白色,但料子却是上等绢帛。男子面若白玉,笑若春风,手拿一把白玉骨扇,边在山野中走边文绉绉地扇着扇子。 乍看倒是风度翩翩,但李明达眼力太好,看着他四周飞舞的蚊虫,头顶树杈上悬挂着的蜘蛛,心里早就止不住笑了。 那白衣少年的眼力却不如李明达好,走近了,方认出李承乾和程处弼,赶紧慌忙率领家丁们跪地赔罪。 李承乾一眼认出了他,咬牙道:“尉迟宝琪,你可好大的胆子啊!” 尉迟宝琪乃是鄂国公尉迟恭的次子,原该是跟着他父亲的辖地生活,没想到他竟来了长安城。 “宝琪该死,请殿下恕罪。刚家丁们喊说有人,宝琪还以为是什么贼人来到此地,遂命他们捉拿,却没想到竟是殿下,误会,误会。”尉迟宝琪忙讪笑赔罪。 李承乾知道他不是故意,训了两句,便免了他的礼,问他何故在此。尉迟宝琪四处搜寻,最后仰头,立刻伸手指向断崖上方,“回殿下,我是陪他来的。” “你们这些人凑到一起搞什么查案,真不是闹着玩?我看贵国陛下就是想拿你们做盾,堵我前路,好让长孙涣有时间远走高飞。我自不会上当,我国副使岂能白死!” “你们正使与圣人已然议定的事,你又何必多言。” 芦屋院静顿然恼气,欲凑到李明达跟前辩解,却因步伐太快,左脚被一块隆起的石路绊了一下,身体倾斜,整张脸扑向了李明达。 李明达几乎是在她发出动作的同时,后退了一步。芦屋院静才自己跌倒在地,没有撞到李明达的身上。 “放肆!”左青梅上去就拎住芦屋院静的衣领,拽了出来,“你什么身份,胆敢对公主如此言行冒犯!” 芦屋院静捂着脸,正欲要说话,猛地一阵风来,左脸被狠狠地打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当即变成耻辱,从两边脸蔓延之周身,芦屋院静愤怒不已,欲分辨,谁曾两条胳膊被人架住。 “放开我!” 左青梅抬手又是一巴掌。 芦屋院身边的随从见状早就要抽刀反抗,但不及刀拿出就被公主身边的侍卫团包围。 倭国侍卫首领见状急了,喊道:“知她是什么人,你们这些下贱身份的竟敢打她!” 李明达的目光再次落在芦屋院静的衣领,看来她之前推测的不错,这个芦屋院静身份有所银猫。她左领子边沾了少许白色粉状东西,身上散发他人闻不到但她却轻易分辨出的淡淡脂粉香,加之其隐约可见形状的胸部。李明达便识破了她的女儿身。 左青梅冷哼:“谁管你什么身份,你冒犯公主在先,这点受罚轻了呢,处死也可!” “确实,以你而今阴阳师身份,对你处置,倒真没什么不对。便是你身份特别又如何,在大唐你这是犯了欺君。”李明达道。 芦屋院静怔了下,缓片刻,异常惊讶地看李明达,“难道你发现我——” “你领上的粉很白稠,唯倭国女子才用。当然也有其他可能,想辨别的话,再看看其它地方自然知道。”李明达说罢,目光落在了芦屋院静胸前。 芦屋院静立刻用胳膊挡住胸,红了脸。 “我情急冒犯公主是我不对,还请公主见谅。但对于你们的调查,我很不满,凶手为谁显而易见,但你们却一再拖沓,且还换人来做无用调查。”芦屋院静对李明达行了汉人礼后,便铿锵说道。 “大家要的都是真凶,查清楚事实对谁都好。若凶手真是长孙涣,没人会饶过他。长孙涣此刻也正在被通缉,不过人尚没找到罢了,我们这边再查一查也不会碍着什么,你何至于如此激动,莫非这件事就是你们自己人所为?” “不是!好,我等着,但不要太久。”芦屋院静立刻否认,随即凑到李明达的身边对其小声道,“你既已知我天皇女的身份,更该清楚,这件事我绝不会纵容放过。” 李明达:“原来是舒明天皇的女儿,失敬。” “你竟这倒厉害。”芦屋院静恍然意识到自己被诈了,无奈又佩服,然后对李明达拱手,“说实话,我见公主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准确说是欣赏,我很想和公主这样的人做朋友。” “你隐瞒身份在先,冒犯在后,难。且看你日后表现再说。”李明达一笑,便继续走。 芦屋院静忙跟上,小声跟李明达解释自己隐瞒身份的缘故。 她和深爱之人经历生离死别,心痛太过,天皇便趁着遣唐使团来大唐的时机,让她来这里散散心。也正因她此来大唐只为散心,遂不愿去走那些应酬寒暄的礼节,便以阴阳师的名义留在使团里,当然其中也有隐藏身份比较安全的缘故。 “烦劳公主暂替我保密。”芦屋院静拱手道,“在大唐,我就是芦屋院静。” “我不会欺君。” 芦屋院静愣了愣。 李明达转头看一眼芦屋院静,浅浅一笑,“我尽量在阿耶跟前帮你陈明。” “多谢。”芦屋院静随后也笑了。 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因这抹笑,缓和了许多。 李明达随后嘱咐芦屋院静不可在耽误调查,她公主身份保证大唐一定会给倭国交代。芦屋院静从刚刚与李明达的接触中,已然佩服她的为人,也想交她这个朋友,遂点点头选择相信,并表示会静等待结果查明。 “但这件事总得有个时限,总不能拖一年半载吧?” “三天!” 芦屋院静怔住,有些呆滞地看着李明达的背影,恍然觉得同为公主身份,自己和她竟相甚太远。 随后,李明达至长孙无忌处,游说片刻,便说动了长孙无忌下令,让长孙府所有人配合调查。 酉正。 所有与道垣三次郎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员,都齐聚于长孙府的大义堂。 长孙无忌人也来了,但面对这种场面,他情绪极差,阴沉着脸。长孙无忌身边的七八个儿子们都因受到他的气势逼仄,闷着头闭嘴不言。唯有长孙冲态度如常,和大家客观说了下那日的经过。 长孙冲:“大宴之后,长孙涣因与道垣三次郎聊得十分相投,便在竹庐摆酒继续浅聊畅饮。喝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的工夫,道垣三次郎出恭,身边带着四名随从。长孙涣则在这时机就命人取来他窖藏的青梅酒,等道垣三次郎回了,长孙涣就吩咐丫鬟斟酒给道垣三次郎,还说过青梅酒酿法与众不同,他不舍得喝的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 维护正版,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抱歉!  芦屋院静顿然恼气, 欲凑到李明达跟前辩解,却因步伐太快, 左脚被一块隆起的石路绊了一下, 身体倾斜, 整张脸扑向了李明达。 李明达几乎是在她发出动作的同时,后退了一步。芦屋院静才自己跌倒在地, 没有撞到李明达的身上。 “放肆!”左青梅上去就拎住芦屋院静的衣领, 拽了出来, “你什么身份, 胆敢对公主如此言行冒犯!” 芦屋院静捂着脸,正欲要说话, 猛地一阵风来, 左脸被狠狠地打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当即变成耻辱,从两边脸蔓延之周身,芦屋院静愤怒不已,欲分辨,谁曾两条胳膊被人架住。 “放开我!” 左青梅抬手又是一巴掌。 芦屋院身边的随从见状早就要抽刀反抗, 但不及刀拿出就被公主身边的侍卫团包围。 倭国侍卫首领见状急了,喊道:“知她是什么人, 你们这些下贱身份的竟敢打她!” 李明达的目光再次落在芦屋院静的衣领, 看来她之前推测的不错, 这个芦屋院静身份有所银猫。她左领子边沾了少许白色粉状东西,身上散发他人闻不到但她却轻易分辨出的淡淡脂粉香,加之其隐约可见形状的胸部。李明达便识破了她的女儿身。 左青梅冷哼:“谁管你什么身份,你冒犯公主在先,这点受罚轻了呢,处死也可!” “确实,以你而今阴阳师身份,对你处置,倒真没什么不对。便是你身份特别又如何,在大唐你这是犯了欺君。”李明达道。 芦屋院静怔了下,缓片刻,异常惊讶地看李明达,“难道你发现我——” “你领上的粉很白稠,唯倭国女子才用。当然也有其他可能,想辨别的话,再看看其它地方自然知道。”李明达说罢,目光落在了芦屋院静胸前。 芦屋院静立刻用胳膊挡住胸,红了脸。 “我情急冒犯公主是我不对,还请公主见谅。但对于你们的调查,我很不满,凶手为谁显而易见,但你们却一再拖沓,且还换人来做无用调查。”芦屋院静对李明达行了汉人礼后,便铿锵说道。 “大家要的都是真凶,查清楚事实对谁都好。若凶手真是长孙涣,没人会饶过他。长孙涣此刻也正在被通缉,不过人尚没找到罢了,我们这边再查一查也不会碍着什么,你何至于如此激动,莫非这件事就是你们自己人所为?” “不是!好,我等着,但不要太久。”芦屋院静立刻否认,随即凑到李明达的身边对其小声道,“你既已知我天皇女的身份,更该清楚,这件事我绝不会纵容放过。” 李明达:“原来是舒明天皇的女儿,失敬。” “你竟这倒厉害。”芦屋院静恍然意识到自己被诈了,无奈又佩服,然后对李明达拱手,“说实话,我见公主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准确说是欣赏,我很想和公主这样的人做朋友。” “你隐瞒身份在先,冒犯在后,难。且看你日后表现再说。”李明达一笑,便继续走。 芦屋院静忙跟上,小声跟李明达解释自己隐瞒身份的缘故。 她和深爱之人经历生离死别,心痛太过,天皇便趁着遣唐使团来大唐的时机,让她来这里散散心。也正因她此来大唐只为散心,遂不愿去走那些应酬寒暄的礼节,便以阴阳师的名义留在使团里,当然其中也有隐藏身份比较安全的缘故。 “烦劳公主暂替我保密。”芦屋院静拱手道,“在大唐,我就是芦屋院静。” “我不会欺君。” 芦屋院静愣了愣。 李明达转头看一眼芦屋院静,浅浅一笑,“我尽量在阿耶跟前帮你陈明。” “多谢。”芦屋院静随后也笑了。 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因这抹笑,缓和了许多。 李明达随后嘱咐芦屋院静不可在耽误调查,她公主身份保证大唐一定会给倭国交代。芦屋院静从刚刚与李明达的接触中,已然佩服她的为人,也想交她这个朋友,遂点点头选择相信,并表示会静等待结果查明。 “但这件事总得有个时限,总不能拖一年半载吧?” “三天!” 芦屋院静怔住,有些呆滞地看着李明达的背影,恍然觉得同为公主身份,自己和她竟相甚太远。 随后,李明达至长孙无忌处,游说片刻,便说动了长孙无忌下令,让长孙府所有人配合调查。 酉正。 所有与道垣三次郎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员,都齐聚于长孙府的大义堂。 长孙无忌人也来了,但面对这种场面,他情绪极差,阴沉着脸。长孙无忌身边的七八个儿子们都因受到他的气势逼仄,闷着头闭嘴不言。唯有长孙冲态度如常,和大家客观说了下那日的经过。 长孙冲:“大宴之后,长孙涣因与道垣三次郎聊得十分相投,便在竹庐摆酒继续浅聊畅饮。喝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的工夫,道垣三次郎出恭,身边带着四名随从。长孙涣则在这时机就命人取来他窖藏的青梅酒,等道垣三次郎回了,长孙涣就吩咐丫鬟斟酒给道垣三次郎,还说过青梅酒酿法与众不同,他不舍得喝的话。” “之后的事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道垣三次郎饮下酒便中毒呕吐,七窍流血而亡。当时有共计十八名随从在竹庐亲眼所见,这之后便有些乱了,长孙涣他趁乱逃走,至今没有踪影。” 长孙冲说罢,便补充表示,长孙府这两日已然被搜查不下十八遍,每一寸角落都不曾遗落。 “那他人去了哪儿?”李承乾纳闷道。 李泰等人都蹙眉。 李明达目光快速地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尉迟宝琪身上。别人的表情都是都在疑惑c好奇,唯有他与众不同,转眸瞥向别处,姿态僵硬,且嘴巴紧闭,似乎生怕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凶手呢?可查到线索?”李承乾又问。 众人摇头。 长孙无忌本就觉得陛下辞走一个没用的李道宗,却派来比李道宗更没经验一些小辈来闹,纯属瞎折腾,怎可能破案。今听李承乾如此愚笨,只知问,不知查,更觉得失望,暗哼一声,便拱手跟太子和魏王等人告辞。 长孙无忌一走,屋里气氛有些凝结。 李明达突然开口问那些当时在竹庐伺候的下人们,“长孙涣因何要取青梅酒,是他忽然提及,还是有什么前因?” “是道垣副使喝至半醉,说酒没味儿了,二郎便吩咐婢子们去把他三年前埋在树下的青梅酒打一壶出来。”丫鬟回道。 “酒在土里埋着,现挖土?”李明达问。 “正是。” 当时打酒的四名丫鬟都表示她们是一起去打酒,打了酒后几就立刻送去了竹庐,不曾碰过其它人,也未曾在任何地方停留。 “这些李道宗都查问过了,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丫鬟送酒之后,便就是长孙涣一人和酒在竹庐,其余人都在竹庐外侍候,并不知亭内情形。这期间如果下毒,就只能是他,不可能有别人。你们可别为了给长孙涣保命,就跟我说这是四名丫鬟合伙下药,忒不可信了。”芦屋院静耸耸肩,然后看向李明达,表示自己真不是有意为难她们,实在是铁证如山,长孙涣就凶手。 如果长孙涣没有在酒里下毒,那么毒一定是在四名丫鬟打酒前,就被下了。 李明达随即和李承乾等人,一起去了长孙涣住处。 在那棵放酒的桃花树下,挖过的土就堆在一边,没什么特别之处,周围也没什么可值得注意的线索。 李明达只站在远处抽了抽鼻子,然后一动不动。 李承乾和李泰看了一眼就觉得无趣,因天色渐晚,吩咐下去多加派人手寻找长孙涣,便招呼大家暂且散了,明日再查。 李明达使眼色给田邯缮,让他带人跟上了尉迟宝琪。她则跟李承乾作别,表示自己要留在长孙府。芦屋院静见状也想留,不过因自己脸肿的厉害,须得回去上药才作罢。 一行人散了之后,李明达又回到了长孙涣的住处,顺着她之前闻到的中药味儿,走到房屋后墙处,果然在墙头上看到几点有黑色的东西,李明达拾起一根木棍,刮了刮,然后凑到鼻子边闻,确认就是这东西,该就是黑膏药。 李明达打算绕到墙后看看,却意外见房遗直矗立在墙边,因后墙周围有很多梧桐树。房遗直可能是远远地通过树缝看到自己要来了,遂此刻他已然在斯文地冲自己行礼。 李明达走过去一瞧,在房遗直右边三尺远处看到了一双很明显的脚印,印在土里,鞋印的位置刚好与粘药的墙对应。 “布鞋?” “是。”房遗直浅声应,眉间浮出几分忧虑,“长孙府用人严格,当日遂道垣三次郎进府的倭人皆穿木屐,这凶手没有光脚的,穿着大唐的布鞋,且看印可知鞋底内侧有磨损,可见是久穿或长久走路所致。” 李明达蹙眉。 “看来凶手真是我们大唐的人。” 李明达笑道:“和我客气什么,都是好姐妹,让她们来。” 碧云含应承,退下传话。 李明达开心不已,打发田邯缮把她那件桃粉色的襦裙取来。她一脸病容,穿这个最显气色,姊妹们见她好也免于担心。更衣后,李明达便自行整理衣襟,纤指刚刚捏起衣带准备系上,却猛然停了手,脸上原本愉悦的笑容也渐渐敛尽了。她耳侧对着东南窗方向,眉头越蹙越深,凝神片刻之后,她便干脆不换了,只穿原来的那件。 田邯缮见状欲问,忽见公主转眸瞧自己一眼。料知公主不许他出言,他便谦卑垂首,目视前方地面,再无任何动作。 不久之后,传报声来,随即响起女子清脆之音,“好妹妹,我们来看你了。” 李明达半躺在榻上,背靠着金丝线绣制的牡丹花样隐嚢,身着半旧的淡蓝衫裙。此时她失望之极的冰脸上,方浮起一抹勉强的微笑。目光淡淡地循声看去,没什么太大兴致。 高阳公主先进了门,穿着百花穿蝶的襦裙,大红半臂,白纱披锦,花髻上钗簪步摇,五□□玉,繁复华丽,美得耀目。随她之后的是李惠安,乃是和李明达同为长孙皇后所出,小她两岁的幼妹。 李惠安活泼,走路蹦蹦跳跳,步伐明快。高阳年长些,且已为人妻,走路相比之下端庄稳健些。所以,这俩人的脚步声很容易辨别。 李明达也晓得这二人来的时候该不在一起,是在立政殿门口刚巧碰了头,而后一同进来。 为证实自己所听无误,李明达特意问高阳公主,“怎的今日进宫,特去找惠安?” “冤枉,你摔伤了,我进宫必然第一个先来看你。我俩是在你这立政殿门口碰见的,刚还说巧呢。”高阳公主说罢,就笑着坐在床边,拉着李明达的手,探看她后脑的伤势,问她感觉如何,“好妹妹,疼不疼?我看着伤口可不浅。那日我们见你摔在崖下,血染溪泉,我们却立于断崖之上无法立刻将你搀扶,送去救治,急得直掉眼泪。好在魏叔玉路过,不然这要有什么耽搁,我们真要愧疚一辈子了。” 十七姐说起话来,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她的开心。但李明达心里却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谁叫她耳朵得用,天意如此,不好再被蒙蔽了。 高阳公主是从宫外而来,自西传来的稳健脚步声必定是她,刚刚李明达所听到女子很细小的嘀咕声,便是从那方向传来。声音虽然是变调了,有些怪腔,但李明达还是能一耳就听辨出她最熟悉之声,必定是她十七姐高阳公主无疑。 她说:“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摔下来竟没死,还真是福大命大。却瞧她是早死的命,非要活到现在,害我白准备了一身麻衣,满肚哭丧的话。” 这话说完之后,还有她身边的大侍女百灵应和。 李明达脑子里尚还回荡着这句话,而眼前高阳公主却热情现出一副十分关切自己的样子。李明达眼睛锐利了,再看高阳公主脸上的表情,竟然发现有诸多不自然的地方。 都是假的。 “妹妹,你怎么了,这般出神?还是身子不舒服?”高阳公主好笑的伸手在李明达跟前晃了晃。 “嗯,我现在没什么大碍。”李明达立刻定神儿,恢复理智,她一边淡笑,一边眯眼审视高阳公主的神态。她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还想确认一下,到底是自己摔坏了脑袋耳鸣了,还是高阳公主真的是个双面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竟没死,十七姐,你说我是不是福大命大?”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里李明达的话刚好应了她之前那句私下里的嘀咕。高阳公主狐疑不已,她心虚地扫一眼李明达,见她态度并没有异常,心料是巧合。忙清脆笑起来,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拍拍胸脯,故作松口气的模样,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不枉我这两日天天为十九妹上香祈福,请了和尚祷告。妹妹果真平安无事,感谢佛祖。” 高阳公主说着就又笑又哭,流下了眼泪。 李惠安看眼高阳公主,有点吃味,她赶紧插空凑了过来,抱着李明达的胳膊,“当时我看十九姐流了那么多血,我脑子空了,两耳嗡嗡的,整个人很懵,真吓坏了我。还好十九姐没事,十九姐以后一定会平安顺遂,什么事情都没有。惠安会和十九姐一起玩到老!” 李明达笑着把李惠安拉进怀里,温柔安慰她别怕。长孙皇后去的时候,惠安尚在襁褓之中。而她也未记事,和她一样,不曾有过与母亲的回忆。李明达深知无母可依的心酸苦楚之感,遂一直对这个妹妹多般照料。她们血浓于水,姊妹相依,感情自然深厚。至于高阳公主,在她未出嫁之前,作为姐姐对她们姐妹俩一直很照料,细心关怀备至,李明达对她也一直心怀感恩,拿她当如同母亲长姐一般敬爱,却没想她并非真心。 李惠安拉一拉李明达的衣袖,嘱咐她一定要养好伤,“等着十九姐伤养好了,还带惠安出去玩,好不好?” “好好好。”李明达笑着刮了一下李惠安的鼻梁。 高阳公主见状,忙让她们姐妹别忘了把她也叫上。 “我而今住在宫外,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你们带上我可有好处。” 李惠安:“好,就这么定,钱也十七姐出!” “你这丫头,就知道坑我。行行行,钱我出。”高阳公主干脆道。 李惠安调皮地冲高阳公主吐了下舌头,眼睛乌溜溜地透着灵性,歪头看李明达,“那十九姐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李明达浅笑着对李惠安点了点头,然眼里却闪过一丝冰冷。事发突然,她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位双面的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见李明达面似有倦色,以为她缺乏休息,便识趣儿地拉着李惠安离开,嘱咐李明达精心安养身体,切勿劳心费神。 “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李明达打发碧云去送人,听着脚步声走远了,她方沉下脸来,散了左右,命田邯缮道到自己跟前来。 “我知你早就瞧不上她,今天就和我说说是何缘故。” 田邯缮忙跪地道不敢,“先前奴是听说了一些关于高阳公主的非议,有些误会。自贵主警训了奴之后,奴已知错,不敢对高阳公主有任何异言。” 李明达:“如何是你错了,谁知不是我错了呢。先恕你无罪,今日就和我仔细说说。” 田邯缮便把他所闻告知李明达,“这高阳公主先前未出嫁在宫时,就有宫人们议论,说她脾气差,时常打骂欺辱下人,且风流不知收敛,曾有意算计去勾引人家房大郎。奴也是听了这样的传闻,疑其人品不好。” 李明达点了下头,若有所思,随后疑惑问,“你说的房大郎,可是指梁公房玄龄的嫡长子?” “就是他,这京城姓房的,还能被那位挑剔公主瞧上的人,除了房遗直必不会有别人了。” 李明达苦笑了下,点了点头。她十七姐心气儿高,眼光自然不会太差。这房遗直乃是房玄龄的嫡长子,承袭其父风范,才兼文雅,明经擢秀,且模样英俊,百里挑一,是为京城门阀子弟之中争相学习效仿的楷模。高阳公主中意于他,倒是合情合理。 “我只知当初阿耶给她议亲的时候,本意想将她婚配给房遗直,不过后来因房遗直拒绝,说什么‘天下两件难事,一是陪太子读书,二是做公主驸马’,以致令阿耶只能令择他人,选了房遗直的弟弟房遗爱。当时我还感慨,房遗直是个瞎子。”而今想来,李明达倒觉得自己是个瞎子了。 “房大郎确是个有胆识的君子。”田邯缮叹道。 李明达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她现在也终于意识到了,房遗直是个明白人。公主不好伺候,她大哥李承乾更是。 “我本以为十七姐这桩亲事不过是阿耶做主,和她并无干系,而今听你此言,倒是耐人寻味。” 若是高阳公主本就寄情于温润雅俊的房遗直,努力让阿耶帮她张罗这门亲事,结果转头来却被正主给无情拒绝了,而且还导致她被配给了生猛彪悍的房遗爱。以高阳的性子,她心里肯定不会舒坦。李明达忽然有点同情房玄龄,他有哥这样的儿媳在家,房家的将来可未必能长久了。 贵主今日怎会忽然对高阳公主的事感兴趣?莫非是终于把她看透了? 田邯缮见公主沉思,自己心里也犯合计。田邯缮本人对高阳公主是一直都看不上,他觉得这位公主自小就心机多,有意算计他们公主。 从太宗登基以来,这太极宫里就不曾缺过公主,便是不算夭折的也足有二十一位。圣人定然不会面面俱到谁都疼爱,只会看重嫡出。高阳公主的生母出身卑微,如何能被圣人青眼?就是瞧着他们晋阳公主深受圣人喜爱,才故意巧费心思,天天前来巴结,因此在圣人跟前混了个眼熟。他们公主仁和纯善,从没想过高阳公主会别有异心,还时常在圣人跟前赞美她。高阳公主就是因此得了机会出头,多博得一些圣宠。若不然就凭她生母卑微的位份,哪会有而今的地位。嫁给梁公儿子这样的好事,可不是哪个公主都能有幸得到 “你看秀梅绿荷二人如何?”李明达不提前话,忽然抛出另一个问题给田邯缮。 田邯缮怔了下,立刻收回飘远的思绪,回禀道:“那二人做事倒还算麻利,就是有些不安分,贪玩,偶尔得闲就往外头跑。奴碰见了两次,训斥过,却也不见收敛,倒是该好好训诫她们一番。” “倒不用收敛了,挑两个可靠的,监视。”李明达利落吩咐。 田邯缮应承,只听公主吩咐,这就交代下去,方回来复命。 “我落崖时的衣衫可还在?”李明达又问。 “在的,贵主落崖这事儿,奴一直举得太蹊跷,遂多存了一个心眼,早就叫人都收好了。”田邯缮回道。 李明达立刻命他取来,她要仔细查看。 布包一打开,李明达就闻到了一股子闷很久带着血腥的腐臭味。 田邯缮依命将衣物按照公主昏当日衣着情况,在地上顺序摆放,包括帕子钗环等物。 李明达绕着血裙走了两圈,然后蹲在袖子位置的地方,抽了抽鼻子。除了起先闻到的腥味外,李明达还闻出了青苔c泥沙和草木的味道,这些气味倒都正常。但有一种说不清的香味,却有点不对,淡淡的,不是花香,更像是香料之类的东西调和出来的味道。 李明达寻味溯源,便抓起袖边上的绢帕。这绢帕是白色,一角绣着精致的荷花,有一角还插了一根刺,李明达把刺拔下来,放到鼻子边闻了闻,随后让田邯缮用纸包起来。 李明达又仔细看了看帕子上的绣纹,又闻了闻这帕子上的味道。 “这是谁的帕子?”李明达问。 田邯缮不解,“贵主这就是您绣的荷花帕啊,上巳节那天,您就是带着这帕子去踏青的,奴亲眼所见。” “不,这不是我的帕子。” 李明达清楚蛇皮块太小,她能看清确认,不代表这证据能让别人信服。既然那条蛇很可能就是祁常侍所放,那么在他的住处理该还有些线索,遂李明达决定再去一次祁常侍的住处。 牢房这边,李明达就留下田邯缮,让他彻查一下祁常侍在生前与牢内哪些小吏有往来。如果蛇真是他所放,他在这边必定有认识的人。 因受了李明达的命令,祁常侍的住所仍保持原状,未有任何人破坏。李明达在屋里巡视一圈之后,倒是真没找到什么特别的线索,毕竟上次她已经仔细查看过屋内的每一寸地方。 但如果祁常侍真的养蛇,李明达不相信祁常侍会一直将毒蛇装在巴掌大的袋子里养着,他的住处一定有东西盛装蛇。 李明达查了花瓶等物没有问题,然后出门,见院东有一口缸养着金鱼,对应西边却空着,仔细看地面有一个圆形压过的凹痕,应很浅了,不仔细观察看不出来。 李明达立刻命人在院子搜查另一口缸字在哪儿。不多时宫人就来报,在房后的梧桐树下堆放的枯树枝之中发现了缸,果然跟前院养金鱼的一样。 李明达立刻查看,还发现木做的盖子与枯枝放在一起,显然是用来盖缸所用。缸内有一块拇指长的蛇皮,田邯缮取出放在绢帕上,忙呈送给公主看。 “贵主好眼力,刚袋子里那么一点,您就能瞧出是蛇皮来,果然慧眼如炬,奴万万不及。”田邯缮赞叹道。 李明达又看了一眼周围,没什么其它线索,便带人迅速离开。她虽打扮成太监模样,但如果在内侍省呆久了,势必会引人怀疑。 回立政殿不久,李明达就得到了大牢那边的情况。 原是牢头张碧天与祁常侍有些关系。张碧天以前一直在通明门做城门郎,足有六个年头了。通明门是从太极宫通往内侍省唯一的入口,祁常侍经常走动,遂时间久了,便与张碧天渐渐熟稔。去年张碧天因为御下不严,犯了小错,被贬去看大牢。祁常侍仍不忘他这个朋友,得机会就去找他见面,与他吃些小酒,俩人因此关系越发好,无话不谈。 “郑伦死亡的前一夜,祁常侍便去找过张碧天,但张碧天说他根本没有让祁常侍进过大牢。” “祁常侍根本不需要亲自进大牢,他常去那里,又与张碧天无话不聊,对于牢房的结构必然早已经给熟识。我以前听工部的大臣讲过,牢房的四周遂用土夯筑得严实,但每间也有通气口,口虽小进不得人,但想来进一条蛇该很容易。”李明达用手托着下巴,思虑了会儿,转即看向田邯缮,“我想亲自审张碧天。” 田邯缮一脸为难,“贵主,这不大合适,宫里人多口杂,公主查案的事若宣扬出去,被有些事儿多的人,比如姓魏的知道了,恐怕就” “行了,那就让房遗直处理。”李明达命人准备了纸墨,把自己需要答案的问题写在了纸上,并让人呈给程处弼看了之后,再让他送给房遗直。 程处弼瞧了公主的墨宝之后,听说没自己什么事,不解地问田邯缮道:“这既然是公主对房遗直的吩咐,又何必让我看一遍?” “程侍卫竟不懂,这就是让你做个见证,免得将来有人嚼舌根子,说我们公主和房大郎有私相授受之嫌。”田邯缮小声点了下程处弼。 程处弼恍然明白,点头立刻去办。 次日清早,李明达刚睁眼。田邯缮便笑嘻嘻的凑过来告知房遗直回消了息。 “这么快?”李明达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迫不及待接过房遗直的回信,看之前她顿了下。 田邯缮忙解释这信已经过了程处弼和御前太监方启瑞的眼。 李明达方接过来看。 纸上的字隽逸跳宕,牵丝劲挺,却无乖无戾,不燥不润,好字! 李明达紧接着看内容,没想到房遗直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把张碧天审问透了。她所要的那些答案都有了回答,而且一些没想到的问题房遗直也周全到了,都一一记录下来。 这祁常侍与张碧天来往已久,果然如李明达所推敲的那般,张碧天和祁常侍说过不少过于牢房的情况,令祁常侍对于牢房的结构十分熟悉。 当时郑伦所在牢房通风口对着的地方刚好很偏僻,若是在夜里,祁常侍很容易从通风口丢了蛇进去而不被发现。至于郑伦身上的鞭伤,也是他被抓之后,祁常侍有意无意的暗示过张碧天,告诉他侍卫练过功夫,都是皮厚嘴硬,得狠打才能让其交代。故而审问郑伦之时,张碧天果然也由此游说小吏,便动手了。这之后,祁常侍得知郑伦真挨打 ,便带着蛇借机来此地,用木杆子等物把蛇从通风口挑了进去。 房遗直昨夜还让仵作二次验尸,在祁常侍指甲内找到了一些残留的雄黄粉,该是当时他为了抓蛇而涂抹在手上。 至此已经可以坐实,祁常侍就是谋划杀害侍卫争论的凶手。 一名内常侍,费尽周折,杀了两名宫女和一名侍卫。这就是真相。 但事情至此,却叫人愈发疑惑。比如他的动机为何,因何非要冒险对这三人下手,幕后是否有主使,他手上的毒蛇又是从何处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抱歉! “大嫂心好。”李明达笑着起身,和苏氏相携继续游园。闲聊之中, 顺便委婉打探了下前段日子曾有多少人来过她的东宫花园。 “哪有什么人, 除了上次我过生日,你们都来给我庆祝热闹了一回,再没见过什么人。你还是我病后第一个见的, 好妹妹,还是你最关心大嫂。你坠崖时,我因发热怕过了病气给你,都没去看你。而今日却要你亲自来,大嫂真有些过意不去。”苏氏双手握住李明达的手, 笑容温暖, 眼中满满地歉意。 李明达了解这个大嫂,性子温和沉稳,也不爱争头抢功。前几日外头人都知道她痊愈,不知来了多少探望, 因为应酬,笑得脸都痛了。 偏偏这些探望她的人,竟没有一个跟荷花帕上的味道相同。 李明达甚至怀疑,这方帕子会不会是什么贵族小姐在用, 但转念想想又不可能, 凌玉纱的份例有限, 而且是皇家贡品,便是不用了也不可违制赏给下人。 待苏氏回房之后,李明达笑叹苏氏的熏香好闻,得知苏氏此香已经用了三年没变,更加肯定不是苏氏。 苏氏喜兰花,寝殿东南临窗处设有红木花架,摆了几盆。花架左右两边稍远处,靠墙边分别放置了两个高几,上摆放了一对白蝶飞舞的大瓷花瓶。 李明达瞧着兰花长得好,也深知养这些是费了血多心思,遂顺便踱步过去欣赏一下,不想凑近了就闻到了很淡的熟悉的味道。 李明达暗暗狠吸了一口,这味道跟荷花帕一样! 李明达循着味道,找到了右手边大瓷花瓶处,探头朝里一看,果然在里面发现东西。 “这是?” 苏氏也看去,随即叫丫鬟把里面的东西用棍子挑出来。 是一块粉色披帛。 李明达顺手拿了过来,再一次确认了下,味道的确是来源于它。 “这是大嫂的?”李明达问。 苏氏笑,“我什么年纪了,哪里会用这种颜色。噢,我想起来了,上次惠安来玩,走的时候丢了块披帛,宫人怎么都没找到,原来是落在这里了。瞧瞧这丫头,忘性可真大。柏庐,你快给她送过去。” “我来吧。”李明达道。 苏氏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李明达低头看着披帛,若有所思。她分明记得自己坠崖苏醒后,第一次见惠安的时候,她身上的熏香并不是这个味道。难道是刚好换香了? 未时刚过,李承乾方回了东宫。 李承乾得知李明达来了,进门就问苏氏可否把东宫藏得好吃好玩的都备给了李明达。 苏氏应承,又笑对李承乾道:“兕子有心,特意绣了个十分好看的五毒肚兜给厥卿。” 厥卿是苏氏和李承乾的嫡长子。 李承乾忙叫人拿肚兜过来给他瞧,直叹绣工好。“我们兕子可真是什么都会,将来也不知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倒叫人羡慕。” “正是如此。”苏氏叹道。 “大哥倒和我讲讲,今天你们怎么过的端阳节?” “还能有什么,射粽子,吃粽子,报喜事。阿耶还给几位重臣送了绢扇。倒是你难得,人家姑娘们都凑在一起热闹过节,你不去,还跑到你嫂子这里来探病。” 李承乾随后见李明达欲言又止,让她有话就说。 “大哥对舅舅府上发生的事怎么看?” 李承乾:“能怎么看,只怪他运气不好呗。若说长孙涣在家杀个下人,我都不信,更别说对方是倭国副使了。我看这件事保不齐这就是倭国人的阴谋。但而今既然阿耶遣派了李道宗查此事,我们便都插不了手。” 李明达点头,又以借口有事找内侍监办理为由,询问李承乾此人人品如何,委婉地提及了曾见他常来东宫的事。 李承乾反应了下,然后疑惑地问李明达:“内侍省那个? ” “对。” “他常来东宫?这要问候你嫂子了,我倒不知情。”李承乾转即看向苏氏。 苏氏刚刚听李明达问起于奉,恍然怔了下,这之后才用漫不经心的笑容掩盖。 “他一个卑贱的太监,来东宫能做什么,不过是请我做主东宫一些衣食住行之类的琐事,没什么特别之处。” 李明达倒没有想到于奉来东宫,找得竟然是苏氏。如此的话,刚刚她那番说法倒显得不合时宜了。转即观察李承乾的表情,倒没表露出什么微妙不对的情绪。 苏氏笑起来,又对李明达道:“他办事很爽利,你若有密事让他处置,倒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李明达点点头,随即便和苏氏c李承乾告别。 苏氏一直送李明达到了殿外,确认李明达走远了,缓缓地松一口气,然后勉强扯起嘴角,转身进了殿内继续应付李承乾。 今天的端阳节李世民过得并不舒坦,面上和大臣们同欢,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长孙府的事。 回了立政殿,李世民便想和兕子聊天解闷一下,却得知这孩子去了东宫。 李世民只好无奈地选择去批改奏折,这之后,李世民便再次召见李道宗觐见,询问道垣三次郎死亡案的调查结果。 李道宗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进展,连逃跑的长孙涣也没有找到。 李世民大怒,斥其无能,气得丢了手里的奏折,赶他下去。 这时房玄龄刚好来觐见,随即得知李世民的忧虑,便提议李世民何不换个人去查案。 “臣听闻李道宗先前与赵公有过分歧,而赵公的性子爽直刚烈,加之蒙冤难免委屈怒意,只怕不会配合他查案。陛下何不用贤任能,找个最为合适的人来调查此案,不日必破。”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说的很有道理。但想到有能力查案且又能对付得了长孙无忌的人选,李世民真有点想不出来。若是长孙皇后尚在,让她说几句长孙无忌倒是有用,可而今她却去了。李世民随即猛然想起了李明达,而且这孩子也有查案的能耐,但此事若让她一个小丫头出面,只怕不合适。 房玄龄听闻圣意,立刻拱手表示:“臣倒觉得可以一试,臣也觉得此事公主有出马,比朝中其他人更为合适。” 李世民挑眉,“哦?” 房玄龄:“原因有三。一赵公;大臣们降服不了他,偏偏公主可以。二长孙涣的去处;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玩法,他的藏匿之所若由公主来查反而更容易。三查案能耐;先前宫中三名宫人身死一案扑朔迷离,公主抽丝剥茧,层层追查,其才能确非常人所及。” “倭国人那边难交代一些,便由你来办。”李世民沉吟道。 房玄龄忙领命,“陛下,这次让公主查案倒可以延续上次的办法,找个人和公主一起查,这个人的身份必须高过公主,如此才能掩其锋芒,令倭人那边不敢有妄议。”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此言在理。斟酌片刻之后,李世民点了太子李承乾督办此案,随即又让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等人也加入。诚如房玄龄所言,对于长孙涣的寻找,还是多让他的同龄人出马更为有效。当然,李世民如此安排还有另一层心思,但他尚不能外表。 此时李明达已然回了立政殿。刚好听闻李世民和房玄龄后半段的对话。 二表哥素日待她极好,上次去梁国公府他都不辞麻烦了自己的忙。这次他落难,只要有能用到她的地方,她定竭尽全力。 赶在方启瑞前来传旨之前,李明达让田邯缮和碧云闻了下披帛,“我以前没注意过,你二人都算心细,可曾注意过二十一公主是否用过这种熏香?” 披帛上的味道很淡,但是比荷花帕上的浓一些。仔细闻的话,普通人应该也可以闻辨出。 田邯缮和碧云闻过披帛之后,都开始回忆。随即二人互看一眼,同时点了头。 “叔玉已然明白陛下此举是何用意。”魏叔玉这时偏偏又来了一句。 方启瑞气得咬牙,真想上去给这孩子一巴掌。长得白白净净跟仙人一般的模样,怎生这般不识趣。 刚缓过气的众子弟们又是一愣,真替魏叔玉这个蒙眼瞎捏一把汗。厉害,这魏叔玉嫌命太长?别说郑公不在,就是在,此刻只怕也救不他了。 楼阁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李世民眼中早已结冰,已在发作的边缘。 这时房遗直开口对魏叔玉道:“何止是你,我们也猜着了。圣人在为上巳节那日公主坠崖一事忧心,当时你c我与诸位子弟皆在场。此刻我们便都该如实回答陛下问话。” 房遗直不仅把话转向了晋阳公主落崖一事上,随即还率先解释当日他所处的情况。 魏叔玉怔了下,此刻也感受到方启瑞警告自己的目光,遂忙感激地接过房遗直的话。 “遗直兄果然赋性聪明,一眼看破了叔玉的心思,正是如此。”魏叔玉转为对李世民行礼道,“叔玉当时在北面山脚下与尉迟宝琪等人告别后,不超一炷香,便看到了已然出事躺在溪谷之中的公主。这么短的时间,叔玉根本不可能从山北面爬到东边的断崖处去作案,遂叔玉确实是清白的,与此事无关。” 李世民听完魏叔玉的陈述,默然盯了他一会儿,又看眼房遗直,扯唇淡淡道:“你们所料不错。对于晋阳公主莫名坠崖一事,我确有疑惑,有意彻查。今召集你们在此,便是想单独提审你们,仔细问话,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子弟都惶恐起来,再也不敢在心里腹诽圣人是否为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众子弟们纷纷跪地,对李世民磕头表示公主坠崖之时他们这些子弟也都在山北面,并不曾见过公主。 晋阳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当日踏青虽然是男男女女可以同行,但因晋阳公主德芳自持,一直和其她几位公主c郡主一起,他们真的都不曾靠近过。 众子弟急着解释表清白,他们可不想进一次宫,却领个抄九族的罪名回家。 “此刻不必行君臣礼,有话都可以坦言道来,各抒己见,赦无罪。但此时话此时毕,回去谁敢乱言,严惩。”既然话已经被魏叔玉引到这里了,李世民便干脆把该问的都问了。 众子弟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却也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李世民自然心不在听这些话,只有些意味深长的瞧了几眼房遗直和魏叔玉。他其实并不急着把兕子嫁出去,但今日得见几名优秀子弟,他便突然心生几分急意。李世民担心良婿被人先抢走,便想先考校他们处事应对能力,择优暂留。如此等他给晋阳择婿的时候,就可以从好中挑更好的。没办法,他的兕子只能配世间最好的男子。 不过刚刚自己的突然出言,倒确实有些欠考虑。这类事情,便是没有魏叔玉点破,子弟们回去稍加琢磨c猜测,必然也明白他今日的用意。那么他有意为晋阳公主招驸马的消息,就会立刻传遍长安城。兕子不同于其它公主,她的婚嫁早就被诸多皇亲贵妇盯着了,少不得因此有一番闹腾会叨扰。而今她才刚刚病愈,宜静养,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这件事房遗直做得倒不错,只可惜了。 李世民在心里叹一声。 此时几个子弟正依还在各抒己见,渐渐说开了。 “我再没见什么可疑之处,你呢?” “没有。” “查清楚公主因何去断崖,就离查明她坠崖一事的真相不远了。”程处弼忽然开口道。 “公主久居深宫,偶然出来,好奇探看些山山水水并不奇怪。若真是一人去透透气,不小心失足了呢。”尉迟宝琪提出不同见解。 “也有可能碰到什么不该看的,反倒被人使了坏心。”萧锴猜测道。 李世民本是心不在焉,听这几个子弟的议论之后,面目愈发严肃,也愈发觉得兕子坠崖一事真有蹊跷。此事真应该仔细彻查,直到排除所有可能,确认真是失足为止。 “当时崖上许有第二人在。”房遗直声音不高不低,淡淡地。 其他人听了房遗直这话还没反应过来,惯性继续讨论两句,转即大家忽然都安静了。 尉迟宝琪讶异看房遗直,“你此言有何凭据?” 李世民和其余人等都看向房遗直。 “有,”房遗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轻薄的小纸包,“此物是我前日寻猫时,偶然在断崖边的石缝处发现的。” 纸包打开来,可见里放着一块细长不足半个指甲盖大的粉纱。 尉迟宝琪见就是一块小碎纱,好笑道:“这能说明什么。” 魏叔玉立刻被这块碎纱吸引,一眼就认出,“这是宫中御用的绫玉纱。” 绫玉纱是南边贡品,产量极少,在长安城只有极其尊贵的皇亲贵妇c众公主们,以及后宫妃子们使用,并未流传至外。 晋阳公主坠崖时,除了头致伤外,身体其它部分完好,衣物也未有破损,更不曾缺失布料。因这点有些奇怪,所以李世民特别记住了,当时房玄龄等人也都知晓,还感慨兕子是被龙气护佑才有此异像。 房遗直和魏叔玉必然都从他们的父亲那里得知此消息,遂能立刻明白这块碎纱布的含义。也便是说,当下李世民和房遗直c魏叔玉三人心里都清楚,晋阳公主坠崖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受人陷害。 尉迟宝琪从三人的面色中,猜到了结果,接着提出质疑:“会不会有后来别人留在那的可能?毕竟你发现这块碎纱的时候,都已经是五天后了。” 魏叔玉仔细看过碎纱之后,又闻了下,万般肯定道:“不会,我确定这块纱在公主落崖后的当日就在了。” 大家目光再一次投放在魏叔玉身上。 魏叔玉看向房遗直,见对方微微点头示意,他方开口道:“若我所猜不假,这块碎纱本该是白色。公主坠崖之后,陷入昏迷,便有陛下所派的道人们在断崖处祈福,撒了朱砂,当晚还下了一场雨,红朱砂便把这白纱染成了粉纱。” 李明达未表现出在意的样子,仍保持着微笑,打发宫女暂且先把李惠安带进屋里。 李惠安不想走,扯李明达的衣袖,眼含水巴巴地看她:“十九姐说好陪我玩,怎么才一会儿就不愿意了?” “愿意,回头等我回宫,好好陪我们惠安玩,但眼下长孙府恐怕是不行了,那边出了事。你先进屋,一会儿我就去陪你。”李明达笑着拍了拍李惠安的脑袋,打发宫女带走她。 李惠安虽有不满,却也没办法,噘着嘴走了,但没走几步她就折回来,伸手和李明达拉钩,要她就一会儿。 “好,快去吧,保证是一会儿。”李明达和她拉完钩道。 李惠安这才由着大宫女牵他走。但每走几步,她都会不舍地回头看一眼李明达,眼见着李明达立在原地笑着目送自己,她才开心地蹦蹦哒哒跟着宫女去了。 田邯缮见二十一公主可爱的样子,倒是忘了先前的恐惧,“二十一公主很黏着贵主。” “同母姐妹,自然更亲近。”李明达叹,“长高了不少,她今年便到了册封的年纪。” “二十一公主也长大了。”田邯缮笑道。 “人是怎么死的?”李明达话锋一转。 “似是中毒,奴去瞧得时候,已经嘴唇发紫,七窍流血。下人都慌了,还喊着去请大夫。”田邯缮后怕地回忆道。 李明达沉吟便可,便对田邯缮道:“备车,长孙府不能留了,我们这便离开。” “离开?这时候?”田邯缮有些不解。 李明达看他一眼,“快去。” 田邯缮忙告罪,打自己一嘴巴,怪自己多言,随即去安排。 李明达进屋拉上了李惠安,随后欲去和李丽质辞别。李丽质此时却尚未睡醒,李明达不想叨扰她休息,便嘱咐其大丫鬟代两句话。她随后就带着李惠安坐车离开了长孙府。 长孙无忌被叫过来时,瞧见稻垣三次郎的死状,也被吓了一跳。随后质问当时侍候随从们的证词,在众人磕磕巴巴的描述中,他终于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长孙无忌的脑子顿时嗡地一下,立刻强逼自己冷静下下来。 他打量四周不见那个逆子的身影,忙叫问人他去了哪儿,见众人皆摇头。长孙无忌暴怒不已,叫人赶紧给人找回来。 这边话音刚落不久,那边就传消息来。有上百个倭国跑到他们长孙府门口示威,要为他们的副使讨个说法。长孙府的人已然出不去了,出去一个就被他们围堵一个。 “他们还说他们的正使已然前往太极宫,求圣人评判,给个公道。” 长孙无忌咬了咬后槽牙,也晓得这件事的棘手程度。长孙无忌正踌躇是否要与倭国人直接对抗之际,又有下人来报,门口又来了更多倭国人,不仅要求长孙府交出凶手,还把长孙府的前后门都围上了,更有诸多百姓闻声前来围观,议论纷纷。 以长孙府的实力,与区区几百的倭国人对峙很容易,但就怕双方一旦刀剑相向,事情的就会变得更为难解。 “父亲,这件事不能让倭国人占了先机,我们需先派人去宫里报信,解释一下才行。无论如何,我是不信二弟能干出当场杀人的蠢事来。”长孙冲道。 长孙无忌点点头,随即恍然想起来,“两位公主可还在?” 这时一直未敢上前回话的丫鬟前来告知长孙无忌,事发之后,晋阳公主已经带着二十一公主从后门离开了。 长孙冲愣了下,眼里随即闪过一丝温柔。 长孙无忌则立刻松一口气,“真不愧是我的好外甥女,有她回宫帮忙言说,我心里倒是能放下七八分了。” 太极宫。 李明达先倭国使臣一步回宫,把消息递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虽不知事情具体经过如何,但也晓得倭国副使死于长孙家有多麻烦。对于倭国百余数人,李世民自然不惧。他可以随便动动嘴,把人全灭了。但杀人简单,师出无名,势必会令泱泱大国名誉折损。李世民遂与来使谈判,态度强势却不威逼,除了答应会查清事实后惩办凶手,且暂且禁止长孙府所有人外出之外,李世民没有做出任何让步。 倭国正使因惧于大唐皇帝的威严,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如此。但因担心大唐皇帝包庇自己人,胡乱糊弄他们结案,遂提出要使团之中必须出人与大唐查案官员一同调查。 李世民应承,“我大唐做事光明磊落,自然不会随意糊弄你们,只要不干涉办案,派多少人随便你们。” 倭国正使谢过李世民,“陛下一言九鼎,我们愿意相信陛下的承诺,遂也不比多派人手,只一人就好,便是我们的阴阳师芦屋院静。 此人年少稳重,博学多才,且十分精通夏言,也略懂大唐诗律。派他出马,既不会给贵国调查增添麻烦,也会令我们使团所有人都会很信服调查的结果。” 李世民应了。 倭国使臣走后,李世民便命人立刻调查长孙府发生的经过。 “阿耶,要不叫上那位阴阳师?”才刚倭国正使觐见,李明达一直站在李世民身边陪同,遂略微提醒一下。 李世民点头,他差点忘了。惟诚心待人,人自怀服。他刚答应人家一起调查,他转头私自派人去长孙府调查询问经过,必定会引起人家的怀疑,遂立刻吩咐刑部尚书李道宗与倭国阴阳师芦屋院静共同侦破此案。 因多一方人马参与,在调查上势必会慢一些。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李道宗方来觐见。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男子,身材消瘦,二十上下,模样秀气,脸却稍显白了一些,似乎是长久不晒阳光所致。 “使臣芦屋院静见过大唐陛下。”芦屋院静行了跪礼。 李世民观其举止不算出格,倒还可以,遂免了他的礼,随即问李道宗调查情况。 “毒发作的时候,道垣三次郎正和长孙涣一起喝酒。菜出自长孙府,酒也是。最麻烦的是令道垣三次郎中毒的那杯酒,是长孙涣自己所藏,也是他特意命人拿给了道垣三次郎。” “那酒长孙涣也倒进杯子里了?”李世民问。 “回陛下,没有。所取为青梅酒,只专门给道垣三次郎饮用,长孙涣并没有动。”李道宗趁着声音回道。 李世民蹙起眉头,这长孙涣的嫌疑太明显了。李世民就算想为他这个内侄子开脱几句都没办法,“但此事有些蹊跷,长孙涣与道垣三次郎无冤无仇,何故要害他?也难说是有人蓄意陷害。” 芦屋院静拱手道:“陛下,便是存在陷害,此事发生在长孙府,从做饭的厨子到上菜上酒的下人,也都是长孙府的人,长孙府难逃干系。” 李世民和李道宗对视一下,他们对芦屋院静所言自然都心知肚明。 “再有一件,”李道宗看眼芦屋院静,略尴尬道,“长孙涣自事发之后,人就不见了,至今没有找到。” 李世民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脑仁儿疼。他这个外甥真给他丢脸了。 “全城搜捕,见人立刻缉拿,但记住留活口。” 李道宗领命,随即便和芦屋院静一同告退。 二人出了虔化门后,芦屋院静忙请李道宗留步,“有句话略有冒犯,但却忍不住想问,才刚站在陛下身边的那位貌美姑娘是?” ;李道宗:“正是晋阳公主。” 芦屋院静恍然点点头,然后对李道宗竖起大拇指,赞叹晋阳公主仪态端方,非同凡俗。 “那是自然,我们陛下亲手抚养的格局怎会一样。”李道宗骄傲道。 芦屋院静应和点点头,转手又去忘了一眼立政殿方向,思量片刻,便猛地问李道宗:“那贵国抓到杀害副使的凶手后,可会将其立刻处死?” 李道宗怔了下,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说人拿到了就会请示圣命。 芦屋院静略有不满。 二人彼此再无言,随即一前一后离宫。 李明达在立政门附近矗立了会儿,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二表哥这次是真惹了大麻烦,倭国那边虽惧怕大唐的国力,但也不会懦弱到眼看着自家副使白白死掉。 刚刚听芦屋院静话里的意思,似是急于惩治凶手。倘若她二表哥真因犯罪而受惩治,李明达自不会帮他说话。怕就怕他是受冤,白白送死,还让某些人达到目的。李明达而今再着急也没有用,这是朝廷的事,非她可以插手。而今只盼着李道宗能够明察秋毫,洗清长孙涣的嫌疑。 “贵主,奴刚接到消息,于奉去了东宫。” 当初提拔祁常侍的内侍监于奉,竟和东宫有关系。 李明达蹙眉,她没有料到这事,确实感觉有些意外。 第二日,李明达便去东宫见了太子妃苏氏。 苏氏偶感风寒,刚刚病愈。李明达此来正好以探病为由,问候诸多。 苏氏笑着谢过她,命人备了许多酒菜招待李明达。 午饭毕,李明达便劝苏氏出去走一走,能愉悦身心,姑嫂俩便相携去了东宫花园闲逛。没多久,李明达的目光随即便被花园东隅栽种的几颗仙人掌所吸引。 巧了,这些仙人掌的刺皆是发白且呈半透明状,正与荷花帕上插的那根相合。 房遗直此时的人还在断崖上,像块石碑般一动不动,似凝视什么,又似在沉思什么。尉迟宝琪见状,急得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上去,直接把房遗直牵走。不过依房遗直的性子,估计自己就是真飞上去了,也牵不走他。 李明达也见崖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心下觉得好生奇怪。她耳鼻这般敏锐,来这也有一会儿了,竟都没有发他的存在。这山谷里的风是乱吹的,她一时没有闻到异香,属正常。但从来到现在,她一直耳听八方,却丝没有听察觉到断崖那边有脚步声。这说明什么,房遗直在断崖上一直保持不动,至少她和大哥到达之前,他就维持现有状态站在那里了。 李明达想知房遗直来此的目的,但她不能张口,遂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立刻质问尉迟宝琪,他们来此的目的。 “回殿下的话,宝琪其实是追着随遗直兄而来,刚到就碰见殿下了。”尉迟宝琪看一眼崖上,“至于他为什么来此,我还真不知道。” 李明达轻咳一声,瞄一眼李承乾,又看向断崖。 李承乾明白自己妹妹这是要上山,他不想她上去,遂假意没懂。 李明达低音冒出两字:“上山。” 话毕,她就往山上去。 程处弼见状想阻拦,立刻就被李明达警告地瞪了一眼。程处弼只好攥紧手里的刀,闷声跟了上去。 李承乾无法,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请稍后在阅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抱歉!  一个时辰之后, 李世民的密旨便传到了郑国公府。 魏征得知自己的儿子被钦点和晋阳公主一起查案,惊诧之后,直叹胡闹, 这就要进宫请皇帝收回成命。 魏征妻裴氏忙拦着他,劝道:“郎君谏言该有度,陛下对晋阳公主异常看重。这次公主意外倘若真实背后另有阴谋,陛下心情如何不爽可想而知。你此番进谏, 不仅会惹怒陛下, 也给自己添堵,又是何必呢。再者说,咱们儿子被陛下钦点,是他的福分, 令其趁机好生表现, 将来名声大噪,也是为你争光长脸。” 魏征嗤笑, “你懂什么, 你以为这抓陷害公主的凶手会跟下水抓鱼一样简单?我倒觉得是陛下看我素日犯颜进谏,惹了他十分不快,遂故意把这么个危险差事交给我儿, 以此泄愤报复我。” “会这样?”裴氏不敢相信。 魏征:“当我早知他背地里骂我许多次田舍汉, 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 奈何他想杀却杀不得,若因此想从我儿子身上下手,如何得了?这君要忠,却也要防。叔玉是你我二人的心头肉,岂能因我身上的事连累他受苦。若是陛下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一百个答应。我万死不辞,但伤了我儿却万万不行。” “那还有晋阳公主一起查案呢,我看倒不至于。” “你何时见过驸马处死,公主受株连?一样的道理,若一起查案真出了事,不管什么罪那都得咱们叔玉背。况且这件事背后有多危险谁都不知,宫里已经死了三个了。太不安全,我看这事还是推掉最好。” 魏征说罢,就换了朝服匆匆进宫。他的谏言就以李世民派晋阳公主查案一事理论,指出女子查案并不符合规矩,太过越矩,而且公主年幼,尚不通事,不合适宜。 李世民直骂魏征胡说八道,女子十二岁就可嫁人了,他的宝贝女儿已经过了十岁,就算是半个大人了,而且性子比年过二十的女子都稳重,怎么会不合适。 “说到规矩,那掖庭宫的调查,如何能进外臣,岂非也不合规矩。莫非我堂堂帝王,还要忍气吞声,白看着宫人无辜受死,公主陷于为难,而坐以待毙,这是何道理!”李世民愤慨说罢,见魏征还要理论,气得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言。 查案一事他答应了兕子,就绝不会反悔,但和魏征这么争论下去,也没什么必要。李世民自然明白魏征存的什么心思,挥挥手告知就干脆他不查了,也用不着他儿子魏叔玉。 魏征忙谢恩,赞叹李世民乃旷世明君,之后便退下,一身轻松地离开。 李世民冷哼一声,拍了下桌子,好一顿痛骂魏征。但这次却真让魏征防着了,他确实想借这次机会,在其儿子魏叔玉身上好生给魏征一个警告,却被他看破,李世民这口气更加咽不下去。 房玄龄随后觐见,参议国事。李世民随即想到房遗直,遂与房玄龄说其晋阳有意破案一事,有意命房遗直协助其查案。 房玄龄未有二言,立刻应承下来,并表示他一定会嘱咐儿子将公主坠崖一案仔细彻查,找到真相。 “爱卿真乃我知己。”李世民的心气儿顺了,相比之下再想到魏征,心中怒气更甚。 午饭后,李明达得知人选改为房遗直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天断崖上的消瘦颀长的身影。 “阿耶怎会想到选他?”李明达好奇地问李世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格在李世民的脸上,观察他的表情。 李明达随后发现父亲眼周微微的收缩,下眼睑下方有很明显的弧线纹路,嘴紧紧地闭着,随后才缓缓开口,叹了一声。 “本欲选魏叔玉,奈何呵,不提也罢。”李世民冷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正对上女儿一双灵气十足的美眸,“兕子,你在看什么?” “看阿耶,好像生气了,厌恶什么。”李明达冲李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跑去给李世民垂肩,“让兕子猜猜,必然是那位郑公又说什么,惹得阿耶心中不快了。” “那你再猜猜看,他都跟我说了什么。”李明达垂肩的力道刚好,加之这是自己宝贝女儿孝顺之举,李世民自然觉得十分受用,正好他也累了,就干脆闭着眼享受。 “嗯是不是说了兕子去查案不合宜,没有先例,没有规矩之类的话?”李明达用很轻柔地口气试探问。 李世民笑,点了点头,“真叫你猜着了,不过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并不生气,魏征可是想阻了你的事。” “不怕,因为兕子知道有阿耶给兕子撑腰。也正因为是阿耶对兕子的疼爱,兕子才能理解郑公此举。” “哦?”李世民睁开眼,探究地看李明达。 “阿耶爱孩子,郑公也是做父亲的,也爱孩子,舔犊情深。”李明达道。 李世民怔了下,哈哈笑起来,“你呀,都这时候了,还替他说话。果然温柔敦厚,太过惹人心疼。” 这件事既然兕子都不计较,李世民觉得身为帝王,又岂能斤斤计较,开阔胸怀,便去理解一下魏征。遂叹口气,也便罢了,歇了收拾魏征的心思。 “倒也好,房遗直年长一些,性子更沉稳,倒是比魏叔玉更让我放心。”李世民随即嘱咐李明达切勿太过仁善,一味迁就他人,更不要怕麻烦,有什么事尽管来知会他,若想调人就吩咐程处弼便是。 “阿耶放心。”李明达对李世民撒娇一笑,然后拿起自己昨日临摹的李泰的字帖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直点头,“更精进一步,我的飞白,你四哥的草隶,都被你参透了。” “阿耶哄我,字形看着是像了,但字里的味道却学不来。都说字如其人,可窥其心,我的字就是太柔了。兕子还想请教阿耶,怎么下笔才能写得如四哥一般有气势。” 李世民嘴角的笑容微微凝结,他转眸看了眼李泰的草隶,奇险率意,苍劲有力。‘由字见人,可窥其心’,老四的心又为何。 李明达扫眼李世民,正琢磨借口离开,见有宫人呈奏折上来,忙告辞。 李明达回屋的时候,田邯缮上前来告:“程处弼已在虔化门待命,等候贵主吩咐。” “让他去找仵作,查出郑伦的死因。”李明达吩咐完毕,就点了田邯缮c碧云等六名宫人,这些宫人都是李明达近几日通过耳朵眼睛,听听看看选□□。个个忠心本分,且在背地里真心实意地表过忠诚。 李明达便率着这些人前往掖庭宫,不想刚出虔化门,便被程处弼堵个正着。 程处弼身穿一领青衣,高高的个子,鼻梁英挺,肤色比常人偏深一些,不过却瞧着很顺眼。他拱手躬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真跟一块木头一样。 “你敢忤逆我的吩咐。”李明达口气偏冷,自要震一震这个不听话的侍卫。 程处弼闷声道:“圣人命臣保护公主,臣自当遵旨,寸步不离守在公主身边,以护公主周全。” 李明达盯了一会儿程处弼的表情,见其是诚心如此,也就不多言难为他。随即打发人启程,就让程处弼带着一队人马在后护卫。至于侍卫郑伦那边,李明达就打发田邯缮去处理。 因调查是秘密进行,李明达乘坐的马车并非公主的规制,而是四品尚宫的规制。马车过了内侍省之后,便直驱掖庭宫。早有得了密旨的内事监宋长远在此守候。 见礼之后,宋长远便带着李明达前往案发地。就在掖庭宫与太仓相接处的西北角,有一处十分破落的院子,便是绿荷和秀梅生前的住所。 “这院子里住的都是从宫内驱赶过来的犯错宫女,共有二十六人。因贵主要来,小的已经将闲杂人都驱走了。”宋长远随即带着李明达到了院西的枯井处,李明达还未及靠近,就已经闻到了夹杂着血腥气的淡淡腐臭味。她余光扫向宋长远c程处弼等人,瞧他们表情并没什么异状,李明达便知这味道可能只有自己能闻到。 李明达走向枯井。 宋长远忙请求公主不要靠近那死过人的污秽之地。 “死过人就是污秽之地?那依你所言,太极宫岂非是全长安城最脏的地方?” 宋长远有些慌,忙跪下表示自己并非此意。 “天下看似大,但又有哪一块地方是没死过东西的真净土。我不忌讳这个,你们也不必拦我。”李明达说罢,便双手放在枯井沿上,探头往里看。 程处弼见状忙道:“公主小心。” 宋长远也惊慌,伸手想要搀扶公主,却又不敢,遂看向她身边的宫女碧云。 碧云一脸难色地站在公主身边,双手互相紧紧攥着,一动不敢动。走之前公主就交代过她,未经她吩咐不许乱动乱叫。立政殿刚赶走两个宫女,而且还都死了,她可不敢不听公主的吩咐。 枯井深处有些幽暗,一般人如果不跳下去,很难瞧清楚井内的环境。但李明达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井底石壁上粘着发乌的血渍,还一只略脏的女鞋,以及无数只飞舞的蝇虫。 没什么特别的线索。 李明达站直身子,看着距离枯井最近的两排房子。秀梅和绿荷的尸体是在晌午时发现的,而且二人前一夜就寝时都还在,是第二天早上同屋的人发现她们失踪了。 “夜里的时候,可有人听到声音?” “回贵主,没有。白天这院内的宫女们都会出去做活,到天大黑才能回来,都是累极了倒头就睡,应该是都睡得太死了,所以什么声都听不到。”宋长远道。 李明达摩挲着下巴,沉吟,思虑。 宋长远见状,还以为公主不了解情况,忙解释道:“像秀梅绿荷这样的在掖庭宫并不算少见,从吃香喝辣能享福的好地方被忽然赶到到这样困苦干粗活的地方,一时受不住了就会自寻死路。不过这好好地两个人,突然就大半夜跳井,还真晦气。” “哦?你觉得她们是在夜里跳井?”李明达问。 宋长远应承,直点头。 李明达笑了笑,随即让宋长远去把院内做活的宫女都换回来,“你要好生问话,确认清楚真的没有人听到那晚有异响。” 宋长远立刻去办。 李明达则带着人出了院,就在院后附近一处荫蔽的地方等待。当然李明达没有表现出自己其实是想在那里偷听,而是假装在附近找线索的样子。 不多时,院内的宋长远就问完话离开。 李明达偷听的重点来了。 宫女们等宋长远离开后,安静了很长一会儿,才开始窃窃私语,果然都忍不住去继续议论秀梅绿荷坠井一事。 这些宫女果真没有撒谎,尸首发现的前一夜,确实没有人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却有人在前一天看到有个内常侍叫走了秀梅和绿荷。但那太监具体的样貌却没看到,只是晃了一眼,看见其衣着了。 李明达随即吩咐宋长远,将所有可在掖庭宫内有走动的内常侍名单整理出来后,就送到立政殿。 李明达回到立政殿时,田邯缮刚好从牢房那边回来。他高兴地告知李明达,那个侍卫郑伦的死因已经查明了。 “死于蛇毒,郑伦是被一条蛇咬了。” 李明达觉得奇怪,“早前验尸怎么没发现,而今你去倒是立刻知道了。” “贵主一针见血,此事还真不是仵作发现的,是房遗直。可巧了,他同奴一样,也去了大牢,且命人仔细搜查了郑伦的牢房,找到了一小块蛇皮。命仵作再验尸,果然在郑伦受过鞭笞的伤口之处,发现了毒蛇咬过的伤口。” “愿意,回头等我回宫,好好陪我们惠安玩,但眼下长孙府恐怕是不行了,那边出了事。你先进屋,一会儿我就去陪你。”李明达笑着拍了拍李惠安的脑袋,打发宫女带走她。 李惠安虽有不满,却也没办法,噘着嘴走了,但没走几步她就折回来,伸手和李明达拉钩,要她就一会儿。 “好,快去吧,保证是一会儿。”李明达和她拉完钩道。 李惠安这才由着大宫女牵他走。但每走几步,她都会不舍地回头看一眼李明达,眼见着李明达立在原地笑着目送自己,她才开心地蹦蹦哒哒跟着宫女去了。 田邯缮见二十一公主可爱的样子,倒是忘了先前的恐惧,“二十一公主很黏着贵主。” “同母姐妹,自然更亲近。”李明达叹,“长高了不少,她今年便到了册封的年纪。” “二十一公主也长大了。”田邯缮笑道。 “人是怎么死的?”李明达话锋一转。 “似是中毒,奴去瞧得时候,已经嘴唇发紫,七窍流血。下人都慌了,还喊着去请大夫。”田邯缮后怕地回忆道。 李明达沉吟便可,便对田邯缮道:“备车,长孙府不能留了,我们这便离开。” “离开?这时候?”田邯缮有些不解。 李明达看他一眼,“快去。” 田邯缮忙告罪,打自己一嘴巴,怪自己多言,随即去安排。 李明达进屋拉上了李惠安,随后欲去和李丽质辞别。李丽质此时却尚未睡醒,李明达不想叨扰她休息,便嘱咐其大丫鬟代两句话。她随后就带着李惠安坐车离开了长孙府。 长孙无忌被叫过来时,瞧见稻垣三次郎的死状,也被吓了一跳。随后质问当时侍候随从们的证词,在众人磕磕巴巴的描述中,他终于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长孙无忌的脑子顿时嗡地一下,立刻强逼自己冷静下下来。 他打量四周不见那个逆子的身影,忙叫问人他去了哪儿,见众人皆摇头。长孙无忌暴怒不已,叫人赶紧给人找回来。 这边话音刚落不久,那边就传消息来。有上百个倭国跑到他们长孙府门口示威,要为他们的副使讨个说法。长孙府的人已然出不去了,出去一个就被他们围堵一个。 “他们还说他们的正使已然前往太极宫,求圣人评判,给个公道。” 长孙无忌咬了咬后槽牙,也晓得这件事的棘手程度。长孙无忌正踌躇是否要与倭国人直接对抗之际,又有下人来报,门口又来了更多倭国人,不仅要求长孙府交出凶手,还把长孙府的前后门都围上了,更有诸多百姓闻声前来围观,议论纷纷。 以长孙府的实力,与区区几百的倭国人对峙很容易,但就怕双方一旦刀剑相向,事情的就会变得更为难解。 “父亲,这件事不能让倭国人占了先机,我们需先派人去宫里报信,解释一下才行。无论如何,我是不信二弟能干出当场杀人的蠢事来。”长孙冲道。 长孙无忌点点头,随即恍然想起来,“两位公主可还在?” 这时一直未敢上前回话的丫鬟前来告知长孙无忌,事发之后,晋阳公主已经带着二十一公主从后门离开了。 长孙冲愣了下,眼里随即闪过一丝温柔。 长孙无忌则立刻松一口气,“真不愧是我的好外甥女,有她回宫帮忙言说,我心里倒是能放下七八分了。” 太极宫。 李明达先倭国使臣一步回宫,把消息递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虽不知事情具体经过如何,但也晓得倭国副使死于长孙家有多麻烦。对于倭国百余数人,李世民自然不惧。他可以随便动动嘴,把人全灭了。但杀人简单,师出无名,势必会令泱泱大国名誉折损。李世民遂与来使谈判,态度强势却不威逼,除了答应会查清事实后惩办凶手,且暂且禁止长孙府所有人外出之外,李世民没有做出任何让步。 倭国正使因惧于大唐皇帝的威严,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如此。但因担心大唐皇帝包庇自己人,胡乱糊弄他们结案,遂提出要使团之中必须出人与大唐查案官员一同调查。 李世民应承,“我大唐做事光明磊落,自然不会随意糊弄你们,只要不干涉办案,派多少人随便你们。” 倭国正使谢过李世民,“陛下一言九鼎,我们愿意相信陛下的承诺,遂也不比多派人手,只一人就好,便是我们的阴阳师芦屋院静。 此人年少稳重,博学多才,且十分精通夏言,也略懂大唐诗律。派他出马,既不会给贵国调查增添麻烦,也会令我们使团所有人都会很信服调查的结果。” 李世民应了。 倭国使臣走后,李世民便命人立刻调查长孙府发生的经过。 “阿耶,要不叫上那位阴阳师?”才刚倭国正使觐见,李明达一直站在李世民身边陪同,遂略微提醒一下。 李世民点头,他差点忘了。惟诚心待人,人自怀服。他刚答应人家一起调查,他转头私自派人去长孙府调查询问经过,必定会引起人家的怀疑,遂立刻吩咐刑部尚书李道宗与倭国阴阳师芦屋院静共同侦破此案。 因多一方人马参与,在调查上势必会慢一些。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李道宗方来觐见。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男子,身材消瘦,二十上下,模样秀气,脸却稍显白了一些,似乎是长久不晒阳光所致。 “使臣芦屋院静见过大唐陛下。”芦屋院静行了跪礼。 李世民观其举止不算出格,倒还可以,遂免了他的礼,随即问李道宗调查情况。 “毒发作的时候,道垣三次郎正和长孙涣一起喝酒。菜出自长孙府,酒也是。最麻烦的是令道垣三次郎中毒的那杯酒,是长孙涣自己所藏,也是他特意命人拿给了道垣三次郎。” “那酒长孙涣也倒进杯子里了?”李世民问。 “回陛下,没有。所取为青梅酒,只专门给道垣三次郎饮用,长孙涣并没有动。”李道宗趁着声音回道。 李世民蹙起眉头,这长孙涣的嫌疑太明显了。李世民就算想为他这个内侄子开脱几句都没办法,“但此事有些蹊跷,长孙涣与道垣三次郎无冤无仇,何故要害他?也难说是有人蓄意陷害。” 芦屋院静拱手道:“陛下,便是存在陷害,此事发生在长孙府,从做饭的厨子到上菜上酒的下人,也都是长孙府的人,长孙府难逃干系。” 李世民和李道宗对视一下,他们对芦屋院静所言自然都心知肚明。 “再有一件,”李道宗看眼芦屋院静,略尴尬道,“长孙涣自事发之后,人就不见了,至今没有找到。” 李世民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脑仁儿疼。他这个外甥真给他丢脸了。 “全城搜捕,见人立刻缉拿,但记住留活口。” 李道宗领命,随即便和芦屋院静一同告退。 二人出了虔化门后,芦屋院静忙请李道宗留步,“有句话略有冒犯,但却忍不住想问,才刚站在陛下身边的那位貌美姑娘是?” ;李道宗:“正是晋阳公主。” 芦屋院静恍然点点头,然后对李道宗竖起大拇指,赞叹晋阳公主仪态端方,非同凡俗。 “那是自然,我们陛下亲手抚养的格局怎会一样。”李道宗骄傲道。 芦屋院静应和点点头,转手又去忘了一眼立政殿方向,思量片刻,便猛地问李道宗:“那贵国抓到杀害副使的凶手后,可会将其立刻处死?” 李道宗怔了下,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说人拿到了就会请示圣命。 芦屋院静略有不满。 二人彼此再无言,随即一前一后离宫。 李明达在立政门附近矗立了会儿,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二表哥这次是真惹了大麻烦,倭国那边虽惧怕大唐的国力,但也不会懦弱到眼看着自家副使白白死掉。 刚刚听芦屋院静话里的意思,似是急于惩治凶手。倘若她二表哥真因犯罪而受惩治,李明达自不会帮他说话。怕就怕他是受冤,白白送死,还让某些人达到目的。李明达而今再着急也没有用,这是朝廷的事,非她可以插手。而今只盼着李道宗能够明察秋毫,洗清长孙涣的嫌疑。 “贵主,奴刚接到消息,于奉去了东宫。” 当初提拔祁常侍的内侍监于奉,竟和东宫有关系。 李明达蹙眉,她没有料到这事,确实感觉有些意外。 第二日,李明达便去东宫见了太子妃苏氏。 苏氏偶感风寒,刚刚病愈。李明达此来正好以探病为由,问候诸多。 苏氏笑着谢过她,命人备了许多酒菜招待李明达。 午饭毕,李明达便劝苏氏出去走一走,能愉悦身心,姑嫂俩便相携去了东宫花园闲逛。没多久,李明达的目光随即便被花园东隅栽种的几颗仙人掌所吸引。 巧了,这些仙人掌的刺皆是发白且呈半透明状,正与荷花帕上插的那根相合。 李明达复而又把目光落在刺上。刺细长,且被折断,有半寸长,颜色有些发白且微微有些透明感。 李明达招田邯缮来看看,是否觉得眼熟。 田邯缮摇头,“长刺的花花草草见过不少,但这种奴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罢了,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后全身发热抽搐,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他也觉得怪,“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杀人。” “休要胡言,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转即向公主表示,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传命下去。 不久之后,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来却还是晚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但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圣人一不高兴,他可要遭殃了。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抱歉!  李明达查了花瓶等物没有问题, 然后出门,见院东有一口缸养着金鱼, 对应西边却空着, 仔细看地面有一个圆形压过的凹痕,应很浅了, 不仔细观察看不出来。 李明达立刻命人在院子搜查另一口缸字在哪儿。不多时宫人就来报, 在房后的梧桐树下堆放的枯树枝之中发现了缸, 果然跟前院养金鱼的一样。 李明达立刻查看, 还发现木做的盖子与枯枝放在一起, 显然是用来盖缸所用。缸内有一块拇指长的蛇皮, 田邯缮取出放在绢帕上, 忙呈送给公主看。 “贵主好眼力,刚袋子里那么一点,您就能瞧出是蛇皮来,果然慧眼如炬, 奴万万不及。”田邯缮赞叹道。 李明达又看了一眼周围, 没什么其它线索, 便带人迅速离开。她虽打扮成太监模样,但如果在内侍省呆久了, 势必会引人怀疑。 回立政殿不久, 李明达就得到了大牢那边的情况。 原是牢头张碧天与祁常侍有些关系。张碧天以前一直在通明门做城门郎, 足有六个年头了。通明门是从太极宫通往内侍省唯一的入口,祁常侍经常走动,遂时间久了,便与张碧天渐渐熟稔。去年张碧天因为御下不严,犯了小错,被贬去看大牢。祁常侍仍不忘他这个朋友,得机会就去找他见面,与他吃些小酒,俩人因此关系越发好,无话不谈。 “郑伦死亡的前一夜,祁常侍便去找过张碧天,但张碧天说他根本没有让祁常侍进过大牢。” “祁常侍根本不需要亲自进大牢,他常去那里,又与张碧天无话不聊,对于牢房的结构必然早已经给熟识。我以前听工部的大臣讲过,牢房的四周遂用土夯筑得严实,但每间也有通气口,口虽小进不得人,但想来进一条蛇该很容易。”李明达用手托着下巴,思虑了会儿,转即看向田邯缮,“我想亲自审张碧天。” 田邯缮一脸为难,“贵主,这不大合适,宫里人多口杂,公主查案的事若宣扬出去,被有些事儿多的人,比如姓魏的知道了,恐怕就” “行了,那就让房遗直处理。”李明达命人准备了纸墨,把自己需要答案的问题写在了纸上,并让人呈给程处弼看了之后,再让他送给房遗直。 程处弼瞧了公主的墨宝之后,听说没自己什么事,不解地问田邯缮道:“这既然是公主对房遗直的吩咐,又何必让我看一遍?” “程侍卫竟不懂,这就是让你做个见证,免得将来有人嚼舌根子,说我们公主和房大郎有私相授受之嫌。”田邯缮小声点了下程处弼。 程处弼恍然明白,点头立刻去办。 次日清早,李明达刚睁眼。田邯缮便笑嘻嘻的凑过来告知房遗直回消了息。 “这么快?”李明达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迫不及待接过房遗直的回信,看之前她顿了下。 田邯缮忙解释这信已经过了程处弼和御前太监方启瑞的眼。 李明达方接过来看。 纸上的字隽逸跳宕,牵丝劲挺,却无乖无戾,不燥不润,好字! 李明达紧接着看内容,没想到房遗直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把张碧天审问透了。她所要的那些答案都有了回答,而且一些没想到的问题房遗直也周全到了,都一一记录下来。 这祁常侍与张碧天来往已久,果然如李明达所推敲的那般,张碧天和祁常侍说过不少过于牢房的情况,令祁常侍对于牢房的结构十分熟悉。 当时郑伦所在牢房通风口对着的地方刚好很偏僻,若是在夜里,祁常侍很容易从通风口丢了蛇进去而不被发现。至于郑伦身上的鞭伤,也是他被抓之后,祁常侍有意无意的暗示过张碧天,告诉他侍卫练过功夫,都是皮厚嘴硬,得狠打才能让其交代。故而审问郑伦之时,张碧天果然也由此游说小吏,便动手了。这之后,祁常侍得知郑伦真挨打 ,便带着蛇借机来此地,用木杆子等物把蛇从通风口挑了进去。 房遗直昨夜还让仵作二次验尸,在祁常侍指甲内找到了一些残留的雄黄粉,该是当时他为了抓蛇而涂抹在手上。 至此已经可以坐实,祁常侍就是谋划杀害侍卫争论的凶手。 一名内常侍,费尽周折,杀了两名宫女和一名侍卫。这就是真相。 但事情至此,却叫人愈发疑惑。比如他的动机为何,因何非要冒险对这三人下手,幕后是否有主使,他手上的毒蛇又是从何处而来。 对于祁常侍当初交代杀两名宫女的理由,李明达是不太相信的。祁常侍自五岁开始就在宫内生活,花了三十余载才一步步爬到了而今内常侍的位置,这期间他必然受过很多侮辱,也吃过许多苦。若说他就因为俩宫女笑话他,他就愤恨地非要立刻下手杀人,理由未免太牵强。况且绿荷和秀梅二人已然成为了掖庭宫最底层的宫女,对于祁常侍来说,用权力去慢慢折磨二人很容易,根本不必以身犯险亲自动手。 而且祁常侍周围的人评说来看,他性子温和,小心谨慎,从不冲动,也不爱乱发脾气。这样的人会因为两句话突然杀人,任谁恐怕也不会相信。 田邯缮见公主终于把目光从纸上移开,他也很好奇这三人身亡的幕后真相,赶紧开口问情况。 “贵主,都查清楚了?” 李明达点头,将内容转给田邯缮瞧。 “俩宫女是祁常侍杀的,缸里的蛇皮,还有他和牢头张碧天的关系,也说明郑伦的死跟他有关系。看来三人的死都是他一人所为。”田邯缮边看边念叨,转即他头皮发麻,一脸不解地看向自家公主,“但他一个小小的内常侍,为何如此大胆,非要冒险搏命去杀这三人?” 李明达吐出四个字,“必有缘由。” 田邯缮看了看四周,然后抿着嘴凑到李明达身边,欲言又止。 “说。”李明达道。 田邯缮压低声:“贵主,毕竟这祁常侍死前跟房驸马的关系不一般,加之三名宫女和侍卫皆因高阳公主的关系才被贬黜了。奴不明白,您为何觉得房驸马是无辜?奴倒是觉得这件事一定跟房驸马和高阳公主有关系。” “证据?若没有,不可乱言。” “奴知罪。” 田邯缮的话倒是提醒了李明达,既然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指向了房驸马和高阳公主,那祁常侍跟他们就一定有某种关联,可能是直接的,也可能是间接的。她还需要重查梳理一下祁常侍的背景,不能只查他近几月的情况,往年的甚至是十年八年前的情况都要查。 李明达仍然非常好奇,祁常侍害死三命宫女侍卫的最终原因,是否和自己落崖的事有关联。 虽说当初醒来的时候,她听绿荷秀梅话里的意思是害她未遂。事后确实也证实了,她落崖时,绿荷秀梅二人当时与碧云和田邯缮一起,并没有时间作案。但而今这俩人被蓄意害死,却让李明达怀疑这俩人很可能与凶手有过来往,却不自知,以至于后来被灭口。 李明达着命属下再次调查之后,就一个人坐在窗边整理思绪。 她静下来的时候,耳闻的声音就分外的多,立政殿正殿内的各大臣的议政声c虫叫声c宫女的窃窃私语声c风吹树叶的哗哗声都在她的耳畔杂乱的环绕。快到晌午时,李明达还闻到了尚食局预备而来的菜色,羊皮花丝c仙人脔c小天酥c箸头春等等,很丰盛,看来父亲又要留大臣在此用饭了。 果然随后不久,李明达就听到正殿那边李世民传膳。李明达正想自己也传,就听见李世民打发方启瑞喊自己过去。 阿耶要和她一同用饭,而且殿内还留着魏征和房玄龄。 李明达有点不想去,毕竟和他们吃饭没有自己吃自在。但方启瑞已经来传旨了,李明达就不得不去。 进殿后,李明达受了两位德高望重大臣的见礼,便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坐下。这陪父亲与大臣们一块吃饭的事她早就轻车熟路了,闷头吃,不管下头那两位臣子的不自在,倒也能吃饱。 饭毕,李世民随口就问起了李明达案子的事。李明达尴尬了,为难的看眼李世民,又扫一眼魏征,这位果然蠢蠢欲动了。 她父亲说话为什么总是这么不避嫌。 魏征:“陛下,晋阳公主尚还在查三名宫人死亡一案?” 李世民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没注意魏征在场,立刻失口否认,“没有。” 李明达很好奇人选是谁,得知阿耶尚在斟酌之中,不好再多问,等消息就是。 次日,清晨。 李明达来正殿请安,李世民便提起了魏叔玉。 “他对坠崖一事的推断,和你不谋而合。你内他外,正合宜。”李世民道。 李明达没意见,很干脆地点头应。反正她是坐定主意要自己亲自查案,父亲能允准她就很高兴了。若再多个人查就更多一份力,她觉得挺好。 一个时辰之后,李世民的密旨便传到了郑国公府。 魏征得知自己的儿子被钦点和晋阳公主一起查案,惊诧之后,直叹胡闹,这就要进宫请皇帝收回成命。 魏征妻裴氏忙拦着他,劝道:“郎君谏言该有度,陛下对晋阳公主异常看重。这次公主意外倘若真实背后另有阴谋,陛下心情如何不爽可想而知。你此番进谏,不仅会惹怒陛下,也给自己添堵,又是何必呢。再者说,咱们儿子被陛下钦点,是他的福分,令其趁机好生表现,将来名声大噪,也是为你争光长脸。” 魏征嗤笑,“你懂什么,你以为这抓陷害公主的凶手会跟下水抓鱼一样简单?我倒觉得是陛下看我素日犯颜进谏,惹了他十分不快,遂故意把这么个危险差事交给我儿,以此泄愤报复我。” “会这样?”裴氏不敢相信。 魏征:“当我早知他背地里骂我许多次田舍汉,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奈何他想杀却杀不得,若因此想从我儿子身上下手,如何得了?这君要忠,却也要防。叔玉是你我二人的心头肉,岂能因我身上的事连累他受苦。若是陛下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一百个答应。我万死不辞,但伤了我儿却万万不行。” “那还有晋阳公主一起查案呢,我看倒不至于。” “你何时见过驸马处死,公主受株连?一样的道理,若一起查案真出了事,不管什么罪那都得咱们叔玉背。况且这件事背后有多危险谁都不知,宫里已经死了三个了。太不安全,我看这事还是推掉最好。” 魏征说罢,就换了朝服匆匆进宫。他的谏言就以李世民派晋阳公主查案一事理论,指出女子查案并不符合规矩,太过越矩,而且公主年幼,尚不通事,不合适宜。 李世民直骂魏征胡说八道,女子十二岁就可嫁人了,他的宝贝女儿已经过了十岁,就算是半个大人了,而且性子比年过二十的女子都稳重,怎么会不合适。 “说到规矩,那掖庭宫的调查,如何能进外臣,岂非也不合规矩。莫非我堂堂帝王,还要忍气吞声,白看着宫人无辜受死,公主陷于为难,而坐以待毙,这是何道理!”李世民愤慨说罢,见魏征还要理论,气得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言。 查案一事他答应了兕子,就绝不会反悔,但和魏征这么争论下去,也没什么必要。李世民自然明白魏征存的什么心思,挥挥手告知就干脆他不查了,也用不着他儿子魏叔玉。 魏征忙谢恩,赞叹李世民乃旷世明君,之后便退下,一身轻松地离开。 李世民冷哼一声,拍了下桌子,好一顿痛骂魏征。但这次却真让魏征防着了,他确实想借这次机会,在其儿子魏叔玉身上好生给魏征一个警告,却被他看破,李世民这口气更加咽不下去。 房玄龄随后觐见,参议国事。李世民随即想到房遗直,遂与房玄龄说其晋阳有意破案一事,有意命房遗直协助其查案。 房玄龄未有二言,立刻应承下来,并表示他一定会嘱咐儿子将公主坠崖一案仔细彻查,找到真相。 “爱卿真乃我知己。”李世民的心气儿顺了,相比之下再想到魏征,心中怒气更甚。 午饭后,李明达得知人选改为房遗直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天断崖上的消瘦颀长的身影。 “阿耶怎会想到选他?”李明达好奇地问李世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格在李世民的脸上,观察他的表情。 李明达随后发现父亲眼周微微的收缩,下眼睑下方有很明显的弧线纹路,嘴紧紧地闭着,随后才缓缓开口,叹了一声。 “本欲选魏叔玉,奈何呵,不提也罢。”李世民冷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正对上女儿一双灵气十足的美眸,“兕子,你在看什么?” “看阿耶,好像生气了,厌恶什么。”李明达冲李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跑去给李世民垂肩,“让兕子猜猜,必然是那位郑公又说什么,惹得阿耶心中不快了。” “那你再猜猜看,他都跟我说了什么。”李明达垂肩的力道刚好,加之这是自己宝贝女儿孝顺之举,李世民自然觉得十分受用,正好他也累了,就干脆闭着眼享受。 “嗯是不是说了兕子去查案不合宜,没有先例,没有规矩之类的话?”李明达用很轻柔地口气试探问。 李世民笑,点了点头,“真叫你猜着了,不过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并不生气,魏征可是想阻了你的事。” “不怕,因为兕子知道有阿耶给兕子撑腰。也正因为是阿耶对兕子的疼爱,兕子才能理解郑公此举。” “哦?”李世民睁开眼,探究地看李明达。 “阿耶爱孩子,郑公也是做父亲的,也爱孩子,舔犊情深。”李明达道。 李世民怔了下,哈哈笑起来,“你呀,都这时候了,还替他说话。果然温柔敦厚,太过惹人心疼。” 这件事既然兕子都不计较,李世民觉得身为帝王,又岂能斤斤计较,开阔胸怀,便去理解一下魏征。遂叹口气,也便罢了,歇了收拾魏征的心思。 “倒也好,房遗直年长一些,性子更沉稳,倒是比魏叔玉更让我放心。”李世民随即嘱咐李明达切勿太过仁善,一味迁就他人,更不要怕麻烦,有什么事尽管来知会他,若想调人就吩咐程处弼便是。 “阿耶放心。”李明达对李世民撒娇一笑,然后拿起自己昨日临摹的李泰的字帖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直点头,“更精进一步,我的飞白,你四哥的草隶,都被你参透了。” “阿耶哄我,字形看着是像了,但字里的味道却学不来。都说字如其人,可窥其心,我的字就是太柔了。兕子还想请教阿耶,怎么下笔才能写得如四哥一般有气势。” 李世民嘴角的笑容微微凝结,他转眸看了眼李泰的草隶,奇险率意,苍劲有力。‘由字见人,可窥其心’,老四的心又为何。 李明达扫眼李世民,正琢磨借口离开,见有宫人呈奏折上来,忙告辞。 李明达回屋的时候,田邯缮上前来告:“程处弼已在虔化门待命,等候贵主吩咐。” “让他去找仵作,查出郑伦的死因。”李明达吩咐完毕,就点了田邯缮c碧云等六名宫人,这些宫人都是李明达近几日通过耳朵眼睛,听听看看选□□。个个忠心本分,且在背地里真心实意地表过忠诚。 李明达便率着这些人前往掖庭宫,不想刚出虔化门,便被程处弼堵个正着。 程处弼身穿一领青衣,高高的个子,鼻梁英挺,肤色比常人偏深一些,不过却瞧着很顺眼。他拱手躬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真跟一块木头一样。 “你敢忤逆我的吩咐。”李明达口气偏冷,自要震一震这个不听话的侍卫。 程处弼闷声道:“圣人命臣保护公主,臣自当遵旨,寸步不离守在公主身边,以护公主周全。” 李明达盯了一会儿程处弼的表情,见其是诚心如此,也就不多言难为他。随即打发人启程,就让程处弼带着一队人马在后护卫。至于侍卫郑伦那边,李明达就打发田邯缮去处理。 因调查是秘密进行,李明达乘坐的马车并非公主的规制,而是四品尚宫的规制。马车过了内侍省之后,便直驱掖庭宫。早有得了密旨的内事监宋长远在此守候。 见礼之后,宋长远便带着李明达前往案发地。就在掖庭宫与太仓相接处的西北角,有一处十分破落的院子,便是绿荷和秀梅生前的住所。 “这院子里住的都是从宫内驱赶过来的犯错宫女,共有二十六人。因贵主要来,小的已经将闲杂人都驱走了。”宋长远随即带着李明达到了院西的枯井处,李明达还未及靠近,就已经闻到了夹杂着血腥气的淡淡腐臭味。她余光扫向宋长远c程处弼等人,瞧他们表情并没什么异状,李明达便知这味道可能只有自己能闻到。 李明达走向枯井。 宋长远忙请求公主不要靠近那死过人的污秽之地。 “死过人就是污秽之地?那依你所言,太极宫岂非是全长安城最脏的地方?” 宋长远有些慌,忙跪下表示自己并非此意。 “天下看似大,但又有哪一块地方是没死过东西的真净土。我不忌讳这个,你们也不必拦我。”李明达说罢,便双手放在枯井沿上,探头往里看。 程处弼见状忙道:“公主小心。” 宋长远也惊慌,伸手想要搀扶公主,却又不敢,遂看向她身边的宫女碧云。 碧云一脸难色地站在公主身边,双手互相紧紧攥着,一动不敢动。走之前公主就交代过她,未经她吩咐不许乱动乱叫。立政殿刚赶走两个宫女,而且还都死了,她可不敢不听公主的吩咐。 枯井深处有些幽暗,一般人如果不跳下去,很难瞧清楚井内的环境。但李明达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井底石壁上粘着发乌的血渍,还一只略脏的女鞋,以及无数只飞舞的蝇虫。 没什么特别的线索。 李明达站直身子,看着距离枯井最近的两排房子。秀梅和绿荷的尸体是在晌午时发现的,而且二人前一夜就寝时都还在,是第二天早上同屋的人发现她们失踪了。 “夜里的时候,可有人听到声音?” “回贵主,没有。白天这院内的宫女们都会出去做活,到天大黑才能回来,都是累极了倒头就睡,应该是都睡得太死了,所以什么声都听不到。”宋长远道。 李明达摩挲着下巴,沉吟,思虑。 宋长远见状,还以为公主不了解情况,忙解释道:“像秀梅绿荷这样的在掖庭宫并不算少见,从吃香喝辣能享福的好地方被忽然赶到到这样困苦干粗活的地方,一时受不住了就会自寻死路。不过这好好地两个人,突然就大半夜跳井,还真晦气。” “哦?你觉得她们是在夜里跳井?”李明达问。 宋长远应承,直点头。 李明达笑了笑,随即让宋长远去把院内做活的宫女都换回来,“你要好生问话,确认清楚真的没有人听到那晚有异响。” 宋长远立刻去办。 李明达则带着人出了院,就在院后附近一处荫蔽的地方等待。当然李明达没有表现出自己其实是想在那里偷听,而是假装在附近找线索的样子。 不多时,院内的宋长远就问完话离开。 李明达偷听的重点来了。 宫女们等宋长远离开后,安静了很长一会儿,才开始窃窃私语,果然都忍不住去继续议论秀梅绿荷坠井一事。 这些宫女果真没有撒谎,尸首发现的前一夜,确实没有人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却有人在前一天看到有个内常侍叫走了秀梅和绿荷。但那太监具体的样貌却没看到,只是晃了一眼,看见其衣着了。 李明达随即吩咐宋长远,将所有可在掖庭宫内有走动的内常侍名单整理出来后,就送到立政殿。 李明达回到立政殿时,田邯缮刚好从牢房那边回来。他高兴地告知李明达,那个侍卫郑伦的死因已经查明了。 “死于蛇毒,郑伦是被一条蛇咬了。” 李明达觉得奇怪,“早前验尸怎么没发现,而今你去倒是立刻知道了。” “贵主一针见血,此事还真不是仵作发现的,是房遗直。可巧了,他同奴一样,也去了大牢,且命人仔细搜查了郑伦的牢房,找到了一小块蛇皮。命仵作再验尸,果然在郑伦受过鞭笞的伤口之处,发现了毒蛇咬过的伤口。” 房遗直此时的人还在断崖上,像块石碑般一动不动,似凝视什么,又似在沉思什么。尉迟宝琪见状,急得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上去,直接把房遗直牵走。不过依房遗直的性子,估计自己就是真飞上去了,也牵不走他。 李明达也见崖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心下觉得好生奇怪。她耳鼻这般敏锐,来这也有一会儿了,竟都没有发他的存在。这山谷里的风是乱吹的,她一时没有闻到异香,属正常。但从来到现在,她一直耳听八方,却丝没有听察觉到断崖那边有脚步声。这说明什么,房遗直在断崖上一直保持不动,至少她和大哥到达之前,他就维持现有状态站在那里了。 李明达想知房遗直来此的目的,但她不能张口,遂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立刻质问尉迟宝琪,他们来此的目的。 “回殿下的话,宝琪其实是追着随遗直兄而来,刚到就碰见殿下了。”尉迟宝琪看一眼崖上,“至于他为什么来此,我还真不知道。” 李明达轻咳一声,瞄一眼李承乾,又看向断崖。 李承乾明白自己妹妹这是要上山,他不想她上去,遂假意没懂。 李明达低音冒出两字:“上山。” 话毕,她就往山上去。 程处弼见状想阻拦,立刻就被李明达警告地瞪了一眼。程处弼只好攥紧手里的刀,闷声跟了上去。 李承乾无法,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这场景倒是看懵了尉迟宝琪,太子这一脸宠溺之笑是怎么回事?小太监再受宠,也不该这么大胆,竟呵斥太子陪他上山。 一行人快到山顶之时,便刚好与欲下山的房遗直碰个正着。房遗直身边只跟了个满头大汗的小厮,这位还刚刚宝琪传话派的人。 房遗直着一袭青衣,姿容清雅,对李承乾淡雅行礼。 李承乾自小就与房遗直相识,彼此之间自然不用计较太多规矩。许受对方谦谦君子之风影响,李承乾的行为举止也随之谦和很多,笑让房遗直不必多礼。 “今日倒巧,你何故在此?” “寻物,上巳节时不小心遗失之物。”房遗直回道,“叨扰到太子殿下,实乃失礼。” 话毕,他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快速扫了李承乾身后一下。 “寻物?你丢得东西怎会刚巧在我妹妹落崖之处?再者你寻物因何要孤身一人,为何不叫上随从?”李承乾脸立刻怀疑地审视房遗直,显然房遗直的理由并不能让他信服。 尉迟宝琪忽然想起来,对房遗直道:“我说这几日我怎么不见黑牛,该不会是他跑到山里了?黑牛就是你的遗失之物?” 房遗直点头。 李承乾:“黑牛?” “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黑牛是他偷偷养的猫,他父亲梁公并不知。怪不得他非要自己一人来寻,原是因这个。”尉迟宝琪说着,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嫡长子向来被寄予厚望,苛责教养。 像这种养猫狗这种简单的事,于他们来说反倒是难事,很容易被冠以“玩物丧志”。 李承乾与房遗直一般,同为嫡长子,感同身受,遂立刻理解了房遗直,哈哈笑起来。 “也对,若外人知道你个国公长子竟然跑这里找猫,的确够让人笑话三天了。” 猫有四条腿,必然会四处乱跑,所以房遗直寻到断崖处也就不稀奇了。 李承乾遂再不多问了,只让房遗直继续找,他则想先回。 李承乾扭头欲走,却发现妹妹并没有在自己身边,放眼搜寻,却见李明达已经蹬上了那边的断崖。 “让她回来!”李承乾厉害道。 此山朝南,有缓坡,一路可通山顶,正是登山观景的佳地。东边半山腰则像是被一把巨刀切了下去,皆是□□的山石和陡峭的断崖。崖上有两丈见方的平地,□□的山石凹凸不平,缝隙里长着杂草,崖下就是刚刚那处小溪。站在断崖上远望,便是一片山林叠翠,连绵至远方。 李明达看到这些景致,不觉得熟悉,脑子和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至于那天丧失的记忆,李明达一丝丝都想不起来,眼前所有场景对她来说都很陌生。 反正今日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没有就没有。此路不通,自有别路。 李明达随即便乖乖跟着李承乾离开,走了几步后,李明达觉得似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回头望一眼,却不过是满目山林翠木,几声鸟叫。 断崖。 侍从来报,“回禀二郎c房世子,太子殿下已然离开,走了很远。” 尉迟宝琪笑得一脸温润,然后斜眸看房遗直:“刚刚幸亏我反应机敏,你欠我一顿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有虫子版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抱歉!  田邯缮摇头,“长刺的花花草草见过不少, 但这种奴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罢了,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 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 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后全身发热抽搐,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他也觉得怪,“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杀人。” “休要胡言, 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 转即向公主表示,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 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传命下去。 不久之后, 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 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 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来却还是晚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但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圣人一不高兴,他可要遭殃了。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 李世民挥手示意方启瑞不必如此。 李世民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翩跹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这身影被人认不得他却再熟悉不过。“无碍,是兕子,不要扰她。” 李世民对田邯缮说罢,随即看眼那边垂首作诗的那些年轻子弟们,倒不乏有几个叫人看得进眼里的,遂若有所思。 方启瑞应,眯起眼打算再仔看看,却怎么都无法确定那抹身影就一定是晋阳公主。方启瑞能在皇帝身边伺候,是有些自己的本领,其中之一就是眼力极好,今日他却是败给圣人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么模糊的背影,圣人竟能一眼瞧出是晋阳公主,足见圣人对公主爱之深重。 程处弼第一个写完诗,前来呈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眼,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处弼啊,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陛下恕罪,臣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您若是让臣上阵杀敌,抓贼上梁倒是可以,作诗对臣来说实在有些难了。”程处弼说罢,就毕恭毕敬地拱手告罪。 李世民笑了下,挥挥手,让他再往前一些,靠近自己身边站。他看一眼那边还在冥思作诗的子弟们,转头指了指远方那抹绿影,小声示意程处弼猜猜是谁。 立在一旁的方启瑞闻言,差点惊掉了下巴。 圣人这真是不拘小节。 任谁在此处见到池对岸有女人的身影,第一反应都会觉得是圣人的妃子,哪还敢去猜什么身份,吓都吓死了。得幸今天魏征不在,不然圣人肯定会因为这一句话,被他追着屁股挑毛病。 程处弼的反应却如方启瑞所料,他先是本能的顺着李世民所指瞧了眼,转即愣了一下,立刻敛眉垂眸,有些惶恐地表示他并没有看清。 李世民皱眉睃一眼程处弼,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空长了一副英武俊朗的好皮囊,竟然没脑子。 李世民不满地哼了一声,让他站远点。 程处弼不作他想,真乖乖地站远一些,再不说话。 接着房遗直过来交诗作,得到李世民的大赞。李世民对房遗直是怎么看都满意,不过许配高阳公主的时候,人家就表了态。李世民自然就没兴趣问他,也叫他一边站去。 再之后,萧锴c尉迟宝琪等人也将诗句交上。李世民倒是欢喜萧锴诗作,这孩子就是对着一朵菊花都能陈出慷慨激昂的句子,很有清正之气。但是一想到他那个几番被他罢黜又复用的父亲萧瑀,李世民就头疼,太头疼了。 不过李世民还是给了机会,让他们都看看对岸的身影。 方启瑞在这时候终于有所领悟,圣人这是有意要给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子弟之中,除了尉迟宝琪都不曾见过公主。忽然被圣人此般示意,个个内心惶恐,做君子之状,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更有甚者,在心里嘀咕圣人是不是今日脑子有病,这般张扬地把他的妃子给他们看。不雅,不雅,太不雅了。 尉迟宝琪倒是坦率,面目一派坦然地跟李世民道:“虽离得远,辨不太清,但宝琪觉得似乎见过这人。该是前些日子宝琪偶然得见太子殿下时,跟在殿下身边的一位宫人。” 尉迟宝琪的话,令李世民十分满意,连点了三下头。尉迟宝琪的话既能解了当下他的‘难堪’,让众子弟明白他并非把后妃晾给他们看,也没有很明白地揭露出晋阳的身份,以便于他之后还能继续考量其他人。 这尉迟宝琪机敏聪睿,处事周到全面,倒是有几分难得。 李世民十分满意,遂好好打量一番这孩子的模样,五官棱角分明,温润俊朗,仪态优雅,乍看倒也不错。就是长着一双风流桃花眼,笑容张扬,略有一丝轻浮,怕只怕是个多情种,心不会系在一个女人身上。 李世民接着看余下还未交诗作的三人,唯有魏叔玉样貌出挑,很入他的眼缘。不过对于李世民来说,这魏叔玉老子魏征却是个比萧瑀还让他头疼的人物。兕子可是他最心爱的女儿,便宜给那个田舍汉的儿子?李世民想想心里不舒服。 魏叔玉这时才落了笔,挥毫泼墨,恣意洒脱地写完一首诗,全然没有其他子弟的拘谨之态。随后,他便带着一阵赫赫之风,呈送了上来。 李世民觉得这孩子有那么一点耍风头之嫌,不过看了他的诗作之后,发觉其才能仅次于房遗直,倒是难得,忍不住失声叹好,先前心中燃起的介怀不满稍有所减退。他这才勉强刚开口,让魏叔玉也看看对岸的人。 却在这时,翠影钻入了林中不见了。 李世民刚要说不必猜了,就听魏叔玉用异常平淡地口气道:“回陛下,这是晋阳公主”。 在场的人都愣了。 李世民瞪他。 宫女梧桐的死,绝非是简单地自尽事件。 李明达甚至有种感觉,这种欺辱极有可能是从高阳公主所住的武德殿那里起源,而后被传承下来的芷兰带到了大吉殿。 韦贵妃刚刚就没听懂李明达的话,而今瞧她一脸已然明了的表情,韦贵妃愈加迷糊。 “难道说梧桐并非自尽而死,是他杀?”韦贵妃问。 李明达否认,“但她的自尽却比他杀更令人发指。” 李明达随即询问韦贵妃当初因何故把芷兰留在了身边。 “早就有些眼缘,后来高阳公主出嫁也没带着她,我因喜欢这姑娘灵巧,就讨个过来。”韦贵妃老实回答完,忽然打个激灵,“莫非梧桐自尽一事是由她而起?” “问了才知,但可确定这宫女的死绝不简单,是件大事。这查出来的结果,很可能也会令阿耶大吃一惊。” 韦贵妃本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件事她没参与,便该跟她没有关系。恍然意识到她身为贵妃,而今已然是后妃之中位份最为尊贵之人,且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殿中,陛下真发起威来,岂能逃得掉她的一份责任。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且还是二嫁之人,韦贵妃可不想自己到了这把年纪却地位不保,想来想去,便坚决的表示支持李明达查案。 李明达忙谢过韦贵妃,“那我便不客气了,和贵妃借几个人。” 韦贵妃忙表示随李明达去查,她也算是为肃正后宫风气出一份力。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以后,便将芷兰等宫女召唤至立政殿。 芷兰等人被领到立政殿,且瞧那圣人经常办理政务之所,巍峨肃穆,令人不禁心生畏惧,心里更怕了几分,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李明达落座之后,便打发走闲人,只留了田邯缮和碧云。 芷兰等人畏畏缩缩跪在殿中央,心里越来越打鼓。 “倒和我仔细说说,你们平常都怎么欺辱梧桐?”李明达语调轻浅,像是要和人聊天一般。 “贵主,婢子们冤枉,婢子们每日忙着伺候韦贵妃,素日与梧桐无仇,根本没理由要欺辱她。”芷兰说着就掉了眼泪,诚恳地给李明达磕头。 其余四名宫女见状,也纷纷磕头,学着芷兰的样子,安静地落起泪。她们是不敢哭大声,怕因此冲撞了公主,反受责罚。 “一切都听芷兰的吩咐,若是分开审问,就死咬着说不知道,死不承认,大家一起熬过去便好了。”李明达陈述道。 话不咸不淡,却令芷兰等五名宫女闻之犹若巨雷轰顶。 这这怎么会? 她们刚刚悄悄谈话的内容,晋阳公主怎么会知晓? 五个人用余光互相怀疑地打量。 “真以为你们不坦白,我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了?大吉殿宫女众多,你们当初毫不忌讳地唆使那么多宫女一起欺辱梧桐,便该料想到有今日的麻烦。”李明达目光凌厉地扫视这五人,发现其中有一个表现最为害怕,名唤春柳。 芷兰等人听到晋阳公主后话,吓得全都浑身哆嗦起来,万没想到公主竟然知晓到这一步。莫非她们五人之中出了叛徒?刚刚她们五人聚在一起商议时很小声,不可能被外人听见,只有半路春柳自己出恭去了。芷兰等四人皆看向春柳,偏偏春柳胆小,这时候已经害怕地哆嗦起来。其余四人看她‘心虚’,更为怀疑她。 “春柳,”李明达故意叫了一声。 春柳愣了。 芷兰立刻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婢子愿意坦白。是春柳,就是她出主意带着我们去欺辱梧桐!真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歹毒,害了梧桐,还想诬陷我们!当初,只因梧桐给她端热水不小心烫了她,她便怀恨在心,挑唆我们同她一起去欺辱梧桐。她是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婢子们惧于她的威势,不得不从啊!” 芷兰说罢,便痛哭流涕,一副懊恼后悔不已的神情。她一边给李明达磕头,一边愧疚地表示她对不起梧桐,当初她们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梧桐真的会去寻死了。 “你c你胡说,不是我,分明就是你!”春柳气得涨红脸,却因为不善言辞,一着急更是不知说什么好。 芷兰继续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可以去查,当初梧桐因烫伤春柳而被挨打的事,几乎大吉殿的所有宫女都知情。” 春柳:“公主,婢子冤枉!婢子承认烫伤的事确实发生过,但是我恼火了打了她几下,却没什么紧要,对梧桐伤不了什么。倒是芷兰,她折磨梧桐的招数,才是真正逼死梧桐的原因。贵主恐怕都想不到,她用——” “贵主,她反咬婢子!当初明明是她此后再也看不惯梧桐了,便想了损招,几番修理梧桐,踢打针刺也罢了。昨日深夜,她竟然挑唆大家扒了梧桐的衣裳,竟还把梧桐的贞洁给c给还泼了凉水,踢踢打打好一阵。婢子吓得做了一晚上噩梦,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哆嗦。先前在贵妃跟前,公主问我们,婢子就想坦白承认,但婢子害怕贵主和贵妃不信婢子,回头婢子再落得跟梧桐一样的下场。”芷兰哭得厉害,直磕头给李明达,央求公主一定要相信她的话。便是不信,也请一定要保她的命。 李明达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春柳此刻却跟疯了一样,涨红着脸扑向芷兰,骂她撒谎不是东西。 芷兰缩着脖子一动不动跪在那里,由着春柳揪扯拍打她。任谁瞧见这一幕,都觉得春柳厉害,芷兰受气至极。 “贵主,婢子先前说和那些跟梧桐死没干系的话,也都是受了春柳的吩咐。婢子该死,婢子有罪!”芷兰一边被春柳拉扯,一边硬撑着给李明达几番磕头,看起来倒真是个老实厚道的奴仆。 “放肆,公主跟前,你们成何体统!”田邯缮厉言道。 春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火了,立刻停手呆滞了下,意识到局势不利于自己,大哭着给李明达磕头,解释自己真冤枉,主使真不是自己。 李明达看向另三名缩脖子不知声的宫女,问她们怎么讲。 三名宫女看看春柳,又看看芷兰,纷纷磕头表示芷兰所言不假,一切确实都是春柳挑头所为。 李明达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用格外惊诧的眼神再一次打量芷兰。 这个宫女到底不同在那里,以至于在这种危难的时候,令其她人还不敢说实话,帮着她圆场,维护她。 春柳闻言已然绝望了,吓得几乎瘫躺在了地上,泣不成声,胸口艰难地一起一伏。 这时左青梅进门,行礼之后,到李明达耳边嘀咕了两句,而后她便用异常严厉的目光扫向芷兰。 “拿上来。”李明达道。 当即便有小宫女将一根小孩拳头粗的木棒呈了上来。 李明达看了一眼那棒子的粗细,脸色大变,立刻起身对芷兰厉声吼:“你好歹毒的心!” 芷兰吓得浑身哆嗦,整张脸贴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冲李明达跪着。 “对c对,就是这跟棒子,是她命人用这个对梧桐”春柳指着那根棒子,眼泪哗哗流,似终于悔悟,“我真该死,真该死,为什么会和大家一样眼看着,没有站出来帮她。” “分明就是你让我们做的!”芷兰反咬春柳。 随即陆续有三名大吉殿的小宫女进门,坦白了昨夜她们围观梧桐受辱的情景。三命宫女皆承认,确实是芷兰挑头在做这件事,那根木棒也是她特意拿来的。 芷兰的身体越抖越剧烈。 这时候其余的三名大宫女见势不妙,才纷纷倒戈,跟李明达坦白真正的主使确实是芷兰,她们因为惧怕,所以在一开始帮着芷兰去指责春柳。 “本是同根生,你们何故对另一个女孩如此!”李明达咬了咬牙,命田邯缮把这些宫女待下去作证词签字画押。她颇觉得恶心,但芷兰还得继续审下去。 芷兰见殿内只留下自己,慌忙地磕头,恳求李明达看在高阳公主的面子上饶她一命。 “她在我这没面子,你想多了。想活命,就要看你能给我什么了,”李明达眯眼盯着芷兰,“在武德殿时,风清c风柔和鸾云三人的死,是否也与你有关。” “贵主,这婢子是真的冤枉,他们三人的死跟婢子一点都没关系,那都是高阳公主纵容婢子们如此。她们三人因做事出错,被高阳公主厌弃了,便打发婢子们日日教训她们,有时候公主不高兴了,便要婢子们把人领到她跟前去,遂公主掐掐踹踹,让公主泄气。公主也因此便开心,心情就好了许多。” “祁常侍也参与其中?” “不,他没有。”芷兰顿了下,接着道,“不过后来婢子倒是听说过一个传闻,祁常侍似乎与鸾云关系十分要好。鸾云去了之后,他甚至冒险私下祭奠,给她烧纸了。” 田邯缮摇头,“长刺的花花草草见过不少,但这种奴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罢了,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后全身发热抽搐,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他也觉得怪,“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杀人。” “休要胡言,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转即向公主表示,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传命下去。 不久之后,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来却还是晚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但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圣人一不高兴,他可要遭殃了。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 李世民挥手示意方启瑞不必如此。 李世民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翩跹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这身影被人认不得他却再熟悉不过。“无碍,是兕子,不要扰她。” 李世民对田邯缮说罢,随即看眼那边垂首作诗的那些年轻子弟们,倒不乏有几个叫人看得进眼里的,遂若有所思。 方启瑞应,眯起眼打算再仔看看,却怎么都无法确定那抹身影就一定是晋阳公主。方启瑞能在皇帝身边伺候,是有些自己的本领,其中之一就是眼力极好,今日他却是败给圣人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么模糊的背影,圣人竟能一眼瞧出是晋阳公主,足见圣人对公主爱之深重。 程处弼第一个写完诗,前来呈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眼,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处弼啊,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陛下恕罪,臣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您若是让臣上阵杀敌,抓贼上梁倒是可以,作诗对臣来说实在有些难了。”程处弼说罢,就毕恭毕敬地拱手告罪。 李世民笑了下,挥挥手,让他再往前一些,靠近自己身边站。他看一眼那边还在冥思作诗的子弟们,转头指了指远方那抹绿影,小声示意程处弼猜猜是谁。 立在一旁的方启瑞闻言,差点惊掉了下巴。 圣人这真是不拘小节。 任谁在此处见到池对岸有女人的身影,第一反应都会觉得是圣人的妃子,哪还敢去猜什么身份,吓都吓死了。得幸今天魏征不在,不然圣人肯定会因为这一句话,被他追着屁股挑毛病。 程处弼的反应却如方启瑞所料,他先是本能的顺着李世民所指瞧了眼,转即愣了一下,立刻敛眉垂眸,有些惶恐地表示他并没有看清。 李世民皱眉睃一眼程处弼,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空长了一副英武俊朗的好皮囊,竟然没脑子。 李世民不满地哼了一声,让他站远点。 程处弼不作他想,真乖乖地站远一些,再不说话。 接着房遗直过来交诗作,得到李世民的大赞。李世民对房遗直是怎么看都满意,不过许配高阳公主的时候,人家就表了态。李世民自然就没兴趣问他,也叫他一边站去。 再之后,萧锴c尉迟宝琪等人也将诗句交上。李世民倒是欢喜萧锴诗作,这孩子就是对着一朵菊花都能陈出慷慨激昂的句子,很有清正之气。但是一想到他那个几番被他罢黜又复用的父亲萧瑀,李世民就头疼,太头疼了。 不过李世民还是给了机会,让他们都看看对岸的身影。 方启瑞在这时候终于有所领悟,圣人这是有意要给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子弟之中,除了尉迟宝琪都不曾见过公主。忽然被圣人此般示意,个个内心惶恐,做君子之状,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更有甚者,在心里嘀咕圣人是不是今日脑子有病,这般张扬地把他的妃子给他们看。不雅,不雅,太不雅了。 尉迟宝琪倒是坦率,面目一派坦然地跟李世民道:“虽离得远,辨不太清,但宝琪觉得似乎见过这人。该是前些日子宝琪偶然得见太子殿下时,跟在殿下身边的一位宫人。” 尉迟宝琪的话,令李世民十分满意,连点了三下头。尉迟宝琪的话既能解了当下他的‘难堪’,让众子弟明白他并非把后妃晾给他们看,也没有很明白地揭露出晋阳的身份,以便于他之后还能继续考量其他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抱歉! 李惠安虽有不满,却也没办法,噘着嘴走了,但没走几步她就折回来, 伸手和李明达拉钩, 要她就一会儿。 “好,快去吧,保证是一会儿。”李明达和她拉完钩道。 李惠安这才由着大宫女牵他走。但每走几步,她都会不舍地回头看一眼李明达,眼见着李明达立在原地笑着目送自己, 她才开心地蹦蹦哒哒跟着宫女去了。 田邯缮见二十一公主可爱的样子,倒是忘了先前的恐惧, “二十一公主很黏着贵主。” “同母姐妹,自然更亲近。”李明达叹, “长高了不少, 她今年便到了册封的年纪。” “二十一公主也长大了。”田邯缮笑道。 “人是怎么死的?”李明达话锋一转。 “似是中毒,奴去瞧得时候,已经嘴唇发紫, 七窍流血。下人都慌了, 还喊着去请大夫。”田邯缮后怕地回忆道。 李明达沉吟便可, 便对田邯缮道:“备车, 长孙府不能留了, 我们这便离开。” “离开?这时候?”田邯缮有些不解。 李明达看他一眼,“快去。” 田邯缮忙告罪,打自己一嘴巴,怪自己多言,随即去安排。 李明达进屋拉上了李惠安,随后欲去和李丽质辞别。李丽质此时却尚未睡醒,李明达不想叨扰她休息,便嘱咐其大丫鬟代两句话。她随后就带着李惠安坐车离开了长孙府。 长孙无忌被叫过来时,瞧见稻垣三次郎的死状,也被吓了一跳。随后质问当时侍候随从们的证词,在众人磕磕巴巴的描述中,他终于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长孙无忌的脑子顿时嗡地一下,立刻强逼自己冷静下下来。 他打量四周不见那个逆子的身影,忙叫问人他去了哪儿,见众人皆摇头。长孙无忌暴怒不已,叫人赶紧给人找回来。 这边话音刚落不久,那边就传消息来。有上百个倭国跑到他们长孙府门口示威,要为他们的副使讨个说法。长孙府的人已然出不去了,出去一个就被他们围堵一个。 “他们还说他们的正使已然前往太极宫,求圣人评判,给个公道。” 长孙无忌咬了咬后槽牙,也晓得这件事的棘手程度。长孙无忌正踌躇是否要与倭国人直接对抗之际,又有下人来报,门口又来了更多倭国人,不仅要求长孙府交出凶手,还把长孙府的前后门都围上了,更有诸多百姓闻声前来围观,议论纷纷。 以长孙府的实力,与区区几百的倭国人对峙很容易,但就怕双方一旦刀剑相向,事情的就会变得更为难解。 “父亲,这件事不能让倭国人占了先机,我们需先派人去宫里报信,解释一下才行。无论如何,我是不信二弟能干出当场杀人的蠢事来。”长孙冲道。 长孙无忌点点头,随即恍然想起来,“两位公主可还在?” 这时一直未敢上前回话的丫鬟前来告知长孙无忌,事发之后,晋阳公主已经带着二十一公主从后门离开了。 长孙冲愣了下,眼里随即闪过一丝温柔。 长孙无忌则立刻松一口气,“真不愧是我的好外甥女,有她回宫帮忙言说,我心里倒是能放下七八分了。” 太极宫。 李明达先倭国使臣一步回宫,把消息递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虽不知事情具体经过如何,但也晓得倭国副使死于长孙家有多麻烦。对于倭国百余数人,李世民自然不惧。他可以随便动动嘴,把人全灭了。但杀人简单,师出无名,势必会令泱泱大国名誉折损。李世民遂与来使谈判,态度强势却不威逼,除了答应会查清事实后惩办凶手,且暂且禁止长孙府所有人外出之外,李世民没有做出任何让步。 倭国正使因惧于大唐皇帝的威严,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如此。但因担心大唐皇帝包庇自己人,胡乱糊弄他们结案,遂提出要使团之中必须出人与大唐查案官员一同调查。 李世民应承,“我大唐做事光明磊落,自然不会随意糊弄你们,只要不干涉办案,派多少人随便你们。” 倭国正使谢过李世民,“陛下一言九鼎,我们愿意相信陛下的承诺,遂也不比多派人手,只一人就好,便是我们的阴阳师芦屋院静。 此人年少稳重,博学多才,且十分精通夏言,也略懂大唐诗律。派他出马,既不会给贵国调查增添麻烦,也会令我们使团所有人都会很信服调查的结果。” 李世民应了。 倭国使臣走后,李世民便命人立刻调查长孙府发生的经过。 “阿耶,要不叫上那位阴阳师?”才刚倭国正使觐见,李明达一直站在李世民身边陪同,遂略微提醒一下。 李世民点头,他差点忘了。惟诚心待人,人自怀服。他刚答应人家一起调查,他转头私自派人去长孙府调查询问经过,必定会引起人家的怀疑,遂立刻吩咐刑部尚书李道宗与倭国阴阳师芦屋院静共同侦破此案。 因多一方人马参与,在调查上势必会慢一些。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李道宗方来觐见。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男子,身材消瘦,二十上下,模样秀气,脸却稍显白了一些,似乎是长久不晒阳光所致。 “使臣芦屋院静见过大唐陛下。”芦屋院静行了跪礼。 李世民观其举止不算出格,倒还可以,遂免了他的礼,随即问李道宗调查情况。 “毒发作的时候,道垣三次郎正和长孙涣一起喝酒。菜出自长孙府,酒也是。最麻烦的是令道垣三次郎中毒的那杯酒,是长孙涣自己所藏,也是他特意命人拿给了道垣三次郎。” “那酒长孙涣也倒进杯子里了?”李世民问。 “回陛下,没有。所取为青梅酒,只专门给道垣三次郎饮用,长孙涣并没有动。”李道宗趁着声音回道。 李世民蹙起眉头,这长孙涣的嫌疑太明显了。李世民就算想为他这个内侄子开脱几句都没办法,“但此事有些蹊跷,长孙涣与道垣三次郎无冤无仇,何故要害他?也难说是有人蓄意陷害。” 芦屋院静拱手道:“陛下,便是存在陷害,此事发生在长孙府,从做饭的厨子到上菜上酒的下人,也都是长孙府的人,长孙府难逃干系。” 李世民和李道宗对视一下,他们对芦屋院静所言自然都心知肚明。 “再有一件,”李道宗看眼芦屋院静,略尴尬道,“长孙涣自事发之后,人就不见了,至今没有找到。” 李世民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脑仁儿疼。他这个外甥真给他丢脸了。 “全城搜捕,见人立刻缉拿,但记住留活口。” 李道宗领命,随即便和芦屋院静一同告退。 二人出了虔化门后,芦屋院静忙请李道宗留步,“有句话略有冒犯,但却忍不住想问,才刚站在陛下身边的那位貌美姑娘是?” ;李道宗:“正是晋阳公主。” 芦屋院静恍然点点头,然后对李道宗竖起大拇指,赞叹晋阳公主仪态端方,非同凡俗。 “那是自然,我们陛下亲手抚养的格局怎会一样。”李道宗骄傲道。 芦屋院静应和点点头,转手又去忘了一眼立政殿方向,思量片刻,便猛地问李道宗:“那贵国抓到杀害副使的凶手后,可会将其立刻处死?” 李道宗怔了下,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说人拿到了就会请示圣命。 芦屋院静略有不满。 二人彼此再无言,随即一前一后离宫。 李明达在立政门附近矗立了会儿,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二表哥这次是真惹了大麻烦,倭国那边虽惧怕大唐的国力,但也不会懦弱到眼看着自家副使白白死掉。 刚刚听芦屋院静话里的意思,似是急于惩治凶手。倘若她二表哥真因犯罪而受惩治,李明达自不会帮他说话。怕就怕他是受冤,白白送死,还让某些人达到目的。李明达而今再着急也没有用,这是朝廷的事,非她可以插手。而今只盼着李道宗能够明察秋毫,洗清长孙涣的嫌疑。 “贵主,奴刚接到消息,于奉去了东宫。” 当初提拔祁常侍的内侍监于奉,竟和东宫有关系。 李明达蹙眉,她没有料到这事,确实感觉有些意外。 第二日,李明达便去东宫见了太子妃苏氏。 苏氏偶感风寒,刚刚病愈。李明达此来正好以探病为由,问候诸多。 苏氏笑着谢过她,命人备了许多酒菜招待李明达。 午饭毕,李明达便劝苏氏出去走一走,能愉悦身心,姑嫂俩便相携去了东宫花园闲逛。没多久,李明达的目光随即便被花园东隅栽种的几颗仙人掌所吸引。 巧了,这些仙人掌的刺皆是发白且呈半透明状,正与荷花帕上插的那根相合。 李明达抬首往上看,只瞧了一抹青影立在崖上不动。李承乾仰着头,眯眼瞪了半天隐约看到好像是有个人在高高地断崖上站着,正欲问清身份,就听尉迟宝琪抬首对着断崖方向大喊。李明达和李承乾等人方知原来这山崖上的人是房遗直。 “风大,又离得太远,他听不到。”尉迟宝琪喊了几嗓子之后,歉意地对李承乾道。 尉迟宝琪话毕又顺便瞧了瞧李承乾身边的肤白貌美的少年,心想这太子殿下因何要带个俊美的小太监来着这种地方。若说弄些野趣,他倒也能理解,但偏偏到他妹妹落崖磕得半死的地方,太子殿下是不是有点太心大了,还是说他本来就口味重,玩得就是刺激? 尉迟宝琪越瞧越觉得这小太监是真漂亮,太子眼光也算不错。搁谁佳人在前,突然被人打断,定然心情不爽。不好,他若坏了太子殿下的好事,这会儿如果不赶紧走,回头肯定会被太子殿下记恨的更深。遂忙打礼请罪,也叫人赶紧把山上的房遗直喊下来,都怪他闲着没事跑这种地方瞎逛,竟出大事了。 房遗直此时的人还在断崖上,像块石碑般一动不动,似凝视什么,又似在沉思什么。尉迟宝琪见状,急得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上去,直接把房遗直牵走。不过依房遗直的性子,估计自己就是真飞上去了,也牵不走他。 李明达也见崖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心下觉得好生奇怪。她耳鼻这般敏锐,来这也有一会儿了,竟都没有发他的存在。这山谷里的风是乱吹的,她一时没有闻到异香,属正常。但从来到现在,她一直耳听八方,却丝没有听察觉到断崖那边有脚步声。这说明什么,房遗直在断崖上一直保持不动,至少她和大哥到达之前,他就维持现有状态站在那里了。 李明达想知房遗直来此的目的,但她不能张口,遂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立刻质问尉迟宝琪,他们来此的目的。 “回殿下的话,宝琪其实是追着随遗直兄而来,刚到就碰见殿下了。”尉迟宝琪看一眼崖上,“至于他为什么来此,我还真不知道。” 李明达轻咳一声,瞄一眼李承乾,又看向断崖。 李承乾明白自己妹妹这是要上山,他不想她上去,遂假意没懂。 李明达低音冒出两字:“上山。” 话毕,她就往山上去。 程处弼见状想阻拦,立刻就被李明达警告地瞪了一眼。程处弼只好攥紧手里的刀,闷声跟了上去。 李承乾无法,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这场景倒是看懵了尉迟宝琪,太子这一脸宠溺之笑是怎么回事?小太监再受宠,也不该这么大胆,竟呵斥太子陪他上山。 一行人快到山顶之时,便刚好与欲下山的房遗直碰个正着。房遗直身边只跟了个满头大汗的小厮,这位还刚刚宝琪传话派的人。 房遗直着一袭青衣,姿容清雅,对李承乾淡雅行礼。 李承乾自小就与房遗直相识,彼此之间自然不用计较太多规矩。许受对方谦谦君子之风影响,李承乾的行为举止也随之谦和很多,笑让房遗直不必多礼。 “今日倒巧,你何故在此?” “寻物,上巳节时不小心遗失之物。”房遗直回道,“叨扰到太子殿下,实乃失礼。” 话毕,他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快速扫了李承乾身后一下。 “寻物?你丢得东西怎会刚巧在我妹妹落崖之处?再者你寻物因何要孤身一人,为何不叫上随从?”李承乾脸立刻怀疑地审视房遗直,显然房遗直的理由并不能让他信服。 尉迟宝琪忽然想起来,对房遗直道:“我说这几日我怎么不见黑牛,该不会是他跑到山里了?黑牛就是你的遗失之物?” 房遗直点头。 李承乾:“黑牛?” “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黑牛是他偷偷养的猫,他父亲梁公并不知。怪不得他非要自己一人来寻,原是因这个。”尉迟宝琪说着,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嫡长子向来被寄予厚望,苛责教养。 像这种养猫狗这种简单的事,于他们来说反倒是难事,很容易被冠以“玩物丧志”。 李承乾与房遗直一般,同为嫡长子,感同身受,遂立刻理解了房遗直,哈哈笑起来。 “也对,若外人知道你个国公长子竟然跑这里找猫,的确够让人笑话三天了。” 猫有四条腿,必然会四处乱跑,所以房遗直寻到断崖处也就不稀奇了。 李承乾遂再不多问了,只让房遗直继续找,他则想先回。 李承乾扭头欲走,却发现妹妹并没有在自己身边,放眼搜寻,却见李明达已经蹬上了那边的断崖。 “让她回来!”李承乾厉害道。 此山朝南,有缓坡,一路可通山顶,正是登山观景的佳地。东边半山腰则像是被一把巨刀切了下去,皆是□□的山石和陡峭的断崖。崖上有两丈见方的平地,□□的山石凹凸不平,缝隙里长着杂草,崖下就是刚刚那处小溪。站在断崖上远望,便是一片山林叠翠,连绵至远方。 李明达看到这些景致,不觉得熟悉,脑子和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至于那天丧失的记忆,李明达一丝丝都想不起来,眼前所有场景对她来说都很陌生。 反正今日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没有就没有。此路不通,自有别路。 李明达随即便乖乖跟着李承乾离开,走了几步后,李明达觉得似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回头望一眼,却不过是满目山林翠木,几声鸟叫。 断崖。 侍从来报,“回禀二郎c房世子,太子殿下已然离开,走了很远。” 尉迟宝琪笑得一脸温润,然后斜眸看房遗直:“刚刚幸亏我反应机敏,你欠我一顿酒。” 房遗直面眸冰凉,默然不语一言,根本没把尉迟宝琪的话听进耳。 尉迟宝琪并不介意房遗直的态度,继续笑容可掬道:“你说太子忽然来这干嘛,可别跟我说他是关心他妹妹的事特来查探。真有心查谁会等等五天后?我看他对那个小太监态度很特别,有问题。” 房遗直睨看尉迟宝琪,“你话多了。” “这怎么能算话多,你想想,这事往大了说就关系国家。我身为鄂公之子,操心一下国事总没有错。” 房遗直不禁失笑,一边往山下走一边道:“是谁说‘阅遍百花,颇有见地’,就这本事?劝你打回原形,从头再练。” 尉迟宝琪不解追上,“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醉春楼的酒都快被我喝光了。” 李明达回宫之后,没有立刻进立政殿,而是绕路到立政殿后方附近徘徊。 她今日悄然出门,能瞒得过外人,但瞒不过殿内的宫人们。公主出宫是大事,若真有人利用她的身边人监视她,那这个消息必定会送出去。 田邯缮悄悄听了属下报告后,便来回复李明达:“如贵主所料,秀梅绿荷二人真有异动。贵主走后,秀梅便去了立政门,和个侍卫交谈几句。奴问过了,这侍卫名叫郑伦,申正时放值。” 李明达看眼天色正好也快到了,命田邯缮派人跟着。 “可若这侍卫出了虔化门,咱们就不好跟了。”田邯缮发愁道。 李明达从腰间掏出一面令牌递给田邯缮,这是她儿时父亲赏给她玩的,她从没用过。料到今日可能会用上,李明达就随身携带了。 田邯缮忙应承去办,至黄昏时,派去出去的人方回来复命。原来这郑伦放值后就回了班房休息,不久后又去了太府寺方向,再之后也便不好往下追了,方回来复命。 “可惜查不明到底是谁。”田邯缮遗憾叹道。 “还用查么。”李明达讥笑一声。 太府寺而今的主官正是她十七姐的丈夫,房遗爱。 刚在立政殿后,李明达也没有白白站一个时辰。她走时,特意交代碧云安排了很多活计给绿荷和秀梅做,这会儿待她回来了,她方打发碧云让秀梅和绿荷二人歇息。 因公主迟迟未现身于立政殿,秀梅和绿荷刚落了闲,嘴巴自然就勤了。二人回房歇息后,便嘀嘀咕咕,从公主因何出宫说起,讲到公主苏醒后对她二人冷淡的态度。心虚之余,接着就提到她们的第二个主子——高阳公主。 原来高阳公主早在五年前,便对秀梅c绿荷二人软硬兼施,已令二人为她所用。 言之凿凿,亲耳所闻,毋庸置疑。 但对于绿荷和秀梅二人似有意加害她的事,听起来倒并非像是高阳公主的授意。不过这二人倒是因高阳公主的奖赏,把私房钱攒够了,而今想出宫的心思很强烈。 这二人断然不能留了。 李明达立刻宣见秀梅绿荷二人。 “私传消息,只一条便足够你们死罪。” 李明达只说了这,倒叫秀梅绿荷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田邯缮当即把二人与侍卫郑伦来往一事道出,时间地点俱全, 片刻之后屋内诡异般的沉寂。 公主冰冷的脸,凌厉的目光 俩人恍然反应过来,慌了神。绿荷和秀梅顿然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给公主磕头,口喊冤枉。 “如实交代经过,谁先说饶谁不死。”李明达再道。 秀梅和绿荷互相看对方一眼,立刻争抢着道出经过,只为求一条活路。 事实确如李明达所耳闻那般,她们二人确为高阳公主的眼线。 田邯缮就二人证言如实记录,随后令二人画押。但就她二人有心谋害公主一事,秀梅和绿荷却死不承认,直道不敢有此心。 此事为偷听,并不能以证据有力说服,李明达正琢磨该如何应对,那边东宫就传来消息。 果然如李承乾先前所料,于志宁见太子失踪半天,调人问询之后,就上疏批判太子擅带宫人外出游乐,好色淫逸,品德有失。 李明达没意见,很干脆地点头应。反正她是坐定主意要自己亲自查案,父亲能允准她就很高兴了。若再多个人查就更多一份力,她觉得挺好。 一个时辰之后,李世民的密旨便传到了郑国公府。 魏征得知自己的儿子被钦点和晋阳公主一起查案,惊诧之后,直叹胡闹,这就要进宫请皇帝收回成命。 魏征妻裴氏忙拦着他,劝道:“郎君谏言该有度,陛下对晋阳公主异常看重。这次公主意外倘若真实背后另有阴谋,陛下心情如何不爽可想而知。你此番进谏,不仅会惹怒陛下,也给自己添堵,又是何必呢。再者说,咱们儿子被陛下钦点,是他的福分,令其趁机好生表现,将来名声大噪,也是为你争光长脸。” 魏征嗤笑,“你懂什么,你以为这抓陷害公主的凶手会跟下水抓鱼一样简单?我倒觉得是陛下看我素日犯颜进谏,惹了他十分不快,遂故意把这么个危险差事交给我儿,以此泄愤报复我。” “会这样?”裴氏不敢相信。 魏征:“当我早知他背地里骂我许多次田舍汉,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奈何他想杀却杀不得,若因此想从我儿子身上下手,如何得了?这君要忠,却也要防。叔玉是你我二人的心头肉,岂能因我身上的事连累他受苦。若是陛下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一百个答应。我万死不辞,但伤了我儿却万万不行。” “那还有晋阳公主一起查案呢,我看倒不至于。” “你何时见过驸马处死,公主受株连?一样的道理,若一起查案真出了事,不管什么罪那都得咱们叔玉背。况且这件事背后有多危险谁都不知,宫里已经死了三个了。太不安全,我看这事还是推掉最好。” 魏征说罢,就换了朝服匆匆进宫。他的谏言就以李世民派晋阳公主查案一事理论,指出女子查案并不符合规矩,太过越矩,而且公主年幼,尚不通事,不合适宜。 李世民直骂魏征胡说八道,女子十二岁就可嫁人了,他的宝贝女儿已经过了十岁,就算是半个大人了,而且性子比年过二十的女子都稳重,怎么会不合适。 “说到规矩,那掖庭宫的调查,如何能进外臣,岂非也不合规矩。莫非我堂堂帝王,还要忍气吞声,白看着宫人无辜受死,公主陷于为难,而坐以待毙,这是何道理!”李世民愤慨说罢,见魏征还要理论,气得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言。 查案一事他答应了兕子,就绝不会反悔,但和魏征这么争论下去,也没什么必要。李世民自然明白魏征存的什么心思,挥挥手告知就干脆他不查了,也用不着他儿子魏叔玉。 魏征忙谢恩,赞叹李世民乃旷世明君,之后便退下,一身轻松地离开。 李世民冷哼一声,拍了下桌子,好一顿痛骂魏征。但这次却真让魏征防着了,他确实想借这次机会,在其儿子魏叔玉身上好生给魏征一个警告,却被他看破,李世民这口气更加咽不下去。 房玄龄随后觐见,参议国事。李世民随即想到房遗直,遂与房玄龄说其晋阳有意破案一事,有意命房遗直协助其查案。 房玄龄未有二言,立刻应承下来,并表示他一定会嘱咐儿子将公主坠崖一案仔细彻查,找到真相。 “爱卿真乃我知己。”李世民的心气儿顺了,相比之下再想到魏征,心中怒气更甚。 午饭后,李明达得知人选改为房遗直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天断崖上的消瘦颀长的身影。 “阿耶怎会想到选他?”李明达好奇地问李世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格在李世民的脸上,观察他的表情。 李明达随后发现父亲眼周微微的收缩,下眼睑下方有很明显的弧线纹路,嘴紧紧地闭着,随后才缓缓开口,叹了一声。 “本欲选魏叔玉,奈何呵,不提也罢。”李世民冷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正对上女儿一双灵气十足的美眸,“兕子,你在看什么?” “看阿耶,好像生气了,厌恶什么。”李明达冲李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跑去给李世民垂肩,“让兕子猜猜,必然是那位郑公又说什么,惹得阿耶心中不快了。” “那你再猜猜看,他都跟我说了什么。”李明达垂肩的力道刚好,加之这是自己宝贝女儿孝顺之举,李世民自然觉得十分受用,正好他也累了,就干脆闭着眼享受。 “嗯是不是说了兕子去查案不合宜,没有先例,没有规矩之类的话?”李明达用很轻柔地口气试探问。 李世民笑,点了点头,“真叫你猜着了,不过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并不生气,魏征可是想阻了你的事。” “不怕,因为兕子知道有阿耶给兕子撑腰。也正因为是阿耶对兕子的疼爱,兕子才能理解郑公此举。” “哦?”李世民睁开眼,探究地看李明达。 “阿耶爱孩子,郑公也是做父亲的,也爱孩子,舔犊情深。”李明达道。 李世民怔了下,哈哈笑起来,“你呀,都这时候了,还替他说话。果然温柔敦厚,太过惹人心疼。” 这件事既然兕子都不计较,李世民觉得身为帝王,又岂能斤斤计较,开阔胸怀,便去理解一下魏征。遂叹口气,也便罢了,歇了收拾魏征的心思。 “倒也好,房遗直年长一些,性子更沉稳,倒是比魏叔玉更让我放心。”李世民随即嘱咐李明达切勿太过仁善,一味迁就他人,更不要怕麻烦,有什么事尽管来知会他,若想调人就吩咐程处弼便是。 “阿耶放心。”李明达对李世民撒娇一笑,然后拿起自己昨日临摹的李泰的字帖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直点头,“更精进一步,我的飞白,你四哥的草隶,都被你参透了。” “阿耶哄我,字形看着是像了,但字里的味道却学不来。都说字如其人,可窥其心,我的字就是太柔了。兕子还想请教阿耶,怎么下笔才能写得如四哥一般有气势。” 李世民嘴角的笑容微微凝结,他转眸看了眼李泰的草隶,奇险率意,苍劲有力。‘由字见人,可窥其心’,老四的心又为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抱歉! 尉迟宝琪叹完见房遗直不以为意,便告诉房遗直侍卫郑伦以及两名从立政殿被赶出的宫女先后身亡的事。 房遗直这才敛眸看向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这是我阿耶的旧部递来的消息, 准确。” 房遗直未语,反而开始快步前行。 尉迟宝琪赶紧追上他, 接着道:“连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说死人就死人,你说多玄虚。晋阳公主坠崖的事不简单,劝你还是少插手为妙, 别到时候为你们房家惹了一身骚。” “宝琪。” “嗯?” 尉迟宝琪终于听到房遗直出声, 还以为他破例肯认同自己的观点,特别开心。 却见房遗直拱手,礼貌地和他作别,随即便拂袖带着清风去了。 尉迟宝琪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房遗直远去的身影,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唤自己只是要和自己告别而已。 尉迟宝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出声。心累,罢了, 不理他。 尉迟宝琪哼了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 萧锴等人随后赶了上来, 见尉迟宝琪一人, 问了房遗直去了哪儿。 “甩了我。”尉迟宝琪不满地大声道。 萧锴等人纷纷笑。 “你必然说了什么话惹到他。告诉你, 遗直的性子可没看起来那么温润, 心黑着呢,还记仇。”萧锴郑重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好心提醒。 尉迟宝琪撇嘴,不想那么多,邀萧锴一同去喝酒。二人出了承天门后,萧锴和尉迟宝就骑马前往西市。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见街两边有数位女子翘首祈盼。 尉迟宝琪乐了,“她们这是等着瞧咱们?” 萧锴笑,“你多想了,多数都等着看魏叔玉,再不济也是看房遗直,轮不到你我。” 尉迟宝琪垮脸哀叹一声,叹世道不同了,“我在夏州的时候,只要一出门,街上必定有许多妙龄女子偷看我。甚至还有一些大家闺秀特意守在茶楼雅间,就等着我路过。论样貌才学,我尉迟宝琪在夏州最出挑。到了长安城,却成了最末。” “实话。”萧锴被尉迟宝琪的自省逗得停不下笑,冲他竖起大拇指,“在长安城放眼看去,权贵子弟比比皆是,有才德的更不在少数。不过你也不简单,这长安城内的美少年中,虽排不上第一,第五第六总会有你的。” “那和我说说,谁第一?”尉迟宝琪问。 萧锴:“具体谁第一就不好说了。论样貌,没人比得过魏叔玉。论贤雅,没人比得过房遗直。” “这我服气,遗直兄博议多闻,谋略深重,像极了他父亲梁公,我自然比不了。至于魏叔玉,你说他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父亲,生出那么个俊俏模样来。”尉迟宝琪稀奇叹道。 尉迟宝琪刚刚直呼魏叔玉名讳,便立刻引来街边女子的侧目。 萧锴笑,“你小心了,别惹众怒,他可很受娘子们欢迎,你若说遗直兄还能好些。” “不说了,不说了,我谁也不说。”尉迟宝琪不服道。 二人随后至肆意楼,喝到酩酊大醉方彼此告别。 太极宫,南海池东岸。 李明达蹲在一株仙人掌跟前,已经看了半天了。仙人掌的刺有些发黑,只有小部分地方发白。这东西在长安城不多见,是从南方移栽过来,李明达以前逛园子也没注意,所以没什么印象。 虽然这珠仙人掌上的刺跟她手上的断刺在颜色上有些差别,但从形状长短上看很相似,该是源于同种,却非同一株。 李明达召来宫人质问:“昨日我来这,怎不见有它?” “回贵主,仙人掌冬日要移栽在屋内才行,这会儿刚刚移栽到园内。” “宫中还有哪几处栽种?” “韦贵妃,杨妃,徐充容的住所都有,还有西海池那边的三处园子也有。”负责打理园子的领事太监回话道。 李明达又问太监这些仙人掌是何时才移栽出来。 “韦贵妃那边是十天前,余下的都是在今天开始移栽。” “因何韦贵妃的提早?”李明达问。 太监忙道:“贵妃十分喜看仙人掌花,遂早早问起,奴们也便尽早栽种了。” 十天,刚好在她坠崖时间之前。 李明达随即前往韦贵妃所住的大吉殿,果真在其后院瞧见了六株仙人掌。不过韦贵妃的仙人掌也跟南海池那边的一样,每株刺都黑,而且这六株仙人掌与园子里的一样,被栽种很仔细,株身没有一根刺是折断或是损毁不见。 韦贵妃忙热情地过来招待李明达,请她进屋喝茶。 “知你爱喝茶,刚刚特意叫人煎的,你尝尝。” 李明达抿了一口,直摇头,“尝不来,甜。” 韦贵妃恍然想起来,轻拍自己头一下,“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你不爱甜,喝茶只要放盐。” “现在连盐也不放了,伤没好,太医让我少吃咸。我便发现这茶不放盐姜之类的佐料,品着有淡淡清香反而更好。”李明达笑道。 韦贵妃惊讶不已,“竟如此?那回头我也试试看。” 李明达又笑了笑,便和韦贵妃作别。韦贵妃有些不舍,很热情地拉着李明达的手,嘱咐她有空一定要常来。反正她所住的大吉殿与立政殿毗邻,并不远。 韦贵妃一直在对她笑,但李明达却觉得二十分不自在。 从她眼睛更加好用以后,她就发现自己在与人相处时,所看到的表情也更为细致,也便因此发现了更多的不同。比如拿父亲哥哥们对自己的笑,与从秀梅c绿荷以及高阳公主面对自己的笑容作对比,她便发现了假笑与真笑的区别。虽然笑都是扯起嘴角,但真笑时会嘴角上翘自然,眯着眼睛,而且眼角会产生皱纹,眉毛微微倾斜。 假笑却很夸张,勉强扯起嘴角,眼角几乎没有变化。就是整个脸挤成一团,给人造成眼睛眯起来的假象,看起来仍很夸张虚假。 而且这些天通过仔细研究,李明达还发现了个区别真假笑容的最重要一点。真笑时,嘴巴和眼睛动作并不是同时发生。真笑是从嘴角开始拉开,然后再带动眼睛。 李明达敷衍韦贵妃之后,便出了大吉殿。她随即便放缓脚步,侧耳听到从大吉殿内传来韦贵妃的感慨声。原来她盼着自己能说出让她常去立政殿的话,这样她就有机会常见圣人。而且听韦贵妃的口气,对她该是很不喜欢,至少没有好感,不过倒没说她什么太坏的话,只怪了阿耶偏心而已。 李明达缓缓地暗吸口气,迈大步回了立政殿。 李世民已然在正殿内批阅起了奏折,瞧见李明达才回来,便想笑问她去了哪儿。 “南海池。”李明达拦下端果汁的方启瑞,亲自端给了李世民,顺便又歪头瞧了瞧李世民所批阅奏折的内容。 李世民“嗯”了一声,干脆把奏折送到李明达眼前,问她怎么看。 “报功绩,求恩封。” “刚好泾州刺史空缺,那你说是升还是不升?”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明达。 “那要看他是不是做的真和说的一样好。阿耶心中早有数了,偏偏问我。”李明达对李世民俏皮地眨了下眼,余光扫见桌案上的小木盒里放着一块碎纱布。 “这是?” “房遗直从你落崖处捡的。”提及此事,李世民眼色发沉,“兕子还是记不起那日的事?” 李明达摇头,她捏起碎布,“绫玉纱,染了朱砂。这凌玉纱我也有,做帕子用了。” 李明达立刻命人取来那方荷花帕,给李世民看,“这是在我坠崖之处找到的帕子,却并非是我的。” 李世民常住立政殿,与李明达相处时间很多,她当初绣此帕子的时候,李世民还尚有印象,“怎么看跟你的那个一样?” “绣法不同,只有我自己能辨认,也因此未敢乱说。而今既然房遗直从断崖处找到了这块碎纱,便坐实了我的认定。这绫玉纱轻薄,常用来做帕子和夏衣。而今虽已入春,却未到炎热之季,没有人会穿纱衣出门。那这碎纱必然是从帕子上扯下来,而且我感觉这块碎纱很可能就是来自我的那块帕子。” 李世民很惊讶于李明达的分析,“照你的意思,该是你当时和人争执,导致你落崖,帕子刚好刮在断崖边的石缝上。而碰巧凶手和你有同样的帕子,便丢下去做了掩饰?” “若早有预谋,帕子相同也就不算是‘碰巧’了。”李明达道。 李世民骤然冷脸,萧杀怒意四起,“阿耶定会为你做主,惩办到底。” “阿耶,这坠崖一事,还有我赶走的两名宫女身死一事,都很蹊跷,兕子很想亲自去查。正好我听说掖庭宫那边外臣查起来不太方便,阿耶何不让兕子去试试?” 李世民见女儿用黑漆漆的眸子希冀地看着自己,如何能忍心拒绝,而且刚刚兕子的推断也表现出了她的聪慧机智之处,她该是有查案的能耐。 “罢了,便允你。但你伤口尚未痊愈,不可太过费神,让程处弼随身保护你。掖庭宫你是方便,但侍卫郑伦之死,你查起来多有不便,阿耶就再找个人帮你。但切记此案调查要隐秘进行,不可宣告于众。”李世民自然明白,此事背后很可能酝有大阴谋。 芦屋院静顿然恼气,欲凑到李明达跟前辩解,却因步伐太快,左脚被一块隆起的石路绊了一下,身体倾斜,整张脸扑向了李明达。 李明达几乎是在她发出动作的同时,后退了一步。芦屋院静才自己跌倒在地,没有撞到李明达的身上。 “放肆!”左青梅上去就拎住芦屋院静的衣领,拽了出来,“你什么身份,胆敢对公主如此言行冒犯!” 芦屋院静捂着脸,正欲要说话,猛地一阵风来,左脸被狠狠地打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当即变成耻辱,从两边脸蔓延之周身,芦屋院静愤怒不已,欲分辨,谁曾两条胳膊被人架住。 “放开我!” 左青梅抬手又是一巴掌。 芦屋院身边的随从见状早就要抽刀反抗,但不及刀拿出就被公主身边的侍卫团包围。 倭国侍卫首领见状急了,喊道:“知她是什么人,你们这些下贱身份的竟敢打她!” 李明达的目光再次落在芦屋院静的衣领,看来她之前推测的不错,这个芦屋院静身份有所银猫。她左领子边沾了少许白色粉状东西,身上散发他人闻不到但她却轻易分辨出的淡淡脂粉香,加之其隐约可见形状的胸部。李明达便识破了她的女儿身。 左青梅冷哼:“谁管你什么身份,你冒犯公主在先,这点受罚轻了呢,处死也可!” “确实,以你而今阴阳师身份,对你处置,倒真没什么不对。便是你身份特别又如何,在大唐你这是犯了欺君。”李明达道。 芦屋院静怔了下,缓片刻,异常惊讶地看李明达,“难道你发现我——” “你领上的粉很白稠,唯倭国女子才用。当然也有其他可能,想辨别的话,再看看其它地方自然知道。”李明达说罢,目光落在了芦屋院静胸前。 芦屋院静立刻用胳膊挡住胸,红了脸。 “我情急冒犯公主是我不对,还请公主见谅。但对于你们的调查,我很不满,凶手为谁显而易见,但你们却一再拖沓,且还换人来做无用调查。”芦屋院静对李明达行了汉人礼后,便铿锵说道。 “大家要的都是真凶,查清楚事实对谁都好。若凶手真是长孙涣,没人会饶过他。长孙涣此刻也正在被通缉,不过人尚没找到罢了,我们这边再查一查也不会碍着什么,你何至于如此激动,莫非这件事就是你们自己人所为?” “不是!好,我等着,但不要太久。”芦屋院静立刻否认,随即凑到李明达的身边对其小声道,“你既已知我天皇女的身份,更该清楚,这件事我绝不会纵容放过。” 李明达:“原来是舒明天皇的女儿,失敬。” “你竟这倒厉害。”芦屋院静恍然意识到自己被诈了,无奈又佩服,然后对李明达拱手,“说实话,我见公主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准确说是欣赏,我很想和公主这样的人做朋友。” “你隐瞒身份在先,冒犯在后,难。且看你日后表现再说。”李明达一笑,便继续走。 芦屋院静忙跟上,小声跟李明达解释自己隐瞒身份的缘故。 她和深爱之人经历生离死别,心痛太过,天皇便趁着遣唐使团来大唐的时机,让她来这里散散心。也正因她此来大唐只为散心,遂不愿去走那些应酬寒暄的礼节,便以阴阳师的名义留在使团里,当然其中也有隐藏身份比较安全的缘故。 “烦劳公主暂替我保密。”芦屋院静拱手道,“在大唐,我就是芦屋院静。” “我不会欺君。” 芦屋院静愣了愣。 李明达转头看一眼芦屋院静,浅浅一笑,“我尽量在阿耶跟前帮你陈明。” “多谢。”芦屋院静随后也笑了。 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因这抹笑,缓和了许多。 李明达随后嘱咐芦屋院静不可在耽误调查,她公主身份保证大唐一定会给倭国交代。芦屋院静从刚刚与李明达的接触中,已然佩服她的为人,也想交她这个朋友,遂点点头选择相信,并表示会静等待结果查明。 “但这件事总得有个时限,总不能拖一年半载吧?” “三天!” 芦屋院静怔住,有些呆滞地看着李明达的背影,恍然觉得同为公主身份,自己和她竟相甚太远。 随后,李明达至长孙无忌处,游说片刻,便说动了长孙无忌下令,让长孙府所有人配合调查。 酉正。 所有与道垣三次郎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员,都齐聚于长孙府的大义堂。 长孙无忌人也来了,但面对这种场面,他情绪极差,阴沉着脸。长孙无忌身边的七八个儿子们都因受到他的气势逼仄,闷着头闭嘴不言。唯有长孙冲态度如常,和大家客观说了下那日的经过。 长孙冲:“大宴之后,长孙涣因与道垣三次郎聊得十分相投,便在竹庐摆酒继续浅聊畅饮。喝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的工夫,道垣三次郎出恭,身边带着四名随从。长孙涣则在这时机就命人取来他窖藏的青梅酒,等道垣三次郎回了,长孙涣就吩咐丫鬟斟酒给道垣三次郎,还说过青梅酒酿法与众不同,他不舍得喝的话。” “之后的事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道垣三次郎饮下酒便中毒呕吐,七窍流血而亡。当时有共计十八名随从在竹庐亲眼所见,这之后便有些乱了,长孙涣他趁乱逃走,至今没有踪影。” 长孙冲说罢,便补充表示,长孙府这两日已然被搜查不下十八遍,每一寸角落都不曾遗落。 “那他人去了哪儿?”李承乾纳闷道。 李泰等人都蹙眉。 李明达目光快速地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尉迟宝琪身上。别人的表情都是都在疑惑c好奇,唯有他与众不同,转眸瞥向别处,姿态僵硬,且嘴巴紧闭,似乎生怕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凶手呢?可查到线索?”李承乾又问。 众人摇头。 长孙无忌本就觉得陛下辞走一个没用的李道宗,却派来比李道宗更没经验一些小辈来闹,纯属瞎折腾,怎可能破案。今听李承乾如此愚笨,只知问,不知查,更觉得失望,暗哼一声,便拱手跟太子和魏王等人告辞。 长孙无忌一走,屋里气氛有些凝结。 李明达突然开口问那些当时在竹庐伺候的下人们,“长孙涣因何要取青梅酒,是他忽然提及,还是有什么前因?” “是道垣副使喝至半醉,说酒没味儿了,二郎便吩咐婢子们去把他三年前埋在树下的青梅酒打一壶出来。”丫鬟回道。 “酒在土里埋着,现挖土?”李明达问。 “正是。” 当时打酒的四名丫鬟都表示她们是一起去打酒,打了酒后几就立刻送去了竹庐,不曾碰过其它人,也未曾在任何地方停留。 “这些李道宗都查问过了,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丫鬟送酒之后,便就是长孙涣一人和酒在竹庐,其余人都在竹庐外侍候,并不知亭内情形。这期间如果下毒,就只能是他,不可能有别人。你们可别为了给长孙涣保命,就跟我说这是四名丫鬟合伙下药,忒不可信了。”芦屋院静耸耸肩,然后看向李明达,表示自己真不是有意为难她们,实在是铁证如山,长孙涣就凶手。 如果长孙涣没有在酒里下毒,那么毒一定是在四名丫鬟打酒前,就被下了。 李明达随即和李承乾等人,一起去了长孙涣住处。 在那棵放酒的桃花树下,挖过的土就堆在一边,没什么特别之处,周围也没什么可值得注意的线索。 李明达只站在远处抽了抽鼻子,然后一动不动。 李承乾和李泰看了一眼就觉得无趣,因天色渐晚,吩咐下去多加派人手寻找长孙涣,便招呼大家暂且散了,明日再查。 李明达使眼色给田邯缮,让他带人跟上了尉迟宝琪。她则跟李承乾作别,表示自己要留在长孙府。芦屋院静见状也想留,不过因自己脸肿的厉害,须得回去上药才作罢。 一行人散了之后,李明达又回到了长孙涣的住处,顺着她之前闻到的中药味儿,走到房屋后墙处,果然在墙头上看到几点有黑色的东西,李明达拾起一根木棍,刮了刮,然后凑到鼻子边闻,确认就是这东西,该就是黑膏药。 李明达打算绕到墙后看看,却意外见房遗直矗立在墙边,因后墙周围有很多梧桐树。房遗直可能是远远地通过树缝看到自己要来了,遂此刻他已然在斯文地冲自己行礼。 李明达走过去一瞧,在房遗直右边三尺远处看到了一双很明显的脚印,印在土里,鞋印的位置刚好与粘药的墙对应。 “布鞋?” “是。”房遗直浅声应,眉间浮出几分忧虑,“长孙府用人严格,当日遂道垣三次郎进府的倭人皆穿木屐,这凶手没有光脚的,穿着大唐的布鞋,且看印可知鞋底内侧有磨损,可见是久穿或长久走路所致。” 李明达蹙眉。 “看来凶手真是我们大唐的人。” “你们正使与圣人已然议定的事,你又何必多言。” 芦屋院静顿然恼气,欲凑到李明达跟前辩解,却因步伐太快,左脚被一块隆起的石路绊了一下,身体倾斜,整张脸扑向了李明达。 李明达几乎是在她发出动作的同时,后退了一步。芦屋院静才自己跌倒在地,没有撞到李明达的身上。 “放肆!”左青梅上去就拎住芦屋院静的衣领,拽了出来,“你什么身份,胆敢对公主如此言行冒犯!” 芦屋院静捂着脸,正欲要说话,猛地一阵风来,左脸被狠狠地打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当即变成耻辱,从两边脸蔓延之周身,芦屋院静愤怒不已,欲分辨,谁曾两条胳膊被人架住。 “放开我!” 左青梅抬手又是一巴掌。 芦屋院身边的随从见状早就要抽刀反抗,但不及刀拿出就被公主身边的侍卫团包围。 倭国侍卫首领见状急了,喊道:“知她是什么人,你们这些下贱身份的竟敢打她!” 李明达的目光再次落在芦屋院静的衣领,看来她之前推测的不错,这个芦屋院静身份有所银猫。她左领子边沾了少许白色粉状东西,身上散发他人闻不到但她却轻易分辨出的淡淡脂粉香,加之其隐约可见形状的胸部。李明达便识破了她的女儿身。 左青梅冷哼:“谁管你什么身份,你冒犯公主在先,这点受罚轻了呢,处死也可!” “确实,以你而今阴阳师身份,对你处置,倒真没什么不对。便是你身份特别又如何,在大唐你这是犯了欺君。”李明达道。 芦屋院静怔了下,缓片刻,异常惊讶地看李明达,“难道你发现我——” “你领上的粉很白稠,唯倭国女子才用。当然也有其他可能,想辨别的话,再看看其它地方自然知道。”李明达说罢,目光落在了芦屋院静胸前。 芦屋院静立刻用胳膊挡住胸,红了脸。 “我情急冒犯公主是我不对,还请公主见谅。但对于你们的调查,我很不满,凶手为谁显而易见,但你们却一再拖沓,且还换人来做无用调查。”芦屋院静对李明达行了汉人礼后,便铿锵说道。 “大家要的都是真凶,查清楚事实对谁都好。若凶手真是长孙涣,没人会饶过他。长孙涣此刻也正在被通缉,不过人尚没找到罢了,我们这边再查一查也不会碍着什么,你何至于如此激动,莫非这件事就是你们自己人所为?” “不是!好,我等着,但不要太久。”芦屋院静立刻否认,随即凑到李明达的身边对其小声道,“你既已知我天皇女的身份,更该清楚,这件事我绝不会纵容放过。” 李明达:“原来是舒明天皇的女儿,失敬。” “你竟这倒厉害。”芦屋院静恍然意识到自己被诈了,无奈又佩服,然后对李明达拱手,“说实话,我见公主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准确说是欣赏,我很想和公主这样的人做朋友。” “你隐瞒身份在先,冒犯在后,难。且看你日后表现再说。”李明达一笑,便继续走。 芦屋院静忙跟上,小声跟李明达解释自己隐瞒身份的缘故。 她和深爱之人经历生离死别,心痛太过,天皇便趁着遣唐使团来大唐的时机,让她来这里散散心。也正因她此来大唐只为散心,遂不愿去走那些应酬寒暄的礼节,便以阴阳师的名义留在使团里,当然其中也有隐藏身份比较安全的缘故。 “烦劳公主暂替我保密。”芦屋院静拱手道,“在大唐,我就是芦屋院静。” “我不会欺君。” 芦屋院静愣了愣。 李明达转头看一眼芦屋院静,浅浅一笑,“我尽量在阿耶跟前帮你陈明。” “多谢。”芦屋院静随后也笑了。 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因这抹笑,缓和了许多。 李明达随后嘱咐芦屋院静不可在耽误调查,她公主身份保证大唐一定会给倭国交代。芦屋院静从刚刚与李明达的接触中,已然佩服她的为人,也想交她这个朋友,遂点点头选择相信,并表示会静等待结果查明。 “但这件事总得有个时限,总不能拖一年半载吧?” “三天!” 芦屋院静怔住,有些呆滞地看着李明达的背影,恍然觉得同为公主身份,自己和她竟相甚太远。 随后,李明达至长孙无忌处,游说片刻,便说动了长孙无忌下令,让长孙府所有人配合调查。 酉正。 所有与道垣三次郎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员,都齐聚于长孙府的大义堂。 长孙无忌人也来了,但面对这种场面,他情绪极差,阴沉着脸。长孙无忌身边的七八个儿子们都因受到他的气势逼仄,闷着头闭嘴不言。唯有长孙冲态度如常,和大家客观说了下那日的经过。 长孙冲:“大宴之后,长孙涣因与道垣三次郎聊得十分相投,便在竹庐摆酒继续浅聊畅饮。喝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的工夫,道垣三次郎出恭,身边带着四名随从。长孙涣则在这时机就命人取来他窖藏的青梅酒,等道垣三次郎回了,长孙涣就吩咐丫鬟斟酒给道垣三次郎,还说过青梅酒酿法与众不同,他不舍得喝的话。” “之后的事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道垣三次郎饮下酒便中毒呕吐,七窍流血而亡。当时有共计十八名随从在竹庐亲眼所见,这之后便有些乱了,长孙涣他趁乱逃走,至今没有踪影。” 长孙冲说罢,便补充表示,长孙府这两日已然被搜查不下十八遍,每一寸角落都不曾遗落。 “那他人去了哪儿?”李承乾纳闷道。 李泰等人都蹙眉。 李明达目光快速地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尉迟宝琪身上。别人的表情都是都在疑惑c好奇,唯有他与众不同,转眸瞥向别处,姿态僵硬,且嘴巴紧闭,似乎生怕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凶手呢?可查到线索?”李承乾又问。 众人摇头。 长孙无忌本就觉得陛下辞走一个没用的李道宗,却派来比李道宗更没经验一些小辈来闹,纯属瞎折腾,怎可能破案。今听李承乾如此愚笨,只知问,不知查,更觉得失望,暗哼一声,便拱手跟太子和魏王等人告辞。 长孙无忌一走,屋里气氛有些凝结。 李明达突然开口问那些当时在竹庐伺候的下人们,“长孙涣因何要取青梅酒,是他忽然提及,还是有什么前因?” “是道垣副使喝至半醉,说酒没味儿了,二郎便吩咐婢子们去把他三年前埋在树下的青梅酒打一壶出来。”丫鬟回道。 “酒在土里埋着,现挖土?”李明达问。 “正是。” 当时打酒的四名丫鬟都表示她们是一起去打酒,打了酒后几就立刻送去了竹庐,不曾碰过其它人,也未曾在任何地方停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抱歉!  “愿意,回头等我回宫, 好好陪我们惠安玩,但眼下长孙府恐怕是不行了, 那边出了事。し你先进屋, 一会儿我就去陪你。”李明达笑着拍了拍李惠安的脑袋,打发宫女带走她。 李惠安虽有不满, 却也没办法, 噘着嘴走了,但没走几步她就折回来, 伸手和李明达拉钩,要她就一会儿。 “好, 快去吧,保证是一会儿。”李明达和她拉完钩道。 李惠安这才由着大宫女牵他走。但每走几步, 她都会不舍地回头看一眼李明达, 眼见着李明达立在原地笑着目送自己, 她才开心地蹦蹦哒哒跟着宫女去了。 田邯缮见二十一公主可爱的样子, 倒是忘了先前的恐惧,“二十一公主很黏着贵主。” “同母姐妹,自然更亲近。”李明达叹, “长高了不少, 她今年便到了册封的年纪。” “二十一公主也长大了。”田邯缮笑道。 “人是怎么死的?”李明达话锋一转。 “似是中毒, 奴去瞧得时候,已经嘴唇发紫,七窍流血。下人都慌了,还喊着去请大夫。”田邯缮后怕地回忆道。 李明达沉吟便可,便对田邯缮道:“备车,长孙府不能留了,我们这便离开。” “离开?这时候?”田邯缮有些不解。 李明达看他一眼,“快去。” 田邯缮忙告罪,打自己一嘴巴,怪自己多言,随即去安排。 李明达进屋拉上了李惠安,随后欲去和李丽质辞别。李丽质此时却尚未睡醒,李明达不想叨扰她休息,便嘱咐其大丫鬟代两句话。她随后就带着李惠安坐车离开了长孙府。 长孙无忌被叫过来时,瞧见稻垣三次郎的死状,也被吓了一跳。随后质问当时侍候随从们的证词,在众人磕磕巴巴的描述中,他终于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长孙无忌的脑子顿时嗡地一下,立刻强逼自己冷静下下来。 他打量四周不见那个逆子的身影,忙叫问人他去了哪儿,见众人皆摇头。长孙无忌暴怒不已,叫人赶紧给人找回来。 这边话音刚落不久,那边就传消息来。有上百个倭国跑到他们长孙府门口示威,要为他们的副使讨个说法。长孙府的人已然出不去了,出去一个就被他们围堵一个。 “他们还说他们的正使已然前往太极宫,求圣人评判,给个公道。” 长孙无忌咬了咬后槽牙,也晓得这件事的棘手程度。长孙无忌正踌躇是否要与倭国人直接对抗之际,又有下人来报,门口又来了更多倭国人,不仅要求长孙府交出凶手,还把长孙府的前后门都围上了,更有诸多百姓闻声前来围观,议论纷纷。 以长孙府的实力,与区区几百的倭国人对峙很容易,但就怕双方一旦刀剑相向,事情的就会变得更为难解。 “父亲,这件事不能让倭国人占了先机,我们需先派人去宫里报信,解释一下才行。无论如何,我是不信二弟能干出当场杀人的蠢事来。”长孙冲道。 长孙无忌点点头,随即恍然想起来,“两位公主可还在?” 这时一直未敢上前回话的丫鬟前来告知长孙无忌,事发之后,晋阳公主已经带着二十一公主从后门离开了。 长孙冲愣了下,眼里随即闪过一丝温柔。 长孙无忌则立刻松一口气,“真不愧是我的好外甥女,有她回宫帮忙言说,我心里倒是能放下七八分了。” 太极宫。 李明达先倭国使臣一步回宫,把消息递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虽不知事情具体经过如何,但也晓得倭国副使死于长孙家有多麻烦。对于倭国百余数人,李世民自然不惧。他可以随便动动嘴,把人全灭了。但杀人简单,师出无名,势必会令泱泱大国名誉折损。李世民遂与来使谈判,态度强势却不威逼,除了答应会查清事实后惩办凶手,且暂且禁止长孙府所有人外出之外,李世民没有做出任何让步。 倭国正使因惧于大唐皇帝的威严,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如此。但因担心大唐皇帝包庇自己人,胡乱糊弄他们结案,遂提出要使团之中必须出人与大唐查案官员一同调查。 李世民应承,“我大唐做事光明磊落,自然不会随意糊弄你们,只要不干涉办案,派多少人随便你们。” 倭国正使谢过李世民,“陛下一言九鼎,我们愿意相信陛下的承诺,遂也不比多派人手,只一人就好,便是我们的阴阳师芦屋院静。 此人年少稳重,博学多才,且十分精通夏言,也略懂大唐诗律。派他出马,既不会给贵国调查增添麻烦,也会令我们使团所有人都会很信服调查的结果。” 李世民应了。 倭国使臣走后,李世民便命人立刻调查长孙府发生的经过。 “阿耶,要不叫上那位阴阳师?”才刚倭国正使觐见,李明达一直站在李世民身边陪同,遂略微提醒一下。 李世民点头,他差点忘了。惟诚心待人,人自怀服。他刚答应人家一起调查,他转头私自派人去长孙府调查询问经过,必定会引起人家的怀疑,遂立刻吩咐刑部尚书李道宗与倭国阴阳师芦屋院静共同侦破此案。 因多一方人马参与,在调查上势必会慢一些。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李道宗方来觐见。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男子,身材消瘦,二十上下,模样秀气,脸却稍显白了一些,似乎是长久不晒阳光所致。 “使臣芦屋院静见过大唐陛下。”芦屋院静行了跪礼。 李世民观其举止不算出格,倒还可以,遂免了他的礼,随即问李道宗调查情况。 “毒发作的时候,道垣三次郎正和长孙涣一起喝酒。菜出自长孙府,酒也是。最麻烦的是令道垣三次郎中毒的那杯酒,是长孙涣自己所藏,也是他特意命人拿给了道垣三次郎。” “那酒长孙涣也倒进杯子里了?”李世民问。 “回陛下,没有。所取为青梅酒,只专门给道垣三次郎饮用,长孙涣并没有动。”李道宗趁着声音回道。 李世民蹙起眉头,这长孙涣的嫌疑太明显了。李世民就算想为他这个内侄子开脱几句都没办法,“但此事有些蹊跷,长孙涣与道垣三次郎无冤无仇,何故要害他?也难说是有人蓄意陷害。” 芦屋院静拱手道:“陛下,便是存在陷害,此事发生在长孙府,从做饭的厨子到上菜上酒的下人,也都是长孙府的人,长孙府难逃干系。” 李世民和李道宗对视一下,他们对芦屋院静所言自然都心知肚明。 “再有一件,”李道宗看眼芦屋院静,略尴尬道,“长孙涣自事发之后,人就不见了,至今没有找到。” 李世民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脑仁儿疼。他这个外甥真给他丢脸了。 “全城搜捕,见人立刻缉拿,但记住留活口。” 李道宗领命,随即便和芦屋院静一同告退。 二人出了虔化门后,芦屋院静忙请李道宗留步,“有句话略有冒犯,但却忍不住想问,才刚站在陛下身边的那位貌美姑娘是?” ;李道宗:“正是晋阳公主。” 芦屋院静恍然点点头,然后对李道宗竖起大拇指,赞叹晋阳公主仪态端方,非同凡俗。 “那是自然,我们陛下亲手抚养的格局怎会一样。”李道宗骄傲道。 芦屋院静应和点点头,转手又去忘了一眼立政殿方向,思量片刻,便猛地问李道宗:“那贵国抓到杀害副使的凶手后,可会将其立刻处死?” 李道宗怔了下,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说人拿到了就会请示圣命。 芦屋院静略有不满。 二人彼此再无言,随即一前一后离宫。 李明达在立政门附近矗立了会儿,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二表哥这次是真惹了大麻烦,倭国那边虽惧怕大唐的国力,但也不会懦弱到眼看着自家副使白白死掉。 刚刚听芦屋院静话里的意思,似是急于惩治凶手。倘若她二表哥真因犯罪而受惩治,李明达自不会帮他说话。怕就怕他是受冤,白白送死,还让某些人达到目的。李明达而今再着急也没有用,这是朝廷的事,非她可以插手。而今只盼着李道宗能够明察秋毫,洗清长孙涣的嫌疑。 “贵主,奴刚接到消息,于奉去了东宫。” 当初提拔祁常侍的内侍监于奉,竟和东宫有关系。 李明达蹙眉,她没有料到这事,确实感觉有些意外。 第二日,李明达便去东宫见了太子妃苏氏。 苏氏偶感风寒,刚刚病愈。李明达此来正好以探病为由,问候诸多。 苏氏笑着谢过她,命人备了许多酒菜招待李明达。 午饭毕,李明达便劝苏氏出去走一走,能愉悦身心,姑嫂俩便相携去了东宫花园闲逛。没多久,李明达的目光随即便被花园东隅栽种的几颗仙人掌所吸引。 巧了,这些仙人掌的刺皆是发白且呈半透明状,正与荷花帕上插的那根相合。 “奴也闹不懂。”田邯缮叹道。 “蹊跷至极,”李明达沉思了会儿,便让田邯缮要特别注意此事,“我想知道缘故。” 田邯缮应承。 李明达复而又把目光落在刺上。刺细长,且被折断,有半寸长,颜色有些发白且微微有些透明感。 李明达招田邯缮来看看,是否觉得眼熟。 田邯缮摇头,“长刺的花花草草见过不少,但这种奴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罢了,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后全身发热抽搐,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他也觉得怪,“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杀人。” “休要胡言,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转即向公主表示,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传命下去。 不久之后,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来却还是晚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但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圣人一不高兴,他可要遭殃了。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 李世民挥手示意方启瑞不必如此。 李世民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翩跹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这身影被人认不得他却再熟悉不过。“无碍,是兕子,不要扰她。” 李世民对田邯缮说罢,随即看眼那边垂首作诗的那些年轻子弟们,倒不乏有几个叫人看得进眼里的,遂若有所思。 方启瑞应,眯起眼打算再仔看看,却怎么都无法确定那抹身影就一定是晋阳公主。方启瑞能在皇帝身边伺候,是有些自己的本领,其中之一就是眼力极好,今日他却是败给圣人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么模糊的背影,圣人竟能一眼瞧出是晋阳公主,足见圣人对公主爱之深重。 程处弼第一个写完诗,前来呈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眼,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处弼啊,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陛下恕罪,臣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您若是让臣上阵杀敌,抓贼上梁倒是可以,作诗对臣来说实在有些难了。”程处弼说罢,就毕恭毕敬地拱手告罪。 李世民笑了下,挥挥手,让他再往前一些,靠近自己身边站。他看一眼那边还在冥思作诗的子弟们,转头指了指远方那抹绿影,小声示意程处弼猜猜是谁。 立在一旁的方启瑞闻言,差点惊掉了下巴。 圣人这真是不拘小节。 任谁在此处见到池对岸有女人的身影,第一反应都会觉得是圣人的妃子,哪还敢去猜什么身份,吓都吓死了。得幸今天魏征不在,不然圣人肯定会因为这一句话,被他追着屁股挑毛病。 程处弼的反应却如方启瑞所料,他先是本能的顺着李世民所指瞧了眼,转即愣了一下,立刻敛眉垂眸,有些惶恐地表示他并没有看清。 李世民皱眉睃一眼程处弼,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空长了一副英武俊朗的好皮囊,竟然没脑子。 李世民不满地哼了一声,让他站远点。 程处弼不作他想,真乖乖地站远一些,再不说话。 接着房遗直过来交诗作,得到李世民的大赞。李世民对房遗直是怎么看都满意,不过许配高阳公主的时候,人家就表了态。李世民自然就没兴趣问他,也叫他一边站去。 再之后,萧锴c尉迟宝琪等人也将诗句交上。李世民倒是欢喜萧锴诗作,这孩子就是对着一朵菊花都能陈出慷慨激昂的句子,很有清正之气。但是一想到他那个几番被他罢黜又复用的父亲萧瑀,李世民就头疼,太头疼了。 不过李世民还是给了机会,让他们都看看对岸的身影。 方启瑞在这时候终于有所领悟,圣人这是有意要给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子弟之中,除了尉迟宝琪都不曾见过公主。忽然被圣人此般示意,个个内心惶恐,做君子之状,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更有甚者,在心里嘀咕圣人是不是今日脑子有病,这般张扬地把他的妃子给他们看。不雅,不雅,太不雅了。 尉迟宝琪倒是坦率,面目一派坦然地跟李世民道:“虽离得远,辨不太清,但宝琪觉得似乎见过这人。该是前些日子宝琪偶然得见太子殿下时,跟在殿下身边的一位宫人。” 尉迟宝琪的话,令李世民十分满意,连点了三下头。尉迟宝琪的话既能解了当下他的‘难堪’,让众子弟明白他并非把后妃晾给他们看,也没有很明白地揭露出晋阳的身份,以便于他之后还能继续考量其他人。 这尉迟宝琪机敏聪睿,处事周到全面,倒是有几分难得。 李世民十分满意,遂好好打量一番这孩子的模样,五官棱角分明,温润俊朗,仪态优雅,乍看倒也不错。就是长着一双风流桃花眼,笑容张扬,略有一丝轻浮,怕只怕是个多情种,心不会系在一个女人身上。 李世民接着看余下还未交诗作的三人,唯有魏叔玉样貌出挑,很入他的眼缘。不过对于李世民来说,这魏叔玉老子魏征却是个比萧瑀还让他头疼的人物。兕子可是他最心爱的女儿,便宜给那个田舍汉的儿子?李世民想想心里不舒服。 魏叔玉这时才落了笔,挥毫泼墨,恣意洒脱地写完一首诗,全然没有其他子弟的拘谨之态。随后,他便带着一阵赫赫之风,呈送了上来。 李世民觉得这孩子有那么一点耍风头之嫌,不过看了他的诗作之后,发觉其才能仅次于房遗直,倒是难得,忍不住失声叹好,先前心中燃起的介怀不满稍有所减退。他这才勉强刚开口,让魏叔玉也看看对岸的人。 却在这时,翠影钻入了林中不见了。 李世民刚要说不必猜了,就听魏叔玉用异常平淡地口气道:“回陛下,这是晋阳公主”。 在场的人都愣了。 李世民瞪他。 李明达查了花瓶等物没有问题,然后出门,见院东有一口缸养着金鱼,对应西边却空着,仔细看地面有一个圆形压过的凹痕,应很浅了,不仔细观察看不出来。 李明达立刻命人在院子搜查另一口缸字在哪儿。不多时宫人就来报,在房后的梧桐树下堆放的枯树枝之中发现了缸,果然跟前院养金鱼的一样。 李明达立刻查看,还发现木做的盖子与枯枝放在一起,显然是用来盖缸所用。缸内有一块拇指长的蛇皮,田邯缮取出放在绢帕上,忙呈送给公主看。 “贵主好眼力,刚袋子里那么一点,您就能瞧出是蛇皮来,果然慧眼如炬,奴万万不及。”田邯缮赞叹道。 李明达又看了一眼周围,没什么其它线索,便带人迅速离开。她虽打扮成太监模样,但如果在内侍省呆久了,势必会引人怀疑。 回立政殿不久,李明达就得到了大牢那边的情况。 原是牢头张碧天与祁常侍有些关系。张碧天以前一直在通明门做城门郎,足有六个年头了。通明门是从太极宫通往内侍省唯一的入口,祁常侍经常走动,遂时间久了,便与张碧天渐渐熟稔。去年张碧天因为御下不严,犯了小错,被贬去看大牢。祁常侍仍不忘他这个朋友,得机会就去找他见面,与他吃些小酒,俩人因此关系越发好,无话不谈。 “郑伦死亡的前一夜,祁常侍便去找过张碧天,但张碧天说他根本没有让祁常侍进过大牢。” “祁常侍根本不需要亲自进大牢,他常去那里,又与张碧天无话不聊,对于牢房的结构必然早已经给熟识。我以前听工部的大臣讲过,牢房的四周遂用土夯筑得严实,但每间也有通气口,口虽小进不得人,但想来进一条蛇该很容易。”李明达用手托着下巴,思虑了会儿,转即看向田邯缮,“我想亲自审张碧天。” 田邯缮一脸为难,“贵主,这不大合适,宫里人多口杂,公主查案的事若宣扬出去,被有些事儿多的人,比如姓魏的知道了,恐怕就” “行了,那就让房遗直处理。”李明达命人准备了纸墨,把自己需要答案的问题写在了纸上,并让人呈给程处弼看了之后,再让他送给房遗直。 程处弼瞧了公主的墨宝之后,听说没自己什么事,不解地问田邯缮道:“这既然是公主对房遗直的吩咐,又何必让我看一遍?” “程侍卫竟不懂,这就是让你做个见证,免得将来有人嚼舌根子,说我们公主和房大郎有私相授受之嫌。”田邯缮小声点了下程处弼。 程处弼恍然明白,点头立刻去办。 次日清早,李明达刚睁眼。田邯缮便笑嘻嘻的凑过来告知房遗直回消了息。 “这么快?”李明达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迫不及待接过房遗直的回信,看之前她顿了下。 田邯缮忙解释这信已经过了程处弼和御前太监方启瑞的眼。 李明达方接过来看。 纸上的字隽逸跳宕,牵丝劲挺,却无乖无戾,不燥不润,好字! 李明达紧接着看内容,没想到房遗直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把张碧天审问透了。她所要的那些答案都有了回答,而且一些没想到的问题房遗直也周全到了,都一一记录下来。 这祁常侍与张碧天来往已久,果然如李明达所推敲的那般,张碧天和祁常侍说过不少过于牢房的情况,令祁常侍对于牢房的结构十分熟悉。 当时郑伦所在牢房通风口对着的地方刚好很偏僻,若是在夜里,祁常侍很容易从通风口丢了蛇进去而不被发现。至于郑伦身上的鞭伤,也是他被抓之后,祁常侍有意无意的暗示过张碧天,告诉他侍卫练过功夫,都是皮厚嘴硬,得狠打才能让其交代。故而审问郑伦之时,张碧天果然也由此游说小吏,便动手了。这之后,祁常侍得知郑伦真挨打 ,便带着蛇借机来此地,用木杆子等物把蛇从通风口挑了进去。 房遗直昨夜还让仵作二次验尸,在祁常侍指甲内找到了一些残留的雄黄粉,该是当时他为了抓蛇而涂抹在手上。 至此已经可以坐实,祁常侍就是谋划杀害侍卫争论的凶手。 一名内常侍,费尽周折,杀了两名宫女和一名侍卫。这就是真相。 但事情至此,却叫人愈发疑惑。比如他的动机为何,因何非要冒险对这三人下手,幕后是否有主使,他手上的毒蛇又是从何处而来。 对于祁常侍当初交代杀两名宫女的理由,李明达是不太相信的。祁常侍自五岁开始就在宫内生活,花了三十余载才一步步爬到了而今内常侍的位置,这期间他必然受过很多侮辱,也吃过许多苦。若说他就因为俩宫女笑话他,他就愤恨地非要立刻下手杀人,理由未免太牵强。况且绿荷和秀梅二人已然成为了掖庭宫最底层的宫女,对于祁常侍来说,用权力去慢慢折磨二人很容易,根本不必以身犯险亲自动手。 而且祁常侍周围的人评说来看,他性子温和,小心谨慎,从不冲动,也不爱乱发脾气。这样的人会因为两句话突然杀人,任谁恐怕也不会相信。 田邯缮见公主终于把目光从纸上移开,他也很好奇这三人身亡的幕后真相,赶紧开口问情况。 “贵主,都查清楚了?” 李明达点头,将内容转给田邯缮瞧。 “俩宫女是祁常侍杀的,缸里的蛇皮,还有他和牢头张碧天的关系,也说明郑伦的死跟他有关系。看来三人的死都是他一人所为。”田邯缮边看边念叨,转即他头皮发麻,一脸不解地看向自家公主,“但他一个小小的内常侍,为何如此大胆,非要冒险搏命去杀这三人?” 李明达吐出四个字,“必有缘由。” 田邯缮看了看四周,然后抿着嘴凑到李明达身边,欲言又止。 “说。”李明达道。 田邯缮压低声:“贵主,毕竟这祁常侍死前跟房驸马的关系不一般,加之三名宫女和侍卫皆因高阳公主的关系才被贬黜了。奴不明白,您为何觉得房驸马是无辜?奴倒是觉得这件事一定跟房驸马和高阳公主有关系。” “证据?若没有,不可乱言。” “奴知罪。” 田邯缮的话倒是提醒了李明达,既然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指向了房驸马和高阳公主,那祁常侍跟他们就一定有某种关联,可能是直接的,也可能是间接的。她还需要重查梳理一下祁常侍的背景,不能只查他近几月的情况,往年的甚至是十年八年前的情况都要查。 李明达仍然非常好奇,祁常侍害死三命宫女侍卫的最终原因,是否和自己落崖的事有关联。 虽说当初醒来的时候,她听绿荷秀梅话里的意思是害她未遂。事后确实也证实了,她落崖时,绿荷秀梅二人当时与碧云和田邯缮一起,并没有时间作案。但而今这俩人被蓄意害死,却让李明达怀疑这俩人很可能与凶手有过来往,却不自知,以至于后来被灭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抱歉! 田邯缮摇头, “长刺的花花草草见过不少, 但这种奴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罢了,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 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 后全身发热抽搐, 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 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 他也觉得怪,“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 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杀人。” “休要胡言,没有真凭实据的事, 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转即向公主表示, 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传命下去。 不久之后, 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 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 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来却还是晚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但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圣人一不高兴,他可要遭殃了。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 李世民挥手示意方启瑞不必如此。 李世民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翩跹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这身影被人认不得他却再熟悉不过。“无碍,是兕子,不要扰她。” 李世民对田邯缮说罢,随即看眼那边垂首作诗的那些年轻子弟们,倒不乏有几个叫人看得进眼里的,遂若有所思。 方启瑞应,眯起眼打算再仔看看,却怎么都无法确定那抹身影就一定是晋阳公主。方启瑞能在皇帝身边伺候,是有些自己的本领,其中之一就是眼力极好,今日他却是败给圣人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么模糊的背影,圣人竟能一眼瞧出是晋阳公主,足见圣人对公主爱之深重。 程处弼第一个写完诗,前来呈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眼,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处弼啊,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陛下恕罪,臣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您若是让臣上阵杀敌,抓贼上梁倒是可以,作诗对臣来说实在有些难了。”程处弼说罢,就毕恭毕敬地拱手告罪。 李世民笑了下,挥挥手,让他再往前一些,靠近自己身边站。他看一眼那边还在冥思作诗的子弟们,转头指了指远方那抹绿影,小声示意程处弼猜猜是谁。 立在一旁的方启瑞闻言,差点惊掉了下巴。 圣人这真是不拘小节。 任谁在此处见到池对岸有女人的身影,第一反应都会觉得是圣人的妃子,哪还敢去猜什么身份,吓都吓死了。得幸今天魏征不在,不然圣人肯定会因为这一句话,被他追着屁股挑毛病。 程处弼的反应却如方启瑞所料,他先是本能的顺着李世民所指瞧了眼,转即愣了一下,立刻敛眉垂眸,有些惶恐地表示他并没有看清。 李世民皱眉睃一眼程处弼,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空长了一副英武俊朗的好皮囊,竟然没脑子。 李世民不满地哼了一声,让他站远点。 程处弼不作他想,真乖乖地站远一些,再不说话。 接着房遗直过来交诗作,得到李世民的大赞。李世民对房遗直是怎么看都满意,不过许配高阳公主的时候,人家就表了态。李世民自然就没兴趣问他,也叫他一边站去。 再之后,萧锴c尉迟宝琪等人也将诗句交上。李世民倒是欢喜萧锴诗作,这孩子就是对着一朵菊花都能陈出慷慨激昂的句子,很有清正之气。但是一想到他那个几番被他罢黜又复用的父亲萧瑀,李世民就头疼,太头疼了。 不过李世民还是给了机会,让他们都看看对岸的身影。 方启瑞在这时候终于有所领悟,圣人这是有意要给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子弟之中,除了尉迟宝琪都不曾见过公主。忽然被圣人此般示意,个个内心惶恐,做君子之状,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更有甚者,在心里嘀咕圣人是不是今日脑子有病,这般张扬地把他的妃子给他们看。不雅,不雅,太不雅了。 尉迟宝琪倒是坦率,面目一派坦然地跟李世民道:“虽离得远,辨不太清,但宝琪觉得似乎见过这人。该是前些日子宝琪偶然得见太子殿下时,跟在殿下身边的一位宫人。” 尉迟宝琪的话,令李世民十分满意,连点了三下头。尉迟宝琪的话既能解了当下他的‘难堪’,让众子弟明白他并非把后妃晾给他们看,也没有很明白地揭露出晋阳的身份,以便于他之后还能继续考量其他人。 这尉迟宝琪机敏聪睿,处事周到全面,倒是有几分难得。 李世民十分满意,遂好好打量一番这孩子的模样,五官棱角分明,温润俊朗,仪态优雅,乍看倒也不错。就是长着一双风流桃花眼,笑容张扬,略有一丝轻浮,怕只怕是个多情种,心不会系在一个女人身上。 李世民接着看余下还未交诗作的三人,唯有魏叔玉样貌出挑,很入他的眼缘。不过对于李世民来说,这魏叔玉老子魏征却是个比萧瑀还让他头疼的人物。兕子可是他最心爱的女儿,便宜给那个田舍汉的儿子?李世民想想心里不舒服。 魏叔玉这时才落了笔,挥毫泼墨,恣意洒脱地写完一首诗,全然没有其他子弟的拘谨之态。随后,他便带着一阵赫赫之风,呈送了上来。 李世民觉得这孩子有那么一点耍风头之嫌,不过看了他的诗作之后,发觉其才能仅次于房遗直,倒是难得,忍不住失声叹好,先前心中燃起的介怀不满稍有所减退。他这才勉强刚开口,让魏叔玉也看看对岸的人。 却在这时,翠影钻入了林中不见了。 李世民刚要说不必猜了,就听魏叔玉用异常平淡地口气道:“回陛下,这是晋阳公主”。 在场的人都愣了。 李世民瞪他。 至于李明达,根本不想理她。高阳公主在未曾理解经过的前提下,就冒然冲出叱问她,过于无理唐突,以李明达的教养,是不可能和她对吵的。 高阳等了半天,见屋子里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回应自己,她跟对着空谷喊一嗓子没什么分别,但偏偏对着人这样会令她更闷气。这些人全都把她当成了死物,无视她。高阳公主怒火更甚,一双眼喷着火,只恨不能把她所有厌恶之人全都焚烧殆尽。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阴沉着脸,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随后请了允准,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正欲和其理论,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妹妹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太宗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子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贵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尸首?”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回了神儿,点头,得知尸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隐秘身份查看,便换了身太监服,立刻动身。 到了尸房处,李明达扫过尸体没什么线索之后,便翻看了祁常侍随身物,被一个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明达道。 “看着像是钱袋,但又有点大。但这深宫内院的,他一个内常侍准备钱袋做什么,也没人卖东西给他。”田邯缮不解叹完,随即翻了翻,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是收钱用的,等着别人给他钱?我听说有些太监会擅自把攒的钱捎到宫外贴补家用。祁常侍在内侍省,或许有这个便利。” 李明达接过袋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有一种很淡的腥味。李明达随即让田邯缮把袋里的那面翻出来。 田邯缮照做,这袋子确实是空的,他不解公主此举何意。 李明达拿起来仔细看了下,便道:“这袋子装过蛇。” 尉迟宝琪忍不住质问房遗直,为什么非要说碎布的事。 “就算公主的坠崖真有蹊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想想,敢陷害晋阳公主的人,会是什么身份,你又何必多言,凭添麻烦。” 尉迟宝琪叹完见房遗直不以为意,便告诉房遗直侍卫郑伦以及两名从立政殿被赶出的宫女先后身亡的事。 房遗直这才敛眸看向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这是我阿耶的旧部递来的消息,准确。” 房遗直未语,反而开始快步前行。 尉迟宝琪赶紧追上他,接着道:“连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说死人就死人,你说多玄虚。晋阳公主坠崖的事不简单,劝你还是少插手为妙,别到时候为你们房家惹了一身骚。” “宝琪。” “嗯?” 尉迟宝琪终于听到房遗直出声,还以为他破例肯认同自己的观点,特别开心。 却见房遗直拱手,礼貌地和他作别,随即便拂袖带着清风去了。 尉迟宝琪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房遗直远去的身影,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唤自己只是要和自己告别而已。 尉迟宝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出声。心累,罢了,不理他。 尉迟宝琪哼了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 萧锴等人随后赶了上来,见尉迟宝琪一人,问了房遗直去了哪儿。 “甩了我。”尉迟宝琪不满地大声道。 萧锴等人纷纷笑。 “你必然说了什么话惹到他。告诉你,遗直的性子可没看起来那么温润,心黑着呢,还记仇。”萧锴郑重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好心提醒。 尉迟宝琪撇嘴,不想那么多,邀萧锴一同去喝酒。二人出了承天门后,萧锴和尉迟宝就骑马前往西市。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见街两边有数位女子翘首祈盼。 尉迟宝琪乐了,“她们这是等着瞧咱们?” 萧锴笑,“你多想了,多数都等着看魏叔玉,再不济也是看房遗直,轮不到你我。” 尉迟宝琪垮脸哀叹一声,叹世道不同了,“我在夏州的时候,只要一出门,街上必定有许多妙龄女子偷看我。甚至还有一些大家闺秀特意守在茶楼雅间,就等着我路过。论样貌才学,我尉迟宝琪在夏州最出挑。到了长安城,却成了最末。” “实话。”萧锴被尉迟宝琪的自省逗得停不下笑,冲他竖起大拇指,“在长安城放眼看去,权贵子弟比比皆是,有才德的更不在少数。不过你也不简单,这长安城内的美少年中,虽排不上第一,第五第六总会有你的。” “那和我说说,谁第一?”尉迟宝琪问。 萧锴:“具体谁第一就不好说了。论样貌,没人比得过魏叔玉。论贤雅,没人比得过房遗直。” “这我服气,遗直兄博议多闻,谋略深重,像极了他父亲梁公,我自然比不了。至于魏叔玉,你说他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父亲,生出那么个俊俏模样来。”尉迟宝琪稀奇叹道。 尉迟宝琪刚刚直呼魏叔玉名讳,便立刻引来街边女子的侧目。 萧锴笑,“你小心了,别惹众怒,他可很受娘子们欢迎,你若说遗直兄还能好些。” “不说了,不说了,我谁也不说。”尉迟宝琪不服道。 二人随后至肆意楼,喝到酩酊大醉方彼此告别。 太极宫,南海池东岸。 李明达蹲在一株仙人掌跟前,已经看了半天了。仙人掌的刺有些发黑,只有小部分地方发白。这东西在长安城不多见,是从南方移栽过来,李明达以前逛园子也没注意,所以没什么印象。 虽然这珠仙人掌上的刺跟她手上的断刺在颜色上有些差别,但从形状长短上看很相似,该是源于同种,却非同一株。 李明达召来宫人质问:“昨日我来这,怎不见有它?” “回贵主,仙人掌冬日要移栽在屋内才行,这会儿刚刚移栽到园内。” “宫中还有哪几处栽种?” “韦贵妃,杨妃,徐充容的住所都有,还有西海池那边的三处园子也有。”负责打理园子的领事太监回话道。 李明达又问太监这些仙人掌是何时才移栽出来。 “韦贵妃那边是十天前,余下的都是在今天开始移栽。” “因何韦贵妃的提早?”李明达问。 太监忙道:“贵妃十分喜看仙人掌花,遂早早问起,奴们也便尽早栽种了。” 十天,刚好在她坠崖时间之前。 李明达随即前往韦贵妃所住的大吉殿,果真在其后院瞧见了六株仙人掌。不过韦贵妃的仙人掌也跟南海池那边的一样,每株刺都黑,而且这六株仙人掌与园子里的一样,被栽种很仔细,株身没有一根刺是折断或是损毁不见。 韦贵妃忙热情地过来招待李明达,请她进屋喝茶。 “知你爱喝茶,刚刚特意叫人煎的,你尝尝。” 李明达抿了一口,直摇头,“尝不来,甜。” 韦贵妃恍然想起来,轻拍自己头一下,“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你不爱甜,喝茶只要放盐。” “现在连盐也不放了,伤没好,太医让我少吃咸。我便发现这茶不放盐姜之类的佐料,品着有淡淡清香反而更好。”李明达笑道。 韦贵妃惊讶不已,“竟如此?那回头我也试试看。” 李明达又笑了笑,便和韦贵妃作别。韦贵妃有些不舍,很热情地拉着李明达的手,嘱咐她有空一定要常来。反正她所住的大吉殿与立政殿毗邻,并不远。 韦贵妃一直在对她笑,但李明达却觉得二十分不自在。 从她眼睛更加好用以后,她就发现自己在与人相处时,所看到的表情也更为细致,也便因此发现了更多的不同。比如拿父亲哥哥们对自己的笑,与从秀梅c绿荷以及高阳公主面对自己的笑容作对比,她便发现了假笑与真笑的区别。虽然笑都是扯起嘴角,但真笑时会嘴角上翘自然,眯着眼睛,而且眼角会产生皱纹,眉毛微微倾斜。 假笑却很夸张,勉强扯起嘴角,眼角几乎没有变化。就是整个脸挤成一团,给人造成眼睛眯起来的假象,看起来仍很夸张虚假。 而且这些天通过仔细研究,李明达还发现了个区别真假笑容的最重要一点。真笑时,嘴巴和眼睛动作并不是同时发生。真笑是从嘴角开始拉开,然后再带动眼睛。 李明达敷衍韦贵妃之后,便出了大吉殿。她随即便放缓脚步,侧耳听到从大吉殿内传来韦贵妃的感慨声。原来她盼着自己能说出让她常去立政殿的话,这样她就有机会常见圣人。而且听韦贵妃的口气,对她该是很不喜欢,至少没有好感,不过倒没说她什么太坏的话,只怪了阿耶偏心而已。 李明达缓缓地暗吸口气,迈大步回了立政殿。 李世民已然在正殿内批阅起了奏折,瞧见李明达才回来,便想笑问她去了哪儿。 “南海池。”李明达拦下端果汁的方启瑞,亲自端给了李世民,顺便又歪头瞧了瞧李世民所批阅奏折的内容。 李世民“嗯”了一声,干脆把奏折送到李明达眼前,问她怎么看。 “报功绩,求恩封。” “刚好泾州刺史空缺,那你说是升还是不升?”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明达。 “那要看他是不是做的真和说的一样好。阿耶心中早有数了,偏偏问我。”李明达对李世民俏皮地眨了下眼,余光扫见桌案上的小木盒里放着一块碎纱布。 “这是?” “房遗直从你落崖处捡的。”提及此事,李世民眼色发沉,“兕子还是记不起那日的事?” 李明达摇头,她捏起碎布,“绫玉纱,染了朱砂。这凌玉纱我也有,做帕子用了。” 李明达立刻命人取来那方荷花帕,给李世民看,“这是在我坠崖之处找到的帕子,却并非是我的。” 李世民常住立政殿,与李明达相处时间很多,她当初绣此帕子的时候,李世民还尚有印象,“怎么看跟你的那个一样?” “绣法不同,只有我自己能辨认,也因此未敢乱说。而今既然房遗直从断崖处找到了这块碎纱,便坐实了我的认定。这绫玉纱轻薄,常用来做帕子和夏衣。而今虽已入春,却未到炎热之季,没有人会穿纱衣出门。那这碎纱必然是从帕子上扯下来,而且我感觉这块碎纱很可能就是来自我的那块帕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抱歉! 李明达开心不已,打发田邯缮把她那件桃粉色的襦裙取来。她一脸病容,穿这个最显气色, 姊妹们见她好也免于担心。更衣后,李明达便自行整理衣襟, 纤指刚刚捏起衣带准备系上,却猛然停了手,脸上原本愉悦的笑容也渐渐敛尽了。她耳侧对着东南窗方向,眉头越蹙越深, 凝神片刻之后,她便干脆不换了,只穿原来的那件。 田邯缮见状欲问,忽见公主转眸瞧自己一眼。料知公主不许他出言, 他便谦卑垂首,目视前方地面, 再无任何动作。 不久之后,传报声来, 随即响起女子清脆之音, “好妹妹,我们来看你了。” 李明达半躺在榻上, 背靠着金丝线绣制的牡丹花样隐嚢, 身着半旧的淡蓝衫裙。此时她失望之极的冰脸上, 方浮起一抹勉强的微笑。目光淡淡地循声看去,没什么太大兴致。 高阳公主先进了门,穿着百花穿蝶的襦裙,大红半臂,白纱披锦,花髻上钗簪步摇,五□□玉,繁复华丽,美得耀目。随她之后的是李惠安,乃是和李明达同为长孙皇后所出,小她两岁的幼妹。 李惠安活泼,走路蹦蹦跳跳,步伐明快。高阳年长些,且已为人妻,走路相比之下端庄稳健些。所以,这俩人的脚步声很容易辨别。 李明达也晓得这二人来的时候该不在一起,是在立政殿门口刚巧碰了头,而后一同进来。 为证实自己所听无误,李明达特意问高阳公主,“怎的今日进宫,特去找惠安?” “冤枉,你摔伤了,我进宫必然第一个先来看你。我俩是在你这立政殿门口碰见的,刚还说巧呢。”高阳公主说罢,就笑着坐在床边,拉着李明达的手,探看她后脑的伤势,问她感觉如何,“好妹妹,疼不疼?我看着伤口可不浅。那日我们见你摔在崖下,血染溪泉,我们却立于断崖之上无法立刻将你搀扶,送去救治,急得直掉眼泪。好在魏叔玉路过,不然这要有什么耽搁,我们真要愧疚一辈子了。” 十七姐说起话来,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她的开心。但李明达心里却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谁叫她耳朵得用,天意如此,不好再被蒙蔽了。 高阳公主是从宫外而来,自西传来的稳健脚步声必定是她,刚刚李明达所听到女子很细小的嘀咕声,便是从那方向传来。声音虽然是变调了,有些怪腔,但李明达还是能一耳就听辨出她最熟悉之声,必定是她十七姐高阳公主无疑。 她说:“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摔下来竟没死,还真是福大命大。却瞧她是早死的命,非要活到现在,害我白准备了一身麻衣,满肚哭丧的话。” 这话说完之后,还有她身边的大侍女百灵应和。 李明达脑子里尚还回荡着这句话,而眼前高阳公主却热情现出一副十分关切自己的样子。李明达眼睛锐利了,再看高阳公主脸上的表情,竟然发现有诸多不自然的地方。 都是假的。 “妹妹,你怎么了,这般出神?还是身子不舒服?”高阳公主好笑的伸手在李明达跟前晃了晃。 “嗯,我现在没什么大碍。”李明达立刻定神儿,恢复理智,她一边淡笑,一边眯眼审视高阳公主的神态。她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还想确认一下,到底是自己摔坏了脑袋耳鸣了,还是高阳公主真的是个双面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竟没死,十七姐,你说我是不是福大命大?”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里李明达的话刚好应了她之前那句私下里的嘀咕。高阳公主狐疑不已,她心虚地扫一眼李明达,见她态度并没有异常,心料是巧合。忙清脆笑起来,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拍拍胸脯,故作松口气的模样,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不枉我这两日天天为十九妹上香祈福,请了和尚祷告。妹妹果真平安无事,感谢佛祖。” 高阳公主说着就又笑又哭,流下了眼泪。 李惠安看眼高阳公主,有点吃味,她赶紧插空凑了过来,抱着李明达的胳膊,“当时我看十九姐流了那么多血,我脑子空了,两耳嗡嗡的,整个人很懵,真吓坏了我。还好十九姐没事,十九姐以后一定会平安顺遂,什么事情都没有。惠安会和十九姐一起玩到老!” 李明达笑着把李惠安拉进怀里,温柔安慰她别怕。长孙皇后去的时候,惠安尚在襁褓之中。而她也未记事,和她一样,不曾有过与母亲的回忆。李明达深知无母可依的心酸苦楚之感,遂一直对这个妹妹多般照料。她们血浓于水,姊妹相依,感情自然深厚。至于高阳公主,在她未出嫁之前,作为姐姐对她们姐妹俩一直很照料,细心关怀备至,李明达对她也一直心怀感恩,拿她当如同母亲长姐一般敬爱,却没想她并非真心。 李惠安拉一拉李明达的衣袖,嘱咐她一定要养好伤,“等着十九姐伤养好了,还带惠安出去玩,好不好?” “好好好。”李明达笑着刮了一下李惠安的鼻梁。 高阳公主见状,忙让她们姐妹别忘了把她也叫上。 “我而今住在宫外,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你们带上我可有好处。” 李惠安:“好,就这么定,钱也十七姐出!” “你这丫头,就知道坑我。行行行,钱我出。”高阳公主干脆道。 李惠安调皮地冲高阳公主吐了下舌头,眼睛乌溜溜地透着灵性,歪头看李明达,“那十九姐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李明达浅笑着对李惠安点了点头,然眼里却闪过一丝冰冷。事发突然,她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位双面的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见李明达面似有倦色,以为她缺乏休息,便识趣儿地拉着李惠安离开,嘱咐李明达精心安养身体,切勿劳心费神。 “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李明达打发碧云去送人,听着脚步声走远了,她方沉下脸来,散了左右,命田邯缮道到自己跟前来。 “我知你早就瞧不上她,今天就和我说说是何缘故。” 田邯缮忙跪地道不敢,“先前奴是听说了一些关于高阳公主的非议,有些误会。自贵主警训了奴之后,奴已知错,不敢对高阳公主有任何异言。” 李明达:“如何是你错了,谁知不是我错了呢。先恕你无罪,今日就和我仔细说说。” 田邯缮便把他所闻告知李明达,“这高阳公主先前未出嫁在宫时,就有宫人们议论,说她脾气差,时常打骂欺辱下人,且风流不知收敛,曾有意算计去勾引人家房大郎。奴也是听了这样的传闻,疑其人品不好。” 李明达点了下头,若有所思,随后疑惑问,“你说的房大郎,可是指梁公房玄龄的嫡长子?” “就是他,这京城姓房的,还能被那位挑剔公主瞧上的人,除了房遗直必不会有别人了。” 李明达苦笑了下,点了点头。她十七姐心气儿高,眼光自然不会太差。这房遗直乃是房玄龄的嫡长子,承袭其父风范,才兼文雅,明经擢秀,且模样英俊,百里挑一,是为京城门阀子弟之中争相学习效仿的楷模。高阳公主中意于他,倒是合情合理。 “我只知当初阿耶给她议亲的时候,本意想将她婚配给房遗直,不过后来因房遗直拒绝,说什么‘天下两件难事,一是陪太子读书,二是做公主驸马’,以致令阿耶只能令择他人,选了房遗直的弟弟房遗爱。当时我还感慨,房遗直是个瞎子。”而今想来,李明达倒觉得自己是个瞎子了。 “房大郎确是个有胆识的君子。”田邯缮叹道。 李明达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她现在也终于意识到了,房遗直是个明白人。公主不好伺候,她大哥李承乾更是。 “我本以为十七姐这桩亲事不过是阿耶做主,和她并无干系,而今听你此言,倒是耐人寻味。” 若是高阳公主本就寄情于温润雅俊的房遗直,努力让阿耶帮她张罗这门亲事,结果转头来却被正主给无情拒绝了,而且还导致她被配给了生猛彪悍的房遗爱。以高阳的性子,她心里肯定不会舒坦。李明达忽然有点同情房玄龄,他有哥这样的儿媳在家,房家的将来可未必能长久了。 贵主今日怎会忽然对高阳公主的事感兴趣?莫非是终于把她看透了? 田邯缮见公主沉思,自己心里也犯合计。田邯缮本人对高阳公主是一直都看不上,他觉得这位公主自小就心机多,有意算计他们公主。 从太宗登基以来,这太极宫里就不曾缺过公主,便是不算夭折的也足有二十一位。圣人定然不会面面俱到谁都疼爱,只会看重嫡出。高阳公主的生母出身卑微,如何能被圣人青眼?就是瞧着他们晋阳公主深受圣人喜爱,才故意巧费心思,天天前来巴结,因此在圣人跟前混了个眼熟。他们公主仁和纯善,从没想过高阳公主会别有异心,还时常在圣人跟前赞美她。高阳公主就是因此得了机会出头,多博得一些圣宠。若不然就凭她生母卑微的位份,哪会有而今的地位。嫁给梁公儿子这样的好事,可不是哪个公主都能有幸得到 “你看秀梅绿荷二人如何?”李明达不提前话,忽然抛出另一个问题给田邯缮。 田邯缮怔了下,立刻收回飘远的思绪,回禀道:“那二人做事倒还算麻利,就是有些不安分,贪玩,偶尔得闲就往外头跑。奴碰见了两次,训斥过,却也不见收敛,倒是该好好训诫她们一番。” “倒不用收敛了,挑两个可靠的,监视。”李明达利落吩咐。 田邯缮应承,只听公主吩咐,这就交代下去,方回来复命。 “我落崖时的衣衫可还在?”李明达又问。 “在的,贵主落崖这事儿,奴一直举得太蹊跷,遂多存了一个心眼,早就叫人都收好了。”田邯缮回道。 李明达立刻命他取来,她要仔细查看。 布包一打开,李明达就闻到了一股子闷很久带着血腥的腐臭味。 田邯缮依命将衣物按照公主昏当日衣着情况,在地上顺序摆放,包括帕子钗环等物。 李明达绕着血裙走了两圈,然后蹲在袖子位置的地方,抽了抽鼻子。除了起先闻到的腥味外,李明达还闻出了青苔c泥沙和草木的味道,这些气味倒都正常。但有一种说不清的香味,却有点不对,淡淡的,不是花香,更像是香料之类的东西调和出来的味道。 李明达寻味溯源,便抓起袖边上的绢帕。这绢帕是白色,一角绣着精致的荷花,有一角还插了一根刺,李明达把刺拔下来,放到鼻子边闻了闻,随后让田邯缮用纸包起来。 李明达又仔细看了看帕子上的绣纹,又闻了闻这帕子上的味道。 “这是谁的帕子?”李明达问。 田邯缮不解,“贵主这就是您绣的荷花帕啊,上巳节那天,您就是带着这帕子去踏青的,奴亲眼所见。” “不,这不是我的帕子。” 左青梅主动请缨处理芷兰之事。她在宫中多年,专司调查宫中一些阴私之事,对付这些犯错宫女她还是有些手段。 芷兰见她,眼睛更是瞪得溜圆,两腿直蹬。 田邯缮生怕芷兰吓得失禁,脏了他们公主的地方,遂叫人赶紧把芷兰架走。 李明达自不会去同情一个坏人下场如何,立刻应允了左青梅。 左青梅行了礼,便是腾起一身戾气去了。 但对于祁常侍和鸾云的过往,李明达还需进一步调查。 在查祁常侍过往的时候,李明达还发现一件事,便是祁常侍当初在高阳公主那里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但高阳走后,他竟突然合了内侍监于奉的眼缘,被提拔为内常侍。就此事李明达特意命人过于奉,据于奉所言,祁常侍当时及时发现并扑灭了承庆殿的火,救了二十公主一条命,因又见他心善厚道,遂才有此提拔。听起来倒并没有什么大毛病,但结合其之后的复仇,这件事还是令人觉得太巧合了。 傍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告知李明达,对于祁常侍和鸾云之间是否存有亲密关系的事,不太好查,毕竟这种事谁也不会摆在明面上给人看。想确认,恐怕就只能去找与鸾云当年同屋的宫女翠碧。这二人早年关系十分要好,恨不得连一颗芝麻都掰成两半吃,所以翠碧应该是知道情况。 但翠碧已然随高阳出宫了,李明达想找她,势必就要经过高阳,但一旦经过了高阳,她便从翠碧嘴里问不出什么了。 正踌躇之际,李明达便收到了房遗直所调查的人员名单。里面不仅有高阳公主身边人的情况,连同这些人员的亲戚友人也一并注明。 程处弼:“他请公主阅后即焚,还捎话说房遗爱那边问不出什么来,房驸马跟高阳公主赌气归赌气,但毕竟是夫妻,不肯多言对方一句不是。” 李明达点头,随即在名单上会找到了翠碧,脑子里迅速冒出个两全的法子。次日,李明达被允准出宫后,就先去见了五姐李丽质。李丽质并不住常住长乐公主府,李明达便直奔长孙府。听说也是因为她五姐自愿长住长孙府的关系,被人大加赞许她是品性最为温婉谦和且孝顺的公主。 李丽质的喘疾这两日渐强了一些,却还是因见了李明达过于高兴,咳嗽不止。 李明达忙劝她平稳情绪,“不然日后我怎么敢再来看你。” 李丽质苦笑,缓了缓气儿,对李明达道:“好好好,我稳住自己。下次你来,记得带上惠安,我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嗯。”李明达笑着应承。 李丽质:“阿母去的早,我最不放心你们两个。可恨我无法久居宫中,去关照你们。惠安又是最小,更叫人心疼,你平常多照看她一些。” 李明达忙应下,让李丽质放心,她一定会多照顾二十一妹。其实这次出宫她也本想叫上惠安一起,不过被阿耶以年小为由给否决了。但这些话李明达没有跟李丽质讲,她怕李丽质多想,觉得父亲不重视她的病情,竟没让惠安来看她,所以只赔罪说是自己忘了叫惠安。 李丽质又问起惠安的读书情况,书法练得如何,让李明达多多督促教导她。李明达皆笑着一一应承,随后瞧李丽质说了一会儿话就精神不济,不敢叨扰太过,就嘱咐她安心养病。眼见着她闭目休息了,李明达方就从屋里出来,却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屋里面传来李丽质的咳嗽声。 李明达本能地侧耳朝屋内方向,想关心五姐的咳疾情况如何。 传来饮水声之后,便有李丽质的说话声。 “她刚来便走——” “兕子!”一声脆亮的男声截断了李丽质的后话。 李明达循声瞧去,便见长孙冲c长孙涣和长孙濬三位表哥朝他走过来。刚刚那一声脆喊,必是她二表哥长孙涣。好冲动,是个大嗓门。 长孙涣被长孙濬推搡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响亮的嗓子很可能扰了生病大嫂的静养,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忙和大哥长孙冲致歉。 长孙冲无奈笑着对其摇了摇头,使眼色示意他眼前还有另一位公主在。 长孙涣二话不说,急冲冲上前给李明达行礼,长孙冲和长孙濬随后也来行礼。 “私下里三位表哥就不必如此客气了。”李明达道。 长孙涣立刻免了虚礼,跟李明达热情道:“兕子,你怎么样?我离开长安城才几天,回来就听说你坠崖了,可把我吓坏了。” “如你所见。”李明达很精神地看长孙涣。 长孙涣方摩挲着下巴上下仔细打量李明达,点了点头,对长孙冲和长孙濬道:“我怎么觉得她比坠崖前还精神。” 长孙冲和长孙濬闻言皆笑了起来。 “借你吉言,希望我以后再不要有事才好。”李明达道。 长孙涣:“呸呸呸,肯定不会有事!兕子你定当活得跟兕一样壮实。” 兕乃上古瑞兽,身壮如牛。当年她出生时体弱,阿耶特意起了这小名给她。 “好,我定会活得如你所愿!”李明达开心笑着,声音脆朗。 因长孙冲还要照看生病的长乐公主,李明达便随着长孙涣和长孙濬一同去拜见了舅母。这之后,李明达便和长孙涣一同前往梁国公府。 “你递了名帖没有?”长孙涣问。 “我不合宜,所以才找你呀,烦劳二表哥想办法了。”李明达此时已然换了一身男装,张开双臂示意长孙涣看看她的情况。 长孙涣这才反应过来李明达穿男装不是单纯玩的,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我说三弟刚刚怎么突然说有事处理,不跟我们来,原来她早料到你有事。” “二表哥为人厚道,可比他强多了。” “这话我爱听。行,二表哥就帮你想个万全的办法。” 长孙涣便叫人先行车去了尉迟府,叫上了尉迟宝琪。尉迟宝琪骑着马跟随,到了梁国公府后,便打发看门家丁去通报一声。他与房遗直关系十分要好,常来这里走动,即便是突然来访,梁国公府的人也不觉得唐突。 尉迟宝琪转头,这才看见从马车里下来的那位长孙涣的‘朋友’。可了不得,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 尉迟宝琪反应极快,立刻拉住长孙涣,使眼色给他,低声为难道:“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他c他怎么能随便出宫?” 长孙涣还以为尉迟宝琪认出了晋阳公主,立刻警告他:“闭嘴,少问,少看,不听,装不知道。” 尉迟宝琪咬了下唇,点了点头,却是满肚腹诽。 一行人到了梁国公府后,便见了房遗直。 房遗直瞧李明达穿着一身男装,而尉迟宝琪又是一副很懵懂的样子,料知她保留了身份,便遂只是微微颔首打了招呼。 房遗直随即把尉迟宝琪支走。 “翠碧有个嫂子在长安城,我已经吩咐人引她过来,你只需要帮忙让她进府与翠碧见面即可。” 房遗直点头便吩咐下去。 一炷香后。 李明达坐国公府的小院子里喝梨汁,田邯缮陪侍。房遗直和长孙涣则在附近一处隐蔽的林子里闲散漫步,顺便闲聊。 没多久翠碧便到了隔壁小院,欢喜的见过她嫂子。她环顾四周,眼瞧着这院子清幽,环境还不错,忙谢过领路的大丫鬟曲水姐姐。 “这处僻静,没什么人,你们姑嫂倒可以进屋坐着多唠唠,我便去了,大郎那边还需伺候。”曲水说罢就离开了。 崔氏把好东西从食盒里拿出给翠碧用后,便对她道:“昨儿个怪了,有个人来找我,说是什么鸾云的亲妹妹,想求我捎话给你。我赶她走,她偏不走,哭的那叫一个惨,差点把我的豆腐铺子给冲走了。这鸾云是谁?你认识?” 瓷碗碎地的声音。 房遗直和长孙涣闲聊了小半天,才见李明达迈着清爽的步子从小院内走出来。 长孙涣忙:“有什么收获?” “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确认了一件事。” “祁常侍杀人一案,是为情复仇?”房遗直问。 李明达欣赏地打量他一眼,“聪明!倒也能解释他为何如此大胆,巧设心思杀人,便是想把最终的嫌疑引到房驸马和高阳公主身上。” 个中细节,李明达还需在琢磨,便随即和二人告辞回宫。 房遗直和长孙涣恭送公主之后,长孙涣便故意调笑问房遗直:“与她一起查案,觉得如何?” “她竟不忌讳去看尸体。” 长孙涣愣了,本以为会从他嘴里听些赞美他乖巧表妹的话,没想到来这么一句。长孙涣哼一声,略有不满地白一眼房遗直。 房遗直倒不计较长孙涣态度差,仍旧礼貌温和地送走了长孙涣,随后就大迈步回房。 丫鬟曲水来告知经过,“奴婢在屋后只隐约听了个大概,听起来这鸾云应该是和祁常侍关系很亲密。” “可曾见公主身边的人蛰伏在院内,或之后见了崔氏?” 曲水摇头,“他们聊完后,崔氏是由婢子亲自送走,不曾见他人。屋内外也没人,那院子边的高树上一直有我们的人守着,居高临下,不会看不清。” 房遗直看眼曲水,眸中存疑。 曲水只隔了一堵墙偷听,尚还隐隐约约。晋阳公主所处的位置与邻院相隔至少四堵墙,且距离上更远,她不曾派人问过,也不曾派人偷听,她又是如何知情? 李明达回宫后,便彻底盘查一遍祁常侍身上的问题。他被调入内侍省之后,为人低调内敛,却唯独爱常与人提及他和房驸马c高阳公主的关系,生怕人不知道他曾是高阳公主的人。祁常侍还喜欢打听各路消息,跟内侍省不少可以出宫的太监关系极为要好。 太极宫虽大,但因四处都有宫人,消息在他们之中传得飞快。想来绿荷秀梅被进掖庭宫,高阳公主因安插眼线而被圣人训斥这些事,都瞒不过祁常侍。 毒蛇的来源随即也查明了,是负责外出采办的一名张姓太监干的。祁常侍拿他攒下所有的积蓄跟这个太监换了一条蛇回来,时间就发生在绿荷等人被害之前。 李明达将所有案情书写完毕之后,便放下笔,盯着桌案上的那两方帕子发呆。绣的一个是荷花,一个是兰花,前者在断崖处发现,后者在祁常侍衣柜内发现。 绫玉纱,仙人掌刺,熏香。 这偌大的太极宫能接触到这些的人并不多,但偏偏找不到任何线索。 次日。 李世民阅览李明达的奏报之后,立刻命御前太监方启瑞与内侍省联手,整肃太极宫,补充宫规,禁止一起群体欺辱之举,违者多少便责多少,绝不会因法不责众,而随便饶过任何一名帮凶。对于所有参与欺辱梧桐c鸾云等人的宫女,全部贬入掖庭宫。而宫女芷兰,李世民见识了左青梅的招数之后,觉得交给她处理很放心,足以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至于祁常侍,虽为情复仇,但到底是胆敢设计诬陷驸马公主的大逆不道之徒,虽已死,仍要鞭尸示众,弃于乱葬岗。 对于高阳公主,李世民怒极之下,当着大臣的面把高阳公主大骂一通并将高阳公主禁足于公主府,令其净心念佛六月,虔诚反思悔过。 高阳因此气得在公主府大肆撒火,甚至派人悄悄放了狠话给了李明达,却一直未得到回应,因此觉得再此被对方藐视,更为恼恨。 转眼至端阳节前日。 李世民应了李明达的央求,放她和李惠安去长孙府探望长乐公主李丽质。 可巧这一日倭国来使稻垣三次郎受邀于长孙无忌,便特来拜见三位公主。于是长孙府便在晌午设宴款待贵客和两位公主。 至午后,酒至半酣,大席散了,倒有未喝尽兴的,就在园中另设一小宴。稻垣三次郎与长孙涣十分投缘,二人便单独设桌独饮畅谈。 因五姐到了歇息午睡时间,二十一妹李惠安又兴奋地睡不着,李明达便带着她去院子里玩,才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忽然听见有人从院子前跑过喊着大事不好了。 田邯缮忙去打听,回来的时候脸色大变,嘴唇有些哆嗦。 至次日,李世民阅了于志宁的奏折,立刻将其召来叱骂。于志宁至此方知,昨日太子带着离宫的‘美貌宫人’竟是晋阳公主。 原来此事乃是圣人授意太子低调行事,而今却因他的参本而被大肆宣扬。圣人袒护公主心切,为此厉言叱骂他一通,他也是活该。 于志宁灰头土脸地回了东宫,向李承乾赔罪道歉。 李承乾非常乐于见志宁吃亏,对于他的假慈悲道歉,李承乾自是不愿接受。不过一大早妹妹就捎了话来,让他平心静气,显些胸怀出来。李承乾遂才忍下这口气,对志宁仍是以礼相待。 于志宁见李承乾竟未对他发火,且态度谦逊地敬奉他,心下不禁有几分得意。太子殿下总算学得谦虚,懂谦逊以礼待人,乃是好事。他这次虽然禀告有误,出了错,但绝不会因此就缩了头,以后这太子身上的毛病,不管大小,只要他发现了,该说他还是还会说。而且一定会狠狠说,直到他改正为止,如此既不辜负了太子,也让自己落了个贤名。 立政殿。 李明达穿了身鹅黄衫裙,端正坐于案后,临摹李泰的草隶。字的样子她能写出差不多来,但李泰的笔法刚劲,内里的乾坤霸气,却是李明达所学不来。 李明达熟练之后,再无长进,便对着字发愣。 外头传来李世民稳健的脚步声。李明达方放下笔,待宫人回禀,便立刻起身前去相迎。 李世民进屋就问李明达做什么了,听说她练字,自然要看上两眼。赞她笔法好,已然赛过李泰。 李明达知李世民是说甜话哄她,遂只笑笑,并不当真。 “这是今春刚下来的第一批樱桃,只有这一树早熟供奉到宫里来,十分难得。”李世民招呼宫人上了奶酪樱桃。 李明达高兴应承,吃了几口,便擦了擦嘴,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挑眉笑问:“有话说?” “听闻大哥被于詹士上疏了,是不是兕子任性之过?” 李世民笑起来,摆摆手,让她不必多虑,“就是个误会,阿耶已经骂过他了。放心,不会冤枉到你大哥。” “大哥不易,好心陪我出一趟宫却惹了这样的麻烦,我心里过意不去。”李明达微微垂首,检讨自己。 “你若不安心,回头阿耶便和你大哥说一声。”李世民淡笑道。 “于詹事也怪了,为何不去先和大哥求证再行上疏,如此就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了。”李明达瞄眼李世民,小声嘟囔一句。她告小状了,此举并不太好,不过这状她必须要告。 李世民何等城府,闻此言立刻思虑诸多,眼色一沉,“你说的不错,便是不去问太子,找他身边人问询,谨慎求证,也不会有此误会。你大哥贵为东宫太子,他如此草率上疏诬陷,确有冒犯之嫌。” 志宁此人有待观察。当初安排他做太子詹事,是想他协助太子立德,让太子变得更好。而今想想,他这两年不管大事小情,见了太子的毛病就上疏,其中有多少次是草率诬陷,倒真值得探究。 他盼子成材心切,一贯相信于志宁这些老臣之言,不曾有过质疑。而今看来,他这些无意之举似乎伤到了太子,再细想想,他们父子关系交恶正是从于志宁等人入了东宫开始。 李世民甚至开始怀疑于志宁此人见毛病就上疏的目的地为何。‘犯颜直谏’到底为人好还是为名望,是该仔细探究一下。若为人,他出于真心想为太子好,尚可原谅。若为名,他对太子矫枉过正,只为名扬青史,其心可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请在本章发表12小时以后刷新看,抱歉! 李世民却差点被魏叔玉气上天,这孩子还真跟他那个不顾场合挑毛病的父亲一般, 时而讨人喜欢时而讨人嫌。 方启瑞察觉圣人隐忍, 急忙使眼色给魏叔玉。他之前不懂事那么坦率也就算了,可别再开口乱说什么别的胡话,不然就是仗着他父亲面子也不成了。 “叔玉已然明白陛下此举是何用意。”魏叔玉这时偏偏又来了一句。 方启瑞气得咬牙,真想上去给这孩子一巴掌。长得白白净净跟仙人一般的模样, 怎生这般不识趣。 刚缓过气的众子弟们又是一愣,真替魏叔玉这个蒙眼瞎捏一把汗。厉害, 这魏叔玉嫌命太长?别说郑公不在, 就是在, 此刻只怕也救不他了。 楼阁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李世民眼中早已结冰, 已在发作的边缘。 这时房遗直开口对魏叔玉道:“何止是你, 我们也猜着了。圣人在为上巳节那日公主坠崖一事忧心,当时你c我与诸位子弟皆在场。此刻我们便都该如实回答陛下问话。” 房遗直不仅把话转向了晋阳公主落崖一事上, 随即还率先解释当日他所处的情况。 魏叔玉怔了下, 此刻也感受到方启瑞警告自己的目光, 遂忙感激地接过房遗直的话。 “遗直兄果然赋性聪明, 一眼看破了叔玉的心思,正是如此。”魏叔玉转为对李世民行礼道, “叔玉当时在北面山脚下与尉迟宝琪等人告别后, 不超一炷香, 便看到了已然出事躺在溪谷之中的公主。这么短的时间,叔玉根本不可能从山北面爬到东边的断崖处去作案,遂叔玉确实是清白的,与此事无关。” 李世民听完魏叔玉的陈述,默然盯了他一会儿,又看眼房遗直,扯唇淡淡道:“你们所料不错。对于晋阳公主莫名坠崖一事,我确有疑惑,有意彻查。今召集你们在此,便是想单独提审你们,仔细问话,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子弟都惶恐起来,再也不敢在心里腹诽圣人是否为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众子弟们纷纷跪地,对李世民磕头表示公主坠崖之时他们这些子弟也都在山北面,并不曾见过公主。 晋阳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当日踏青虽然是男男女女可以同行,但因晋阳公主德芳自持,一直和其她几位公主c郡主一起,他们真的都不曾靠近过。 众子弟急着解释表清白,他们可不想进一次宫,却领个抄九族的罪名回家。 “此刻不必行君臣礼,有话都可以坦言道来,各抒己见,赦无罪。但此时话此时毕,回去谁敢乱言,严惩。”既然话已经被魏叔玉引到这里了,李世民便干脆把该问的都问了。 众子弟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却也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李世民自然心不在听这些话,只有些意味深长的瞧了几眼房遗直和魏叔玉。他其实并不急着把兕子嫁出去,但今日得见几名优秀子弟,他便突然心生几分急意。李世民担心良婿被人先抢走,便想先考校他们处事应对能力,择优暂留。如此等他给晋阳择婿的时候,就可以从好中挑更好的。没办法,他的兕子只能配世间最好的男子。 不过刚刚自己的突然出言,倒确实有些欠考虑。这类事情,便是没有魏叔玉点破,子弟们回去稍加琢磨c猜测,必然也明白他今日的用意。那么他有意为晋阳公主招驸马的消息,就会立刻传遍长安城。兕子不同于其它公主,她的婚嫁早就被诸多皇亲贵妇盯着了,少不得因此有一番闹腾会叨扰。而今她才刚刚病愈,宜静养,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这件事房遗直做得倒不错,只可惜了。 李世民在心里叹一声。 此时几个子弟正依还在各抒己见,渐渐说开了。 “我再没见什么可疑之处,你呢?” “没有。” “查清楚公主因何去断崖,就离查明她坠崖一事的真相不远了。”程处弼忽然开口道。 “公主久居深宫,偶然出来,好奇探看些山山水水并不奇怪。若真是一人去透透气,不小心失足了呢。”尉迟宝琪提出不同见解。 “也有可能碰到什么不该看的,反倒被人使了坏心。”萧锴猜测道。 李世民本是心不在焉,听这几个子弟的议论之后,面目愈发严肃,也愈发觉得兕子坠崖一事真有蹊跷。此事真应该仔细彻查,直到排除所有可能,确认真是失足为止。 “当时崖上许有第二人在。”房遗直声音不高不低,淡淡地。 其他人听了房遗直这话还没反应过来,惯性继续讨论两句,转即大家忽然都安静了。 尉迟宝琪讶异看房遗直,“你此言有何凭据?” 李世民和其余人等都看向房遗直。 “有,”房遗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轻薄的小纸包,“此物是我前日寻猫时,偶然在断崖边的石缝处发现的。” 纸包打开来,可见里放着一块细长不足半个指甲盖大的粉纱。 尉迟宝琪见就是一块小碎纱,好笑道:“这能说明什么。” 魏叔玉立刻被这块碎纱吸引,一眼就认出,“这是宫中御用的绫玉纱。” 绫玉纱是南边贡品,产量极少,在长安城只有极其尊贵的皇亲贵妇c众公主们,以及后宫妃子们使用,并未流传至外。 晋阳公主坠崖时,除了头致伤外,身体其它部分完好,衣物也未有破损,更不曾缺失布料。因这点有些奇怪,所以李世民特别记住了,当时房玄龄等人也都知晓,还感慨兕子是被龙气护佑才有此异像。 房遗直和魏叔玉必然都从他们的父亲那里得知此消息,遂能立刻明白这块碎纱布的含义。也便是说,当下李世民和房遗直c魏叔玉三人心里都清楚,晋阳公主坠崖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受人陷害。 尉迟宝琪从三人的面色中,猜到了结果,接着提出质疑:“会不会有后来别人留在那的可能?毕竟你发现这块碎纱的时候,都已经是五天后了。” 魏叔玉仔细看过碎纱之后,又闻了下,万般肯定道:“不会,我确定这块纱在公主落崖后的当日就在了。” 大家目光再一次投放在魏叔玉身上。 魏叔玉看向房遗直,见对方微微点头示意,他方开口道:“若我所猜不假,这块碎纱本该是白色。公主坠崖之后,陷入昏迷,便有陛下所派的道人们在断崖处祈福,撒了朱砂,当晚还下了一场雨,红朱砂便把这白纱染成了粉纱。” “自尽,身上有伤,具体因何而死尚在查实,公主正在安排人去调查,命我先来知会你一声。”程处弼道。 房遗直点头,“但这件事我恐怕插不上手,毕竟发生在深宫中。” 程处弼:“此事自然不用你操心,公主的意思是想让你得空多和你那位弟弟聊一聊,又或者高阳公主那边有什么情况,他若能透露一二也极好。” “这可是家丑。”房遗直微微敛眸,随即翘起嘴角,答应了程处弼的话。 程处弼目送了房遗直后,又去看了眼风月楼的招牌。这处地方倒是奇怪,平康坊妓院的名字多称呼为某某家,比如孙五家c柳六家,唯有这处起了个风月楼的雅致名,牌匾还镶了金,看来其背后老板并不简单。程处弼再看来往楼内的人衣着都富贵不俗,料知这地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他正欲走,便被假母拦住了。 假母打眼瞧程处弼的面相就是知道他不好对付,因瞧他认识房大郎,遂特意提及了魏叔玉c萧锴等人都在,请他进楼光顾。 程处弼本已然转身要走,听这几个人名后,转即就撩起袍子大迈步进去。 雅间内,萧锴等人正议论房遗直前日所书的一篇《梅说》。文章是尉迟宝琪从房遗直的书房偷来的,纸张上有很明显纵横交错的褶皱,显然这篇写文章的纸先前已被窝团,后来又被展开。 “你真在地上捡的?写得这么好,我都很不得挂墙上天天赏阅,他竟然随手就扔了。”萧锴艳羡的直咂嘴。 魏叔玉刚看了两句,正点头之际,就听人说程处弼来了。 程处弼见魏叔玉果然在,阴着脸厉声叫他出来。 “干嘛?”魏叔玉被程处弼硬拉到一处偏僻角落,有些不爽。 “什么地方你就来,也不想想你父亲是谁,痛快走,别给他丢脸。” “进士及第,尚携妓游宴。有多少名仕大家也来此处,怎的就丢脸了,他管不着我。倒是你,既然来了就好生作乐,板着一张脸给谁看。”魏叔玉不悦道。 程处弼指了指魏叔玉鼻尖,“还说要学你父亲,就这么学?丢人!” 程处弼立刻和魏叔玉作别,懒得管他。 魏叔玉见他真生气了,忙跟上来,表示自己不留了。当即打发随从去通告一声,就跟着程处弼出了风月楼。 “都因为你,房遗直那篇《梅说》我还没看完呢。” “写得好?” “嗯,有我所不及之处。”魏叔玉拉了一下程处弼,正色问他,“我听父亲说,晋阳公主和房遗直似乎在一起查案,到底是真是假?你放心,你告诉我,我绝不会说给其他人,父亲那里也不说。” 程处弼眨了下眼皮,算是默认了。 魏叔玉惊诧片刻,转即问程处弼,“我早觉得公主坠崖一事有蹊跷,看来真不简单,这三名宫人的死会不会跟她坠崖的事有关?” “还在查。”程处弼上了马,转即看向魏叔玉,“动动脑子帮我们查案也好,总比去这种地方强。别忘了你的誓言,我等着看呢。” 魏叔玉怔了下,然后目光坚定地冲程处弼点点头,拱手谢过他的劝诫,并口气铿锵表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好,我等着。”程处弼对他笑一下,挥鞭策马而去。 萧锴和尉迟宝琪这时候追出来,问魏叔玉还去不去喝酒了。 “不喝了,忙正事去。”魏叔玉冲二人无情地挥挥手,随即上了随从驶来的马车,绝尘而去。 萧锴冲尉迟宝琪摊手,“你说遗直扫兴不给面也罢了,叔玉也这样。” “俩人都是怪性子。行了,不理他们,我们自己乐呵。” 尉迟宝琪拍拍萧锴的肩膀,二人随即一前一后进了风月楼。 大吉殿。 李明达到了宫女自尽的房间时,尸体已然从梁上放了下来。李明达在门口的地方就闻到了尿骚味,进屋之后,却见尸身已经盖上了白绫。负责收尸的女官左青梅忙来赔罪告知,宫女有失禁之状,十分脏污,万不敢冒犯公主的眼。 李明达便吩咐左青梅把布掀开来看。左青梅等人立刻面目犯难,随即跪地请求公主避免去看死者恐怖的样貌。 “就看一眼,圣人若怪罪,我自己担着。” 左青梅方命人掀开。 面白的尸首上有鼻涕和流涎的痕迹,嘴唇干裂起皮,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头发乱做一团,粘着草末,手指尖皮肤有轻微红肿破损。 左青梅怕公主见久了尸首会觉得害怕,几乎是掀开的同时,就随即把白布蒙上了,命人送去给仵作验尸。 韦贵妃听闻李明达因为宫身亡的事,亲自来了。她心里奇怪又存疑,但很忌讳去宫女所住的脏秽之地,就在门外等着。 待李明达出来后,韦贵妃忙迎上前问她缘故。得知她是因近来宫中宫女死亡事件顺便过来看看的,心稍安一些。 “这名宫女早在去年的时候因为犯错,弄脏了一双我最爱的鞋子,我就把她打发到殿外做事,我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她了,具体如何我确实不知情。不过听说她是自尽,该是跟别人也没什么干系。” 李明达听出韦贵妃在力表自己的清白,忙客气地表示她不过是好奇看看,“若有冒犯之处,先向贵妃赔罪。” 韦贵妃见晋阳公主如此客气,哪里还敢计较什么,笑着请她去正殿饮茶。 “这次我记住了,你爱喝什么都不放的茶,尝尝。”韦贵妃笑道。 李明达端茶饮了两口,点点头,然后放下,问韦贵妃:“昨日我听梁公提起十哥,说他在藩地小有作为,爱民如子,很受拥戴。阿耶正琢磨着要再给他封个实职。” “真的?那你十哥他身体如何,可一切安好?”韦贵妃表情变得恳切起来,眼里冒着很急切的光芒。 李明达的十哥李慎与九哥李治是同龄。但李慎已在八岁出藩,至今已经离开长安城数年,未与韦贵妃再相见。 “他必定一切安好,不然哪会有这么好的政绩传来。”李明达温笑道。 韦贵妃欣慰地点点头,却难掩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开始念叨起李慎儿时的事。 李明达等韦贵妃回忆完她和李慎的过往,方试着开口询问韦贵妃可否让自己询问宫女一些问题。 韦贵妃:“可是因梧桐的死?” 李明达点头。 韦贵妃当即蹙起眉头来,“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真不明白公主因何要探究这个。区区一个下等宫女而已,死不足惜,再者说也是她自己自尽的,关别人什么事。公主心情好,想查一查,体恤她们,也是好事,但这宫女吊死之处,多晦气,公主去见尸首真不大合适” 李明达边听韦贵妃的话,边观察韦贵妃身后那几名大宫女,瞧见一个眼熟的,名唤芷兰,以前曾伺候高阳公主,不知而今怎么到了韦贵妃的大吉殿,还坐上了大宫女的位置。 刚她一提要问话,这几位宫女的都表情都略显慌张,有两个还露出愧疚之色。 韦贵妃话说完了。 李明达便耐心地笑着对她道:“阿耶当年为了大唐天下,驰骋沙场,铁骨铮铮,什么没见识过。我身为他的女儿,不过看个死人,有什么了不得。知道贵妃是关心我,不必担心,我不介怀这个,相信阿耶也不会介意。” 韦贵妃一听李明达说陛下也不介意,那她还有什么好说。当下后悔自己多言,说了些有的没的,极可能招了晋阳的嫌弃。且不说她而今已色老人衰,空领个贵妃头衔,便是受宠,这深宫之中恐怕也没有任何一名妃子能比得过圣人对晋阳公主的喜爱。 韦贵妃后悔自己失言,急于补救,忙赞李明达是女英雄,非比凡俗,又叫身边这些宫女都好生配合李明达的调查。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立刻询问几名大宫女。 “你们和梧桐都熟么?” 有摇头,有点头的。 “可知道她因何自尽?” 所有人都迟疑了下才摇头。虽然她们反应的速度已然算很快了,但却逃不过李明达的锐眼。 “知道了,你们都知情。”李明达道。 几名宫女惊诧,慌忙跪地,纠正李明达的说法。 “贵主,婢子们真不知道梧桐她为何要寻死。可怜和她同屋的新芽,一早起来看见房梁上挂个死人,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这会儿人还不清醒。” “哦?”李明达扬眉审视她们,“命没了的不见你惋惜一句,倒是十分心疼被吓的那个,是何道理。” “这”芷兰顿时慌了神儿,忙对李明达磕头道不敢。 “再者,谁说自尽就一定跟别人没干系?逼人自杀,算不算凶手?”李明达话毕,就把这些宫女打发出去,让她们回去好生想想线索,再主动来告知。 芷兰等人已然吓得心慌慌,好在公主打发她们可以逃离这里。几个人匆忙退下后,都大大地舒口气,随后找个安静的角落,仔细计较这事儿,对好供词,以确保谁也不能说漏嘴。 半个时辰后,左青梅来回仵作那边的验尸结果。 梧桐确死于自尽,但身上确有多处鞭笞c针扎和踢打的痕迹。 李明达尚在在大吉殿和韦贵妃闲聊。 韦贵妃听了这话,立刻跟李明达表示:“天地良心,我没有罚过梧桐,她身上怎么会有伤?” “要问她们了,看起来人人有份。” 李明达命人召回芷兰等人。 才刚芷兰等人退下后,躲在暗处的窃窃私语,李明达皆已经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梧桐的自尽果然不是意外,而是被这些宫女欺凌逼迫所致。令李明达意外的是,逼死梧桐的人可不仅仅是这五名权力稍大的大宫女,大吉殿内所有的宫女都有份,但却以芷兰为首。 芷兰 李明达猛然想起,高阳公主未嫁前,其所住的殿内也曾有三名宫女先后自尽。 李明达来正殿请安,李世民便提起了魏叔玉。 “他对坠崖一事的推断,和你不谋而合。你内他外,正合宜。”李世民道。 李明达没意见,很干脆地点头应。反正她是坐定主意要自己亲自查案,父亲能允准她就很高兴了。若再多个人查就更多一份力,她觉得挺好。 一个时辰之后,李世民的密旨便传到了郑国公府。 魏征得知自己的儿子被钦点和晋阳公主一起查案,惊诧之后,直叹胡闹,这就要进宫请皇帝收回成命。 魏征妻裴氏忙拦着他,劝道:“郎君谏言该有度,陛下对晋阳公主异常看重。这次公主意外倘若真实背后另有阴谋,陛下心情如何不爽可想而知。你此番进谏,不仅会惹怒陛下,也给自己添堵,又是何必呢。再者说,咱们儿子被陛下钦点,是他的福分,令其趁机好生表现,将来名声大噪,也是为你争光长脸。” 魏征嗤笑,“你懂什么,你以为这抓陷害公主的凶手会跟下水抓鱼一样简单?我倒觉得是陛下看我素日犯颜进谏,惹了他十分不快,遂故意把这么个危险差事交给我儿,以此泄愤报复我。” “会这样?”裴氏不敢相信。 魏征:“当我早知他背地里骂我许多次田舍汉,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奈何他想杀却杀不得,若因此想从我儿子身上下手,如何得了?这君要忠,却也要防。叔玉是你我二人的心头肉,岂能因我身上的事连累他受苦。若是陛下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一百个答应。我万死不辞,但伤了我儿却万万不行。” “那还有晋阳公主一起查案呢,我看倒不至于。” “你何时见过驸马处死,公主受株连?一样的道理,若一起查案真出了事,不管什么罪那都得咱们叔玉背。况且这件事背后有多危险谁都不知,宫里已经死了三个了。太不安全,我看这事还是推掉最好。” 魏征说罢,就换了朝服匆匆进宫。他的谏言就以李世民派晋阳公主查案一事理论,指出女子查案并不符合规矩,太过越矩,而且公主年幼,尚不通事,不合适宜。 李世民直骂魏征胡说八道,女子十二岁就可嫁人了,他的宝贝女儿已经过了十岁,就算是半个大人了,而且性子比年过二十的女子都稳重,怎么会不合适。 “说到规矩,那掖庭宫的调查,如何能进外臣,岂非也不合规矩。莫非我堂堂帝王,还要忍气吞声,白看着宫人无辜受死,公主陷于为难,而坐以待毙,这是何道理!”李世民愤慨说罢,见魏征还要理论,气得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言。 查案一事他答应了兕子,就绝不会反悔,但和魏征这么争论下去,也没什么必要。李世民自然明白魏征存的什么心思,挥挥手告知就干脆他不查了,也用不着他儿子魏叔玉。 魏征忙谢恩,赞叹李世民乃旷世明君,之后便退下,一身轻松地离开。 李世民冷哼一声,拍了下桌子,好一顿痛骂魏征。但这次却真让魏征防着了,他确实想借这次机会,在其儿子魏叔玉身上好生给魏征一个警告,却被他看破,李世民这口气更加咽不下去。 房玄龄随后觐见,参议国事。李世民随即想到房遗直,遂与房玄龄说其晋阳有意破案一事,有意命房遗直协助其查案。 房玄龄未有二言,立刻应承下来,并表示他一定会嘱咐儿子将公主坠崖一案仔细彻查,找到真相。 “爱卿真乃我知己。”李世民的心气儿顺了,相比之下再想到魏征,心中怒气更甚。 午饭后,李明达得知人选改为房遗直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天断崖上的消瘦颀长的身影。 “阿耶怎会想到选他?”李明达好奇地问李世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格在李世民的脸上,观察他的表情。 李明达随后发现父亲眼周微微的收缩,下眼睑下方有很明显的弧线纹路,嘴紧紧地闭着,随后才缓缓开口,叹了一声。 “本欲选魏叔玉,奈何呵,不提也罢。”李世民冷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正对上女儿一双灵气十足的美眸,“兕子,你在看什么?” “看阿耶,好像生气了,厌恶什么。”李明达冲李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跑去给李世民垂肩,“让兕子猜猜,必然是那位郑公又说什么,惹得阿耶心中不快了。” “那你再猜猜看,他都跟我说了什么。”李明达垂肩的力道刚好,加之这是自己宝贝女儿孝顺之举,李世民自然觉得十分受用,正好他也累了,就干脆闭着眼享受。 “嗯是不是说了兕子去查案不合宜,没有先例,没有规矩之类的话?”李明达用很轻柔地口气试探问。 李世民笑,点了点头,“真叫你猜着了,不过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并不生气,魏征可是想阻了你的事。” “不怕,因为兕子知道有阿耶给兕子撑腰。也正因为是阿耶对兕子的疼爱,兕子才能理解郑公此举。” “哦?”李世民睁开眼,探究地看李明达。 “阿耶爱孩子,郑公也是做父亲的,也爱孩子,舔犊情深。”李明达道。 李世民怔了下,哈哈笑起来,“你呀,都这时候了,还替他说话。果然温柔敦厚,太过惹人心疼。” 这件事既然兕子都不计较,李世民觉得身为帝王,又岂能斤斤计较,开阔胸怀,便去理解一下魏征。遂叹口气,也便罢了,歇了收拾魏征的心思。 “倒也好,房遗直年长一些,性子更沉稳,倒是比魏叔玉更让我放心。”李世民随即嘱咐李明达切勿太过仁善,一味迁就他人,更不要怕麻烦,有什么事尽管来知会他,若想调人就吩咐程处弼便是。 “阿耶放心。”李明达对李世民撒娇一笑,然后拿起自己昨日临摹的李泰的字帖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直点头,“更精进一步,我的飞白,你四哥的草隶,都被你参透了。” “阿耶哄我,字形看着是像了,但字里的味道却学不来。都说字如其人,可窥其心,我的字就是太柔了。兕子还想请教阿耶,怎么下笔才能写得如四哥一般有气势。” 李世民嘴角的笑容微微凝结,他转眸看了眼李泰的草隶,奇险率意,苍劲有力。‘由字见人,可窥其心’,老四的心又为何。 李明达扫眼李世民,正琢磨借口离开,见有宫人呈奏折上来,忙告辞。 李明达回屋的时候,田邯缮上前来告:“程处弼已在虔化门待命,等候贵主吩咐。” “让他去找仵作,查出郑伦的死因。”李明达吩咐完毕,就点了田邯缮c碧云等六名宫人,这些宫人都是李明达近几日通过耳朵眼睛,听听看看选□□。个个忠心本分,且在背地里真心实意地表过忠诚。 李明达便率着这些人前往掖庭宫,不想刚出虔化门,便被程处弼堵个正着。 程处弼身穿一领青衣,高高的个子,鼻梁英挺,肤色比常人偏深一些,不过却瞧着很顺眼。他拱手躬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真跟一块木头一样。 “你敢忤逆我的吩咐。”李明达口气偏冷,自要震一震这个不听话的侍卫。 程处弼闷声道:“圣人命臣保护公主,臣自当遵旨,寸步不离守在公主身边,以护公主周全。” 李明达盯了一会儿程处弼的表情,见其是诚心如此,也就不多言难为他。随即打发人启程,就让程处弼带着一队人马在后护卫。至于侍卫郑伦那边,李明达就打发田邯缮去处理。 因调查是秘密进行,李明达乘坐的马车并非公主的规制,而是四品尚宫的规制。马车过了内侍省之后,便直驱掖庭宫。早有得了密旨的内事监宋长远在此守候。 见礼之后,宋长远便带着李明达前往案发地。就在掖庭宫与太仓相接处的西北角,有一处十分破落的院子,便是绿荷和秀梅生前的住所。 “这院子里住的都是从宫内驱赶过来的犯错宫女,共有二十六人。因贵主要来,小的已经将闲杂人都驱走了。”宋长远随即带着李明达到了院西的枯井处,李明达还未及靠近,就已经闻到了夹杂着血腥气的淡淡腐臭味。她余光扫向宋长远c程处弼等人,瞧他们表情并没什么异状,李明达便知这味道可能只有自己能闻到。 李明达走向枯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发表24小时以后刷新看, 抱歉! “在这。贵主瞧奴那一眼,奴立刻就明白了。”田邯缮忙从衣袖里掏出两根刺,一根断半截,一根完好。 李明达就用之前在荷花帕上发现的那半根, 与田邯缮刚采摘下来的半根拼合,刚刚合适, 两根断刺合起的长度刚好与整刺相同。 田邯缮表情,此事若真跟二十一公主有关, 他家公主的心情必定十分难受。公主对她这位同母的弱妹, 一向十分怜爱。二十一公主打三岁开始,便得他们公主的手引口传,习字读书, 调皮犯错,也都是他家公主帮忙担下来。虽说是姐妹, 但又有几分情似母女,二人之间的感情如何不言而喻。 “贵主, 那这根刺, 还有披帛”田邯缮张口之后,不知说什么好。 屋子里沉寂许久。 “把披帛给她。”李明达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得空再去查查于侍监的过往, 看他是否和太子妃有干系。”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看了会儿仙人掌刺, 渐渐抿起嘴角。事情一定要解决,至少要弄清真相,即便涉事者是她亲妹妹。 李明达心很乱,想写字精心。她刚拿起笔,又放下了。 随后不久,魏王李泰来了。 “我听说你要去长孙府查案?”李泰见了就直接开门见山问,边说边潇洒地落座。 “是。”李明达尚还没有抽离之前的情绪,遂只简短的回答了李泰。 “二哥也想帮忙,你看你们能不能在多个人?”李泰笑问。 李明达怔了下,转即对上李泰的眼:“四哥倒是消息灵通。若真有意,何不去问阿耶的意思,我同意了也不行。” “瞧瞧,谦虚了不是?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么。满宫城的人谁不知道你晋阳公主张一张嘴,就能把盛怒之下的帝王哄得心悦大笑。”李泰拍正经看李明达,“说吧,你帮不帮四哥这个忙?” “四哥公务繁忙,非想要参与到这案子中,是何故?”李明达不解地看向李泰。 李泰愣了下,敛眉思虑片刻,便道:“四哥也不瞒你,舅舅那边我向来不爱招惹,是为个人,房遗直。” “哦?” “我对他有那么点兴趣。” 李明达没接话,只看着他。 李泰:“你这么看我干嘛,我很欣赏他的才华!” “‘房谋杜断’,早闻他有谋略之才,不输其父。”李明达喝了口茶,看一眼李泰,口气似随意,又似刻意。 李泰心里咯噔一下,遂笑着否认,“什么谋略之才,谁跟你说这东西?我不过是仰慕他的书法,便琢磨着能不能再让我的草隶更进一步。对了,你上次学让我写了字帖,而今练得怎么样了,快让四哥看看。” 有些事点到为止,再挑明就尴尬了。 李明达便顺着李泰的话,取了字给他看。 李泰赞叹几句字好之后,便欲托辞离开,谁知父亲派人来叫他们兄妹过去。 李世民一见李泰便瞪眼看他:“来瞧你妹妹何事?” 李泰看眼李明达,行礼笑道:“回阿耶,儿臣想来看看妹妹,瞧她伤势如何。眼见她比儿子还精神,倒叫人觉得放心。” 李世民满意地点头,随即告诉李明达查案一事可以开始进行了,魏叔玉等人那边都已经下了密旨知会。 “阿耶,四哥也想参与进来办案。”李明达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对其附耳几句话。 李世民立刻被她逗乐了,兕子的提醒极好。反正人已经够多了,也不差再多加一个李泰。这次的事或许真可以成为让他们兄弟间关系缓和的契机c李世民遂点头允准,“好啊,你们兄妹齐心,必能断案如神。” 李泰有些发懵的看着这对父女,不知李明达对李世民说了什么,但不管说了什么,效用很好,父亲果然容易他加入。 李泰忙高兴地谢恩。 兄妹二人随后出了立政殿后,李明达准备立刻动身,请李泰负责通知那些人,她则另有些准备。 李泰笑着点头,答应了她会去通知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等人,随即又高兴对她道:“那一会儿见,我的好妹妹。” 李泰眼眼看李明达离去身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这个妹妹,倒真是比自己厉害几分。 李明达没有回去更衣,准备出发,而是急匆匆先去了武德殿见李惠安。 李惠安刚得了披帛,还有些高兴。这披帛是她最喜欢的一块,只因上面的花样特别。 李惠安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披帛上的一朵牡丹花样,似回忆什么,随即嘴角就浮现出很甜的笑容。 “贵主,晋阳公主来看您了。” 李惠安闻言,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欢快地跑出去迎接李明达。见着人,她就立刻扑进李明达的怀里。 “十九姐可是想我了?”李惠安在李明达的怀里抬眸,杏仁眼闪闪发亮,惹人怜爱。 李明达笑了笑,点头,随即被李惠安拉近了屋内。 桌上放了一块披帛,正是她让人送来的那块。李明达随之敛住笑容,问李惠安披帛是否属于她。 “当然是我的,姐姐不记得了?这上面有一朵牡丹,正是姐姐帮我绣的。”李惠安拿起来给李明达看。 李明达瞅了一眼,有些惊讶,“确是我的手法,瞧我这脑子,倒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去年五月初三,你来这看我刚好瞄好了样子,哄我午睡的时候,随手绣的。”李惠安道。 李明达更为惊讶,“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 “和姐姐的事,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楚。”李惠安骄傲地挺胸扬头道。 “那今年上巳节的事呢?”李明达瞳孔紧缩,盯着李惠安。 李惠安愣了下,随即目光闪躲,表情很僵硬地表现出不解地样子,“姐姐是在说你坠崖那件事么?好可怕,我到现在还记得姐姐躺在血红血红河里的样子,好可怕,好可怕” 李惠安突然抱着头,随即就哭了起来。 宫人们见状,忙去抚慰,又跟李明达说二十一公主当初因为目睹她坠崖的事后,就一直不曾好好吃饭,整日做噩梦,且大病了一场。 “做噩梦?大病?”李明达伸手抱住扑进她怀里哭得李惠安,不解地问其身边的大宫女香玉。 香玉点头,“贵主不愿让您和陛下知道,不许婢子们多言,连太医都不让请。” “好大的胆子!她不许,你们便听了?若是公主身体因耽搁看病,而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担得起?”李明达厉害道。 香玉等人忙跪地请罪。 李惠安抓着李明达的胳膊,乖巧地晃了晃,求她别生气,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李明达转而眯着眼看李惠安,见她正哭着,也不好再多言如何。这时李泰那边派人传话通知李明达,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李明达只好哄李惠安先冷静下来,至于心里的存疑,她只能等回头再说。 两柱香后。 李明达c李承乾和李泰三人到达了长孙府。 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都已经长孙府外的乌头门处等候。 李明达穿着男装,身边跟着田邯缮和左青梅,还有几名同样穿着男装的女官。 当下唯有魏叔玉等被皇帝点名查案的人才知晋阳公主的存在,遂在府外时,大家都只能对李承乾和李泰行礼。 李泰的目光搜索了一圈,随即问:“房遗直呢?” “递消息的时候他不在府中,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已经给府里留话了,估计晚些时候会赶来。”尉迟宝琪道。 “先不管他,我们先去。” 李承乾说罢,便领头在前走,众人紧随其后。 尉迟宝琪还愣着,被魏叔玉硬拉着走。 尉迟宝琪眼珠子有些发直,盯着晋阳公主的背影。他c他,不,是她,竟然是晋阳公主! 公主的身形虽比他们这些爷们矮小了些,但作风很有英气,他之所以误会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是眼瞎。 一行人到了长孙府后,便做了分工。 李泰领着尉迟宝琪去查厨房,李承乾和魏叔玉则查当天宴会所有可能接触到酒菜的长孙府下人。李明达则带着芦屋院静负责长孙府的主人们。 李明达被分派的活儿最重,主要是长孙无忌那里不好对付。李承乾和李泰兄弟来都一致地不愿招惹,遂只能委托给李明达。至于芦屋院静,谁都觉得跟这个倭国人相处有些麻烦,遂干脆也让他跟着李明达。好歹这个芦屋院静是个男人,毛病再多,也不敢对大唐公主有冒犯。 这些人大概没想到,他们才刚分开,芦屋院静便对晋阳公主出言不逊。 魏征露出一脸‘没想到你会耍赖赖皮’的样子,却又十分无奈,他总不能跟陛下犟说一定有,他也没有证据。魏征随即动了个心眼,遂转首笑看李明达。 “既然陛下关心公主查案情况如何,公主何不讲一讲案子细节,有何难处,正好我和梁公二人为公主出出主意。” 房玄龄忙谦虚地摆手,心里腹诽魏征过分,算计人还非要拉上他。房玄龄步子稍稍往外移了一点,下意识地想拉开与魏征之间的距离。 李明达把房玄龄每个细微的动作看进眼里,琢磨着他此时真实的心境如何,是否因此他的身体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魏征见公主发怔,咳嗽一声,接着又对她笑,仁和慈祥的样子。 李世民立刻明白魏征的用意,余光瞄向李明达,生怕她单纯,无意间把自己给卖了。不然他这次在魏征跟前可就丢大人了,魏征不仅会阻挠兕子查案不符规矩的问题,还会参他为帝竟说谎,再把这事上升到对国家政事的损害,他非得被气得吐血三碗不可。 李明达一眼分辨了魏征的‘假笑’,心知他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哄,意图引诱自己说事情,好打脸她父亲。李明达当然不能给父亲丢脸,否则以后他就不愿意帮自己了。该否认地还是要否认,道理可以变通地来讲。 “郑公的话我仔细想了想,没听懂。”李明达眸耀光彩,含笑冲魏征眨眨眼。 “陛下刚刚问公主案子查得怎么样,公主这么快就忘了?”魏征好笑道。 “有么,”李明达看向房玄龄,“梁公可听到了?” 房玄龄怔了下,忙对李明达行礼,“回贵主,臣也没听到。” 魏征:“你们” “前两日阿耶送我一个特别的茶案,便是煎茶的茶案,他刚是问我这个茶案使用情况如何。”李明达解释道。 房玄龄点头,“我一耳就听出来这意思,倒是你,想什么呢?” 魏征气得瘪嘴。 李世民嗤笑,“他未上年纪,便耳鸣了,还以为是我们三个一同诓他。” “臣知罪!” 魏征毕恭毕敬地认错行礼,心里腹诽:正是你们仨个一起诓我! “不过刚刚听郑公的质问,似乎对于女子查案一事,有所误解。兕子心中略有不解,容请教一二,查案子这这种事只能男人做?女人便不行?”李明达问。 魏征忙拱手表示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子查案的先例。 “春秋之前,还没有谏官呢,那以后就不许有了么。若如此,何有今日的郑公呢。”李明达不解地反问。 魏征一怔。 “古有妇好c花木兰上阵杀敌,今有平阳姑母统领千军万马为祖父建立大唐帝业,她们哪个不是人人称颂巾帼,受万民敬仰?今若真有女子查案的情形,怎就于理不合,丢人现眼了?在兕子看来,只要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不管谁做,都值得褒扬。”李明达接着道。 魏征再怔,随即略有嗤笑地对李明达拱手道:“为国为民之事,确值得褒扬。但倘若只是查两个宫女和一名侍卫的死,并不算为国为民吧。” “如何不能算?侍卫不是人么,宫女不是人么,是人就是民。难不成就因为人数少,身份卑贱,就不值得人去关心她们的枉死。”李明达微微侧首,认真地看着魏征,“郑公常说父亲的一言一行系着天下,提心父亲不能切不可忽略小事,而因小失大。怎么而今这死人的事在您眼里,却都成微不足道的事了。” 魏征忙行礼致歉,“往日对于女子,臣确有不宜的成见。公主今日所言如醍醐灌顶,臣受教了。” “这点郑公倒是可以好生和梁公学一学。” 房玄龄唯有妻卢氏,多年来一直不曾纳妾或寻别的女人,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他对于女人的尊重至少会比魏征多一些。 房玄龄笑呵呵地一脸荣光,他头一次因‘怕老婆’的事被人赞扬,不知怎么,心里竟莫名地觉得骄傲。 李世民则未深究李明达后一句话的暗意,他想不得那么多,光顾着欣赏女儿和魏征的对辩了。兕子果真是他最宠爱的孩子,身上有他的影子,帮他出了口恶气。 “好了,没你什么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也别怕有阻碍,有阿耶在,谁敢挡你的道,阿耶诛他九族!”李世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特意把音量提高,且故意看了魏征一眼,口气里带着帝王独有的霸气狠劲。 魏征闷声垂首,再不言语。 至黄昏时,魏征方议事完毕,乘车从太极宫归家。 裴氏忙命人奉了新榨的梨汁过来给魏征饮用。 魏叔玉刚好下学回来,给魏征和裴氏请礼。 魏征忽然想到自己今天受气的事,重重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倒是把魏叔玉和裴氏都给惊着了。 魏叔玉:“阿耶心情不好?可是在宫中又和陛下闹不愉快?” 魏征瞄一眼魏叔玉,心气儿顺了不少。他这个儿子长得太好,已然到了叫人见之忘忧的地步。 “和圣人便没这么气了,今天你父亲叫个小丫头给狠狠训了一通。”魏征叹一口气。 裴氏和魏叔玉忙问何故,魏征方交代经过。 裴氏听完之后,用帕子掩嘴笑,随即道:“我倒觉得她说的没什么不对。” 魏叔玉也笑,对裴氏道:“她倒是厉害,三言两语把父亲辩过了。” “辩什么,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岂会跟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孩子分辩。再者她乃公主尊贵之躯,且有陛下袒护,我如何辩得过,遂才让着她。”魏征无奈叹气。 裴氏和魏叔玉见魏征面色不佳,当他真生气了,皆沉默以对,不欲再言。 但过了会儿,魏征反而自己笑了起来,拍了下大腿道:“但别说,这位晋阳公主倒真有些胆量,与一般女子不同,不可小觑。其所书的飞白体,与圣人无二,刚柔并济,大有长孙皇后当年的风范,不枉陛下对她的宠爱甚过诸位皇子。我若有女如此,只怕也会爱之甚过叔玉。” 魏叔玉闻得此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父亲到底是气还是高兴,他也弄不懂了。 裴氏倒是欢喜,她很喜欢晋阳这样性情的女孩儿。 裴氏转即动了心思,打发走魏叔玉,就压低声对魏征道:“郎君,我们虽没有这样的女儿,倒是可以考虑有个这样的儿媳。你瞧我们叔玉,论模样才学倒都不差,年纪也合适,配公主” “胡闹,这岂是你我能左右!”魏征立刻制止。 裴氏虽噤声了,但这些话却像是疯魔了一般种在魏征心里了,渐渐寻思这件事的可能性。 娶妻当娶贤,本来尚公主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但若对方是晋阳公主却大不同了,这位公主的性子温婉可人,且有贤能,其将来的成就许不输于长孙皇后。叔玉若能尚了晋阳公主,对他的未来也有极大的好处。 魏征再想,将来家里头若有个讨喜的小丫头整天和自己争辩何为巾帼,也挺有趣。只不过这尚公主的事,特别是嫡出公主,可并非是他想就会有。 辗转反侧一夜, 次日清晨,趁着魏叔玉定省之际,和他提起了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始孩之时,就在立政殿被圣人躬亲抚养。魏征那时常伴李世民左右。有次李世民见魏叔玉讨喜,便吩咐魏征常带叔玉进宫,令其与晋阳公主和晋王一同玩耍。前前后后也有两年的时间,所以说他家叔玉与晋阳公主也算青梅竹马。 “你自小和她玩过,觉得公主性情如何?” “父亲看着晋阳公主长大,怎的突然反问我这个?”魏叔玉问。 “问你什么回什么,休要废话。” 魏叔玉想了下,便道:“人如所传,并无二致。” 魏征笑了,“公主长得也很漂亮,是不是?” 魏叔玉拿奇怪的眼神回看一眼魏征,他父亲这表情真有点怪了。 魏叔玉稍作思量,便皱起眉头,“父亲该不会真把昨日母亲的话听进耳了?公主身份矜贵,儿子高攀不起!” 魏征立刻愤怒瞪他,让他滚。这个逆子,他倒真敢说! 魏叔玉行了礼,倒真头也不回地去了。 平康坊,风月楼。 尉迟宝琪硬拉着房遗直进了屋,他拿着扇子指了指围桌而坐的众子弟们,对房遗直道:“看看吧,我没骗你,大家都在,便是全城第一美也在呢。”尉迟宝琪随即示意向坐在最北面的魏叔玉。 魏叔玉同大家一样,忙起身相迎房遗直。房遗直的才学乃是子弟们之最,没有人会对他不叹服,魏叔玉也敬他。 房遗直温和对众人笑了笑,互相一一见礼之后,便落座。此后他便沉静了,垂眸缓缓地饮酒,对于众子弟所言之事毫无兴趣。 “叔玉,倒和我们说说,郑公今早突然问你晋阳公主,到底是什么意图?”萧锴忽然笑嘻嘻问。 “对啊!”其余子弟都跟着热闹起哄,纷纷臆测起来。 房遗直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抬眼瞟魏叔玉方向。 尉迟宝琪则正乐呵呵的在房遗直身边咬耳朵,跟他说风月楼里最著名的都知苗绯绯是如何地迷人,如何懂吟诗作赋。如果他有兴致,他们今晚倒是可以一起和绯绯姑娘谈论一下风月。 “无聊。”房遗直收回目光,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尽了,却看都没看尉迟宝琪。也不知他这声无聊,是说那边开玩笑的子弟们,还是在说尉迟宝琪的提的主意。 尉迟宝琪则自动认定为后者,“诶,这怎么是无聊呢,你知道她多难邀约么,魏叔玉他们想约还约不到呢,亏得我在京城人缘好,才有此机会。你若不不愿意就算了,但到时候可别怪兄弟没有把好事儿跟你同享。” 房遗直看眼木樨。片刻之后,便有随从从屋外进来,跑到房遗直耳边嘀咕什么。众人也看在眼里。 房遗直随即起身,以家中有急事为由和众人告辞。 出了风月楼后,却也巧了,正见程处弼骑马过来。 程处弼见了房遗直,立刻跳下马,又看眼风月楼,板着一张脸对其道:“没想到你也来这种地方。” 房遗直:“何事,说吧。” “昨夜宫里又死了一个宫女。”程处弼回道。 “在掖庭宫?” 程处弼摇头,“大吉殿,韦贵妃住处。” 李明达本来只是想确认这名宫女的是否为他杀,凭此来排除和自己所查案件的干系。而今没想到,她虽为自尽,但也一样有了干系。 李明达立刻打发田邯缮就近打听那些当初伺候过高阳公主的老宫人,询问当年的情况。 没多久,李明达就得了消息,果然当年那三名宫女的死状如梧桐一般,模样狼狈,身上带伤,似皆在死前受过折磨和欺辱。 这时候,仵作那边也传来进一步的验尸结果,连仵作都万没有想到,梧桐作为宫女下身之处会出现撕裂状的伤口。 宫女梧桐的死,绝非是简单地自尽事件。 李明达甚至有种感觉,这种欺辱极有可能是从高阳公主所住的武德殿那里起源,而后被传承下来的芷兰带到了大吉殿。 韦贵妃刚刚就没听懂李明达的话,而今瞧她一脸已然明了的表情,韦贵妃愈加迷糊。 “难道说梧桐并非自尽而死,是他杀?”韦贵妃问。 李明达否认,“但她的自尽却比他杀更令人发指。” 李明达随即询问韦贵妃当初因何故把芷兰留在了身边。 “早就有些眼缘,后来高阳公主出嫁也没带着她,我因喜欢这姑娘灵巧,就讨个过来。”韦贵妃老实回答完,忽然打个激灵,“莫非梧桐自尽一事是由她而起?” “问了才知,但可确定这宫女的死绝不简单,是件大事。这查出来的结果,很可能也会令阿耶大吃一惊。” 韦贵妃本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件事她没参与,便该跟她没有关系。恍然意识到她身为贵妃,而今已然是后妃之中位份最为尊贵之人,且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殿中,陛下真发起威来,岂能逃得掉她的一份责任。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且还是二嫁之人,韦贵妃可不想自己到了这把年纪却地位不保,想来想去,便坚决的表示支持李明达查案。 李明达忙谢过韦贵妃,“那我便不客气了,和贵妃借几个人。” 韦贵妃忙表示随李明达去查,她也算是为肃正后宫风气出一份力。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以后,便将芷兰等宫女召唤至立政殿。 芷兰等人被领到立政殿,且瞧那圣人经常办理政务之所,巍峨肃穆,令人不禁心生畏惧,心里更怕了几分,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李明达落座之后,便打发走闲人,只留了田邯缮和碧云。 芷兰等人畏畏缩缩跪在殿中央,心里越来越打鼓。 “倒和我仔细说说,你们平常都怎么欺辱梧桐?”李明达语调轻浅,像是要和人聊天一般。 “贵主,婢子们冤枉,婢子们每日忙着伺候韦贵妃,素日与梧桐无仇,根本没理由要欺辱她。”芷兰说着就掉了眼泪,诚恳地给李明达磕头。 其余四名宫女见状,也纷纷磕头,学着芷兰的样子,安静地落起泪。她们是不敢哭大声,怕因此冲撞了公主,反受责罚。 “一切都听芷兰的吩咐,若是分开审问,就死咬着说不知道,死不承认,大家一起熬过去便好了。”李明达陈述道。 话不咸不淡,却令芷兰等五名宫女闻之犹若巨雷轰顶。 这这怎么会? 她们刚刚悄悄谈话的内容,晋阳公主怎么会知晓? 五个人用余光互相怀疑地打量。 “真以为你们不坦白,我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了?大吉殿宫女众多,你们当初毫不忌讳地唆使那么多宫女一起欺辱梧桐,便该料想到有今日的麻烦。”李明达目光凌厉地扫视这五人,发现其中有一个表现最为害怕,名唤春柳。 芷兰等人听到晋阳公主后话,吓得全都浑身哆嗦起来,万没想到公主竟然知晓到这一步。莫非她们五人之中出了叛徒?刚刚她们五人聚在一起商议时很小声,不可能被外人听见,只有半路春柳自己出恭去了。芷兰等四人皆看向春柳,偏偏春柳胆小,这时候已经害怕地哆嗦起来。其余四人看她‘心虚’,更为怀疑她。 “春柳,”李明达故意叫了一声。 春柳愣了。 芷兰立刻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婢子愿意坦白。是春柳,就是她出主意带着我们去欺辱梧桐!真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歹毒,害了梧桐,还想诬陷我们!当初,只因梧桐给她端热水不小心烫了她,她便怀恨在心,挑唆我们同她一起去欺辱梧桐。她是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婢子们惧于她的威势,不得不从啊!” 芷兰说罢,便痛哭流涕,一副懊恼后悔不已的神情。她一边给李明达磕头,一边愧疚地表示她对不起梧桐,当初她们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梧桐真的会去寻死了。 “你c你胡说,不是我,分明就是你!”春柳气得涨红脸,却因为不善言辞,一着急更是不知说什么好。 芷兰继续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可以去查,当初梧桐因烫伤春柳而被挨打的事,几乎大吉殿的所有宫女都知情。” 春柳:“公主,婢子冤枉!婢子承认烫伤的事确实发生过,但是我恼火了打了她几下,却没什么紧要,对梧桐伤不了什么。倒是芷兰,她折磨梧桐的招数,才是真正逼死梧桐的原因。贵主恐怕都想不到,她用——” “贵主,她反咬婢子!当初明明是她此后再也看不惯梧桐了,便想了损招,几番修理梧桐,踢打针刺也罢了。昨日深夜,她竟然挑唆大家扒了梧桐的衣裳,竟还把梧桐的贞洁给c给还泼了凉水,踢踢打打好一阵。婢子吓得做了一晚上噩梦,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哆嗦。先前在贵妃跟前,公主问我们,婢子就想坦白承认,但婢子害怕贵主和贵妃不信婢子,回头婢子再落得跟梧桐一样的下场。”芷兰哭得厉害,直磕头给李明达,央求公主一定要相信她的话。便是不信,也请一定要保她的命。 李明达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春柳此刻却跟疯了一样,涨红着脸扑向芷兰,骂她撒谎不是东西。 芷兰缩着脖子一动不动跪在那里,由着春柳揪扯拍打她。任谁瞧见这一幕,都觉得春柳厉害,芷兰受气至极。 “贵主,婢子先前说和那些跟梧桐死没干系的话,也都是受了春柳的吩咐。婢子该死,婢子有罪!”芷兰一边被春柳拉扯,一边硬撑着给李明达几番磕头,看起来倒真是个老实厚道的奴仆。 “放肆,公主跟前,你们成何体统!”田邯缮厉言道。 春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火了,立刻停手呆滞了下,意识到局势不利于自己,大哭着给李明达磕头,解释自己真冤枉,主使真不是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抱歉!  正如田邯缮所言, 这这帕子的事的确很微妙。怎么会有人刚巧在那一天拿着和她完全相同的帕子? 李明达见田邯缮流露出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 晓得它也觉得这件事太蹊跷, 跟假的似得。想光凭一个帕子说事, 肯定没法理论清楚。她撞了头, 刚刚清醒, 且对那天的状况完全没印象, 若突然对外宣称说这帕子不是她的,听者必然半信半疑。而且就算她真的成功说服别人相信,没有其它证据, 也是徒劳, 白白打草惊蛇。 搁在以前,李明达是不太会相信有人害她。但而今她耳目聪明许多,身边两个她曾信任的宫女, 还有她一直敬重的姐姐, 都对她心存极为不满之意。对于自己蹊跷坠崖的事, 她自然怀疑,想去了解清楚真相。 话出一句有折损,非一击即中, 倒不如不说。 事情她先查, 等真抓了实证便都好说。 李明达从看到帕子起, 就闻到了一种淡淡的熏香味道。遂打发田邯缮去把宫里用的每样香料都取来一些, 都闻了闻。然香料的混合却有学问,两样叠加在一起经过焚烧熏制,帕子上的味道必然和香料初始的味道略有不同。所以也并非是她闻遍了每一种,就能立刻配出对应的方子。 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李明达选了几种大概觉得可能的,组合了一下,让田邯缮每天选一种放炉内焚香。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检查了一遍血衣和鞋子首饰等物。衣裙除了血渍和粘上的青苔,没有其它特别之处。鞋底也很干净,连点土都没有,该是被溪水冲刷所致。金钗上倒是夹了几根蔫掉的草叶,这类草在山野中常见,却也没什么稀奇。排查没有其它线索之后,李明达还想再确认一遍,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 突然,东南方向有脚步声传来。四双脚步伐杂乱,之后是整齐的步子,该是随从。李明达随即听到她熟悉的话音,忙命田邯缮把地上的血衣都收起来。 李明达刚刚坐定,便听立政殿外的宫人回告太子c魏王c晋王和宗正少卿长孙冲来了。 长孙冲是李明达亲舅舅长孙无忌的嫡长子,同时也是李明达嫡长姐长乐公主的驸马。 太子李承乾c魏王李泰以及晋王李治率先进门,长孙冲随后。三名兄长的见李明达迎过来,异口同声训她快些回榻上安歇。 “你刚醒,不好好静养,怎的就下地了。”李治立刻抱怨,率先快几步冲过来,直接把李明达拉回到榻上。 李承乾打量一圈李明达,见她身子精神还算不错,一边爽朗笑一边用训斥的语气对李明达道:“顽皮!如何能失足从断崖上摔下去?这次是万幸,决不许你有下次,今后断崖那种地方不准你去,不对,山你也不要爬了,今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平地上呆着。” 李泰挑了下眉,反驳李承乾道:“何以见得兕子一定是失足,说不准有什么别的门道。一个人坠崖?太蹊跷了。” 李承乾不爽地瞪李泰,“照你的意思,难不成还有人想害我们的宝贝妹妹?谁会这样大胆,我看是二弟心思沉了!当年我像兕子这般大的时候,出趟宫也是会撒欢的跑。” “兕子却不是冲动之人。”李泰上扬语调。 李承乾听李泰话里有话,立刻恼了,“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冲动?” 李泰瞟眼李承乾,瘪嘴不说了,他默认! 李承乾瞪他一眼,冷哼一声。 长孙冲对这兄弟二人的对峙充耳不闻,他凝神瞧着李明达,关切问她感觉如何,伤口可还疼,“你五姐身子不适,便打发我来问候,你要细细说,回头也好让我好生传话给她。” “我好着呢,倒是五姐的喘疾好些没有?”李明达真有些担心她,她这病一到春秋换季的时候就加重。 “她么,一到这季节便是如此,已然小心养着了,你安心。”长孙冲温和浅笑,若春风和煦,令人见之不禁心悦。 李明达:“那等我好些了就去看她,别忘叫人给我备些好吃食,宫里头的我都吃腻了。” 后一句话,李明达故意压低声音。 长孙冲温笑允诺一定。 李面对承乾和李泰的互相讥讽,李治有些着急,忙从中调和,结果二人因嫌李治碍事,便一起说起了李治。 李治求饶无果后,凑到李明达身边,使眼色让她帮忙。 李明达对李泰道:“四哥草书好,给我两张字帖,正好这几日我养病闲着无事,可以临摹学习。” 李泰一听妹妹夸赞他最引以为傲的书法,自然要露两手,正好让李承乾好好看看,他的才学是如何不如自己。李泰随即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书房。 李承乾则被李明达招手叫到跟前来。 “有件密事要求大哥。” “何事?” 李明达看一眼长孙冲和李治,李治立刻会意,如临大赦,拉着表哥长孙冲就先行告辞。 李承乾露出一脸‘我意料到了’的表情,“好啊,你这丫头,为了救你九哥,坑大哥是不是?三兄长之中,你唯独跟我不亲,偏着他们。” “没有,我是真有密事要求大哥。既然都是密事了,大哥何不想想,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到底是和你亲还是不亲?” 李承乾:“行了,你嘴巴巧,大哥说不过你。索性直接挑明说,你小丫头到底有什么意图?” “大哥贵为东宫太子,平时出行必然是十分方便”李明达嘿嘿笑,对着李承乾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 李承乾忙摇头道不行,“我前两日不过盖个小房子,于志宁便上疏批我过于奢华。这要带你出宫了,他回头必定呈折子告我带坏妹妹。” 李明达:“于志宁那些人总是矫枉过正,且当面狠批你,我早就有所耳闻。我这样做,正好能帮大哥搞定这个于志宁,让吃吃教训,少乱嚼舌根。” 李承乾听李明达此言,眼睛顿时发亮,“好,大哥答应你。” 次日。 太医为李明达诊脉,李世民在旁急询情况。李明达捂头叹痛,执着于落崖那一日的记忆。太医忙表示公主不可多虑,需得静神养身,方可痊愈。 李世民便温言劝慰李明达不可再多虑,李明达直摇头。 “你摇头晃脑的,这是何意?”李世民问。 “阿耶,可这种事兕子可控制不了,兕子很想不去想,可总忍不住。就比如盒里的东西,若说是件非比寻常的宝贝,比兕子的命还重要,阿耶会不会好奇想看?”李明达捧起床头的木盒,晾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自然是好奇,无奈地点了下头,笑问她是何物。 李明达将盒子双手奉上,顺便解说道:“也就如此一般,上巳节落崖一事,兕子越是不知经过为何,就越好奇。总觉得若看看旧地,或许能想起一些。阿耶,你就答应吧,再说有长兄护着兕子,兕子必不会出事。” 李世民淡笑不承,边敷衍李明达,边打开了盒子,见里面安放着一个蝴蝶形状的纸鸢,只觉得眼熟,回忆片刻,方想起这是前年他带着兕子一起做的。他记得他当时做一半因处理朝事半路离开,剩下的倒也忘了。倒没想到兕子给做好了,而且保留至今。 “你这孩子。”李世民红了眼眶。 李世民转即满目怜爱地凝看女儿,长大了,模样与长孙氏越发相像,性子更是如此。他又如何能忍心让女儿秉着执念头痛下去,遂叹口气,允她出宫,但一再强调她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许再上断崖。便是有东宫侍卫护卫,李世民仍不放心,另遣派了程处弼近身护卫李明达,严令嘱咐,切勿令她再生意外。 晌午过后,李明达换了男人衣裳,便于登山,幞头袍衫加身之后,倒真有几分俊郎少年的样子。 李明达带着程处弼去见李承乾,三方汇合之后,便在太子的名号之下,简便出行,顺利离宫去了上巳节踏青之地。李明达先去了断崖溪边,背着手溜达一圈,四处看了看,然后就说“走”,便要上山。程处弼立刻拦截,不许晋阳公主去断崖。李承乾也不同意。 “去吧,有你们护着,我会掉下去?要是还不放心,你们就用绳子拴住我。”李明达话毕,就侧耳朝着山林南方,脸色略有些凝重,转而去问李承乾,“大哥派了多少人来护卫我?” “就这些了,你说要低调行事。”李承乾示意她看跟前这十几名侍卫。 “什么人,速速趴在地上,束手就擒!”李承乾话音刚落,林子南方传来一声高喊,接着便有哗哗杂乱的奔跑因传过来。 李承乾立刻瞪眼,程处弼等人直接抽刀对着身影来的方向,将李承乾和李明达以及几名太监护在身后。 来人都拿着刀,穿着同样式的浅青布衫,人数足有四十多名。人数上虽占多,不过李明达瞧这些人更像是护院的家丁,没什么太厉害的本事,便也不放在心上。随后林子深处徐徐走来一名白袍少年,衣裳虽然用了平常百姓才会穿的白色,但料子却是上等绢帛。男子面若白玉,笑若春风,手拿一把白玉骨扇,边在山野中走边文绉绉地扇着扇子。 乍看倒是风度翩翩,但李明达眼力太好,看着他四周飞舞的蚊虫,头顶树杈上悬挂着的蜘蛛,心里早就止不住笑了。 那白衣少年的眼力却不如李明达好,走近了,方认出李承乾和程处弼,赶紧慌忙率领家丁们跪地赔罪。 李承乾一眼认出了他,咬牙道:“尉迟宝琪,你可好大的胆子啊!” 尉迟宝琪乃是鄂国公尉迟恭的次子,原该是跟着他父亲的辖地生活,没想到他竟来了长安城。 “宝琪该死,请殿下恕罪。刚家丁们喊说有人,宝琪还以为是什么贼人来到此地,遂命他们捉拿,却没想到竟是殿下,误会,误会。”尉迟宝琪忙讪笑赔罪。 李承乾知道他不是故意,训了两句,便免了他的礼,问他何故在此。尉迟宝琪四处搜寻,最后仰头,立刻伸手指向断崖上方,“回殿下,我是陪他来的。” 李承乾非常乐于见志宁吃亏,对于他的假慈悲道歉,李承乾自是不愿接受。不过一大早妹妹就捎了话来,让他平心静气,显些胸怀出来。李承乾遂才忍下这口气,对志宁仍是以礼相待。 于志宁见李承乾竟未对他发火,且态度谦逊地敬奉他,心下不禁有几分得意。太子殿下总算学得谦虚,懂谦逊以礼待人,乃是好事。他这次虽然禀告有误,出了错,但绝不会因此就缩了头,以后这太子身上的毛病,不管大小,只要他发现了,该说他还是还会说。而且一定会狠狠说,直到他改正为止,如此既不辜负了太子,也让自己落了个贤名。 立政殿。 李明达穿了身鹅黄衫裙,端正坐于案后,临摹李泰的草隶。字的样子她能写出差不多来,但李泰的笔法刚劲,内里的乾坤霸气,却是李明达所学不来。 李明达熟练之后,再无长进,便对着字发愣。 外头传来李世民稳健的脚步声。李明达方放下笔,待宫人回禀,便立刻起身前去相迎。 李世民进屋就问李明达做什么了,听说她练字,自然要看上两眼。赞她笔法好,已然赛过李泰。 李明达知李世民是说甜话哄她,遂只笑笑,并不当真。 “这是今春刚下来的第一批樱桃,只有这一树早熟供奉到宫里来,十分难得。”李世民招呼宫人上了奶酪樱桃。 李明达高兴应承,吃了几口,便擦了擦嘴,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挑眉笑问:“有话说?” “听闻大哥被于詹士上疏了,是不是兕子任性之过?” 李世民笑起来,摆摆手,让她不必多虑,“就是个误会,阿耶已经骂过他了。放心,不会冤枉到你大哥。” “大哥不易,好心陪我出一趟宫却惹了这样的麻烦,我心里过意不去。”李明达微微垂首,检讨自己。 “你若不安心,回头阿耶便和你大哥说一声。”李世民淡笑道。 “于詹事也怪了,为何不去先和大哥求证再行上疏,如此就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了。”李明达瞄眼李世民,小声嘟囔一句。她告小状了,此举并不太好,不过这状她必须要告。 李世民何等城府,闻此言立刻思虑诸多,眼色一沉,“你说的不错,便是不去问太子,找他身边人问询,谨慎求证,也不会有此误会。你大哥贵为东宫太子,他如此草率上疏诬陷,确有冒犯之嫌。” 志宁此人有待观察。当初安排他做太子詹事,是想他协助太子立德,让太子变得更好。而今想想,他这两年不管大事小情,见了太子的毛病就上疏,其中有多少次是草率诬陷,倒真值得探究。 他盼子成材心切,一贯相信于志宁这些老臣之言,不曾有过质疑。而今看来,他这些无意之举似乎伤到了太子,再细想想,他们父子关系交恶正是从于志宁等人入了东宫开始。 李世民甚至开始怀疑于志宁此人见毛病就上疏的目的地为何。‘犯颜直谏’到底为人好还是为名望,是该仔细探究一下。若为人,他出于真心想为太子好,尚可原谅。若为名,他对太子矫枉过正,只为名扬青史,其心可诛。 李世民与李明达分开后,便立刻命人去关注于志宁的动向。 田邯缮目送走了圣人之后,便不解地问自家公主何故。本以为秀梅绿荷二人的事证据确凿,公主必会趁此时机告知圣人,却没想公主只字不提。 田邯缮遂问公主该如何处置秀梅c绿荷,以及侍卫郑伦等人。 李明达:“你是立政殿的掌事太监,宫人犯错,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状不能告多了,我们便是不说,圣人之后也必定知晓,又何必在此刻多言。” 圣人常在立政殿处理政务,这殿内有诸多宫人都是他直属。所以她这边有点什么异动,根本逃得不过他的眼。与其带着戾气地去告状,倒不如等对方发现,效果还会更好一些。 田邯缮觉得公主所言极是,便立刻将秀梅绿荷二人打发到掖庭宫。 方启瑞李世民身边伺候多年,自知陛下对晋阳公主的宠爱之甚,得知此消息后,暗查缘故之后,就将秀梅绿荷二人与侍卫私传消息之事禀明了陛下。 李世民闻之立刻令方启瑞与程处弼详查此事,于次日便得到两名宫女的供状。随即缉拿侍卫郑伦,审问下来,证据确凿,已无任何辩白之处。 李世民恼怒不已,便来瞧李明达。未及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她爽朗的笑声,特意命人不许通传,进了屋,就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正笑嘻嘻地与李治玩耍,清颜绽放,十分俏美可人。 一双儿女见他来了,惊讶了下,转即就热情迎过来请安。 何其懂事讨人喜欢。 李世民一手揽住李治,一手狠狠抱住李明达,微红的眸中腾起笑意,也闪过一丝戾气。 落座之后,李世民对李治道:“你在朝站班,虽不能如以往常陪伴你妹妹,也该平时闲暇时,多多于她相处,好生护她。” 李治忙应承。 李世民转即看向李明达,言语宠溺却略带几丝责备之意,“你也是,受了委屈岂能忍气吞声,不告知阿耶?” “怎么,妹妹受委屈了?”李治不解问。 李明达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你啊,太纯善了。”李世民把女儿拦在怀里,转即厉声叱问宫人高阳公主可到了没有。 李明达至此才反应过来竟是秀梅绿荷一事,却没想到阿耶竟已经这么快知晓查明。 不久之后,高阳公主觐见。 高阳公主不知何故,见父亲在立政殿召见自己,还以为是十九妹和九哥在父亲跟前提起她,姊妹们又要一起热闹,遂笑意盈盈进门,十分乖巧地给李世民请礼。然许久之后,却未如往常那般听到父亲说免礼的话,高阳公主这才意识到事情似有不对。 “把人带上来!” 李世民一声喝令之后,绿荷和秀梅两名宫女就被带到殿内。 高阳公主见这俩人,怔了下,随即抬眸瞄见李世民一脸愠色,然后她就快速地扫向李明达,却猛然被自己这个向来温婉乖巧的妹妹冷冷地回看一眼。高阳从没见过李明达有过这样的眼神,顿时后觉得后脊发凉,心头猛震。 “阿耶?”高阳公主红着眼,声音微颤,有几分楚楚可怜。 李世民手掌重重落在桌上,抓起方启瑞刚刚呈送上来的证词,丢在了地上。 高阳公主依旧跪在那里,打眼看了距离自己较近的一张纸上的内容。当扫见秀梅c绿荷名字之时,她心里惊得一跳,料想该是她收买眼线一事,被父亲发现了。高阳公主立刻红了眼,垂了泪,委屈地磕头给李世民赔罪。 “父亲切勿动怒,且先听曦微解释。曦微确曾和这两名宫女打过商量,请她们帮忙回报一下十九妹的情况。但曦微真的是因为出于关心十九妹,才有此举。曦微承认这样做确实越矩了,可自从九哥站班之后,妹妹白日便孤身一人留在立政殿,没人相伴。曦微担心妹妹年小,又太过仁善温柔,恐宫中有人暗中欺负她,她又见阿耶政务繁忙,不肯拿此小事去烦扰阿耶。便是生怕她白白受了委屈,才有了这样的事。”高阳公主说罢,便哭得泪如雨下,给李世民几番磕头认罪。 “可是如此?”李世民问秀梅c绿荷二人。 俩宫女为了保命,忙应承正是如此。承认出于好意总比恶意强,如此她们二人受罚还会轻些,尚可保命。 “十七妹若关心兕子,何不直接问,或是常来宫中便是。宫门何曾对你关过?你收买了兕子身边的两名宫女监视她,不论是何理由,都有大不对。”李治道。 李世民点头,叱训高阳公主太过骄纵,不知天高地厚,将其食邑从两千户降为五百户,令其回府深刻反省,半年内不得入宫。驸马房遗爱因御下不严,纵容身边人受命于高阳公主与侍卫私传消息,降级一品,同领教训。 高阳公主未曾想到李世民竟如此狠厉罚他,她不过是让两个宫人监视李明达的情况罢了,又不是害人,何至于要降她的实封。五百户,她竟连那个最不受宠的新兴公主都比不过了,以后叫她如何抬起头来做人。高阳公主委屈至极,也怒恨至极,却不得不闷头谢恩,乖乖退下。 高阳公主走后不久。 李明达便听到高阳公主在咒骂自己,这次她连同九哥李治一遭骂了。 李明达微抿着唇角,半脸眼眸,而今只觉得她这些年错付的姊妹情都是笑话。 别有以后,否则她必不会再手软,念旧情。 次日,春风和煦,暖阳刚好。 田邯缮却带来了个意外的消息,郑伦死了。 这之后没久,掖庭宫的人在一口废弃的枯井中找到了绿荷c秀梅二人的尸体。 李明达正对窗而坐,研究那根扎在荷花帕上的刺。听了这消息后,手抖了下,险些扎到自己。 “贵主?”田邯缮见公主还在发愣,忍不住问一声,想确认她是否真的听到自己所言的这件大事。 “上次出宫去断崖探查时,我便发现山上山下都没有长带这种刺的草木。”李明达觉得这根刺很可能是帕子的主人从她的住处自带而来。 田邯缮恍然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自家公主似问似叹。 “怎么三人都死了。” “叔玉已然明白陛下此举是何用意。”魏叔玉这时偏偏又来了一句。 方启瑞气得咬牙,真想上去给这孩子一巴掌。长得白白净净跟仙人一般的模样,怎生这般不识趣。 刚缓过气的众子弟们又是一愣,真替魏叔玉这个蒙眼瞎捏一把汗。厉害,这魏叔玉嫌命太长?别说郑公不在,就是在,此刻只怕也救不他了。 楼阁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李世民眼中早已结冰,已在发作的边缘。 这时房遗直开口对魏叔玉道:“何止是你,我们也猜着了。圣人在为上巳节那日公主坠崖一事忧心,当时你c我与诸位子弟皆在场。此刻我们便都该如实回答陛下问话。” 房遗直不仅把话转向了晋阳公主落崖一事上,随即还率先解释当日他所处的情况。 魏叔玉怔了下,此刻也感受到方启瑞警告自己的目光,遂忙感激地接过房遗直的话。 “遗直兄果然赋性聪明,一眼看破了叔玉的心思,正是如此。”魏叔玉转为对李世民行礼道,“叔玉当时在北面山脚下与尉迟宝琪等人告别后,不超一炷香,便看到了已然出事躺在溪谷之中的公主。这么短的时间,叔玉根本不可能从山北面爬到东边的断崖处去作案,遂叔玉确实是清白的,与此事无关。” 李世民听完魏叔玉的陈述,默然盯了他一会儿,又看眼房遗直,扯唇淡淡道:“你们所料不错。对于晋阳公主莫名坠崖一事,我确有疑惑,有意彻查。今召集你们在此,便是想单独提审你们,仔细问话,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子弟都惶恐起来,再也不敢在心里腹诽圣人是否为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众子弟们纷纷跪地,对李世民磕头表示公主坠崖之时他们这些子弟也都在山北面,并不曾见过公主。 晋阳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当日踏青虽然是男男女女可以同行,但因晋阳公主德芳自持,一直和其她几位公主c郡主一起,他们真的都不曾靠近过。 众子弟急着解释表清白,他们可不想进一次宫,却领个抄九族的罪名回家。 “此刻不必行君臣礼,有话都可以坦言道来,各抒己见,赦无罪。但此时话此时毕,回去谁敢乱言,严惩。”既然话已经被魏叔玉引到这里了,李世民便干脆把该问的都问了。 众子弟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却也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李世民自然心不在听这些话,只有些意味深长的瞧了几眼房遗直和魏叔玉。他其实并不急着把兕子嫁出去,但今日得见几名优秀子弟,他便突然心生几分急意。李世民担心良婿被人先抢走,便想先考校他们处事应对能力,择优暂留。如此等他给晋阳择婿的时候,就可以从好中挑更好的。没办法,他的兕子只能配世间最好的男子。 不过刚刚自己的突然出言,倒确实有些欠考虑。这类事情,便是没有魏叔玉点破,子弟们回去稍加琢磨c猜测,必然也明白他今日的用意。那么他有意为晋阳公主招驸马的消息,就会立刻传遍长安城。兕子不同于其它公主,她的婚嫁早就被诸多皇亲贵妇盯着了,少不得因此有一番闹腾会叨扰。而今她才刚刚病愈,宜静养,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这件事房遗直做得倒不错,只可惜了。 李世民在心里叹一声。 此时几个子弟正依还在各抒己见,渐渐说开了。 “我再没见什么可疑之处,你呢?” “没有。” “查清楚公主因何去断崖,就离查明她坠崖一事的真相不远了。”程处弼忽然开口道。 “公主久居深宫,偶然出来,好奇探看些山山水水并不奇怪。若真是一人去透透气,不小心失足了呢。”尉迟宝琪提出不同见解。 “也有可能碰到什么不该看的,反倒被人使了坏心。”萧锴猜测道。 李世民本是心不在焉,听这几个子弟的议论之后,面目愈发严肃,也愈发觉得兕子坠崖一事真有蹊跷。此事真应该仔细彻查,直到排除所有可能,确认真是失足为止。 “当时崖上许有第二人在。”房遗直声音不高不低,淡淡地。 其他人听了房遗直这话还没反应过来,惯性继续讨论两句,转即大家忽然都安静了。 尉迟宝琪讶异看房遗直,“你此言有何凭据?” 李世民和其余人等都看向房遗直。 “有,”房遗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轻薄的小纸包,“此物是我前日寻猫时,偶然在断崖边的石缝处发现的。” 纸包打开来,可见里放着一块细长不足半个指甲盖大的粉纱。 尉迟宝琪见就是一块小碎纱,好笑道:“这能说明什么。” 魏叔玉立刻被这块碎纱吸引,一眼就认出,“这是宫中御用的绫玉纱。” 绫玉纱是南边贡品,产量极少,在长安城只有极其尊贵的皇亲贵妇c众公主们,以及后宫妃子们使用,并未流传至外。 晋阳公主坠崖时,除了头致伤外,身体其它部分完好,衣物也未有破损,更不曾缺失布料。因这点有些奇怪,所以李世民特别记住了,当时房玄龄等人也都知晓,还感慨兕子是被龙气护佑才有此异像。 房遗直和魏叔玉必然都从他们的父亲那里得知此消息,遂能立刻明白这块碎纱布的含义。也便是说,当下李世民和房遗直c魏叔玉三人心里都清楚,晋阳公主坠崖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受人陷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抱歉! 田邯缮立刻变脸,气不打一处来。这摆明了是在怠慢他家公主!他们公主是嫡出, 且由圣人亲自抚养,这样的荣宠自古都没有过, 何其尊贵,而今却被高阳那个庶出公主给怠慢了, 太可气。 李明达却没有任何异色,立刻派人先去梁国公府通信,而后便乘车前往。 她此番出宫的目的并非是应高阳公主的召唤。不够是对方碰巧传信来了, 她就借这个理由出来罢了。 因进一步的线索,都在指向高阳公主和房遗爱, 但有些地方有说不清不符合逻辑之处。而且昨日审问祁常侍的时候,他有一些微的表情很奇怪,所以李明达觉得事情可能另有隐情, 所以她今天想亲自证实一下, 以确定自己的调查方向是否正确。 梁国公府。 房玄龄之妻卢氏得知了晋阳公主要来的消息,惶恐不已, 忙命人准备招待事宜。随即想到此事颇有些奇怪, 遂打发人去问高阳公主, 方得知经过。卢氏听说是高阳公主失礼在先, 而这种时候晋阳公主还能先想到礼节, 在造访梁国公府前提前派人去知会她一声, 可见其知书达理,气度斐然。嫡庶差别,高下立见。 卢氏性子坦率,愿一心为家人好。虽然儿媳是公主,但毕竟年纪小容易任性不懂事,该教育她的话还是要说,遂立刻把高阳公主叫到跟前来说教此事。 高阳公主听得心不在焉,坐在那里垂眸玩着手帕,等卢氏说完了,她方敷衍地道一声:“知道了。” 卢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又问她房遗爱在哪。 “我哪里知道,便是因要寻他,我才来这,倒把妹妹来访的事给忘了,不然我又怎会怠慢人家堂堂晋阳公主。” 卢氏:“他人不在,你可以命人找,再不济事后骂他去。晋阳公主那里你不该——” 卢氏话未说完,下人就来报说晋阳公主到了。卢氏忙同高阳公主一起去迎接。 寒暄之时,李明达特意多打量了卢氏两眼。她因被养在立政殿,也因为年少,不曾常与贵妇们打交道。这卢氏她以前虽见过,却没距离这么近过。 卢氏可是长安城内有名的“醋坛子”,她能得这一名号还是因她父亲李世民的缘故。李明达早就好奇了,所以今日才对卢氏格外多观察了。 听闻当年梁公房玄龄从父亲那里得赏两名美人,因惧怕卢氏,不敢接纳领回家。父亲却不信邪,非要梁公领着回去,结果弄得卢氏大怒,直接驱走美人,不允梁公归家。母亲长孙皇后也因此劝过卢氏,却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后来便有了父亲以浓醋伪装毒酒震吓卢氏,卢氏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的“醋坛子”故事。 父亲一句“此等女子我尚畏之,何况玄龄”,让卢氏名声大噪,成了长安城乃至大唐最有名的“醋坛子”,梁公也因此落了个怕老婆的名声。 时隔多年,仍有人会拿此笑话他们夫妻二人。 但李明达从听到这个故事开始,就一直觉得他们是难得的有真感情的好夫妻。所谓的怕老婆,不过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迁就。所谓的醋坛子,也不过是因为用情纯粹,感情里揉不得沙子。 这样的夫妻才真令人艳羡的。 李明达发现卢氏很漂亮,她的美虽不如牡丹乍看惊艳,却犹若兰花,十分耐看,且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很温婉淡然的气度,这是普通的美所比不过的地方。李明达当下倒是很难把笑得一脸温柔的卢氏,与故事里的醋坛子关联在一起。 三人落座之后,卢氏因知道晋阳公主此来目的是高阳公主,遂不多打扰,便浅说两句就识趣退下。 屋子里静了。 高阳公主绞着帕子垂眸不语。 李明达则坦率看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高阳公主感受到李明达不善的目光,猛然抬眼,正好和李明达四目相对。 李明达随即就在高阳的表情里观察到了不满的情绪,似乎还有些愤怒憎恨。 “我听说你最近在暗中查案,有关于那三个死掉的宫女和侍卫。” 高阳公主说话的时候微微咬着牙,她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温柔一点,甚至在说完之后还对李明达笑了一下。 殊不知她这些牵强的表情,早已经被李明达看透。 “是。”李明达承认。 高阳公主等了会儿,见李明达竟然真的只跟自己说了一个字,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高阳公主微微抖着嘴角,继续保持微笑,“好妹妹,今天我一事着忙,倒忘了在公主府等你,是我不对。你可不要再生可生十七姐的气了。” “这件事没甚么可气,但十七姐越俎代庖,在我身边安插人手的事,我不该气么?”李明达冷言反问。 高阳公主忙凑到李明达身边坐下来,拉着她的胳膊,口吻略有撒娇的意味,“好妹妹,我今天叫你来就为了说这件事。这事我承认是我做错了,但我真的是出于关心你,才会一时犯糊涂有那样的举动。不然我闲得慌,非要冒这个险?你好歹看在我出于好意的份儿上,原谅我这遭,好不好,就当十七姐求你了。” 高阳公主此刻笑得诚恳多了,眼睛里也带着楚楚可怜的劲儿。如果不是李明达早眼尖已然观察出她表情里的破绽,又或者她当初没有亲耳听到高阳公主那句感慨希望她死的话,她的心不会凉,或许对于高阳这样的哀求,她会动容,选择原谅。 但现在不行了。 她可以去原谅一个犯了错的好人,但却不能对一匹遇了挫的恶狼心软。 “你的话我听完了,该我问你,”李明达对上高阳公主的眼,“那三人的死是否和你们有关。” 高阳公主怔了下,反应了会儿,随即愤怒对李明达道:“你这么想我?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想利用那两名宫女下毒手害你,而今事情不成,所以就灭口了?兕子,你是不是疯了,竟然这么怀疑我,亏我这些年来对你一直照顾有加,百般待你好,你就是在这么回报你十七姐?” 高阳愤怒的质问声有些尖锐,听起来有点刺耳。 李明达安静地听着,等她闭了嘴,方字字漠然地回她:“若并非诚心道歉,得不到原谅很正常。十七姐太贪心了,可惜我这里已没有真心可给你。” “你说什么,我——”高阳对上李明达冰冷的眼,不知为何,一向八面玲珑的她突然心虚了。随即一种羞耻感,还有因此而带来的愤怒占满了她的脑袋。 “好,你就这么想我是吧,那我们姐妹还真没什么话好说。你要查是那就查,随你便,谁叫你是阿耶最爱的公主,我哪比得了!”高阳公主说罢就愤怒地起身,拂袖而去。 田邯缮咬着牙:“贵主,高阳公主这——”太无礼,太气人! “嘘。” 李明达听见远方有房家下人喊“房大郎”,晓得是房遗直回来了,遂打发田邯缮去叫房遗直和卢氏。 片刻之后,房遗直和卢氏母子俩便来了。房遗直穿着一身淡青衣衫,每一步都风雅至极。他行礼之后,就垂眸看着不远处的地面,沉静淡定,目光薄凉令人捉摸不透。 李明达扫过房遗直的脸,发觉他竟比在断崖那次瞧着更清隽一些。不知是换了衣服的缘故,又或者他本就是更像他母亲一些,是越来越耐看的那种。 各自落座。 “案子你怎么看?房驸马那里你可查了?”李明达直接问房遗直。 卢氏愣了,本以为李明达是因为高阳公主生气的事儿发牢骚,倒没想到她开口他大儿子这些东西,还牵涉到她二儿子,整个人有点懵地看着他俩。二人倒是气势十足,互相对峙。 房遗直起身应对,语气不卑不亢,“遗直为他长兄,此时替他说话,略显偏颇,但二弟他确实与郑伦之死无关。那名负责鞭笞郑伦的官吏,虽曾是二弟的部下,但从不曾有过往来,二弟他甚至不记得这名官吏的名字。” “确实有些偏颇。”李明达斜睨一眼房遗直。这人满身君子风度,性子瞧着也是个寡淡如水的,凉薄得很,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向着自家人。不过房遗直所言,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房遗爱什么性子,李明达多少清楚些,毕竟因为高阳公主的关系,自己与他有过两次接触。房遗爱性子粗犷直率,不像是能设计出放蛇咬人把戏的人。而且能设计出这种复杂手法的人,行事必定谨慎,又怎么会在鞭笞问题上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他平时有没有什么得罪过的人想陷害他?” 卢氏闻言有些急,但因为不明经过,所以插不上话,只能静观二人对话。 “还可以,他性子单纯,人不算坏,不曾跟谁有过争持。”房遗直道。 “两名丫鬟是死于祁常侍之手,但人在我审问之后自尽了。查其相熟的人得知,祁常侍时常提及房驸马,还说与房驸马的关系十分要好,而这个祁常侍刚好曾是十七姐身边的人。现在所有的疑点,都在指向十七姐和房驸马。” “二弟刚被我的人寻回,公主何不把他叫来亲自质问。” “最好不过。” 房遗爱刚从酒楼回来,喝得半醉,下人说晋阳公主找他,入他耳却听成了高阳公主,未进门便喊着“我可不敢叨扰公主”的话。随后他被硬拉进了门,见上首坐着一面赛芙蓉,姿妍绰约的翠衣少女。房遗爱顿时酒醒了大半。 闻得经过后,他慌忙和李明达解释:“天地良心,我愿意以命发毒誓,我自己真没有参与这件事,毫不知情。” 李明达从房遗爱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正欲点头,那厢高阳公主突然冲了进来,赤面瞪着李明达。 “你有完没完!你的心到底是怎么长得,会以为我们想害你?” 次日,清晨。 李明达来正殿请安,李世民便提起了魏叔玉。 “他对坠崖一事的推断,和你不谋而合。你内他外,正合宜。”李世民道。 李明达没意见,很干脆地点头应。反正她是坐定主意要自己亲自查案,父亲能允准她就很高兴了。若再多个人查就更多一份力,她觉得挺好。 一个时辰之后,李世民的密旨便传到了郑国公府。 魏征得知自己的儿子被钦点和晋阳公主一起查案,惊诧之后,直叹胡闹,这就要进宫请皇帝收回成命。 魏征妻裴氏忙拦着他,劝道:“郎君谏言该有度,陛下对晋阳公主异常看重。这次公主意外倘若真实背后另有阴谋,陛下心情如何不爽可想而知。你此番进谏,不仅会惹怒陛下,也给自己添堵,又是何必呢。再者说,咱们儿子被陛下钦点,是他的福分,令其趁机好生表现,将来名声大噪,也是为你争光长脸。” 魏征嗤笑,“你懂什么,你以为这抓陷害公主的凶手会跟下水抓鱼一样简单?我倒觉得是陛下看我素日犯颜进谏,惹了他十分不快,遂故意把这么个危险差事交给我儿,以此泄愤报复我。” “会这样?”裴氏不敢相信。 魏征:“当我早知他背地里骂我许多次田舍汉,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奈何他想杀却杀不得,若因此想从我儿子身上下手,如何得了?这君要忠,却也要防。叔玉是你我二人的心头肉,岂能因我身上的事连累他受苦。若是陛下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一百个答应。我万死不辞,但伤了我儿却万万不行。” “那还有晋阳公主一起查案呢,我看倒不至于。” “你何时见过驸马处死,公主受株连?一样的道理,若一起查案真出了事,不管什么罪那都得咱们叔玉背。况且这件事背后有多危险谁都不知,宫里已经死了三个了。太不安全,我看这事还是推掉最好。” 魏征说罢,就换了朝服匆匆进宫。他的谏言就以李世民派晋阳公主查案一事理论,指出女子查案并不符合规矩,太过越矩,而且公主年幼,尚不通事,不合适宜。 李世民直骂魏征胡说八道,女子十二岁就可嫁人了,他的宝贝女儿已经过了十岁,就算是半个大人了,而且性子比年过二十的女子都稳重,怎么会不合适。 “说到规矩,那掖庭宫的调查,如何能进外臣,岂非也不合规矩。莫非我堂堂帝王,还要忍气吞声,白看着宫人无辜受死,公主陷于为难,而坐以待毙,这是何道理!”李世民愤慨说罢,见魏征还要理论,气得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言。 查案一事他答应了兕子,就绝不会反悔,但和魏征这么争论下去,也没什么必要。李世民自然明白魏征存的什么心思,挥挥手告知就干脆他不查了,也用不着他儿子魏叔玉。 魏征忙谢恩,赞叹李世民乃旷世明君,之后便退下,一身轻松地离开。 李世民冷哼一声,拍了下桌子,好一顿痛骂魏征。但这次却真让魏征防着了,他确实想借这次机会,在其儿子魏叔玉身上好生给魏征一个警告,却被他看破,李世民这口气更加咽不下去。 房玄龄随后觐见,参议国事。李世民随即想到房遗直,遂与房玄龄说其晋阳有意破案一事,有意命房遗直协助其查案。 房玄龄未有二言,立刻应承下来,并表示他一定会嘱咐儿子将公主坠崖一案仔细彻查,找到真相。 “爱卿真乃我知己。”李世民的心气儿顺了,相比之下再想到魏征,心中怒气更甚。 午饭后,李明达得知人选改为房遗直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天断崖上的消瘦颀长的身影。 “阿耶怎会想到选他?”李明达好奇地问李世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格在李世民的脸上,观察他的表情。 李明达随后发现父亲眼周微微的收缩,下眼睑下方有很明显的弧线纹路,嘴紧紧地闭着,随后才缓缓开口,叹了一声。 “本欲选魏叔玉,奈何呵,不提也罢。”李世民冷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正对上女儿一双灵气十足的美眸,“兕子,你在看什么?” “看阿耶,好像生气了,厌恶什么。”李明达冲李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跑去给李世民垂肩,“让兕子猜猜,必然是那位郑公又说什么,惹得阿耶心中不快了。” “那你再猜猜看,他都跟我说了什么。”李明达垂肩的力道刚好,加之这是自己宝贝女儿孝顺之举,李世民自然觉得十分受用,正好他也累了,就干脆闭着眼享受。 “嗯是不是说了兕子去查案不合宜,没有先例,没有规矩之类的话?”李明达用很轻柔地口气试探问。 李世民笑,点了点头,“真叫你猜着了,不过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并不生气,魏征可是想阻了你的事。” “不怕,因为兕子知道有阿耶给兕子撑腰。也正因为是阿耶对兕子的疼爱,兕子才能理解郑公此举。” “哦?”李世民睁开眼,探究地看李明达。 “阿耶爱孩子,郑公也是做父亲的,也爱孩子,舔犊情深。”李明达道。 李世民怔了下,哈哈笑起来,“你呀,都这时候了,还替他说话。果然温柔敦厚,太过惹人心疼。” 这件事既然兕子都不计较,李世民觉得身为帝王,又岂能斤斤计较,开阔胸怀,便去理解一下魏征。遂叹口气,也便罢了,歇了收拾魏征的心思。 “倒也好,房遗直年长一些,性子更沉稳,倒是比魏叔玉更让我放心。”李世民随即嘱咐李明达切勿太过仁善,一味迁就他人,更不要怕麻烦,有什么事尽管来知会他,若想调人就吩咐程处弼便是。 “阿耶放心。”李明达对李世民撒娇一笑,然后拿起自己昨日临摹的李泰的字帖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直点头,“更精进一步,我的飞白,你四哥的草隶,都被你参透了。” “阿耶哄我,字形看着是像了,但字里的味道却学不来。都说字如其人,可窥其心,我的字就是太柔了。兕子还想请教阿耶,怎么下笔才能写得如四哥一般有气势。” 李世民嘴角的笑容微微凝结,他转眸看了眼李泰的草隶,奇险率意,苍劲有力。‘由字见人,可窥其心’,老四的心又为何。 李明达扫眼李世民,正琢磨借口离开,见有宫人呈奏折上来,忙告辞。 李明达回屋的时候,田邯缮上前来告:“程处弼已在虔化门待命,等候贵主吩咐。” “让他去找仵作,查出郑伦的死因。”李明达吩咐完毕,就点了田邯缮c碧云等六名宫人,这些宫人都是李明达近几日通过耳朵眼睛,听听看看选□□。个个忠心本分,且在背地里真心实意地表过忠诚。 李明达便率着这些人前往掖庭宫,不想刚出虔化门,便被程处弼堵个正着。 程处弼身穿一领青衣,高高的个子,鼻梁英挺,肤色比常人偏深一些,不过却瞧着很顺眼。他拱手躬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真跟一块木头一样。 “你敢忤逆我的吩咐。”李明达口气偏冷,自要震一震这个不听话的侍卫。 程处弼闷声道:“圣人命臣保护公主,臣自当遵旨,寸步不离守在公主身边,以护公主周全。” 李明达盯了一会儿程处弼的表情,见其是诚心如此,也就不多言难为他。随即打发人启程,就让程处弼带着一队人马在后护卫。至于侍卫郑伦那边,李明达就打发田邯缮去处理。 因调查是秘密进行,李明达乘坐的马车并非公主的规制,而是四品尚宫的规制。马车过了内侍省之后,便直驱掖庭宫。早有得了密旨的内事监宋长远在此守候。 见礼之后,宋长远便带着李明达前往案发地。就在掖庭宫与太仓相接处的西北角,有一处十分破落的院子,便是绿荷和秀梅生前的住所。 “这院子里住的都是从宫内驱赶过来的犯错宫女,共有二十六人。因贵主要来,小的已经将闲杂人都驱走了。”宋长远随即带着李明达到了院西的枯井处,李明达还未及靠近,就已经闻到了夹杂着血腥气的淡淡腐臭味。她余光扫向宋长远c程处弼等人,瞧他们表情并没什么异状,李明达便知这味道可能只有自己能闻到。 李明达走向枯井。 宋长远忙请求公主不要靠近那死过人的污秽之地。 “死过人就是污秽之地?那依你所言,太极宫岂非是全长安城最脏的地方?” 宋长远有些慌,忙跪下表示自己并非此意。 “天下看似大,但又有哪一块地方是没死过东西的真净土。我不忌讳这个,你们也不必拦我。”李明达说罢,便双手放在枯井沿上,探头往里看。 程处弼见状忙道:“公主小心。” 宋长远也惊慌,伸手想要搀扶公主,却又不敢,遂看向她身边的宫女碧云。 碧云一脸难色地站在公主身边,双手互相紧紧攥着,一动不敢动。走之前公主就交代过她,未经她吩咐不许乱动乱叫。立政殿刚赶走两个宫女,而且还都死了,她可不敢不听公主的吩咐。 枯井深处有些幽暗,一般人如果不跳下去,很难瞧清楚井内的环境。但李明达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井底石壁上粘着发乌的血渍,还一只略脏的女鞋,以及无数只飞舞的蝇虫。 没什么特别的线索。 李明达站直身子,看着距离枯井最近的两排房子。秀梅和绿荷的尸体是在晌午时发现的,而且二人前一夜就寝时都还在,是第二天早上同屋的人发现她们失踪了。 “夜里的时候,可有人听到声音?” “回贵主,没有。白天这院内的宫女们都会出去做活,到天大黑才能回来,都是累极了倒头就睡,应该是都睡得太死了,所以什么声都听不到。”宋长远道。 李明达摩挲着下巴,沉吟,思虑。 宋长远见状,还以为公主不了解情况,忙解释道:“像秀梅绿荷这样的在掖庭宫并不算少见,从吃香喝辣能享福的好地方被忽然赶到到这样困苦干粗活的地方,一时受不住了就会自寻死路。不过这好好地两个人,突然就大半夜跳井,还真晦气。” “哦?你觉得她们是在夜里跳井?”李明达问。 宋长远应承,直点头。 李明达笑了笑,随即让宋长远去把院内做活的宫女都换回来,“你要好生问话,确认清楚真的没有人听到那晚有异响。” 宋长远立刻去办。 李明达则带着人出了院,就在院后附近一处荫蔽的地方等待。当然李明达没有表现出自己其实是想在那里偷听,而是假装在附近找线索的样子。 不多时,院内的宋长远就问完话离开。 李明达偷听的重点来了。 宫女们等宋长远离开后,安静了很长一会儿,才开始窃窃私语,果然都忍不住去继续议论秀梅绿荷坠井一事。 这些宫女果真没有撒谎,尸首发现的前一夜,确实没有人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却有人在前一天看到有个内常侍叫走了秀梅和绿荷。但那太监具体的样貌却没看到,只是晃了一眼,看见其衣着了。 李明达随即吩咐宋长远,将所有可在掖庭宫内有走动的内常侍名单整理出来后,就送到立政殿。 李明达回到立政殿时,田邯缮刚好从牢房那边回来。他高兴地告知李明达,那个侍卫郑伦的死因已经查明了。 “死于蛇毒,郑伦是被一条蛇咬了。” 李明达觉得奇怪,“早前验尸怎么没发现,而今你去倒是立刻知道了。” “贵主一针见血,此事还真不是仵作发现的,是房遗直。可巧了,他同奴一样,也去了大牢,且命人仔细搜查了郑伦的牢房,找到了一小块蛇皮。命仵作再验尸,果然在郑伦受过鞭笞的伤口之处,发现了毒蛇咬过的伤口。” 立政殿。 李明达穿了身鹅黄衫裙,端正坐于案后,临摹李泰的草隶。字的样子她能写出差不多来,但李泰的笔法刚劲,内里的乾坤霸气,却是李明达所学不来。 李明达熟练之后,再无长进,便对着字发愣。 外头传来李世民稳健的脚步声。李明达方放下笔,待宫人回禀,便立刻起身前去相迎。 李世民进屋就问李明达做什么了,听说她练字,自然要看上两眼。赞她笔法好,已然赛过李泰。 李明达知李世民是说甜话哄她,遂只笑笑,并不当真。 “这是今春刚下来的第一批樱桃,只有这一树早熟供奉到宫里来,十分难得。”李世民招呼宫人上了奶酪樱桃。 李明达高兴应承,吃了几口,便擦了擦嘴,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挑眉笑问:“有话说?” “听闻大哥被于詹士上疏了,是不是兕子任性之过?” 李世民笑起来,摆摆手,让她不必多虑,“就是个误会,阿耶已经骂过他了。放心,不会冤枉到你大哥。” “大哥不易,好心陪我出一趟宫却惹了这样的麻烦,我心里过意不去。”李明达微微垂首,检讨自己。 “你若不安心,回头阿耶便和你大哥说一声。”李世民淡笑道。 “于詹事也怪了,为何不去先和大哥求证再行上疏,如此就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了。”李明达瞄眼李世民,小声嘟囔一句。她告小状了,此举并不太好,不过这状她必须要告。 李世民何等城府,闻此言立刻思虑诸多,眼色一沉,“你说的不错,便是不去问太子,找他身边人问询,谨慎求证,也不会有此误会。你大哥贵为东宫太子,他如此草率上疏诬陷,确有冒犯之嫌。” 志宁此人有待观察。当初安排他做太子詹事,是想他协助太子立德,让太子变得更好。而今想想,他这两年不管大事小情,见了太子的毛病就上疏,其中有多少次是草率诬陷,倒真值得探究。 他盼子成材心切,一贯相信于志宁这些老臣之言,不曾有过质疑。而今看来,他这些无意之举似乎伤到了太子,再细想想,他们父子关系交恶正是从于志宁等人入了东宫开始。 李世民甚至开始怀疑于志宁此人见毛病就上疏的目的地为何。‘犯颜直谏’到底为人好还是为名望,是该仔细探究一下。若为人,他出于真心想为太子好,尚可原谅。若为名,他对太子矫枉过正,只为名扬青史,其心可诛。 李世民与李明达分开后,便立刻命人去关注于志宁的动向。 田邯缮目送走了圣人之后,便不解地问自家公主何故。本以为秀梅绿荷二人的事证据确凿,公主必会趁此时机告知圣人,却没想公主只字不提。 田邯缮遂问公主该如何处置秀梅c绿荷,以及侍卫郑伦等人。 李明达:“你是立政殿的掌事太监,宫人犯错,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状不能告多了,我们便是不说,圣人之后也必定知晓,又何必在此刻多言。” 圣人常在立政殿处理政务,这殿内有诸多宫人都是他直属。所以她这边有点什么异动,根本逃得不过他的眼。与其带着戾气地去告状,倒不如等对方发现,效果还会更好一些。 田邯缮觉得公主所言极是,便立刻将秀梅绿荷二人打发到掖庭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 维护正版,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抱歉!  牢房这边, 李明达就留下田邯缮,让他彻查一下祁常侍在生前与牢内哪些小吏有往来。如果蛇真是他所放, 他在这边必定有认识的人。 因受了李明达的命令,祁常侍的住所仍保持原状, 未有任何人破坏。李明达在屋里巡视一圈之后,倒是真没找到什么特别的线索, 毕竟上次她已经仔细查看过屋内的每一寸地方。 但如果祁常侍真的养蛇,李明达不相信祁常侍会一直将毒蛇装在巴掌大的袋子里养着,他的住处一定有东西盛装蛇。 李明达查了花瓶等物没有问题, 然后出门,见院东有一口缸养着金鱼, 对应西边却空着,仔细看地面有一个圆形压过的凹痕, 应很浅了, 不仔细观察看不出来。 李明达立刻命人在院子搜查另一口缸字在哪儿。不多时宫人就来报, 在房后的梧桐树下堆放的枯树枝之中发现了缸,果然跟前院养金鱼的一样。 李明达立刻查看,还发现木做的盖子与枯枝放在一起,显然是用来盖缸所用。缸内有一块拇指长的蛇皮, 田邯缮取出放在绢帕上, 忙呈送给公主看。 “贵主好眼力, 刚袋子里那么一点,您就能瞧出是蛇皮来,果然慧眼如炬,奴万万不及。”田邯缮赞叹道。 李明达又看了一眼周围,没什么其它线索,便带人迅速离开。她虽打扮成太监模样,但如果在内侍省呆久了,势必会引人怀疑。 回立政殿不久,李明达就得到了大牢那边的情况。 原是牢头张碧天与祁常侍有些关系。张碧天以前一直在通明门做城门郎,足有六个年头了。通明门是从太极宫通往内侍省唯一的入口,祁常侍经常走动,遂时间久了,便与张碧天渐渐熟稔。去年张碧天因为御下不严,犯了小错,被贬去看大牢。祁常侍仍不忘他这个朋友,得机会就去找他见面,与他吃些小酒,俩人因此关系越发好,无话不谈。 “郑伦死亡的前一夜,祁常侍便去找过张碧天,但张碧天说他根本没有让祁常侍进过大牢。” “祁常侍根本不需要亲自进大牢,他常去那里,又与张碧天无话不聊,对于牢房的结构必然早已经给熟识。我以前听工部的大臣讲过,牢房的四周遂用土夯筑得严实,但每间也有通气口,口虽小进不得人,但想来进一条蛇该很容易。”李明达用手托着下巴,思虑了会儿,转即看向田邯缮,“我想亲自审张碧天。” 田邯缮一脸为难,“贵主,这不大合适,宫里人多口杂,公主查案的事若宣扬出去,被有些事儿多的人,比如姓魏的知道了,恐怕就” “行了,那就让房遗直处理。”李明达命人准备了纸墨,把自己需要答案的问题写在了纸上,并让人呈给程处弼看了之后,再让他送给房遗直。 程处弼瞧了公主的墨宝之后,听说没自己什么事,不解地问田邯缮道:“这既然是公主对房遗直的吩咐,又何必让我看一遍?” “程侍卫竟不懂,这就是让你做个见证,免得将来有人嚼舌根子。若真被人做了文章,却没个实在证人解释,那就成了‘半真半假’的事,而今未雨绸缪,多个人瞧一眼就可免除这遭麻烦,你说划不划算。”田邯缮小声点了下程处弼。 程处弼恍然明白,点头立刻去办。 次日清早,李明达刚睁眼。田邯缮便笑嘻嘻的凑过来告知房遗直回消了息。 “这么快?”李明达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迫不及待接过房遗直的回信,看之前她顿了下。 田邯缮忙解释这信已经过了程处弼和御前太监方启瑞的眼。 李明达方接过来看。 纸上的字隽逸跳宕,牵丝劲挺,却无乖无戾,不燥不润,好字! 李明达紧接着看内容,没想到房遗直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把张碧天审问透了。她所要的那些答案都有了回答,而且一些没想到的问题房遗直也周全到了,都一一记录下来。 这祁常侍与张碧天来往已久,果然如李明达所推敲的那般,张碧天和祁常侍说过不少过于牢房的情况,令祁常侍对于牢房的结构十分熟悉。 当时郑伦所在牢房通风口对着的地方刚好很偏僻,若是在夜里,祁常侍很容易从通风口丢了蛇进去而不被发现。至于郑伦身上的鞭伤,也是他被抓之后,祁常侍有意无意的暗示过张碧天,告诉他侍卫练过功夫,都是皮厚嘴硬,得狠打才能让其交代。故而审问郑伦之时,张碧天果然也由此游说小吏,便动手了。这之后,祁常侍得知郑伦真挨打 ,便带着蛇借机来此地,用木杆子等物把蛇从通风口挑了进去。 房遗直昨夜还让仵作二次验尸,在祁常侍指甲内找到了一些残留的雄黄粉,该是当时他为了抓蛇而涂抹在手上。 至此已经可以坐实,祁常侍就是谋划杀害侍卫争论的凶手。 一名内常侍,费尽周折,杀了两名宫女和一名侍卫。这就是真相。 但事情至此,却叫人愈发疑惑。比如他的动机为何,因何非要冒险对这三人下手,幕后是否有主使,他手上的毒蛇又是从何处而来。 对于祁常侍当初交代杀两名宫女的理由,李明达是不太相信的。祁常侍自五岁开始就在宫内生活,花了三十余载才一步步爬到了而今内常侍的位置,这期间他必然受过很多侮辱,也吃过许多苦。若说他就因为俩宫女笑话他,他就愤恨地非要立刻下手杀人,理由未免太牵强。况且绿荷和秀梅二人已然成为了掖庭宫最底层的宫女,对于祁常侍来说,用权力去慢慢折磨二人很容易,根本不必以身犯险亲自动手。 而且祁常侍周围的人评说来看,他性子温和,小心谨慎,从不冲动,也不爱乱发脾气。这样的人会因为两句话突然杀人,任谁恐怕也不会相信。 田邯缮见公主终于把目光从纸上移开,他也很好奇这三人身亡的幕后真相,赶紧开口问情况。 “贵主,都查清楚了?” 李明达点头,将内容转给田邯缮瞧。 “俩宫女是祁常侍杀的,缸里的蛇皮,还有他和牢头张碧天的关系,也说明郑伦的死跟他有关系。看来三人的死都是他一人所为。”田邯缮边看边念叨,转即他头皮发麻,一脸不解地看向自家公主,“但他一个小小的内常侍,为何如此大胆,非要冒险搏命去杀这三人?” 李明达吐出四个字,“必有缘由。” 田邯缮看了看四周,然后抿着嘴凑到李明达身边,欲言又止。 “说。”李明达道。 田邯缮压低声:“贵主,毕竟这祁常侍死前跟房驸马的关系不一般,加之三名宫女和侍卫皆因高阳公主的关系才被贬黜了。奴不明白,您为何觉得房驸马是无辜?奴倒是觉得这件事一定跟房驸马和高阳公主有关系。” “证据?若没有,不可乱言。” “奴知罪。” 田邯缮的话倒是提醒了李明达,既然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指向了房驸马和高阳公主,那祁常侍跟他们就一定有某种关联,可能是直接的,也可能是间接的。她还需要重查梳理一下祁常侍的背景,不能只查他近几月的情况,往年的甚至是十年八年前的情况都要查。 李明达仍然非常好奇,祁常侍害死三命宫女侍卫的最终原因,是否和自己落崖的事有关联。 虽说当初醒来的时候,她听绿荷秀梅话里的意思是害她未遂。事后确实也证实了,她落崖时,绿荷秀梅二人当时与碧云和田邯缮一起,并没有时间作案。但而今这俩人被蓄意害死,却让李明达怀疑这俩人很可能与凶手有过来往,却不自知,以至于后来被灭口。 李明达着命属下再次调查之后,就一个人坐在窗边整理思绪。 她静下来的时候,耳闻的声音就分外的多,立政殿正殿内的各大臣的议政声c虫叫声c宫女的窃窃私语声c风吹树叶的哗哗声都在她的耳畔杂乱的环绕。快到晌午时,李明达还闻到了尚食局预备而来的菜色,羊皮花丝c仙人脔c小天酥c箸头春等等,很丰盛,看来父亲又要留大臣在此用饭了。 果然随后不久,李明达就听到正殿那边李世民传膳。李明达正想自己也传,就听见李世民打发方启瑞喊自己过去。 阿耶要和她一同用饭,而且殿内还留着魏征和房玄龄。 李明达有点不想去,毕竟和他们吃饭没有自己吃自在。但方启瑞已经来传旨了,李明达就不得不去。 进殿后,李明达受了两位德高望重大臣的见礼,便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坐下。这陪父亲与大臣们一块吃饭的事她早就轻车熟路了,闷头吃,不管下头那两位臣子的不自在,倒也能吃饱。 饭毕,李世民随口就问起了李明达案子的事。李明达尴尬了,为难的看眼李世民,又扫一眼魏征,这位果然蠢蠢欲动了。 她父亲说话为什么总是这么不避嫌。 魏征:“陛下,晋阳公主尚还在查三名宫人死亡一案?” 李世民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没注意魏征在场,立刻失口否认,“没有。” 没多久,李明达就得了消息,果然当年那三名宫女的死状如梧桐一般,模样狼狈,身上带伤,似皆在死前受过折磨和欺辱。 这时候,仵作那边也传来进一步的验尸结果,连仵作都万没有想到,梧桐作为宫女下身之处会出现撕裂状的伤口。 宫女梧桐的死,绝非是简单地自尽事件。 李明达甚至有种感觉,这种欺辱极有可能是从高阳公主所住的武德殿那里起源,而后被传承下来的芷兰带到了大吉殿。 韦贵妃刚刚就没听懂李明达的话,而今瞧她一脸已然明了的表情,韦贵妃愈加迷糊。 “难道说梧桐并非自尽而死,是他杀?”韦贵妃问。 李明达否认,“但她的自尽却比他杀更令人发指。” 李明达随即询问韦贵妃当初因何故把芷兰留在了身边。 “早就有些眼缘,后来高阳公主出嫁也没带着她,我因喜欢这姑娘灵巧,就讨个过来。”韦贵妃老实回答完,忽然打个激灵,“莫非梧桐自尽一事是由她而起?” “问了才知,但可确定这宫女的死绝不简单,是件大事。这查出来的结果,很可能也会令阿耶大吃一惊。” 韦贵妃本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件事她没参与,便该跟她没有关系。恍然意识到她身为贵妃,而今已然是后妃之中位份最为尊贵之人,且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殿中,陛下真发起威来,岂能逃得掉她的一份责任。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且还是二嫁之人,韦贵妃可不想自己到了这把年纪却地位不保,想来想去,便坚决的表示支持李明达查案。 李明达忙谢过韦贵妃,“那我便不客气了,和贵妃借几个人。” 韦贵妃忙表示随李明达去查,她也算是为肃正后宫风气出一份力。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以后,便将芷兰等宫女召唤至立政殿。 芷兰等人被领到立政殿,且瞧那圣人经常办理政务之所,巍峨肃穆,令人不禁心生畏惧,心里更怕了几分,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李明达落座之后,便打发走闲人,只留了田邯缮和碧云。 芷兰等人畏畏缩缩跪在殿中央,心里越来越打鼓。 “倒和我仔细说说,你们平常都怎么欺辱梧桐?”李明达语调轻浅,像是要和人聊天一般。 “贵主,婢子们冤枉,婢子们每日忙着伺候韦贵妃,素日与梧桐无仇,根本没理由要欺辱她。”芷兰说着就掉了眼泪,诚恳地给李明达磕头。 其余四名宫女见状,也纷纷磕头,学着芷兰的样子,安静地落起泪。她们是不敢哭大声,怕因此冲撞了公主,反受责罚。 “一切都听芷兰的吩咐,若是分开审问,就死咬着说不知道,死不承认,大家一起熬过去便好了。”李明达陈述道。 话不咸不淡,却令芷兰等五名宫女闻之犹若巨雷轰顶。 这这怎么会? 她们刚刚悄悄谈话的内容,晋阳公主怎么会知晓? 五个人用余光互相怀疑地打量。 “真以为你们不坦白,我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了?大吉殿宫女众多,你们当初毫不忌讳地唆使那么多宫女一起欺辱梧桐,便该料想到有今日的麻烦。”李明达目光凌厉地扫视这五人,发现其中有一个表现最为害怕,名唤春柳。 芷兰等人听到晋阳公主后话,吓得全都浑身哆嗦起来,万没想到公主竟然知晓到这一步。莫非她们五人之中出了叛徒?刚刚她们五人聚在一起商议时很小声,不可能被外人听见,只有半路春柳自己出恭去了。芷兰等四人皆看向春柳,偏偏春柳胆小,这时候已经害怕地哆嗦起来。其余四人看她‘心虚’,更为怀疑她。 “春柳,”李明达故意叫了一声。 春柳愣了。 芷兰立刻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婢子愿意坦白。是春柳,就是她出主意带着我们去欺辱梧桐!真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歹毒,害了梧桐,还想诬陷我们!当初,只因梧桐给她端热水不小心烫了她,她便怀恨在心,挑唆我们同她一起去欺辱梧桐。她是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婢子们惧于她的威势,不得不从啊!” 芷兰说罢,便痛哭流涕,一副懊恼后悔不已的神情。她一边给李明达磕头,一边愧疚地表示她对不起梧桐,当初她们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梧桐真的会去寻死了。 “你c你胡说,不是我,分明就是你!”春柳气得涨红脸,却因为不善言辞,一着急更是不知说什么好。 芷兰继续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可以去查,当初梧桐因烫伤春柳而被挨打的事,几乎大吉殿的所有宫女都知情。” 春柳:“公主,婢子冤枉!婢子承认烫伤的事确实发生过,但是我恼火了打了她几下,却没什么紧要,对梧桐伤不了什么。倒是芷兰,她折磨梧桐的招数,才是真正逼死梧桐的原因。贵主恐怕都想不到,她用——” “贵主,她反咬婢子!当初明明是她此后再也看不惯梧桐了,便想了损招,几番修理梧桐,踢打针刺也罢了。昨日深夜,她竟然挑唆大家扒了梧桐的衣裳,竟还把梧桐的贞洁给c给还泼了凉水,踢踢打打好一阵。婢子吓得做了一晚上噩梦,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哆嗦。先前在贵妃跟前,公主问我们,婢子就想坦白承认,但婢子害怕贵主和贵妃不信婢子,回头婢子再落得跟梧桐一样的下场。”芷兰哭得厉害,直磕头给李明达,央求公主一定要相信她的话。便是不信,也请一定要保她的命。 李明达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春柳此刻却跟疯了一样,涨红着脸扑向芷兰,骂她撒谎不是东西。 芷兰缩着脖子一动不动跪在那里,由着春柳揪扯拍打她。任谁瞧见这一幕,都觉得春柳厉害,芷兰受气至极。 “贵主,婢子先前说和那些跟梧桐死没干系的话,也都是受了春柳的吩咐。婢子该死,婢子有罪!”芷兰一边被春柳拉扯,一边硬撑着给李明达几番磕头,看起来倒真是个老实厚道的奴仆。 “放肆,公主跟前,你们成何体统!”田邯缮厉言道。 春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火了,立刻停手呆滞了下,意识到局势不利于自己,大哭着给李明达磕头,解释自己真冤枉,主使真不是自己。 李明达看向另三名缩脖子不知声的宫女,问她们怎么讲。 三名宫女看看春柳,又看看芷兰,纷纷磕头表示芷兰所言不假,一切确实都是春柳挑头所为。 李明达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用格外惊诧的眼神再一次打量芷兰。 这个宫女到底不同在那里,以至于在这种危难的时候,令其她人还不敢说实话,帮着她圆场,维护她。 春柳闻言已然绝望了,吓得几乎瘫躺在了地上,泣不成声,胸口艰难地一起一伏。 这时左青梅进门,行礼之后,到李明达耳边嘀咕了两句,而后她便用异常严厉的目光扫向芷兰。 “拿上来。”李明达道。 当即便有小宫女将一根小孩拳头粗的木棒呈了上来。 李明达看了一眼那棒子的粗细,脸色大变,立刻起身对芷兰厉声吼:“你好歹毒的心!” 芷兰吓得浑身哆嗦,整张脸贴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冲李明达跪着。 “对c对,就是这跟棒子,是她命人用这个对梧桐”春柳指着那根棒子,眼泪哗哗流,似终于悔悟,“我真该死,真该死,为什么会和大家一样眼看着,没有站出来帮她。” “分明就是你让我们做的!”芷兰反咬春柳。 随即陆续有三名大吉殿的小宫女进门,坦白了昨夜她们围观梧桐受辱的情景。三命宫女皆承认,确实是芷兰挑头在做这件事,那根木棒也是她特意拿来的。 芷兰的身体越抖越剧烈。 这时候其余的三名大宫女见势不妙,才纷纷倒戈,跟李明达坦白真正的主使确实是芷兰,她们因为惧怕,所以在一开始帮着芷兰去指责春柳。 “本是同根生,你们何故对另一个女孩如此!”李明达咬了咬牙,命田邯缮把这些宫女待下去作证词签字画押。她颇觉得恶心,但芷兰还得继续审下去。 芷兰见殿内只留下自己,慌忙地磕头,恳求李明达看在高阳公主的面子上饶她一命。 “她在我这没面子,你想多了。想活命,就要看你能给我什么了,”李明达眯眼盯着芷兰,“在武德殿时,风清c风柔和鸾云三人的死,是否也与你有关。” “贵主,这婢子是真的冤枉,他们三人的死跟婢子一点都没关系,那都是高阳公主纵容婢子们如此。她们三人因做事出错,被高阳公主厌弃了,便打发婢子们日日教训她们,有时候公主不高兴了,便要婢子们把人领到她跟前去,遂公主掐掐踹踹,让公主泄气。公主也因此便开心,心情就好了许多。” “祁常侍也参与其中?” “不,他没有。”芷兰顿了下,接着道,“不过后来婢子倒是听说过一个传闻,祁常侍似乎与鸾云关系十分要好。鸾云去了之后,他甚至冒险私下祭奠,给她烧纸了。” 李明达本来只是想确认这名宫女的是否为他杀,凭此来排除和自己所查案件的干系。而今没想到,她虽为自尽,但也一样有了干系。 李明达立刻打发田邯缮就近打听那些当初伺候过高阳公主的老宫人,询问当年的情况。 没多久,李明达就得了消息,果然当年那三名宫女的死状如梧桐一般,模样狼狈,身上带伤,似皆在死前受过折磨和欺辱。 这时候,仵作那边也传来进一步的验尸结果,连仵作都万没有想到,梧桐作为宫女下身之处会出现撕裂状的伤口。 宫女梧桐的死,绝非是简单地自尽事件。 李明达甚至有种感觉,这种欺辱极有可能是从高阳公主所住的武德殿那里起源,而后被传承下来的芷兰带到了大吉殿。 韦贵妃刚刚就没听懂李明达的话,而今瞧她一脸已然明了的表情,韦贵妃愈加迷糊。 “难道说梧桐并非自尽而死,是他杀?”韦贵妃问。 李明达否认,“但她的自尽却比他杀更令人发指。” 李明达随即询问韦贵妃当初因何故把芷兰留在了身边。 “早就有些眼缘,后来高阳公主出嫁也没带着她,我因喜欢这姑娘灵巧,就讨个过来。”韦贵妃老实回答完,忽然打个激灵,“莫非梧桐自尽一事是由她而起?” “问了才知,但可确定这宫女的死绝不简单,是件大事。这查出来的结果,很可能也会令阿耶大吃一惊。” 韦贵妃本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件事她没参与,便该跟她没有关系。恍然意识到她身为贵妃,而今已然是后妃之中位份最为尊贵之人,且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殿中,陛下真发起威来,岂能逃得掉她的一份责任。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且还是二嫁之人,韦贵妃可不想自己到了这把年纪却地位不保,想来想去,便坚决的表示支持李明达查案。 李明达忙谢过韦贵妃,“那我便不客气了,和贵妃借几个人。” 韦贵妃忙表示随李明达去查,她也算是为肃正后宫风气出一份力。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以后,便将芷兰等宫女召唤至立政殿。 芷兰等人被领到立政殿,且瞧那圣人经常办理政务之所,巍峨肃穆,令人不禁心生畏惧,心里更怕了几分,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李明达落座之后,便打发走闲人,只留了田邯缮和碧云。 芷兰等人畏畏缩缩跪在殿中央,心里越来越打鼓。 “倒和我仔细说说,你们平常都怎么欺辱梧桐?”李明达语调轻浅,像是要和人聊天一般。 “贵主,婢子们冤枉,婢子们每日忙着伺候韦贵妃,素日与梧桐无仇,根本没理由要欺辱她。”芷兰说着就掉了眼泪,诚恳地给李明达磕头。 其余四名宫女见状,也纷纷磕头,学着芷兰的样子,安静地落起泪。她们是不敢哭大声,怕因此冲撞了公主,反受责罚。 “一切都听芷兰的吩咐,若是分开审问,就死咬着说不知道,死不承认,大家一起熬过去便好了。”李明达陈述道。 话不咸不淡,却令芷兰等五名宫女闻之犹若巨雷轰顶。 这这怎么会? 她们刚刚悄悄谈话的内容,晋阳公主怎么会知晓? 五个人用余光互相怀疑地打量。 “真以为你们不坦白,我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了?大吉殿宫女众多,你们当初毫不忌讳地唆使那么多宫女一起欺辱梧桐,便该料想到有今日的麻烦。”李明达目光凌厉地扫视这五人,发现其中有一个表现最为害怕,名唤春柳。 芷兰等人听到晋阳公主后话,吓得全都浑身哆嗦起来,万没想到公主竟然知晓到这一步。莫非她们五人之中出了叛徒?刚刚她们五人聚在一起商议时很小声,不可能被外人听见,只有半路春柳自己出恭去了。芷兰等四人皆看向春柳,偏偏春柳胆小,这时候已经害怕地哆嗦起来。其余四人看她‘心虚’,更为怀疑她。 “春柳,”李明达故意叫了一声。 春柳愣了。 芷兰立刻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婢子愿意坦白。是春柳,就是她出主意带着我们去欺辱梧桐!真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歹毒,害了梧桐,还想诬陷我们!当初,只因梧桐给她端热水不小心烫了她,她便怀恨在心,挑唆我们同她一起去欺辱梧桐。她是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婢子们惧于她的威势,不得不从啊!” 芷兰说罢,便痛哭流涕,一副懊恼后悔不已的神情。她一边给李明达磕头,一边愧疚地表示她对不起梧桐,当初她们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梧桐真的会去寻死了。 “你c你胡说,不是我,分明就是你!”春柳气得涨红脸,却因为不善言辞,一着急更是不知说什么好。 芷兰继续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可以去查,当初梧桐因烫伤春柳而被挨打的事,几乎大吉殿的所有宫女都知情。” 春柳:“公主,婢子冤枉!婢子承认烫伤的事确实发生过,但是我恼火了打了她几下,却没什么紧要,对梧桐伤不了什么。倒是芷兰,她折磨梧桐的招数,才是真正逼死梧桐的原因。贵主恐怕都想不到,她用——” “贵主,她反咬婢子!当初明明是她此后再也看不惯梧桐了,便想了损招,几番修理梧桐,踢打针刺也罢了。昨日深夜,她竟然挑唆大家扒了梧桐的衣裳,竟还把梧桐的贞洁给c给还泼了凉水,踢踢打打好一阵。婢子吓得做了一晚上噩梦,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哆嗦。先前在贵妃跟前,公主问我们,婢子就想坦白承认,但婢子害怕贵主和贵妃不信婢子,回头婢子再落得跟梧桐一样的下场。”芷兰哭得厉害,直磕头给李明达,央求公主一定要相信她的话。便是不信,也请一定要保她的命。 李明达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春柳此刻却跟疯了一样,涨红着脸扑向芷兰,骂她撒谎不是东西。 芷兰缩着脖子一动不动跪在那里,由着春柳揪扯拍打她。任谁瞧见这一幕,都觉得春柳厉害,芷兰受气至极。 “贵主,婢子先前说和那些跟梧桐死没干系的话,也都是受了春柳的吩咐。婢子该死,婢子有罪!”芷兰一边被春柳拉扯,一边硬撑着给李明达几番磕头,看起来倒真是个老实厚道的奴仆。 “放肆,公主跟前,你们成何体统!”田邯缮厉言道。 春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火了,立刻停手呆滞了下,意识到局势不利于自己,大哭着给李明达磕头,解释自己真冤枉,主使真不是自己。 李明达看向另三名缩脖子不知声的宫女,问她们怎么讲。 三名宫女看看春柳,又看看芷兰,纷纷磕头表示芷兰所言不假,一切确实都是春柳挑头所为。 李明达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用格外惊诧的眼神再一次打量芷兰。 这个宫女到底不同在那里,以至于在这种危难的时候,令其她人还不敢说实话,帮着她圆场,维护她。 春柳闻言已然绝望了,吓得几乎瘫躺在了地上,泣不成声,胸口艰难地一起一伏。 这时左青梅进门,行礼之后,到李明达耳边嘀咕了两句,而后她便用异常严厉的目光扫向芷兰。 “拿上来。”李明达道。 当即便有小宫女将一根小孩拳头粗的木棒呈了上来。 李明达看了一眼那棒子的粗细,脸色大变,立刻起身对芷兰厉声吼:“你好歹毒的心!” 芷兰吓得浑身哆嗦,整张脸贴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冲李明达跪着。 “对c对,就是这跟棒子,是她命人用这个对梧桐”春柳指着那根棒子,眼泪哗哗流,似终于悔悟,“我真该死,真该死,为什么会和大家一样眼看着,没有站出来帮她。” “分明就是你让我们做的!”芷兰反咬春柳。 随即陆续有三名大吉殿的小宫女进门,坦白了昨夜她们围观梧桐受辱的情景。三命宫女皆承认,确实是芷兰挑头在做这件事,那根木棒也是她特意拿来的。 芷兰的身体越抖越剧烈。 这时候其余的三名大宫女见势不妙,才纷纷倒戈,跟李明达坦白真正的主使确实是芷兰,她们因为惧怕,所以在一开始帮着芷兰去指责春柳。 “本是同根生,你们何故对另一个女孩如此!”李明达咬了咬牙,命田邯缮把这些宫女待下去作证词签字画押。她颇觉得恶心,但芷兰还得继续审下去。 芷兰见殿内只留下自己,慌忙地磕头,恳求李明达看在高阳公主的面子上饶她一命。 “她在我这没面子,你想多了。想活命,就要看你能给我什么了,”李明达眯眼盯着芷兰,“在武德殿时,风清c风柔和鸾云三人的死,是否也与你有关。” “贵主,这婢子是真的冤枉,他们三人的死跟婢子一点都没关系,那都是高阳公主纵容婢子们如此。她们三人因做事出错,被高阳公主厌弃了,便打发婢子们日日教训她们,有时候公主不高兴了,便要婢子们把人领到她跟前去,遂公主掐掐踹踹,让公主泄气。公主也因此便开心,心情就好了许多。” “祁常侍也参与其中?” “不,他没有。”芷兰顿了下,接着道,“不过后来婢子倒是听说过一个传闻,祁常侍似乎与鸾云关系十分要好。鸾云去了之后,他甚至冒险私下祭奠,给她烧纸了。” 于志宁灰头土脸地回了东宫,向李承乾赔罪道歉。 李承乾非常乐于见志宁吃亏,对于他的假慈悲道歉,李承乾自是不愿接受。不过一大早妹妹就捎了话来,让他平心静气,显些胸怀出来。李承乾遂才忍下这口气,对志宁仍是以礼相待。 于志宁见李承乾竟未对他发火,且态度谦逊地敬奉他,心下不禁有几分得意。太子殿下总算学得谦虚,懂谦逊以礼待人,乃是好事。他这次虽然禀告有误,出了错,但绝不会因此就缩了头,以后这太子身上的毛病,不管大小,只要他发现了,该说他还是还会说。而且一定会狠狠说,直到他改正为止,如此既不辜负了太子,也让自己落了个贤名。 立政殿。 李明达穿了身鹅黄衫裙,端正坐于案后,临摹李泰的草隶。字的样子她能写出差不多来,但李泰的笔法刚劲,内里的乾坤霸气,却是李明达所学不来。 李明达熟练之后,再无长进,便对着字发愣。 外头传来李世民稳健的脚步声。李明达方放下笔,待宫人回禀,便立刻起身前去相迎。 李世民进屋就问李明达做什么了,听说她练字,自然要看上两眼。赞她笔法好,已然赛过李泰。 李明达知李世民是说甜话哄她,遂只笑笑,并不当真。 “这是今春刚下来的第一批樱桃,只有这一树早熟供奉到宫里来,十分难得。”李世民招呼宫人上了奶酪樱桃。 李明达高兴应承,吃了几口,便擦了擦嘴,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挑眉笑问:“有话说?” “听闻大哥被于詹士上疏了,是不是兕子任性之过?” 李世民笑起来,摆摆手,让她不必多虑,“就是个误会,阿耶已经骂过他了。放心,不会冤枉到你大哥。” “大哥不易,好心陪我出一趟宫却惹了这样的麻烦,我心里过意不去。”李明达微微垂首,检讨自己。 “你若不安心,回头阿耶便和你大哥说一声。”李世民淡笑道。 “于詹事也怪了,为何不去先和大哥求证再行上疏,如此就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了。”李明达瞄眼李世民,小声嘟囔一句。她告小状了,此举并不太好,不过这状她必须要告。 李世民何等城府,闻此言立刻思虑诸多,眼色一沉,“你说的不错,便是不去问太子,找他身边人问询,谨慎求证,也不会有此误会。你大哥贵为东宫太子,他如此草率上疏诬陷,确有冒犯之嫌。” 志宁此人有待观察。当初安排他做太子詹事,是想他协助太子立德,让太子变得更好。而今想想,他这两年不管大事小情,见了太子的毛病就上疏,其中有多少次是草率诬陷,倒真值得探究。 他盼子成材心切,一贯相信于志宁这些老臣之言,不曾有过质疑。而今看来,他这些无意之举似乎伤到了太子,再细想想,他们父子关系交恶正是从于志宁等人入了东宫开始。 李世民甚至开始怀疑于志宁此人见毛病就上疏的目的地为何。‘犯颜直谏’到底为人好还是为名望,是该仔细探究一下。若为人,他出于真心想为太子好,尚可原谅。若为名,他对太子矫枉过正,只为名扬青史,其心可诛。 李世民与李明达分开后,便立刻命人去关注于志宁的动向。 田邯缮目送走了圣人之后,便不解地问自家公主何故。本以为秀梅绿荷二人的事证据确凿,公主必会趁此时机告知圣人,却没想公主只字不提。 田邯缮遂问公主该如何处置秀梅c绿荷,以及侍卫郑伦等人。 李明达:“你是立政殿的掌事太监,宫人犯错,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状不能告多了,我们便是不说,圣人之后也必定知晓,又何必在此刻多言。” 圣人常在立政殿处理政务,这殿内有诸多宫人都是他直属。所以她这边有点什么异动,根本逃得不过他的眼。与其带着戾气地去告状,倒不如等对方发现,效果还会更好一些。 田邯缮觉得公主所言极是,便立刻将秀梅绿荷二人打发到掖庭宫。 方启瑞李世民身边伺候多年,自知陛下对晋阳公主的宠爱之甚,得知此消息后,暗查缘故之后,就将秀梅绿荷二人与侍卫私传消息之事禀明了陛下。 李世民闻之立刻令方启瑞与程处弼详查此事,于次日便得到两名宫女的供状。随即缉拿侍卫郑伦,审问下来,证据确凿,已无任何辩白之处。 李世民恼怒不已,便来瞧李明达。未及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她爽朗的笑声,特意命人不许通传,进了屋,就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正笑嘻嘻地与李治玩耍,清颜绽放,十分俏美可人。 一双儿女见他来了,惊讶了下,转即就热情迎过来请安。 何其懂事讨人喜欢。 李世民一手揽住李治,一手狠狠抱住李明达,微红的眸中腾起笑意,也闪过一丝戾气。 落座之后,李世民对李治道:“你在朝站班,虽不能如以往常陪伴你妹妹,也该平时闲暇时,多多于她相处,好生护她。” 李治忙应承。 李世民转即看向李明达,言语宠溺却略带几丝责备之意,“你也是,受了委屈岂能忍气吞声,不告知阿耶?” “怎么,妹妹受委屈了?”李治不解问。 李明达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你啊,太纯善了。”李世民把女儿拦在怀里,转即厉声叱问宫人高阳公主可到了没有。 李明达至此才反应过来竟是秀梅绿荷一事,却没想到阿耶竟已经这么快知晓查明。 不久之后,高阳公主觐见。 高阳公主不知何故,见父亲在立政殿召见自己,还以为是十九妹和九哥在父亲跟前提起她,姊妹们又要一起热闹,遂笑意盈盈进门,十分乖巧地给李世民请礼。然许久之后,却未如往常那般听到父亲说免礼的话,高阳公主这才意识到事情似有不对。 “把人带上来!” 李世民一声喝令之后,绿荷和秀梅两名宫女就被带到殿内。 高阳公主见这俩人,怔了下,随即抬眸瞄见李世民一脸愠色,然后她就快速地扫向李明达,却猛然被自己这个向来温婉乖巧的妹妹冷冷地回看一眼。高阳从没见过李明达有过这样的眼神,顿时后觉得后脊发凉,心头猛震。 “阿耶?”高阳公主红着眼,声音微颤,有几分楚楚可怜。 李世民手掌重重落在桌上,抓起方启瑞刚刚呈送上来的证词,丢在了地上。 高阳公主依旧跪在那里,打眼看了距离自己较近的一张纸上的内容。当扫见秀梅c绿荷名字之时,她心里惊得一跳,料想该是她收买眼线一事,被父亲发现了。高阳公主立刻红了眼,垂了泪,委屈地磕头给李世民赔罪。 “父亲切勿动怒,且先听曦微解释。曦微确曾和这两名宫女打过商量,请她们帮忙回报一下十九妹的情况。但曦微真的是因为出于关心十九妹,才有此举。曦微承认这样做确实越矩了,可自从九哥站班之后,妹妹白日便孤身一人留在立政殿,没人相伴。曦微担心妹妹年小,又太过仁善温柔,恐宫中有人暗中欺负她,她又见阿耶政务繁忙,不肯拿此小事去烦扰阿耶。便是生怕她白白受了委屈,才有了这样的事。”高阳公主说罢,便哭得泪如雨下,给李世民几番磕头认罪。 “可是如此?”李世民问秀梅c绿荷二人。 俩宫女为了保命,忙应承正是如此。承认出于好意总比恶意强,如此她们二人受罚还会轻些,尚可保命。 “十七妹若关心兕子,何不直接问,或是常来宫中便是。宫门何曾对你关过?你收买了兕子身边的两名宫女监视她,不论是何理由,都有大不对。”李治道。 李世民点头,叱训高阳公主太过骄纵,不知天高地厚,将其食邑从两千户降为五百户,令其回府深刻反省,半年内不得入宫。驸马房遗爱因御下不严,纵容身边人受命于高阳公主与侍卫私传消息,降级一品,同领教训。 高阳公主未曾想到李世民竟如此狠厉罚他,她不过是让两个宫人监视李明达的情况罢了,又不是害人,何至于要降她的实封。五百户,她竟连那个最不受宠的新兴公主都比不过了,以后叫她如何抬起头来做人。高阳公主委屈至极,也怒恨至极,却不得不闷头谢恩,乖乖退下。 高阳公主走后不久。 李明达便听到高阳公主在咒骂自己,这次她连同九哥李治一遭骂了。 李明达微抿着唇角,半脸眼眸,而今只觉得她这些年错付的姊妹情都是笑话。 别有以后,否则她必不会再手软,念旧情。 次日,春风和煦,暖阳刚好。 田邯缮却带来了个意外的消息,郑伦死了。 这之后没久,掖庭宫的人在一口废弃的枯井中找到了绿荷c秀梅二人的尸体。 李明达正对窗而坐,研究那根扎在荷花帕上的刺。听了这消息后,手抖了下,险些扎到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抱歉! 李明达就用之前在荷花帕上发现的那半根, 与田邯缮刚采摘下来的半根拼合, 刚刚合适,两根断刺合起的长度刚好与整刺相同。 田邯缮表情, 此事若真跟二十一公主有关, 他家公主的心情必定十分难受。公主对她这位同母的弱妹,一向十分怜爱。二十一公主打三岁开始, 便得他们公主的手引口传, 习字读书, 调皮犯错,也都是他家公主帮忙担下来。虽说是姐妹,但又有几分情似母女,二人之间的感情如何不言而喻。 “贵主,那这根刺,还有披帛”田邯缮张口之后, 不知说什么好。 屋子里沉寂许久。 “把披帛给她。”李明达缓缓开口, 声音低沉, “得空再去查查于侍监的过往, 看他是否和太子妃有干系。”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看了会儿仙人掌刺, 渐渐抿起嘴角。事情一定要解决, 至少要弄清真相, 即便涉事者是她亲妹妹。 李明达心很乱, 想写字精心。她刚拿起笔,又放下了。 随后不久,魏王李泰来了。 “我听说你要去长孙府查案?”李泰见了就直接开门见山问,边说边潇洒地落座。 “是。”李明达尚还没有抽离之前的情绪,遂只简短的回答了李泰。 “二哥也想帮忙,你看你们能不能在多个人?”李泰笑问。 李明达怔了下,转即对上李泰的眼:“四哥倒是消息灵通。若真有意,何不去问阿耶的意思,我同意了也不行。” “瞧瞧,谦虚了不是?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么。满宫城的人谁不知道你晋阳公主张一张嘴,就能把盛怒之下的帝王哄得心悦大笑。”李泰拍正经看李明达,“说吧,你帮不帮四哥这个忙?” “四哥公务繁忙,非想要参与到这案子中,是何故?”李明达不解地看向李泰。 李泰愣了下,敛眉思虑片刻,便道:“四哥也不瞒你,舅舅那边我向来不爱招惹,是为个人,房遗直。” “哦?” “我对他有那么点兴趣。” 李明达没接话,只看着他。 李泰:“你这么看我干嘛,我很欣赏他的才华!” “‘房谋杜断’,早闻他有谋略之才,不输其父。”李明达喝了口茶,看一眼李泰,口气似随意,又似刻意。 李泰心里咯噔一下,遂笑着否认,“什么谋略之才,谁跟你说这东西?我不过是仰慕他的书法,便琢磨着能不能再让我的草隶更进一步。对了,你上次学让我写了字帖,而今练得怎么样了,快让四哥看看。” 有些事点到为止,再挑明就尴尬了。 李明达便顺着李泰的话,取了字给他看。 李泰赞叹几句字好之后,便欲托辞离开,谁知父亲派人来叫他们兄妹过去。 李世民一见李泰便瞪眼看他:“来瞧你妹妹何事?” 李泰看眼李明达,行礼笑道:“回阿耶,儿臣想来看看妹妹,瞧她伤势如何。眼见她比儿子还精神,倒叫人觉得放心。” 李世民满意地点头,随即告诉李明达查案一事可以开始进行了,魏叔玉等人那边都已经下了密旨知会。 “阿耶,四哥也想参与进来办案。”李明达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对其附耳几句话。 李世民立刻被她逗乐了,兕子的提醒极好。反正人已经够多了,也不差再多加一个李泰。这次的事或许真可以成为让他们兄弟间关系缓和的契机c李世民遂点头允准,“好啊,你们兄妹齐心,必能断案如神。” 李泰有些发懵的看着这对父女,不知李明达对李世民说了什么,但不管说了什么,效用很好,父亲果然容易他加入。 李泰忙高兴地谢恩。 兄妹二人随后出了立政殿后,李明达准备立刻动身,请李泰负责通知那些人,她则另有些准备。 李泰笑着点头,答应了她会去通知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等人,随即又高兴对她道:“那一会儿见,我的好妹妹。” 李泰眼眼看李明达离去身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这个妹妹,倒真是比自己厉害几分。 李明达没有回去更衣,准备出发,而是急匆匆先去了武德殿见李惠安。 李惠安刚得了披帛,还有些高兴。这披帛是她最喜欢的一块,只因上面的花样特别。 李惠安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披帛上的一朵牡丹花样,似回忆什么,随即嘴角就浮现出很甜的笑容。 “贵主,晋阳公主来看您了。” 李惠安闻言,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欢快地跑出去迎接李明达。见着人,她就立刻扑进李明达的怀里。 “十九姐可是想我了?”李惠安在李明达的怀里抬眸,杏仁眼闪闪发亮,惹人怜爱。 李明达笑了笑,点头,随即被李惠安拉近了屋内。 桌上放了一块披帛,正是她让人送来的那块。李明达随之敛住笑容,问李惠安披帛是否属于她。 “当然是我的,姐姐不记得了?这上面有一朵牡丹,正是姐姐帮我绣的。”李惠安拿起来给李明达看。 李明达瞅了一眼,有些惊讶,“确是我的手法,瞧我这脑子,倒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去年五月初三,你来这看我刚好瞄好了样子,哄我午睡的时候,随手绣的。”李惠安道。 李明达更为惊讶,“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 “和姐姐的事,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楚。”李惠安骄傲地挺胸扬头道。 “那今年上巳节的事呢?”李明达瞳孔紧缩,盯着李惠安。 李惠安愣了下,随即目光闪躲,表情很僵硬地表现出不解地样子,“姐姐是在说你坠崖那件事么?好可怕,我到现在还记得姐姐躺在血红血红河里的样子,好可怕,好可怕” 李惠安突然抱着头,随即就哭了起来。 宫人们见状,忙去抚慰,又跟李明达说二十一公主当初因为目睹她坠崖的事后,就一直不曾好好吃饭,整日做噩梦,且大病了一场。 “做噩梦?大病?”李明达伸手抱住扑进她怀里哭得李惠安,不解地问其身边的大宫女香玉。 香玉点头,“贵主不愿让您和陛下知道,不许婢子们多言,连太医都不让请。” “好大的胆子!她不许,你们便听了?若是公主身体因耽搁看病,而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担得起?”李明达厉害道。 香玉等人忙跪地请罪。 李惠安抓着李明达的胳膊,乖巧地晃了晃,求她别生气,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李明达转而眯着眼看李惠安,见她正哭着,也不好再多言如何。这时李泰那边派人传话通知李明达,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李明达只好哄李惠安先冷静下来,至于心里的存疑,她只能等回头再说。 两柱香后。 李明达c李承乾和李泰三人到达了长孙府。 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都已经长孙府外的乌头门处等候。 李明达穿着男装,身边跟着田邯缮和左青梅,还有几名同样穿着男装的女官。 当下唯有魏叔玉等被皇帝点名查案的人才知晋阳公主的存在,遂在府外时,大家都只能对李承乾和李泰行礼。 李泰的目光搜索了一圈,随即问:“房遗直呢?” “递消息的时候他不在府中,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已经给府里留话了,估计晚些时候会赶来。”尉迟宝琪道。 “先不管他,我们先去。” 李承乾说罢,便领头在前走,众人紧随其后。 尉迟宝琪还愣着,被魏叔玉硬拉着走。 尉迟宝琪眼珠子有些发直,盯着晋阳公主的背影。他c他,不,是她,竟然是晋阳公主! 公主的身形虽比他们这些爷们矮小了些,但作风很有英气,他之所以误会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是眼瞎。 一行人到了长孙府后,便做了分工。 李泰领着尉迟宝琪去查厨房,李承乾和魏叔玉则查当天宴会所有可能接触到酒菜的长孙府下人。李明达则带着芦屋院静负责长孙府的主人们。 李明达被分派的活儿最重,主要是长孙无忌那里不好对付。李承乾和李泰兄弟来都一致地不愿招惹,遂只能委托给李明达。至于芦屋院静,谁都觉得跟这个倭国人相处有些麻烦,遂干脆也让他跟着李明达。好歹这个芦屋院静是个男人,毛病再多,也不敢对大唐公主有冒犯。 这些人大概没想到,他们才刚分开,芦屋院静便对晋阳公主出言不逊。 房遗直感觉晋阳公主看了他很多眼,默了片刻,便交代道:“长孙涣人在尉迟府。” 李明达惊讶,“确认?” 房遗直点头,他微微敛目,刻意观察李明达会作何反应。搁正常人查案,此刻必定会急着带人去尉迟府,便是不缉拿,总该想当面问清楚。但她沉吟片刻自后,却蹲下身来去查看地上拿出他刚刚发现的鞋印,接着便顺着鞋印脚尖的朝向,走出小林子,奔着长孙府下人房方向去了。 房遗直眯眼看着晋阳公主的背影,目光里探究之意明显。 片刻之后,田邯缮粗喘着气跑过来,跟房遗直急道:“房大郎怎么还傻站着,跟着我们公主去呀!” 房遗直微微颔首致歉,随即跟上,然后就跟着李明达到达了下人房。 长孙府的下人房占地不小,里面左右八排房子,还有不少单独带小院的。这里面味道就杂了,香味c馊味c汗味c臭味c药味 李明达倒是能从中辨别出墙头上的那股膏药味,但方向太乱了,似乎很多家都有这味膏药。 李明达随便揪住一名小丫鬟问话,方得知下人们不少都是因为经常干活受累,有很多人有腰腿疼的毛病,便都流行贴最便宜且很有效的致参堂膏药。 “可取来一贴与我看看?”李明达道。 小丫鬟很惶恐,忙点头表示可以,转身就去了自己的住处,取来她阿耶的膏药给李明达。 李明达闻了下,确认就是这种膏药。她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房遗直。 “奴这就召集当日所有涉事的下人去大义堂。”田邯缮跟着道。 “不用。” 李明达和房遗直几乎是齐声发出。 田邯缮愣住,有些惊讶地垂头待命,心里念着许多,嘴上不做声。 李明达之所以说不用,是她有个灵敏的好鼻子,确认那些下人之中,并没有人身上带有这种膏药味的。但房遗直却是如何得出的结论,李明达却很好奇。 房遗直似乎看穿了李明达的疑惑,不及她开口问,便先解释:“一般府邸设宴款待贵宾,所选伺候用的下人,必定是一些样子漂亮年轻且腿脚灵便的。贴这种膏药的人,身上必然有味道,绝无能出现在宴席之上,令主人家丢脸。” 李明达点点头,觉得房遗直此言在理。 “若凶手真是长孙府的下人,想要毒杀道垣三次郎,就必须保证他一定会喝长孙涣所藏的青梅酒。道垣三次郎在出恭前曾说过酒没味儿,这会不会就是一种暗示?道垣三次郎该是早知道长孙涣有好酒,所以喝到一半的时候,便委婉求之,想要品尝。” 房遗直应承,他觉得有这个可能,“如此一来,引诱道垣三次郎去青梅酒喝的人,便该就是凶手。” 李明达再点头,她随即命人召来道垣三次郎的四名随从。这四名随从和长孙府的其他人一样,目前都暂时被软禁在长孙府内,在案件彻底了结之前禁止外出。 房遗直:“你们副使在宴席,又或在与长孙涣喝酒之前,可曾碰到过长孙府的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四名随从想了下,立刻用稍微绕嘴的汉话一字一板地回答道:“副使在与长孙二郎于竹庐喝酒前,也曾出恭过一次,回来的半路碰见位管家拿着半坛酒,便吵着尝了一口。那管家说他的酒不好,不配副使饮用,府中最好的酒,却也不是窖藏多年剑南烧春,而是长孙二郎自制的青梅酒,味道与别个大有不同。” “哪个管家,长什么样?”田邯缮忙问。 四名随从摇摇头。 “他捧个酒罐子,你们副使就去问,又是何故。莫非你们副使十分爱酒?”房遗直又问。 四名随从连忙点头,表示的确如此,他们副使在倭国的时候就爱酒。而到了大唐之后,发现这里的酒品种多,且更好喝,便几乎每顿饭都饮酒,且对大唐的一些好酒都颇有研究。 “原来如此,凶手也便是因此,料定道垣三次郎一定会喝二表哥的青梅酒。”李明达顿了下,蹙眉道,“必定是长孙府的人无疑,也只有这府里的人,才有可能知道二表哥藏酒的位置。” “倒简单了,把所有下人都召集来,指认便是。”房遗直道。 李明达随即就打发田邯缮处理此事,她则和房遗直一同去了大义堂等待。 一炷香后,长孙府百余名男仆都聚在了大义堂外,每十二人一拨,逐一被四名随从辨认。然到了最后一个,却都没发现那天那名‘管家’。 随即排查人数,发现少了一人。 “会不会是刘树榆?他说腹痛,等会儿就赶过来。” 侍卫们立刻全府搜查,在下人房所在的意见茅厕内,找到了正假意如厕的管事刘树榆。 这刘树榆三十出头,乃是二十岁的时候因为家里穷,入了奴籍来长孙府做活,而今主要负责花园那片的活计。 刘树榆随后被押送到大义堂,道垣三次郎的随从们立刻就认出是他。脱其鞋子,也在鞋底发现有残留的黑膏药。 刘树榆被押送来的时候,满头虚汗,面带恐惧。 这会子他见自己是凶手的事已然被揭发,反倒舒了口气,没有之前那么胆颤,只是认命般地大喊道:“道垣三次郎那个禽兽的确是我所杀!” 宫人们担心公主失智,惶惶不安,赶紧回禀圣人,请了御医。余下的众数则如现下这般,在殿前恭谨候命。自长孙皇后去世以后,圣人爱屋及乌,对晋阳公主躬身教养,宠爱尤甚,乃至在处理国事之时,都会亲自把公主带在身边,可谓是荣宠无二,前无古人。这次公主外出了意外,圣人火气每天都会化成一道道巨雷劈在她们身上。大家都心里清楚:公主安好,她们好,公主若再有一丝丝意外,她们全陪葬! 寝殿内,一名少女头缠两寸宽纱布,身子缩成一团,坐在床榻的东南角。少女明眸樱唇,肤若白玉,挥云而揭雪,是一副富贵倾城样貌。若非此时她脸上有几分病容,略显惨白,只怕会美得更叫人移不开眼了。 少女捂着耳朵,眼睛看着前方,凝神琢磨着什么。她一会儿把手放下来,一会儿又把手放回耳朵上,如此反复数次,不厌其烦。 折腾完自己耳朵后,她就开始抽鼻子,四处嗅,随即在桌角下的地砖缝隙里发现了一颗有点发霉的米饭粒。她又眯眼睛四处看,扫见三丈外东墙角阴影里一只正在爬行的蚁虫。 窗外有细雨落地声,还有宫人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这让李明达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忽有几句戚戚声传来。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这” “蠢!你这么下手,公主死了,我们也都得跟着陪葬!” “别冤枉我,我可没这么不长脑子。这事真不是我,以命发誓。” “那——” 话未说完突然就停了,似是因什么缘故被打断。 李明达随后分辨出有杂乱的脚步声,远远地而来,接着就听到其中一个声音感慨圣人来了。 李明达忙转身跳上床,盖被躺下。立政殿外,李世民轻声训斥宫人们不许通报,以免叨扰公主,随后他才带着人放轻脚步,直接朝她的住处来。 李明达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侧耳对着门口方向,闭眼假寐,全神贯注。她之所以紧张,不是因为父亲李世民的到来,而是这些声音,她需要佐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李世民推门而入时,李明达随之也睁开了眼睛。他身后跟着大太监方启瑞,太医署两名太医令和六名宫女。共有十人,二十只脚,果然和她先前的判断一致。 李世民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纤弱地卧在榻上,闷声蹙眉不语。立刻想到这孩子所遭遇的苦难,顿然心痛不已。他红了眼圈,眼眶也湿了,走到李明达身边,紧紧地抓住这孩子的手。 李明达已然起身,要给李世民行拜礼。李世民哪容她如此,立刻把她拉进怀里,垂泪疼爱一番,随即让位给太医诊脉,关切询问伤势。得知他的兕子并无大碍之后,李世民稍安心了些。但看李明达缠着纱布的脑袋,李世民忆起之前种种,仍是气恼不已,转头便骂宫人们:“养你们这些蠢奴作甚,在三月初三踏春喜乐之日,你们竟让公主出了这么大的意外,都该死,诛九族也不为过!” “圣人恕罪。” 殿内外宫人们全部跪地赔错,谦卑至极。 李世民正欲下令,这时感觉有人扯他的衣袖。回头一瞧,正是兕子,这孩子正用一双明亮且黑漆漆的眸子看自己,这双眼如她母亲长孙氏如出一辙,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不仅美,还会顿然令他忘却所有烦忧。 “阿耶休动怒。” 李世民立刻心就如软了,语气轻轻地问李明达:“兕子,既然你醒了,就跟我好好说说,你那天怎么忽然自己一人跑到断崖去了,还跌下了山崖?” 李明达垂下眼皮,默然不语。 李世民动了动身子,凑得更近些,歪着头瞧女儿,“阿耶和你说话,你怎么忽然不吭声?有难言之隐?” 李明达:“我忘了。” “忘了?”李世民惊讶。 “以前的事什么都记得,但就那天的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一想就疼,”李明达说着就捂头,冷吸口气,“又疼了!” “快别想,你昏迷了三天,才刚醒来,头上有伤,必然有些不适。暂且先养好身体,再言其它。回头我让尚食局多给你备好物滋补,你爱吃什么就给你备什么,好不好?”李世民满脸心疼,仔细看了看李明达受伤的额头,问她还疼不疼,见女儿懂事的摇头,李世民心里就更难受了,“阿耶很想天天守在你身边,奈何政务繁杂,这刚刚就被魏征叫走了,这田舍汉又和我叫板!” 说到魏征,李世民不禁冷笑一声。这块石头是他自己搬起来砸了下去,偏偏被天下人看着,疼也不能挪。 “阿耶是一国之君,要处理天下大事。您若真日日在这陪兕子,兕子才惶恐呢,再说您在这看着兕子,兕子连做点小坏事都不能了。至于郑公,他性子执拗,一根筋,满朝皆知,也唯有阿耶的明君胸怀,才能容下他那般犯颜直谏,说到底还是阿耶厉害。”李明达敬佩地冲李世民拱手做佩服状。 李世民大悦,对李明达宠溺道:“不愧是我爱女,深知我心。” 为尽早让李明达歇息,李世民浅说两句便离开,临走前再三嘱咐她切勿耗费精神,又呵斥宫女们仔细伺候。 宫女们恭送圣人之后,心中刚松口气,转即就对上她们公主颓然变冷的脸。大家忙在心都打鼓,再次纷纷恭谨跪地,请问公主吩咐。 碧云端了热茶至于榻上的方几后,便也跪地于李明达跟前,磕头赔罪:“那日婢子若坚持陪在公主身边,公主也不会出事。婢子罪孽深重,请公主责罚。” 碧云乃是公主身边第一大宫女,她如此,都跟着齐声磕头请罪。 李明达面色平静地坐在榻上,似全神关注听什么,默了片刻后,方抬起娥眉,淡然轻扫众人,目光最终定格在第一排左数的两名宫女身上。这两名宫女一个叫秀梅,一个叫绿荷,都是她的近侍,品阶仅低于碧云一级。 李明达收了目光,她先想先弄清楚那日的情况,再去追究刚刚到底是哪两个人在背地里说那种悄悄话。 李明达留下了所有在三月三随自己出行的宫女,包括碧云c秀梅c绿荷在内宫女太监共二十名,一一让宫人们轮流阐述她落崖前后的情形。 二十人所言,基本一致。 每逢三月初三上巳节,圣人都会在曲江大宴群臣,而她们这些皇室勋贵子女,则可外出同游踏青,是一年中难得可以外出游乐的好日子。 那日,李明达与高阳公主c二十一公主以及几位郡主蹬山到半山腰时,都觉得乏累,就同在临时铺设的帐内休息。本是有说有笑,大家一起游戏,后来东边放炮,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随后她随行的侍女碧云等就发现她不见了。众人立即开始满山搜寻,至山西边的断崖处时,她已然跌在了山崖下的溪水中,整个人昏迷着,血染红了半边溪。当时若从断崖上绕路下山去救人,最快要两柱香的时间。刚巧魏叔玉带人从溪边路过,先行救了她。 她从九丈有余的断崖上坠落,竟然只是昏迷了三天,醒来除了脑袋有些变化,记不住一件事外,身体感觉尚还可以。李明达顿然觉得自己挺福大命大。回头她真得好好拜拜菩萨了,多谢保佑。 “当时多亏魏大郎君在,及时救了贵主,太医说贵主当时若晚那么一会儿止血,便真的回天乏术了。”碧云庆幸道,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奇怪,魏叔玉为什么会在那?”李明达扶额,眉头扭成结。 宫女们皆摇头表示不知。 李明达便暂不去想此事,转即犀利审视秀梅c绿荷,“你二人上前来,说几句悄悄话来听,却要压低声。” 秀梅和绿荷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公主吩咐,你们愣什么!”碧云呵斥道。 秀梅和绿荷忙应承,然后互相尴尬地低声音说了两句闲话,假装初见彼此问候的样子。 李明达细听这二人的语气,跟她之前所听如出一辙。李明达目光骤然冷到谷底。 这一觉醒来,她还真是长了一副好耳朵。 正如田邯缮所言,这这帕子的事的确很微妙。怎么会有人刚巧在那一天拿着和她完全相同的帕子? 李明达见田邯缮流露出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晓得它也觉得这件事太蹊跷,跟假的似得。想光凭一个帕子说事,肯定没法理论清楚。她撞了头,刚刚清醒,且对那天的状况完全没印象,若突然对外宣称说这帕子不是她的,听者必然半信半疑。而且就算她真的成功说服别人相信,没有其它证据,也是徒劳,白白打草惊蛇。 搁在以前,李明达是不太会相信有人害她。但而今她耳目聪明许多,身边两个她曾信任的宫女,还有她一直敬重的姐姐,都对她心存极为不满之意。对于自己蹊跷坠崖的事,她自然怀疑,想去了解清楚真相。 话出一句有折损,非一击即中,倒不如不说。 事情她先查,等真抓了实证便都好说。 李明达从看到帕子起,就闻到了一种淡淡的熏香味道。遂打发田邯缮去把宫里用的每样香料都取来一些,都闻了闻。然香料的混合却有学问,两样叠加在一起经过焚烧熏制,帕子上的味道必然和香料初始的味道略有不同。所以也并非是她闻遍了每一种,就能立刻配出对应的方子。 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李明达选了几种大概觉得可能的,组合了一下,让田邯缮每天选一种放炉内焚香。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检查了一遍血衣和鞋子首饰等物。衣裙除了血渍和粘上的青苔,没有其它特别之处。鞋底也很干净,连点土都没有,该是被溪水冲刷所致。金钗上倒是夹了几根蔫掉的草叶,这类草在山野中常见,却也没什么稀奇。排查没有其它线索之后,李明达还想再确认一遍,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 突然,东南方向有脚步声传来。四双脚步伐杂乱,之后是整齐的步子,该是随从。李明达随即听到她熟悉的话音,忙命田邯缮把地上的血衣都收起来。 李明达刚刚坐定,便听立政殿外的宫人回告太子c魏王c晋王和宗正少卿长孙冲来了。 长孙冲是李明达亲舅舅长孙无忌的嫡长子,同时也是李明达嫡长姐长乐公主的驸马。 太子李承乾c魏王李泰以及晋王李治率先进门,长孙冲随后。三名兄长的见李明达迎过来,异口同声训她快些回榻上安歇。 “你刚醒,不好好静养,怎的就下地了。”李治立刻抱怨,率先快几步冲过来,直接把李明达拉回到榻上。 李承乾打量一圈李明达,见她身子精神还算不错,一边爽朗笑一边用训斥的语气对李明达道:“顽皮!如何能失足从断崖上摔下去?这次是万幸,决不许你有下次,今后断崖那种地方不准你去,不对,山你也不要爬了,今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平地上呆着。” 李泰挑了下眉,反驳李承乾道:“何以见得兕子一定是失足,说不准有什么别的门道。一个人坠崖?太蹊跷了。” 李承乾不爽地瞪李泰,“照你的意思,难不成还有人想害我们的宝贝妹妹?谁会这样大胆,我看是二弟心思沉了!当年我像兕子这般大的时候,出趟宫也是会撒欢的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 维护正版,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抱歉! 田邯缮立刻变脸,气不打一处来。这摆明了是在怠慢他家公主!他们公主是嫡出, 且由圣人亲自抚养, 这样的荣宠自古都没有过,何其尊贵,而今却被高阳那个庶出公主给怠慢了, 太可气。 李明达却没有任何异色,立刻派人先去梁国公府通信,而后便乘车前往。 她此番出宫的目的并非是应高阳公主的召唤。不够是对方碰巧传信来了,她就借这个理由出来罢了。 因进一步的线索,都在指向高阳公主和房遗爱, 但有些地方有说不清不符合逻辑之处。而且昨日审问祁常侍的时候, 他有一些微的表情很奇怪, 所以李明达觉得事情可能另有隐情,所以她今天想亲自证实一下, 以确定自己的调查方向是否正确。 梁国公府。 房玄龄之妻卢氏得知了晋阳公主要来的消息,惶恐不已,忙命人准备招待事宜。随即想到此事颇有些奇怪, 遂打发人去问高阳公主, 方得知经过。卢氏听说是高阳公主失礼在先, 而这种时候晋阳公主还能先想到礼节, 在造访梁国公府前提前派人去知会她一声, 可见其知书达理,气度斐然。嫡庶差别,高下立见。 卢氏性子坦率,愿一心为家人好。虽然儿媳是公主,但毕竟年纪小容易任性不懂事,该教育她的话还是要说,遂立刻把高阳公主叫到跟前来说教此事。 高阳公主听得心不在焉,坐在那里垂眸玩着手帕,等卢氏说完了,她方敷衍地道一声:“知道了。” 卢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又问她房遗爱在哪。 “我哪里知道,便是因要寻他,我才来这,倒把妹妹来访的事给忘了,不然我又怎会怠慢人家堂堂晋阳公主。” 卢氏:“他人不在,你可以命人找,再不济事后骂他去。晋阳公主那里你不该——” 卢氏话未说完,下人就来报说晋阳公主到了。卢氏忙同高阳公主一起去迎接。 寒暄之时,李明达特意多打量了卢氏两眼。她因被养在立政殿,也因为年少,不曾常与贵妇们打交道。这卢氏她以前虽见过,却没距离这么近过。 卢氏可是长安城内有名的“醋坛子”,她能得这一名号还是因她父亲李世民的缘故。李明达早就好奇了,所以今日才对卢氏格外多观察了。 听闻当年梁公房玄龄从父亲那里得赏两名美人,因惧怕卢氏,不敢接纳领回家。父亲却不信邪,非要梁公领着回去,结果弄得卢氏大怒,直接驱走美人,不允梁公归家。母亲长孙皇后也因此劝过卢氏,却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后来便有了父亲以浓醋伪装毒酒震吓卢氏,卢氏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的“醋坛子”故事。 父亲一句“此等女子我尚畏之,何况玄龄”,让卢氏名声大噪,成了长安城乃至大唐最有名的“醋坛子”,梁公也因此落了个怕老婆的名声。 时隔多年,仍有人会拿此笑话他们夫妻二人。 但李明达从听到这个故事开始,就一直觉得他们是难得的有真感情的好夫妻。所谓的怕老婆,不过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迁就。所谓的醋坛子,也不过是因为用情纯粹,感情里揉不得沙子。 这样的夫妻才真令人艳羡的。 李明达发现卢氏很漂亮,她的美虽不如牡丹乍看惊艳,却犹若兰花,十分耐看,且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很温婉淡然的气度,这是普通的美所比不过的地方。李明达当下倒是很难把笑得一脸温柔的卢氏,与故事里的醋坛子关联在一起。 三人落座之后,卢氏因知道晋阳公主此来目的是高阳公主,遂不多打扰,便浅说两句就识趣退下。 屋子里静了。 高阳公主绞着帕子垂眸不语。 李明达则坦率看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高阳公主感受到李明达不善的目光,猛然抬眼,正好和李明达四目相对。 李明达随即就在高阳的表情里观察到了不满的情绪,似乎还有些愤怒憎恨。 “我听说你最近在暗中查案,有关于那三个死掉的宫女和侍卫。” 高阳公主说话的时候微微咬着牙,她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温柔一点,甚至在说完之后还对李明达笑了一下。 殊不知她这些牵强的表情,早已经被李明达看透。 “是。”李明达承认。 高阳公主等了会儿,见李明达竟然真的只跟自己说了一个字,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高阳公主微微抖着嘴角,继续保持微笑,“好妹妹,今天我一事着忙,倒忘了在公主府等你,是我不对。你可不要再生可生十七姐的气了。” “这件事没甚么可气,但十七姐越俎代庖,在我身边安插人手的事,我不该气么?”李明达冷言反问。 高阳公主忙凑到李明达身边坐下来,拉着她的胳膊,口吻略有撒娇的意味,“好妹妹,我今天叫你来就为了说这件事。这事我承认是我做错了,但我真的是出于关心你,才会一时犯糊涂有那样的举动。不然我闲得慌,非要冒这个险?你好歹看在我出于好意的份儿上,原谅我这遭,好不好,就当十七姐求你了。” 高阳公主此刻笑得诚恳多了,眼睛里也带着楚楚可怜的劲儿。如果不是李明达早眼尖已然观察出她表情里的破绽,又或者她当初没有亲耳听到高阳公主那句感慨希望她死的话,她的心不会凉,或许对于高阳这样的哀求,她会动容,选择原谅。 但现在不行了。 她可以去原谅一个犯了错的好人,但却不能对一匹遇了挫的恶狼心软。 “你的话我听完了,该我问你,”李明达对上高阳公主的眼,“那三人的死是否和你们有关。” 高阳公主怔了下,反应了会儿,随即愤怒对李明达道:“你这么想我?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想利用那两名宫女下毒手害你,而今事情不成,所以就灭口了?兕子,你是不是疯了,竟然这么怀疑我,亏我这些年来对你一直照顾有加,百般待你好,你就是在这么回报你十七姐?” 高阳愤怒的质问声有些尖锐,听起来有点刺耳。 李明达安静地听着,等她闭了嘴,方字字漠然地回她:“若并非诚心道歉,得不到原谅很正常。十七姐太贪心了,可惜我这里已没有真心可给你。” “你说什么,我——”高阳对上李明达冰冷的眼,不知为何,一向八面玲珑的她突然心虚了。随即一种羞耻感,还有因此而带来的愤怒占满了她的脑袋。 “好,你就这么想我是吧,那我们姐妹还真没什么话好说。你要查是那就查,随你便,谁叫你是阿耶最爱的公主,我哪比得了!”高阳公主说罢就愤怒地起身,拂袖而去。 田邯缮咬着牙:“贵主,高阳公主这——”太无礼,太气人! “嘘。” 李明达听见远方有房家下人喊“房大郎”,晓得是房遗直回来了,遂打发田邯缮去叫房遗直和卢氏。 片刻之后,房遗直和卢氏母子俩便来了。房遗直穿着一身淡青衣衫,每一步都风雅至极。他行礼之后,就垂眸看着不远处的地面,沉静淡定,目光薄凉令人捉摸不透。 李明达扫过房遗直的脸,发觉他竟比在断崖那次瞧着更清隽一些。不知是换了衣服的缘故,又或者他本就是更像他母亲一些,是越来越耐看的那种。 各自落座。 “案子你怎么看?房驸马那里你可查了?”李明达直接问房遗直。 卢氏愣了,本以为李明达是因为高阳公主生气的事儿发牢骚,倒没想到她开口他大儿子这些东西,还牵涉到她二儿子,整个人有点懵地看着他俩。二人倒是气势十足,互相对峙。 房遗直起身应对,语气不卑不亢,“遗直为他长兄,此时替他说话,略显偏颇,但二弟他确实与郑伦之死无关。那名负责鞭笞郑伦的官吏,虽曾是二弟的部下,但从不曾有过往来,二弟他甚至不记得这名官吏的名字。” “确实有些偏颇。”李明达斜睨一眼房遗直。这人满身君子风度,性子瞧着也是个寡淡如水的,凉薄得很,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向着自家人。不过房遗直所言,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房遗爱什么性子,李明达多少清楚些,毕竟因为高阳公主的关系,自己与他有过两次接触。房遗爱性子粗犷直率,不像是能设计出放蛇咬人把戏的人。而且能设计出这种复杂手法的人,行事必定谨慎,又怎么会在鞭笞问题上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他平时有没有什么得罪过的人想陷害他?” 卢氏闻言有些急,但因为不明经过,所以插不上话,只能静观二人对话。 “还可以,他性子单纯,人不算坏,不曾跟谁有过争持。”房遗直道。 “两名丫鬟是死于祁常侍之手,但人在我审问之后自尽了。查其相熟的人得知,祁常侍时常提及房驸马,还说与房驸马的关系十分要好,而这个祁常侍刚好曾是十七姐身边的人。现在所有的疑点,都在指向十七姐和房驸马。” “二弟刚被我的人寻回,公主何不把他叫来亲自质问。” “最好不过。” 房遗爱刚从酒楼回来,喝得半醉,下人说晋阳公主找他,入他耳却听成了高阳公主,未进门便喊着“我可不敢叨扰公主”的话。随后他被硬拉进了门,见上首坐着一面赛芙蓉,姿妍绰约的翠衣少女。房遗爱顿时酒醒了大半。 闻得经过后,他慌忙和李明达解释:“天地良心,我愿意以命发毒誓,我自己真没有参与这件事,毫不知情。” 李明达从房遗爱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正欲点头,那厢高阳公主突然冲了进来,赤面瞪着李明达。 “你有完没完!你的心到底是怎么长得,会以为我们想害你?” 李明达特意吸两口气,很清楚地确认苏氏身上的香味与荷花帕上的并不同。而且上巳节那日,苏氏一直留在东宫,并没有与她们同行去踏青,不该是她才对。 苏氏见李明达发愣,笑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只瞧着这几株仙人掌长得好。大嫂有没有注意西海那边的仙人掌,刺都是黑的,没这个好看。”李明达说着,就走进仙人掌,环顾两眼之后,果然在其中一株的仙人掌上看到了一根断刺,观其剩余的长度,再与边上完整的刺对比,其缺失部分似刚好跟荷花帕上的相符。 李明达蹲在断刺的仙人掌跟前,然后瞥了田邯缮一眼。田邯缮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一会儿他便悄悄将断刺拔出。 苏氏这时也走了过来,笑着道:“经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我这管园子的人倒厉害,回头叫他把养法说出来,倒把西海池那边的仙人掌也给养漂亮些。” “大嫂心好。”李明达笑着起身,和苏氏相携继续游园。闲聊之中,顺便委婉打探了下前段日子曾有多少人来过她的东宫花园。 “哪有什么人,除了上次我过生日,你们都来给我庆祝热闹了一回,再没见过什么人。你还是我病后第一个见的,好妹妹,还是你最关心大嫂。你坠崖时,我因发热怕过了病气给你,都没去看你。而今日却要你亲自来,大嫂真有些过意不去。”苏氏双手握住李明达的手,笑容温暖,眼中满满地歉意。 李明达了解这个大嫂,性子温和沉稳,也不爱争头抢功。前几日外头人都知道她痊愈,不知来了多少探望,因为应酬,笑得脸都痛了。 偏偏这些探望她的人,竟没有一个跟荷花帕上的味道相同。 李明达甚至怀疑,这方帕子会不会是什么贵族小姐在用,但转念想想又不可能,凌玉纱的份例有限,而且是皇家贡品,便是不用了也不可违制赏给下人。 待苏氏回房之后,李明达笑叹苏氏的熏香好闻,得知苏氏此香已经用了三年没变,更加肯定不是苏氏。 苏氏喜兰花,寝殿东南临窗处设有红木花架,摆了几盆。花架左右两边稍远处,靠墙边分别放置了两个高几,上摆放了一对白蝶飞舞的大瓷花瓶。 李明达瞧着兰花长得好,也深知养这些是费了血多心思,遂顺便踱步过去欣赏一下,不想凑近了就闻到了很淡的熟悉的味道。 李明达暗暗狠吸了一口,这味道跟荷花帕一样! 李明达循着味道,找到了右手边大瓷花瓶处,探头朝里一看,果然在里面发现东西。 “这是?” 苏氏也看去,随即叫丫鬟把里面的东西用棍子挑出来。 是一块粉色披帛。 李明达顺手拿了过来,再一次确认了下,味道的确是来源于它。 “这是大嫂的?”李明达问。 苏氏笑,“我什么年纪了,哪里会用这种颜色。噢,我想起来了,上次惠安来玩,走的时候丢了块披帛,宫人怎么都没找到,原来是落在这里了。瞧瞧这丫头,忘性可真大。柏庐,你快给她送过去。” “我来吧。”李明达道。 苏氏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李明达低头看着披帛,若有所思。她分明记得自己坠崖苏醒后,第一次见惠安的时候,她身上的熏香并不是这个味道。难道是刚好换香了? 未时刚过,李承乾方回了东宫。 李承乾得知李明达来了,进门就问苏氏可否把东宫藏得好吃好玩的都备给了李明达。 苏氏应承,又笑对李承乾道:“兕子有心,特意绣了个十分好看的五毒肚兜给厥卿。” 厥卿是苏氏和李承乾的嫡长子。 李承乾忙叫人拿肚兜过来给他瞧,直叹绣工好。“我们兕子可真是什么都会,将来也不知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倒叫人羡慕。” “正是如此。”苏氏叹道。 “大哥倒和我讲讲,今天你们怎么过的端阳节?” “还能有什么,射粽子,吃粽子,报喜事。阿耶还给几位重臣送了绢扇。倒是你难得,人家姑娘们都凑在一起热闹过节,你不去,还跑到你嫂子这里来探病。” 李承乾随后见李明达欲言又止,让她有话就说。 “大哥对舅舅府上发生的事怎么看?” 李承乾:“能怎么看,只怪他运气不好呗。若说长孙涣在家杀个下人,我都不信,更别说对方是倭国副使了。我看这件事保不齐这就是倭国人的阴谋。但而今既然阿耶遣派了李道宗查此事,我们便都插不了手。” 李明达点头,又以借口有事找内侍监办理为由,询问李承乾此人人品如何,委婉地提及了曾见他常来东宫的事。 李承乾反应了下,然后疑惑地问李明达:“内侍省那个? ” “对。” “他常来东宫?这要问候你嫂子了,我倒不知情。”李承乾转即看向苏氏。 苏氏刚刚听李明达问起于奉,恍然怔了下,这之后才用漫不经心的笑容掩盖。 “他一个卑贱的太监,来东宫能做什么,不过是请我做主东宫一些衣食住行之类的琐事,没什么特别之处。” 李明达倒没有想到于奉来东宫,找得竟然是苏氏。如此的话,刚刚她那番说法倒显得不合时宜了。转即观察李承乾的表情,倒没表露出什么微妙不对的情绪。 苏氏笑起来,又对李明达道:“他办事很爽利,你若有密事让他处置,倒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李明达点点头,随即便和苏氏c李承乾告别。 苏氏一直送李明达到了殿外,确认李明达走远了,缓缓地松一口气,然后勉强扯起嘴角,转身进了殿内继续应付李承乾。 今天的端阳节李世民过得并不舒坦,面上和大臣们同欢,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长孙府的事。 回了立政殿,李世民便想和兕子聊天解闷一下,却得知这孩子去了东宫。 李世民只好无奈地选择去批改奏折,这之后,李世民便再次召见李道宗觐见,询问道垣三次郎死亡案的调查结果。 李道宗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进展,连逃跑的长孙涣也没有找到。 李世民大怒,斥其无能,气得丢了手里的奏折,赶他下去。 这时房玄龄刚好来觐见,随即得知李世民的忧虑,便提议李世民何不换个人去查案。 “臣听闻李道宗先前与赵公有过分歧,而赵公的性子爽直刚烈,加之蒙冤难免委屈怒意,只怕不会配合他查案。陛下何不用贤任能,找个最为合适的人来调查此案,不日必破。”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说的很有道理。但想到有能力查案且又能对付得了长孙无忌的人选,李世民真有点想不出来。若是长孙皇后尚在,让她说几句长孙无忌倒是有用,可而今她却去了。李世民随即猛然想起了李明达,而且这孩子也有查案的能耐,但此事若让她一个小丫头出面,只怕不合适。 房玄龄听闻圣意,立刻拱手表示:“臣倒觉得可以一试,臣也觉得此事公主有出马,比朝中其他人更为合适。” 李世民挑眉,“哦?” 房玄龄:“原因有三。一赵公;大臣们降服不了他,偏偏公主可以。二长孙涣的去处;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玩法,他的藏匿之所若由公主来查反而更容易。三查案能耐;先前宫中三名宫人身死一案扑朔迷离,公主抽丝剥茧,层层追查,其才能确非常人所及。” “倭国人那边难交代一些,便由你来办。”李世民沉吟道。 房玄龄忙领命,“陛下,这次让公主查案倒可以延续上次的办法,找个人和公主一起查,这个人的身份必须高过公主,如此才能掩其锋芒,令倭人那边不敢有妄议。”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此言在理。斟酌片刻之后,李世民点了太子李承乾督办此案,随即又让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等人也加入。诚如房玄龄所言,对于长孙涣的寻找,还是多让他的同龄人出马更为有效。当然,李世民如此安排还有另一层心思,但他尚不能外表。 此时李明达已然回了立政殿。刚好听闻李世民和房玄龄后半段的对话。 二表哥素日待她极好,上次去梁国公府他都不辞麻烦了自己的忙。这次他落难,只要有能用到她的地方,她定竭尽全力。 赶在方启瑞前来传旨之前,李明达让田邯缮和碧云闻了下披帛,“我以前没注意过,你二人都算心细,可曾注意过二十一公主是否用过这种熏香?” 披帛上的味道很淡,但是比荷花帕上的浓一些。仔细闻的话,普通人应该也可以闻辨出。 田邯缮和碧云闻过披帛之后,都开始回忆。随即二人互看一眼,同时点了头。 “蹊跷至极,”李明达沉思了会儿,便让田邯缮要特别注意此事,“我想知道缘故。” 田邯缮应承。 李明达复而又把目光落在刺上。刺细长,且被折断,有半寸长,颜色有些发白且微微有些透明感。 李明达招田邯缮来看看,是否觉得眼熟。 田邯缮摇头,“长刺的花花草草见过不少,但这种奴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罢了,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后全身发热抽搐,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他也觉得怪,“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杀人。” “休要胡言,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转即向公主表示,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传命下去。 不久之后,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来却还是晚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但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圣人一不高兴,他可要遭殃了。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 李世民挥手示意方启瑞不必如此。 李世民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翩跹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这身影被人认不得他却再熟悉不过。“无碍,是兕子,不要扰她。” 李世民对田邯缮说罢,随即看眼那边垂首作诗的那些年轻子弟们,倒不乏有几个叫人看得进眼里的,遂若有所思。 方启瑞应,眯起眼打算再仔看看,却怎么都无法确定那抹身影就一定是晋阳公主。方启瑞能在皇帝身边伺候,是有些自己的本领,其中之一就是眼力极好,今日他却是败给圣人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么模糊的背影,圣人竟能一眼瞧出是晋阳公主,足见圣人对公主爱之深重。 程处弼第一个写完诗,前来呈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眼,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处弼啊,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陛下恕罪,臣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您若是让臣上阵杀敌,抓贼上梁倒是可以,作诗对臣来说实在有些难了。”程处弼说罢,就毕恭毕敬地拱手告罪。 李世民笑了下,挥挥手,让他再往前一些,靠近自己身边站。他看一眼那边还在冥思作诗的子弟们,转头指了指远方那抹绿影,小声示意程处弼猜猜是谁。 立在一旁的方启瑞闻言,差点惊掉了下巴。 圣人这真是不拘小节。 任谁在此处见到池对岸有女人的身影,第一反应都会觉得是圣人的妃子,哪还敢去猜什么身份,吓都吓死了。得幸今天魏征不在,不然圣人肯定会因为这一句话,被他追着屁股挑毛病。 程处弼的反应却如方启瑞所料,他先是本能的顺着李世民所指瞧了眼,转即愣了一下,立刻敛眉垂眸,有些惶恐地表示他并没有看清。 李世民皱眉睃一眼程处弼,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空长了一副英武俊朗的好皮囊,竟然没脑子。 李世民不满地哼了一声,让他站远点。 程处弼不作他想,真乖乖地站远一些,再不说话。 接着房遗直过来交诗作,得到李世民的大赞。李世民对房遗直是怎么看都满意,不过许配高阳公主的时候,人家就表了态。李世民自然就没兴趣问他,也叫他一边站去。 再之后,萧锴c尉迟宝琪等人也将诗句交上。李世民倒是欢喜萧锴诗作,这孩子就是对着一朵菊花都能陈出慷慨激昂的句子,很有清正之气。但是一想到他那个几番被他罢黜又复用的父亲萧瑀,李世民就头疼,太头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高阳等了半天, 见屋子里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回应自己,她跟对着空谷喊一嗓子没什么分别,但偏偏对着人这样会令她更闷气。这些人全都把她当成了死物, 无视她。高阳公主怒火更甚,一双眼喷着火, 只恨不能把她所有厌恶之人全都焚烧殆尽。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 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 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阴沉着脸,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 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 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 随后请了允准, 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 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 正欲和其理论, 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妹妹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太宗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自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贵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尸首?”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回了神儿,点头,得知尸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隐秘身份查看,便换了身太监服,立刻动身。 到了尸房处,李明达扫过尸体没什么线索之后,便翻看了祁常侍随身物,被一个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明达道。 “看着像是钱袋,但又有点大。但这深宫内院的,他一个内常侍准备钱袋做什么,也没人卖东西给他。”田邯缮不解叹完,随即翻了翻,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是收钱用的,等着别人给他钱?我听说有些太监会擅自把攒的钱捎到宫外贴补家用。祁常侍在内侍省,或许有这个便利。” 李明达接过袋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有一种很淡的腥味。李明达随即让田邯缮把袋里的那面翻出来。 田邯缮照做,这袋子确实是空的,他不解公主此举何意。 李明达拿起来仔细看了下,便道:“这袋子装过蛇。” 李明达几乎是在她发出动作的同时,后退了一步。芦屋院静才自己跌倒在地,没有撞到李明达的身上。 “放肆!”左青梅上去就拎住芦屋院静的衣领,拽了出来,“你什么身份,胆敢对公主如此言行冒犯!” 芦屋院静捂着脸,正欲要说话,猛地一阵风来,左脸被狠狠地打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当即变成耻辱,从两边脸蔓延之周身,芦屋院静愤怒不已,欲分辨,谁曾两条胳膊被人架住。 “放开我!” 左青梅抬手又是一巴掌。 芦屋院身边的随从见状早就要抽刀反抗,但不及刀拿出就被公主身边的侍卫团包围。 倭国侍卫首领见状急了,喊道:“知她是什么人,你们这些下贱身份的竟敢打她!” 李明达的目光再次落在芦屋院静的衣领,看来她之前推测的不错,这个芦屋院静身份有所银猫。她左领子边沾了少许白色粉状东西,身上散发他人闻不到但她却轻易分辨出的淡淡脂粉香,加之其隐约可见形状的胸部。李明达便识破了她的女儿身。 左青梅冷哼:“谁管你什么身份,你冒犯公主在先,这点受罚轻了呢,处死也可!” “确实,以你而今阴阳师身份,对你处置,倒真没什么不对。便是你身份特别又如何,在大唐你这是犯了欺君。”李明达道。 芦屋院静怔了下,缓片刻,异常惊讶地看李明达,“难道你发现我——” “你领上的粉很白稠,唯倭国女子才用。当然也有其他可能,想辨别的话,再看看其它地方自然知道。”李明达说罢,目光落在了芦屋院静胸前。 芦屋院静立刻用胳膊挡住胸,红了脸。 “我情急冒犯公主是我不对,还请公主见谅。但对于你们的调查,我很不满,凶手为谁显而易见,但你们却一再拖沓,且还换人来做无用调查。”芦屋院静对李明达行了汉人礼后,便铿锵说道。 “大家要的都是真凶,查清楚事实对谁都好。若凶手真是长孙涣,没人会饶过他。长孙涣此刻也正在被通缉,不过人尚没找到罢了,我们这边再查一查也不会碍着什么,你何至于如此激动,莫非这件事就是你们自己人所为?” “不是!好,我等着,但不要太久。”芦屋院静立刻否认,随即凑到李明达的身边对其小声道,“你既已知我天皇女的身份,更该清楚,这件事我绝不会纵容放过。” 李明达:“原来是舒明天皇的女儿,失敬。” “你竟这倒厉害。”芦屋院静恍然意识到自己被诈了,无奈又佩服,然后对李明达拱手,“说实话,我见公主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准确说是欣赏,我很想和公主这样的人做朋友。” “你隐瞒身份在先,冒犯在后,难。且看你日后表现再说。”李明达一笑,便继续走。 芦屋院静忙跟上,小声跟李明达解释自己隐瞒身份的缘故。 她和深爱之人经历生离死别,心痛太过,天皇便趁着遣唐使团来大唐的时机,让她来这里散散心。也正因她此来大唐只为散心,遂不愿去走那些应酬寒暄的礼节,便以阴阳师的名义留在使团里,当然其中也有隐藏身份比较安全的缘故。 “烦劳公主暂替我保密。”芦屋院静拱手道,“在大唐,我就是芦屋院静。” “我不会欺君。” 芦屋院静愣了愣。 李明达转头看一眼芦屋院静,浅浅一笑,“我尽量在阿耶跟前帮你陈明。” “多谢。”芦屋院静随后也笑了。 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因这抹笑,缓和了许多。 李明达随后嘱咐芦屋院静不可在耽误调查,她公主身份保证大唐一定会给倭国交代。芦屋院静从刚刚与李明达的接触中,已然佩服她的为人,也想交她这个朋友,遂点点头选择相信,并表示会静等待结果查明。 “但这件事总得有个时限,总不能拖一年半载吧?” “三天!” 芦屋院静怔住,有些呆滞地看着李明达的背影,恍然觉得同为公主身份,自己和她竟相甚太远。 随后,李明达至长孙无忌处,游说片刻,便说动了长孙无忌下令,让长孙府所有人配合调查。 酉正。 所有与道垣三次郎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员,都齐聚于长孙府的大义堂。 长孙无忌人也来了,但面对这种场面,他情绪极差,阴沉着脸。长孙无忌身边的七八个儿子们都因受到他的气势逼仄,闷着头闭嘴不言。唯有长孙冲态度如常,和大家客观说了下那日的经过。 长孙冲:“大宴之后,长孙涣因与道垣三次郎聊得十分相投,便在竹庐摆酒继续浅聊畅饮。喝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的工夫,道垣三次郎出恭,身边带着四名随从。长孙涣则在这时机就命人取来他窖藏的青梅酒,等道垣三次郎回了,长孙涣就吩咐丫鬟斟酒给道垣三次郎,还说过青梅酒酿法与众不同,他不舍得喝的话。” “之后的事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道垣三次郎饮下酒便中毒呕吐,七窍流血而亡。当时有共计十八名随从在竹庐亲眼所见,这之后便有些乱了,长孙涣他趁乱逃走,至今没有踪影。” 长孙冲说罢,便补充表示,长孙府这两日已然被搜查不下十八遍,每一寸角落都不曾遗落。 “那他人去了哪儿?”李承乾纳闷道。 李泰等人都蹙眉。 李明达目光快速地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尉迟宝琪身上。别人的表情都是都在疑惑c好奇,唯有他与众不同,转眸瞥向别处,姿态僵硬,且嘴巴紧闭,似乎生怕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凶手呢?可查到线索?”李承乾又问。 众人摇头。 长孙无忌本就觉得陛下辞走一个没用的李道宗,却派来比李道宗更没经验一些小辈来闹,纯属瞎折腾,怎可能破案。今听李承乾如此愚笨,只知问,不知查,更觉得失望,暗哼一声,便拱手跟太子和魏王等人告辞。 长孙无忌一走,屋里气氛有些凝结。 李明达突然开口问那些当时在竹庐伺候的下人们,“长孙涣因何要取青梅酒,是他忽然提及,还是有什么前因?” “是道垣副使喝至半醉,说酒没味儿了,二郎便吩咐婢子们去把他三年前埋在树下的青梅酒打一壶出来。”丫鬟回道。 “酒在土里埋着,现挖土?”李明达问。 “正是。” 当时打酒的四名丫鬟都表示她们是一起去打酒,打了酒后几就立刻送去了竹庐,不曾碰过其它人,也未曾在任何地方停留。 “这些李道宗都查问过了,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丫鬟送酒之后,便就是长孙涣一人和酒在竹庐,其余人都在竹庐外侍候,并不知亭内情形。这期间如果下毒,就只能是他,不可能有别人。你们可别为了给长孙涣保命,就跟我说这是四名丫鬟合伙下药,忒不可信了。”芦屋院静耸耸肩,然后看向李明达,表示自己真不是有意为难她们,实在是铁证如山,长孙涣就凶手。 如果长孙涣没有在酒里下毒,那么毒一定是在四名丫鬟打酒前,就被下了。 李明达随即和李承乾等人,一起去了长孙涣住处。 在那棵放酒的桃花树下,挖过的土就堆在一边,没什么特别之处,周围也没什么可值得注意的线索。 李明达只站在远处抽了抽鼻子,然后一动不动。 李承乾和李泰看了一眼就觉得无趣,因天色渐晚,吩咐下去多加派人手寻找长孙涣,便招呼大家暂且散了,明日再查。 李明达使眼色给田邯缮,让他带人跟上了尉迟宝琪。她则跟李承乾作别,表示自己要留在长孙府。芦屋院静见状也想留,不过因自己脸肿的厉害,须得回去上药才作罢。 一行人散了之后,李明达又回到了长孙涣的住处,顺着她之前闻到的中药味儿,走到房屋后墙处,果然在墙头上看到几点有黑色的东西,李明达拾起一根木棍,刮了刮,然后凑到鼻子边闻,确认就是这东西,该就是黑膏药。 李明达打算绕到墙后看看,却意外见房遗直矗立在墙边,因后墙周围有很多梧桐树。房遗直可能是远远地通过树缝看到自己要来了,遂此刻他已然在斯文地冲自己行礼。 李明达走过去一瞧,在房遗直右边三尺远处看到了一双很明显的脚印,印在土里,鞋印的位置刚好与粘药的墙对应。 “布鞋?” “是。”房遗直浅声应,眉间浮出几分忧虑,“长孙府用人严格,当日遂道垣三次郎进府的倭人皆穿木屐,这凶手没有光脚的,穿着大唐的布鞋,且看印可知鞋底内侧有磨损,可见是久穿或长久走路所致。” 李明达蹙眉。 “看来凶手真是我们大唐的人。” 卢氏倒是很想教训自己这个儿媳妇,但人家是身份很高的公主,且在外人跟前,她也不好损了高阳公主的尊贵面子,遂忍着没有发作。 房遗直本就性子凉薄,对于高阳公主的发疯,既没有惊奇也没有愤怒,一副事不关己见怪不怪的样子。 至于李明达,根本不想理她。高阳公主在未曾理解经过的前提下,就冒然冲出叱问她,过于无理唐突,以李明达的教养,是不可能和她对吵的。 高阳等了半天,见屋子里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回应自己,她跟对着空谷喊一嗓子没什么分别,但偏偏对着人这样会令她更闷气。这些人全都把她当成了死物,无视她。高阳公主怒火更甚,一双眼喷着火,只恨不能把她所有厌恶之人全都焚烧殆尽。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阴沉着脸,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随后请了允准,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正欲和其理论,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妹妹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太宗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自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贵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尸首?”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回了神儿,点头,得知尸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隐秘身份查看,便换了身太监服,立刻动身。 到了尸房处,李明达扫过尸体没什么线索之后,便翻看了祁常侍随身物,被一个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明达道。 “看着像是钱袋,但又有点大。但这深宫内院的,他一个内常侍准备钱袋做什么,也没人卖东西给他。”田邯缮不解叹完,随即翻了翻,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是收钱用的,等着别人给他钱?我听说有些太监会擅自把攒的钱捎到宫外贴补家用。祁常侍在内侍省,或许有这个便利。” 李明达接过袋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有一种很淡的腥味。李明达随即让田邯缮把袋里的那面翻出来。 田邯缮照做,这袋子确实是空的,他不解公主此举何意。 李明达拿起来仔细看了下,便道:“这袋子装过蛇。” “大嫂心好。”李明达笑着起身,和苏氏相携继续游园。闲聊之中,顺便委婉打探了下前段日子曾有多少人来过她的东宫花园。 “哪有什么人,除了上次我过生日,你们都来给我庆祝热闹了一回,再没见过什么人。你还是我病后第一个见的,好妹妹,还是你最关心大嫂。你坠崖时,我因发热怕过了病气给你,都没去看你。而今日却要你亲自来,大嫂真有些过意不去。”苏氏双手握住李明达的手,笑容温暖,眼中满满地歉意。 李明达了解这个大嫂,性子温和沉稳,也不爱争头抢功。前几日外头人都知道她痊愈,不知来了多少探望,因为应酬,笑得脸都痛了。 偏偏这些探望她的人,竟没有一个跟荷花帕上的味道相同。 李明达甚至怀疑,这方帕子会不会是什么贵族小姐在用,但转念想想又不可能,凌玉纱的份例有限,而且是皇家贡品,便是不用了也不可违制赏给下人。 待苏氏回房之后,李明达笑叹苏氏的熏香好闻,得知苏氏此香已经用了三年没变,更加肯定不是苏氏。 苏氏喜兰花,寝殿东南临窗处设有红木花架,摆了几盆。花架左右两边稍远处,靠墙边分别放置了两个高几,上摆放了一对白蝶飞舞的大瓷花瓶。 李明达瞧着兰花长得好,也深知养这些是费了血多心思,遂顺便踱步过去欣赏一下,不想凑近了就闻到了很淡的熟悉的味道。 李明达暗暗狠吸了一口,这味道跟荷花帕一样! 李明达循着味道,找到了右手边大瓷花瓶处,探头朝里一看,果然在里面发现东西。 “这是?” 苏氏也看去,随即叫丫鬟把里面的东西用棍子挑出来。 是一块粉色披帛。 李明达顺手拿了过来,再一次确认了下,味道的确是来源于它。 “这是大嫂的?”李明达问。 苏氏笑,“我什么年纪了,哪里会用这种颜色。噢,我想起来了,上次惠安来玩,走的时候丢了块披帛,宫人怎么都没找到,原来是落在这里了。瞧瞧这丫头,忘性可真大。柏庐,你快给她送过去。” “我来吧。”李明达道。 苏氏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李明达低头看着披帛,若有所思。她分明记得自己坠崖苏醒后,第一次见惠安的时候,她身上的熏香并不是这个味道。难道是刚好换香了? 未时刚过,李承乾方回了东宫。 李承乾得知李明达来了,进门就问苏氏可否把东宫藏得好吃好玩的都备给了李明达。 苏氏应承,又笑对李承乾道:“兕子有心,特意绣了个十分好看的五毒肚兜给厥卿。” 厥卿是苏氏和李承乾的嫡长子。 李承乾忙叫人拿肚兜过来给他瞧,直叹绣工好。“我们兕子可真是什么都会,将来也不知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倒叫人羡慕。” “正是如此。”苏氏叹道。 “大哥倒和我讲讲,今天你们怎么过的端阳节?” “还能有什么,射粽子,吃粽子,报喜事。阿耶还给几位重臣送了绢扇。倒是你难得,人家姑娘们都凑在一起热闹过节,你不去,还跑到你嫂子这里来探病。” 李承乾随后见李明达欲言又止,让她有话就说。 “大哥对舅舅府上发生的事怎么看?” 李承乾:“能怎么看,只怪他运气不好呗。若说长孙涣在家杀个下人,我都不信,更别说对方是倭国副使了。我看这件事保不齐这就是倭国人的阴谋。但而今既然阿耶遣派了李道宗查此事,我们便都插不了手。” 李明达点头,又以借口有事找内侍监办理为由,询问李承乾此人人品如何,委婉地提及了曾见他常来东宫的事。 李承乾反应了下,然后疑惑地问李明达:“内侍省那个? ” “对。” “他常来东宫?这要问候你嫂子了,我倒不知情。”李承乾转即看向苏氏。 苏氏刚刚听李明达问起于奉,恍然怔了下,这之后才用漫不经心的笑容掩盖。 “他一个卑贱的太监,来东宫能做什么,不过是请我做主东宫一些衣食住行之类的琐事,没什么特别之处。” 李明达倒没有想到于奉来东宫,找得竟然是苏氏。如此的话,刚刚她那番说法倒显得不合时宜了。转即观察李承乾的表情,倒没表露出什么微妙不对的情绪。 苏氏笑起来,又对李明达道:“他办事很爽利,你若有密事让他处置,倒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李明达点点头,随即便和苏氏c李承乾告别。 苏氏一直送李明达到了殿外,确认李明达走远了,缓缓地松一口气,然后勉强扯起嘴角,转身进了殿内继续应付李承乾。 今天的端阳节李世民过得并不舒坦,面上和大臣们同欢,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长孙府的事。 回了立政殿,李世民便想和兕子聊天解闷一下,却得知这孩子去了东宫。 李世民只好无奈地选择去批改奏折,这之后,李世民便再次召见李道宗觐见,询问道垣三次郎死亡案的调查结果。 李道宗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进展,连逃跑的长孙涣也没有找到。 李世民大怒,斥其无能,气得丢了手里的奏折,赶他下去。 这时房玄龄刚好来觐见,随即得知李世民的忧虑,便提议李世民何不换个人去查案。 “臣听闻李道宗先前与赵公有过分歧,而赵公的性子爽直刚烈,加之蒙冤难免委屈怒意,只怕不会配合他查案。陛下何不用贤任能,找个最为合适的人来调查此案,不日必破。”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说的很有道理。但想到有能力查案且又能对付得了长孙无忌的人选,李世民真有点想不出来。若是长孙皇后尚在,让她说几句长孙无忌倒是有用,可而今她却去了。李世民随即猛然想起了李明达,而且这孩子也有查案的能耐,但此事若让她一个小丫头出面,只怕不合适。 房玄龄听闻圣意,立刻拱手表示:“臣倒觉得可以一试,臣也觉得此事公主有出马,比朝中其他人更为合适。” 李世民挑眉,“哦?” 房玄龄:“原因有三。一赵公;大臣们降服不了他,偏偏公主可以。二长孙涣的去处;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玩法,他的藏匿之所若由公主来查反而更容易。三查案能耐;先前宫中三名宫人身死一案扑朔迷离,公主抽丝剥茧,层层追查,其才能确非常人所及。” “倭国人那边难交代一些,便由你来办。”李世民沉吟道。 房玄龄忙领命,“陛下,这次让公主查案倒可以延续上次的办法,找个人和公主一起查,这个人的身份必须高过公主,如此才能掩其锋芒,令倭人那边不敢有妄议。”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此言在理。斟酌片刻之后,李世民点了太子李承乾督办此案,随即又让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等人也加入。诚如房玄龄所言,对于长孙涣的寻找,还是多让他的同龄人出马更为有效。当然,李世民如此安排还有另一层心思,但他尚不能外表。 此时李明达已然回了立政殿。刚好听闻李世民和房玄龄后半段的对话。 二表哥素日待她极好,上次去梁国公府他都不辞麻烦了自己的忙。这次他落难,只要有能用到她的地方,她定竭尽全力。 赶在方启瑞前来传旨之前,李明达让田邯缮和碧云闻了下披帛,“我以前没注意过,你二人都算心细,可曾注意过二十一公主是否用过这种熏香?” 披帛上的味道很淡,但是比荷花帕上的浓一些。仔细闻的话,普通人应该也可以闻辨出。 田邯缮和碧云闻过披帛之后,都开始回忆。随即二人互看一眼,同时点了头。 房遗直此时的人还在断崖上,像块石碑般一动不动,似凝视什么,又似在沉思什么。尉迟宝琪见状,急得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上去,直接把房遗直牵走。不过依房遗直的性子,估计自己就是真飞上去了,也牵不走他。 李明达也见崖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心下觉得好生奇怪。她耳鼻这般敏锐,来这也有一会儿了,竟都没有发他的存在。这山谷里的风是乱吹的,她一时没有闻到异香,属正常。但从来到现在,她一直耳听八方,却丝没有听察觉到断崖那边有脚步声。这说明什么,房遗直在断崖上一直保持不动,至少她和大哥到达之前,他就维持现有状态站在那里了。 李明达想知房遗直来此的目的,但她不能张口,遂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立刻质问尉迟宝琪,他们来此的目的。 “回殿下的话,宝琪其实是追着随遗直兄而来,刚到就碰见殿下了。”尉迟宝琪看一眼崖上,“至于他为什么来此,我还真不知道。” 李明达轻咳一声,瞄一眼李承乾,又看向断崖。 李承乾明白自己妹妹这是要上山,他不想她上去,遂假意没懂。 李明达低音冒出两字:“上山。” 话毕,她就往山上去。 程处弼见状想阻拦,立刻就被李明达警告地瞪了一眼。程处弼只好攥紧手里的刀,闷声跟了上去。 李承乾无法,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这场景倒是看懵了尉迟宝琪,太子这一脸宠溺之笑是怎么回事?小太监再受宠,也不该这么大胆,竟呵斥太子陪他上山。 一行人快到山顶之时,便刚好与欲下山的房遗直碰个正着。房遗直身边只跟了个满头大汗的小厮,这位还刚刚宝琪传话派的人。 房遗直着一袭青衣,姿容清雅,对李承乾淡雅行礼。 李承乾自小就与房遗直相识,彼此之间自然不用计较太多规矩。许受对方谦谦君子之风影响,李承乾的行为举止也随之谦和很多,笑让房遗直不必多礼。 “今日倒巧,你何故在此?” “寻物,上巳节时不小心遗失之物。”房遗直回道,“叨扰到太子殿下,实乃失礼。” 话毕,他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快速扫了李承乾身后一下。 “寻物?你丢得东西怎会刚巧在我妹妹落崖之处?再者你寻物因何要孤身一人,为何不叫上随从?”李承乾脸立刻怀疑地审视房遗直,显然房遗直的理由并不能让他信服。 尉迟宝琪忽然想起来,对房遗直道:“我说这几日我怎么不见黑牛,该不会是他跑到山里了?黑牛就是你的遗失之物?” 房遗直点头。 李承乾:“黑牛?” “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黑牛是他偷偷养的猫,他父亲梁公并不知。怪不得他非要自己一人来寻,原是因这个。”尉迟宝琪说着,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嫡长子向来被寄予厚望,苛责教养。 像这种养猫狗这种简单的事,于他们来说反倒是难事,很容易被冠以“玩物丧志”。 李承乾与房遗直一般,同为嫡长子,感同身受,遂立刻理解了房遗直,哈哈笑起来。 “也对,若外人知道你个国公长子竟然跑这里找猫,的确够让人笑话三天了。” 猫有四条腿,必然会四处乱跑,所以房遗直寻到断崖处也就不稀奇了。 李承乾遂再不多问了,只让房遗直继续找,他则想先回。 李承乾扭头欲走,却发现妹妹并没有在自己身边,放眼搜寻,却见李明达已经蹬上了那边的断崖。 “让她回来!”李承乾厉害道。 此山朝南,有缓坡,一路可通山顶,正是登山观景的佳地。东边半山腰则像是被一把巨刀切了下去,皆是□□的山石和陡峭的断崖。崖上有两丈见方的平地,□□的山石凹凸不平,缝隙里长着杂草,崖下就是刚刚那处小溪。站在断崖上远望,便是一片山林叠翠,连绵至远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待捉虫)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于志宁灰头土脸地回了东宫,向李承乾赔罪道歉。 李承乾非常乐于见志宁吃亏, 对于他的假慈悲道歉, 李承乾自是不愿接受。不过一大早妹妹就捎了话来,让他平心静气,显些胸怀出来。李承乾遂才忍下这口气, 对志宁仍是以礼相待。 于志宁见李承乾竟未对他发火,且态度谦逊地敬奉他,心下不禁有几分得意。太子殿下总算学得谦虚, 懂谦逊以礼待人,乃是好事。他这次虽然禀告有误, 出了错, 但绝不会因此就缩了头, 以后这太子身上的毛病,不管大小, 只要他发现了, 该说他还是还会说。而且一定会狠狠说,直到他改正为止,如此既不辜负了太子,也让自己落了个贤名。 立政殿。 李明达穿了身鹅黄衫裙, 端正坐于案后, 临摹李泰的草隶。字的样子她能写出差不多来, 但李泰的笔法刚劲, 内里的乾坤霸气,却是李明达所学不来。 李明达熟练之后,再无长进,便对着字发愣。 外头传来李世民稳健的脚步声。李明达方放下笔,待宫人回禀,便立刻起身前去相迎。 李世民进屋就问李明达做什么了,听说她练字,自然要看上两眼。赞她笔法好,已然赛过李泰。 李明达知李世民是说甜话哄她,遂只笑笑,并不当真。 “这是今春刚下来的第一批樱桃,只有这一树早熟供奉到宫里来,十分难得。”李世民招呼宫人上了奶酪樱桃。 李明达高兴应承,吃了几口,便擦了擦嘴,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挑眉笑问:“有话说?” “听闻大哥被于詹士上疏了,是不是兕子任性之过?” 李世民笑起来,摆摆手,让她不必多虑,“就是个误会,阿耶已经骂过他了。放心,不会冤枉到你大哥。” “大哥不易,好心陪我出一趟宫却惹了这样的麻烦,我心里过意不去。”李明达微微垂首,检讨自己。 “你若不安心,回头阿耶便和你大哥说一声。”李世民淡笑道。 “于詹事也怪了,为何不去先和大哥求证再行上疏,如此就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了。”李明达瞄眼李世民,小声嘟囔一句。她告小状了,此举并不太好,不过这状她必须要告。 李世民何等城府,闻此言立刻思虑诸多,眼色一沉,“你说的不错,便是不去问太子,找他身边人问询,谨慎求证,也不会有此误会。你大哥贵为东宫太子,他如此草率上疏诬陷,确有冒犯之嫌。” 志宁此人有待观察。当初安排他做太子詹事,是想他协助太子立德,让太子变得更好。而今想想,他这两年不管大事小情,见了太子的毛病就上疏,其中有多少次是草率诬陷,倒真值得探究。 他盼子成材心切,一贯相信于志宁这些老臣之言,不曾有过质疑。而今看来,他这些无意之举似乎伤到了太子,再细想想,他们父子关系交恶正是从于志宁等人入了东宫开始。 李世民甚至开始怀疑于志宁此人见毛病就上疏的目的地为何。‘犯颜直谏’到底为人好还是为名望,是该仔细探究一下。若为人,他出于真心想为太子好,尚可原谅。若为名,他对太子矫枉过正,只为名扬青史,其心可诛。 李世民与李明达分开后,便立刻命人去关注于志宁的动向。 田邯缮目送走了圣人之后,便不解地问自家公主何故。本以为秀梅绿荷二人的事证据确凿,公主必会趁此时机告知圣人,却没想公主只字不提。 田邯缮遂问公主该如何处置秀梅c绿荷,以及侍卫郑伦等人。 李明达:“你是立政殿的掌事太监,宫人犯错,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状不能告多了,我们便是不说,圣人之后也必定知晓,又何必在此刻多言。” 圣人常在立政殿处理政务,这殿内有诸多宫人都是他直属。所以她这边有点什么异动,根本逃得不过他的眼。与其带着戾气地去告状,倒不如等对方发现,效果还会更好一些。 田邯缮觉得公主所言极是,便立刻将秀梅绿荷二人打发到掖庭宫。 方启瑞李世民身边伺候多年,自知陛下对晋阳公主的宠爱之甚,得知此消息后,暗查缘故之后,就将秀梅绿荷二人与侍卫私传消息之事禀明了陛下。 李世民闻之立刻令方启瑞与程处弼详查此事,于次日便得到两名宫女的供状。随即缉拿侍卫郑伦,审问下来,证据确凿,已无任何辩白之处。 李世民恼怒不已,便来瞧李明达。未及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她爽朗的笑声,特意命人不许通传,进了屋,就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正笑嘻嘻地与李治玩耍,清颜绽放,十分俏美可人。 一双儿女见他来了,惊讶了下,转即就热情迎过来请安。 何其懂事讨人喜欢。 李世民一手揽住李治,一手狠狠抱住李明达,微红的眸中腾起笑意,也闪过一丝戾气。 落座之后,李世民对李治道:“你在朝站班,虽不能如以往常陪伴你妹妹,也该平时闲暇时,多多于她相处,好生护她。” 李治忙应承。 李世民转即看向李明达,言语宠溺却略带几丝责备之意,“你也是,受了委屈岂能忍气吞声,不告知阿耶?” “怎么,妹妹受委屈了?”李治不解问。 李明达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你啊,太纯善了。”李世民把女儿拦在怀里,转即厉声叱问宫人高阳公主可到了没有。 李明达至此才反应过来竟是秀梅绿荷一事,却没想到阿耶竟已经这么快知晓查明。 不久之后,高阳公主觐见。 高阳公主不知何故,见父亲在立政殿召见自己,还以为是十九妹和九哥在父亲跟前提起她,姊妹们又要一起热闹,遂笑意盈盈进门,十分乖巧地给李世民请礼。然许久之后,却未如往常那般听到父亲说免礼的话,高阳公主这才意识到事情似有不对。 “把人带上来!” 李世民一声喝令之后,绿荷和秀梅两名宫女就被带到殿内。 高阳公主见这俩人,怔了下,随即抬眸瞄见李世民一脸愠色,然后她就快速地扫向李明达,却猛然被自己这个向来温婉乖巧的妹妹冷冷地回看一眼。高阳从没见过李明达有过这样的眼神,顿时后觉得后脊发凉,心头猛震。 “阿耶?”高阳公主红着眼,声音微颤,有几分楚楚可怜。 李世民手掌重重落在桌上,抓起方启瑞刚刚呈送上来的证词,丢在了地上。 高阳公主依旧跪在那里,打眼看了距离自己较近的一张纸上的内容。当扫见秀梅c绿荷名字之时,她心里惊得一跳,料想该是她收买眼线一事,被父亲发现了。高阳公主立刻红了眼,垂了泪,委屈地磕头给李世民赔罪。 “父亲切勿动怒,且先听曦微解释。曦微确曾和这两名宫女打过商量,请她们帮忙回报一下十九妹的情况。但曦微真的是因为出于关心十九妹,才有此举。曦微承认这样做确实越矩了,可自从九哥站班之后,妹妹白日便孤身一人留在立政殿,没人相伴。曦微担心妹妹年小,又太过仁善温柔,恐宫中有人暗中欺负她,她又见阿耶政务繁忙,不肯拿此小事去烦扰阿耶。便是生怕她白白受了委屈,才有了这样的事。”高阳公主说罢,便哭得泪如雨下,给李世民几番磕头认罪。 “可是如此?”李世民问秀梅c绿荷二人。 俩宫女为了保命,忙应承正是如此。承认出于好意总比恶意强,如此她们二人受罚还会轻些,尚可保命。 “十七妹若关心兕子,何不直接问,或是常来宫中便是。宫门何曾对你关过?你收买了兕子身边的两名宫女监视她,不论是何理由,都有大不对。”李治道。 李世民点头,叱训高阳公主太过骄纵,不知天高地厚,将其食邑从两千户降为五百户,令其回府深刻反省,半年内不得入宫。驸马房遗爱因御下不严,纵容身边人受命于高阳公主与侍卫私传消息,降级一品,同领教训。 高阳公主未曾想到李世民竟如此狠厉罚他,她不过是让两个宫人监视李明达的情况罢了,又不是害人,何至于要降她的实封。五百户,她竟连那个最不受宠的新兴公主都比不过了,以后叫她如何抬起头来做人。高阳公主委屈至极,也怒恨至极,却不得不闷头谢恩,乖乖退下。 高阳公主走后不久。 李明达便听到高阳公主在咒骂自己,这次她连同九哥李治一遭骂了。 李明达微抿着唇角,半脸眼眸,而今只觉得她这些年错付的姊妹情都是笑话。 别有以后,否则她必不会再手软,念旧情。 次日,春风和煦,暖阳刚好。 田邯缮却带来了个意外的消息,郑伦死了。 这之后没久,掖庭宫的人在一口废弃的枯井中找到了绿荷c秀梅二人的尸体。 李明达正对窗而坐,研究那根扎在荷花帕上的刺。听了这消息后,手抖了下,险些扎到自己。 “贵主?”田邯缮见公主还在发愣,忍不住问一声,想确认她是否真的听到自己所言的这件大事。 “上次出宫去断崖探查时,我便发现山上山下都没有长带这种刺的草木。”李明达觉得这根刺很可能是帕子的主人从她的住处自带而来。 田邯缮恍然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自家公主似问似叹。 “怎么三人都死了。” 没多久,李明达就得了消息,果然当年那三名宫女的死状如梧桐一般,模样狼狈,身上带伤,似皆在死前受过折磨和欺辱。 这时候,仵作那边也传来进一步的验尸结果,连仵作都万没有想到,梧桐作为宫女下身之处会出现撕裂状的伤口。 宫女梧桐的死,绝非是简单地自尽事件。 李明达甚至有种感觉,这种欺辱极有可能是从高阳公主所住的武德殿那里起源,而后被传承下来的芷兰带到了大吉殿。 韦贵妃刚刚就没听懂李明达的话,而今瞧她一脸已然明了的表情,韦贵妃愈加迷糊。 “难道说梧桐并非自尽而死,是他杀?”韦贵妃问。 李明达否认,“但她的自尽却比他杀更令人发指。” 李明达随即询问韦贵妃当初因何故把芷兰留在了身边。 “早就有些眼缘,后来高阳公主出嫁也没带着她,我因喜欢这姑娘灵巧,就讨个过来。”韦贵妃老实回答完,忽然打个激灵,“莫非梧桐自尽一事是由她而起?” “问了才知,但可确定这宫女的死绝不简单,是件大事。这查出来的结果,很可能也会令阿耶大吃一惊。” 韦贵妃本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件事她没参与,便该跟她没有关系。恍然意识到她身为贵妃,而今已然是后妃之中位份最为尊贵之人,且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殿中,陛下真发起威来,岂能逃得掉她的一份责任。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且还是二嫁之人,韦贵妃可不想自己到了这把年纪却地位不保,想来想去,便坚决的表示支持李明达查案。 李明达忙谢过韦贵妃,“那我便不客气了,和贵妃借几个人。” 韦贵妃忙表示随李明达去查,她也算是为肃正后宫风气出一份力。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以后,便将芷兰等宫女召唤至立政殿。 芷兰等人被领到立政殿,且瞧那圣人经常办理政务之所,巍峨肃穆,令人不禁心生畏惧,心里更怕了几分,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李明达落座之后,便打发走闲人,只留了田邯缮和碧云。 芷兰等人畏畏缩缩跪在殿中央,心里越来越打鼓。 “倒和我仔细说说,你们平常都怎么欺辱梧桐?”李明达语调轻浅,像是要和人聊天一般。 “贵主,婢子们冤枉,婢子们每日忙着伺候韦贵妃,素日与梧桐无仇,根本没理由要欺辱她。”芷兰说着就掉了眼泪,诚恳地给李明达磕头。 其余四名宫女见状,也纷纷磕头,学着芷兰的样子,安静地落起泪。她们是不敢哭大声,怕因此冲撞了公主,反受责罚。 “一切都听芷兰的吩咐,若是分开审问,就死咬着说不知道,死不承认,大家一起熬过去便好了。”李明达陈述道。 话不咸不淡,却令芷兰等五名宫女闻之犹若巨雷轰顶。 这这怎么会? 她们刚刚悄悄谈话的内容,晋阳公主怎么会知晓? 五个人用余光互相怀疑地打量。 “真以为你们不坦白,我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了?大吉殿宫女众多,你们当初毫不忌讳地唆使那么多宫女一起欺辱梧桐,便该料想到有今日的麻烦。”李明达目光凌厉地扫视这五人,发现其中有一个表现最为害怕,名唤春柳。 芷兰等人听到晋阳公主后话,吓得全都浑身哆嗦起来,万没想到公主竟然知晓到这一步。莫非她们五人之中出了叛徒?刚刚她们五人聚在一起商议时很小声,不可能被外人听见,只有半路春柳自己出恭去了。芷兰等四人皆看向春柳,偏偏春柳胆小,这时候已经害怕地哆嗦起来。其余四人看她‘心虚’,更为怀疑她。 “春柳,”李明达故意叫了一声。 春柳愣了。 芷兰立刻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婢子愿意坦白。是春柳,就是她出主意带着我们去欺辱梧桐!真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歹毒,害了梧桐,还想诬陷我们!当初,只因梧桐给她端热水不小心烫了她,她便怀恨在心,挑唆我们同她一起去欺辱梧桐。她是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婢子们惧于她的威势,不得不从啊!” 芷兰说罢,便痛哭流涕,一副懊恼后悔不已的神情。她一边给李明达磕头,一边愧疚地表示她对不起梧桐,当初她们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梧桐真的会去寻死了。 “你c你胡说,不是我,分明就是你!”春柳气得涨红脸,却因为不善言辞,一着急更是不知说什么好。 芷兰继续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可以去查,当初梧桐因烫伤春柳而被挨打的事,几乎大吉殿的所有宫女都知情。” 春柳:“公主,婢子冤枉!婢子承认烫伤的事确实发生过,但是我恼火了打了她几下,却没什么紧要,对梧桐伤不了什么。倒是芷兰,她折磨梧桐的招数,才是真正逼死梧桐的原因。贵主恐怕都想不到,她用——” “贵主,她反咬婢子!当初明明是她此后再也看不惯梧桐了,便想了损招,几番修理梧桐,踢打针刺也罢了。昨日深夜,她竟然挑唆大家扒了梧桐的衣裳,竟还把梧桐的贞洁给c给还泼了凉水,踢踢打打好一阵。婢子吓得做了一晚上噩梦,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哆嗦。先前在贵妃跟前,公主问我们,婢子就想坦白承认,但婢子害怕贵主和贵妃不信婢子,回头婢子再落得跟梧桐一样的下场。”芷兰哭得厉害,直磕头给李明达,央求公主一定要相信她的话。便是不信,也请一定要保她的命。 李明达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春柳此刻却跟疯了一样,涨红着脸扑向芷兰,骂她撒谎不是东西。 芷兰缩着脖子一动不动跪在那里,由着春柳揪扯拍打她。任谁瞧见这一幕,都觉得春柳厉害,芷兰受气至极。 “贵主,婢子先前说和那些跟梧桐死没干系的话,也都是受了春柳的吩咐。婢子该死,婢子有罪!”芷兰一边被春柳拉扯,一边硬撑着给李明达几番磕头,看起来倒真是个老实厚道的奴仆。 “放肆,公主跟前,你们成何体统!”田邯缮厉言道。 春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火了,立刻停手呆滞了下,意识到局势不利于自己,大哭着给李明达磕头,解释自己真冤枉,主使真不是自己。 李明达看向另三名缩脖子不知声的宫女,问她们怎么讲。 三名宫女看看春柳,又看看芷兰,纷纷磕头表示芷兰所言不假,一切确实都是春柳挑头所为。 李明达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用格外惊诧的眼神再一次打量芷兰。 这个宫女到底不同在那里,以至于在这种危难的时候,令其她人还不敢说实话,帮着她圆场,维护她。 春柳闻言已然绝望了,吓得几乎瘫躺在了地上,泣不成声,胸口艰难地一起一伏。 这时左青梅进门,行礼之后,到李明达耳边嘀咕了两句,而后她便用异常严厉的目光扫向芷兰。 “拿上来。”李明达道。 当即便有小宫女将一根小孩拳头粗的木棒呈了上来。 李明达看了一眼那棒子的粗细,脸色大变,立刻起身对芷兰厉声吼:“你好歹毒的心!” 芷兰吓得浑身哆嗦,整张脸贴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冲李明达跪着。 “对c对,就是这跟棒子,是她命人用这个对梧桐”春柳指着那根棒子,眼泪哗哗流,似终于悔悟,“我真该死,真该死,为什么会和大家一样眼看着,没有站出来帮她。” “分明就是你让我们做的!”芷兰反咬春柳。 随即陆续有三名大吉殿的小宫女进门,坦白了昨夜她们围观梧桐受辱的情景。三命宫女皆承认,确实是芷兰挑头在做这件事,那根木棒也是她特意拿来的。 芷兰的身体越抖越剧烈。 这时候其余的三名大宫女见势不妙,才纷纷倒戈,跟李明达坦白真正的主使确实是芷兰,她们因为惧怕,所以在一开始帮着芷兰去指责春柳。 “本是同根生,你们何故对另一个女孩如此!”李明达咬了咬牙,命田邯缮把这些宫女待下去作证词签字画押。她颇觉得恶心,但芷兰还得继续审下去。 芷兰见殿内只留下自己,慌忙地磕头,恳求李明达看在高阳公主的面子上饶她一命。 “她在我这没面子,你想多了。想活命,就要看你能给我什么了,”李明达眯眼盯着芷兰,“在武德殿时,风清c风柔和鸾云三人的死,是否也与你有关。” “贵主,这婢子是真的冤枉,他们三人的死跟婢子一点都没关系,那都是高阳公主纵容婢子们如此。她们三人因做事出错,被高阳公主厌弃了,便打发婢子们日日教训她们,有时候公主不高兴了,便要婢子们把人领到她跟前去,遂公主掐掐踹踹,让公主泄气。公主也因此便开心,心情就好了许多。” “祁常侍也参与其中?” “不,他没有。”芷兰顿了下,接着道,“不过后来婢子倒是听说过一个传闻,祁常侍似乎与鸾云关系十分要好。鸾云去了之后,他甚至冒险私下祭奠,给她烧纸了。” 尉迟宝琪叹完见房遗直不以为意,便告诉房遗直侍卫郑伦以及两名从立政殿被赶出的宫女先后身亡的事。 房遗直这才敛眸看向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这是我阿耶的旧部递来的消息,准确。” 房遗直未语,反而开始快步前行。 尉迟宝琪赶紧追上他,接着道:“连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说死人就死人,你说多玄虚。晋阳公主坠崖的事不简单,劝你还是少插手为妙,别到时候为你们房家惹了一身骚。” “宝琪。” “嗯?” 尉迟宝琪终于听到房遗直出声,还以为他破例肯认同自己的观点,特别开心。 却见房遗直拱手,礼貌地和他作别,随即便拂袖带着清风去了。 尉迟宝琪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房遗直远去的身影,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唤自己只是要和自己告别而已。 尉迟宝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出声。心累,罢了,不理他。 尉迟宝琪哼了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 萧锴等人随后赶了上来,见尉迟宝琪一人,问了房遗直去了哪儿。 “甩了我。”尉迟宝琪不满地大声道。 萧锴等人纷纷笑。 “你必然说了什么话惹到他。告诉你,遗直的性子可没看起来那么温润,心黑着呢,还记仇。”萧锴郑重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好心提醒。 尉迟宝琪撇嘴,不想那么多,邀萧锴一同去喝酒。二人出了承天门后,萧锴和尉迟宝就骑马前往西市。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见街两边有数位女子翘首祈盼。 尉迟宝琪乐了,“她们这是等着瞧咱们?” 萧锴笑,“你多想了,多数都等着看魏叔玉,再不济也是看房遗直,轮不到你我。” 尉迟宝琪垮脸哀叹一声,叹世道不同了,“我在夏州的时候,只要一出门,街上必定有许多妙龄女子偷看我。甚至还有一些大家闺秀特意守在茶楼雅间,就等着我路过。论样貌才学,我尉迟宝琪在夏州最出挑。到了长安城,却成了最末。” “实话。”萧锴被尉迟宝琪的自省逗得停不下笑,冲他竖起大拇指,“在长安城放眼看去,权贵子弟比比皆是,有才德的更不在少数。不过你也不简单,这长安城内的美少年中,虽排不上第一,第五第六总会有你的。” “那和我说说,谁第一?”尉迟宝琪问。 萧锴:“具体谁第一就不好说了。论样貌,没人比得过魏叔玉。论贤雅,没人比得过房遗直。” “这我服气,遗直兄博议多闻,谋略深重,像极了他父亲梁公,我自然比不了。至于魏叔玉,你说他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父亲,生出那么个俊俏模样来。”尉迟宝琪稀奇叹道。 尉迟宝琪刚刚直呼魏叔玉名讳,便立刻引来街边女子的侧目。 萧锴笑,“你小心了,别惹众怒,他可很受娘子们欢迎,你若说遗直兄还能好些。” “不说了,不说了,我谁也不说。”尉迟宝琪不服道。 二人随后至肆意楼,喝到酩酊大醉方彼此告别。 太极宫,南海池东岸。 李明达蹲在一株仙人掌跟前,已经看了半天了。仙人掌的刺有些发黑,只有小部分地方发白。这东西在长安城不多见,是从南方移栽过来,李明达以前逛园子也没注意,所以没什么印象。 虽然这珠仙人掌上的刺跟她手上的断刺在颜色上有些差别,但从形状长短上看很相似,该是源于同种,却非同一株。 李明达召来宫人质问:“昨日我来这,怎不见有它?” “回贵主,仙人掌冬日要移栽在屋内才行,这会儿刚刚移栽到园内。” “宫中还有哪几处栽种?” “韦贵妃,杨妃,徐充容的住所都有,还有西海池那边的三处园子也有。”负责打理园子的领事太监回话道。 李明达又问太监这些仙人掌是何时才移栽出来。 “韦贵妃那边是十天前,余下的都是在今天开始移栽。” “因何韦贵妃的提早?”李明达问。 太监忙道:“贵妃十分喜看仙人掌花,遂早早问起,奴们也便尽早栽种了。” 十天,刚好在她坠崖时间之前。 李明达随即前往韦贵妃所住的大吉殿,果真在其后院瞧见了六株仙人掌。不过韦贵妃的仙人掌也跟南海池那边的一样,每株刺都黑,而且这六株仙人掌与园子里的一样,被栽种很仔细,株身没有一根刺是折断或是损毁不见。 韦贵妃忙热情地过来招待李明达,请她进屋喝茶。 “知你爱喝茶,刚刚特意叫人煎的,你尝尝。” 李明达抿了一口,直摇头,“尝不来,甜。” 韦贵妃恍然想起来,轻拍自己头一下,“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你不爱甜,喝茶只要放盐。” “现在连盐也不放了,伤没好,太医让我少吃咸。我便发现这茶不放盐姜之类的佐料,品着有淡淡清香反而更好。”李明达笑道。 韦贵妃惊讶不已,“竟如此?那回头我也试试看。” 李明达又笑了笑,便和韦贵妃作别。韦贵妃有些不舍,很热情地拉着李明达的手,嘱咐她有空一定要常来。反正她所住的大吉殿与立政殿毗邻,并不远。 韦贵妃一直在对她笑,但李明达却觉得二十分不自在。 从她眼睛更加好用以后,她就发现自己在与人相处时,所看到的表情也更为细致,也便因此发现了更多的不同。比如拿父亲哥哥们对自己的笑,与从秀梅c绿荷以及高阳公主面对自己的笑容作对比,她便发现了假笑与真笑的区别。虽然笑都是扯起嘴角,但真笑时会嘴角上翘自然,眯着眼睛,而且眼角会产生皱纹,眉毛微微倾斜。 假笑却很夸张,勉强扯起嘴角,眼角几乎没有变化。就是整个脸挤成一团,给人造成眼睛眯起来的假象,看起来仍很夸张虚假。 而且这些天通过仔细研究,李明达还发现了个区别真假笑容的最重要一点。真笑时,嘴巴和眼睛动作并不是同时发生。真笑是从嘴角开始拉开,然后再带动眼睛。 李明达敷衍韦贵妃之后,便出了大吉殿。她随即便放缓脚步,侧耳听到从大吉殿内传来韦贵妃的感慨声。原来她盼着自己能说出让她常去立政殿的话,这样她就有机会常见圣人。而且听韦贵妃的口气,对她该是很不喜欢,至少没有好感,不过倒没说她什么太坏的话,只怪了阿耶偏心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待捉虫)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方启瑞察觉圣人隐忍,急忙使眼色给魏叔玉。他之前不懂事那么坦率也就算了,可别再开口乱说什么别的胡话, 不然就是仗着他父亲面子也不成了。 “叔玉已然明白陛下此举是何用意。”魏叔玉这时偏偏又来了一句。 方启瑞气得咬牙, 真想上去给这孩子一巴掌。长得白白净净跟仙人一般的模样,怎生这般不识趣。 刚缓过气的众子弟们又是一愣, 真替魏叔玉这个蒙眼瞎捏一把汗。厉害, 这魏叔玉嫌命太长?别说郑公不在, 就是在,此刻只怕也救不他了。 楼阁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李世民眼中早已结冰, 已在发作的边缘。 这时房遗直开口对魏叔玉道:“何止是你,我们也猜着了。圣人在为上巳节那日公主坠崖一事忧心,当时你c我与诸位子弟皆在场。此刻我们便都该如实回答陛下问话。” 房遗直不仅把话转向了晋阳公主落崖一事上,随即还率先解释当日他所处的情况。 魏叔玉怔了下, 此刻也感受到方启瑞警告自己的目光, 遂忙感激地接过房遗直的话。 “遗直兄果然赋性聪明, 一眼看破了叔玉的心思,正是如此。”魏叔玉转为对李世民行礼道,“叔玉当时在北面山脚下与尉迟宝琪等人告别后, 不超一炷香,便看到了已然出事躺在溪谷之中的公主。这么短的时间, 叔玉根本不可能从山北面爬到东边的断崖处去作案, 遂叔玉确实是清白的, 与此事无关。” 李世民听完魏叔玉的陈述,默然盯了他一会儿,又看眼房遗直,扯唇淡淡道:“你们所料不错。对于晋阳公主莫名坠崖一事,我确有疑惑,有意彻查。今召集你们在此,便是想单独提审你们,仔细问话,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子弟都惶恐起来,再也不敢在心里腹诽圣人是否为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众子弟们纷纷跪地,对李世民磕头表示公主坠崖之时他们这些子弟也都在山北面,并不曾见过公主。 晋阳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当日踏青虽然是男男女女可以同行,但因晋阳公主德芳自持,一直和其她几位公主c郡主一起,他们真的都不曾靠近过。 众子弟急着解释表清白,他们可不想进一次宫,却领个抄九族的罪名回家。 “此刻不必行君臣礼,有话都可以坦言道来,各抒己见,赦无罪。但此时话此时毕,回去谁敢乱言,严惩。”既然话已经被魏叔玉引到这里了,李世民便干脆把该问的都问了。 众子弟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却也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李世民自然心不在听这些话,只有些意味深长的瞧了几眼房遗直和魏叔玉。他其实并不急着把兕子嫁出去,但今日得见几名优秀子弟,他便突然心生几分急意。李世民担心良婿被人先抢走,便想先考校他们处事应对能力,择优暂留。如此等他给晋阳择婿的时候,就可以从好中挑更好的。没办法,他的兕子只能配世间最好的男子。 不过刚刚自己的突然出言,倒确实有些欠考虑。这类事情,便是没有魏叔玉点破,子弟们回去稍加琢磨c猜测,必然也明白他今日的用意。那么他有意为晋阳公主招驸马的消息,就会立刻传遍长安城。兕子不同于其它公主,她的婚嫁早就被诸多皇亲贵妇盯着了,少不得因此有一番闹腾会叨扰。而今她才刚刚病愈,宜静养,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这件事房遗直做得倒不错,只可惜了。 李世民在心里叹一声。 此时几个子弟正依还在各抒己见,渐渐说开了。 “我再没见什么可疑之处,你呢?” “没有。” “查清楚公主因何去断崖,就离查明她坠崖一事的真相不远了。”程处弼忽然开口道。 “公主久居深宫,偶然出来,好奇探看些山山水水并不奇怪。若真是一人去透透气,不小心失足了呢。”尉迟宝琪提出不同见解。 “也有可能碰到什么不该看的,反倒被人使了坏心。”萧锴猜测道。 李世民本是心不在焉,听这几个子弟的议论之后,面目愈发严肃,也愈发觉得兕子坠崖一事真有蹊跷。此事真应该仔细彻查,直到排除所有可能,确认真是失足为止。 “当时崖上许有第二人在。”房遗直声音不高不低,淡淡地。 其他人听了房遗直这话还没反应过来,惯性继续讨论两句,转即大家忽然都安静了。 尉迟宝琪讶异看房遗直,“你此言有何凭据?” 李世民和其余人等都看向房遗直。 “有,”房遗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轻薄的小纸包,“此物是我前日寻猫时,偶然在断崖边的石缝处发现的。” 纸包打开来,可见里放着一块细长不足半个指甲盖大的粉纱。 尉迟宝琪见就是一块小碎纱,好笑道:“这能说明什么。” 魏叔玉立刻被这块碎纱吸引,一眼就认出,“这是宫中御用的绫玉纱。” 绫玉纱是南边贡品,产量极少,在长安城只有极其尊贵的皇亲贵妇c众公主们,以及后宫妃子们使用,并未流传至外。 晋阳公主坠崖时,除了头致伤外,身体其它部分完好,衣物也未有破损,更不曾缺失布料。因这点有些奇怪,所以李世民特别记住了,当时房玄龄等人也都知晓,还感慨兕子是被龙气护佑才有此异像。 房遗直和魏叔玉必然都从他们的父亲那里得知此消息,遂能立刻明白这块碎纱布的含义。也便是说,当下李世民和房遗直c魏叔玉三人心里都清楚,晋阳公主坠崖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受人陷害。 尉迟宝琪从三人的面色中,猜到了结果,接着提出质疑:“会不会有后来别人留在那的可能?毕竟你发现这块碎纱的时候,都已经是五天后了。” 魏叔玉仔细看过碎纱之后,又闻了下,万般肯定道:“不会,我确定这块纱在公主落崖后的当日就在了。” 大家目光再一次投放在魏叔玉身上。 魏叔玉看向房遗直,见对方微微点头示意,他方开口道:“若我所猜不假,这块碎纱本该是白色。公主坠崖之后,陷入昏迷,便有陛下所派的道人们在断崖处祈福,撒了朱砂,当晚还下了一场雨,红朱砂便把这白纱染成了粉纱。” 李明达抬首往上看,只瞧了一抹青影立在崖上不动。李承乾仰着头,眯眼瞪了半天隐约看到好像是有个人在高高地断崖上站着,正欲问清身份,就听尉迟宝琪抬首对着断崖方向大喊。李明达和李承乾等人方知原来这山崖上的人是房遗直。 “风大,又离得太远,他听不到。”尉迟宝琪喊了几嗓子之后,歉意地对李承乾道。 尉迟宝琪话毕又顺便瞧了瞧李承乾身边的肤白貌美的少年,心想这太子殿下因何要带个俊美的小太监来着这种地方。若说弄些野趣,他倒也能理解,但偏偏到他妹妹落崖磕得半死的地方,太子殿下是不是有点太心大了,还是说他本来就口味重,玩得就是刺激? 尉迟宝琪越瞧越觉得这小太监是真漂亮,太子眼光也算不错。搁谁佳人在前,突然被人打断,定然心情不爽。不好,他若坏了太子殿下的好事,这会儿如果不赶紧走,回头肯定会被太子殿下记恨的更深。遂忙打礼请罪,也叫人赶紧把山上的房遗直喊下来,都怪他闲着没事跑这种地方瞎逛,竟出大事了。 房遗直此时的人还在断崖上,像块石碑般一动不动,似凝视什么,又似在沉思什么。尉迟宝琪见状,急得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上去,直接把房遗直牵走。不过依房遗直的性子,估计自己就是真飞上去了,也牵不走他。 李明达也见崖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心下觉得好生奇怪。她耳鼻这般敏锐,来这也有一会儿了,竟都没有发他的存在。这山谷里的风是乱吹的,她一时没有闻到异香,属正常。但从来到现在,她一直耳听八方,却丝没有听察觉到断崖那边有脚步声。这说明什么,房遗直在断崖上一直保持不动,至少她和大哥到达之前,他就维持现有状态站在那里了。 李明达想知房遗直来此的目的,但她不能张口,遂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立刻质问尉迟宝琪,他们来此的目的。 “回殿下的话,宝琪其实是追着随遗直兄而来,刚到就碰见殿下了。”尉迟宝琪看一眼崖上,“至于他为什么来此,我还真不知道。” 李明达轻咳一声,瞄一眼李承乾,又看向断崖。 李承乾明白自己妹妹这是要上山,他不想她上去,遂假意没懂。 李明达低音冒出两字:“上山。” 话毕,她就往山上去。 程处弼见状想阻拦,立刻就被李明达警告地瞪了一眼。程处弼只好攥紧手里的刀,闷声跟了上去。 李承乾无法,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这场景倒是看懵了尉迟宝琪,太子这一脸宠溺之笑是怎么回事?小太监再受宠,也不该这么大胆,竟呵斥太子陪他上山。 一行人快到山顶之时,便刚好与欲下山的房遗直碰个正着。房遗直身边只跟了个满头大汗的小厮,这位还刚刚宝琪传话派的人。 房遗直着一袭青衣,姿容清雅,对李承乾淡雅行礼。 李承乾自小就与房遗直相识,彼此之间自然不用计较太多规矩。许受对方谦谦君子之风影响,李承乾的行为举止也随之谦和很多,笑让房遗直不必多礼。 “今日倒巧,你何故在此?” “寻物,上巳节时不小心遗失之物。”房遗直回道,“叨扰到太子殿下,实乃失礼。” 话毕,他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快速扫了李承乾身后一下。 “寻物?你丢得东西怎会刚巧在我妹妹落崖之处?再者你寻物因何要孤身一人,为何不叫上随从?”李承乾脸立刻怀疑地审视房遗直,显然房遗直的理由并不能让他信服。 尉迟宝琪忽然想起来,对房遗直道:“我说这几日我怎么不见黑牛,该不会是他跑到山里了?黑牛就是你的遗失之物?” 房遗直点头。 李承乾:“黑牛?” “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黑牛是他偷偷养的猫,他父亲梁公并不知。怪不得他非要自己一人来寻,原是因这个。”尉迟宝琪说着,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嫡长子向来被寄予厚望,苛责教养。 像这种养猫狗这种简单的事,于他们来说反倒是难事,很容易被冠以“玩物丧志”。 李承乾与房遗直一般,同为嫡长子,感同身受,遂立刻理解了房遗直,哈哈笑起来。 “也对,若外人知道你个国公长子竟然跑这里找猫,的确够让人笑话三天了。” 猫有四条腿,必然会四处乱跑,所以房遗直寻到断崖处也就不稀奇了。 李承乾遂再不多问了,只让房遗直继续找,他则想先回。 李承乾扭头欲走,却发现妹妹并没有在自己身边,放眼搜寻,却见李明达已经蹬上了那边的断崖。 “让她回来!”李承乾厉害道。 此山朝南,有缓坡,一路可通山顶,正是登山观景的佳地。东边半山腰则像是被一把巨刀切了下去,皆是□□的山石和陡峭的断崖。崖上有两丈见方的平地,□□的山石凹凸不平,缝隙里长着杂草,崖下就是刚刚那处小溪。站在断崖上远望,便是一片山林叠翠,连绵至远方。 李明达看到这些景致,不觉得熟悉,脑子和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至于那天丧失的记忆,李明达一丝丝都想不起来,眼前所有场景对她来说都很陌生。 反正今日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没有就没有。此路不通,自有别路。 李明达随即便乖乖跟着李承乾离开,走了几步后,李明达觉得似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回头望一眼,却不过是满目山林翠木,几声鸟叫。 断崖。 侍从来报,“回禀二郎c房世子,太子殿下已然离开,走了很远。” 尉迟宝琪笑得一脸温润,然后斜眸看房遗直:“刚刚幸亏我反应机敏,你欠我一顿酒。” 房遗直面眸冰凉,默然不语一言,根本没把尉迟宝琪的话听进耳。 尉迟宝琪并不介意房遗直的态度,继续笑容可掬道:“你说太子忽然来这干嘛,可别跟我说他是关心他妹妹的事特来查探。真有心查谁会等等五天后?我看他对那个小太监态度很特别,有问题。” 房遗直睨看尉迟宝琪,“你话多了。” “这怎么能算话多,你想想,这事往大了说就关系国家。我身为鄂公之子,操心一下国事总没有错。” 房遗直不禁失笑,一边往山下走一边道:“是谁说‘阅遍百花,颇有见地’,就这本事?劝你打回原形,从头再练。” 尉迟宝琪不解追上,“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醉春楼的酒都快被我喝光了。” 李明达回宫之后,没有立刻进立政殿,而是绕路到立政殿后方附近徘徊。 她今日悄然出门,能瞒得过外人,但瞒不过殿内的宫人们。公主出宫是大事,若真有人利用她的身边人监视她,那这个消息必定会送出去。 田邯缮悄悄听了属下报告后,便来回复李明达:“如贵主所料,秀梅绿荷二人真有异动。贵主走后,秀梅便去了立政门,和个侍卫交谈几句。奴问过了,这侍卫名叫郑伦,申正时放值。” 李明达看眼天色正好也快到了,命田邯缮派人跟着。 “可若这侍卫出了虔化门,咱们就不好跟了。”田邯缮发愁道。 李明达从腰间掏出一面令牌递给田邯缮,这是她儿时父亲赏给她玩的,她从没用过。料到今日可能会用上,李明达就随身携带了。 田邯缮忙应承去办,至黄昏时,派去出去的人方回来复命。原来这郑伦放值后就回了班房休息,不久后又去了太府寺方向,再之后也便不好往下追了,方回来复命。 “可惜查不明到底是谁。”田邯缮遗憾叹道。 “还用查么。”李明达讥笑一声。 太府寺而今的主官正是她十七姐的丈夫,房遗爱。 刚在立政殿后,李明达也没有白白站一个时辰。她走时,特意交代碧云安排了很多活计给绿荷和秀梅做,这会儿待她回来了,她方打发碧云让秀梅和绿荷二人歇息。 因公主迟迟未现身于立政殿,秀梅和绿荷刚落了闲,嘴巴自然就勤了。二人回房歇息后,便嘀嘀咕咕,从公主因何出宫说起,讲到公主苏醒后对她二人冷淡的态度。心虚之余,接着就提到她们的第二个主子——高阳公主。 原来高阳公主早在五年前,便对秀梅c绿荷二人软硬兼施,已令二人为她所用。 言之凿凿,亲耳所闻,毋庸置疑。 但对于绿荷和秀梅二人似有意加害她的事,听起来倒并非像是高阳公主的授意。不过这二人倒是因高阳公主的奖赏,把私房钱攒够了,而今想出宫的心思很强烈。 这二人断然不能留了。 李明达立刻宣见秀梅绿荷二人。 “私传消息,只一条便足够你们死罪。” 李明达只说了这,倒叫秀梅绿荷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田邯缮当即把二人与侍卫郑伦来往一事道出,时间地点俱全, 片刻之后屋内诡异般的沉寂。 公主冰冷的脸,凌厉的目光 俩人恍然反应过来,慌了神。绿荷和秀梅顿然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给公主磕头,口喊冤枉。 “如实交代经过,谁先说饶谁不死。”李明达再道。 秀梅和绿荷互相看对方一眼,立刻争抢着道出经过,只为求一条活路。 事实确如李明达所耳闻那般,她们二人确为高阳公主的眼线。 田邯缮就二人证言如实记录,随后令二人画押。但就她二人有心谋害公主一事,秀梅和绿荷却死不承认,直道不敢有此心。 此事为偷听,并不能以证据有力说服,李明达正琢磨该如何应对,那边东宫就传来消息。 果然如李承乾先前所料,于志宁见太子失踪半天,调人问询之后,就上疏批判太子擅带宫人外出游乐,好色淫逸,品德有失。 公主自三月初三踏青遇了意外之后,整整昏迷三日,而今突然醒来,却是茶饭不进,未言一语,只打了手势就把她们这些宫人都赶了出来。 宫人们担心公主失智,惶惶不安,赶紧回禀圣人,请了御医。余下的众数则如现下这般,在殿前恭谨候命。自长孙皇后去世以后,圣人爱屋及乌,对晋阳公主躬身教养,宠爱尤甚,乃至在处理国事之时,都会亲自把公主带在身边,可谓是荣宠无二,前无古人。这次公主外出了意外,圣人火气每天都会化成一道道巨雷劈在她们身上。大家都心里清楚:公主安好,她们好,公主若再有一丝丝意外,她们全陪葬! 寝殿内,一名少女头缠两寸宽纱布,身子缩成一团,坐在床榻的东南角。少女明眸樱唇,肤若白玉,挥云而揭雪,是一副富贵倾城样貌。若非此时她脸上有几分病容,略显惨白,只怕会美得更叫人移不开眼了。 少女捂着耳朵,眼睛看着前方,凝神琢磨着什么。她一会儿把手放下来,一会儿又把手放回耳朵上,如此反复数次,不厌其烦。 折腾完自己耳朵后,她就开始抽鼻子,四处嗅,随即在桌角下的地砖缝隙里发现了一颗有点发霉的米饭粒。她又眯眼睛四处看,扫见三丈外东墙角阴影里一只正在爬行的蚁虫。 窗外有细雨落地声,还有宫人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这让李明达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忽有几句戚戚声传来。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这” “蠢!你这么下手,公主死了,我们也都得跟着陪葬!” “别冤枉我,我可没这么不长脑子。这事真不是我,以命发誓。” “那——” 话未说完突然就停了,似是因什么缘故被打断。 李明达随后分辨出有杂乱的脚步声,远远地而来,接着就听到其中一个声音感慨圣人来了。 李明达忙转身跳上床,盖被躺下。立政殿外,李世民轻声训斥宫人们不许通报,以免叨扰公主,随后他才带着人放轻脚步,直接朝她的住处来。 李明达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侧耳对着门口方向,闭眼假寐,全神贯注。她之所以紧张,不是因为父亲李世民的到来,而是这些声音,她需要佐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李世民推门而入时,李明达随之也睁开了眼睛。他身后跟着大太监方启瑞,太医署两名太医令和六名宫女。共有十人,二十只脚,果然和她先前的判断一致。 李世民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纤弱地卧在榻上,闷声蹙眉不语。立刻想到这孩子所遭遇的苦难,顿然心痛不已。他红了眼圈,眼眶也湿了,走到李明达身边,紧紧地抓住这孩子的手。 李明达已然起身,要给李世民行拜礼。李世民哪容她如此,立刻把她拉进怀里,垂泪疼爱一番,随即让位给太医诊脉,关切询问伤势。得知他的兕子并无大碍之后,李世民稍安心了些。但看李明达缠着纱布的脑袋,李世民忆起之前种种,仍是气恼不已,转头便骂宫人们:“养你们这些蠢奴作甚,在三月初三踏春喜乐之日,你们竟让公主出了这么大的意外,都该死,诛九族也不为过!” “圣人恕罪。” 殿内外宫人们全部跪地赔错,谦卑至极。 李世民正欲下令,这时感觉有人扯他的衣袖。回头一瞧,正是兕子,这孩子正用一双明亮且黑漆漆的眸子看自己,这双眼如她母亲长孙氏如出一辙,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不仅美,还会顿然令他忘却所有烦忧。 “阿耶休动怒。” 李世民立刻心就如软了,语气轻轻地问李明达:“兕子,既然你醒了,就跟我好好说说,你那天怎么忽然自己一人跑到断崖去了,还跌下了山崖?” 李明达垂下眼皮,默然不语。 李世民动了动身子,凑得更近些,歪着头瞧女儿,“阿耶和你说话,你怎么忽然不吭声?有难言之隐?” 李明达:“我忘了。” “忘了?”李世民惊讶。 “以前的事什么都记得,但就那天的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一想就疼,”李明达说着就捂头,冷吸口气,“又疼了!” “快别想,你昏迷了三天,才刚醒来,头上有伤,必然有些不适。暂且先养好身体,再言其它。回头我让尚食局多给你备好物滋补,你爱吃什么就给你备什么,好不好?”李世民满脸心疼,仔细看了看李明达受伤的额头,问她还疼不疼,见女儿懂事的摇头,李世民心里就更难受了,“阿耶很想天天守在你身边,奈何政务繁杂,这刚刚就被魏征叫走了,这田舍汉又和我叫板!” 说到魏征,李世民不禁冷笑一声。这块石头是他自己搬起来砸了下去,偏偏被天下人看着,疼也不能挪。 “阿耶是一国之君,要处理天下大事。您若真日日在这陪兕子,兕子才惶恐呢,再说您在这看着兕子,兕子连做点小坏事都不能了。至于郑公,他性子执拗,一根筋,满朝皆知,也唯有阿耶的明君胸怀,才能容下他那般犯颜直谏,说到底还是阿耶厉害。”李明达敬佩地冲李世民拱手做佩服状。 李世民大悦,对李明达宠溺道:“不愧是我爱女,深知我心。” 为尽早让李明达歇息,李世民浅说两句便离开,临走前再三嘱咐她切勿耗费精神,又呵斥宫女们仔细伺候。 宫女们恭送圣人之后,心中刚松口气,转即就对上她们公主颓然变冷的脸。大家忙在心都打鼓,再次纷纷恭谨跪地,请问公主吩咐。 碧云端了热茶至于榻上的方几后,便也跪地于李明达跟前,磕头赔罪:“那日婢子若坚持陪在公主身边,公主也不会出事。婢子罪孽深重,请公主责罚。” 碧云乃是公主身边第一大宫女,她如此,都跟着齐声磕头请罪。 李明达面色平静地坐在榻上,似全神关注听什么,默了片刻后,方抬起娥眉,淡然轻扫众人,目光最终定格在第一排左数的两名宫女身上。这两名宫女一个叫秀梅,一个叫绿荷,都是她的近侍,品阶仅低于碧云一级。 李明达收了目光,她先想先弄清楚那日的情况,再去追究刚刚到底是哪两个人在背地里说那种悄悄话。 李明达留下了所有在三月三随自己出行的宫女,包括碧云c秀梅c绿荷在内宫女太监共二十名,一一让宫人们轮流阐述她落崖前后的情形。 二十人所言,基本一致。 每逢三月初三上巳节,圣人都会在曲江大宴群臣,而她们这些皇室勋贵子女,则可外出同游踏青,是一年中难得可以外出游乐的好日子。 那日,李明达与高阳公主c二十一公主以及几位郡主蹬山到半山腰时,都觉得乏累,就同在临时铺设的帐内休息。本是有说有笑,大家一起游戏,后来东边放炮,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随后她随行的侍女碧云等就发现她不见了。众人立即开始满山搜寻,至山西边的断崖处时,她已然跌在了山崖下的溪水中,整个人昏迷着,血染红了半边溪。当时若从断崖上绕路下山去救人,最快要两柱香的时间。刚巧魏叔玉带人从溪边路过,先行救了她。 她从九丈有余的断崖上坠落,竟然只是昏迷了三天,醒来除了脑袋有些变化,记不住一件事外,身体感觉尚还可以。李明达顿然觉得自己挺福大命大。回头她真得好好拜拜菩萨了,多谢保佑。 “当时多亏魏大郎君在,及时救了贵主,太医说贵主当时若晚那么一会儿止血,便真的回天乏术了。”碧云庆幸道,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奇怪,魏叔玉为什么会在那?”李明达扶额,眉头扭成结。 宫女们皆摇头表示不知。 李明达便暂不去想此事,转即犀利审视秀梅c绿荷,“你二人上前来,说几句悄悄话来听,却要压低声。” 秀梅和绿荷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公主吩咐,你们愣什么!”碧云呵斥道。 秀梅和绿荷忙应承,然后互相尴尬地低声音说了两句闲话,假装初见彼此问候的样子。 李明达细听这二人的语气,跟她之前所听如出一辙。李明达目光骤然冷到谷底。 这一觉醒来,她还真是长了一副好耳朵。 “你们正使与圣人已然议定的事,你又何必多言。” 芦屋院静顿然恼气,欲凑到李明达跟前辩解,却因步伐太快,左脚被一块隆起的石路绊了一下,身体倾斜,整张脸扑向了李明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待捉虫)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至于李明达,根本不想理她。高阳公主在未曾理解经过的前提下,就冒然冲出叱问她, 过于无理唐突, 以李明达的教养, 是不可能和她对吵的。 高阳等了半天,见屋子里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回应自己, 她跟对着空谷喊一嗓子没什么分别,但偏偏对着人这样会令她更闷气。这些人全都把她当成了死物,无视她。高阳公主怒火更甚,一双眼喷着火,只恨不能把她所有厌恶之人全都焚烧殆尽。 “公主累了, 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 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阴沉着脸, 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 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 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 颇觉得失礼, 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随后请了允准,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正欲和其理论,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妹妹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太宗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自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贵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尸首?”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回了神儿,点头,得知尸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隐秘身份查看,便换了身太监服,立刻动身。 到了尸房处,李明达扫过尸体没什么线索之后,便翻看了祁常侍随身物,被一个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明达道。 “看着像是钱袋,但又有点大。但这深宫内院的,他一个内常侍准备钱袋做什么,也没人卖东西给他。”田邯缮不解叹完,随即翻了翻,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是收钱用的,等着别人给他钱?我听说有些太监会擅自把攒的钱捎到宫外贴补家用。祁常侍在内侍省,或许有这个便利。” 李明达接过袋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有一种很淡的腥味。李明达随即让田邯缮把袋里的那面翻出来。 田邯缮照做,这袋子确实是空的,他不解公主此举何意。 李明达拿起来仔细看了下,便道:“这袋子装过蛇。” 李明达本来只是想确认这名宫女的是否为他杀,凭此来排除和自己所查案件的干系。而今没想到,她虽为自尽,但也一样有了干系。 李明达立刻打发田邯缮就近打听那些当初伺候过高阳公主的老宫人,询问当年的情况。 没多久,李明达就得了消息,果然当年那三名宫女的死状如梧桐一般,模样狼狈,身上带伤,似皆在死前受过折磨和欺辱。 这时候,仵作那边也传来进一步的验尸结果,连仵作都万没有想到,梧桐作为宫女下身之处会出现撕裂状的伤口。 宫女梧桐的死,绝非是简单地自尽事件。 李明达甚至有种感觉,这种欺辱极有可能是从高阳公主所住的武德殿那里起源,而后被传承下来的芷兰带到了大吉殿。 韦贵妃刚刚就没听懂李明达的话,而今瞧她一脸已然明了的表情,韦贵妃愈加迷糊。 “难道说梧桐并非自尽而死,是他杀?”韦贵妃问。 李明达否认,“但她的自尽却比他杀更令人发指。” 李明达随即询问韦贵妃当初因何故把芷兰留在了身边。 “早就有些眼缘,后来高阳公主出嫁也没带着她,我因喜欢这姑娘灵巧,就讨个过来。”韦贵妃老实回答完,忽然打个激灵,“莫非梧桐自尽一事是由她而起?” “问了才知,但可确定这宫女的死绝不简单,是件大事。这查出来的结果,很可能也会令阿耶大吃一惊。” 韦贵妃本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件事她没参与,便该跟她没有关系。恍然意识到她身为贵妃,而今已然是后妃之中位份最为尊贵之人,且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殿中,陛下真发起威来,岂能逃得掉她的一份责任。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且还是二嫁之人,韦贵妃可不想自己到了这把年纪却地位不保,想来想去,便坚决的表示支持李明达查案。 李明达忙谢过韦贵妃,“那我便不客气了,和贵妃借几个人。” 韦贵妃忙表示随李明达去查,她也算是为肃正后宫风气出一份力。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以后,便将芷兰等宫女召唤至立政殿。 芷兰等人被领到立政殿,且瞧那圣人经常办理政务之所,巍峨肃穆,令人不禁心生畏惧,心里更怕了几分,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李明达落座之后,便打发走闲人,只留了田邯缮和碧云。 芷兰等人畏畏缩缩跪在殿中央,心里越来越打鼓。 “倒和我仔细说说,你们平常都怎么欺辱梧桐?”李明达语调轻浅,像是要和人聊天一般。 “贵主,婢子们冤枉,婢子们每日忙着伺候韦贵妃,素日与梧桐无仇,根本没理由要欺辱她。”芷兰说着就掉了眼泪,诚恳地给李明达磕头。 其余四名宫女见状,也纷纷磕头,学着芷兰的样子,安静地落起泪。她们是不敢哭大声,怕因此冲撞了公主,反受责罚。 “一切都听芷兰的吩咐,若是分开审问,就死咬着说不知道,死不承认,大家一起熬过去便好了。”李明达陈述道。 话不咸不淡,却令芷兰等五名宫女闻之犹若巨雷轰顶。 这这怎么会? 她们刚刚悄悄谈话的内容,晋阳公主怎么会知晓? 五个人用余光互相怀疑地打量。 “真以为你们不坦白,我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了?大吉殿宫女众多,你们当初毫不忌讳地唆使那么多宫女一起欺辱梧桐,便该料想到有今日的麻烦。”李明达目光凌厉地扫视这五人,发现其中有一个表现最为害怕,名唤春柳。 芷兰等人听到晋阳公主后话,吓得全都浑身哆嗦起来,万没想到公主竟然知晓到这一步。莫非她们五人之中出了叛徒?刚刚她们五人聚在一起商议时很小声,不可能被外人听见,只有半路春柳自己出恭去了。芷兰等四人皆看向春柳,偏偏春柳胆小,这时候已经害怕地哆嗦起来。其余四人看她‘心虚’,更为怀疑她。 “春柳,”李明达故意叫了一声。 春柳愣了。 芷兰立刻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婢子愿意坦白。是春柳,就是她出主意带着我们去欺辱梧桐!真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歹毒,害了梧桐,还想诬陷我们!当初,只因梧桐给她端热水不小心烫了她,她便怀恨在心,挑唆我们同她一起去欺辱梧桐。她是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婢子们惧于她的威势,不得不从啊!” 芷兰说罢,便痛哭流涕,一副懊恼后悔不已的神情。她一边给李明达磕头,一边愧疚地表示她对不起梧桐,当初她们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梧桐真的会去寻死了。 “你c你胡说,不是我,分明就是你!”春柳气得涨红脸,却因为不善言辞,一着急更是不知说什么好。 芷兰继续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可以去查,当初梧桐因烫伤春柳而被挨打的事,几乎大吉殿的所有宫女都知情。” 春柳:“公主,婢子冤枉!婢子承认烫伤的事确实发生过,但是我恼火了打了她几下,却没什么紧要,对梧桐伤不了什么。倒是芷兰,她折磨梧桐的招数,才是真正逼死梧桐的原因。贵主恐怕都想不到,她用——” “贵主,她反咬婢子!当初明明是她此后再也看不惯梧桐了,便想了损招,几番修理梧桐,踢打针刺也罢了。昨日深夜,她竟然挑唆大家扒了梧桐的衣裳,竟还把梧桐的贞洁给c给还泼了凉水,踢踢打打好一阵。婢子吓得做了一晚上噩梦,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哆嗦。先前在贵妃跟前,公主问我们,婢子就想坦白承认,但婢子害怕贵主和贵妃不信婢子,回头婢子再落得跟梧桐一样的下场。”芷兰哭得厉害,直磕头给李明达,央求公主一定要相信她的话。便是不信,也请一定要保她的命。 李明达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春柳此刻却跟疯了一样,涨红着脸扑向芷兰,骂她撒谎不是东西。 芷兰缩着脖子一动不动跪在那里,由着春柳揪扯拍打她。任谁瞧见这一幕,都觉得春柳厉害,芷兰受气至极。 “贵主,婢子先前说和那些跟梧桐死没干系的话,也都是受了春柳的吩咐。婢子该死,婢子有罪!”芷兰一边被春柳拉扯,一边硬撑着给李明达几番磕头,看起来倒真是个老实厚道的奴仆。 “放肆,公主跟前,你们成何体统!”田邯缮厉言道。 春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火了,立刻停手呆滞了下,意识到局势不利于自己,大哭着给李明达磕头,解释自己真冤枉,主使真不是自己。 李明达看向另三名缩脖子不知声的宫女,问她们怎么讲。 三名宫女看看春柳,又看看芷兰,纷纷磕头表示芷兰所言不假,一切确实都是春柳挑头所为。 李明达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用格外惊诧的眼神再一次打量芷兰。 这个宫女到底不同在那里,以至于在这种危难的时候,令其她人还不敢说实话,帮着她圆场,维护她。 春柳闻言已然绝望了,吓得几乎瘫躺在了地上,泣不成声,胸口艰难地一起一伏。 这时左青梅进门,行礼之后,到李明达耳边嘀咕了两句,而后她便用异常严厉的目光扫向芷兰。 “拿上来。”李明达道。 当即便有小宫女将一根小孩拳头粗的木棒呈了上来。 李明达看了一眼那棒子的粗细,脸色大变,立刻起身对芷兰厉声吼:“你好歹毒的心!” 芷兰吓得浑身哆嗦,整张脸贴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冲李明达跪着。 “对c对,就是这跟棒子,是她命人用这个对梧桐”春柳指着那根棒子,眼泪哗哗流,似终于悔悟,“我真该死,真该死,为什么会和大家一样眼看着,没有站出来帮她。” “分明就是你让我们做的!”芷兰反咬春柳。 随即陆续有三名大吉殿的小宫女进门,坦白了昨夜她们围观梧桐受辱的情景。三命宫女皆承认,确实是芷兰挑头在做这件事,那根木棒也是她特意拿来的。 芷兰的身体越抖越剧烈。 这时候其余的三名大宫女见势不妙,才纷纷倒戈,跟李明达坦白真正的主使确实是芷兰,她们因为惧怕,所以在一开始帮着芷兰去指责春柳。 “本是同根生,你们何故对另一个女孩如此!”李明达咬了咬牙,命田邯缮把这些宫女待下去作证词签字画押。她颇觉得恶心,但芷兰还得继续审下去。 芷兰见殿内只留下自己,慌忙地磕头,恳求李明达看在高阳公主的面子上饶她一命。 “她在我这没面子,你想多了。想活命,就要看你能给我什么了,”李明达眯眼盯着芷兰,“在武德殿时,风清c风柔和鸾云三人的死,是否也与你有关。” “贵主,这婢子是真的冤枉,他们三人的死跟婢子一点都没关系,那都是高阳公主纵容婢子们如此。她们三人因做事出错,被高阳公主厌弃了,便打发婢子们日日教训她们,有时候公主不高兴了,便要婢子们把人领到她跟前去,遂公主掐掐踹踹,让公主泄气。公主也因此便开心,心情就好了许多。” “祁常侍也参与其中?” “不,他没有。”芷兰顿了下,接着道,“不过后来婢子倒是听说过一个传闻,祁常侍似乎与鸾云关系十分要好。鸾云去了之后,他甚至冒险私下祭奠,给她烧纸了。” 少女捂着耳朵,眼睛看着前方,凝神琢磨着什么。她一会儿把手放下来,一会儿又把手放回耳朵上,如此反复数次,不厌其烦。 折腾完自己耳朵后,她就开始抽鼻子,四处嗅,随即在桌角下的地砖缝隙里发现了一颗有点发霉的米饭粒。她又眯眼睛四处看,扫见三丈外东墙角阴影里一只正在爬行的蚁虫。 窗外有细雨落地声,还有宫人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这让李明达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忽有几句戚戚声传来。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这” “蠢!你这么下手,公主死了,我们也都得跟着陪葬!” “别冤枉我,我可没这么不长脑子。这事真不是我,以命发誓。” “那——” 话未说完突然就停了,似是因什么缘故被打断。 李明达随后分辨出有杂乱的脚步声,远远地而来,接着就听到其中一个声音感慨圣人来了。 李明达忙转身跳上床,盖被躺下。立政殿外,李世民轻声训斥宫人们不许通报,以免叨扰公主,随后他才带着人放轻脚步,直接朝她的住处来。 李明达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侧耳对着门口方向,闭眼假寐,全神贯注。她之所以紧张,不是因为父亲李世民的到来,而是这些声音,她需要佐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李世民推门而入时,李明达随之也睁开了眼睛。他身后跟着大太监方启瑞,太医署两名太医令和六名宫女。共有十人,二十只脚,果然和她先前的判断一致。 李世民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纤弱地卧在榻上,闷声蹙眉不语。立刻想到这孩子所遭遇的苦难,顿然心痛不已。他红了眼圈,眼眶也湿了,走到李明达身边,紧紧地抓住这孩子的手。 李明达已然起身,要给李世民行拜礼。李世民哪容她如此,立刻把她拉进怀里,垂泪疼爱一番,随即让位给太医诊脉,关切询问伤势。得知他的兕子并无大碍之后,李世民稍安心了些。但看李明达缠着纱布的脑袋,李世民忆起之前种种,仍是气恼不已,转头便骂宫人们:“养你们这些蠢奴作甚,在三月初三踏春喜乐之日,你们竟让公主出了这么大的意外,都该死,诛九族也不为过!” “圣人恕罪。” 殿内外宫人们全部跪地赔错,谦卑至极。 李世民正欲下令,这时感觉有人扯他的衣袖。回头一瞧,正是兕子,这孩子正用一双明亮且黑漆漆的眸子看自己,这双眼如她母亲长孙氏如出一辙,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不仅美,还会顿然令他忘却所有烦忧。 “阿耶休动怒。” 李世民立刻心就如软了,语气轻轻地问李明达:“兕子,既然你醒了,就跟我好好说说,你那天怎么忽然自己一人跑到断崖去了,还跌下了山崖?” 李明达垂下眼皮,默然不语。 李世民动了动身子,凑得更近些,歪着头瞧女儿,“阿耶和你说话,你怎么忽然不吭声?有难言之隐?” 李明达:“我忘了。” “忘了?”李世民惊讶。 “以前的事什么都记得,但就那天的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一想就疼,”李明达说着就捂头,冷吸口气,“又疼了!” “快别想,你昏迷了三天,才刚醒来,头上有伤,必然有些不适。暂且先养好身体,再言其它。回头我让尚食局多给你备好物滋补,你爱吃什么就给你备什么,好不好?”李世民满脸心疼,仔细看了看李明达受伤的额头,问她还疼不疼,见女儿懂事的摇头,李世民心里就更难受了,“阿耶很想天天守在你身边,奈何政务繁杂,这刚刚就被魏征叫走了,这田舍汉又和我叫板!” 说到魏征,李世民不禁冷笑一声。这块石头是他自己搬起来砸了下去,偏偏被天下人看着,疼也不能挪。 “阿耶是一国之君,要处理天下大事。您若真日日在这陪兕子,兕子才惶恐呢,再说您在这看着兕子,兕子连做点小坏事都不能了。至于郑公,他性子执拗,一根筋,满朝皆知,也唯有阿耶的明君胸怀,才能容下他那般犯颜直谏,说到底还是阿耶厉害。”李明达敬佩地冲李世民拱手做佩服状。 李世民大悦,对李明达宠溺道:“不愧是我爱女,深知我心。” 为尽早让李明达歇息,李世民浅说两句便离开,临走前再三嘱咐她切勿耗费精神,又呵斥宫女们仔细伺候。 宫女们恭送圣人之后,心中刚松口气,转即就对上她们公主颓然变冷的脸。大家忙在心都打鼓,再次纷纷恭谨跪地,请问公主吩咐。 碧云端了热茶至于榻上的方几后,便也跪地于李明达跟前,磕头赔罪:“那日婢子若坚持陪在公主身边,公主也不会出事。婢子罪孽深重,请公主责罚。” 碧云乃是公主身边第一大宫女,她如此,都跟着齐声磕头请罪。 李明达面色平静地坐在榻上,似全神关注听什么,默了片刻后,方抬起娥眉,淡然轻扫众人,目光最终定格在第一排左数的两名宫女身上。这两名宫女一个叫秀梅,一个叫绿荷,都是她的近侍,品阶仅低于碧云一级。 李明达收了目光,她先想先弄清楚那日的情况,再去追究刚刚到底是哪两个人在背地里说那种悄悄话。 李明达留下了所有在三月三随自己出行的宫女,包括碧云c秀梅c绿荷在内宫女太监共二十名,一一让宫人们轮流阐述她落崖前后的情形。 二十人所言,基本一致。 每逢三月初三上巳节,圣人都会在曲江大宴群臣,而她们这些皇室勋贵子女,则可外出同游踏青,是一年中难得可以外出游乐的好日子。 那日,李明达与高阳公主c二十一公主以及几位郡主蹬山到半山腰时,都觉得乏累,就同在临时铺设的帐内休息。本是有说有笑,大家一起游戏,后来东边放炮,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随后她随行的侍女碧云等就发现她不见了。众人立即开始满山搜寻,至山西边的断崖处时,她已然跌在了山崖下的溪水中,整个人昏迷着,血染红了半边溪。当时若从断崖上绕路下山去救人,最快要两柱香的时间。刚巧魏叔玉带人从溪边路过,先行救了她。 她从九丈有余的断崖上坠落,竟然只是昏迷了三天,醒来除了脑袋有些变化,记不住一件事外,身体感觉尚还可以。李明达顿然觉得自己挺福大命大。回头她真得好好拜拜菩萨了,多谢保佑。 “当时多亏魏大郎君在,及时救了贵主,太医说贵主当时若晚那么一会儿止血,便真的回天乏术了。”碧云庆幸道,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奇怪,魏叔玉为什么会在那?”李明达扶额,眉头扭成结。 宫女们皆摇头表示不知。 李明达便暂不去想此事,转即犀利审视秀梅c绿荷,“你二人上前来,说几句悄悄话来听,却要压低声。” 秀梅和绿荷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公主吩咐,你们愣什么!”碧云呵斥道。 秀梅和绿荷忙应承,然后互相尴尬地低声音说了两句闲话,假装初见彼此问候的样子。 李明达细听这二人的语气,跟她之前所听如出一辙。李明达目光骤然冷到谷底。 这一觉醒来,她还真是长了一副好耳朵。 李明达抬首往上看,只瞧了一抹青影立在崖上不动。李承乾仰着头,眯眼瞪了半天隐约看到好像是有个人在高高地断崖上站着,正欲问清身份,就听尉迟宝琪抬首对着断崖方向大喊。李明达和李承乾等人方知原来这山崖上的人是房遗直。 “风大,又离得太远,他听不到。”尉迟宝琪喊了几嗓子之后,歉意地对李承乾道。 尉迟宝琪话毕又顺便瞧了瞧李承乾身边的肤白貌美的少年,心想这太子殿下因何要带个俊美的小太监来着这种地方。若说弄些野趣,他倒也能理解,但偏偏到他妹妹落崖磕得半死的地方,太子殿下是不是有点太心大了,还是说他本来就口味重,玩得就是刺激? 尉迟宝琪越瞧越觉得这小太监是真漂亮,太子眼光也算不错。搁谁佳人在前,突然被人打断,定然心情不爽。不好,他若坏了太子殿下的好事,这会儿如果不赶紧走,回头肯定会被太子殿下记恨的更深。遂忙打礼请罪,也叫人赶紧把山上的房遗直喊下来,都怪他闲着没事跑这种地方瞎逛,竟出大事了。 房遗直此时的人还在断崖上,像块石碑般一动不动,似凝视什么,又似在沉思什么。尉迟宝琪见状,急得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上去,直接把房遗直牵走。不过依房遗直的性子,估计自己就是真飞上去了,也牵不走他。 李明达也见崖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心下觉得好生奇怪。她耳鼻这般敏锐,来这也有一会儿了,竟都没有发他的存在。这山谷里的风是乱吹的,她一时没有闻到异香,属正常。但从来到现在,她一直耳听八方,却丝没有听察觉到断崖那边有脚步声。这说明什么,房遗直在断崖上一直保持不动,至少她和大哥到达之前,他就维持现有状态站在那里了。 李明达想知房遗直来此的目的,但她不能张口,遂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立刻质问尉迟宝琪,他们来此的目的。 “回殿下的话,宝琪其实是追着随遗直兄而来,刚到就碰见殿下了。”尉迟宝琪看一眼崖上,“至于他为什么来此,我还真不知道。” 李明达轻咳一声,瞄一眼李承乾,又看向断崖。 李承乾明白自己妹妹这是要上山,他不想她上去,遂假意没懂。 李明达低音冒出两字:“上山。” 话毕,她就往山上去。 程处弼见状想阻拦,立刻就被李明达警告地瞪了一眼。程处弼只好攥紧手里的刀,闷声跟了上去。 李承乾无法,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这场景倒是看懵了尉迟宝琪,太子这一脸宠溺之笑是怎么回事?小太监再受宠,也不该这么大胆,竟呵斥太子陪他上山。 一行人快到山顶之时,便刚好与欲下山的房遗直碰个正着。房遗直身边只跟了个满头大汗的小厮,这位还刚刚宝琪传话派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于志宁灰头土脸地回了东宫,向李承乾赔罪道歉。 李承乾非常乐于见志宁吃亏, 对于他的假慈悲道歉, 李承乾自是不愿接受。不过一大早妹妹就捎了话来,让他平心静气,显些胸怀出来。李承乾遂才忍下这口气, 对志宁仍是以礼相待。 于志宁见李承乾竟未对他发火,且态度谦逊地敬奉他,心下不禁有几分得意。太子殿下总算学得谦虚, 懂谦逊以礼待人,乃是好事。他这次虽然禀告有误,出了错,但绝不会因此就缩了头, 以后这太子身上的毛病, 不管大小,只要他发现了,该说他还是还会说。而且一定会狠狠说,直到他改正为止,如此既不辜负了太子, 也让自己落了个贤名。 立政殿。 李明达穿了身鹅黄衫裙, 端正坐于案后, 临摹李泰的草隶。字的样子她能写出差不多来, 但李泰的笔法刚劲, 内里的乾坤霸气,却是李明达所学不来。 李明达熟练之后,再无长进,便对着字发愣。 外头传来李世民稳健的脚步声。李明达方放下笔,待宫人回禀,便立刻起身前去相迎。 李世民进屋就问李明达做什么了,听说她练字,自然要看上两眼。赞她笔法好,已然赛过李泰。 李明达知李世民是说甜话哄她,遂只笑笑,并不当真。 “这是今春刚下来的第一批樱桃,只有这一树早熟供奉到宫里来,十分难得。”李世民招呼宫人上了奶酪樱桃。 李明达高兴应承,吃了几口,便擦了擦嘴,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挑眉笑问:“有话说?” “听闻大哥被于詹士上疏了,是不是兕子任性之过?” 李世民笑起来,摆摆手,让她不必多虑,“就是个误会,阿耶已经骂过他了。放心,不会冤枉到你大哥。” “大哥不易,好心陪我出一趟宫却惹了这样的麻烦,我心里过意不去。”李明达微微垂首,检讨自己。 “你若不安心,回头阿耶便和你大哥说一声。”李世民淡笑道。 “于詹事也怪了,为何不去先和大哥求证再行上疏,如此就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了。”李明达瞄眼李世民,小声嘟囔一句。她告小状了,此举并不太好,不过这状她必须要告。 李世民何等城府,闻此言立刻思虑诸多,眼色一沉,“你说的不错,便是不去问太子,找他身边人问询,谨慎求证,也不会有此误会。你大哥贵为东宫太子,他如此草率上疏诬陷,确有冒犯之嫌。” 志宁此人有待观察。当初安排他做太子詹事,是想他协助太子立德,让太子变得更好。而今想想,他这两年不管大事小情,见了太子的毛病就上疏,其中有多少次是草率诬陷,倒真值得探究。 他盼子成材心切,一贯相信于志宁这些老臣之言,不曾有过质疑。而今看来,他这些无意之举似乎伤到了太子,再细想想,他们父子关系交恶正是从于志宁等人入了东宫开始。 李世民甚至开始怀疑于志宁此人见毛病就上疏的目的地为何。‘犯颜直谏’到底为人好还是为名望,是该仔细探究一下。若为人,他出于真心想为太子好,尚可原谅。若为名,他对太子矫枉过正,只为名扬青史,其心可诛。 李世民与李明达分开后,便立刻命人去关注于志宁的动向。 田邯缮目送走了圣人之后,便不解地问自家公主何故。本以为秀梅绿荷二人的事证据确凿,公主必会趁此时机告知圣人,却没想公主只字不提。 田邯缮遂问公主该如何处置秀梅c绿荷,以及侍卫郑伦等人。 李明达:“你是立政殿的掌事太监,宫人犯错,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状不能告多了,我们便是不说,圣人之后也必定知晓,又何必在此刻多言。” 圣人常在立政殿处理政务,这殿内有诸多宫人都是他直属。所以她这边有点什么异动,根本逃得不过他的眼。与其带着戾气地去告状,倒不如等对方发现,效果还会更好一些。 田邯缮觉得公主所言极是,便立刻将秀梅绿荷二人打发到掖庭宫。 方启瑞李世民身边伺候多年,自知陛下对晋阳公主的宠爱之甚,得知此消息后,暗查缘故之后,就将秀梅绿荷二人与侍卫私传消息之事禀明了陛下。 李世民闻之立刻令方启瑞与程处弼详查此事,于次日便得到两名宫女的供状。随即缉拿侍卫郑伦,审问下来,证据确凿,已无任何辩白之处。 李世民恼怒不已,便来瞧李明达。未及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她爽朗的笑声,特意命人不许通传,进了屋,就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正笑嘻嘻地与李治玩耍,清颜绽放,十分俏美可人。 一双儿女见他来了,惊讶了下,转即就热情迎过来请安。 何其懂事讨人喜欢。 李世民一手揽住李治,一手狠狠抱住李明达,微红的眸中腾起笑意,也闪过一丝戾气。 落座之后,李世民对李治道:“你在朝站班,虽不能如以往常陪伴你妹妹,也该平时闲暇时,多多于她相处,好生护她。” 李治忙应承。 李世民转即看向李明达,言语宠溺却略带几丝责备之意,“你也是,受了委屈岂能忍气吞声,不告知阿耶?” “怎么,妹妹受委屈了?”李治不解问。 李明达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你啊,太纯善了。”李世民把女儿拦在怀里,转即厉声叱问宫人高阳公主可到了没有。 李明达至此才反应过来竟是秀梅绿荷一事,却没想到阿耶竟已经这么快知晓查明。 不久之后,高阳公主觐见。 高阳公主不知何故,见父亲在立政殿召见自己,还以为是十九妹和九哥在父亲跟前提起她,姊妹们又要一起热闹,遂笑意盈盈进门,十分乖巧地给李世民请礼。然许久之后,却未如往常那般听到父亲说免礼的话,高阳公主这才意识到事情似有不对。 “把人带上来!” 李世民一声喝令之后,绿荷和秀梅两名宫女就被带到殿内。 高阳公主见这俩人,怔了下,随即抬眸瞄见李世民一脸愠色,然后她就快速地扫向李明达,却猛然被自己这个向来温婉乖巧的妹妹冷冷地回看一眼。高阳从没见过李明达有过这样的眼神,顿时后觉得后脊发凉,心头猛震。 “阿耶?”高阳公主红着眼,声音微颤,有几分楚楚可怜。 李世民手掌重重落在桌上,抓起方启瑞刚刚呈送上来的证词,丢在了地上。 高阳公主依旧跪在那里,打眼看了距离自己较近的一张纸上的内容。当扫见秀梅c绿荷名字之时,她心里惊得一跳,料想该是她收买眼线一事,被父亲发现了。高阳公主立刻红了眼,垂了泪,委屈地磕头给李世民赔罪。 “父亲切勿动怒,且先听曦微解释。曦微确曾和这两名宫女打过商量,请她们帮忙回报一下十九妹的情况。但曦微真的是因为出于关心十九妹,才有此举。曦微承认这样做确实越矩了,可自从九哥站班之后,妹妹白日便孤身一人留在立政殿,没人相伴。曦微担心妹妹年小,又太过仁善温柔,恐宫中有人暗中欺负她,她又见阿耶政务繁忙,不肯拿此小事去烦扰阿耶。便是生怕她白白受了委屈,才有了这样的事。”高阳公主说罢,便哭得泪如雨下,给李世民几番磕头认罪。 “可是如此?”李世民问秀梅c绿荷二人。 俩宫女为了保命,忙应承正是如此。承认出于好意总比恶意强,如此她们二人受罚还会轻些,尚可保命。 “十七妹若关心兕子,何不直接问,或是常来宫中便是。宫门何曾对你关过?你收买了兕子身边的两名宫女监视她,不论是何理由,都有大不对。”李治道。 李世民点头,叱训高阳公主太过骄纵,不知天高地厚,将其食邑从两千户降为五百户,令其回府深刻反省,半年内不得入宫。驸马房遗爱因御下不严,纵容身边人受命于高阳公主与侍卫私传消息,降级一品,同领教训。 高阳公主未曾想到李世民竟如此狠厉罚他,她不过是让两个宫人监视李明达的情况罢了,又不是害人,何至于要降她的实封。五百户,她竟连那个最不受宠的新兴公主都比不过了,以后叫她如何抬起头来做人。高阳公主委屈至极,也怒恨至极,却不得不闷头谢恩,乖乖退下。 高阳公主走后不久。 李明达便听到高阳公主在咒骂自己,这次她连同九哥李治一遭骂了。 李明达微抿着唇角,半脸眼眸,而今只觉得她这些年错付的姊妹情都是笑话。 别有以后,否则她必不会再手软,念旧情。 次日,春风和煦,暖阳刚好。 田邯缮却带来了个意外的消息,郑伦死了。 这之后没久,掖庭宫的人在一口废弃的枯井中找到了绿荷c秀梅二人的尸体。 李明达正对窗而坐,研究那根扎在荷花帕上的刺。听了这消息后,手抖了下,险些扎到自己。 “贵主?”田邯缮见公主还在发愣,忍不住问一声,想确认她是否真的听到自己所言的这件大事。 “上次出宫去断崖探查时,我便发现山上山下都没有长带这种刺的草木。”李明达觉得这根刺很可能是帕子的主人从她的住处自带而来。 田邯缮恍然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自家公主似问似叹。 “怎么三人都死了。” 田邯缮摇头,“长刺的花花草草见过不少,但这种奴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罢了,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后全身发热抽搐,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他也觉得怪,“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杀人。” “休要胡言,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转即向公主表示,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传命下去。 不久之后,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来却还是晚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但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圣人一不高兴,他可要遭殃了。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 李世民挥手示意方启瑞不必如此。 李世民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翩跹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这身影被人认不得他却再熟悉不过。“无碍,是兕子,不要扰她。” 李世民对田邯缮说罢,随即看眼那边垂首作诗的那些年轻子弟们,倒不乏有几个叫人看得进眼里的,遂若有所思。 方启瑞应,眯起眼打算再仔看看,却怎么都无法确定那抹身影就一定是晋阳公主。方启瑞能在皇帝身边伺候,是有些自己的本领,其中之一就是眼力极好,今日他却是败给圣人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么模糊的背影,圣人竟能一眼瞧出是晋阳公主,足见圣人对公主爱之深重。 程处弼第一个写完诗,前来呈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眼,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处弼啊,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陛下恕罪,臣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您若是让臣上阵杀敌,抓贼上梁倒是可以,作诗对臣来说实在有些难了。”程处弼说罢,就毕恭毕敬地拱手告罪。 李世民笑了下,挥挥手,让他再往前一些,靠近自己身边站。他看一眼那边还在冥思作诗的子弟们,转头指了指远方那抹绿影,小声示意程处弼猜猜是谁。 立在一旁的方启瑞闻言,差点惊掉了下巴。 圣人这真是不拘小节。 任谁在此处见到池对岸有女人的身影,第一反应都会觉得是圣人的妃子,哪还敢去猜什么身份,吓都吓死了。得幸今天魏征不在,不然圣人肯定会因为这一句话,被他追着屁股挑毛病。 程处弼的反应却如方启瑞所料,他先是本能的顺着李世民所指瞧了眼,转即愣了一下,立刻敛眉垂眸,有些惶恐地表示他并没有看清。 李世民皱眉睃一眼程处弼,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空长了一副英武俊朗的好皮囊,竟然没脑子。 李世民不满地哼了一声,让他站远点。 程处弼不作他想,真乖乖地站远一些,再不说话。 接着房遗直过来交诗作,得到李世民的大赞。李世民对房遗直是怎么看都满意,不过许配高阳公主的时候,人家就表了态。李世民自然就没兴趣问他,也叫他一边站去。 再之后,萧锴c尉迟宝琪等人也将诗句交上。李世民倒是欢喜萧锴诗作,这孩子就是对着一朵菊花都能陈出慷慨激昂的句子,很有清正之气。但是一想到他那个几番被他罢黜又复用的父亲萧瑀,李世民就头疼,太头疼了。 不过李世民还是给了机会,让他们都看看对岸的身影。 方启瑞在这时候终于有所领悟,圣人这是有意要给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子弟之中,除了尉迟宝琪都不曾见过公主。忽然被圣人此般示意,个个内心惶恐,做君子之状,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更有甚者,在心里嘀咕圣人是不是今日脑子有病,这般张扬地把他的妃子给他们看。不雅,不雅,太不雅了。 尉迟宝琪倒是坦率,面目一派坦然地跟李世民道:“虽离得远,辨不太清,但宝琪觉得似乎见过这人。该是前些日子宝琪偶然得见太子殿下时,跟在殿下身边的一位宫人。” 尉迟宝琪的话,令李世民十分满意,连点了三下头。尉迟宝琪的话既能解了当下他的‘难堪’,让众子弟明白他并非把后妃晾给他们看,也没有很明白地揭露出晋阳的身份,以便于他之后还能继续考量其他人。 这尉迟宝琪机敏聪睿,处事周到全面,倒是有几分难得。 李世民十分满意,遂好好打量一番这孩子的模样,五官棱角分明,温润俊朗,仪态优雅,乍看倒也不错。就是长着一双风流桃花眼,笑容张扬,略有一丝轻浮,怕只怕是个多情种,心不会系在一个女人身上。 李世民接着看余下还未交诗作的三人,唯有魏叔玉样貌出挑,很入他的眼缘。不过对于李世民来说,这魏叔玉老子魏征却是个比萧瑀还让他头疼的人物。兕子可是他最心爱的女儿,便宜给那个田舍汉的儿子?李世民想想心里不舒服。 魏叔玉这时才落了笔,挥毫泼墨,恣意洒脱地写完一首诗,全然没有其他子弟的拘谨之态。随后,他便带着一阵赫赫之风,呈送了上来。 李世民觉得这孩子有那么一点耍风头之嫌,不过看了他的诗作之后,发觉其才能仅次于房遗直,倒是难得,忍不住失声叹好,先前心中燃起的介怀不满稍有所减退。他这才勉强刚开口,让魏叔玉也看看对岸的人。 却在这时,翠影钻入了林中不见了。 李世民刚要说不必猜了,就听魏叔玉用异常平淡地口气道:“回陛下,这是晋阳公主”。 在场的人都愣了。 李世民瞪他。 李明达见田邯缮流露出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晓得它也觉得这件事太蹊跷,跟假的似得。想光凭一个帕子说事,肯定没法理论清楚。她撞了头,刚刚清醒,且对那天的状况完全没印象,若突然对外宣称说这帕子不是她的,听者必然半信半疑。而且就算她真的成功说服别人相信,没有其它证据,也是徒劳,白白打草惊蛇。 搁在以前,李明达是不太会相信有人害她。但而今她耳目聪明许多,身边两个她曾信任的宫女,还有她一直敬重的姐姐,都对她心存极为不满之意。对于自己蹊跷坠崖的事,她自然怀疑,想去了解清楚真相。 话出一句有折损,非一击即中,倒不如不说。 事情她先查,等真抓了实证便都好说。 李明达从看到帕子起,就闻到了一种淡淡的熏香味道。遂打发田邯缮去把宫里用的每样香料都取来一些,都闻了闻。然香料的混合却有学问,两样叠加在一起经过焚烧熏制,帕子上的味道必然和香料初始的味道略有不同。所以也并非是她闻遍了每一种,就能立刻配出对应的方子。 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李明达选了几种大概觉得可能的,组合了一下,让田邯缮每天选一种放炉内焚香。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检查了一遍血衣和鞋子首饰等物。衣裙除了血渍和粘上的青苔,没有其它特别之处。鞋底也很干净,连点土都没有,该是被溪水冲刷所致。金钗上倒是夹了几根蔫掉的草叶,这类草在山野中常见,却也没什么稀奇。排查没有其它线索之后,李明达还想再确认一遍,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 突然,东南方向有脚步声传来。四双脚步伐杂乱,之后是整齐的步子,该是随从。李明达随即听到她熟悉的话音,忙命田邯缮把地上的血衣都收起来。 李明达刚刚坐定,便听立政殿外的宫人回告太子c魏王c晋王和宗正少卿长孙冲来了。 长孙冲是李明达亲舅舅长孙无忌的嫡长子,同时也是李明达嫡长姐长乐公主的驸马。 太子李承乾c魏王李泰以及晋王李治率先进门,长孙冲随后。三名兄长的见李明达迎过来,异口同声训她快些回榻上安歇。 “你刚醒,不好好静养,怎的就下地了。”李治立刻抱怨,率先快几步冲过来,直接把李明达拉回到榻上。 李承乾打量一圈李明达,见她身子精神还算不错,一边爽朗笑一边用训斥的语气对李明达道:“顽皮!如何能失足从断崖上摔下去?这次是万幸,决不许你有下次,今后断崖那种地方不准你去,不对,山你也不要爬了,今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平地上呆着。” 李泰挑了下眉,反驳李承乾道:“何以见得兕子一定是失足,说不准有什么别的门道。一个人坠崖?太蹊跷了。” 李承乾不爽地瞪李泰,“照你的意思,难不成还有人想害我们的宝贝妹妹?谁会这样大胆,我看是二弟心思沉了!当年我像兕子这般大的时候,出趟宫也是会撒欢的跑。” “兕子却不是冲动之人。”李泰上扬语调。 李承乾听李泰话里有话,立刻恼了,“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冲动?” 李泰瞟眼李承乾,瘪嘴不说了,他默认! 李承乾瞪他一眼,冷哼一声。 长孙冲对这兄弟二人的对峙充耳不闻,他凝神瞧着李明达,关切问她感觉如何,伤口可还疼,“你五姐身子不适,便打发我来问候,你要细细说,回头也好让我好生传话给她。” “我好着呢,倒是五姐的喘疾好些没有?”李明达真有些担心她,她这病一到春秋换季的时候就加重。 “她么,一到这季节便是如此,已然小心养着了,你安心。”长孙冲温和浅笑,若春风和煦,令人见之不禁心悦。 李明达:“那等我好些了就去看她,别忘叫人给我备些好吃食,宫里头的我都吃腻了。” 后一句话,李明达故意压低声音。 长孙冲温笑允诺一定。 李面对承乾和李泰的互相讥讽,李治有些着急,忙从中调和,结果二人因嫌李治碍事,便一起说起了李治。 李治求饶无果后,凑到李明达身边,使眼色让她帮忙。 李明达对李泰道:“四哥草书好,给我两张字帖,正好这几日我养病闲着无事,可以临摹学习。” 李泰一听妹妹夸赞他最引以为傲的书法,自然要露两手,正好让李承乾好好看看,他的才学是如何不如自己。李泰随即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书房。 李承乾则被李明达招手叫到跟前来。 “有件密事要求大哥。” “何事?” 李明达看一眼长孙冲和李治,李治立刻会意,如临大赦,拉着表哥长孙冲就先行告辞。 李承乾露出一脸‘我意料到了’的表情,“好啊,你这丫头,为了救你九哥,坑大哥是不是?三兄长之中,你唯独跟我不亲,偏着他们。” “没有,我是真有密事要求大哥。既然都是密事了,大哥何不想想,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到底是和你亲还是不亲?” 李承乾:“行了,你嘴巴巧,大哥说不过你。索性直接挑明说,你小丫头到底有什么意图?” “大哥贵为东宫太子,平时出行必然是十分方便”李明达嘿嘿笑,对着李承乾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 李承乾忙摇头道不行,“我前两日不过盖个小房子,于志宁便上疏批我过于奢华。这要带你出宫了,他回头必定呈折子告我带坏妹妹。” 李明达:“于志宁那些人总是矫枉过正,且当面狠批你,我早就有所耳闻。我这样做,正好能帮大哥搞定这个于志宁,让吃吃教训,少乱嚼舌根。” 李承乾听李明达此言,眼睛顿时发亮,“好,大哥答应你。” 次日。 太医为李明达诊脉,李世民在旁急询情况。李明达捂头叹痛,执着于落崖那一日的记忆。太医忙表示公主不可多虑,需得静神养身,方可痊愈。 李世民便温言劝慰李明达不可再多虑,李明达直摇头。 “你摇头晃脑的,这是何意?”李世民问。 “阿耶,可这种事兕子可控制不了,兕子很想不去想,可总忍不住。就比如盒里的东西,若说是件非比寻常的宝贝,比兕子的命还重要,阿耶会不会好奇想看?”李明达捧起床头的木盒,晾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自然是好奇,无奈地点了下头,笑问她是何物。 李明达将盒子双手奉上,顺便解说道:“也就如此一般,上巳节落崖一事,兕子越是不知经过为何,就越好奇。总觉得若看看旧地,或许能想起一些。阿耶,你就答应吧,再说有长兄护着兕子,兕子必不会出事。” 李世民淡笑不承,边敷衍李明达,边打开了盒子,见里面安放着一个蝴蝶形状的纸鸢,只觉得眼熟,回忆片刻,方想起这是前年他带着兕子一起做的。他记得他当时做一半因处理朝事半路离开,剩下的倒也忘了。倒没想到兕子给做好了,而且保留至今。 “你这孩子。”李世民红了眼眶。 李世民转即满目怜爱地凝看女儿,长大了,模样与长孙氏越发相像,性子更是如此。他又如何能忍心让女儿秉着执念头痛下去,遂叹口气,允她出宫,但一再强调她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许再上断崖。便是有东宫侍卫护卫,李世民仍不放心,另遣派了程处弼近身护卫李明达,严令嘱咐,切勿令她再生意外。 晌午过后,李明达换了男人衣裳,便于登山,幞头袍衫加身之后,倒真有几分俊郎少年的样子。 李明达带着程处弼去见李承乾,三方汇合之后,便在太子的名号之下,简便出行,顺利离宫去了上巳节踏青之地。李明达先去了断崖溪边,背着手溜达一圈,四处看了看,然后就说“走”,便要上山。程处弼立刻拦截,不许晋阳公主去断崖。李承乾也不同意。 “去吧,有你们护着,我会掉下去?要是还不放心,你们就用绳子拴住我。”李明达话毕,就侧耳朝着山林南方,脸色略有些凝重,转而去问李承乾,“大哥派了多少人来护卫我?” “就这些了,你说要低调行事。”李承乾示意她看跟前这十几名侍卫。 “什么人,速速趴在地上,束手就擒!”李承乾话音刚落,林子南方传来一声高喊,接着便有哗哗杂乱的奔跑因传过来。 李承乾立刻瞪眼,程处弼等人直接抽刀对着身影来的方向,将李承乾和李明达以及几名太监护在身后。 来人都拿着刀,穿着同样式的浅青布衫,人数足有四十多名。人数上虽占多,不过李明达瞧这些人更像是护院的家丁,没什么太厉害的本事,便也不放在心上。随后林子深处徐徐走来一名白袍少年,衣裳虽然用了平常百姓才会穿的白色,但料子却是上等绢帛。男子面若白玉,笑若春风,手拿一把白玉骨扇,边在山野中走边文绉绉地扇着扇子。 乍看倒是风度翩翩,但李明达眼力太好,看着他四周飞舞的蚊虫,头顶树杈上悬挂着的蜘蛛,心里早就止不住笑了。 那白衣少年的眼力却不如李明达好,走近了,方认出李承乾和程处弼,赶紧慌忙率领家丁们跪地赔罪。 李承乾一眼认出了他,咬牙道:“尉迟宝琪,你可好大的胆子啊!” 尉迟宝琪乃是鄂国公尉迟恭的次子,原该是跟着他父亲的辖地生活,没想到他竟来了长安城。 “宝琪该死,请殿下恕罪。刚家丁们喊说有人,宝琪还以为是什么贼人来到此地,遂命他们捉拿,却没想到竟是殿下,误会,误会。”尉迟宝琪忙讪笑赔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待捉虫)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风大,又离得太远, 他听不到。”尉迟宝琪喊了几嗓子之后, 歉意地对李承乾道。 尉迟宝琪话毕又顺便瞧了瞧李承乾身边的肤白貌美的少年, 心想这太子殿下因何要带个俊美的小太监来着这种地方。若说弄些野趣,他倒也能理解,但偏偏到他妹妹落崖磕得半死的地方,太子殿下是不是有点太心大了,还是说他本来就口味重, 玩得就是刺激? 尉迟宝琪越瞧越觉得这小太监是真漂亮, 太子眼光也算不错。搁谁佳人在前,突然被人打断, 定然心情不爽。不好,他若坏了太子殿下的好事,这会儿如果不赶紧走, 回头肯定会被太子殿下记恨的更深。遂忙打礼请罪, 也叫人赶紧把山上的房遗直喊下来, 都怪他闲着没事跑这种地方瞎逛, 竟出大事了。 房遗直此时的人还在断崖上, 像块石碑般一动不动, 似凝视什么, 又似在沉思什么。尉迟宝琪见状, 急得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上去, 直接把房遗直牵走。不过依房遗直的性子,估计自己就是真飞上去了,也牵不走他。 李明达也见崖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心下觉得好生奇怪。她耳鼻这般敏锐,来这也有一会儿了,竟都没有发他的存在。这山谷里的风是乱吹的,她一时没有闻到异香,属正常。但从来到现在,她一直耳听八方,却丝没有听察觉到断崖那边有脚步声。这说明什么,房遗直在断崖上一直保持不动,至少她和大哥到达之前,他就维持现有状态站在那里了。 李明达想知房遗直来此的目的,但她不能张口,遂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立刻质问尉迟宝琪,他们来此的目的。 “回殿下的话,宝琪其实是追着随遗直兄而来,刚到就碰见殿下了。”尉迟宝琪看一眼崖上,“至于他为什么来此,我还真不知道。” 李明达轻咳一声,瞄一眼李承乾,又看向断崖。 李承乾明白自己妹妹这是要上山,他不想她上去,遂假意没懂。 李明达低音冒出两字:“上山。” 话毕,她就往山上去。 程处弼见状想阻拦,立刻就被李明达警告地瞪了一眼。程处弼只好攥紧手里的刀,闷声跟了上去。 李承乾无法,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这场景倒是看懵了尉迟宝琪,太子这一脸宠溺之笑是怎么回事?小太监再受宠,也不该这么大胆,竟呵斥太子陪他上山。 一行人快到山顶之时,便刚好与欲下山的房遗直碰个正着。房遗直身边只跟了个满头大汗的小厮,这位还刚刚宝琪传话派的人。 房遗直着一袭青衣,姿容清雅,对李承乾淡雅行礼。 李承乾自小就与房遗直相识,彼此之间自然不用计较太多规矩。许受对方谦谦君子之风影响,李承乾的行为举止也随之谦和很多,笑让房遗直不必多礼。 “今日倒巧,你何故在此?” “寻物,上巳节时不小心遗失之物。”房遗直回道,“叨扰到太子殿下,实乃失礼。” 话毕,他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快速扫了李承乾身后一下。 “寻物?你丢得东西怎会刚巧在我妹妹落崖之处?再者你寻物因何要孤身一人,为何不叫上随从?”李承乾脸立刻怀疑地审视房遗直,显然房遗直的理由并不能让他信服。 尉迟宝琪忽然想起来,对房遗直道:“我说这几日我怎么不见黑牛,该不会是他跑到山里了?黑牛就是你的遗失之物?” 房遗直点头。 李承乾:“黑牛?” “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黑牛是他偷偷养的猫,他父亲梁公并不知。怪不得他非要自己一人来寻,原是因这个。”尉迟宝琪说着,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嫡长子向来被寄予厚望,苛责教养。 像这种养猫狗这种简单的事,于他们来说反倒是难事,很容易被冠以“玩物丧志”。 李承乾与房遗直一般,同为嫡长子,感同身受,遂立刻理解了房遗直,哈哈笑起来。 “也对,若外人知道你个国公长子竟然跑这里找猫,的确够让人笑话三天了。” 猫有四条腿,必然会四处乱跑,所以房遗直寻到断崖处也就不稀奇了。 李承乾遂再不多问了,只让房遗直继续找,他则想先回。 李承乾扭头欲走,却发现妹妹并没有在自己身边,放眼搜寻,却见李明达已经蹬上了那边的断崖。 “让她回来!”李承乾厉害道。 此山朝南,有缓坡,一路可通山顶,正是登山观景的佳地。东边半山腰则像是被一把巨刀切了下去,皆是□□的山石和陡峭的断崖。崖上有两丈见方的平地,□□的山石凹凸不平,缝隙里长着杂草,崖下就是刚刚那处小溪。站在断崖上远望,便是一片山林叠翠,连绵至远方。 李明达看到这些景致,不觉得熟悉,脑子和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至于那天丧失的记忆,李明达一丝丝都想不起来,眼前所有场景对她来说都很陌生。 反正今日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没有就没有。此路不通,自有别路。 李明达随即便乖乖跟着李承乾离开,走了几步后,李明达觉得似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回头望一眼,却不过是满目山林翠木,几声鸟叫。 断崖。 侍从来报,“回禀二郎c房世子,太子殿下已然离开,走了很远。” 尉迟宝琪笑得一脸温润,然后斜眸看房遗直:“刚刚幸亏我反应机敏,你欠我一顿酒。” 房遗直面眸冰凉,默然不语一言,根本没把尉迟宝琪的话听进耳。 尉迟宝琪并不介意房遗直的态度,继续笑容可掬道:“你说太子忽然来这干嘛,可别跟我说他是关心他妹妹的事特来查探。真有心查谁会等等五天后?我看他对那个小太监态度很特别,有问题。” 房遗直睨看尉迟宝琪,“你话多了。” “这怎么能算话多,你想想,这事往大了说就关系国家。我身为鄂公之子,操心一下国事总没有错。” 房遗直不禁失笑,一边往山下走一边道:“是谁说‘阅遍百花,颇有见地’,就这本事?劝你打回原形,从头再练。” 尉迟宝琪不解追上,“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醉春楼的酒都快被我喝光了。” 李明达回宫之后,没有立刻进立政殿,而是绕路到立政殿后方附近徘徊。 她今日悄然出门,能瞒得过外人,但瞒不过殿内的宫人们。公主出宫是大事,若真有人利用她的身边人监视她,那这个消息必定会送出去。 田邯缮悄悄听了属下报告后,便来回复李明达:“如贵主所料,秀梅绿荷二人真有异动。贵主走后,秀梅便去了立政门,和个侍卫交谈几句。奴问过了,这侍卫名叫郑伦,申正时放值。” 李明达看眼天色正好也快到了,命田邯缮派人跟着。 “可若这侍卫出了虔化门,咱们就不好跟了。”田邯缮发愁道。 李明达从腰间掏出一面令牌递给田邯缮,这是她儿时父亲赏给她玩的,她从没用过。料到今日可能会用上,李明达就随身携带了。 田邯缮忙应承去办,至黄昏时,派去出去的人方回来复命。原来这郑伦放值后就回了班房休息,不久后又去了太府寺方向,再之后也便不好往下追了,方回来复命。 “可惜查不明到底是谁。”田邯缮遗憾叹道。 “还用查么。”李明达讥笑一声。 太府寺而今的主官正是她十七姐的丈夫,房遗爱。 刚在立政殿后,李明达也没有白白站一个时辰。她走时,特意交代碧云安排了很多活计给绿荷和秀梅做,这会儿待她回来了,她方打发碧云让秀梅和绿荷二人歇息。 因公主迟迟未现身于立政殿,秀梅和绿荷刚落了闲,嘴巴自然就勤了。二人回房歇息后,便嘀嘀咕咕,从公主因何出宫说起,讲到公主苏醒后对她二人冷淡的态度。心虚之余,接着就提到她们的第二个主子——高阳公主。 原来高阳公主早在五年前,便对秀梅c绿荷二人软硬兼施,已令二人为她所用。 言之凿凿,亲耳所闻,毋庸置疑。 但对于绿荷和秀梅二人似有意加害她的事,听起来倒并非像是高阳公主的授意。不过这二人倒是因高阳公主的奖赏,把私房钱攒够了,而今想出宫的心思很强烈。 这二人断然不能留了。 李明达立刻宣见秀梅绿荷二人。 “私传消息,只一条便足够你们死罪。” 李明达只说了这,倒叫秀梅绿荷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田邯缮当即把二人与侍卫郑伦来往一事道出,时间地点俱全, 片刻之后屋内诡异般的沉寂。 公主冰冷的脸,凌厉的目光 俩人恍然反应过来,慌了神。绿荷和秀梅顿然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给公主磕头,口喊冤枉。 “如实交代经过,谁先说饶谁不死。”李明达再道。 秀梅和绿荷互相看对方一眼,立刻争抢着道出经过,只为求一条活路。 事实确如李明达所耳闻那般,她们二人确为高阳公主的眼线。 田邯缮就二人证言如实记录,随后令二人画押。但就她二人有心谋害公主一事,秀梅和绿荷却死不承认,直道不敢有此心。 此事为偷听,并不能以证据有力说服,李明达正琢磨该如何应对,那边东宫就传来消息。 果然如李承乾先前所料,于志宁见太子失踪半天,调人问询之后,就上疏批判太子擅带宫人外出游乐,好色淫逸,品德有失。 “父亲放心,女儿定不会让您失望。”李明达谢恩之后,便托辞退了出来。 回房之后,李明达问田邯缮:“那根仙人掌刺你可曾取下?” “在这。贵主瞧奴那一眼,奴立刻就明白了。”田邯缮忙从衣袖里掏出两根刺,一根断半截,一根完好。 李明达就用之前在荷花帕上发现的那半根,与田邯缮刚采摘下来的半根拼合,刚刚合适,两根断刺合起的长度刚好与整刺相同。 田邯缮表情,此事若真跟二十一公主有关,他家公主的心情必定十分难受。公主对她这位同母的弱妹,一向十分怜爱。二十一公主打三岁开始,便得他们公主的手引口传,习字读书,调皮犯错,也都是他家公主帮忙担下来。虽说是姐妹,但又有几分情似母女,二人之间的感情如何不言而喻。 “贵主,那这根刺,还有披帛”田邯缮张口之后,不知说什么好。 屋子里沉寂许久。 “把披帛给她。”李明达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空再去查查于侍监的过往,看他是否和太子妃有干系。”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看了会儿仙人掌刺,渐渐抿起嘴角。事情一定要解决,至少要弄清真相,即便涉事者是她亲妹妹。 李明达心很乱,想写字精心。她刚拿起笔,又放下了。 随后不久,魏王李泰来了。 “我听说你要去长孙府查案?”李泰见了就直接开门见山问,边说边潇洒地落座。 “是。”李明达尚还没有抽离之前的情绪,遂只简短的回答了李泰。 “二哥也想帮忙,你看你们能不能在多个人?”李泰笑问。 李明达怔了下,转即对上李泰的眼:“四哥倒是消息灵通。若真有意,何不去问阿耶的意思,我同意了也不行。” “瞧瞧,谦虚了不是?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么。满宫城的人谁不知道你晋阳公主张一张嘴,就能把盛怒之下的帝王哄得心悦大笑。”李泰拍正经看李明达,“说吧,你帮不帮四哥这个忙?” “四哥公务繁忙,非想要参与到这案子中,是何故?”李明达不解地看向李泰。 李泰愣了下,敛眉思虑片刻,便道:“四哥也不瞒你,舅舅那边我向来不爱招惹,是为个人,房遗直。” “哦?” “我对他有那么点兴趣。” 李明达没接话,只看着他。 李泰:“你这么看我干嘛,我很欣赏他的才华!” “‘房谋杜断’,早闻他有谋略之才,不输其父。”李明达喝了口茶,看一眼李泰,口气似随意,又似刻意。 李泰心里咯噔一下,遂笑着否认,“什么谋略之才,谁跟你说这东西?我不过是仰慕他的书法,便琢磨着能不能再让我的草隶更进一步。对了,你上次学让我写了字帖,而今练得怎么样了,快让四哥看看。” 有些事点到为止,再挑明就尴尬了。 李明达便顺着李泰的话,取了字给他看。 李泰赞叹几句字好之后,便欲托辞离开,谁知父亲派人来叫他们兄妹过去。 李世民一见李泰便瞪眼看他:“来瞧你妹妹何事?” 李泰看眼李明达,行礼笑道:“回阿耶,儿臣想来看看妹妹,瞧她伤势如何。眼见她比儿子还精神,倒叫人觉得放心。” 李世民满意地点头,随即告诉李明达查案一事可以开始进行了,魏叔玉等人那边都已经下了密旨知会。 “阿耶,四哥也想参与进来办案。”李明达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对其附耳几句话。 李世民立刻被她逗乐了,兕子的提醒极好。反正人已经够多了,也不差再多加一个李泰。这次的事或许真可以成为让他们兄弟间关系缓和的契机c李世民遂点头允准,“好啊,你们兄妹齐心,必能断案如神。” 李泰有些发懵的看着这对父女,不知李明达对李世民说了什么,但不管说了什么,效用很好,父亲果然容易他加入。 李泰忙高兴地谢恩。 兄妹二人随后出了立政殿后,李明达准备立刻动身,请李泰负责通知那些人,她则另有些准备。 李泰笑着点头,答应了她会去通知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等人,随即又高兴对她道:“那一会儿见,我的好妹妹。” 李泰眼眼看李明达离去身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这个妹妹,倒真是比自己厉害几分。 李明达没有回去更衣,准备出发,而是急匆匆先去了武德殿见李惠安。 李惠安刚得了披帛,还有些高兴。这披帛是她最喜欢的一块,只因上面的花样特别。 李惠安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披帛上的一朵牡丹花样,似回忆什么,随即嘴角就浮现出很甜的笑容。 “贵主,晋阳公主来看您了。” 李惠安闻言,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欢快地跑出去迎接李明达。见着人,她就立刻扑进李明达的怀里。 “十九姐可是想我了?”李惠安在李明达的怀里抬眸,杏仁眼闪闪发亮,惹人怜爱。 李明达笑了笑,点头,随即被李惠安拉近了屋内。 桌上放了一块披帛,正是她让人送来的那块。李明达随之敛住笑容,问李惠安披帛是否属于她。 “当然是我的,姐姐不记得了?这上面有一朵牡丹,正是姐姐帮我绣的。”李惠安拿起来给李明达看。 李明达瞅了一眼,有些惊讶,“确是我的手法,瞧我这脑子,倒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去年五月初三,你来这看我刚好瞄好了样子,哄我午睡的时候,随手绣的。”李惠安道。 李明达更为惊讶,“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 “和姐姐的事,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楚。”李惠安骄傲地挺胸扬头道。 “那今年上巳节的事呢?”李明达瞳孔紧缩,盯着李惠安。 李惠安愣了下,随即目光闪躲,表情很僵硬地表现出不解地样子,“姐姐是在说你坠崖那件事么?好可怕,我到现在还记得姐姐躺在血红血红河里的样子,好可怕,好可怕” 李惠安突然抱着头,随即就哭了起来。 宫人们见状,忙去抚慰,又跟李明达说二十一公主当初因为目睹她坠崖的事后,就一直不曾好好吃饭,整日做噩梦,且大病了一场。 “做噩梦?大病?”李明达伸手抱住扑进她怀里哭得李惠安,不解地问其身边的大宫女香玉。 香玉点头,“贵主不愿让您和陛下知道,不许婢子们多言,连太医都不让请。” “好大的胆子!她不许,你们便听了?若是公主身体因耽搁看病,而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担得起?”李明达厉害道。 香玉等人忙跪地请罪。 李惠安抓着李明达的胳膊,乖巧地晃了晃,求她别生气,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李明达转而眯着眼看李惠安,见她正哭着,也不好再多言如何。这时李泰那边派人传话通知李明达,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李明达只好哄李惠安先冷静下来,至于心里的存疑,她只能等回头再说。 两柱香后。 李明达c李承乾和李泰三人到达了长孙府。 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都已经长孙府外的乌头门处等候。 李明达穿着男装,身边跟着田邯缮和左青梅,还有几名同样穿着男装的女官。 当下唯有魏叔玉等被皇帝点名查案的人才知晋阳公主的存在,遂在府外时,大家都只能对李承乾和李泰行礼。 李泰的目光搜索了一圈,随即问:“房遗直呢?” “递消息的时候他不在府中,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已经给府里留话了,估计晚些时候会赶来。”尉迟宝琪道。 “先不管他,我们先去。” 李承乾说罢,便领头在前走,众人紧随其后。 尉迟宝琪还愣着,被魏叔玉硬拉着走。 尉迟宝琪眼珠子有些发直,盯着晋阳公主的背影。他c他,不,是她,竟然是晋阳公主! 公主的身形虽比他们这些爷们矮小了些,但作风很有英气,他之所以误会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是眼瞎。 一行人到了长孙府后,便做了分工。 李泰领着尉迟宝琪去查厨房,李承乾和魏叔玉则查当天宴会所有可能接触到酒菜的长孙府下人。李明达则带着芦屋院静负责长孙府的主人们。 李明达被分派的活儿最重,主要是长孙无忌那里不好对付。李承乾和李泰兄弟来都一致地不愿招惹,遂只能委托给李明达。至于芦屋院静,谁都觉得跟这个倭国人相处有些麻烦,遂干脆也让他跟着李明达。好歹这个芦屋院静是个男人,毛病再多,也不敢对大唐公主有冒犯。 这些人大概没想到,他们才刚分开,芦屋院静便对晋阳公主出言不逊。 卢氏倒是很想教训自己这个儿媳妇,但人家是身份很高的公主,且在外人跟前,她也不好损了高阳公主的尊贵面子,遂忍着没有发作。 房遗直本就性子凉薄,对于高阳公主的发疯,既没有惊奇也没有愤怒,一副事不关己见怪不怪的样子。 至于李明达,根本不想理她。高阳公主在未曾理解经过的前提下,就冒然冲出叱问她,过于无理唐突,以李明达的教养,是不可能和她对吵的。 高阳等了半天,见屋子里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回应自己,她跟对着空谷喊一嗓子没什么分别,但偏偏对着人这样会令她更闷气。这些人全都把她当成了死物,无视她。高阳公主怒火更甚,一双眼喷着火,只恨不能把她所有厌恶之人全都焚烧殆尽。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阴沉着脸,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随后请了允准,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正欲和其理论,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妹妹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太宗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自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贵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尸首?”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回了神儿,点头,得知尸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隐秘身份查看,便换了身太监服,立刻动身。 到了尸房处,李明达扫过尸体没什么线索之后,便翻看了祁常侍随身物,被一个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明达道。 “看着像是钱袋,但又有点大。但这深宫内院的,他一个内常侍准备钱袋做什么,也没人卖东西给他。”田邯缮不解叹完,随即翻了翻,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是收钱用的,等着别人给他钱?我听说有些太监会擅自把攒的钱捎到宫外贴补家用。祁常侍在内侍省,或许有这个便利。” 李明达接过袋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有一种很淡的腥味。李明达随即让田邯缮把袋里的那面翻出来。 田邯缮照做,这袋子确实是空的,他不解公主此举何意。 李明达拿起来仔细看了下,便道:“这袋子装过蛇。” 李明达很好奇人选是谁,得知阿耶尚在斟酌之中,不好再多问,等消息就是。 次日,清晨。 李明达来正殿请安,李世民便提起了魏叔玉。 “他对坠崖一事的推断,和你不谋而合。你内他外,正合宜。”李世民道。 李明达没意见,很干脆地点头应。反正她是坐定主意要自己亲自查案,父亲能允准她就很高兴了。若再多个人查就更多一份力,她觉得挺好。 一个时辰之后,李世民的密旨便传到了郑国公府。 魏征得知自己的儿子被钦点和晋阳公主一起查案,惊诧之后,直叹胡闹,这就要进宫请皇帝收回成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有虫不完美)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李明达复而又把目光落在刺上。刺细长,且被折断,有半寸长,颜色有些发白且微微有些透明感。 李明达招田邯缮来看看,是否觉得眼熟。 田邯缮摇头, “长刺的花花草草见过不少,但这种奴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罢了, 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后全身发热抽搐,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 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 他也觉得怪,“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 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杀人。” “休要胡言, 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转即向公主表示,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 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 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 传命下去。 不久之后,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来却还是晚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但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圣人一不高兴,他可要遭殃了。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 李世民挥手示意方启瑞不必如此。 李世民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翩跹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这身影被人认不得他却再熟悉不过。“无碍,是兕子,不要扰她。” 李世民对田邯缮说罢,随即看眼那边垂首作诗的那些年轻子弟们,倒不乏有几个叫人看得进眼里的,遂若有所思。 方启瑞应,眯起眼打算再仔看看,却怎么都无法确定那抹身影就一定是晋阳公主。方启瑞能在皇帝身边伺候,是有些自己的本领,其中之一就是眼力极好,今日他却是败给圣人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么模糊的背影,圣人竟能一眼瞧出是晋阳公主,足见圣人对公主爱之深重。 程处弼第一个写完诗,前来呈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眼,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处弼啊,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陛下恕罪,臣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您若是让臣上阵杀敌,抓贼上梁倒是可以,作诗对臣来说实在有些难了。”程处弼说罢,就毕恭毕敬地拱手告罪。 李世民笑了下,挥挥手,让他再往前一些,靠近自己身边站。他看一眼那边还在冥思作诗的子弟们,转头指了指远方那抹绿影,小声示意程处弼猜猜是谁。 立在一旁的方启瑞闻言,差点惊掉了下巴。 圣人这真是不拘小节。 任谁在此处见到池对岸有女人的身影,第一反应都会觉得是圣人的妃子,哪还敢去猜什么身份,吓都吓死了。得幸今天魏征不在,不然圣人肯定会因为这一句话,被他追着屁股挑毛病。 程处弼的反应却如方启瑞所料,他先是本能的顺着李世民所指瞧了眼,转即愣了一下,立刻敛眉垂眸,有些惶恐地表示他并没有看清。 李世民皱眉睃一眼程处弼,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空长了一副英武俊朗的好皮囊,竟然没脑子。 李世民不满地哼了一声,让他站远点。 程处弼不作他想,真乖乖地站远一些,再不说话。 接着房遗直过来交诗作,得到李世民的大赞。李世民对房遗直是怎么看都满意,不过许配高阳公主的时候,人家就表了态。李世民自然就没兴趣问他,也叫他一边站去。 再之后,萧锴c尉迟宝琪等人也将诗句交上。李世民倒是欢喜萧锴诗作,这孩子就是对着一朵菊花都能陈出慷慨激昂的句子,很有清正之气。但是一想到他那个几番被他罢黜又复用的父亲萧瑀,李世民就头疼,太头疼了。 不过李世民还是给了机会,让他们都看看对岸的身影。 方启瑞在这时候终于有所领悟,圣人这是有意要给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子弟之中,除了尉迟宝琪都不曾见过公主。忽然被圣人此般示意,个个内心惶恐,做君子之状,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更有甚者,在心里嘀咕圣人是不是今日脑子有病,这般张扬地把他的妃子给他们看。不雅,不雅,太不雅了。 尉迟宝琪倒是坦率,面目一派坦然地跟李世民道:“虽离得远,辨不太清,但宝琪觉得似乎见过这人。该是前些日子宝琪偶然得见太子殿下时,跟在殿下身边的一位宫人。” 尉迟宝琪的话,令李世民十分满意,连点了三下头。尉迟宝琪的话既能解了当下他的‘难堪’,让众子弟明白他并非把后妃晾给他们看,也没有很明白地揭露出晋阳的身份,以便于他之后还能继续考量其他人。 这尉迟宝琪机敏聪睿,处事周到全面,倒是有几分难得。 李世民十分满意,遂好好打量一番这孩子的模样,五官棱角分明,温润俊朗,仪态优雅,乍看倒也不错。就是长着一双风流桃花眼,笑容张扬,略有一丝轻浮,怕只怕是个多情种,心不会系在一个女人身上。 李世民接着看余下还未交诗作的三人,唯有魏叔玉样貌出挑,很入他的眼缘。不过对于李世民来说,这魏叔玉老子魏征却是个比萧瑀还让他头疼的人物。兕子可是他最心爱的女儿,便宜给那个田舍汉的儿子?李世民想想心里不舒服。 魏叔玉这时才落了笔,挥毫泼墨,恣意洒脱地写完一首诗,全然没有其他子弟的拘谨之态。随后,他便带着一阵赫赫之风,呈送了上来。 李世民觉得这孩子有那么一点耍风头之嫌,不过看了他的诗作之后,发觉其才能仅次于房遗直,倒是难得,忍不住失声叹好,先前心中燃起的介怀不满稍有所减退。他这才勉强刚开口,让魏叔玉也看看对岸的人。 却在这时,翠影钻入了林中不见了。 李世民刚要说不必猜了,就听魏叔玉用异常平淡地口气道:“回陛下,这是晋阳公主”。 在场的人都愣了。 李世民瞪他。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阴沉着脸,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随后请了允准,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正欲和其理论,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妹妹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太宗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自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贵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尸首?”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回了神儿,点头,得知尸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隐秘身份查看,便换了身太监服,立刻动身。 到了尸房处,李明达扫过尸体没什么线索之后,便翻看了祁常侍随身物,被一个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明达道。 “看着像是钱袋,但又有点大。但这深宫内院的,他一个内常侍准备钱袋做什么,也没人卖东西给他。”田邯缮不解叹完,随即翻了翻,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是收钱用的,等着别人给他钱?我听说有些太监会擅自把攒的钱捎到宫外贴补家用。祁常侍在内侍省,或许有这个便利。” 李明达接过袋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有一种很淡的腥味。李明达随即让田邯缮把袋里的那面翻出来。 田邯缮照做,这袋子确实是空的,他不解公主此举何意。 李明达拿起来仔细看了下,便道:“这袋子装过蛇。” 程处弼目送了房遗直后,又去看了眼风月楼的招牌。这处地方倒是奇怪,平康坊妓院的名字多称呼为某某家,比如孙五家c柳六家,唯有这处起了个风月楼的雅致名,牌匾还镶了金,看来其背后老板并不简单。程处弼再看来往楼内的人衣着都富贵不俗,料知这地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他正欲走,便被假母拦住了。 假母打眼瞧程处弼的面相就是知道他不好对付,因瞧他认识房大郎,遂特意提及了魏叔玉c萧锴等人都在,请他进楼光顾。 程处弼本已然转身要走,听这几个人名后,转即就撩起袍子大迈步进去。 雅间内,萧锴等人正议论房遗直前日所书的一篇《梅说》。文章是尉迟宝琪从房遗直的书房偷来的,纸张上有很明显纵横交错的褶皱,显然这篇写文章的纸先前已被窝团,后来又被展开。 “你真在地上捡的?写得这么好,我都很不得挂墙上天天赏阅,他竟然随手就扔了。”萧锴艳羡的直咂嘴。 魏叔玉刚看了两句,正点头之际,就听人说程处弼来了。 程处弼见魏叔玉果然在,阴着脸厉声叫他出来。 “干嘛?”魏叔玉被程处弼硬拉到一处偏僻角落,有些不爽。 “什么地方你就来,也不想想你父亲是谁,痛快走,别给他丢脸。” “进士及第,尚携妓游宴。有多少名仕大家也来此处,怎的就丢脸了,他管不着我。倒是你,既然来了就好生作乐,板着一张脸给谁看。”魏叔玉不悦道。 程处弼指了指魏叔玉鼻尖,“还说要学你父亲,就这么学?丢人!” 程处弼立刻和魏叔玉作别,懒得管他。 魏叔玉见他真生气了,忙跟上来,表示自己不留了。当即打发随从去通告一声,就跟着程处弼出了风月楼。 “都因为你,房遗直那篇《梅说》我还没看完呢。” “写得好?” “嗯,有我所不及之处。”魏叔玉拉了一下程处弼,正色问他,“我听父亲说,晋阳公主和房遗直似乎在一起查案,到底是真是假?你放心,你告诉我,我绝不会说给其他人,父亲那里也不说。” 程处弼眨了下眼皮,算是默认了。 魏叔玉惊诧片刻,转即问程处弼,“我早觉得公主坠崖一事有蹊跷,看来真不简单,这三名宫人的死会不会跟她坠崖的事有关?” “还在查。”程处弼上了马,转即看向魏叔玉,“动动脑子帮我们查案也好,总比去这种地方强。别忘了你的誓言,我等着看呢。” 魏叔玉怔了下,然后目光坚定地冲程处弼点点头,拱手谢过他的劝诫,并口气铿锵表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好,我等着。”程处弼对他笑一下,挥鞭策马而去。 萧锴和尉迟宝琪这时候追出来,问魏叔玉还去不去喝酒了。 “不喝了,忙正事去。”魏叔玉冲二人无情地挥挥手,随即上了随从驶来的马车,绝尘而去。 萧锴冲尉迟宝琪摊手,“你说遗直扫兴不给面也罢了,叔玉也这样。” “俩人都是怪性子。行了,不理他们,我们自己乐呵。” 尉迟宝琪拍拍萧锴的肩膀,二人随即一前一后进了风月楼。 大吉殿。 李明达到了宫女自尽的房间时,尸体已然从梁上放了下来。李明达在门口的地方就闻到了尿骚味,进屋之后,却见尸身已经盖上了白绫。负责收尸的女官左青梅忙来赔罪告知,宫女有失禁之状,十分脏污,万不敢冒犯公主的眼。 李明达便吩咐左青梅把布掀开来看。左青梅等人立刻面目犯难,随即跪地请求公主避免去看死者恐怖的样貌。 “就看一眼,圣人若怪罪,我自己担着。” 左青梅方命人掀开。 面白的尸首上有鼻涕和流涎的痕迹,嘴唇干裂起皮,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头发乱做一团,粘着草末,手指尖皮肤有轻微红肿破损。 左青梅怕公主见久了尸首会觉得害怕,几乎是掀开的同时,就随即把白布蒙上了,命人送去给仵作验尸。 韦贵妃听闻李明达因为宫身亡的事,亲自来了。她心里奇怪又存疑,但很忌讳去宫女所住的脏秽之地,就在门外等着。 待李明达出来后,韦贵妃忙迎上前问她缘故。得知她是因近来宫中宫女死亡事件顺便过来看看的,心稍安一些。 “这名宫女早在去年的时候因为犯错,弄脏了一双我最爱的鞋子,我就把她打发到殿外做事,我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她了,具体如何我确实不知情。不过听说她是自尽,该是跟别人也没什么干系。” 李明达听出韦贵妃在力表自己的清白,忙客气地表示她不过是好奇看看,“若有冒犯之处,先向贵妃赔罪。” 韦贵妃见晋阳公主如此客气,哪里还敢计较什么,笑着请她去正殿饮茶。 “这次我记住了,你爱喝什么都不放的茶,尝尝。”韦贵妃笑道。 李明达端茶饮了两口,点点头,然后放下,问韦贵妃:“昨日我听梁公提起十哥,说他在藩地小有作为,爱民如子,很受拥戴。阿耶正琢磨着要再给他封个实职。” “真的?那你十哥他身体如何,可一切安好?”韦贵妃表情变得恳切起来,眼里冒着很急切的光芒。 李明达的十哥李慎与九哥李治是同龄。但李慎已在八岁出藩,至今已经离开长安城数年,未与韦贵妃再相见。 “他必定一切安好,不然哪会有这么好的政绩传来。”李明达温笑道。 韦贵妃欣慰地点点头,却难掩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开始念叨起李慎儿时的事。 李明达等韦贵妃回忆完她和李慎的过往,方试着开口询问韦贵妃可否让自己询问宫女一些问题。 韦贵妃:“可是因梧桐的死?” 李明达点头。 韦贵妃当即蹙起眉头来,“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真不明白公主因何要探究这个。区区一个下等宫女而已,死不足惜,再者说也是她自己自尽的,关别人什么事。公主心情好,想查一查,体恤她们,也是好事,但这宫女吊死之处,多晦气,公主去见尸首真不大合适” 李明达边听韦贵妃的话,边观察韦贵妃身后那几名大宫女,瞧见一个眼熟的,名唤芷兰,以前曾伺候高阳公主,不知而今怎么到了韦贵妃的大吉殿,还坐上了大宫女的位置。 刚她一提要问话,这几位宫女的都表情都略显慌张,有两个还露出愧疚之色。 韦贵妃话说完了。 李明达便耐心地笑着对她道:“阿耶当年为了大唐天下,驰骋沙场,铁骨铮铮,什么没见识过。我身为他的女儿,不过看个死人,有什么了不得。知道贵妃是关心我,不必担心,我不介怀这个,相信阿耶也不会介意。” 韦贵妃一听李明达说陛下也不介意,那她还有什么好说。当下后悔自己多言,说了些有的没的,极可能招了晋阳的嫌弃。且不说她而今已色老人衰,空领个贵妃头衔,便是受宠,这深宫之中恐怕也没有任何一名妃子能比得过圣人对晋阳公主的喜爱。 韦贵妃后悔自己失言,急于补救,忙赞李明达是女英雄,非比凡俗,又叫身边这些宫女都好生配合李明达的调查。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立刻询问几名大宫女。 “你们和梧桐都熟么?” 有摇头,有点头的。 “可知道她因何自尽?” 所有人都迟疑了下才摇头。虽然她们反应的速度已然算很快了,但却逃不过李明达的锐眼。 “知道了,你们都知情。”李明达道。 几名宫女惊诧,慌忙跪地,纠正李明达的说法。 “贵主,婢子们真不知道梧桐她为何要寻死。可怜和她同屋的新芽,一早起来看见房梁上挂个死人,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这会儿人还不清醒。” “哦?”李明达扬眉审视她们,“命没了的不见你惋惜一句,倒是十分心疼被吓的那个,是何道理。” “这”芷兰顿时慌了神儿,忙对李明达磕头道不敢。 “再者,谁说自尽就一定跟别人没干系?逼人自杀,算不算凶手?”李明达话毕,就把这些宫女打发出去,让她们回去好生想想线索,再主动来告知。 芷兰等人已然吓得心慌慌,好在公主打发她们可以逃离这里。几个人匆忙退下后,都大大地舒口气,随后找个安静的角落,仔细计较这事儿,对好供词,以确保谁也不能说漏嘴。 半个时辰后,左青梅来回仵作那边的验尸结果。 梧桐确死于自尽,但身上确有多处鞭笞c针扎和踢打的痕迹。 李明达尚在在大吉殿和韦贵妃闲聊。 韦贵妃听了这话,立刻跟李明达表示:“天地良心,我没有罚过梧桐,她身上怎么会有伤?” “要问她们了,看起来人人有份。” 李明达命人召回芷兰等人。 才刚芷兰等人退下后,躲在暗处的窃窃私语,李明达皆已经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梧桐的自尽果然不是意外,而是被这些宫女欺凌逼迫所致。令李明达意外的是,逼死梧桐的人可不仅仅是这五名权力稍大的大宫女,大吉殿内所有的宫女都有份,但却以芷兰为首。 芷兰 李明达猛然想起,高阳公主未嫁前,其所住的殿内也曾有三名宫女先后自尽。 李世民却差点被魏叔玉气上天,这孩子还真跟他那个不顾场合挑毛病的父亲一般,时而讨人喜欢时而讨人嫌。 方启瑞察觉圣人隐忍,急忙使眼色给魏叔玉。他之前不懂事那么坦率也就算了,可别再开口乱说什么别的胡话,不然就是仗着他父亲面子也不成了。 “叔玉已然明白陛下此举是何用意。”魏叔玉这时偏偏又来了一句。 方启瑞气得咬牙,真想上去给这孩子一巴掌。长得白白净净跟仙人一般的模样,怎生这般不识趣。 刚缓过气的众子弟们又是一愣,真替魏叔玉这个蒙眼瞎捏一把汗。厉害,这魏叔玉嫌命太长?别说郑公不在,就是在,此刻只怕也救不他了。 楼阁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李世民眼中早已结冰,已在发作的边缘。 这时房遗直开口对魏叔玉道:“何止是你,我们也猜着了。圣人在为上巳节那日公主坠崖一事忧心,当时你c我与诸位子弟皆在场。此刻我们便都该如实回答陛下问话。” 房遗直不仅把话转向了晋阳公主落崖一事上,随即还率先解释当日他所处的情况。 魏叔玉怔了下,此刻也感受到方启瑞警告自己的目光,遂忙感激地接过房遗直的话。 “遗直兄果然赋性聪明,一眼看破了叔玉的心思,正是如此。”魏叔玉转为对李世民行礼道,“叔玉当时在北面山脚下与尉迟宝琪等人告别后,不超一炷香,便看到了已然出事躺在溪谷之中的公主。这么短的时间,叔玉根本不可能从山北面爬到东边的断崖处去作案,遂叔玉确实是清白的,与此事无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待抓虫不完美)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众子弟们仔细想想,随即若有所悟,虽不敢肯定,但心里已然八成确认必是如此。遂有点心思之人,便开始思绪飞起, 心噗噗乱跳脸也微红。娶晋阳公主却不比别个,是个好差事。 房遗直轻眸扫过魏叔玉, 眼底一冷,面无表情。 李世民却差点被魏叔玉气上天, 这孩子还真跟他那个不顾场合挑毛病的父亲一般,时而讨人喜欢时而讨人嫌。 方启瑞察觉圣人隐忍, 急忙使眼色给魏叔玉。他之前不懂事那么坦率也就算了,可别再开口乱说什么别的胡话, 不然就是仗着他父亲面子也不成了。 “叔玉已然明白陛下此举是何用意。”魏叔玉这时偏偏又来了一句。 方启瑞气得咬牙, 真想上去给这孩子一巴掌。长得白白净净跟仙人一般的模样, 怎生这般不识趣。 刚缓过气的众子弟们又是一愣, 真替魏叔玉这个蒙眼瞎捏一把汗。厉害, 这魏叔玉嫌命太长?别说郑公不在,就是在,此刻只怕也救不他了。 楼阁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李世民眼中早已结冰,已在发作的边缘。 这时房遗直开口对魏叔玉道:“何止是你, 我们也猜着了。圣人在为上巳节那日公主坠崖一事忧心, 当时你c我与诸位子弟皆在场。此刻我们便都该如实回答陛下问话。” 房遗直不仅把话转向了晋阳公主落崖一事上, 随即还率先解释当日他所处的情况。 魏叔玉怔了下,此刻也感受到方启瑞警告自己的目光,遂忙感激地接过房遗直的话。 “遗直兄果然赋性聪明,一眼看破了叔玉的心思,正是如此。”魏叔玉转为对李世民行礼道,“叔玉当时在北面山脚下与尉迟宝琪等人告别后,不超一炷香,便看到了已然出事躺在溪谷之中的公主。这么短的时间,叔玉根本不可能从山北面爬到东边的断崖处去作案,遂叔玉确实是清白的,与此事无关。” 李世民听完魏叔玉的陈述,默然盯了他一会儿,又看眼房遗直,扯唇淡淡道:“你们所料不错。对于晋阳公主莫名坠崖一事,我确有疑惑,有意彻查。今召集你们在此,便是想单独提审你们,仔细问话,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子弟都惶恐起来,再也不敢在心里腹诽圣人是否为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众子弟们纷纷跪地,对李世民磕头表示公主坠崖之时他们这些子弟也都在山北面,并不曾见过公主。 晋阳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当日踏青虽然是男男女女可以同行,但因晋阳公主德芳自持,一直和其她几位公主c郡主一起,他们真的都不曾靠近过。 众子弟急着解释表清白,他们可不想进一次宫,却领个抄九族的罪名回家。 “此刻不必行君臣礼,有话都可以坦言道来,各抒己见,赦无罪。但此时话此时毕,回去谁敢乱言,严惩。”既然话已经被魏叔玉引到这里了,李世民便干脆把该问的都问了。 众子弟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却也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李世民自然心不在听这些话,只有些意味深长的瞧了几眼房遗直和魏叔玉。他其实并不急着把兕子嫁出去,但今日得见几名优秀子弟,他便突然心生几分急意。李世民担心良婿被人先抢走,便想先考校他们处事应对能力,择优暂留。如此等他给晋阳择婿的时候,就可以从好中挑更好的。没办法,他的兕子只能配世间最好的男子。 不过刚刚自己的突然出言,倒确实有些欠考虑。这类事情,便是没有魏叔玉点破,子弟们回去稍加琢磨c猜测,必然也明白他今日的用意。那么他有意为晋阳公主招驸马的消息,就会立刻传遍长安城。兕子不同于其它公主,她的婚嫁早就被诸多皇亲贵妇盯着了,少不得因此有一番闹腾会叨扰。而今她才刚刚病愈,宜静养,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这件事房遗直做得倒不错,只可惜了。 李世民在心里叹一声。 此时几个子弟正依还在各抒己见,渐渐说开了。 “我再没见什么可疑之处,你呢?” “没有。” “查清楚公主因何去断崖,就离查明她坠崖一事的真相不远了。”程处弼忽然开口道。 “公主久居深宫,偶然出来,好奇探看些山山水水并不奇怪。若真是一人去透透气,不小心失足了呢。”尉迟宝琪提出不同见解。 “也有可能碰到什么不该看的,反倒被人使了坏心。”萧锴猜测道。 李世民本是心不在焉,听这几个子弟的议论之后,面目愈发严肃,也愈发觉得兕子坠崖一事真有蹊跷。此事真应该仔细彻查,直到排除所有可能,确认真是失足为止。 “当时崖上许有第二人在。”房遗直声音不高不低,淡淡地。 其他人听了房遗直这话还没反应过来,惯性继续讨论两句,转即大家忽然都安静了。 尉迟宝琪讶异看房遗直,“你此言有何凭据?” 李世民和其余人等都看向房遗直。 “有,”房遗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轻薄的小纸包,“此物是我前日寻猫时,偶然在断崖边的石缝处发现的。” 纸包打开来,可见里放着一块细长不足半个指甲盖大的粉纱。 尉迟宝琪见就是一块小碎纱,好笑道:“这能说明什么。” 魏叔玉立刻被这块碎纱吸引,一眼就认出,“这是宫中御用的绫玉纱。” 绫玉纱是南边贡品,产量极少,在长安城只有极其尊贵的皇亲贵妇c众公主们,以及后宫妃子们使用,并未流传至外。 晋阳公主坠崖时,除了头致伤外,身体其它部分完好,衣物也未有破损,更不曾缺失布料。因这点有些奇怪,所以李世民特别记住了,当时房玄龄等人也都知晓,还感慨兕子是被龙气护佑才有此异像。 房遗直和魏叔玉必然都从他们的父亲那里得知此消息,遂能立刻明白这块碎纱布的含义。也便是说,当下李世民和房遗直c魏叔玉三人心里都清楚,晋阳公主坠崖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受人陷害。 尉迟宝琪从三人的面色中,猜到了结果,接着提出质疑:“会不会有后来别人留在那的可能?毕竟你发现这块碎纱的时候,都已经是五天后了。” 魏叔玉仔细看过碎纱之后,又闻了下,万般肯定道:“不会,我确定这块纱在公主落崖后的当日就在了。” 大家目光再一次投放在魏叔玉身上。 魏叔玉看向房遗直,见对方微微点头示意,他方开口道:“若我所猜不假,这块碎纱本该是白色。公主坠崖之后,陷入昏迷,便有陛下所派的道人们在断崖处祈福,撒了朱砂,当晚还下了一场雨,红朱砂便把这白纱染成了粉纱。” 原来此事乃是圣人授意太子低调行事,而今却因他的参本而被大肆宣扬。圣人袒护公主心切,为此厉言叱骂他一通,他也是活该。 于志宁灰头土脸地回了东宫,向李承乾赔罪道歉。 李承乾非常乐于见志宁吃亏,对于他的假慈悲道歉,李承乾自是不愿接受。不过一大早妹妹就捎了话来,让他平心静气,显些胸怀出来。李承乾遂才忍下这口气,对志宁仍是以礼相待。 于志宁见李承乾竟未对他发火,且态度谦逊地敬奉他,心下不禁有几分得意。太子殿下总算学得谦虚,懂谦逊以礼待人,乃是好事。他这次虽然禀告有误,出了错,但绝不会因此就缩了头,以后这太子身上的毛病,不管大小,只要他发现了,该说他还是还会说。而且一定会狠狠说,直到他改正为止,如此既不辜负了太子,也让自己落了个贤名。 立政殿。 李明达穿了身鹅黄衫裙,端正坐于案后,临摹李泰的草隶。字的样子她能写出差不多来,但李泰的笔法刚劲,内里的乾坤霸气,却是李明达所学不来。 李明达熟练之后,再无长进,便对着字发愣。 外头传来李世民稳健的脚步声。李明达方放下笔,待宫人回禀,便立刻起身前去相迎。 李世民进屋就问李明达做什么了,听说她练字,自然要看上两眼。赞她笔法好,已然赛过李泰。 李明达知李世民是说甜话哄她,遂只笑笑,并不当真。 “这是今春刚下来的第一批樱桃,只有这一树早熟供奉到宫里来,十分难得。”李世民招呼宫人上了奶酪樱桃。 李明达高兴应承,吃了几口,便擦了擦嘴,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挑眉笑问:“有话说?” “听闻大哥被于詹士上疏了,是不是兕子任性之过?” 李世民笑起来,摆摆手,让她不必多虑,“就是个误会,阿耶已经骂过他了。放心,不会冤枉到你大哥。” “大哥不易,好心陪我出一趟宫却惹了这样的麻烦,我心里过意不去。”李明达微微垂首,检讨自己。 “你若不安心,回头阿耶便和你大哥说一声。”李世民淡笑道。 “于詹事也怪了,为何不去先和大哥求证再行上疏,如此就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了。”李明达瞄眼李世民,小声嘟囔一句。她告小状了,此举并不太好,不过这状她必须要告。 李世民何等城府,闻此言立刻思虑诸多,眼色一沉,“你说的不错,便是不去问太子,找他身边人问询,谨慎求证,也不会有此误会。你大哥贵为东宫太子,他如此草率上疏诬陷,确有冒犯之嫌。” 志宁此人有待观察。当初安排他做太子詹事,是想他协助太子立德,让太子变得更好。而今想想,他这两年不管大事小情,见了太子的毛病就上疏,其中有多少次是草率诬陷,倒真值得探究。 他盼子成材心切,一贯相信于志宁这些老臣之言,不曾有过质疑。而今看来,他这些无意之举似乎伤到了太子,再细想想,他们父子关系交恶正是从于志宁等人入了东宫开始。 李世民甚至开始怀疑于志宁此人见毛病就上疏的目的地为何。‘犯颜直谏’到底为人好还是为名望,是该仔细探究一下。若为人,他出于真心想为太子好,尚可原谅。若为名,他对太子矫枉过正,只为名扬青史,其心可诛。 李世民与李明达分开后,便立刻命人去关注于志宁的动向。 田邯缮目送走了圣人之后,便不解地问自家公主何故。本以为秀梅绿荷二人的事证据确凿,公主必会趁此时机告知圣人,却没想公主只字不提。 田邯缮遂问公主该如何处置秀梅c绿荷,以及侍卫郑伦等人。 李明达:“你是立政殿的掌事太监,宫人犯错,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状不能告多了,我们便是不说,圣人之后也必定知晓,又何必在此刻多言。” 圣人常在立政殿处理政务,这殿内有诸多宫人都是他直属。所以她这边有点什么异动,根本逃得不过他的眼。与其带着戾气地去告状,倒不如等对方发现,效果还会更好一些。 田邯缮觉得公主所言极是,便立刻将秀梅绿荷二人打发到掖庭宫。 方启瑞李世民身边伺候多年,自知陛下对晋阳公主的宠爱之甚,得知此消息后,暗查缘故之后,就将秀梅绿荷二人与侍卫私传消息之事禀明了陛下。 李世民闻之立刻令方启瑞与程处弼详查此事,于次日便得到两名宫女的供状。随即缉拿侍卫郑伦,审问下来,证据确凿,已无任何辩白之处。 李世民恼怒不已,便来瞧李明达。未及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她爽朗的笑声,特意命人不许通传,进了屋,就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正笑嘻嘻地与李治玩耍,清颜绽放,十分俏美可人。 一双儿女见他来了,惊讶了下,转即就热情迎过来请安。 何其懂事讨人喜欢。 李世民一手揽住李治,一手狠狠抱住李明达,微红的眸中腾起笑意,也闪过一丝戾气。 落座之后,李世民对李治道:“你在朝站班,虽不能如以往常陪伴你妹妹,也该平时闲暇时,多多于她相处,好生护她。” 李治忙应承。 李世民转即看向李明达,言语宠溺却略带几丝责备之意,“你也是,受了委屈岂能忍气吞声,不告知阿耶?” “怎么,妹妹受委屈了?”李治不解问。 李明达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你啊,太纯善了。”李世民把女儿拦在怀里,转即厉声叱问宫人高阳公主可到了没有。 李明达至此才反应过来竟是秀梅绿荷一事,却没想到阿耶竟已经这么快知晓查明。 不久之后,高阳公主觐见。 高阳公主不知何故,见父亲在立政殿召见自己,还以为是十九妹和九哥在父亲跟前提起她,姊妹们又要一起热闹,遂笑意盈盈进门,十分乖巧地给李世民请礼。然许久之后,却未如往常那般听到父亲说免礼的话,高阳公主这才意识到事情似有不对。 “把人带上来!” 李世民一声喝令之后,绿荷和秀梅两名宫女就被带到殿内。 高阳公主见这俩人,怔了下,随即抬眸瞄见李世民一脸愠色,然后她就快速地扫向李明达,却猛然被自己这个向来温婉乖巧的妹妹冷冷地回看一眼。高阳从没见过李明达有过这样的眼神,顿时后觉得后脊发凉,心头猛震。 “阿耶?”高阳公主红着眼,声音微颤,有几分楚楚可怜。 李世民手掌重重落在桌上,抓起方启瑞刚刚呈送上来的证词,丢在了地上。 高阳公主依旧跪在那里,打眼看了距离自己较近的一张纸上的内容。当扫见秀梅c绿荷名字之时,她心里惊得一跳,料想该是她收买眼线一事,被父亲发现了。高阳公主立刻红了眼,垂了泪,委屈地磕头给李世民赔罪。 “父亲切勿动怒,且先听曦微解释。曦微确曾和这两名宫女打过商量,请她们帮忙回报一下十九妹的情况。但曦微真的是因为出于关心十九妹,才有此举。曦微承认这样做确实越矩了,可自从九哥站班之后,妹妹白日便孤身一人留在立政殿,没人相伴。曦微担心妹妹年小,又太过仁善温柔,恐宫中有人暗中欺负她,她又见阿耶政务繁忙,不肯拿此小事去烦扰阿耶。便是生怕她白白受了委屈,才有了这样的事。”高阳公主说罢,便哭得泪如雨下,给李世民几番磕头认罪。 “可是如此?”李世民问秀梅c绿荷二人。 俩宫女为了保命,忙应承正是如此。承认出于好意总比恶意强,如此她们二人受罚还会轻些,尚可保命。 “十七妹若关心兕子,何不直接问,或是常来宫中便是。宫门何曾对你关过?你收买了兕子身边的两名宫女监视她,不论是何理由,都有大不对。”李治道。 李世民点头,叱训高阳公主太过骄纵,不知天高地厚,将其食邑从两千户降为五百户,令其回府深刻反省,半年内不得入宫。驸马房遗爱因御下不严,纵容身边人受命于高阳公主与侍卫私传消息,降级一品,同领教训。 高阳公主未曾想到李世民竟如此狠厉罚他,她不过是让两个宫人监视李明达的情况罢了,又不是害人,何至于要降她的实封。五百户,她竟连那个最不受宠的新兴公主都比不过了,以后叫她如何抬起头来做人。高阳公主委屈至极,也怒恨至极,却不得不闷头谢恩,乖乖退下。 高阳公主走后不久。 李明达便听到高阳公主在咒骂自己,这次她连同九哥李治一遭骂了。 李明达微抿着唇角,半脸眼眸,而今只觉得她这些年错付的姊妹情都是笑话。 别有以后,否则她必不会再手软,念旧情。 次日,春风和煦,暖阳刚好。 田邯缮却带来了个意外的消息,郑伦死了。 这之后没久,掖庭宫的人在一口废弃的枯井中找到了绿荷c秀梅二人的尸体。 李明达正对窗而坐,研究那根扎在荷花帕上的刺。听了这消息后,手抖了下,险些扎到自己。 “贵主?”田邯缮见公主还在发愣,忍不住问一声,想确认她是否真的听到自己所言的这件大事。 “上次出宫去断崖探查时,我便发现山上山下都没有长带这种刺的草木。”李明达觉得这根刺很可能是帕子的主人从她的住处自带而来。 田邯缮恍然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自家公主似问似叹。 “怎么三人都死了。” “贵主,倭国来使稻垣三次郎死了。”田邯缮凑到李明达耳边小声说。他说的话时候嘴唇还在抖,畏怕的表情未退,可见他刚刚看到了多恐怖的场景。 李明达未表现出在意的样子,仍保持着微笑,打发宫女暂且先把李惠安带进屋里。 李惠安不想走,扯李明达的衣袖,眼含水巴巴地看她:“十九姐说好陪我玩,怎么才一会儿就不愿意了?” “愿意,回头等我回宫,好好陪我们惠安玩,但眼下长孙府恐怕是不行了,那边出了事。你先进屋,一会儿我就去陪你。”李明达笑着拍了拍李惠安的脑袋,打发宫女带走她。 李惠安虽有不满,却也没办法,噘着嘴走了,但没走几步她就折回来,伸手和李明达拉钩,要她就一会儿。 “好,快去吧,保证是一会儿。”李明达和她拉完钩道。 李惠安这才由着大宫女牵他走。但每走几步,她都会不舍地回头看一眼李明达,眼见着李明达立在原地笑着目送自己,她才开心地蹦蹦哒哒跟着宫女去了。 田邯缮见二十一公主可爱的样子,倒是忘了先前的恐惧,“二十一公主很黏着贵主。” “同母姐妹,自然更亲近。”李明达叹,“长高了不少,她今年便到了册封的年纪。” “二十一公主也长大了。”田邯缮笑道。 “人是怎么死的?”李明达话锋一转。 “似是中毒,奴去瞧得时候,已经嘴唇发紫,七窍流血。下人都慌了,还喊着去请大夫。”田邯缮后怕地回忆道。 李明达沉吟便可,便对田邯缮道:“备车,长孙府不能留了,我们这便离开。” “离开?这时候?”田邯缮有些不解。 李明达看他一眼,“快去。” 田邯缮忙告罪,打自己一嘴巴,怪自己多言,随即去安排。 李明达进屋拉上了李惠安,随后欲去和李丽质辞别。李丽质此时却尚未睡醒,李明达不想叨扰她休息,便嘱咐其大丫鬟代两句话。她随后就带着李惠安坐车离开了长孙府。 长孙无忌被叫过来时,瞧见稻垣三次郎的死状,也被吓了一跳。随后质问当时侍候随从们的证词,在众人磕磕巴巴的描述中,他终于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长孙无忌的脑子顿时嗡地一下,立刻强逼自己冷静下下来。 他打量四周不见那个逆子的身影,忙叫问人他去了哪儿,见众人皆摇头。长孙无忌暴怒不已,叫人赶紧给人找回来。 这边话音刚落不久,那边就传消息来。有上百个倭国跑到他们长孙府门口示威,要为他们的副使讨个说法。长孙府的人已然出不去了,出去一个就被他们围堵一个。 “他们还说他们的正使已然前往太极宫,求圣人评判,给个公道。” 长孙无忌咬了咬后槽牙,也晓得这件事的棘手程度。长孙无忌正踌躇是否要与倭国人直接对抗之际,又有下人来报,门口又来了更多倭国人,不仅要求长孙府交出凶手,还把长孙府的前后门都围上了,更有诸多百姓闻声前来围观,议论纷纷。 以长孙府的实力,与区区几百的倭国人对峙很容易,但就怕双方一旦刀剑相向,事情的就会变得更为难解。 “父亲,这件事不能让倭国人占了先机,我们需先派人去宫里报信,解释一下才行。无论如何,我是不信二弟能干出当场杀人的蠢事来。”长孙冲道。 长孙无忌点点头,随即恍然想起来,“两位公主可还在?” 这时一直未敢上前回话的丫鬟前来告知长孙无忌,事发之后,晋阳公主已经带着二十一公主从后门离开了。 长孙冲愣了下,眼里随即闪过一丝温柔。 长孙无忌则立刻松一口气,“真不愧是我的好外甥女,有她回宫帮忙言说,我心里倒是能放下七八分了。” 太极宫。 李明达先倭国使臣一步回宫,把消息递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虽不知事情具体经过如何,但也晓得倭国副使死于长孙家有多麻烦。对于倭国百余数人,李世民自然不惧。他可以随便动动嘴,把人全灭了。但杀人简单,师出无名,势必会令泱泱大国名誉折损。李世民遂与来使谈判,态度强势却不威逼,除了答应会查清事实后惩办凶手,且暂且禁止长孙府所有人外出之外,李世民没有做出任何让步。 倭国正使因惧于大唐皇帝的威严,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如此。但因担心大唐皇帝包庇自己人,胡乱糊弄他们结案,遂提出要使团之中必须出人与大唐查案官员一同调查。 李世民应承,“我大唐做事光明磊落,自然不会随意糊弄你们,只要不干涉办案,派多少人随便你们。” 倭国正使谢过李世民,“陛下一言九鼎,我们愿意相信陛下的承诺,遂也不比多派人手,只一人就好,便是我们的阴阳师芦屋院静。 此人年少稳重,博学多才,且十分精通夏言,也略懂大唐诗律。派他出马,既不会给贵国调查增添麻烦,也会令我们使团所有人都会很信服调查的结果。” 李世民应了。 倭国使臣走后,李世民便命人立刻调查长孙府发生的经过。 “阿耶,要不叫上那位阴阳师?”才刚倭国正使觐见,李明达一直站在李世民身边陪同,遂略微提醒一下。 李世民点头,他差点忘了。惟诚心待人,人自怀服。他刚答应人家一起调查,他转头私自派人去长孙府调查询问经过,必定会引起人家的怀疑,遂立刻吩咐刑部尚书李道宗与倭国阴阳师芦屋院静共同侦破此案。 因多一方人马参与,在调查上势必会慢一些。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李道宗方来觐见。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男子,身材消瘦,二十上下,模样秀气,脸却稍显白了一些,似乎是长久不晒阳光所致。 “使臣芦屋院静见过大唐陛下。”芦屋院静行了跪礼。 李世民观其举止不算出格,倒还可以,遂免了他的礼,随即问李道宗调查情况。 “毒发作的时候,道垣三次郎正和长孙涣一起喝酒。菜出自长孙府,酒也是。最麻烦的是令道垣三次郎中毒的那杯酒,是长孙涣自己所藏,也是他特意命人拿给了道垣三次郎。” “那酒长孙涣也倒进杯子里了?”李世民问。 “回陛下,没有。所取为青梅酒,只专门给道垣三次郎饮用,长孙涣并没有动。”李道宗趁着声音回道。 李世民蹙起眉头,这长孙涣的嫌疑太明显了。李世民就算想为他这个内侄子开脱几句都没办法,“但此事有些蹊跷,长孙涣与道垣三次郎无冤无仇,何故要害他?也难说是有人蓄意陷害。” 芦屋院静拱手道:“陛下,便是存在陷害,此事发生在长孙府,从做饭的厨子到上菜上酒的下人,也都是长孙府的人,长孙府难逃干系。” 李世民和李道宗对视一下,他们对芦屋院静所言自然都心知肚明。 “再有一件,”李道宗看眼芦屋院静,略尴尬道,“长孙涣自事发之后,人就不见了,至今没有找到。” 李世民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脑仁儿疼。他这个外甥真给他丢脸了。 “全城搜捕,见人立刻缉拿,但记住留活口。” 李道宗领命,随即便和芦屋院静一同告退。 二人出了虔化门后,芦屋院静忙请李道宗留步,“有句话略有冒犯,但却忍不住想问,才刚站在陛下身边的那位貌美姑娘是?” ;李道宗:“正是晋阳公主。” 芦屋院静恍然点点头,然后对李道宗竖起大拇指,赞叹晋阳公主仪态端方,非同凡俗。 “那是自然,我们陛下亲手抚养的格局怎会一样。”李道宗骄傲道。 芦屋院静应和点点头,转手又去忘了一眼立政殿方向,思量片刻,便猛地问李道宗:“那贵国抓到杀害副使的凶手后,可会将其立刻处死?” 李道宗怔了下,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说人拿到了就会请示圣命。 芦屋院静略有不满。 二人彼此再无言,随即一前一后离宫。 李明达在立政门附近矗立了会儿,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二表哥这次是真惹了大麻烦,倭国那边虽惧怕大唐的国力,但也不会懦弱到眼看着自家副使白白死掉。 刚刚听芦屋院静话里的意思,似是急于惩治凶手。倘若她二表哥真因犯罪而受惩治,李明达自不会帮他说话。怕就怕他是受冤,白白送死,还让某些人达到目的。李明达而今再着急也没有用,这是朝廷的事,非她可以插手。而今只盼着李道宗能够明察秋毫,洗清长孙涣的嫌疑。 “贵主,奴刚接到消息,于奉去了东宫。” 当初提拔祁常侍的内侍监于奉,竟和东宫有关系。 李明达蹙眉,她没有料到这事,确实感觉有些意外。 第二日,李明达便去东宫见了太子妃苏氏。 苏氏偶感风寒,刚刚病愈。李明达此来正好以探病为由,问候诸多。 苏氏笑着谢过她,命人备了许多酒菜招待李明达。 午饭毕,李明达便劝苏氏出去走一走,能愉悦身心,姑嫂俩便相携去了东宫花园闲逛。没多久,李明达的目光随即便被花园东隅栽种的几颗仙人掌所吸引。 巧了,这些仙人掌的刺皆是发白且呈半透明状,正与荷花帕上插的那根相合。 寝殿内,一名少女头缠两寸宽纱布,身子缩成一团,坐在床榻的东南角。少女明眸樱唇,肤若白玉,挥云而揭雪,是一副富贵倾城样貌。若非此时她脸上有几分病容,略显惨白,只怕会美得更叫人移不开眼了。 少女捂着耳朵,眼睛看着前方,凝神琢磨着什么。她一会儿把手放下来,一会儿又把手放回耳朵上,如此反复数次,不厌其烦。 折腾完自己耳朵后,她就开始抽鼻子,四处嗅,随即在桌角下的地砖缝隙里发现了一颗有点发霉的米饭粒。她又眯眼睛四处看,扫见三丈外东墙角阴影里一只正在爬行的蚁虫。 窗外有细雨落地声,还有宫人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这让李明达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忽有几句戚戚声传来。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这” “蠢!你这么下手,公主死了,我们也都得跟着陪葬!” “别冤枉我,我可没这么不长脑子。这事真不是我,以命发誓。” “那——” 话未说完突然就停了,似是因什么缘故被打断。 李明达随后分辨出有杂乱的脚步声,远远地而来,接着就听到其中一个声音感慨圣人来了。 李明达忙转身跳上床,盖被躺下。立政殿外,李世民轻声训斥宫人们不许通报,以免叨扰公主,随后他才带着人放轻脚步,直接朝她的住处来。 李明达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侧耳对着门口方向,闭眼假寐,全神贯注。她之所以紧张,不是因为父亲李世民的到来,而是这些声音,她需要佐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李世民推门而入时,李明达随之也睁开了眼睛。他身后跟着大太监方启瑞,太医署两名太医令和六名宫女。共有十人,二十只脚,果然和她先前的判断一致。 李世民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纤弱地卧在榻上,闷声蹙眉不语。立刻想到这孩子所遭遇的苦难,顿然心痛不已。他红了眼圈,眼眶也湿了,走到李明达身边,紧紧地抓住这孩子的手。 李明达已然起身,要给李世民行拜礼。李世民哪容她如此,立刻把她拉进怀里,垂泪疼爱一番,随即让位给太医诊脉,关切询问伤势。得知他的兕子并无大碍之后,李世民稍安心了些。但看李明达缠着纱布的脑袋,李世民忆起之前种种,仍是气恼不已,转头便骂宫人们:“养你们这些蠢奴作甚,在三月初三踏春喜乐之日,你们竟让公主出了这么大的意外,都该死,诛九族也不为过!” “圣人恕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房遗直的答话没毛病, 但整个人冷冷淡淡, 清高之气由内而发,看起来反倒他像更尊贵的一方。 李明达想到其父房玄龄, 平常总是笑眯眯地,令人觉得他很好相处, 但真遇到事的时候, 这老头可是比魏征都难缠, 想让他松口比登天还难。房遗直光看表面脾气, 倒是一点都不像他父亲, 却给人感觉是个更难缠的。 房遗直感觉晋阳公主看了他很多眼,默了片刻, 便交代道:“长孙涣人在尉迟府。” 李明达惊讶, “确认?” 房遗直点头, 他微微敛目, 刻意观察李明达会作何反应。搁正常人查案, 此刻必定会急着带人去尉迟府, 便是不缉拿,总该想当面问清楚。但她沉吟片刻自后, 却蹲下身来去查看地上拿出他刚刚发现的鞋印,接着便顺着鞋印脚尖的朝向, 走出小林子, 奔着长孙府下人房方向去了。 房遗直眯眼看着晋阳公主的背影, 目光里探究之意明显。 片刻之后,田邯缮粗喘着气跑过来,跟房遗直急道:“房大郎怎么还傻站着,跟着我们公主去呀!” 房遗直微微颔首致歉,随即跟上,然后就跟着李明达到达了下人房。 长孙府的下人房占地不小,里面左右八排房子,还有不少单独带小院的。这里面味道就杂了,香味c馊味c汗味c臭味c药味 李明达倒是能从中辨别出墙头上的那股膏药味,但方向太乱了,似乎很多家都有这味膏药。 李明达随便揪住一名小丫鬟问话,方得知下人们不少都是因为经常干活受累,有很多人有腰腿疼的毛病,便都流行贴最便宜且很有效的致参堂膏药。 “可取来一贴与我看看?”李明达道。 小丫鬟很惶恐,忙点头表示可以,转身就去了自己的住处,取来她阿耶的膏药给李明达。 李明达闻了下,确认就是这种膏药。她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房遗直。 “奴这就召集当日所有涉事的下人去大义堂。”田邯缮跟着道。 “不用。” 李明达和房遗直几乎是齐声发出。 田邯缮愣住,有些惊讶地垂头待命,心里念着许多,嘴上不做声。 李明达之所以说不用,是她有个灵敏的好鼻子,确认那些下人之中,并没有人身上带有这种膏药味的。但房遗直却是如何得出的结论,李明达却很好奇。 房遗直似乎看穿了李明达的疑惑,不及她开口问,便先解释:“一般府邸设宴款待贵宾,所选伺候用的下人,必定是一些样子漂亮年轻且腿脚灵便的。贴这种膏药的人,身上必然有味道,绝无能出现在宴席之上,令主人家丢脸。” 李明达点点头,觉得房遗直此言在理。 “若凶手真是长孙府的下人,想要毒杀道垣三次郎,就必须保证他一定会喝长孙涣所藏的青梅酒。道垣三次郎在出恭前曾说过酒没味儿,这会不会就是一种暗示?道垣三次郎该是早知道长孙涣有好酒,所以喝到一半的时候,便委婉求之,想要品尝。” 房遗直应承,他觉得有这个可能,“如此一来,引诱道垣三次郎去青梅酒喝的人,便该就是凶手。” 李明达再点头,她随即命人召来道垣三次郎的四名随从。这四名随从和长孙府的其他人一样,目前都暂时被软禁在长孙府内,在案件彻底了结之前禁止外出。 房遗直:“你们副使在宴席,又或在与长孙涣喝酒之前,可曾碰到过长孙府的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四名随从想了下,立刻用稍微绕嘴的汉话一字一板地回答道:“副使在与长孙二郎于竹庐喝酒前,也曾出恭过一次,回来的半路碰见位管家拿着半坛酒,便吵着尝了一口。那管家说他的酒不好,不配副使饮用,府中最好的酒,却也不是窖藏多年剑南烧春,而是长孙二郎自制的青梅酒,味道与别个大有不同。” “哪个管家,长什么样?”田邯缮忙问。 四名随从摇摇头。 “他捧个酒罐子,你们副使就去问,又是何故。莫非你们副使十分爱酒?”房遗直又问。 四名随从连忙点头,表示的确如此,他们副使在倭国的时候就爱酒。而到了大唐之后,发现这里的酒品种多,且更好喝,便几乎每顿饭都饮酒,且对大唐的一些好酒都颇有研究。 “原来如此,凶手也便是因此,料定道垣三次郎一定会喝二表哥的青梅酒。”李明达顿了下,蹙眉道,“必定是长孙府的人无疑,也只有这府里的人,才有可能知道二表哥藏酒的位置。” “倒简单了,把所有下人都召集来,指认便是。”房遗直道。 李明达随即就打发田邯缮处理此事,她则和房遗直一同去了大义堂等待。 一炷香后,长孙府百余名男仆都聚在了大义堂外,每十二人一拨,逐一被四名随从辨认。然到了最后一个,却都没发现那天那名‘管家’。 随即排查人数,发现少了一人。 “会不会是刘树榆?他说腹痛,等会儿就赶过来。” 侍卫们立刻全府搜查,在下人房所在的意见茅厕内,找到了正假意如厕的管事刘树榆。 这刘树榆三十出头,乃是二十岁的时候因为家里穷,入了奴籍来长孙府做活,而今主要负责花园那片的活计。 刘树榆随后被押送到大义堂,道垣三次郎的随从们立刻就认出是他。脱其鞋子,也在鞋底发现有残留的黑膏药。 刘树榆被押送来的时候,满头虚汗,面带恐惧。 这会子他见自己是凶手的事已然被揭发,反倒舒了口气,没有之前那么胆颤,只是认命般地大喊道:“道垣三次郎那个禽兽的确是我所杀!” 李世民非常开心。不亏是他李世民的女儿,才德兼备,识大体懂大理!李世民对于李明达的能力自然不疑,嘱咐她几句之后,便高兴地表示会等待她的好消息。 “父亲放心,女儿定不会让您失望。”李明达谢恩之后,便托辞退了出来。 回房之后,李明达问田邯缮:“那根仙人掌刺你可曾取下?” “在这。贵主瞧奴那一眼,奴立刻就明白了。”田邯缮忙从衣袖里掏出两根刺,一根断半截,一根完好。 李明达就用之前在荷花帕上发现的那半根,与田邯缮刚采摘下来的半根拼合,刚刚合适,两根断刺合起的长度刚好与整刺相同。 田邯缮表情,此事若真跟二十一公主有关,他家公主的心情必定十分难受。公主对她这位同母的弱妹,一向十分怜爱。二十一公主打三岁开始,便得他们公主的手引口传,习字读书,调皮犯错,也都是他家公主帮忙担下来。虽说是姐妹,但又有几分情似母女,二人之间的感情如何不言而喻。 “贵主,那这根刺,还有披帛”田邯缮张口之后,不知说什么好。 屋子里沉寂许久。 “把披帛给她。”李明达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空再去查查于侍监的过往,看他是否和太子妃有干系。”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看了会儿仙人掌刺,渐渐抿起嘴角。事情一定要解决,至少要弄清真相,即便涉事者是她亲妹妹。 李明达心很乱,想写字精心。她刚拿起笔,又放下了。 随后不久,魏王李泰来了。 “我听说你要去长孙府查案?”李泰见了就直接开门见山问,边说边潇洒地落座。 “是。”李明达尚还没有抽离之前的情绪,遂只简短的回答了李泰。 “二哥也想帮忙,你看你们能不能在多个人?”李泰笑问。 李明达怔了下,转即对上李泰的眼:“四哥倒是消息灵通。若真有意,何不去问阿耶的意思,我同意了也不行。” “瞧瞧,谦虚了不是?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么。满宫城的人谁不知道你晋阳公主张一张嘴,就能把盛怒之下的帝王哄得心悦大笑。”李泰拍正经看李明达,“说吧,你帮不帮四哥这个忙?” “四哥公务繁忙,非想要参与到这案子中,是何故?”李明达不解地看向李泰。 李泰愣了下,敛眉思虑片刻,便道:“四哥也不瞒你,舅舅那边我向来不爱招惹,是为个人,房遗直。” “哦?” “我对他有那么点兴趣。” 李明达没接话,只看着他。 李泰:“你这么看我干嘛,我很欣赏他的才华!” “‘房谋杜断’,早闻他有谋略之才,不输其父。”李明达喝了口茶,看一眼李泰,口气似随意,又似刻意。 李泰心里咯噔一下,遂笑着否认,“什么谋略之才,谁跟你说这东西?我不过是仰慕他的书法,便琢磨着能不能再让我的草隶更进一步。对了,你上次学让我写了字帖,而今练得怎么样了,快让四哥看看。” 有些事点到为止,再挑明就尴尬了。 李明达便顺着李泰的话,取了字给他看。 李泰赞叹几句字好之后,便欲托辞离开,谁知父亲派人来叫他们兄妹过去。 李世民一见李泰便瞪眼看他:“来瞧你妹妹何事?” 李泰看眼李明达,行礼笑道:“回阿耶,儿臣想来看看妹妹,瞧她伤势如何。眼见她比儿子还精神,倒叫人觉得放心。” 李世民满意地点头,随即告诉李明达查案一事可以开始进行了,魏叔玉等人那边都已经下了密旨知会。 “阿耶,四哥也想参与进来办案。”李明达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对其附耳几句话。 李世民立刻被她逗乐了,兕子的提醒极好。反正人已经够多了,也不差再多加一个李泰。这次的事或许真可以成为让他们兄弟间关系缓和的契机c李世民遂点头允准,“好啊,你们兄妹齐心,必能断案如神。” 李泰有些发懵的看着这对父女,不知李明达对李世民说了什么,但不管说了什么,效用很好,父亲果然容易他加入。 李泰忙高兴地谢恩。 兄妹二人随后出了立政殿后,李明达准备立刻动身,请李泰负责通知那些人,她则另有些准备。 李泰笑着点头,答应了她会去通知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等人,随即又高兴对她道:“那一会儿见,我的好妹妹。” 李泰眼眼看李明达离去身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这个妹妹,倒真是比自己厉害几分。 李明达没有回去更衣,准备出发,而是急匆匆先去了武德殿见李惠安。 李惠安刚得了披帛,还有些高兴。这披帛是她最喜欢的一块,只因上面的花样特别。 李惠安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披帛上的一朵牡丹花样,似回忆什么,随即嘴角就浮现出很甜的笑容。 “贵主,晋阳公主来看您了。” 李惠安闻言,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欢快地跑出去迎接李明达。见着人,她就立刻扑进李明达的怀里。 “十九姐可是想我了?”李惠安在李明达的怀里抬眸,杏仁眼闪闪发亮,惹人怜爱。 李明达笑了笑,点头,随即被李惠安拉近了屋内。 桌上放了一块披帛,正是她让人送来的那块。李明达随之敛住笑容,问李惠安披帛是否属于她。 “当然是我的,姐姐不记得了?这上面有一朵牡丹,正是姐姐帮我绣的。”李惠安拿起来给李明达看。 李明达瞅了一眼,有些惊讶,“确是我的手法,瞧我这脑子,倒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去年五月初三,你来这看我刚好瞄好了样子,哄我午睡的时候,随手绣的。”李惠安道。 李明达更为惊讶,“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 “和姐姐的事,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楚。”李惠安骄傲地挺胸扬头道。 “那今年上巳节的事呢?”李明达瞳孔紧缩,盯着李惠安。 李惠安愣了下,随即目光闪躲,表情很僵硬地表现出不解地样子,“姐姐是在说你坠崖那件事么?好可怕,我到现在还记得姐姐躺在血红血红河里的样子,好可怕,好可怕” 李惠安突然抱着头,随即就哭了起来。 宫人们见状,忙去抚慰,又跟李明达说二十一公主当初因为目睹她坠崖的事后,就一直不曾好好吃饭,整日做噩梦,且大病了一场。 “做噩梦?大病?”李明达伸手抱住扑进她怀里哭得李惠安,不解地问其身边的大宫女香玉。 香玉点头,“贵主不愿让您和陛下知道,不许婢子们多言,连太医都不让请。” “好大的胆子!她不许,你们便听了?若是公主身体因耽搁看病,而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担得起?”李明达厉害道。 香玉等人忙跪地请罪。 李惠安抓着李明达的胳膊,乖巧地晃了晃,求她别生气,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李明达转而眯着眼看李惠安,见她正哭着,也不好再多言如何。这时李泰那边派人传话通知李明达,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李明达只好哄李惠安先冷静下来,至于心里的存疑,她只能等回头再说。 两柱香后。 李明达c李承乾和李泰三人到达了长孙府。 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都已经长孙府外的乌头门处等候。 李明达穿着男装,身边跟着田邯缮和左青梅,还有几名同样穿着男装的女官。 当下唯有魏叔玉等被皇帝点名查案的人才知晋阳公主的存在,遂在府外时,大家都只能对李承乾和李泰行礼。 李泰的目光搜索了一圈,随即问:“房遗直呢?” “递消息的时候他不在府中,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已经给府里留话了,估计晚些时候会赶来。”尉迟宝琪道。 “先不管他,我们先去。” 李承乾说罢,便领头在前走,众人紧随其后。 尉迟宝琪还愣着,被魏叔玉硬拉着走。 尉迟宝琪眼珠子有些发直,盯着晋阳公主的背影。他c他,不,是她,竟然是晋阳公主! 公主的身形虽比他们这些爷们矮小了些,但作风很有英气,他之所以误会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是眼瞎。 一行人到了长孙府后,便做了分工。 李泰领着尉迟宝琪去查厨房,李承乾和魏叔玉则查当天宴会所有可能接触到酒菜的长孙府下人。李明达则带着芦屋院静负责长孙府的主人们。 李明达被分派的活儿最重,主要是长孙无忌那里不好对付。李承乾和李泰兄弟来都一致地不愿招惹,遂只能委托给李明达。至于芦屋院静,谁都觉得跟这个倭国人相处有些麻烦,遂干脆也让他跟着李明达。好歹这个芦屋院静是个男人,毛病再多,也不敢对大唐公主有冒犯。 这些人大概没想到,他们才刚分开,芦屋院静便对晋阳公主出言不逊。 李明达就用之前在荷花帕上发现的那半根,与田邯缮刚采摘下来的半根拼合,刚刚合适,两根断刺合起的长度刚好与整刺相同。 田邯缮表情,此事若真跟二十一公主有关,他家公主的心情必定十分难受。公主对她这位同母的弱妹,一向十分怜爱。二十一公主打三岁开始,便得他们公主的手引口传,习字读书,调皮犯错,也都是他家公主帮忙担下来。虽说是姐妹,但又有几分情似母女,二人之间的感情如何不言而喻。 “贵主,那这根刺,还有披帛”田邯缮张口之后,不知说什么好。 屋子里沉寂许久。 “把披帛给她。”李明达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空再去查查于侍监的过往,看他是否和太子妃有干系。”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看了会儿仙人掌刺,渐渐抿起嘴角。事情一定要解决,至少要弄清真相,即便涉事者是她亲妹妹。 李明达心很乱,想写字精心。她刚拿起笔,又放下了。 随后不久,魏王李泰来了。 “我听说你要去长孙府查案?”李泰见了就直接开门见山问,边说边潇洒地落座。 “是。”李明达尚还没有抽离之前的情绪,遂只简短的回答了李泰。 “二哥也想帮忙,你看你们能不能在多个人?”李泰笑问。 李明达怔了下,转即对上李泰的眼:“四哥倒是消息灵通。若真有意,何不去问阿耶的意思,我同意了也不行。” “瞧瞧,谦虚了不是?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么。满宫城的人谁不知道你晋阳公主张一张嘴,就能把盛怒之下的帝王哄得心悦大笑。”李泰拍正经看李明达,“说吧,你帮不帮四哥这个忙?” “四哥公务繁忙,非想要参与到这案子中,是何故?”李明达不解地看向李泰。 李泰愣了下,敛眉思虑片刻,便道:“四哥也不瞒你,舅舅那边我向来不爱招惹,是为个人,房遗直。” “哦?” “我对他有那么点兴趣。” 李明达没接话,只看着他。 李泰:“你这么看我干嘛,我很欣赏他的才华!” “‘房谋杜断’,早闻他有谋略之才,不输其父。”李明达喝了口茶,看一眼李泰,口气似随意,又似刻意。 李泰心里咯噔一下,遂笑着否认,“什么谋略之才,谁跟你说这东西?我不过是仰慕他的书法,便琢磨着能不能再让我的草隶更进一步。对了,你上次学让我写了字帖,而今练得怎么样了,快让四哥看看。” 有些事点到为止,再挑明就尴尬了。 李明达便顺着李泰的话,取了字给他看。 李泰赞叹几句字好之后,便欲托辞离开,谁知父亲派人来叫他们兄妹过去。 李世民一见李泰便瞪眼看他:“来瞧你妹妹何事?” 李泰看眼李明达,行礼笑道:“回阿耶,儿臣想来看看妹妹,瞧她伤势如何。眼见她比儿子还精神,倒叫人觉得放心。” 李世民满意地点头,随即告诉李明达查案一事可以开始进行了,魏叔玉等人那边都已经下了密旨知会。 “阿耶,四哥也想参与进来办案。”李明达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对其附耳几句话。 李世民立刻被她逗乐了,兕子的提醒极好。反正人已经够多了,也不差再多加一个李泰。这次的事或许真可以成为让他们兄弟间关系缓和的契机c李世民遂点头允准,“好啊,你们兄妹齐心,必能断案如神。” 李泰有些发懵的看着这对父女,不知李明达对李世民说了什么,但不管说了什么,效用很好,父亲果然容易他加入。 李泰忙高兴地谢恩。 兄妹二人随后出了立政殿后,李明达准备立刻动身,请李泰负责通知那些人,她则另有些准备。 李泰笑着点头,答应了她会去通知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等人,随即又高兴对她道:“那一会儿见,我的好妹妹。” 李泰眼眼看李明达离去身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这个妹妹,倒真是比自己厉害几分。 李明达没有回去更衣,准备出发,而是急匆匆先去了武德殿见李惠安。 李惠安刚得了披帛,还有些高兴。这披帛是她最喜欢的一块,只因上面的花样特别。 李惠安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披帛上的一朵牡丹花样,似回忆什么,随即嘴角就浮现出很甜的笑容。 “贵主,晋阳公主来看您了。” 李惠安闻言,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欢快地跑出去迎接李明达。见着人,她就立刻扑进李明达的怀里。 “十九姐可是想我了?”李惠安在李明达的怀里抬眸,杏仁眼闪闪发亮,惹人怜爱。 李明达笑了笑,点头,随即被李惠安拉近了屋内。 桌上放了一块披帛,正是她让人送来的那块。李明达随之敛住笑容,问李惠安披帛是否属于她。 “当然是我的,姐姐不记得了?这上面有一朵牡丹,正是姐姐帮我绣的。”李惠安拿起来给李明达看。 李明达瞅了一眼,有些惊讶,“确是我的手法,瞧我这脑子,倒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去年五月初三,你来这看我刚好瞄好了样子,哄我午睡的时候,随手绣的。”李惠安道。 李明达更为惊讶,“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 “和姐姐的事,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楚。”李惠安骄傲地挺胸扬头道。 “那今年上巳节的事呢?”李明达瞳孔紧缩,盯着李惠安。 李惠安愣了下,随即目光闪躲,表情很僵硬地表现出不解地样子,“姐姐是在说你坠崖那件事么?好可怕,我到现在还记得姐姐躺在血红血红河里的样子,好可怕,好可怕” 李惠安突然抱着头,随即就哭了起来。 宫人们见状,忙去抚慰,又跟李明达说二十一公主当初因为目睹她坠崖的事后,就一直不曾好好吃饭,整日做噩梦,且大病了一场。 “做噩梦?大病?”李明达伸手抱住扑进她怀里哭得李惠安,不解地问其身边的大宫女香玉。 香玉点头,“贵主不愿让您和陛下知道,不许婢子们多言,连太医都不让请。” “好大的胆子!她不许,你们便听了?若是公主身体因耽搁看病,而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担得起?”李明达厉害道。 香玉等人忙跪地请罪。 李惠安抓着李明达的胳膊,乖巧地晃了晃,求她别生气,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李明达转而眯着眼看李惠安,见她正哭着,也不好再多言如何。这时李泰那边派人传话通知李明达,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李明达只好哄李惠安先冷静下来,至于心里的存疑,她只能等回头再说。 两柱香后。 李明达c李承乾和李泰三人到达了长孙府。 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都已经长孙府外的乌头门处等候。 李明达穿着男装,身边跟着田邯缮和左青梅,还有几名同样穿着男装的女官。 当下唯有魏叔玉等被皇帝点名查案的人才知晋阳公主的存在,遂在府外时,大家都只能对李承乾和李泰行礼。 李泰的目光搜索了一圈,随即问:“房遗直呢?” “递消息的时候他不在府中,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已经给府里留话了,估计晚些时候会赶来。”尉迟宝琪道。 “先不管他,我们先去。” 李承乾说罢,便领头在前走,众人紧随其后。 尉迟宝琪还愣着,被魏叔玉硬拉着走。 尉迟宝琪眼珠子有些发直,盯着晋阳公主的背影。他c他,不,是她,竟然是晋阳公主! 公主的身形虽比他们这些爷们矮小了些,但作风很有英气,他之所以误会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是眼瞎。 一行人到了长孙府后,便做了分工。 李泰领着尉迟宝琪去查厨房,李承乾和魏叔玉则查当天宴会所有可能接触到酒菜的长孙府下人。李明达则带着芦屋院静负责长孙府的主人们。 李明达被分派的活儿最重,主要是长孙无忌那里不好对付。李承乾和李泰兄弟来都一致地不愿招惹,遂只能委托给李明达。至于芦屋院静,谁都觉得跟这个倭国人相处有些麻烦,遂干脆也让他跟着李明达。好歹这个芦屋院静是个男人,毛病再多,也不敢对大唐公主有冒犯。 这些人大概没想到,他们才刚分开,芦屋院静便对晋阳公主出言不逊。 田邯缮:“奴有一点十分不懂,却如何能保证蛇一定会咬郑伦?” “有些蛇特别喜血腥,若是一条饿久了的,就很容易发起攻击。所以必须有人设计一个巧合,保证在放蛇之前,郑伦身上一定会有新鲜的伤口。”李明达琢磨完,立刻吩咐田邯缮去查实是谁在那日提审了郑伦,并且下手鞭笞他。 田邯缮还要伺候公主,且出行容易引人注意,故而这调查的活计最终就落在了程处弼的身上。 程处弼到监牢大门时,刚巧看到前方有名男子上了红枣骏马,正欲带着属下骑马离开。此男子身影清俊,风姿特秀,有这样气派的人,程处弼不需多想便知是房遗直。 程处弼忙喊他。 房遗直回首见是程处弼,笑了下,下马走过来。 房遗直今天穿着绀色天香绢衣袍,腰绑着月牙白玉带,很干净简单,却越发衬得他清俊雅致,谦谦温润。房遗直不论样貌还是性子都如散着淡淡柔光的明月,美却不炫目。想到这里,程处弼不自觉的就想到了魏叔玉,他和房遗直正好是个对比。魏叔玉刚好是样貌和性子都如烈日一般夺目,他刚烈不阿,特喜欢坦率直言,正随了他那位有名的谏臣父亲。 双方寒暄之后,未及程处弼问,房遗直像是会读心一般,就先开口告知程处弼那位鞭笞郑伦的官吏姓名。 “此人可有什么嫌疑?”程处弼问。 房遗直淡淡笑了,“说不好,尚没有实证。” 程处弼愣了下,随即见房遗直说有急事,要和自己告辞,也不敢多留他。 程处弼望着房遗直的背影发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觉得有地方不对。这房遗直是领了密旨同晋阳公主一起办案,但从开始到现在,他是只字不问公主那边的情况。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好奇公主为什么派他来? 房遗直回府时,正碰到他父亲房玄龄下马车,遂上前见礼。房玄龄得知他正着手帮公主查案后,便嘱咐他尽好本分,管好嘴。毕竟这件事被魏征参过一次,再不可出意外被他参第二次。 “不然你我父子都得被逼着在朝堂上和他论辩一番。最后争得面红耳赤,却与国计民生无关,到底有什么趣。”房玄龄感慨叹道。 “郑公事不论大小,皆严格处之,有好处也有坏处,不过到底还是好处多。”房遗直笑了笑,伸手请父亲先行,他随后而至。 房玄龄捻着胡子点了头,于是再不提魏征,边走边问房遗直查案的情况如何。 “有意外收获。” 房玄龄:“哦?是什么?” “暂时还说不好。”房遗直淡笑道。 房玄龄便不多问了,这孩子办事他向来放心,他只等着听最后的答案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稍后替换无虫版)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公主, 婢子还知道很多事情, 您想知道什么,婢子都说, 只要你能原谅婢子一条命, 婢子什么都愿意做——唔!” 芷兰随即被捂住了嘴,整个人因为挣扎无果而瘫在地上,浑身哆嗦的厉害, 竟比之前春柳的畏惧之状还要剧烈几分。 左青梅主动请缨处理芷兰之事。她在宫中多年, 专司调查宫中一些阴私之事, 对付这些犯错宫女她还是有些手段。 芷兰见她, 眼睛更是瞪得溜圆,两腿直蹬。 田邯缮生怕芷兰吓得失禁, 脏了他们公主的地方, 遂叫人赶紧把芷兰架走。 李明达自不会去同情一个坏人下场如何, 立刻应允了左青梅。 左青梅行了礼,便是腾起一身戾气去了。 但对于祁常侍和鸾云的过往,李明达还需进一步调查。 在查祁常侍过往的时候,李明达还发现一件事, 便是祁常侍当初在高阳公主那里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但高阳走后, 他竟突然合了内侍监于奉的眼缘, 被提拔为内常侍。就此事李明达特意命人过于奉, 据于奉所言,祁常侍当时及时发现并扑灭了承庆殿的火,救了二十公主一条命,因又见他心善厚道,遂才有此提拔。听起来倒并没有什么大毛病,但结合其之后的复仇,这件事还是令人觉得太巧合了。 傍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告知李明达,对于祁常侍和鸾云之间是否存有亲密关系的事,不太好查,毕竟这种事谁也不会摆在明面上给人看。想确认,恐怕就只能去找与鸾云当年同屋的宫女翠碧。这二人早年关系十分要好,恨不得连一颗芝麻都掰成两半吃,所以翠碧应该是知道情况。 但翠碧已然随高阳出宫了,李明达想找她,势必就要经过高阳,但一旦经过了高阳,她便从翠碧嘴里问不出什么了。 正踌躇之际,李明达便收到了房遗直所调查的人员名单。里面不仅有高阳公主身边人的情况,连同这些人员的亲戚友人也一并注明。 程处弼:“他请公主阅后即焚,还捎话说房遗爱那边问不出什么来,房驸马跟高阳公主赌气归赌气,但毕竟是夫妻,不肯多言对方一句不是。” 李明达点头,随即在名单上会找到了翠碧,脑子里迅速冒出个两全的法子。次日,李明达被允准出宫后,就先去见了五姐李丽质。李丽质并不住常住长乐公主府,李明达便直奔长孙府。听说也是因为她五姐自愿长住长孙府的关系,被人大加赞许她是品性最为温婉谦和且孝顺的公主。 李丽质的喘疾这两日渐强了一些,却还是因见了李明达过于高兴,咳嗽不止。 李明达忙劝她平稳情绪,“不然日后我怎么敢再来看你。” 李丽质苦笑,缓了缓气儿,对李明达道:“好好好,我稳住自己。下次你来,记得带上惠安,我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嗯。”李明达笑着应承。 李丽质:“阿母去的早,我最不放心你们两个。可恨我无法久居宫中,去关照你们。惠安又是最小,更叫人心疼,你平常多照看她一些。” 李明达忙应下,让李丽质放心,她一定会多照顾二十一妹。其实这次出宫她也本想叫上惠安一起,不过被阿耶以年小为由给否决了。但这些话李明达没有跟李丽质讲,她怕李丽质多想,觉得父亲不重视她的病情,竟没让惠安来看她,所以只赔罪说是自己忘了叫惠安。 李丽质又问起惠安的读书情况,书法练得如何,让李明达多多督促教导她。李明达皆笑着一一应承,随后瞧李丽质说了一会儿话就精神不济,不敢叨扰太过,就嘱咐她安心养病。眼见着她闭目休息了,李明达方就从屋里出来,却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屋里面传来李丽质的咳嗽声。 李明达本能地侧耳朝屋内方向,想关心五姐的咳疾情况如何。 传来饮水声之后,便有李丽质的说话声。 “她刚来便走——” “兕子!”一声脆亮的男声截断了李丽质的后话。 李明达循声瞧去,便见长孙冲c长孙涣和长孙濬三位表哥朝他走过来。刚刚那一声脆喊,必是她二表哥长孙涣。好冲动,是个大嗓门。 长孙涣被长孙濬推搡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响亮的嗓子很可能扰了生病大嫂的静养,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忙和大哥长孙冲致歉。 长孙冲无奈笑着对其摇了摇头,使眼色示意他眼前还有另一位公主在。 长孙涣二话不说,急冲冲上前给李明达行礼,长孙冲和长孙濬随后也来行礼。 “私下里三位表哥就不必如此客气了。”李明达道。 长孙涣立刻免了虚礼,跟李明达热情道:“兕子,你怎么样?我离开长安城才几天,回来就听说你坠崖了,可把我吓坏了。” “如你所见。”李明达很精神地看长孙涣。 长孙涣方摩挲着下巴上下仔细打量李明达,点了点头,对长孙冲和长孙濬道:“我怎么觉得她比坠崖前还精神。” 长孙冲和长孙濬闻言皆笑了起来。 “借你吉言,希望我以后再不要有事才好。”李明达道。 长孙涣:“呸呸呸,肯定不会有事!兕子你定当活得跟兕一样壮实。” 兕乃上古瑞兽,身壮如牛。当年她出生时体弱,阿耶特意起了这小名给她。 “好,我定会活得如你所愿!”李明达开心笑着,声音脆朗。 因长孙冲还要照看生病的长乐公主,李明达便随着长孙涣和长孙濬一同去拜见了舅母。这之后,李明达便和长孙涣一同前往梁国公府。 “你递了名帖没有?”长孙涣问。 “我不合宜,所以才找你呀,烦劳二表哥想办法了。”李明达此时已然换了一身男装,张开双臂示意长孙涣看看她的情况。 长孙涣这才反应过来李明达穿男装不是单纯玩的,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我说三弟刚刚怎么突然说有事处理,不跟我们来,原来她早料到你有事。” “二表哥为人厚道,可比他强多了。” “这话我爱听。行,二表哥就帮你想个万全的办法。” 长孙涣便叫人先行车去了尉迟府,叫上了尉迟宝琪。尉迟宝琪骑着马跟随,到了梁国公府后,便打发看门家丁去通报一声。他与房遗直关系十分要好,常来这里走动,即便是突然来访,梁国公府的人也不觉得唐突。 尉迟宝琪转头,这才看见从马车里下来的那位长孙涣的‘朋友’。可了不得,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 尉迟宝琪反应极快,立刻拉住长孙涣,使眼色给他,低声为难道:“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他c他怎么能随便出宫?” 长孙涣还以为尉迟宝琪认出了晋阳公主,立刻警告他:“闭嘴,少问,少看,不听,装不知道。” 尉迟宝琪咬了下唇,点了点头,却是满肚腹诽。 一行人到了梁国公府后,便见了房遗直。 房遗直瞧李明达穿着一身男装,而尉迟宝琪又是一副很懵懂的样子,料知她保留了身份,便遂只是微微颔首打了招呼。 房遗直随即把尉迟宝琪支走。 “翠碧有个嫂子在长安城,我已经吩咐人引她过来,你只需要帮忙让她进府与翠碧见面即可。” 房遗直点头便吩咐下去。 一炷香后。 李明达坐国公府的小院子里喝梨汁,田邯缮陪侍。房遗直和长孙涣则在附近一处隐蔽的林子里闲散漫步,顺便闲聊。 没多久翠碧便到了隔壁小院,欢喜的见过她嫂子。她环顾四周,眼瞧着这院子清幽,环境还不错,忙谢过领路的大丫鬟曲水姐姐。 “这处僻静,没什么人,你们姑嫂倒可以进屋坐着多唠唠,我便去了,大郎那边还需伺候。”曲水说罢就离开了。 崔氏把好东西从食盒里拿出给翠碧用后,便对她道:“昨儿个怪了,有个人来找我,说是什么鸾云的亲妹妹,想求我捎话给你。我赶她走,她偏不走,哭的那叫一个惨,差点把我的豆腐铺子给冲走了。这鸾云是谁?你认识?” 瓷碗碎地的声音。 房遗直和长孙涣闲聊了小半天,才见李明达迈着清爽的步子从小院内走出来。 长孙涣忙:“有什么收获?” “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确认了一件事。” “祁常侍杀人一案,是为情复仇?”房遗直问。 李明达欣赏地打量他一眼,“聪明!倒也能解释他为何如此大胆,巧设心思杀人,便是想把最终的嫌疑引到房驸马和高阳公主身上。” 个中细节,李明达还需在琢磨,便随即和二人告辞回宫。 房遗直和长孙涣恭送公主之后,长孙涣便故意调笑问房遗直:“与她一起查案,觉得如何?” “她竟不忌讳去看尸体。” 长孙涣愣了,本以为会从他嘴里听些赞美他乖巧表妹的话,没想到来这么一句。长孙涣哼一声,略有不满地白一眼房遗直。 房遗直倒不计较长孙涣态度差,仍旧礼貌温和地送走了长孙涣,随后就大迈步回房。 丫鬟曲水来告知经过,“奴婢在屋后只隐约听了个大概,听起来这鸾云应该是和祁常侍关系很亲密。” “可曾见公主身边的人蛰伏在院内,或之后见了崔氏?” 曲水摇头,“他们聊完后,崔氏是由婢子亲自送走,不曾见他人。屋内外也没人,那院子边的高树上一直有我们的人守着,居高临下,不会看不清。” 房遗直看眼曲水,眸中存疑。 曲水只隔了一堵墙偷听,尚还隐隐约约。晋阳公主所处的位置与邻院相隔至少四堵墙,且距离上更远,她不曾派人问过,也不曾派人偷听,她又是如何知情? 李明达回宫后,便彻底盘查一遍祁常侍身上的问题。他被调入内侍省之后,为人低调内敛,却唯独爱常与人提及他和房驸马c高阳公主的关系,生怕人不知道他曾是高阳公主的人。祁常侍还喜欢打听各路消息,跟内侍省不少可以出宫的太监关系极为要好。 太极宫虽大,但因四处都有宫人,消息在他们之中传得飞快。想来绿荷秀梅被进掖庭宫,高阳公主因安插眼线而被圣人训斥这些事,都瞒不过祁常侍。 毒蛇的来源随即也查明了,是负责外出采办的一名张姓太监干的。祁常侍拿他攒下所有的积蓄跟这个太监换了一条蛇回来,时间就发生在绿荷等人被害之前。 李明达将所有案情书写完毕之后,便放下笔,盯着桌案上的那两方帕子发呆。绣的一个是荷花,一个是兰花,前者在断崖处发现,后者在祁常侍衣柜内发现。 绫玉纱,仙人掌刺,熏香。 这偌大的太极宫能接触到这些的人并不多,但偏偏找不到任何线索。 次日。 李世民阅览李明达的奏报之后,立刻命御前太监方启瑞与内侍省联手,整肃太极宫,补充宫规,禁止一起群体欺辱之举,违者多少便责多少,绝不会因法不责众,而随便饶过任何一名帮凶。对于所有参与欺辱梧桐c鸾云等人的宫女,全部贬入掖庭宫。而宫女芷兰,李世民见识了左青梅的招数之后,觉得交给她处理很放心,足以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至于祁常侍,虽为情复仇,但到底是胆敢设计诬陷驸马公主的大逆不道之徒,虽已死,仍要鞭尸示众,弃于乱葬岗。 对于高阳公主,李世民怒极之下,当着大臣的面把高阳公主大骂一通并将高阳公主禁足于公主府,令其净心念佛六月,虔诚反思悔过。 高阳因此气得在公主府大肆撒火,甚至派人悄悄放了狠话给了李明达,却一直未得到回应,因此觉得再此被对方藐视,更为恼恨。 转眼至端阳节前日。 李世民应了李明达的央求,放她和李惠安去长孙府探望长乐公主李丽质。 可巧这一日倭国来使稻垣三次郎受邀于长孙无忌,便特来拜见三位公主。于是长孙府便在晌午设宴款待贵客和两位公主。 至午后,酒至半酣,大席散了,倒有未喝尽兴的,就在园中另设一小宴。稻垣三次郎与长孙涣十分投缘,二人便单独设桌独饮畅谈。 因五姐到了歇息午睡时间,二十一妹李惠安又兴奋地睡不着,李明达便带着她去院子里玩,才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忽然听见有人从院子前跑过喊着大事不好了。 田邯缮忙去打听,回来的时候脸色大变,嘴唇有些哆嗦。 立政殿门前肃立三十余名宫女,衣衫被雨水浸得半透。她们个个屏息颔首,谦卑恭谨,生怕因错过什么细小的声音,耽误了伺候晋阳公主的大事。 公主自三月初三踏青遇了意外之后,整整昏迷三日,而今突然醒来,却是茶饭不进,未言一语,只打了手势就把她们这些宫人都赶了出来。 宫人们担心公主失智,惶惶不安,赶紧回禀圣人,请了御医。余下的众数则如现下这般,在殿前恭谨候命。自长孙皇后去世以后,圣人爱屋及乌,对晋阳公主躬身教养,宠爱尤甚,乃至在处理国事之时,都会亲自把公主带在身边,可谓是荣宠无二,前无古人。这次公主外出了意外,圣人火气每天都会化成一道道巨雷劈在她们身上。大家都心里清楚:公主安好,她们好,公主若再有一丝丝意外,她们全陪葬! 寝殿内,一名少女头缠两寸宽纱布,身子缩成一团,坐在床榻的东南角。少女明眸樱唇,肤若白玉,挥云而揭雪,是一副富贵倾城样貌。若非此时她脸上有几分病容,略显惨白,只怕会美得更叫人移不开眼了。 少女捂着耳朵,眼睛看着前方,凝神琢磨着什么。她一会儿把手放下来,一会儿又把手放回耳朵上,如此反复数次,不厌其烦。 折腾完自己耳朵后,她就开始抽鼻子,四处嗅,随即在桌角下的地砖缝隙里发现了一颗有点发霉的米饭粒。她又眯眼睛四处看,扫见三丈外东墙角阴影里一只正在爬行的蚁虫。 窗外有细雨落地声,还有宫人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这让李明达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忽有几句戚戚声传来。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这” “蠢!你这么下手,公主死了,我们也都得跟着陪葬!” “别冤枉我,我可没这么不长脑子。这事真不是我,以命发誓。” “那——” 话未说完突然就停了,似是因什么缘故被打断。 李明达随后分辨出有杂乱的脚步声,远远地而来,接着就听到其中一个声音感慨圣人来了。 李明达忙转身跳上床,盖被躺下。立政殿外,李世民轻声训斥宫人们不许通报,以免叨扰公主,随后他才带着人放轻脚步,直接朝她的住处来。 李明达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侧耳对着门口方向,闭眼假寐,全神贯注。她之所以紧张,不是因为父亲李世民的到来,而是这些声音,她需要佐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李世民推门而入时,李明达随之也睁开了眼睛。他身后跟着大太监方启瑞,太医署两名太医令和六名宫女。共有十人,二十只脚,果然和她先前的判断一致。 李世民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纤弱地卧在榻上,闷声蹙眉不语。立刻想到这孩子所遭遇的苦难,顿然心痛不已。他红了眼圈,眼眶也湿了,走到李明达身边,紧紧地抓住这孩子的手。 李明达已然起身,要给李世民行拜礼。李世民哪容她如此,立刻把她拉进怀里,垂泪疼爱一番,随即让位给太医诊脉,关切询问伤势。得知他的兕子并无大碍之后,李世民稍安心了些。但看李明达缠着纱布的脑袋,李世民忆起之前种种,仍是气恼不已,转头便骂宫人们:“养你们这些蠢奴作甚,在三月初三踏春喜乐之日,你们竟让公主出了这么大的意外,都该死,诛九族也不为过!” “圣人恕罪。” 殿内外宫人们全部跪地赔错,谦卑至极。 李世民正欲下令,这时感觉有人扯他的衣袖。回头一瞧,正是兕子,这孩子正用一双明亮且黑漆漆的眸子看自己,这双眼如她母亲长孙氏如出一辙,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不仅美,还会顿然令他忘却所有烦忧。 “阿耶休动怒。” 李世民立刻心就如软了,语气轻轻地问李明达:“兕子,既然你醒了,就跟我好好说说,你那天怎么忽然自己一人跑到断崖去了,还跌下了山崖?” 李明达垂下眼皮,默然不语。 李世民动了动身子,凑得更近些,歪着头瞧女儿,“阿耶和你说话,你怎么忽然不吭声?有难言之隐?” 李明达:“我忘了。” “忘了?”李世民惊讶。 “以前的事什么都记得,但就那天的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一想就疼,”李明达说着就捂头,冷吸口气,“又疼了!” “快别想,你昏迷了三天,才刚醒来,头上有伤,必然有些不适。暂且先养好身体,再言其它。回头我让尚食局多给你备好物滋补,你爱吃什么就给你备什么,好不好?”李世民满脸心疼,仔细看了看李明达受伤的额头,问她还疼不疼,见女儿懂事的摇头,李世民心里就更难受了,“阿耶很想天天守在你身边,奈何政务繁杂,这刚刚就被魏征叫走了,这田舍汉又和我叫板!” 说到魏征,李世民不禁冷笑一声。这块石头是他自己搬起来砸了下去,偏偏被天下人看着,疼也不能挪。 “阿耶是一国之君,要处理天下大事。您若真日日在这陪兕子,兕子才惶恐呢,再说您在这看着兕子,兕子连做点小坏事都不能了。至于郑公,他性子执拗,一根筋,满朝皆知,也唯有阿耶的明君胸怀,才能容下他那般犯颜直谏,说到底还是阿耶厉害。”李明达敬佩地冲李世民拱手做佩服状。 李世民大悦,对李明达宠溺道:“不愧是我爱女,深知我心。” 为尽早让李明达歇息,李世民浅说两句便离开,临走前再三嘱咐她切勿耗费精神,又呵斥宫女们仔细伺候。 宫女们恭送圣人之后,心中刚松口气,转即就对上她们公主颓然变冷的脸。大家忙在心都打鼓,再次纷纷恭谨跪地,请问公主吩咐。 碧云端了热茶至于榻上的方几后,便也跪地于李明达跟前,磕头赔罪:“那日婢子若坚持陪在公主身边,公主也不会出事。婢子罪孽深重,请公主责罚。” 碧云乃是公主身边第一大宫女,她如此,都跟着齐声磕头请罪。 李明达面色平静地坐在榻上,似全神关注听什么,默了片刻后,方抬起娥眉,淡然轻扫众人,目光最终定格在第一排左数的两名宫女身上。这两名宫女一个叫秀梅,一个叫绿荷,都是她的近侍,品阶仅低于碧云一级。 李明达收了目光,她先想先弄清楚那日的情况,再去追究刚刚到底是哪两个人在背地里说那种悄悄话。 李明达留下了所有在三月三随自己出行的宫女,包括碧云c秀梅c绿荷在内宫女太监共二十名,一一让宫人们轮流阐述她落崖前后的情形。 二十人所言,基本一致。 每逢三月初三上巳节,圣人都会在曲江大宴群臣,而她们这些皇室勋贵子女,则可外出同游踏青,是一年中难得可以外出游乐的好日子。 那日,李明达与高阳公主c二十一公主以及几位郡主蹬山到半山腰时,都觉得乏累,就同在临时铺设的帐内休息。本是有说有笑,大家一起游戏,后来东边放炮,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随后她随行的侍女碧云等就发现她不见了。众人立即开始满山搜寻,至山西边的断崖处时,她已然跌在了山崖下的溪水中,整个人昏迷着,血染红了半边溪。当时若从断崖上绕路下山去救人,最快要两柱香的时间。刚巧魏叔玉带人从溪边路过,先行救了她。 她从九丈有余的断崖上坠落,竟然只是昏迷了三天,醒来除了脑袋有些变化,记不住一件事外,身体感觉尚还可以。李明达顿然觉得自己挺福大命大。回头她真得好好拜拜菩萨了,多谢保佑。 “当时多亏魏大郎君在,及时救了贵主,太医说贵主当时若晚那么一会儿止血,便真的回天乏术了。”碧云庆幸道,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奇怪,魏叔玉为什么会在那?”李明达扶额,眉头扭成结。 宫女们皆摇头表示不知。 李明达便暂不去想此事,转即犀利审视秀梅c绿荷,“你二人上前来,说几句悄悄话来听,却要压低声。” 秀梅和绿荷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公主吩咐,你们愣什么!”碧云呵斥道。 秀梅和绿荷忙应承,然后互相尴尬地低声音说了两句闲话,假装初见彼此问候的样子。 李明达细听这二人的语气,跟她之前所听如出一辙。李明达目光骤然冷到谷底。 这一觉醒来,她还真是长了一副好耳朵。 牢房这边,李明达就留下田邯缮,让他彻查一下祁常侍在生前与牢内哪些小吏有往来。如果蛇真是他所放,他在这边必定有认识的人。 因受了李明达的命令,祁常侍的住所仍保持原状,未有任何人破坏。李明达在屋里巡视一圈之后,倒是真没找到什么特别的线索,毕竟上次她已经仔细查看过屋内的每一寸地方。 但如果祁常侍真的养蛇,李明达不相信祁常侍会一直将毒蛇装在巴掌大的袋子里养着,他的住处一定有东西盛装蛇。 李明达查了花瓶等物没有问题,然后出门,见院东有一口缸养着金鱼,对应西边却空着,仔细看地面有一个圆形压过的凹痕,应很浅了,不仔细观察看不出来。 李明达立刻命人在院子搜查另一口缸字在哪儿。不多时宫人就来报,在房后的梧桐树下堆放的枯树枝之中发现了缸,果然跟前院养金鱼的一样。 李明达立刻查看,还发现木做的盖子与枯枝放在一起,显然是用来盖缸所用。缸内有一块拇指长的蛇皮,田邯缮取出放在绢帕上,忙呈送给公主看。 “贵主好眼力,刚袋子里那么一点,您就能瞧出是蛇皮来,果然慧眼如炬,奴万万不及。”田邯缮赞叹道。 李明达又看了一眼周围,没什么其它线索,便带人迅速离开。她虽打扮成太监模样,但如果在内侍省呆久了,势必会引人怀疑。 回立政殿不久,李明达就得到了大牢那边的情况。 原是牢头张碧天与祁常侍有些关系。张碧天以前一直在通明门做城门郎,足有六个年头了。通明门是从太极宫通往内侍省唯一的入口,祁常侍经常走动,遂时间久了,便与张碧天渐渐熟稔。去年张碧天因为御下不严,犯了小错,被贬去看大牢。祁常侍仍不忘他这个朋友,得机会就去找他见面,与他吃些小酒,俩人因此关系越发好,无话不谈。 “郑伦死亡的前一夜,祁常侍便去找过张碧天,但张碧天说他根本没有让祁常侍进过大牢。” “祁常侍根本不需要亲自进大牢,他常去那里,又与张碧天无话不聊,对于牢房的结构必然早已经给熟识。我以前听工部的大臣讲过,牢房的四周遂用土夯筑得严实,但每间也有通气口,口虽小进不得人,但想来进一条蛇该很容易。”李明达用手托着下巴,思虑了会儿,转即看向田邯缮,“我想亲自审张碧天。” 田邯缮一脸为难,“贵主,这不大合适,宫里人多口杂,公主查案的事若宣扬出去,被有些事儿多的人,比如姓魏的知道了,恐怕就” “行了,那就让房遗直处理。”李明达命人准备了纸墨,把自己需要答案的问题写在了纸上,并让人呈给程处弼看了之后,再让他送给房遗直。 程处弼瞧了公主的墨宝之后,听说没自己什么事,不解地问田邯缮道:“这既然是公主对房遗直的吩咐,又何必让我看一遍?” “程侍卫竟不懂,这就是让你做个见证,免得将来有人嚼舌根子。若真被人做了文章,却没个实在证人解释,那就成了‘半真半假’的事,而今未雨绸缪,多个人瞧一眼就可免除这遭麻烦,你说划不划算。”田邯缮小声点了下程处弼。 程处弼恍然明白,点头立刻去办。 次日清早,李明达刚睁眼。田邯缮便笑嘻嘻的凑过来告知房遗直回消了息。 “这么快?”李明达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迫不及待接过房遗直的回信,看之前她顿了下。 田邯缮忙解释这信已经过了程处弼和御前太监方启瑞的眼。 李明达方接过来看。 纸上的字隽逸跳宕,牵丝劲挺,却无乖无戾,不燥不润,好字! 李明达紧接着看内容,没想到房遗直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把张碧天审问透了。她所要的那些答案都有了回答,而且一些没想到的问题房遗直也周全到了,都一一记录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虫子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房遗直轻眸扫过魏叔玉,眼底一冷, 面无表情。 李世民却差点被魏叔玉气上天,这孩子还真跟他那个不顾场合挑毛病的父亲一般, 时而讨人喜欢时而讨人嫌。 方启瑞察觉圣人隐忍, 急忙使眼色给魏叔玉。他之前不懂事那么坦率也就算了, 可别再开口乱说什么别的胡话,不然就是仗着他父亲面子也不成了。 “叔玉已然明白陛下此举是何用意。”魏叔玉这时偏偏又来了一句。 方启瑞气得咬牙, 真想上去给这孩子一巴掌。长得白白净净跟仙人一般的模样, 怎生这般不识趣。 刚缓过气的众子弟们又是一愣, 真替魏叔玉这个蒙眼瞎捏一把汗。厉害,这魏叔玉嫌命太长?别说郑公不在, 就是在, 此刻只怕也救不他了。 楼阁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李世民眼中早已结冰, 已在发作的边缘。 这时房遗直开口对魏叔玉道:“何止是你,我们也猜着了。圣人在为上巳节那日公主坠崖一事忧心, 当时你c我与诸位子弟皆在场。此刻我们便都该如实回答陛下问话。” 房遗直不仅把话转向了晋阳公主落崖一事上,随即还率先解释当日他所处的情况。 魏叔玉怔了下,此刻也感受到方启瑞警告自己的目光, 遂忙感激地接过房遗直的话。 “遗直兄果然赋性聪明, 一眼看破了叔玉的心思, 正是如此。”魏叔玉转为对李世民行礼道, “叔玉当时在北面山脚下与尉迟宝琪等人告别后, 不超一炷香,便看到了已然出事躺在溪谷之中的公主。这么短的时间,叔玉根本不可能从山北面爬到东边的断崖处去作案,遂叔玉确实是清白的,与此事无关。” 李世民听完魏叔玉的陈述,默然盯了他一会儿,又看眼房遗直,扯唇淡淡道:“你们所料不错。对于晋阳公主莫名坠崖一事,我确有疑惑,有意彻查。今召集你们在此,便是想单独提审你们,仔细问话,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子弟都惶恐起来,再也不敢在心里腹诽圣人是否为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众子弟们纷纷跪地,对李世民磕头表示公主坠崖之时他们这些子弟也都在山北面,并不曾见过公主。 晋阳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当日踏青虽然是男男女女可以同行,但因晋阳公主德芳自持,一直和其她几位公主c郡主一起,他们真的都不曾靠近过。 众子弟急着解释表清白,他们可不想进一次宫,却领个抄九族的罪名回家。 “此刻不必行君臣礼,有话都可以坦言道来,各抒己见,赦无罪。但此时话此时毕,回去谁敢乱言,严惩。”既然话已经被魏叔玉引到这里了,李世民便干脆把该问的都问了。 众子弟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却也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李世民自然心不在听这些话,只有些意味深长的瞧了几眼房遗直和魏叔玉。他其实并不急着把兕子嫁出去,但今日得见几名优秀子弟,他便突然心生几分急意。李世民担心良婿被人先抢走,便想先考校他们处事应对能力,择优暂留。如此等他给晋阳择婿的时候,就可以从好中挑更好的。没办法,他的兕子只能配世间最好的男子。 不过刚刚自己的突然出言,倒确实有些欠考虑。这类事情,便是没有魏叔玉点破,子弟们回去稍加琢磨c猜测,必然也明白他今日的用意。那么他有意为晋阳公主招驸马的消息,就会立刻传遍长安城。兕子不同于其它公主,她的婚嫁早就被诸多皇亲贵妇盯着了,少不得因此有一番闹腾会叨扰。而今她才刚刚病愈,宜静养,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这件事房遗直做得倒不错,只可惜了。 李世民在心里叹一声。 此时几个子弟正依还在各抒己见,渐渐说开了。 “我再没见什么可疑之处,你呢?” “没有。” “查清楚公主因何去断崖,就离查明她坠崖一事的真相不远了。”程处弼忽然开口道。 “公主久居深宫,偶然出来,好奇探看些山山水水并不奇怪。若真是一人去透透气,不小心失足了呢。”尉迟宝琪提出不同见解。 “也有可能碰到什么不该看的,反倒被人使了坏心。”萧锴猜测道。 李世民本是心不在焉,听这几个子弟的议论之后,面目愈发严肃,也愈发觉得兕子坠崖一事真有蹊跷。此事真应该仔细彻查,直到排除所有可能,确认真是失足为止。 “当时崖上许有第二人在。”房遗直声音不高不低,淡淡地。 其他人听了房遗直这话还没反应过来,惯性继续讨论两句,转即大家忽然都安静了。 尉迟宝琪讶异看房遗直,“你此言有何凭据?” 李世民和其余人等都看向房遗直。 “有,”房遗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轻薄的小纸包,“此物是我前日寻猫时,偶然在断崖边的石缝处发现的。” 纸包打开来,可见里放着一块细长不足半个指甲盖大的粉纱。 尉迟宝琪见就是一块小碎纱,好笑道:“这能说明什么。” 魏叔玉立刻被这块碎纱吸引,一眼就认出,“这是宫中御用的绫玉纱。” 绫玉纱是南边贡品,产量极少,在长安城只有极其尊贵的皇亲贵妇c众公主们,以及后宫妃子们使用,并未流传至外。 晋阳公主坠崖时,除了头致伤外,身体其它部分完好,衣物也未有破损,更不曾缺失布料。因这点有些奇怪,所以李世民特别记住了,当时房玄龄等人也都知晓,还感慨兕子是被龙气护佑才有此异像。 房遗直和魏叔玉必然都从他们的父亲那里得知此消息,遂能立刻明白这块碎纱布的含义。也便是说,当下李世民和房遗直c魏叔玉三人心里都清楚,晋阳公主坠崖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受人陷害。 尉迟宝琪从三人的面色中,猜到了结果,接着提出质疑:“会不会有后来别人留在那的可能?毕竟你发现这块碎纱的时候,都已经是五天后了。” 魏叔玉仔细看过碎纱之后,又闻了下,万般肯定道:“不会,我确定这块纱在公主落崖后的当日就在了。” 大家目光再一次投放在魏叔玉身上。 魏叔玉看向房遗直,见对方微微点头示意,他方开口道:“若我所猜不假,这块碎纱本该是白色。公主坠崖之后,陷入昏迷,便有陛下所派的道人们在断崖处祈福,撒了朱砂,当晚还下了一场雨,红朱砂便把这白纱染成了粉纱。” 左青梅主动请缨处理芷兰之事。她在宫中多年,专司调查宫中一些阴私之事,对付这些犯错宫女她还是有些手段。 芷兰见她,眼睛更是瞪得溜圆,两腿直蹬。 田邯缮生怕芷兰吓得失禁,脏了他们公主的地方,遂叫人赶紧把芷兰架走。 李明达自不会去同情一个坏人下场如何,立刻应允了左青梅。 左青梅行了礼,便是腾起一身戾气去了。 但对于祁常侍和鸾云的过往,李明达还需进一步调查。 在查祁常侍过往的时候,李明达还发现一件事,便是祁常侍当初在高阳公主那里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但高阳走后,他竟突然合了内侍监于奉的眼缘,被提拔为内常侍。就此事李明达特意命人过于奉,据于奉所言,祁常侍当时及时发现并扑灭了承庆殿的火,救了二十公主一条命,因又见他心善厚道,遂才有此提拔。听起来倒并没有什么大毛病,但结合其之后的复仇,这件事还是令人觉得太巧合了。 傍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告知李明达,对于祁常侍和鸾云之间是否存有亲密关系的事,不太好查,毕竟这种事谁也不会摆在明面上给人看。想确认,恐怕就只能去找与鸾云当年同屋的宫女翠碧。这二人早年关系十分要好,恨不得连一颗芝麻都掰成两半吃,所以翠碧应该是知道情况。 但翠碧已然随高阳出宫了,李明达想找她,势必就要经过高阳,但一旦经过了高阳,她便从翠碧嘴里问不出什么了。 正踌躇之际,李明达便收到了房遗直所调查的人员名单。里面不仅有高阳公主身边人的情况,连同这些人员的亲戚友人也一并注明。 程处弼:“他请公主阅后即焚,还捎话说房遗爱那边问不出什么来,房驸马跟高阳公主赌气归赌气,但毕竟是夫妻,不肯多言对方一句不是。” 李明达点头,随即在名单上会找到了翠碧,脑子里迅速冒出个两全的法子。次日,李明达被允准出宫后,就先去见了五姐李丽质。李丽质并不住常住长乐公主府,李明达便直奔长孙府。听说也是因为她五姐自愿长住长孙府的关系,被人大加赞许她是品性最为温婉谦和且孝顺的公主。 李丽质的喘疾这两日渐强了一些,却还是因见了李明达过于高兴,咳嗽不止。 李明达忙劝她平稳情绪,“不然日后我怎么敢再来看你。” 李丽质苦笑,缓了缓气儿,对李明达道:“好好好,我稳住自己。下次你来,记得带上惠安,我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嗯。”李明达笑着应承。 李丽质:“阿母去的早,我最不放心你们两个。可恨我无法久居宫中,去关照你们。惠安又是最小,更叫人心疼,你平常多照看她一些。” 李明达忙应下,让李丽质放心,她一定会多照顾二十一妹。其实这次出宫她也本想叫上惠安一起,不过被阿耶以年小为由给否决了。但这些话李明达没有跟李丽质讲,她怕李丽质多想,觉得父亲不重视她的病情,竟没让惠安来看她,所以只赔罪说是自己忘了叫惠安。 李丽质又问起惠安的读书情况,书法练得如何,让李明达多多督促教导她。李明达皆笑着一一应承,随后瞧李丽质说了一会儿话就精神不济,不敢叨扰太过,就嘱咐她安心养病。眼见着她闭目休息了,李明达方就从屋里出来,却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屋里面传来李丽质的咳嗽声。 李明达本能地侧耳朝屋内方向,想关心五姐的咳疾情况如何。 传来饮水声之后,便有李丽质的说话声。 “她刚来便走——” “兕子!”一声脆亮的男声截断了李丽质的后话。 李明达循声瞧去,便见长孙冲c长孙涣和长孙濬三位表哥朝他走过来。刚刚那一声脆喊,必是她二表哥长孙涣。好冲动,是个大嗓门。 长孙涣被长孙濬推搡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响亮的嗓子很可能扰了生病大嫂的静养,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忙和大哥长孙冲致歉。 长孙冲无奈笑着对其摇了摇头,使眼色示意他眼前还有另一位公主在。 长孙涣二话不说,急冲冲上前给李明达行礼,长孙冲和长孙濬随后也来行礼。 “私下里三位表哥就不必如此客气了。”李明达道。 长孙涣立刻免了虚礼,跟李明达热情道:“兕子,你怎么样?我离开长安城才几天,回来就听说你坠崖了,可把我吓坏了。” “如你所见。”李明达很精神地看长孙涣。 长孙涣方摩挲着下巴上下仔细打量李明达,点了点头,对长孙冲和长孙濬道:“我怎么觉得她比坠崖前还精神。” 长孙冲和长孙濬闻言皆笑了起来。 “借你吉言,希望我以后再不要有事才好。”李明达道。 长孙涣:“呸呸呸,肯定不会有事!兕子你定当活得跟兕一样壮实。” 兕乃上古瑞兽,身壮如牛。当年她出生时体弱,阿耶特意起了这小名给她。 “好,我定会活得如你所愿!”李明达开心笑着,声音脆朗。 因长孙冲还要照看生病的长乐公主,李明达便随着长孙涣和长孙濬一同去拜见了舅母。这之后,李明达便和长孙涣一同前往梁国公府。 “你递了名帖没有?”长孙涣问。 “我不合宜,所以才找你呀,烦劳二表哥想办法了。”李明达此时已然换了一身男装,张开双臂示意长孙涣看看她的情况。 长孙涣这才反应过来李明达穿男装不是单纯玩的,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我说三弟刚刚怎么突然说有事处理,不跟我们来,原来她早料到你有事。” “二表哥为人厚道,可比他强多了。” “这话我爱听。行,二表哥就帮你想个万全的办法。” 长孙涣便叫人先行车去了尉迟府,叫上了尉迟宝琪。尉迟宝琪骑着马跟随,到了梁国公府后,便打发看门家丁去通报一声。他与房遗直关系十分要好,常来这里走动,即便是突然来访,梁国公府的人也不觉得唐突。 尉迟宝琪转头,这才看见从马车里下来的那位长孙涣的‘朋友’。可了不得,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 尉迟宝琪反应极快,立刻拉住长孙涣,使眼色给他,低声为难道:“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他c他怎么能随便出宫?” 长孙涣还以为尉迟宝琪认出了晋阳公主,立刻警告他:“闭嘴,少问,少看,不听,装不知道。” 尉迟宝琪咬了下唇,点了点头,却是满肚腹诽。 一行人到了梁国公府后,便见了房遗直。 房遗直瞧李明达穿着一身男装,而尉迟宝琪又是一副很懵懂的样子,料知她保留了身份,便遂只是微微颔首打了招呼。 房遗直随即把尉迟宝琪支走。 “翠碧有个嫂子在长安城,我已经吩咐人引她过来,你只需要帮忙让她进府与翠碧见面即可。” 房遗直点头便吩咐下去。 一炷香后。 李明达坐国公府的小院子里喝梨汁,田邯缮陪侍。房遗直和长孙涣则在附近一处隐蔽的林子里闲散漫步,顺便闲聊。 没多久翠碧便到了隔壁小院,欢喜的见过她嫂子。她环顾四周,眼瞧着这院子清幽,环境还不错,忙谢过领路的大丫鬟曲水姐姐。 “这处僻静,没什么人,你们姑嫂倒可以进屋坐着多唠唠,我便去了,大郎那边还需伺候。”曲水说罢就离开了。 崔氏把好东西从食盒里拿出给翠碧用后,便对她道:“昨儿个怪了,有个人来找我,说是什么鸾云的亲妹妹,想求我捎话给你。我赶她走,她偏不走,哭的那叫一个惨,差点把我的豆腐铺子给冲走了。这鸾云是谁?你认识?” 瓷碗碎地的声音。 房遗直和长孙涣闲聊了小半天,才见李明达迈着清爽的步子从小院内走出来。 长孙涣忙:“有什么收获?” “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确认了一件事。” “祁常侍杀人一案,是为情复仇?”房遗直问。 李明达欣赏地打量他一眼,“聪明!倒也能解释他为何如此大胆,巧设心思杀人,便是想把最终的嫌疑引到房驸马和高阳公主身上。” 个中细节,李明达还需在琢磨,便随即和二人告辞回宫。 房遗直和长孙涣恭送公主之后,长孙涣便故意调笑问房遗直:“与她一起查案,觉得如何?” “她竟不忌讳去看尸体。” 长孙涣愣了,本以为会从他嘴里听些赞美他乖巧表妹的话,没想到来这么一句。长孙涣哼一声,略有不满地白一眼房遗直。 房遗直倒不计较长孙涣态度差,仍旧礼貌温和地送走了长孙涣,随后就大迈步回房。 丫鬟曲水来告知经过,“奴婢在屋后只隐约听了个大概,听起来这鸾云应该是和祁常侍关系很亲密。” “可曾见公主身边的人蛰伏在院内,或之后见了崔氏?” 曲水摇头,“他们聊完后,崔氏是由婢子亲自送走,不曾见他人。屋内外也没人,那院子边的高树上一直有我们的人守着,居高临下,不会看不清。” 房遗直看眼曲水,眸中存疑。 曲水只隔了一堵墙偷听,尚还隐隐约约。晋阳公主所处的位置与邻院相隔至少四堵墙,且距离上更远,她不曾派人问过,也不曾派人偷听,她又是如何知情? 李明达回宫后,便彻底盘查一遍祁常侍身上的问题。他被调入内侍省之后,为人低调内敛,却唯独爱常与人提及他和房驸马c高阳公主的关系,生怕人不知道他曾是高阳公主的人。祁常侍还喜欢打听各路消息,跟内侍省不少可以出宫的太监关系极为要好。 太极宫虽大,但因四处都有宫人,消息在他们之中传得飞快。想来绿荷秀梅被进掖庭宫,高阳公主因安插眼线而被圣人训斥这些事,都瞒不过祁常侍。 毒蛇的来源随即也查明了,是负责外出采办的一名张姓太监干的。祁常侍拿他攒下所有的积蓄跟这个太监换了一条蛇回来,时间就发生在绿荷等人被害之前。 李明达将所有案情书写完毕之后,便放下笔,盯着桌案上的那两方帕子发呆。绣的一个是荷花,一个是兰花,前者在断崖处发现,后者在祁常侍衣柜内发现。 绫玉纱,仙人掌刺,熏香。 这偌大的太极宫能接触到这些的人并不多,但偏偏找不到任何线索。 次日。 李世民阅览李明达的奏报之后,立刻命御前太监方启瑞与内侍省联手,整肃太极宫,补充宫规,禁止一起群体欺辱之举,违者多少便责多少,绝不会因法不责众,而随便饶过任何一名帮凶。对于所有参与欺辱梧桐c鸾云等人的宫女,全部贬入掖庭宫。而宫女芷兰,李世民见识了左青梅的招数之后,觉得交给她处理很放心,足以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至于祁常侍,虽为情复仇,但到底是胆敢设计诬陷驸马公主的大逆不道之徒,虽已死,仍要鞭尸示众,弃于乱葬岗。 对于高阳公主,李世民怒极之下,当着大臣的面把高阳公主大骂一通并将高阳公主禁足于公主府,令其净心念佛六月,虔诚反思悔过。 高阳因此气得在公主府大肆撒火,甚至派人悄悄放了狠话给了李明达,却一直未得到回应,因此觉得再此被对方藐视,更为恼恨。 转眼至端阳节前日。 李世民应了李明达的央求,放她和李惠安去长孙府探望长乐公主李丽质。 可巧这一日倭国来使稻垣三次郎受邀于长孙无忌,便特来拜见三位公主。于是长孙府便在晌午设宴款待贵客和两位公主。 至午后,酒至半酣,大席散了,倒有未喝尽兴的,就在园中另设一小宴。稻垣三次郎与长孙涣十分投缘,二人便单独设桌独饮畅谈。 因五姐到了歇息午睡时间,二十一妹李惠安又兴奋地睡不着,李明达便带着她去院子里玩,才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忽然听见有人从院子前跑过喊着大事不好了。 田邯缮忙去打听,回来的时候脸色大变,嘴唇有些哆嗦。 房玄龄忙谦虚地摆手,心里腹诽魏征过分,算计人还非要拉上他。房玄龄步子稍稍往外移了一点,下意识地想拉开与魏征之间的距离。 李明达把房玄龄每个细微的动作看进眼里,琢磨着他此时真实的心境如何,是否因此他的身体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魏征见公主发怔,咳嗽一声,接着又对她笑,仁和慈祥的样子。 李世民立刻明白魏征的用意,余光瞄向李明达,生怕她单纯,无意间把自己给卖了。不然他这次在魏征跟前可就丢大人了,魏征不仅会阻挠兕子查案不符规矩的问题,还会参他为帝竟说谎,再把这事上升到对国家政事的损害,他非得被气得吐血三碗不可。 李明达一眼分辨了魏征的‘假笑’,心知他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哄,意图引诱自己说事情,好打脸她父亲。李明达当然不能给父亲丢脸,否则以后他就不愿意帮自己了。该否认地还是要否认,道理可以变通地来讲。 “郑公的话我仔细想了想,没听懂。”李明达眸耀光彩,含笑冲魏征眨眨眼。 “陛下刚刚问公主案子查得怎么样,公主这么快就忘了?”魏征好笑道。 “有么,”李明达看向房玄龄,“梁公可听到了?” 房玄龄怔了下,忙对李明达行礼,“回贵主,臣也没听到。” 魏征:“你们” “前两日阿耶送我一个特别的茶案,便是煎茶的茶案,他刚是问我这个茶案使用情况如何。”李明达解释道。 房玄龄点头,“我一耳就听出来这意思,倒是你,想什么呢?” 魏征气得瘪嘴。 李世民嗤笑,“他未上年纪,便耳鸣了,还以为是我们三个一同诓他。” “臣知罪!” 魏征毕恭毕敬地认错行礼,心里腹诽:正是你们仨个一起诓我! “不过刚刚听郑公的质问,似乎对于女子查案一事,有所误解。兕子心中略有不解,容请教一二,查案子这这种事只能男人做?女人便不行?”李明达问。 魏征忙拱手表示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子查案的先例。 “春秋之前,还没有谏官呢,那以后就不许有了么。若如此,何有今日的郑公呢。”李明达不解地反问。 魏征一怔。 “古有妇好c花木兰上阵杀敌,今有平阳姑母统领千军万马为祖父建立大唐帝业,她们哪个不是人人称颂巾帼,受万民敬仰?今若真有女子查案的情形,怎就于理不合,丢人现眼了?在兕子看来,只要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不管谁做,都值得褒扬。”李明达接着道。 魏征再怔,随即略有嗤笑地对李明达拱手道:“为国为民之事,确值得褒扬。但倘若只是查两个宫女和一名侍卫的死,并不算为国为民吧。” “如何不能算?侍卫不是人么,宫女不是人么,是人就是民。难不成就因为人数少,身份卑贱,就不值得人去关心她们的枉死。”李明达微微侧首,认真地看着魏征,“郑公常说父亲的一言一行系着天下,提心父亲不能切不可忽略小事,而因小失大。怎么而今这死人的事在您眼里,却都成微不足道的事了。” 魏征忙行礼致歉,“往日对于女子,臣确有不宜的成见。公主今日所言如醍醐灌顶,臣受教了。” “这点郑公倒是可以好生和梁公学一学。” 房玄龄唯有妻卢氏,多年来一直不曾纳妾或寻别的女人,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他对于女人的尊重至少会比魏征多一些。 房玄龄笑呵呵地一脸荣光,他头一次因‘怕老婆’的事被人赞扬,不知怎么,心里竟莫名地觉得骄傲。 李世民则未深究李明达后一句话的暗意,他想不得那么多,光顾着欣赏女儿和魏征的对辩了。兕子果真是他最宠爱的孩子,身上有他的影子,帮他出了口恶气。 “好了,没你什么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也别怕有阻碍,有阿耶在,谁敢挡你的道,阿耶诛他九族!”李世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特意把音量提高,且故意看了魏征一眼,口气里带着帝王独有的霸气狠劲。 魏征闷声垂首,再不言语。 至黄昏时,魏征方议事完毕,乘车从太极宫归家。 裴氏忙命人奉了新榨的梨汁过来给魏征饮用。 魏叔玉刚好下学回来,给魏征和裴氏请礼。 魏征忽然想到自己今天受气的事,重重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倒是把魏叔玉和裴氏都给惊着了。 魏叔玉:“阿耶心情不好?可是在宫中又和陛下闹不愉快?” 魏征瞄一眼魏叔玉,心气儿顺了不少。他这个儿子长得太好,已然到了叫人见之忘忧的地步。 “和圣人便没这么气了,今天你父亲叫个小丫头给狠狠训了一通。”魏征叹一口气。 裴氏和魏叔玉忙问何故,魏征方交代经过。 裴氏听完之后,用帕子掩嘴笑,随即道:“我倒觉得她说的没什么不对。” 魏叔玉也笑,对裴氏道:“她倒是厉害,三言两语把父亲辩过了。” “辩什么,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岂会跟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孩子分辩。再者她乃公主尊贵之躯,且有陛下袒护,我如何辩得过,遂才让着她。”魏征无奈叹气。 裴氏和魏叔玉见魏征面色不佳,当他真生气了,皆沉默以对,不欲再言。 但过了会儿,魏征反而自己笑了起来,拍了下大腿道:“但别说,这位晋阳公主倒真有些胆量,与一般女子不同,不可小觑。其所书的飞白体,与圣人无二,刚柔并济,大有长孙皇后当年的风范,不枉陛下对她的宠爱甚过诸位皇子。我若有女如此,只怕也会爱之甚过叔玉。” 魏叔玉闻得此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父亲到底是气还是高兴,他也弄不懂了。 裴氏倒是欢喜,她很喜欢晋阳这样性情的女孩儿。 裴氏转即动了心思,打发走魏叔玉,就压低声对魏征道:“郎君,我们虽没有这样的女儿,倒是可以考虑有个这样的儿媳。你瞧我们叔玉,论模样才学倒都不差,年纪也合适,配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虫明早替换)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她此番出宫的目的并非是应高阳公主的召唤。不够是对方碰巧传信来了,她就借这个理由出来罢了。 因进一步的线索, 都在指向高阳公主和房遗爱,但有些地方有说不清不符合逻辑之处。而且昨日审问祁常侍的时候,他有一些微的表情很奇怪,所以李明达觉得事情可能另有隐情,所以她今天想亲自证实一下,以确定自己的调查方向是否正确。 梁国公府。 房玄龄之妻卢氏得知了晋阳公主要来的消息,惶恐不已, 忙命人准备招待事宜。随即想到此事颇有些奇怪, 遂打发人去问高阳公主,方得知经过。卢氏听说是高阳公主失礼在先,而这种时候晋阳公主还能先想到礼节, 在造访梁国公府前提前派人去知会她一声, 可见其知书达理, 气度斐然。嫡庶差别,高下立见。 卢氏性子坦率,愿一心为家人好。虽然儿媳是公主,但毕竟年纪小容易任性不懂事, 该教育她的话还是要说,遂立刻把高阳公主叫到跟前来说教此事。 高阳公主听得心不在焉, 坐在那里垂眸玩着手帕, 等卢氏说完了, 她方敷衍地道一声:“知道了。” 卢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又问她房遗爱在哪。 “我哪里知道,便是因要寻他,我才来这,倒把妹妹来访的事给忘了,不然我又怎会怠慢人家堂堂晋阳公主。” 卢氏:“他人不在,你可以命人找,再不济事后骂他去。晋阳公主那里你不该——” 卢氏话未说完,下人就来报说晋阳公主到了。卢氏忙同高阳公主一起去迎接。 寒暄之时,李明达特意多打量了卢氏两眼。她因被养在立政殿,也因为年少,不曾常与贵妇们打交道。这卢氏她以前虽见过,却没距离这么近过。 卢氏可是长安城内有名的“醋坛子”,她能得这一名号还是因她父亲李世民的缘故。李明达早就好奇了,所以今日才对卢氏格外多观察了。 听闻当年梁公房玄龄从父亲那里得赏两名美人,因惧怕卢氏,不敢接纳领回家。父亲却不信邪,非要梁公领着回去,结果弄得卢氏大怒,直接驱走美人,不允梁公归家。母亲长孙皇后也因此劝过卢氏,却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后来便有了父亲以浓醋伪装毒酒震吓卢氏,卢氏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的“醋坛子”故事。 父亲一句“此等女子我尚畏之,何况玄龄”,让卢氏名声大噪,成了长安城乃至大唐最有名的“醋坛子”,梁公也因此落了个怕老婆的名声。 时隔多年,仍有人会拿此笑话他们夫妻二人。 但李明达从听到这个故事开始,就一直觉得他们是难得的有真感情的好夫妻。所谓的怕老婆,不过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迁就。所谓的醋坛子,也不过是因为用情纯粹,感情里揉不得沙子。 这样的夫妻才真令人艳羡的。 李明达发现卢氏很漂亮,她的美虽不如牡丹乍看惊艳,却犹若兰花,十分耐看,且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很温婉淡然的气度,这是普通的美所比不过的地方。李明达当下倒是很难把笑得一脸温柔的卢氏,与故事里的醋坛子关联在一起。 三人落座之后,卢氏因知道晋阳公主此来目的是高阳公主,遂不多打扰,便浅说两句就识趣退下。 屋子里静了。 高阳公主绞着帕子垂眸不语。 李明达则坦率看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高阳公主感受到李明达不善的目光,猛然抬眼,正好和李明达四目相对。 李明达随即就在高阳的表情里观察到了不满的情绪,似乎还有些愤怒憎恨。 “我听说你最近在暗中查案,有关于那三个死掉的宫女和侍卫。” 高阳公主说话的时候微微咬着牙,她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温柔一点,甚至在说完之后还对李明达笑了一下。 殊不知她这些牵强的表情,早已经被李明达看透。 “是。”李明达承认。 高阳公主等了会儿,见李明达竟然真的只跟自己说了一个字,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高阳公主微微抖着嘴角,继续保持微笑,“好妹妹,今天我一事着忙,倒忘了在公主府等你,是我不对。你可不要再生可生十七姐的气了。” “这件事没甚么可气,但十七姐越俎代庖,在我身边安插人手的事,我不该气么?”李明达冷言反问。 高阳公主忙凑到李明达身边坐下来,拉着她的胳膊,口吻略有撒娇的意味,“好妹妹,我今天叫你来就为了说这件事。这事我承认是我做错了,但我真的是出于关心你,才会一时犯糊涂有那样的举动。不然我闲得慌,非要冒这个险?你好歹看在我出于好意的份儿上,原谅我这遭,好不好,就当十七姐求你了。” 高阳公主此刻笑得诚恳多了,眼睛里也带着楚楚可怜的劲儿。如果不是李明达早眼尖已然观察出她表情里的破绽,又或者她当初没有亲耳听到高阳公主那句感慨希望她死的话,她的心不会凉,或许对于高阳这样的哀求,她会动容,选择原谅。 但现在不行了。 她可以去原谅一个犯了错的好人,但却不能对一匹遇了挫的恶狼心软。 “你的话我听完了,该我问你,”李明达对上高阳公主的眼,“那三人的死是否和你们有关。” 高阳公主怔了下,反应了会儿,随即愤怒对李明达道:“你这么想我?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想利用那两名宫女下毒手害你,而今事情不成,所以就灭口了?兕子,你是不是疯了,竟然这么怀疑我,亏我这些年来对你一直照顾有加,百般待你好,你就是在这么回报你十七姐?” 高阳愤怒的质问声有些尖锐,听起来有点刺耳。 李明达安静地听着,等她闭了嘴,方字字漠然地回她:“若并非诚心道歉,得不到原谅很正常。十七姐太贪心了,可惜我这里已没有真心可给你。” “你说什么,我——”高阳对上李明达冰冷的眼,不知为何,一向八面玲珑的她突然心虚了。随即一种羞耻感,还有因此而带来的愤怒占满了她的脑袋。 “好,你就这么想我是吧,那我们姐妹还真没什么话好说。你要查是那就查,随你便,谁叫你是阿耶最爱的公主,我哪比得了!”高阳公主说罢就愤怒地起身,拂袖而去。 田邯缮咬着牙:“贵主,高阳公主这——”太无礼,太气人! “嘘。” 李明达听见远方有房家下人喊“房大郎”,晓得是房遗直回来了,遂打发田邯缮去叫房遗直和卢氏。 片刻之后,房遗直和卢氏母子俩便来了。房遗直穿着一身淡青衣衫,每一步都风雅至极。他行礼之后,就垂眸看着不远处的地面,沉静淡定,目光薄凉令人捉摸不透。 李明达扫过房遗直的脸,发觉他竟比在断崖那次瞧着更清隽一些。不知是换了衣服的缘故,又或者他本就是更像他母亲一些,是越来越耐看的那种。 各自落座。 “案子你怎么看?房驸马那里你可查了?”李明达直接问房遗直。 卢氏愣了,本以为李明达是因为高阳公主生气的事儿发牢骚,倒没想到她开口他大儿子这些东西,还牵涉到她二儿子,整个人有点懵地看着他俩。二人倒是气势十足,互相对峙。 房遗直起身应对,语气不卑不亢,“遗直为他长兄,此时替他说话,略显偏颇,但二弟他确实与郑伦之死无关。那名负责鞭笞郑伦的官吏,虽曾是二弟的部下,但从不曾有过往来,二弟他甚至不记得这名官吏的名字。” “确实有些偏颇。”李明达斜睨一眼房遗直。这人满身君子风度,性子瞧着也是个寡淡如水的,凉薄得很,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向着自家人。不过房遗直所言,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房遗爱什么性子,李明达多少清楚些,毕竟因为高阳公主的关系,自己与他有过两次接触。房遗爱性子粗犷直率,不像是能设计出放蛇咬人把戏的人。而且能设计出这种复杂手法的人,行事必定谨慎,又怎么会在鞭笞问题上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他平时有没有什么得罪过的人想陷害他?” 卢氏闻言有些急,但因为不明经过,所以插不上话,只能静观二人对话。 “还可以,他性子单纯,人不算坏,不曾跟谁有过争持。”房遗直道。 “两名丫鬟是死于祁常侍之手,但人在我审问之后自尽了。查其相熟的人得知,祁常侍时常提及房驸马,还说与房驸马的关系十分要好,而这个祁常侍刚好曾是十七姐身边的人。现在所有的疑点,都在指向十七姐和房驸马。” “二弟刚被我的人寻回,公主何不把他叫来亲自质问。” “最好不过。” 房遗爱刚从酒楼回来,喝得半醉,下人说晋阳公主找他,入他耳却听成了高阳公主,未进门便喊着“我可不敢叨扰公主”的话。随后他被硬拉进了门,见上首坐着一面赛芙蓉,姿妍绰约的翠衣少女。房遗爱顿时酒醒了大半。 闻得经过后,他慌忙和李明达解释:“天地良心,我愿意以命发毒誓,我自己真没有参与这件事,毫不知情。” 李明达从房遗爱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正欲点头,那厢高阳公主突然冲了进来,赤面瞪着李明达。 “你有完没完!你的心到底是怎么长得,会以为我们想害你?” “有些蛇特别喜血腥,若是一条饿久了的,就很容易发起攻击。所以必须有人设计一个巧合,保证在放蛇之前,郑伦身上一定会有新鲜的伤口。”李明达琢磨完,立刻吩咐田邯缮去查实是谁在那日提审了郑伦,并且下手鞭笞他。 田邯缮还要伺候公主,且出行容易引人注意,故而这调查的活计最终就落在了程处弼的身上。 程处弼到监牢大门时,刚巧看到前方有名男子上了红枣骏马,正欲带着属下骑马离开。此男子身影清俊,风姿特秀,有这样气派的人,程处弼不需多想便知是房遗直。 程处弼忙喊他。 房遗直回首见是程处弼,笑了下,下马走过来。 房遗直今天穿着绀色天香绢衣袍,腰绑着月牙白玉带,很干净简单,却越发衬得他清俊雅致,谦谦温润。房遗直不论样貌还是性子都如散着淡淡柔光的明月,美却不炫目。想到这里,程处弼不自觉的就想到了魏叔玉,他和房遗直正好是个对比。魏叔玉刚好是样貌和性子都如烈日一般夺目,他刚烈不阿,特喜欢坦率直言,正随了他那位有名的谏臣父亲。 双方寒暄之后,未及程处弼问,房遗直像是会读心一般,就先开口告知程处弼那位鞭笞郑伦的官吏姓名。 “此人可有什么嫌疑?”程处弼问。 房遗直淡淡笑了,“说不好,尚没有实证。” 程处弼愣了下,随即见房遗直说有急事,要和自己告辞,也不敢多留他。 程处弼望着房遗直的背影发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觉得有地方不对。这房遗直是领了密旨同晋阳公主一起办案,但从开始到现在,他是只字不问公主那边的情况。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好奇公主为什么派他来? 房遗直回府时,正碰到他父亲房玄龄下马车,遂上前见礼。房玄龄得知他正着手帮公主查案后,便嘱咐他尽好本分,管好嘴。毕竟这件事被魏征参过一次,再不可出意外被他参第二次。 “不然你我父子都得被逼着在朝堂上和他论辩一番。最后争得面红耳赤,却与国计民生无关,到底有什么趣。”房玄龄感慨叹道。 “郑公事不论大小,皆严格处之,有好处也有坏处,不过到底还是好处多。”房遗直笑了笑,伸手请父亲先行,他随后而至。 房玄龄捻着胡子点了头,于是再不提魏征,边走边问房遗直查案的情况如何。 “有意外收获。” 房玄龄:“哦?是什么?” “暂时还说不好。”房遗直淡笑道。 房玄龄便不多问了,这孩子办事他向来放心,他只等着听最后的答案便是。 “对了,你二弟这两日怎么不见人?” 房遗直摇头,“可能是前两天觉得闷,出城了。” “总是不着家。”房玄龄蹙起眉头,略显不悦,随后嘱咐房遗直,回头见了房遗爱让他立刻来见自己。 房遗直应承,恭送走了父亲,方冷下脸来,吩咐家丁尽快找到房遗爱。 太极宫,立政殿。 李明达已然得到了程处弼的回复,命人调查这名孙姓官吏的背景,至傍晚时,便查到此人乃是驸马房遗爱的曾经的属下。因没有实证之,但就这一件事来说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排除有阴谋,也不排除是巧合。 至次日,李明达通过宋长远提供的内常侍名单,查到了案发当日有三名内常侍进入掖庭宫。之后就命田邯缮质问这三人当日的行程,其中只有一位姓祁的内常侍在上午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无人佐证他在哪儿。另外两个,出入身边一直有小太监跟随,且有掖庭宫其它宫女们作证,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祁常侍死咬着自己腹痛出恭,并未干什么坏事。 李明达闻之,便干脆亲自审问他。 祁常侍起初见晋阳公主年少,还是女子,必然不经事,更是委屈抹泪喊冤枉,表现出一副十足可怜无辜之状。 李明达边饮茶边静静地听其哭诉,偶尔吸吸鼻子。就在祁常侍哭声渐小时,李明达啪地放下茶杯,起身径直走到祁常侍右侧。 李明达微微弯腰,冲着祁常侍右手臂的方向,轻轻地闻了闻。她这次可以确认了,是有一点点血腥气。 祁常侍倒没有意识到公主是在“嗅”自己。单单公主在自己身边突然弯腰,就足够吓他一跳,直接忘了哭,愣住了。 李明达站直身子,背着手,睥睨祁常侍,“你胳膊受伤了?” “没没有!奴不懂贵主何意。” 但祁常侍慌张的神色,已然给了李明达肯定的答案。 “扒他衣袖看看,刚隐约看到有伤。”李明达道。 田邯缮立刻带人按住祁常侍,把祁常侍的袖子撸了上去。果然见其胳膊上的数道抓痕,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这分明是女人的抓伤,你还有什么解释!”田邯缮喊道。 “这c这是奴之前和宫女胡闹,不小心抓得。”祁常侍抖着身体和嗓子,磕磕巴巴解释道。 “哪个殿的,叫什么名字。”李明达淡淡问。 祁常侍瞬间萎靡,耷拉着脑袋,扑爬在地上求饶。 李明达:“是谁指使你如此?” “没没谁,奴瞧就是她们不顺眼。这两个贱人竟然笑我奴是个无根之人,一怒之下就动了杀心。” 李明达见他眼神飘忽,知他撒谎。既然不肯坦白,必定是受了什么缘由,以至于怕成这样也不敢说。李明达明白自己便是几番再问,也会是一个结果,遂暂且不问这个,先问他作案经过。 “这二人从立政殿来了掖庭宫后,就吃不得苦,每天哭哭唧唧的。奴就趁机示好,诓她们可以想办法送她们出宫。奴在事发前一天傍晚把她们叫出来,让她们暂时藏身在柴房的草垛里,告诉她们第二天就可以带她们离宫。但等到白天,院里的宫女都去了时,奴就找借口说带她们回院子拿东西。奴先让秀梅进屋收拾,然后以商量事情为由先诓绿荷到井边,趁其不注意推了下去,之后喊秀梅来救人,也把她推了下去。” 祁常侍还表示,他在杀人前特意调查过,因绿荷秀梅所住的院子偏,白天宫女们都得去做活,四下无人,这时候就是在院子里杀猪也没人听见。所以那日,这俩人落井的惨叫声也没有一个人听到。 李明达觉得经过还算合理,让祁常侍就证词签字画押后,再次问他幕后主使,仍死活不认。 “你现在不说,回头入牢,等你受了酷刑折磨,照样得说,还是得求着说。”田邯缮没好气道。 祁常侍惧怕地直哆嗦,但依旧咬牙不说。 随后祁常侍被带了下去,却在出虔化门时,他突然发疯挣脱押送。侍卫们见状抽刀震吓,不想祁常侍径直奔着一把刀去,直接使刀□□自己的腹中。 祁常侍随即吐了口血,身体抽搐没多久就死了。 李明达得知消息后,立刻换了太监服,带人低调去搜查了他的住处。在祁常侍的衣柜里,李明达闻到了那抹熟悉的熏香,味道很淡。随后田邯缮等人在有衣柜的一件衣服里,找到了一方绢帕,绫玉纱,兰花图,绣样和李明达以前绣制兰花样帕子十分相似。 李明达命人翻出了自己那方旧帕子,拿来对比。果真如此,俩帕子的样式料子完全相同,只是下手的针法不同。 李明达盯着帕子,心里隐隐开始不安。 “贵主,刚刚查明,这位祁常侍原本是高阳公主殿里,后来公主出嫁,他没跟着去,被调去了内侍省。”田邯缮道。 这时,碧云也进殿传话:“贵主,高阳公主递了消息来。她说因她受罚不得进宫,遂想请贵主出宫见她一趟,还说请贵主一定要答应。” 于志宁见李承乾竟未对他发火,且态度谦逊地敬奉他,心下不禁有几分得意。太子殿下总算学得谦虚,懂谦逊以礼待人,乃是好事。他这次虽然禀告有误,出了错,但绝不会因此就缩了头,以后这太子身上的毛病,不管大小,只要他发现了,该说他还是还会说。而且一定会狠狠说,直到他改正为止,如此既不辜负了太子,也让自己落了个贤名。 立政殿。 李明达穿了身鹅黄衫裙,端正坐于案后,临摹李泰的草隶。字的样子她能写出差不多来,但李泰的笔法刚劲,内里的乾坤霸气,却是李明达所学不来。 李明达熟练之后,再无长进,便对着字发愣。 外头传来李世民稳健的脚步声。李明达方放下笔,待宫人回禀,便立刻起身前去相迎。 李世民进屋就问李明达做什么了,听说她练字,自然要看上两眼。赞她笔法好,已然赛过李泰。 李明达知李世民是说甜话哄她,遂只笑笑,并不当真。 “这是今春刚下来的第一批樱桃,只有这一树早熟供奉到宫里来,十分难得。”李世民招呼宫人上了奶酪樱桃。 李明达高兴应承,吃了几口,便擦了擦嘴,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挑眉笑问:“有话说?” “听闻大哥被于詹士上疏了,是不是兕子任性之过?” 李世民笑起来,摆摆手,让她不必多虑,“就是个误会,阿耶已经骂过他了。放心,不会冤枉到你大哥。” “大哥不易,好心陪我出一趟宫却惹了这样的麻烦,我心里过意不去。”李明达微微垂首,检讨自己。 “你若不安心,回头阿耶便和你大哥说一声。”李世民淡笑道。 “于詹事也怪了,为何不去先和大哥求证再行上疏,如此就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了。”李明达瞄眼李世民,小声嘟囔一句。她告小状了,此举并不太好,不过这状她必须要告。 李世民何等城府,闻此言立刻思虑诸多,眼色一沉,“你说的不错,便是不去问太子,找他身边人问询,谨慎求证,也不会有此误会。你大哥贵为东宫太子,他如此草率上疏诬陷,确有冒犯之嫌。” 志宁此人有待观察。当初安排他做太子詹事,是想他协助太子立德,让太子变得更好。而今想想,他这两年不管大事小情,见了太子的毛病就上疏,其中有多少次是草率诬陷,倒真值得探究。 他盼子成材心切,一贯相信于志宁这些老臣之言,不曾有过质疑。而今看来,他这些无意之举似乎伤到了太子,再细想想,他们父子关系交恶正是从于志宁等人入了东宫开始。 李世民甚至开始怀疑于志宁此人见毛病就上疏的目的地为何。‘犯颜直谏’到底为人好还是为名望,是该仔细探究一下。若为人,他出于真心想为太子好,尚可原谅。若为名,他对太子矫枉过正,只为名扬青史,其心可诛。 李世民与李明达分开后,便立刻命人去关注于志宁的动向。 田邯缮目送走了圣人之后,便不解地问自家公主何故。本以为秀梅绿荷二人的事证据确凿,公主必会趁此时机告知圣人,却没想公主只字不提。 田邯缮遂问公主该如何处置秀梅c绿荷,以及侍卫郑伦等人。 李明达:“你是立政殿的掌事太监,宫人犯错,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状不能告多了,我们便是不说,圣人之后也必定知晓,又何必在此刻多言。” 圣人常在立政殿处理政务,这殿内有诸多宫人都是他直属。所以她这边有点什么异动,根本逃得不过他的眼。与其带着戾气地去告状,倒不如等对方发现,效果还会更好一些。 田邯缮觉得公主所言极是,便立刻将秀梅绿荷二人打发到掖庭宫。 方启瑞李世民身边伺候多年,自知陛下对晋阳公主的宠爱之甚,得知此消息后,暗查缘故之后,就将秀梅绿荷二人与侍卫私传消息之事禀明了陛下。 李世民闻之立刻令方启瑞与程处弼详查此事,于次日便得到两名宫女的供状。随即缉拿侍卫郑伦,审问下来,证据确凿,已无任何辩白之处。 李世民恼怒不已,便来瞧李明达。未及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她爽朗的笑声,特意命人不许通传,进了屋,就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正笑嘻嘻地与李治玩耍,清颜绽放,十分俏美可人。 一双儿女见他来了,惊讶了下,转即就热情迎过来请安。 何其懂事讨人喜欢。 李世民一手揽住李治,一手狠狠抱住李明达,微红的眸中腾起笑意,也闪过一丝戾气。 落座之后,李世民对李治道:“你在朝站班,虽不能如以往常陪伴你妹妹,也该平时闲暇时,多多于她相处,好生护她。” 李治忙应承。 李世民转即看向李明达,言语宠溺却略带几丝责备之意,“你也是,受了委屈岂能忍气吞声,不告知阿耶?” “怎么,妹妹受委屈了?”李治不解问。 李明达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你啊,太纯善了。”李世民把女儿拦在怀里,转即厉声叱问宫人高阳公主可到了没有。 李明达至此才反应过来竟是秀梅绿荷一事,却没想到阿耶竟已经这么快知晓查明。 不久之后,高阳公主觐见。 高阳公主不知何故,见父亲在立政殿召见自己,还以为是十九妹和九哥在父亲跟前提起她,姊妹们又要一起热闹,遂笑意盈盈进门,十分乖巧地给李世民请礼。然许久之后,却未如往常那般听到父亲说免礼的话,高阳公主这才意识到事情似有不对。 “把人带上来!” 李世民一声喝令之后,绿荷和秀梅两名宫女就被带到殿内。 高阳公主见这俩人,怔了下,随即抬眸瞄见李世民一脸愠色,然后她就快速地扫向李明达,却猛然被自己这个向来温婉乖巧的妹妹冷冷地回看一眼。高阳从没见过李明达有过这样的眼神,顿时后觉得后脊发凉,心头猛震。 “阿耶?”高阳公主红着眼,声音微颤,有几分楚楚可怜。 李世民手掌重重落在桌上,抓起方启瑞刚刚呈送上来的证词,丢在了地上。 高阳公主依旧跪在那里,打眼看了距离自己较近的一张纸上的内容。当扫见秀梅c绿荷名字之时,她心里惊得一跳,料想该是她收买眼线一事,被父亲发现了。高阳公主立刻红了眼,垂了泪,委屈地磕头给李世民赔罪。 “父亲切勿动怒,且先听曦微解释。曦微确曾和这两名宫女打过商量,请她们帮忙回报一下十九妹的情况。但曦微真的是因为出于关心十九妹,才有此举。曦微承认这样做确实越矩了,可自从九哥站班之后,妹妹白日便孤身一人留在立政殿,没人相伴。曦微担心妹妹年小,又太过仁善温柔,恐宫中有人暗中欺负她,她又见阿耶政务繁忙,不肯拿此小事去烦扰阿耶。便是生怕她白白受了委屈,才有了这样的事。”高阳公主说罢,便哭得泪如雨下,给李世民几番磕头认罪。 “可是如此?”李世民问秀梅c绿荷二人。 俩宫女为了保命,忙应承正是如此。承认出于好意总比恶意强,如此她们二人受罚还会轻些,尚可保命。 “十七妹若关心兕子,何不直接问,或是常来宫中便是。宫门何曾对你关过?你收买了兕子身边的两名宫女监视她,不论是何理由,都有大不对。”李治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尉迟宝琪越瞧越觉得这小太监是真漂亮, 太子眼光也算不错。搁谁佳人在前, 突然被人打断,定然心情不爽。不好,他若坏了太子殿下的好事, 这会儿如果不赶紧走,回头肯定会被太子殿下记恨的更深。遂忙打礼请罪,也叫人赶紧把山上的房遗直喊下来,都怪他闲着没事跑这种地方瞎逛,竟出大事了。 房遗直此时的人还在断崖上,像块石碑般一动不动, 似凝视什么,又似在沉思什么。尉迟宝琪见状, 急得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上去,直接把房遗直牵走。不过依房遗直的性子, 估计自己就是真飞上去了, 也牵不走他。 李明达也见崖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心下觉得好生奇怪。她耳鼻这般敏锐, 来这也有一会儿了,竟都没有发他的存在。这山谷里的风是乱吹的,她一时没有闻到异香, 属正常。但从来到现在, 她一直耳听八方, 却丝没有听察觉到断崖那边有脚步声。这说明什么,房遗直在断崖上一直保持不动,至少她和大哥到达之前,他就维持现有状态站在那里了。 李明达想知房遗直来此的目的,但她不能张口,遂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立刻质问尉迟宝琪,他们来此的目的。 “回殿下的话,宝琪其实是追着随遗直兄而来,刚到就碰见殿下了。”尉迟宝琪看一眼崖上,“至于他为什么来此,我还真不知道。” 李明达轻咳一声,瞄一眼李承乾,又看向断崖。 李承乾明白自己妹妹这是要上山,他不想她上去,遂假意没懂。 李明达低音冒出两字:“上山。” 话毕,她就往山上去。 程处弼见状想阻拦,立刻就被李明达警告地瞪了一眼。程处弼只好攥紧手里的刀,闷声跟了上去。 李承乾无法,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这场景倒是看懵了尉迟宝琪,太子这一脸宠溺之笑是怎么回事?小太监再受宠,也不该这么大胆,竟呵斥太子陪他上山。 一行人快到山顶之时,便刚好与欲下山的房遗直碰个正着。房遗直身边只跟了个满头大汗的小厮,这位还刚刚宝琪传话派的人。 房遗直着一袭青衣,姿容清雅,对李承乾淡雅行礼。 李承乾自小就与房遗直相识,彼此之间自然不用计较太多规矩。许受对方谦谦君子之风影响,李承乾的行为举止也随之谦和很多,笑让房遗直不必多礼。 “今日倒巧,你何故在此?” “寻物,上巳节时不小心遗失之物。”房遗直回道,“叨扰到太子殿下,实乃失礼。” 话毕,他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快速扫了李承乾身后一下。 “寻物?你丢得东西怎会刚巧在我妹妹落崖之处?再者你寻物因何要孤身一人,为何不叫上随从?”李承乾脸立刻怀疑地审视房遗直,显然房遗直的理由并不能让他信服。 尉迟宝琪忽然想起来,对房遗直道:“我说这几日我怎么不见黑牛,该不会是他跑到山里了?黑牛就是你的遗失之物?” 房遗直点头。 李承乾:“黑牛?” “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黑牛是他偷偷养的猫,他父亲梁公并不知。怪不得他非要自己一人来寻,原是因这个。”尉迟宝琪说着,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嫡长子向来被寄予厚望,苛责教养。 像这种养猫狗这种简单的事,于他们来说反倒是难事,很容易被冠以“玩物丧志”。 李承乾与房遗直一般,同为嫡长子,感同身受,遂立刻理解了房遗直,哈哈笑起来。 “也对,若外人知道你个国公长子竟然跑这里找猫,的确够让人笑话三天了。” 猫有四条腿,必然会四处乱跑,所以房遗直寻到断崖处也就不稀奇了。 李承乾遂再不多问了,只让房遗直继续找,他则想先回。 李承乾扭头欲走,却发现妹妹并没有在自己身边,放眼搜寻,却见李明达已经蹬上了那边的断崖。 “让她回来!”李承乾厉害道。 此山朝南,有缓坡,一路可通山顶,正是登山观景的佳地。东边半山腰则像是被一把巨刀切了下去,皆是□□的山石和陡峭的断崖。崖上有两丈见方的平地,□□的山石凹凸不平,缝隙里长着杂草,崖下就是刚刚那处小溪。站在断崖上远望,便是一片山林叠翠,连绵至远方。 李明达看到这些景致,不觉得熟悉,脑子和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至于那天丧失的记忆,李明达一丝丝都想不起来,眼前所有场景对她来说都很陌生。 反正今日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没有就没有。此路不通,自有别路。 李明达随即便乖乖跟着李承乾离开,走了几步后,李明达觉得似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回头望一眼,却不过是满目山林翠木,几声鸟叫。 断崖。 侍从来报,“回禀二郎c房世子,太子殿下已然离开,走了很远。” 尉迟宝琪笑得一脸温润,然后斜眸看房遗直:“刚刚幸亏我反应机敏,你欠我一顿酒。” 房遗直面眸冰凉,默然不语一言,根本没把尉迟宝琪的话听进耳。 尉迟宝琪并不介意房遗直的态度,继续笑容可掬道:“你说太子忽然来这干嘛,可别跟我说他是关心他妹妹的事特来查探。真有心查谁会等等五天后?我看他对那个小太监态度很特别,有问题。” 房遗直睨看尉迟宝琪,“你话多了。” “这怎么能算话多,你想想,这事往大了说就关系国家。我身为鄂公之子,操心一下国事总没有错。” 房遗直不禁失笑,一边往山下走一边道:“是谁说‘阅遍百花,颇有见地’,就这本事?劝你打回原形,从头再练。” 尉迟宝琪不解追上,“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醉春楼的酒都快被我喝光了。” 李明达回宫之后,没有立刻进立政殿,而是绕路到立政殿后方附近徘徊。 她今日悄然出门,能瞒得过外人,但瞒不过殿内的宫人们。公主出宫是大事,若真有人利用她的身边人监视她,那这个消息必定会送出去。 田邯缮悄悄听了属下报告后,便来回复李明达:“如贵主所料,秀梅绿荷二人真有异动。贵主走后,秀梅便去了立政门,和个侍卫交谈几句。奴问过了,这侍卫名叫郑伦,申正时放值。” 李明达看眼天色正好也快到了,命田邯缮派人跟着。 “可若这侍卫出了虔化门,咱们就不好跟了。”田邯缮发愁道。 李明达从腰间掏出一面令牌递给田邯缮,这是她儿时父亲赏给她玩的,她从没用过。料到今日可能会用上,李明达就随身携带了。 田邯缮忙应承去办,至黄昏时,派去出去的人方回来复命。原来这郑伦放值后就回了班房休息,不久后又去了太府寺方向,再之后也便不好往下追了,方回来复命。 “可惜查不明到底是谁。”田邯缮遗憾叹道。 “还用查么。”李明达讥笑一声。 太府寺而今的主官正是她十七姐的丈夫,房遗爱。 刚在立政殿后,李明达也没有白白站一个时辰。她走时,特意交代碧云安排了很多活计给绿荷和秀梅做,这会儿待她回来了,她方打发碧云让秀梅和绿荷二人歇息。 因公主迟迟未现身于立政殿,秀梅和绿荷刚落了闲,嘴巴自然就勤了。二人回房歇息后,便嘀嘀咕咕,从公主因何出宫说起,讲到公主苏醒后对她二人冷淡的态度。心虚之余,接着就提到她们的第二个主子——高阳公主。 原来高阳公主早在五年前,便对秀梅c绿荷二人软硬兼施,已令二人为她所用。 言之凿凿,亲耳所闻,毋庸置疑。 但对于绿荷和秀梅二人似有意加害她的事,听起来倒并非像是高阳公主的授意。不过这二人倒是因高阳公主的奖赏,把私房钱攒够了,而今想出宫的心思很强烈。 这二人断然不能留了。 李明达立刻宣见秀梅绿荷二人。 “私传消息,只一条便足够你们死罪。” 李明达只说了这,倒叫秀梅绿荷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田邯缮当即把二人与侍卫郑伦来往一事道出,时间地点俱全, 片刻之后屋内诡异般的沉寂。 公主冰冷的脸,凌厉的目光 俩人恍然反应过来,慌了神。绿荷和秀梅顿然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给公主磕头,口喊冤枉。 “如实交代经过,谁先说饶谁不死。”李明达再道。 秀梅和绿荷互相看对方一眼,立刻争抢着道出经过,只为求一条活路。 事实确如李明达所耳闻那般,她们二人确为高阳公主的眼线。 田邯缮就二人证言如实记录,随后令二人画押。但就她二人有心谋害公主一事,秀梅和绿荷却死不承认,直道不敢有此心。 此事为偷听,并不能以证据有力说服,李明达正琢磨该如何应对,那边东宫就传来消息。 果然如李承乾先前所料,于志宁见太子失踪半天,调人问询之后,就上疏批判太子擅带宫人外出游乐,好色淫逸,品德有失。 房玄龄噎了一下,差点笑出声。 魏征露出一脸‘没想到你会耍赖赖皮’的样子,却又十分无奈,他总不能跟陛下犟说一定有,他也没有证据。魏征随即动了个心眼,遂转首笑看李明达。 “既然陛下关心公主查案情况如何,公主何不讲一讲案子细节,有何难处,正好我和梁公二人为公主出出主意。” 房玄龄忙谦虚地摆手,心里腹诽魏征过分,算计人还非要拉上他。房玄龄步子稍稍往外移了一点,下意识地想拉开与魏征之间的距离。 李明达把房玄龄每个细微的动作看进眼里,琢磨着他此时真实的心境如何,是否因此他的身体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魏征见公主发怔,咳嗽一声,接着又对她笑,仁和慈祥的样子。 李世民立刻明白魏征的用意,余光瞄向李明达,生怕她单纯,无意间把自己给卖了。不然他这次在魏征跟前可就丢大人了,魏征不仅会阻挠兕子查案不符规矩的问题,还会参他为帝竟说谎,再把这事上升到对国家政事的损害,他非得被气得吐血三碗不可。 李明达一眼分辨了魏征的‘假笑’,心知他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哄,意图引诱自己说事情,好打脸她父亲。李明达当然不能给父亲丢脸,否则以后他就不愿意帮自己了。该否认地还是要否认,道理可以变通地来讲。 “郑公的话我仔细想了想,没听懂。”李明达眸耀光彩,含笑冲魏征眨眨眼。 “陛下刚刚问公主案子查得怎么样,公主这么快就忘了?”魏征好笑道。 “有么,”李明达看向房玄龄,“梁公可听到了?” 房玄龄怔了下,忙对李明达行礼,“回贵主,臣也没听到。” 魏征:“你们” “前两日阿耶送我一个特别的茶案,便是煎茶的茶案,他刚是问我这个茶案使用情况如何。”李明达解释道。 房玄龄点头,“我一耳就听出来这意思,倒是你,想什么呢?” 魏征气得瘪嘴。 李世民嗤笑,“他未上年纪,便耳鸣了,还以为是我们三个一同诓他。” “臣知罪!” 魏征毕恭毕敬地认错行礼,心里腹诽:正是你们仨个一起诓我! “不过刚刚听郑公的质问,似乎对于女子查案一事,有所误解。兕子心中略有不解,容请教一二,查案子这这种事只能男人做?女人便不行?”李明达问。 魏征忙拱手表示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子查案的先例。 “春秋之前,还没有谏官呢,那以后就不许有了么。若如此,何有今日的郑公呢。”李明达不解地反问。 魏征一怔。 “古有妇好c花木兰上阵杀敌,今有平阳姑母统领千军万马为祖父建立大唐帝业,她们哪个不是人人称颂巾帼,受万民敬仰?今若真有女子查案的情形,怎就于理不合,丢人现眼了?在兕子看来,只要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不管谁做,都值得褒扬。”李明达接着道。 魏征再怔,随即略有嗤笑地对李明达拱手道:“为国为民之事,确值得褒扬。但倘若只是查两个宫女和一名侍卫的死,并不算为国为民吧。” “如何不能算?侍卫不是人么,宫女不是人么,是人就是民。难不成就因为人数少,身份卑贱,就不值得人去关心她们的枉死。”李明达微微侧首,认真地看着魏征,“郑公常说父亲的一言一行系着天下,提心父亲不能切不可忽略小事,而因小失大。怎么而今这死人的事在您眼里,却都成微不足道的事了。” 魏征忙行礼致歉,“往日对于女子,臣确有不宜的成见。公主今日所言如醍醐灌顶,臣受教了。” “这点郑公倒是可以好生和梁公学一学。” 房玄龄唯有妻卢氏,多年来一直不曾纳妾或寻别的女人,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他对于女人的尊重至少会比魏征多一些。 房玄龄笑呵呵地一脸荣光,他头一次因‘怕老婆’的事被人赞扬,不知怎么,心里竟莫名地觉得骄傲。 李世民则未深究李明达后一句话的暗意,他想不得那么多,光顾着欣赏女儿和魏征的对辩了。兕子果真是他最宠爱的孩子,身上有他的影子,帮他出了口恶气。 “好了,没你什么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也别怕有阻碍,有阿耶在,谁敢挡你的道,阿耶诛他九族!”李世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特意把音量提高,且故意看了魏征一眼,口气里带着帝王独有的霸气狠劲。 魏征闷声垂首,再不言语。 至黄昏时,魏征方议事完毕,乘车从太极宫归家。 裴氏忙命人奉了新榨的梨汁过来给魏征饮用。 魏叔玉刚好下学回来,给魏征和裴氏请礼。 魏征忽然想到自己今天受气的事,重重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倒是把魏叔玉和裴氏都给惊着了。 魏叔玉:“阿耶心情不好?可是在宫中又和陛下闹不愉快?” 魏征瞄一眼魏叔玉,心气儿顺了不少。他这个儿子长得太好,已然到了叫人见之忘忧的地步。 “和圣人便没这么气了,今天你父亲叫个小丫头给狠狠训了一通。”魏征叹一口气。 裴氏和魏叔玉忙问何故,魏征方交代经过。 裴氏听完之后,用帕子掩嘴笑,随即道:“我倒觉得她说的没什么不对。” 魏叔玉也笑,对裴氏道:“她倒是厉害,三言两语把父亲辩过了。” “辩什么,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岂会跟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孩子分辩。再者她乃公主尊贵之躯,且有陛下袒护,我如何辩得过,遂才让着她。”魏征无奈叹气。 裴氏和魏叔玉见魏征面色不佳,当他真生气了,皆沉默以对,不欲再言。 但过了会儿,魏征反而自己笑了起来,拍了下大腿道:“但别说,这位晋阳公主倒真有些胆量,与一般女子不同,不可小觑。其所书的飞白体,与圣人无二,刚柔并济,大有长孙皇后当年的风范,不枉陛下对她的宠爱甚过诸位皇子。我若有女如此,只怕也会爱之甚过叔玉。” 魏叔玉闻得此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父亲到底是气还是高兴,他也弄不懂了。 裴氏倒是欢喜,她很喜欢晋阳这样性情的女孩儿。 裴氏转即动了心思,打发走魏叔玉,就压低声对魏征道:“郎君,我们虽没有这样的女儿,倒是可以考虑有个这样的儿媳。你瞧我们叔玉,论模样才学倒都不差,年纪也合适,配公主” “胡闹,这岂是你我能左右!”魏征立刻制止。 裴氏虽噤声了,但这些话却像是疯魔了一般种在魏征心里了,渐渐寻思这件事的可能性。 娶妻当娶贤,本来尚公主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但若对方是晋阳公主却大不同了,这位公主的性子温婉可人,且有贤能,其将来的成就许不输于长孙皇后。叔玉若能尚了晋阳公主,对他的未来也有极大的好处。 魏征再想,将来家里头若有个讨喜的小丫头整天和自己争辩何为巾帼,也挺有趣。只不过这尚公主的事,特别是嫡出公主,可并非是他想就会有。 辗转反侧一夜, 次日清晨,趁着魏叔玉定省之际,和他提起了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始孩之时,就在立政殿被圣人躬亲抚养。魏征那时常伴李世民左右。有次李世民见魏叔玉讨喜,便吩咐魏征常带叔玉进宫,令其与晋阳公主和晋王一同玩耍。前前后后也有两年的时间,所以说他家叔玉与晋阳公主也算青梅竹马。 “你自小和她玩过,觉得公主性情如何?” “父亲看着晋阳公主长大,怎的突然反问我这个?”魏叔玉问。 “问你什么回什么,休要废话。” 魏叔玉想了下,便道:“人如所传,并无二致。” 魏征笑了,“公主长得也很漂亮,是不是?” 魏叔玉拿奇怪的眼神回看一眼魏征,他父亲这表情真有点怪了。 魏叔玉稍作思量,便皱起眉头,“父亲该不会真把昨日母亲的话听进耳了?公主身份矜贵,儿子高攀不起!” 魏征立刻愤怒瞪他,让他滚。这个逆子,他倒真敢说! 魏叔玉行了礼,倒真头也不回地去了。 平康坊,风月楼。 尉迟宝琪硬拉着房遗直进了屋,他拿着扇子指了指围桌而坐的众子弟们,对房遗直道:“看看吧,我没骗你,大家都在,便是全城第一美也在呢。”尉迟宝琪随即示意向坐在最北面的魏叔玉。 魏叔玉同大家一样,忙起身相迎房遗直。房遗直的才学乃是子弟们之最,没有人会对他不叹服,魏叔玉也敬他。 房遗直温和对众人笑了笑,互相一一见礼之后,便落座。此后他便沉静了,垂眸缓缓地饮酒,对于众子弟所言之事毫无兴趣。 “叔玉,倒和我们说说,郑公今早突然问你晋阳公主,到底是什么意图?”萧锴忽然笑嘻嘻问。 “对啊!”其余子弟都跟着热闹起哄,纷纷臆测起来。 房遗直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抬眼瞟魏叔玉方向。 尉迟宝琪则正乐呵呵的在房遗直身边咬耳朵,跟他说风月楼里最著名的都知苗绯绯是如何地迷人,如何懂吟诗作赋。如果他有兴致,他们今晚倒是可以一起和绯绯姑娘谈论一下风月。 “无聊。”房遗直收回目光,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尽了,却看都没看尉迟宝琪。也不知他这声无聊,是说那边开玩笑的子弟们,还是在说尉迟宝琪的提的主意。 尉迟宝琪则自动认定为后者,“诶,这怎么是无聊呢,你知道她多难邀约么,魏叔玉他们想约还约不到呢,亏得我在京城人缘好,才有此机会。你若不不愿意就算了,但到时候可别怪兄弟没有把好事儿跟你同享。” 房遗直看眼木樨。片刻之后,便有随从从屋外进来,跑到房遗直耳边嘀咕什么。众人也看在眼里。 房遗直随即起身,以家中有急事为由和众人告辞。 出了风月楼后,却也巧了,正见程处弼骑马过来。 程处弼见了房遗直,立刻跳下马,又看眼风月楼,板着一张脸对其道:“没想到你也来这种地方。” 房遗直:“何事,说吧。” “昨夜宫里又死了一个宫女。”程处弼回道。 “在掖庭宫?” 程处弼摇头,“大吉殿,韦贵妃住处。” “因两种伤口叠加,仵作在验尸时便漏看,没有注意到。”田邯缮继续回禀道,“郑伦身亡时,负责此案的官员已经排查过所有和他有过接触的人,包括送饭的和守卫,却没有发现任何人有作案的嫌疑。” “既然是中了蛇毒,便不需要和郑伦直接接触。”李明达道。 田邯缮:“奴有一点十分不懂,却如何能保证蛇一定会咬郑伦?” “有些蛇特别喜血腥,若是一条饿久了的,就很容易发起攻击。所以必须有人设计一个巧合,保证在放蛇之前,郑伦身上一定会有新鲜的伤口。”李明达琢磨完,立刻吩咐田邯缮去查实是谁在那日提审了郑伦,并且下手鞭笞他。 田邯缮还要伺候公主,且出行容易引人注意,故而这调查的活计最终就落在了程处弼的身上。 程处弼到监牢大门时,刚巧看到前方有名男子上了红枣骏马,正欲带着属下骑马离开。此男子身影清俊,风姿特秀,有这样气派的人,程处弼不需多想便知是房遗直。 程处弼忙喊他。 房遗直回首见是程处弼,笑了下,下马走过来。 房遗直今天穿着绀色天香绢衣袍,腰绑着月牙白玉带,很干净简单,却越发衬得他清俊雅致,谦谦温润。房遗直不论样貌还是性子都如散着淡淡柔光的明月,美却不炫目。想到这里,程处弼不自觉的就想到了魏叔玉,他和房遗直正好是个对比。魏叔玉刚好是样貌和性子都如烈日一般夺目,他刚烈不阿,特喜欢坦率直言,正随了他那位有名的谏臣父亲。 双方寒暄之后,未及程处弼问,房遗直像是会读心一般,就先开口告知程处弼那位鞭笞郑伦的官吏姓名。 “此人可有什么嫌疑?”程处弼问。 房遗直淡淡笑了,“说不好,尚没有实证。” 程处弼愣了下,随即见房遗直说有急事,要和自己告辞,也不敢多留他。 程处弼望着房遗直的背影发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觉得有地方不对。这房遗直是领了密旨同晋阳公主一起办案,但从开始到现在,他是只字不问公主那边的情况。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好奇公主为什么派他来? 房遗直回府时,正碰到他父亲房玄龄下马车,遂上前见礼。房玄龄得知他正着手帮公主查案后,便嘱咐他尽好本分,管好嘴。毕竟这件事被魏征参过一次,再不可出意外被他参第二次。 “不然你我父子都得被逼着在朝堂上和他论辩一番。最后争得面红耳赤,却与国计民生无关,到底有什么趣。”房玄龄感慨叹道。 “郑公事不论大小,皆严格处之,有好处也有坏处,不过到底还是好处多。”房遗直笑了笑,伸手请父亲先行,他随后而至。 房玄龄捻着胡子点了头,于是再不提魏征,边走边问房遗直查案的情况如何。 “有意外收获。” 房玄龄:“哦?是什么?” “暂时还说不好。”房遗直淡笑道。 房玄龄便不多问了,这孩子办事他向来放心,他只等着听最后的答案便是。 “对了,你二弟这两日怎么不见人?” 房遗直摇头,“可能是前两天觉得闷,出城了。” “总是不着家。”房玄龄蹙起眉头,略显不悦,随后嘱咐房遗直,回头见了房遗爱让他立刻来见自己。 房遗直应承,恭送走了父亲,方冷下脸来,吩咐家丁尽快找到房遗爱。 太极宫,立政殿。 李明达已然得到了程处弼的回复,命人调查这名孙姓官吏的背景,至傍晚时,便查到此人乃是驸马房遗爱的曾经的属下。因没有实证之,但就这一件事来说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排除有阴谋,也不排除是巧合。 至次日,李明达通过宋长远提供的内常侍名单,查到了案发当日有三名内常侍进入掖庭宫。之后就命田邯缮质问这三人当日的行程,其中只有一位姓祁的内常侍在上午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无人佐证他在哪儿。另外两个,出入身边一直有小太监跟随,且有掖庭宫其它宫女们作证,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祁常侍死咬着自己腹痛出恭,并未干什么坏事。 李明达闻之,便干脆亲自审问他。 祁常侍起初见晋阳公主年少,还是女子,必然不经事,更是委屈抹泪喊冤枉,表现出一副十足可怜无辜之状。 李明达边饮茶边静静地听其哭诉,偶尔吸吸鼻子。就在祁常侍哭声渐小时,李明达啪地放下茶杯,起身径直走到祁常侍右侧。 李明达微微弯腰,冲着祁常侍右手臂的方向,轻轻地闻了闻。她这次可以确认了,是有一点点血腥气。 祁常侍倒没有意识到公主是在“嗅”自己。单单公主在自己身边突然弯腰,就足够吓他一跳,直接忘了哭,愣住了。 李明达站直身子,背着手,睥睨祁常侍,“你胳膊受伤了?” “没没有!奴不懂贵主何意。” 但祁常侍慌张的神色,已然给了李明达肯定的答案。 “扒他衣袖看看,刚隐约看到有伤。”李明达道。 田邯缮立刻带人按住祁常侍,把祁常侍的袖子撸了上去。果然见其胳膊上的数道抓痕,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这分明是女人的抓伤,你还有什么解释!”田邯缮喊道。 “这c这是奴之前和宫女胡闹,不小心抓得。”祁常侍抖着身体和嗓子,磕磕巴巴解释道。 “哪个殿的,叫什么名字。”李明达淡淡问。 祁常侍瞬间萎靡,耷拉着脑袋,扑爬在地上求饶。 李明达:“是谁指使你如此?” “没没谁,奴瞧就是她们不顺眼。这两个贱人竟然笑我奴是个无根之人,一怒之下就动了杀心。” 李明达见他眼神飘忽,知他撒谎。既然不肯坦白,必定是受了什么缘由,以至于怕成这样也不敢说。李明达明白自己便是几番再问,也会是一个结果,遂暂且不问这个,先问他作案经过。 “这二人从立政殿来了掖庭宫后,就吃不得苦,每天哭哭唧唧的。奴就趁机示好,诓她们可以想办法送她们出宫。奴在事发前一天傍晚把她们叫出来,让她们暂时藏身在柴房的草垛里,告诉她们第二天就可以带她们离宫。但等到白天,院里的宫女都去了时,奴就找借口说带她们回院子拿东西。奴先让秀梅进屋收拾,然后以商量事情为由先诓绿荷到井边,趁其不注意推了下去,之后喊秀梅来救人,也把她推了下去。” 祁常侍还表示,他在杀人前特意调查过,因绿荷秀梅所住的院子偏,白天宫女们都得去做活,四下无人,这时候就是在院子里杀猪也没人听见。所以那日,这俩人落井的惨叫声也没有一个人听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田邯缮回忆当时的情景,“奴记得很清楚, 这帕子就在断崖下那条小溪边, 与贵主摔倒的地方距离大概十丈远。奴当时还想, 必然是贵主跌下山崖时, 这帕子随风而落才飘远了些。但若这帕子不是贵主的,会是谁的?谁会有跟贵主一样的帕子?” 正如田邯缮所言,这这帕子的事的确很微妙。怎么会有人刚巧在那一天拿着和她完全相同的帕子? 李明达见田邯缮流露出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晓得它也觉得这件事太蹊跷,跟假的似得。想光凭一个帕子说事,肯定没法理论清楚。她撞了头, 刚刚清醒,且对那天的状况完全没印象,若突然对外宣称说这帕子不是她的, 听者必然半信半疑。而且就算她真的成功说服别人相信, 没有其它证据,也是徒劳, 白白打草惊蛇。 搁在以前, 李明达是不太会相信有人害她。但而今她耳目聪明许多, 身边两个她曾信任的宫女,还有她一直敬重的姐姐, 都对她心存极为不满之意。对于自己蹊跷坠崖的事, 她自然怀疑, 想去了解清楚真相。 话出一句有折损,非一击即中,倒不如不说。 事情她先查,等真抓了实证便都好说。 李明达从看到帕子起,就闻到了一种淡淡的熏香味道。遂打发田邯缮去把宫里用的每样香料都取来一些,都闻了闻。然香料的混合却有学问,两样叠加在一起经过焚烧熏制,帕子上的味道必然和香料初始的味道略有不同。所以也并非是她闻遍了每一种,就能立刻配出对应的方子。 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李明达选了几种大概觉得可能的,组合了一下,让田邯缮每天选一种放炉内焚香。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检查了一遍血衣和鞋子首饰等物。衣裙除了血渍和粘上的青苔,没有其它特别之处。鞋底也很干净,连点土都没有,该是被溪水冲刷所致。金钗上倒是夹了几根蔫掉的草叶,这类草在山野中常见,却也没什么稀奇。排查没有其它线索之后,李明达还想再确认一遍,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 突然,东南方向有脚步声传来。四双脚步伐杂乱,之后是整齐的步子,该是随从。李明达随即听到她熟悉的话音,忙命田邯缮把地上的血衣都收起来。 李明达刚刚坐定,便听立政殿外的宫人回告太子c魏王c晋王和宗正少卿长孙冲来了。 长孙冲是李明达亲舅舅长孙无忌的嫡长子,同时也是李明达嫡长姐长乐公主的驸马。 太子李承乾c魏王李泰以及晋王李治率先进门,长孙冲随后。三名兄长的见李明达迎过来,异口同声训她快些回榻上安歇。 “你刚醒,不好好静养,怎的就下地了。”李治立刻抱怨,率先快几步冲过来,直接把李明达拉回到榻上。 李承乾打量一圈李明达,见她身子精神还算不错,一边爽朗笑一边用训斥的语气对李明达道:“顽皮!如何能失足从断崖上摔下去?这次是万幸,决不许你有下次,今后断崖那种地方不准你去,不对,山你也不要爬了,今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平地上呆着。” 李泰挑了下眉,反驳李承乾道:“何以见得兕子一定是失足,说不准有什么别的门道。一个人坠崖?太蹊跷了。” 李承乾不爽地瞪李泰,“照你的意思,难不成还有人想害我们的宝贝妹妹?谁会这样大胆,我看是二弟心思沉了!当年我像兕子这般大的时候,出趟宫也是会撒欢的跑。” “兕子却不是冲动之人。”李泰上扬语调。 李承乾听李泰话里有话,立刻恼了,“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冲动?” 李泰瞟眼李承乾,瘪嘴不说了,他默认! 李承乾瞪他一眼,冷哼一声。 长孙冲对这兄弟二人的对峙充耳不闻,他凝神瞧着李明达,关切问她感觉如何,伤口可还疼,“你五姐身子不适,便打发我来问候,你要细细说,回头也好让我好生传话给她。” “我好着呢,倒是五姐的喘疾好些没有?”李明达真有些担心她,她这病一到春秋换季的时候就加重。 “她么,一到这季节便是如此,已然小心养着了,你安心。”长孙冲温和浅笑,若春风和煦,令人见之不禁心悦。 李明达:“那等我好些了就去看她,别忘叫人给我备些好吃食,宫里头的我都吃腻了。” 后一句话,李明达故意压低声音。 长孙冲温笑允诺一定。 李面对承乾和李泰的互相讥讽,李治有些着急,忙从中调和,结果二人因嫌李治碍事,便一起说起了李治。 李治求饶无果后,凑到李明达身边,使眼色让她帮忙。 李明达对李泰道:“四哥草书好,给我两张字帖,正好这几日我养病闲着无事,可以临摹学习。” 李泰一听妹妹夸赞他最引以为傲的书法,自然要露两手,正好让李承乾好好看看,他的才学是如何不如自己。李泰随即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书房。 李承乾则被李明达招手叫到跟前来。 “有件密事要求大哥。” “何事?” 李明达看一眼长孙冲和李治,李治立刻会意,如临大赦,拉着表哥长孙冲就先行告辞。 李承乾露出一脸‘我意料到了’的表情,“好啊,你这丫头,为了救你九哥,坑大哥是不是?三兄长之中,你唯独跟我不亲,偏着他们。” “没有,我是真有密事要求大哥。既然都是密事了,大哥何不想想,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到底是和你亲还是不亲?” 李承乾:“行了,你嘴巴巧,大哥说不过你。索性直接挑明说,你小丫头到底有什么意图?” “大哥贵为东宫太子,平时出行必然是十分方便”李明达嘿嘿笑,对着李承乾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 李承乾忙摇头道不行,“我前两日不过盖个小房子,于志宁便上疏批我过于奢华。这要带你出宫了,他回头必定呈折子告我带坏妹妹。” 李明达:“于志宁那些人总是矫枉过正,且当面狠批你,我早就有所耳闻。我这样做,正好能帮大哥搞定这个于志宁,让吃吃教训,少乱嚼舌根。” 李承乾听李明达此言,眼睛顿时发亮,“好,大哥答应你。” 次日。 太医为李明达诊脉,李世民在旁急询情况。李明达捂头叹痛,执着于落崖那一日的记忆。太医忙表示公主不可多虑,需得静神养身,方可痊愈。 李世民便温言劝慰李明达不可再多虑,李明达直摇头。 “你摇头晃脑的,这是何意?”李世民问。 “阿耶,可这种事兕子可控制不了,兕子很想不去想,可总忍不住。就比如盒里的东西,若说是件非比寻常的宝贝,比兕子的命还重要,阿耶会不会好奇想看?”李明达捧起床头的木盒,晾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自然是好奇,无奈地点了下头,笑问她是何物。 李明达将盒子双手奉上,顺便解说道:“也就如此一般,上巳节落崖一事,兕子越是不知经过为何,就越好奇。总觉得若看看旧地,或许能想起一些。阿耶,你就答应吧,再说有长兄护着兕子,兕子必不会出事。” 李世民淡笑不承,边敷衍李明达,边打开了盒子,见里面安放着一个蝴蝶形状的纸鸢,只觉得眼熟,回忆片刻,方想起这是前年他带着兕子一起做的。他记得他当时做一半因处理朝事半路离开,剩下的倒也忘了。倒没想到兕子给做好了,而且保留至今。 “你这孩子。”李世民红了眼眶。 李世民转即满目怜爱地凝看女儿,长大了,模样与长孙氏越发相像,性子更是如此。他又如何能忍心让女儿秉着执念头痛下去,遂叹口气,允她出宫,但一再强调她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许再上断崖。便是有东宫侍卫护卫,李世民仍不放心,另遣派了程处弼近身护卫李明达,严令嘱咐,切勿令她再生意外。 晌午过后,李明达换了男人衣裳,便于登山,幞头袍衫加身之后,倒真有几分俊郎少年的样子。 李明达带着程处弼去见李承乾,三方汇合之后,便在太子的名号之下,简便出行,顺利离宫去了上巳节踏青之地。李明达先去了断崖溪边,背着手溜达一圈,四处看了看,然后就说“走”,便要上山。程处弼立刻拦截,不许晋阳公主去断崖。李承乾也不同意。 “去吧,有你们护着,我会掉下去?要是还不放心,你们就用绳子拴住我。”李明达话毕,就侧耳朝着山林南方,脸色略有些凝重,转而去问李承乾,“大哥派了多少人来护卫我?” “就这些了,你说要低调行事。”李承乾示意她看跟前这十几名侍卫。 “什么人,速速趴在地上,束手就擒!”李承乾话音刚落,林子南方传来一声高喊,接着便有哗哗杂乱的奔跑因传过来。 李承乾立刻瞪眼,程处弼等人直接抽刀对着身影来的方向,将李承乾和李明达以及几名太监护在身后。 来人都拿着刀,穿着同样式的浅青布衫,人数足有四十多名。人数上虽占多,不过李明达瞧这些人更像是护院的家丁,没什么太厉害的本事,便也不放在心上。随后林子深处徐徐走来一名白袍少年,衣裳虽然用了平常百姓才会穿的白色,但料子却是上等绢帛。男子面若白玉,笑若春风,手拿一把白玉骨扇,边在山野中走边文绉绉地扇着扇子。 乍看倒是风度翩翩,但李明达眼力太好,看着他四周飞舞的蚊虫,头顶树杈上悬挂着的蜘蛛,心里早就止不住笑了。 那白衣少年的眼力却不如李明达好,走近了,方认出李承乾和程处弼,赶紧慌忙率领家丁们跪地赔罪。 李承乾一眼认出了他,咬牙道:“尉迟宝琪,你可好大的胆子啊!” 尉迟宝琪乃是鄂国公尉迟恭的次子,原该是跟着他父亲的辖地生活,没想到他竟来了长安城。 “宝琪该死,请殿下恕罪。刚家丁们喊说有人,宝琪还以为是什么贼人来到此地,遂命他们捉拿,却没想到竟是殿下,误会,误会。”尉迟宝琪忙讪笑赔罪。 李承乾知道他不是故意,训了两句,便免了他的礼,问他何故在此。尉迟宝琪四处搜寻,最后仰头,立刻伸手指向断崖上方,“回殿下,我是陪他来的。” “你们正使与圣人已然议定的事,你又何必多言。” 芦屋院静顿然恼气,欲凑到李明达跟前辩解,却因步伐太快,左脚被一块隆起的石路绊了一下,身体倾斜,整张脸扑向了李明达。 李明达几乎是在她发出动作的同时,后退了一步。芦屋院静才自己跌倒在地,没有撞到李明达的身上。 “放肆!”左青梅上去就拎住芦屋院静的衣领,拽了出来,“你什么身份,胆敢对公主如此言行冒犯!” 芦屋院静捂着脸,正欲要说话,猛地一阵风来,左脸被狠狠地打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当即变成耻辱,从两边脸蔓延之周身,芦屋院静愤怒不已,欲分辨,谁曾两条胳膊被人架住。 “放开我!” 左青梅抬手又是一巴掌。 芦屋院身边的随从见状早就要抽刀反抗,但不及刀拿出就被公主身边的侍卫团包围。 倭国侍卫首领见状急了,喊道:“知她是什么人,你们这些下贱身份的竟敢打她!” 李明达的目光再次落在芦屋院静的衣领,看来她之前推测的不错,这个芦屋院静身份有所银猫。她左领子边沾了少许白色粉状东西,身上散发他人闻不到但她却轻易分辨出的淡淡脂粉香,加之其隐约可见形状的胸部。李明达便识破了她的女儿身。 左青梅冷哼:“谁管你什么身份,你冒犯公主在先,这点受罚轻了呢,处死也可!” “确实,以你而今阴阳师身份,对你处置,倒真没什么不对。便是你身份特别又如何,在大唐你这是犯了欺君。”李明达道。 芦屋院静怔了下,缓片刻,异常惊讶地看李明达,“难道你发现我——” “你领上的粉很白稠,唯倭国女子才用。当然也有其他可能,想辨别的话,再看看其它地方自然知道。”李明达说罢,目光落在了芦屋院静胸前。 芦屋院静立刻用胳膊挡住胸,红了脸。 “我情急冒犯公主是我不对,还请公主见谅。但对于你们的调查,我很不满,凶手为谁显而易见,但你们却一再拖沓,且还换人来做无用调查。”芦屋院静对李明达行了汉人礼后,便铿锵说道。 “大家要的都是真凶,查清楚事实对谁都好。若凶手真是长孙涣,没人会饶过他。长孙涣此刻也正在被通缉,不过人尚没找到罢了,我们这边再查一查也不会碍着什么,你何至于如此激动,莫非这件事就是你们自己人所为?” “不是!好,我等着,但不要太久。”芦屋院静立刻否认,随即凑到李明达的身边对其小声道,“你既已知我天皇女的身份,更该清楚,这件事我绝不会纵容放过。” 李明达:“原来是舒明天皇的女儿,失敬。” “你竟这倒厉害。”芦屋院静恍然意识到自己被诈了,无奈又佩服,然后对李明达拱手,“说实话,我见公主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准确说是欣赏,我很想和公主这样的人做朋友。” “你隐瞒身份在先,冒犯在后,难。且看你日后表现再说。”李明达一笑,便继续走。 芦屋院静忙跟上,小声跟李明达解释自己隐瞒身份的缘故。 她和深爱之人经历生离死别,心痛太过,天皇便趁着遣唐使团来大唐的时机,让她来这里散散心。也正因她此来大唐只为散心,遂不愿去走那些应酬寒暄的礼节,便以阴阳师的名义留在使团里,当然其中也有隐藏身份比较安全的缘故。 “烦劳公主暂替我保密。”芦屋院静拱手道,“在大唐,我就是芦屋院静。” “我不会欺君。” 芦屋院静愣了愣。 李明达转头看一眼芦屋院静,浅浅一笑,“我尽量在阿耶跟前帮你陈明。” “多谢。”芦屋院静随后也笑了。 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因这抹笑,缓和了许多。 李明达随后嘱咐芦屋院静不可在耽误调查,她公主身份保证大唐一定会给倭国交代。芦屋院静从刚刚与李明达的接触中,已然佩服她的为人,也想交她这个朋友,遂点点头选择相信,并表示会静等待结果查明。 “但这件事总得有个时限,总不能拖一年半载吧?” “三天!” 芦屋院静怔住,有些呆滞地看着李明达的背影,恍然觉得同为公主身份,自己和她竟相甚太远。 随后,李明达至长孙无忌处,游说片刻,便说动了长孙无忌下令,让长孙府所有人配合调查。 酉正。 所有与道垣三次郎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员,都齐聚于长孙府的大义堂。 长孙无忌人也来了,但面对这种场面,他情绪极差,阴沉着脸。长孙无忌身边的七八个儿子们都因受到他的气势逼仄,闷着头闭嘴不言。唯有长孙冲态度如常,和大家客观说了下那日的经过。 长孙冲:“大宴之后,长孙涣因与道垣三次郎聊得十分相投,便在竹庐摆酒继续浅聊畅饮。喝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的工夫,道垣三次郎出恭,身边带着四名随从。长孙涣则在这时机就命人取来他窖藏的青梅酒,等道垣三次郎回了,长孙涣就吩咐丫鬟斟酒给道垣三次郎,还说过青梅酒酿法与众不同,他不舍得喝的话。” “之后的事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道垣三次郎饮下酒便中毒呕吐,七窍流血而亡。当时有共计十八名随从在竹庐亲眼所见,这之后便有些乱了,长孙涣他趁乱逃走,至今没有踪影。” 长孙冲说罢,便补充表示,长孙府这两日已然被搜查不下十八遍,每一寸角落都不曾遗落。 “那他人去了哪儿?”李承乾纳闷道。 李泰等人都蹙眉。 李明达目光快速地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尉迟宝琪身上。别人的表情都是都在疑惑c好奇,唯有他与众不同,转眸瞥向别处,姿态僵硬,且嘴巴紧闭,似乎生怕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凶手呢?可查到线索?”李承乾又问。 众人摇头。 长孙无忌本就觉得陛下辞走一个没用的李道宗,却派来比李道宗更没经验一些小辈来闹,纯属瞎折腾,怎可能破案。今听李承乾如此愚笨,只知问,不知查,更觉得失望,暗哼一声,便拱手跟太子和魏王等人告辞。 长孙无忌一走,屋里气氛有些凝结。 李明达突然开口问那些当时在竹庐伺候的下人们,“长孙涣因何要取青梅酒,是他忽然提及,还是有什么前因?” “是道垣副使喝至半醉,说酒没味儿了,二郎便吩咐婢子们去把他三年前埋在树下的青梅酒打一壶出来。”丫鬟回道。 “酒在土里埋着,现挖土?”李明达问。 “正是。” 当时打酒的四名丫鬟都表示她们是一起去打酒,打了酒后几就立刻送去了竹庐,不曾碰过其它人,也未曾在任何地方停留。 “这些李道宗都查问过了,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丫鬟送酒之后,便就是长孙涣一人和酒在竹庐,其余人都在竹庐外侍候,并不知亭内情形。这期间如果下毒,就只能是他,不可能有别人。你们可别为了给长孙涣保命,就跟我说这是四名丫鬟合伙下药,忒不可信了。”芦屋院静耸耸肩,然后看向李明达,表示自己真不是有意为难她们,实在是铁证如山,长孙涣就凶手。 如果长孙涣没有在酒里下毒,那么毒一定是在四名丫鬟打酒前,就被下了。 李明达随即和李承乾等人,一起去了长孙涣住处。 在那棵放酒的桃花树下,挖过的土就堆在一边,没什么特别之处,周围也没什么可值得注意的线索。 李明达只站在远处抽了抽鼻子,然后一动不动。 李承乾和李泰看了一眼就觉得无趣,因天色渐晚,吩咐下去多加派人手寻找长孙涣,便招呼大家暂且散了,明日再查。 李明达使眼色给田邯缮,让他带人跟上了尉迟宝琪。她则跟李承乾作别,表示自己要留在长孙府。芦屋院静见状也想留,不过因自己脸肿的厉害,须得回去上药才作罢。 一行人散了之后,李明达又回到了长孙涣的住处,顺着她之前闻到的中药味儿,走到房屋后墙处,果然在墙头上看到几点有黑色的东西,李明达拾起一根木棍,刮了刮,然后凑到鼻子边闻,确认就是这东西,该就是黑膏药。 李明达打算绕到墙后看看,却意外见房遗直矗立在墙边,因后墙周围有很多梧桐树。房遗直可能是远远地通过树缝看到自己要来了,遂此刻他已然在斯文地冲自己行礼。 李明达走过去一瞧,在房遗直右边三尺远处看到了一双很明显的脚印,印在土里,鞋印的位置刚好与粘药的墙对应。 “布鞋?” “是。”房遗直浅声应,眉间浮出几分忧虑,“长孙府用人严格,当日遂道垣三次郎进府的倭人皆穿木屐,这凶手没有光脚的,穿着大唐的布鞋,且看印可知鞋底内侧有磨损,可见是久穿或长久走路所致。” 李明达蹙眉。 “看来凶手真是我们大唐的人。” “蹊跷至极,”李明达沉思了会儿,便让田邯缮要特别注意此事,“我想知道缘故。” 田邯缮应承。 李明达复而又把目光落在刺上。刺细长,且被折断,有半寸长,颜色有些发白且微微有些透明感。 李明达招田邯缮来看看,是否觉得眼熟。 田邯缮摇头,“长刺的花花草草见过不少,但这种奴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罢了,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后全身发热抽搐,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他也觉得怪,“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杀人。” “休要胡言,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转即向公主表示,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传命下去。 不久之后,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来却还是晚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但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圣人一不高兴,他可要遭殃了。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 李世民挥手示意方启瑞不必如此。 李世民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翩跹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这身影被人认不得他却再熟悉不过。“无碍,是兕子,不要扰她。” 李世民对田邯缮说罢,随即看眼那边垂首作诗的那些年轻子弟们,倒不乏有几个叫人看得进眼里的,遂若有所思。 方启瑞应,眯起眼打算再仔看看,却怎么都无法确定那抹身影就一定是晋阳公主。方启瑞能在皇帝身边伺候,是有些自己的本领,其中之一就是眼力极好,今日他却是败给圣人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么模糊的背影,圣人竟能一眼瞧出是晋阳公主,足见圣人对公主爱之深重。 程处弼第一个写完诗,前来呈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眼,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处弼啊,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陛下恕罪,臣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您若是让臣上阵杀敌,抓贼上梁倒是可以,作诗对臣来说实在有些难了。”程处弼说罢,就毕恭毕敬地拱手告罪。 李世民笑了下,挥挥手,让他再往前一些,靠近自己身边站。他看一眼那边还在冥思作诗的子弟们,转头指了指远方那抹绿影,小声示意程处弼猜猜是谁。 立在一旁的方启瑞闻言,差点惊掉了下巴。 圣人这真是不拘小节。 任谁在此处见到池对岸有女人的身影,第一反应都会觉得是圣人的妃子,哪还敢去猜什么身份,吓都吓死了。得幸今天魏征不在,不然圣人肯定会因为这一句话,被他追着屁股挑毛病。 程处弼的反应却如方启瑞所料,他先是本能的顺着李世民所指瞧了眼,转即愣了一下,立刻敛眉垂眸,有些惶恐地表示他并没有看清。 李世民皱眉睃一眼程处弼,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空长了一副英武俊朗的好皮囊,竟然没脑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搁在以前, 李明达是不太会相信有人害她。但而今她耳目聪明许多,身边两个她曾信任的宫女, 还有她一直敬重的姐姐, 都对她心存极为不满之意。对于自己蹊跷坠崖的事,她自然怀疑,想去了解清楚真相。 话出一句有折损,非一击即中, 倒不如不说。 事情她先查, 等真抓了实证便都好说。 李明达从看到帕子起, 就闻到了一种淡淡的熏香味道。遂打发田邯缮去把宫里用的每样香料都取来一些,都闻了闻。然香料的混合却有学问, 两样叠加在一起经过焚烧熏制, 帕子上的味道必然和香料初始的味道略有不同。所以也并非是她闻遍了每一种, 就能立刻配出对应的方子。 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李明达选了几种大概觉得可能的,组合了一下,让田邯缮每天选一种放炉内焚香。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检查了一遍血衣和鞋子首饰等物。衣裙除了血渍和粘上的青苔, 没有其它特别之处。鞋底也很干净, 连点土都没有,该是被溪水冲刷所致。金钗上倒是夹了几根蔫掉的草叶, 这类草在山野中常见, 却也没什么稀奇。排查没有其它线索之后, 李明达还想再确认一遍,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 突然,东南方向有脚步声传来。四双脚步伐杂乱,之后是整齐的步子,该是随从。李明达随即听到她熟悉的话音,忙命田邯缮把地上的血衣都收起来。 李明达刚刚坐定,便听立政殿外的宫人回告太子c魏王c晋王和宗正少卿长孙冲来了。 长孙冲是李明达亲舅舅长孙无忌的嫡长子,同时也是李明达嫡长姐长乐公主的驸马。 太子李承乾c魏王李泰以及晋王李治率先进门,长孙冲随后。三名兄长的见李明达迎过来,异口同声训她快些回榻上安歇。 “你刚醒,不好好静养,怎的就下地了。”李治立刻抱怨,率先快几步冲过来,直接把李明达拉回到榻上。 李承乾打量一圈李明达,见她身子精神还算不错,一边爽朗笑一边用训斥的语气对李明达道:“顽皮!如何能失足从断崖上摔下去?这次是万幸,决不许你有下次,今后断崖那种地方不准你去,不对,山你也不要爬了,今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平地上呆着。” 李泰挑了下眉,反驳李承乾道:“何以见得兕子一定是失足,说不准有什么别的门道。一个人坠崖?太蹊跷了。” 李承乾不爽地瞪李泰,“照你的意思,难不成还有人想害我们的宝贝妹妹?谁会这样大胆,我看是二弟心思沉了!当年我像兕子这般大的时候,出趟宫也是会撒欢的跑。” “兕子却不是冲动之人。”李泰上扬语调。 李承乾听李泰话里有话,立刻恼了,“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冲动?” 李泰瞟眼李承乾,瘪嘴不说了,他默认! 李承乾瞪他一眼,冷哼一声。 长孙冲对这兄弟二人的对峙充耳不闻,他凝神瞧着李明达,关切问她感觉如何,伤口可还疼,“你五姐身子不适,便打发我来问候,你要细细说,回头也好让我好生传话给她。” “我好着呢,倒是五姐的喘疾好些没有?”李明达真有些担心她,她这病一到春秋换季的时候就加重。 “她么,一到这季节便是如此,已然小心养着了,你安心。”长孙冲温和浅笑,若春风和煦,令人见之不禁心悦。 李明达:“那等我好些了就去看她,别忘叫人给我备些好吃食,宫里头的我都吃腻了。” 后一句话,李明达故意压低声音。 长孙冲温笑允诺一定。 李面对承乾和李泰的互相讥讽,李治有些着急,忙从中调和,结果二人因嫌李治碍事,便一起说起了李治。 李治求饶无果后,凑到李明达身边,使眼色让她帮忙。 李明达对李泰道:“四哥草书好,给我两张字帖,正好这几日我养病闲着无事,可以临摹学习。” 李泰一听妹妹夸赞他最引以为傲的书法,自然要露两手,正好让李承乾好好看看,他的才学是如何不如自己。李泰随即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书房。 李承乾则被李明达招手叫到跟前来。 “有件密事要求大哥。” “何事?” 李明达看一眼长孙冲和李治,李治立刻会意,如临大赦,拉着表哥长孙冲就先行告辞。 李承乾露出一脸‘我意料到了’的表情,“好啊,你这丫头,为了救你九哥,坑大哥是不是?三兄长之中,你唯独跟我不亲,偏着他们。” “没有,我是真有密事要求大哥。既然都是密事了,大哥何不想想,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到底是和你亲还是不亲?” 李承乾:“行了,你嘴巴巧,大哥说不过你。索性直接挑明说,你小丫头到底有什么意图?” “大哥贵为东宫太子,平时出行必然是十分方便”李明达嘿嘿笑,对着李承乾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 李承乾忙摇头道不行,“我前两日不过盖个小房子,于志宁便上疏批我过于奢华。这要带你出宫了,他回头必定呈折子告我带坏妹妹。” 李明达:“于志宁那些人总是矫枉过正,且当面狠批你,我早就有所耳闻。我这样做,正好能帮大哥搞定这个于志宁,让吃吃教训,少乱嚼舌根。” 李承乾听李明达此言,眼睛顿时发亮,“好,大哥答应你。” 次日。 太医为李明达诊脉,李世民在旁急询情况。李明达捂头叹痛,执着于落崖那一日的记忆。太医忙表示公主不可多虑,需得静神养身,方可痊愈。 李世民便温言劝慰李明达不可再多虑,李明达直摇头。 “你摇头晃脑的,这是何意?”李世民问。 “阿耶,可这种事兕子可控制不了,兕子很想不去想,可总忍不住。就比如盒里的东西,若说是件非比寻常的宝贝,比兕子的命还重要,阿耶会不会好奇想看?”李明达捧起床头的木盒,晾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自然是好奇,无奈地点了下头,笑问她是何物。 李明达将盒子双手奉上,顺便解说道:“也就如此一般,上巳节落崖一事,兕子越是不知经过为何,就越好奇。总觉得若看看旧地,或许能想起一些。阿耶,你就答应吧,再说有长兄护着兕子,兕子必不会出事。” 李世民淡笑不承,边敷衍李明达,边打开了盒子,见里面安放着一个蝴蝶形状的纸鸢,只觉得眼熟,回忆片刻,方想起这是前年他带着兕子一起做的。他记得他当时做一半因处理朝事半路离开,剩下的倒也忘了。倒没想到兕子给做好了,而且保留至今。 “你这孩子。”李世民红了眼眶。 李世民转即满目怜爱地凝看女儿,长大了,模样与长孙氏越发相像,性子更是如此。他又如何能忍心让女儿秉着执念头痛下去,遂叹口气,允她出宫,但一再强调她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许再上断崖。便是有东宫侍卫护卫,李世民仍不放心,另遣派了程处弼近身护卫李明达,严令嘱咐,切勿令她再生意外。 晌午过后,李明达换了男人衣裳,便于登山,幞头袍衫加身之后,倒真有几分俊郎少年的样子。 李明达带着程处弼去见李承乾,三方汇合之后,便在太子的名号之下,简便出行,顺利离宫去了上巳节踏青之地。李明达先去了断崖溪边,背着手溜达一圈,四处看了看,然后就说“走”,便要上山。程处弼立刻拦截,不许晋阳公主去断崖。李承乾也不同意。 “去吧,有你们护着,我会掉下去?要是还不放心,你们就用绳子拴住我。”李明达话毕,就侧耳朝着山林南方,脸色略有些凝重,转而去问李承乾,“大哥派了多少人来护卫我?” “就这些了,你说要低调行事。”李承乾示意她看跟前这十几名侍卫。 “什么人,速速趴在地上,束手就擒!”李承乾话音刚落,林子南方传来一声高喊,接着便有哗哗杂乱的奔跑因传过来。 李承乾立刻瞪眼,程处弼等人直接抽刀对着身影来的方向,将李承乾和李明达以及几名太监护在身后。 来人都拿着刀,穿着同样式的浅青布衫,人数足有四十多名。人数上虽占多,不过李明达瞧这些人更像是护院的家丁,没什么太厉害的本事,便也不放在心上。随后林子深处徐徐走来一名白袍少年,衣裳虽然用了平常百姓才会穿的白色,但料子却是上等绢帛。男子面若白玉,笑若春风,手拿一把白玉骨扇,边在山野中走边文绉绉地扇着扇子。 乍看倒是风度翩翩,但李明达眼力太好,看着他四周飞舞的蚊虫,头顶树杈上悬挂着的蜘蛛,心里早就止不住笑了。 那白衣少年的眼力却不如李明达好,走近了,方认出李承乾和程处弼,赶紧慌忙率领家丁们跪地赔罪。 李承乾一眼认出了他,咬牙道:“尉迟宝琪,你可好大的胆子啊!” 尉迟宝琪乃是鄂国公尉迟恭的次子,原该是跟着他父亲的辖地生活,没想到他竟来了长安城。 “宝琪该死,请殿下恕罪。刚家丁们喊说有人,宝琪还以为是什么贼人来到此地,遂命他们捉拿,却没想到竟是殿下,误会,误会。”尉迟宝琪忙讪笑赔罪。 李承乾知道他不是故意,训了两句,便免了他的礼,问他何故在此。尉迟宝琪四处搜寻,最后仰头,立刻伸手指向断崖上方,“回殿下,我是陪他来的。” 于志宁见李承乾竟未对他发火,且态度谦逊地敬奉他,心下不禁有几分得意。太子殿下总算学得谦虚,懂谦逊以礼待人,乃是好事。他这次虽然禀告有误,出了错,但绝不会因此就缩了头,以后这太子身上的毛病,不管大小,只要他发现了,该说他还是还会说。而且一定会狠狠说,直到他改正为止,如此既不辜负了太子,也让自己落了个贤名。 立政殿。 李明达穿了身鹅黄衫裙,端正坐于案后,临摹李泰的草隶。字的样子她能写出差不多来,但李泰的笔法刚劲,内里的乾坤霸气,却是李明达所学不来。 李明达熟练之后,再无长进,便对着字发愣。 外头传来李世民稳健的脚步声。李明达方放下笔,待宫人回禀,便立刻起身前去相迎。 李世民进屋就问李明达做什么了,听说她练字,自然要看上两眼。赞她笔法好,已然赛过李泰。 李明达知李世民是说甜话哄她,遂只笑笑,并不当真。 “这是今春刚下来的第一批樱桃,只有这一树早熟供奉到宫里来,十分难得。”李世民招呼宫人上了奶酪樱桃。 李明达高兴应承,吃了几口,便擦了擦嘴,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挑眉笑问:“有话说?” “听闻大哥被于詹士上疏了,是不是兕子任性之过?” 李世民笑起来,摆摆手,让她不必多虑,“就是个误会,阿耶已经骂过他了。放心,不会冤枉到你大哥。” “大哥不易,好心陪我出一趟宫却惹了这样的麻烦,我心里过意不去。”李明达微微垂首,检讨自己。 “你若不安心,回头阿耶便和你大哥说一声。”李世民淡笑道。 “于詹事也怪了,为何不去先和大哥求证再行上疏,如此就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了。”李明达瞄眼李世民,小声嘟囔一句。她告小状了,此举并不太好,不过这状她必须要告。 李世民何等城府,闻此言立刻思虑诸多,眼色一沉,“你说的不错,便是不去问太子,找他身边人问询,谨慎求证,也不会有此误会。你大哥贵为东宫太子,他如此草率上疏诬陷,确有冒犯之嫌。” 志宁此人有待观察。当初安排他做太子詹事,是想他协助太子立德,让太子变得更好。而今想想,他这两年不管大事小情,见了太子的毛病就上疏,其中有多少次是草率诬陷,倒真值得探究。 他盼子成材心切,一贯相信于志宁这些老臣之言,不曾有过质疑。而今看来,他这些无意之举似乎伤到了太子,再细想想,他们父子关系交恶正是从于志宁等人入了东宫开始。 李世民甚至开始怀疑于志宁此人见毛病就上疏的目的地为何。‘犯颜直谏’到底为人好还是为名望,是该仔细探究一下。若为人,他出于真心想为太子好,尚可原谅。若为名,他对太子矫枉过正,只为名扬青史,其心可诛。 李世民与李明达分开后,便立刻命人去关注于志宁的动向。 田邯缮目送走了圣人之后,便不解地问自家公主何故。本以为秀梅绿荷二人的事证据确凿,公主必会趁此时机告知圣人,却没想公主只字不提。 田邯缮遂问公主该如何处置秀梅c绿荷,以及侍卫郑伦等人。 李明达:“你是立政殿的掌事太监,宫人犯错,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状不能告多了,我们便是不说,圣人之后也必定知晓,又何必在此刻多言。” 圣人常在立政殿处理政务,这殿内有诸多宫人都是他直属。所以她这边有点什么异动,根本逃得不过他的眼。与其带着戾气地去告状,倒不如等对方发现,效果还会更好一些。 田邯缮觉得公主所言极是,便立刻将秀梅绿荷二人打发到掖庭宫。 方启瑞李世民身边伺候多年,自知陛下对晋阳公主的宠爱之甚,得知此消息后,暗查缘故之后,就将秀梅绿荷二人与侍卫私传消息之事禀明了陛下。 李世民闻之立刻令方启瑞与程处弼详查此事,于次日便得到两名宫女的供状。随即缉拿侍卫郑伦,审问下来,证据确凿,已无任何辩白之处。 李世民恼怒不已,便来瞧李明达。未及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她爽朗的笑声,特意命人不许通传,进了屋,就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正笑嘻嘻地与李治玩耍,清颜绽放,十分俏美可人。 一双儿女见他来了,惊讶了下,转即就热情迎过来请安。 何其懂事讨人喜欢。 李世民一手揽住李治,一手狠狠抱住李明达,微红的眸中腾起笑意,也闪过一丝戾气。 落座之后,李世民对李治道:“你在朝站班,虽不能如以往常陪伴你妹妹,也该平时闲暇时,多多于她相处,好生护她。” 李治忙应承。 李世民转即看向李明达,言语宠溺却略带几丝责备之意,“你也是,受了委屈岂能忍气吞声,不告知阿耶?” “怎么,妹妹受委屈了?”李治不解问。 李明达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你啊,太纯善了。”李世民把女儿拦在怀里,转即厉声叱问宫人高阳公主可到了没有。 李明达至此才反应过来竟是秀梅绿荷一事,却没想到阿耶竟已经这么快知晓查明。 不久之后,高阳公主觐见。 高阳公主不知何故,见父亲在立政殿召见自己,还以为是十九妹和九哥在父亲跟前提起她,姊妹们又要一起热闹,遂笑意盈盈进门,十分乖巧地给李世民请礼。然许久之后,却未如往常那般听到父亲说免礼的话,高阳公主这才意识到事情似有不对。 “把人带上来!” 李世民一声喝令之后,绿荷和秀梅两名宫女就被带到殿内。 高阳公主见这俩人,怔了下,随即抬眸瞄见李世民一脸愠色,然后她就快速地扫向李明达,却猛然被自己这个向来温婉乖巧的妹妹冷冷地回看一眼。高阳从没见过李明达有过这样的眼神,顿时后觉得后脊发凉,心头猛震。 “阿耶?”高阳公主红着眼,声音微颤,有几分楚楚可怜。 李世民手掌重重落在桌上,抓起方启瑞刚刚呈送上来的证词,丢在了地上。 高阳公主依旧跪在那里,打眼看了距离自己较近的一张纸上的内容。当扫见秀梅c绿荷名字之时,她心里惊得一跳,料想该是她收买眼线一事,被父亲发现了。高阳公主立刻红了眼,垂了泪,委屈地磕头给李世民赔罪。 “父亲切勿动怒,且先听曦微解释。曦微确曾和这两名宫女打过商量,请她们帮忙回报一下十九妹的情况。但曦微真的是因为出于关心十九妹,才有此举。曦微承认这样做确实越矩了,可自从九哥站班之后,妹妹白日便孤身一人留在立政殿,没人相伴。曦微担心妹妹年小,又太过仁善温柔,恐宫中有人暗中欺负她,她又见阿耶政务繁忙,不肯拿此小事去烦扰阿耶。便是生怕她白白受了委屈,才有了这样的事。”高阳公主说罢,便哭得泪如雨下,给李世民几番磕头认罪。 “可是如此?”李世民问秀梅c绿荷二人。 俩宫女为了保命,忙应承正是如此。承认出于好意总比恶意强,如此她们二人受罚还会轻些,尚可保命。 “十七妹若关心兕子,何不直接问,或是常来宫中便是。宫门何曾对你关过?你收买了兕子身边的两名宫女监视她,不论是何理由,都有大不对。”李治道。 李世民点头,叱训高阳公主太过骄纵,不知天高地厚,将其食邑从两千户降为五百户,令其回府深刻反省,半年内不得入宫。驸马房遗爱因御下不严,纵容身边人受命于高阳公主与侍卫私传消息,降级一品,同领教训。 高阳公主未曾想到李世民竟如此狠厉罚他,她不过是让两个宫人监视李明达的情况罢了,又不是害人,何至于要降她的实封。五百户,她竟连那个最不受宠的新兴公主都比不过了,以后叫她如何抬起头来做人。高阳公主委屈至极,也怒恨至极,却不得不闷头谢恩,乖乖退下。 高阳公主走后不久。 李明达便听到高阳公主在咒骂自己,这次她连同九哥李治一遭骂了。 李明达微抿着唇角,半脸眼眸,而今只觉得她这些年错付的姊妹情都是笑话。 别有以后,否则她必不会再手软,念旧情。 次日,春风和煦,暖阳刚好。 田邯缮却带来了个意外的消息,郑伦死了。 这之后没久,掖庭宫的人在一口废弃的枯井中找到了绿荷c秀梅二人的尸体。 李明达正对窗而坐,研究那根扎在荷花帕上的刺。听了这消息后,手抖了下,险些扎到自己。 “贵主?”田邯缮见公主还在发愣,忍不住问一声,想确认她是否真的听到自己所言的这件大事。 “上次出宫去断崖探查时,我便发现山上山下都没有长带这种刺的草木。”李明达觉得这根刺很可能是帕子的主人从她的住处自带而来。 田邯缮恍然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自家公主似问似叹。 “怎么三人都死了。” 李明达用手绷将帕子固定,在阳光下再一次确认针法。荷花的绣制看似与她的相像,但在花瓣和花叶的下针顺序上却和她的习惯截然相反。李明达一直是描好样子后从上往下绣,而这帕子上的从下往上绣,这从绣线的叠加方向和顺序上就可轻易地辨别。 田邯缮回忆当时的情景,“奴记得很清楚,这帕子就在断崖下那条小溪边,与贵主摔倒的地方距离大概十丈远。奴当时还想,必然是贵主跌下山崖时,这帕子随风而落才飘远了些。但若这帕子不是贵主的,会是谁的?谁会有跟贵主一样的帕子?” 正如田邯缮所言,这这帕子的事的确很微妙。怎么会有人刚巧在那一天拿着和她完全相同的帕子? 李明达见田邯缮流露出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晓得它也觉得这件事太蹊跷,跟假的似得。想光凭一个帕子说事,肯定没法理论清楚。她撞了头,刚刚清醒,且对那天的状况完全没印象,若突然对外宣称说这帕子不是她的,听者必然半信半疑。而且就算她真的成功说服别人相信,没有其它证据,也是徒劳,白白打草惊蛇。 搁在以前,李明达是不太会相信有人害她。但而今她耳目聪明许多,身边两个她曾信任的宫女,还有她一直敬重的姐姐,都对她心存极为不满之意。对于自己蹊跷坠崖的事,她自然怀疑,想去了解清楚真相。 话出一句有折损,非一击即中,倒不如不说。 事情她先查,等真抓了实证便都好说。 李明达从看到帕子起,就闻到了一种淡淡的熏香味道。遂打发田邯缮去把宫里用的每样香料都取来一些,都闻了闻。然香料的混合却有学问,两样叠加在一起经过焚烧熏制,帕子上的味道必然和香料初始的味道略有不同。所以也并非是她闻遍了每一种,就能立刻配出对应的方子。 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李明达选了几种大概觉得可能的,组合了一下,让田邯缮每天选一种放炉内焚香。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检查了一遍血衣和鞋子首饰等物。衣裙除了血渍和粘上的青苔,没有其它特别之处。鞋底也很干净,连点土都没有,该是被溪水冲刷所致。金钗上倒是夹了几根蔫掉的草叶,这类草在山野中常见,却也没什么稀奇。排查没有其它线索之后,李明达还想再确认一遍,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 突然,东南方向有脚步声传来。四双脚步伐杂乱,之后是整齐的步子,该是随从。李明达随即听到她熟悉的话音,忙命田邯缮把地上的血衣都收起来。 李明达刚刚坐定,便听立政殿外的宫人回告太子c魏王c晋王和宗正少卿长孙冲来了。 长孙冲是李明达亲舅舅长孙无忌的嫡长子,同时也是李明达嫡长姐长乐公主的驸马。 太子李承乾c魏王李泰以及晋王李治率先进门,长孙冲随后。三名兄长的见李明达迎过来,异口同声训她快些回榻上安歇。 “你刚醒,不好好静养,怎的就下地了。”李治立刻抱怨,率先快几步冲过来,直接把李明达拉回到榻上。 李承乾打量一圈李明达,见她身子精神还算不错,一边爽朗笑一边用训斥的语气对李明达道:“顽皮!如何能失足从断崖上摔下去?这次是万幸,决不许你有下次,今后断崖那种地方不准你去,不对,山你也不要爬了,今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平地上呆着。” 李泰挑了下眉,反驳李承乾道:“何以见得兕子一定是失足,说不准有什么别的门道。一个人坠崖?太蹊跷了。” 李承乾不爽地瞪李泰,“照你的意思,难不成还有人想害我们的宝贝妹妹?谁会这样大胆,我看是二弟心思沉了!当年我像兕子这般大的时候,出趟宫也是会撒欢的跑。” “兕子却不是冲动之人。”李泰上扬语调。 李承乾听李泰话里有话,立刻恼了,“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冲动?” 李泰瞟眼李承乾,瘪嘴不说了,他默认! 李承乾瞪他一眼,冷哼一声。 长孙冲对这兄弟二人的对峙充耳不闻,他凝神瞧着李明达,关切问她感觉如何,伤口可还疼,“你五姐身子不适,便打发我来问候,你要细细说,回头也好让我好生传话给她。” “我好着呢,倒是五姐的喘疾好些没有?”李明达真有些担心她,她这病一到春秋换季的时候就加重。 “她么,一到这季节便是如此,已然小心养着了,你安心。”长孙冲温和浅笑,若春风和煦,令人见之不禁心悦。 李明达:“那等我好些了就去看她,别忘叫人给我备些好吃食,宫里头的我都吃腻了。” 后一句话,李明达故意压低声音。 长孙冲温笑允诺一定。 李面对承乾和李泰的互相讥讽,李治有些着急,忙从中调和,结果二人因嫌李治碍事,便一起说起了李治。 李治求饶无果后,凑到李明达身边,使眼色让她帮忙。 李明达对李泰道:“四哥草书好,给我两张字帖,正好这几日我养病闲着无事,可以临摹学习。” 李泰一听妹妹夸赞他最引以为傲的书法,自然要露两手,正好让李承乾好好看看,他的才学是如何不如自己。李泰随即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书房。 李承乾则被李明达招手叫到跟前来。 “有件密事要求大哥。” “何事?” 李明达看一眼长孙冲和李治,李治立刻会意,如临大赦,拉着表哥长孙冲就先行告辞。 李承乾露出一脸‘我意料到了’的表情,“好啊,你这丫头,为了救你九哥,坑大哥是不是?三兄长之中,你唯独跟我不亲,偏着他们。” “没有,我是真有密事要求大哥。既然都是密事了,大哥何不想想,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到底是和你亲还是不亲?” 李承乾:“行了,你嘴巴巧,大哥说不过你。索性直接挑明说,你小丫头到底有什么意图?” “大哥贵为东宫太子,平时出行必然是十分方便”李明达嘿嘿笑,对着李承乾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 李承乾忙摇头道不行,“我前两日不过盖个小房子,于志宁便上疏批我过于奢华。这要带你出宫了,他回头必定呈折子告我带坏妹妹。” 李明达:“于志宁那些人总是矫枉过正,且当面狠批你,我早就有所耳闻。我这样做,正好能帮大哥搞定这个于志宁,让吃吃教训,少乱嚼舌根。” 李承乾听李明达此言,眼睛顿时发亮,“好,大哥答应你。” 次日。 太医为李明达诊脉,李世民在旁急询情况。李明达捂头叹痛,执着于落崖那一日的记忆。太医忙表示公主不可多虑,需得静神养身,方可痊愈。 李世民便温言劝慰李明达不可再多虑,李明达直摇头。 “你摇头晃脑的,这是何意?”李世民问。 “阿耶,可这种事兕子可控制不了,兕子很想不去想,可总忍不住。就比如盒里的东西,若说是件非比寻常的宝贝,比兕子的命还重要,阿耶会不会好奇想看?”李明达捧起床头的木盒,晾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自然是好奇,无奈地点了下头,笑问她是何物。 李明达将盒子双手奉上,顺便解说道:“也就如此一般,上巳节落崖一事,兕子越是不知经过为何,就越好奇。总觉得若看看旧地,或许能想起一些。阿耶,你就答应吧,再说有长兄护着兕子,兕子必不会出事。” 李世民淡笑不承,边敷衍李明达,边打开了盒子,见里面安放着一个蝴蝶形状的纸鸢,只觉得眼熟,回忆片刻,方想起这是前年他带着兕子一起做的。他记得他当时做一半因处理朝事半路离开,剩下的倒也忘了。倒没想到兕子给做好了,而且保留至今。 “你这孩子。”李世民红了眼眶。 李世民转即满目怜爱地凝看女儿,长大了,模样与长孙氏越发相像,性子更是如此。他又如何能忍心让女儿秉着执念头痛下去,遂叹口气,允她出宫,但一再强调她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许再上断崖。便是有东宫侍卫护卫,李世民仍不放心,另遣派了程处弼近身护卫李明达,严令嘱咐,切勿令她再生意外。 晌午过后,李明达换了男人衣裳,便于登山,幞头袍衫加身之后,倒真有几分俊郎少年的样子。 李明达带着程处弼去见李承乾,三方汇合之后,便在太子的名号之下,简便出行,顺利离宫去了上巳节踏青之地。李明达先去了断崖溪边,背着手溜达一圈,四处看了看,然后就说“走”,便要上山。程处弼立刻拦截,不许晋阳公主去断崖。李承乾也不同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不论如何, 先查明凶手再说, 杀人总要有动机。”李明达的意思,或许这动机里面会有一个好解释, 但倘若这件事是单纯的泄愤杀人或是阴谋弄权杀人,倭国那头便占了理, 大唐势必要补偿他们。但愿不是后者, 这些倭国人看似老实, 实则都不是吃素的。 李明达这才想起来问向房遗直:“怎么才来?大家都散了。” “遗直收到圣人密旨后, 就立刻出门去查长孙涣藏身之所,因此不小心错过了魏王的通知。得了消息就赶过来, 不想已然晚了,只好顺便来此处看看。” 房遗直的答话没毛病,但整个人冷冷淡淡,清高之气由内而发, 看起来反倒他像更尊贵的一方。 李明达想到其父房玄龄,平常总是笑眯眯地, 令人觉得他很好相处,但真遇到事的时候, 这老头可是比魏征都难缠,想让他松口比登天还难。房遗直光看表面脾气, 倒是一点都不像他父亲, 却给人感觉是个更难缠的。 房遗直感觉晋阳公主看了他很多眼, 默了片刻,便交代道:“长孙涣人在尉迟府。” 李明达惊讶,“确认?” 房遗直点头,他微微敛目,刻意观察李明达会作何反应。搁正常人查案,此刻必定会急着带人去尉迟府,便是不缉拿,总该想当面问清楚。但她沉吟片刻自后,却蹲下身来去查看地上拿出他刚刚发现的鞋印,接着便顺着鞋印脚尖的朝向,走出小林子,奔着长孙府下人房方向去了。 房遗直眯眼看着晋阳公主的背影,目光里探究之意明显。 片刻之后,田邯缮粗喘着气跑过来,跟房遗直急道:“房大郎怎么还傻站着,跟着我们公主去呀!” 房遗直微微颔首致歉,随即跟上,然后就跟着李明达到达了下人房。 长孙府的下人房占地不小,里面左右八排房子,还有不少单独带小院的。这里面味道就杂了,香味c馊味c汗味c臭味c药味 李明达倒是能从中辨别出墙头上的那股膏药味,但方向太乱了,似乎很多家都有这味膏药。 李明达随便揪住一名小丫鬟问话,方得知下人们不少都是因为经常干活受累,有很多人有腰腿疼的毛病,便都流行贴最便宜且很有效的致参堂膏药。 “可取来一贴与我看看?”李明达道。 小丫鬟很惶恐,忙点头表示可以,转身就去了自己的住处,取来她阿耶的膏药给李明达。 李明达闻了下,确认就是这种膏药。她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房遗直。 “奴这就召集当日所有涉事的下人去大义堂。”田邯缮跟着道。 “不用。” 李明达和房遗直几乎是齐声发出。 田邯缮愣住,有些惊讶地垂头待命,心里念着许多,嘴上不做声。 李明达之所以说不用,是她有个灵敏的好鼻子,确认那些下人之中,并没有人身上带有这种膏药味的。但房遗直却是如何得出的结论,李明达却很好奇。 房遗直似乎看穿了李明达的疑惑,不及她开口问,便先解释:“一般府邸设宴款待贵宾,所选伺候用的下人,必定是一些样子漂亮年轻且腿脚灵便的。贴这种膏药的人,身上必然有味道,绝无能出现在宴席之上,令主人家丢脸。” 李明达点点头,觉得房遗直此言在理。 “若凶手真是长孙府的下人,想要毒杀道垣三次郎,就必须保证他一定会喝长孙涣所藏的青梅酒。道垣三次郎在出恭前曾说过酒没味儿,这会不会就是一种暗示?道垣三次郎该是早知道长孙涣有好酒,所以喝到一半的时候,便委婉求之,想要品尝。” 房遗直应承,他觉得有这个可能,“如此一来,引诱道垣三次郎去青梅酒喝的人,便该就是凶手。” 李明达再点头,她随即命人召来道垣三次郎的四名随从。这四名随从和长孙府的其他人一样,目前都暂时被软禁在长孙府内,在案件彻底了结之前禁止外出。 房遗直:“你们副使在宴席,又或在与长孙涣喝酒之前,可曾碰到过长孙府的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四名随从想了下,立刻用稍微绕嘴的汉话一字一板地回答道:“副使在与长孙二郎于竹庐喝酒前,也曾出恭过一次,回来的半路碰见位管家拿着半坛酒,便吵着尝了一口。那管家说他的酒不好,不配副使饮用,府中最好的酒,却也不是窖藏多年剑南烧春,而是长孙二郎自制的青梅酒,味道与别个大有不同。” “哪个管家,长什么样?”田邯缮忙问。 四名随从摇摇头。 “他捧个酒罐子,你们副使就去问,又是何故。莫非你们副使十分爱酒?”房遗直又问。 四名随从连忙点头,表示的确如此,他们副使在倭国的时候就爱酒。而到了大唐之后,发现这里的酒品种多,且更好喝,便几乎每顿饭都饮酒,且对大唐的一些好酒都颇有研究。 “原来如此,凶手也便是因此,料定道垣三次郎一定会喝二表哥的青梅酒。”李明达顿了下,蹙眉道,“必定是长孙府的人无疑,也只有这府里的人,才有可能知道二表哥藏酒的位置。” “倒简单了,把所有下人都召集来,指认便是。”房遗直道。 李明达随即就打发田邯缮处理此事,她则和房遗直一同去了大义堂等待。 一炷香后,长孙府百余名男仆都聚在了大义堂外,每十二人一拨,逐一被四名随从辨认。然到了最后一个,却都没发现那天那名‘管家’。 随即排查人数,发现少了一人。 “会不会是刘树榆?他说腹痛,等会儿就赶过来。” 侍卫们立刻全府搜查,在下人房所在的意见茅厕内,找到了正假意如厕的管事刘树榆。 这刘树榆三十出头,乃是二十岁的时候因为家里穷,入了奴籍来长孙府做活,而今主要负责花园那片的活计。 刘树榆随后被押送到大义堂,道垣三次郎的随从们立刻就认出是他。脱其鞋子,也在鞋底发现有残留的黑膏药。 刘树榆被押送来的时候,满头虚汗,面带恐惧。 这会子他见自己是凶手的事已然被揭发,反倒舒了口气,没有之前那么胆颤,只是认命般地大喊道:“道垣三次郎那个禽兽的确是我所杀!” 苏氏这时也走了过来,笑着道:“经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我这管园子的人倒厉害,回头叫他把养法说出来,倒把西海池那边的仙人掌也给养漂亮些。” “大嫂心好。”李明达笑着起身,和苏氏相携继续游园。闲聊之中,顺便委婉打探了下前段日子曾有多少人来过她的东宫花园。 “哪有什么人,除了上次我过生日,你们都来给我庆祝热闹了一回,再没见过什么人。你还是我病后第一个见的,好妹妹,还是你最关心大嫂。你坠崖时,我因发热怕过了病气给你,都没去看你。而今日却要你亲自来,大嫂真有些过意不去。”苏氏双手握住李明达的手,笑容温暖,眼中满满地歉意。 李明达了解这个大嫂,性子温和沉稳,也不爱争头抢功。前几日外头人都知道她痊愈,不知来了多少探望,因为应酬,笑得脸都痛了。 偏偏这些探望她的人,竟没有一个跟荷花帕上的味道相同。 李明达甚至怀疑,这方帕子会不会是什么贵族小姐在用,但转念想想又不可能,凌玉纱的份例有限,而且是皇家贡品,便是不用了也不可违制赏给下人。 待苏氏回房之后,李明达笑叹苏氏的熏香好闻,得知苏氏此香已经用了三年没变,更加肯定不是苏氏。 苏氏喜兰花,寝殿东南临窗处设有红木花架,摆了几盆。花架左右两边稍远处,靠墙边分别放置了两个高几,上摆放了一对白蝶飞舞的大瓷花瓶。 李明达瞧着兰花长得好,也深知养这些是费了血多心思,遂顺便踱步过去欣赏一下,不想凑近了就闻到了很淡的熟悉的味道。 李明达暗暗狠吸了一口,这味道跟荷花帕一样! 李明达循着味道,找到了右手边大瓷花瓶处,探头朝里一看,果然在里面发现东西。 “这是?” 苏氏也看去,随即叫丫鬟把里面的东西用棍子挑出来。 是一块粉色披帛。 李明达顺手拿了过来,再一次确认了下,味道的确是来源于它。 “这是大嫂的?”李明达问。 苏氏笑,“我什么年纪了,哪里会用这种颜色。噢,我想起来了,上次惠安来玩,走的时候丢了块披帛,宫人怎么都没找到,原来是落在这里了。瞧瞧这丫头,忘性可真大。柏庐,你快给她送过去。” “我来吧。”李明达道。 苏氏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李明达低头看着披帛,若有所思。她分明记得自己坠崖苏醒后,第一次见惠安的时候,她身上的熏香并不是这个味道。难道是刚好换香了? 未时刚过,李承乾方回了东宫。 李承乾得知李明达来了,进门就问苏氏可否把东宫藏得好吃好玩的都备给了李明达。 苏氏应承,又笑对李承乾道:“兕子有心,特意绣了个十分好看的五毒肚兜给厥卿。” 厥卿是苏氏和李承乾的嫡长子。 李承乾忙叫人拿肚兜过来给他瞧,直叹绣工好。“我们兕子可真是什么都会,将来也不知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倒叫人羡慕。” “正是如此。”苏氏叹道。 “大哥倒和我讲讲,今天你们怎么过的端阳节?” “还能有什么,射粽子,吃粽子,报喜事。阿耶还给几位重臣送了绢扇。倒是你难得,人家姑娘们都凑在一起热闹过节,你不去,还跑到你嫂子这里来探病。” 李承乾随后见李明达欲言又止,让她有话就说。 “大哥对舅舅府上发生的事怎么看?” 李承乾:“能怎么看,只怪他运气不好呗。若说长孙涣在家杀个下人,我都不信,更别说对方是倭国副使了。我看这件事保不齐这就是倭国人的阴谋。但而今既然阿耶遣派了李道宗查此事,我们便都插不了手。” 李明达点头,又以借口有事找内侍监办理为由,询问李承乾此人人品如何,委婉地提及了曾见他常来东宫的事。 李承乾反应了下,然后疑惑地问李明达:“内侍省那个? ” “对。” “他常来东宫?这要问候你嫂子了,我倒不知情。”李承乾转即看向苏氏。 苏氏刚刚听李明达问起于奉,恍然怔了下,这之后才用漫不经心的笑容掩盖。 “他一个卑贱的太监,来东宫能做什么,不过是请我做主东宫一些衣食住行之类的琐事,没什么特别之处。” 李明达倒没有想到于奉来东宫,找得竟然是苏氏。如此的话,刚刚她那番说法倒显得不合时宜了。转即观察李承乾的表情,倒没表露出什么微妙不对的情绪。 苏氏笑起来,又对李明达道:“他办事很爽利,你若有密事让他处置,倒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李明达点点头,随即便和苏氏c李承乾告别。 苏氏一直送李明达到了殿外,确认李明达走远了,缓缓地松一口气,然后勉强扯起嘴角,转身进了殿内继续应付李承乾。 今天的端阳节李世民过得并不舒坦,面上和大臣们同欢,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长孙府的事。 回了立政殿,李世民便想和兕子聊天解闷一下,却得知这孩子去了东宫。 李世民只好无奈地选择去批改奏折,这之后,李世民便再次召见李道宗觐见,询问道垣三次郎死亡案的调查结果。 李道宗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进展,连逃跑的长孙涣也没有找到。 李世民大怒,斥其无能,气得丢了手里的奏折,赶他下去。 这时房玄龄刚好来觐见,随即得知李世民的忧虑,便提议李世民何不换个人去查案。 “臣听闻李道宗先前与赵公有过分歧,而赵公的性子爽直刚烈,加之蒙冤难免委屈怒意,只怕不会配合他查案。陛下何不用贤任能,找个最为合适的人来调查此案,不日必破。”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说的很有道理。但想到有能力查案且又能对付得了长孙无忌的人选,李世民真有点想不出来。若是长孙皇后尚在,让她说几句长孙无忌倒是有用,可而今她却去了。李世民随即猛然想起了李明达,而且这孩子也有查案的能耐,但此事若让她一个小丫头出面,只怕不合适。 房玄龄听闻圣意,立刻拱手表示:“臣倒觉得可以一试,臣也觉得此事公主有出马,比朝中其他人更为合适。” 李世民挑眉,“哦?” 房玄龄:“原因有三。一赵公;大臣们降服不了他,偏偏公主可以。二长孙涣的去处;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玩法,他的藏匿之所若由公主来查反而更容易。三查案能耐;先前宫中三名宫人身死一案扑朔迷离,公主抽丝剥茧,层层追查,其才能确非常人所及。” “倭国人那边难交代一些,便由你来办。”李世民沉吟道。 房玄龄忙领命,“陛下,这次让公主查案倒可以延续上次的办法,找个人和公主一起查,这个人的身份必须高过公主,如此才能掩其锋芒,令倭人那边不敢有妄议。”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此言在理。斟酌片刻之后,李世民点了太子李承乾督办此案,随即又让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等人也加入。诚如房玄龄所言,对于长孙涣的寻找,还是多让他的同龄人出马更为有效。当然,李世民如此安排还有另一层心思,但他尚不能外表。 此时李明达已然回了立政殿。刚好听闻李世民和房玄龄后半段的对话。 二表哥素日待她极好,上次去梁国公府他都不辞麻烦了自己的忙。这次他落难,只要有能用到她的地方,她定竭尽全力。 赶在方启瑞前来传旨之前,李明达让田邯缮和碧云闻了下披帛,“我以前没注意过,你二人都算心细,可曾注意过二十一公主是否用过这种熏香?” 披帛上的味道很淡,但是比荷花帕上的浓一些。仔细闻的话,普通人应该也可以闻辨出。 田邯缮和碧云闻过披帛之后,都开始回忆。随即二人互看一眼,同时点了头。 程处弼目送了房遗直后,又去看了眼风月楼的招牌。这处地方倒是奇怪,平康坊妓院的名字多称呼为某某家,比如孙五家c柳六家,唯有这处起了个风月楼的雅致名,牌匾还镶了金,看来其背后老板并不简单。程处弼再看来往楼内的人衣着都富贵不俗,料知这地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他正欲走,便被假母拦住了。 假母打眼瞧程处弼的面相就是知道他不好对付,因瞧他认识房大郎,遂特意提及了魏叔玉c萧锴等人都在,请他进楼光顾。 程处弼本已然转身要走,听这几个人名后,转即就撩起袍子大迈步进去。 雅间内,萧锴等人正议论房遗直前日所书的一篇《梅说》。文章是尉迟宝琪从房遗直的书房偷来的,纸张上有很明显纵横交错的褶皱,显然这篇写文章的纸先前已被窝团,后来又被展开。 “你真在地上捡的?写得这么好,我都很不得挂墙上天天赏阅,他竟然随手就扔了。”萧锴艳羡的直咂嘴。 魏叔玉刚看了两句,正点头之际,就听人说程处弼来了。 程处弼见魏叔玉果然在,阴着脸厉声叫他出来。 “干嘛?”魏叔玉被程处弼硬拉到一处偏僻角落,有些不爽。 “什么地方你就来,也不想想你父亲是谁,痛快走,别给他丢脸。” “进士及第,尚携妓游宴。有多少名仕大家也来此处,怎的就丢脸了,他管不着我。倒是你,既然来了就好生作乐,板着一张脸给谁看。”魏叔玉不悦道。 程处弼指了指魏叔玉鼻尖,“还说要学你父亲,就这么学?丢人!” 程处弼立刻和魏叔玉作别,懒得管他。 魏叔玉见他真生气了,忙跟上来,表示自己不留了。当即打发随从去通告一声,就跟着程处弼出了风月楼。 “都因为你,房遗直那篇《梅说》我还没看完呢。” “写得好?” “嗯,有我所不及之处。”魏叔玉拉了一下程处弼,正色问他,“我听父亲说,晋阳公主和房遗直似乎在一起查案,到底是真是假?你放心,你告诉我,我绝不会说给其他人,父亲那里也不说。” 程处弼眨了下眼皮,算是默认了。 魏叔玉惊诧片刻,转即问程处弼,“我早觉得公主坠崖一事有蹊跷,看来真不简单,这三名宫人的死会不会跟她坠崖的事有关?” “还在查。”程处弼上了马,转即看向魏叔玉,“动动脑子帮我们查案也好,总比去这种地方强。别忘了你的誓言,我等着看呢。” 魏叔玉怔了下,然后目光坚定地冲程处弼点点头,拱手谢过他的劝诫,并口气铿锵表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好,我等着。”程处弼对他笑一下,挥鞭策马而去。 萧锴和尉迟宝琪这时候追出来,问魏叔玉还去不去喝酒了。 “不喝了,忙正事去。”魏叔玉冲二人无情地挥挥手,随即上了随从驶来的马车,绝尘而去。 萧锴冲尉迟宝琪摊手,“你说遗直扫兴不给面也罢了,叔玉也这样。” “俩人都是怪性子。行了,不理他们,我们自己乐呵。” 尉迟宝琪拍拍萧锴的肩膀,二人随即一前一后进了风月楼。 大吉殿。 李明达到了宫女自尽的房间时,尸体已然从梁上放了下来。李明达在门口的地方就闻到了尿骚味,进屋之后,却见尸身已经盖上了白绫。负责收尸的女官左青梅忙来赔罪告知,宫女有失禁之状,十分脏污,万不敢冒犯公主的眼。 李明达便吩咐左青梅把布掀开来看。左青梅等人立刻面目犯难,随即跪地请求公主避免去看死者恐怖的样貌。 “就看一眼,圣人若怪罪,我自己担着。” 左青梅方命人掀开。 面白的尸首上有鼻涕和流涎的痕迹,嘴唇干裂起皮,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头发乱做一团,粘着草末,手指尖皮肤有轻微红肿破损。 左青梅怕公主见久了尸首会觉得害怕,几乎是掀开的同时,就随即把白布蒙上了,命人送去给仵作验尸。 韦贵妃听闻李明达因为宫身亡的事,亲自来了。她心里奇怪又存疑,但很忌讳去宫女所住的脏秽之地,就在门外等着。 待李明达出来后,韦贵妃忙迎上前问她缘故。得知她是因近来宫中宫女死亡事件顺便过来看看的,心稍安一些。 “这名宫女早在去年的时候因为犯错,弄脏了一双我最爱的鞋子,我就把她打发到殿外做事,我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她了,具体如何我确实不知情。不过听说她是自尽,该是跟别人也没什么干系。” 李明达听出韦贵妃在力表自己的清白,忙客气地表示她不过是好奇看看,“若有冒犯之处,先向贵妃赔罪。” 韦贵妃见晋阳公主如此客气,哪里还敢计较什么,笑着请她去正殿饮茶。 “这次我记住了,你爱喝什么都不放的茶,尝尝。”韦贵妃笑道。 李明达端茶饮了两口,点点头,然后放下,问韦贵妃:“昨日我听梁公提起十哥,说他在藩地小有作为,爱民如子,很受拥戴。阿耶正琢磨着要再给他封个实职。” “真的?那你十哥他身体如何,可一切安好?”韦贵妃表情变得恳切起来,眼里冒着很急切的光芒。 李明达的十哥李慎与九哥李治是同龄。但李慎已在八岁出藩,至今已经离开长安城数年,未与韦贵妃再相见。 “他必定一切安好,不然哪会有这么好的政绩传来。”李明达温笑道。 韦贵妃欣慰地点点头,却难掩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开始念叨起李慎儿时的事。 李明达等韦贵妃回忆完她和李慎的过往,方试着开口询问韦贵妃可否让自己询问宫女一些问题。 韦贵妃:“可是因梧桐的死?” 李明达点头。 韦贵妃当即蹙起眉头来,“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真不明白公主因何要探究这个。区区一个下等宫女而已,死不足惜,再者说也是她自己自尽的,关别人什么事。公主心情好,想查一查,体恤她们,也是好事,但这宫女吊死之处,多晦气,公主去见尸首真不大合适” 李明达边听韦贵妃的话,边观察韦贵妃身后那几名大宫女,瞧见一个眼熟的,名唤芷兰,以前曾伺候高阳公主,不知而今怎么到了韦贵妃的大吉殿,还坐上了大宫女的位置。 刚她一提要问话,这几位宫女的都表情都略显慌张,有两个还露出愧疚之色。 韦贵妃话说完了。 李明达便耐心地笑着对她道:“阿耶当年为了大唐天下,驰骋沙场,铁骨铮铮,什么没见识过。我身为他的女儿,不过看个死人,有什么了不得。知道贵妃是关心我,不必担心,我不介怀这个,相信阿耶也不会介意。” 韦贵妃一听李明达说陛下也不介意,那她还有什么好说。当下后悔自己多言,说了些有的没的,极可能招了晋阳的嫌弃。且不说她而今已色老人衰,空领个贵妃头衔,便是受宠,这深宫之中恐怕也没有任何一名妃子能比得过圣人对晋阳公主的喜爱。 韦贵妃后悔自己失言,急于补救,忙赞李明达是女英雄,非比凡俗,又叫身边这些宫女都好生配合李明达的调查。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立刻询问几名大宫女。 “你们和梧桐都熟么?” 有摇头,有点头的。 “可知道她因何自尽?” 所有人都迟疑了下才摇头。虽然她们反应的速度已然算很快了,但却逃不过李明达的锐眼。 “知道了,你们都知情。”李明达道。 几名宫女惊诧,慌忙跪地,纠正李明达的说法。 “贵主,婢子们真不知道梧桐她为何要寻死。可怜和她同屋的新芽,一早起来看见房梁上挂个死人,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这会儿人还不清醒。” “哦?”李明达扬眉审视她们,“命没了的不见你惋惜一句,倒是十分心疼被吓的那个,是何道理。” “这”芷兰顿时慌了神儿,忙对李明达磕头道不敢。 “再者,谁说自尽就一定跟别人没干系?逼人自杀,算不算凶手?”李明达话毕,就把这些宫女打发出去,让她们回去好生想想线索,再主动来告知。 芷兰等人已然吓得心慌慌,好在公主打发她们可以逃离这里。几个人匆忙退下后,都大大地舒口气,随后找个安静的角落,仔细计较这事儿,对好供词,以确保谁也不能说漏嘴。 半个时辰后,左青梅来回仵作那边的验尸结果。 梧桐确死于自尽,但身上确有多处鞭笞c针扎和踢打的痕迹。 李明达尚在在大吉殿和韦贵妃闲聊。 韦贵妃听了这话,立刻跟李明达表示:“天地良心,我没有罚过梧桐,她身上怎么会有伤?” “要问她们了,看起来人人有份。” 李明达命人召回芷兰等人。 才刚芷兰等人退下后,躲在暗处的窃窃私语,李明达皆已经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梧桐的自尽果然不是意外,而是被这些宫女欺凌逼迫所致。令李明达意外的是,逼死梧桐的人可不仅仅是这五名权力稍大的大宫女,大吉殿内所有的宫女都有份,但却以芷兰为首。 芷兰 李明达猛然想起,高阳公主未嫁前,其所住的殿内也曾有三名宫女先后自尽。 而那时候祁常侍也在高阳公主身边侍候。 李明达本来只是想确认这名宫女的是否为他杀,凭此来排除和自己所查案件的干系。而今没想到,她虽为自尽,但也一样有了干系。 李明达立刻打发田邯缮就近打听那些当初伺候过高阳公主的老宫人,询问当年的情况。 没多久,李明达就得了消息,果然当年那三名宫女的死状如梧桐一般,模样狼狈,身上带伤,似皆在死前受过折磨和欺辱。 这时候,仵作那边也传来进一步的验尸结果,连仵作都万没有想到,梧桐作为宫女下身之处会出现撕裂状的伤口。 宫女梧桐的死,绝非是简单地自尽事件。 李明达甚至有种感觉,这种欺辱极有可能是从高阳公主所住的武德殿那里起源,而后被传承下来的芷兰带到了大吉殿。 韦贵妃刚刚就没听懂李明达的话,而今瞧她一脸已然明了的表情,韦贵妃愈加迷糊。 “难道说梧桐并非自尽而死,是他杀?”韦贵妃问。 李明达否认,“但她的自尽却比他杀更令人发指。” 李明达随即询问韦贵妃当初因何故把芷兰留在了身边。 “早就有些眼缘,后来高阳公主出嫁也没带着她,我因喜欢这姑娘灵巧,就讨个过来。”韦贵妃老实回答完,忽然打个激灵,“莫非梧桐自尽一事是由她而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 此为防盗章,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而那时候祁常侍也在高阳公主身边侍候。 李明达本来只是想确认这名宫女的是否为他杀, 凭此来排除和自己所查案件的干系。而今没想到, 她虽为自尽,但也一样有了干系。 李明达立刻打发田邯缮就近打听那些当初伺候过高阳公主的老宫人, 询问当年的情况。 没多久, 李明达就得了消息,果然当年那三名宫女的死状如梧桐一般,模样狼狈,身上带伤, 似皆在死前受过折磨和欺辱。 这时候,仵作那边也传来进一步的验尸结果, 连仵作都万没有想到,梧桐作为宫女下身之处会出现撕裂状的伤口。 宫女梧桐的死, 绝非是简单地自尽事件。 李明达甚至有种感觉,这种欺辱极有可能是从高阳公主所住的武德殿那里起源,而后被传承下来的芷兰带到了大吉殿。 韦贵妃刚刚就没听懂李明达的话, 而今瞧她一脸已然明了的表情,韦贵妃愈加迷糊。 “难道说梧桐并非自尽而死, 是他杀?”韦贵妃问。 李明达否认,“但她的自尽却比他杀更令人发指。” 李明达随即询问韦贵妃当初因何故把芷兰留在了身边。 “早就有些眼缘,后来高阳公主出嫁也没带着她, 我因喜欢这姑娘灵巧, 就讨个过来。”韦贵妃老实回答完, 忽然打个激灵,“莫非梧桐自尽一事是由她而起?” “问了才知,但可确定这宫女的死绝不简单,是件大事。这查出来的结果,很可能也会令阿耶大吃一惊。” 韦贵妃本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件事她没参与,便该跟她没有关系。恍然意识到她身为贵妃,而今已然是后妃之中位份最为尊贵之人,且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殿中,陛下真发起威来,岂能逃得掉她的一份责任。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且还是二嫁之人,韦贵妃可不想自己到了这把年纪却地位不保,想来想去,便坚决的表示支持李明达查案。 李明达忙谢过韦贵妃,“那我便不客气了,和贵妃借几个人。” 韦贵妃忙表示随李明达去查,她也算是为肃正后宫风气出一份力。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以后,便将芷兰等宫女召唤至立政殿。 芷兰等人被领到立政殿,且瞧那圣人经常办理政务之所,巍峨肃穆,令人不禁心生畏惧,心里更怕了几分,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李明达落座之后,便打发走闲人,只留了田邯缮和碧云。 芷兰等人畏畏缩缩跪在殿中央,心里越来越打鼓。 “倒和我仔细说说,你们平常都怎么欺辱梧桐?”李明达语调轻浅,像是要和人聊天一般。 “贵主,婢子们冤枉,婢子们每日忙着伺候韦贵妃,素日与梧桐无仇,根本没理由要欺辱她。”芷兰说着就掉了眼泪,诚恳地给李明达磕头。 其余四名宫女见状,也纷纷磕头,学着芷兰的样子,安静地落起泪。她们是不敢哭大声,怕因此冲撞了公主,反受责罚。 “一切都听芷兰的吩咐,若是分开审问,就死咬着说不知道,死不承认,大家一起熬过去便好了。”李明达陈述道。 话不咸不淡,却令芷兰等五名宫女闻之犹若巨雷轰顶。 这这怎么会? 她们刚刚悄悄谈话的内容,晋阳公主怎么会知晓? 五个人用余光互相怀疑地打量。 “真以为你们不坦白,我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了?大吉殿宫女众多,你们当初毫不忌讳地唆使那么多宫女一起欺辱梧桐,便该料想到有今日的麻烦。”李明达目光凌厉地扫视这五人,发现其中有一个表现最为害怕,名唤春柳。 芷兰等人听到晋阳公主后话,吓得全都浑身哆嗦起来,万没想到公主竟然知晓到这一步。莫非她们五人之中出了叛徒?刚刚她们五人聚在一起商议时很小声,不可能被外人听见,只有半路春柳自己出恭去了。芷兰等四人皆看向春柳,偏偏春柳胆小,这时候已经害怕地哆嗦起来。其余四人看她‘心虚’,更为怀疑她。 “春柳,”李明达故意叫了一声。 春柳愣了。 芷兰立刻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婢子愿意坦白。是春柳,就是她出主意带着我们去欺辱梧桐!真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歹毒,害了梧桐,还想诬陷我们!当初,只因梧桐给她端热水不小心烫了她,她便怀恨在心,挑唆我们同她一起去欺辱梧桐。她是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婢子们惧于她的威势,不得不从啊!” 芷兰说罢,便痛哭流涕,一副懊恼后悔不已的神情。她一边给李明达磕头,一边愧疚地表示她对不起梧桐,当初她们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梧桐真的会去寻死了。 “你c你胡说,不是我,分明就是你!”春柳气得涨红脸,却因为不善言辞,一着急更是不知说什么好。 芷兰继续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可以去查,当初梧桐因烫伤春柳而被挨打的事,几乎大吉殿的所有宫女都知情。” 春柳:“公主,婢子冤枉!婢子承认烫伤的事确实发生过,但是我恼火了打了她几下,却没什么紧要,对梧桐伤不了什么。倒是芷兰,她折磨梧桐的招数,才是真正逼死梧桐的原因。贵主恐怕都想不到,她用——” “贵主,她反咬婢子!当初明明是她此后再也看不惯梧桐了,便想了损招,几番修理梧桐,踢打针刺也罢了。昨日深夜,她竟然挑唆大家扒了梧桐的衣裳,竟还把梧桐的贞洁给c给还泼了凉水,踢踢打打好一阵。婢子吓得做了一晚上噩梦,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哆嗦。先前在贵妃跟前,公主问我们,婢子就想坦白承认,但婢子害怕贵主和贵妃不信婢子,回头婢子再落得跟梧桐一样的下场。”芷兰哭得厉害,直磕头给李明达,央求公主一定要相信她的话。便是不信,也请一定要保她的命。 李明达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春柳此刻却跟疯了一样,涨红着脸扑向芷兰,骂她撒谎不是东西。 芷兰缩着脖子一动不动跪在那里,由着春柳揪扯拍打她。任谁瞧见这一幕,都觉得春柳厉害,芷兰受气至极。 “贵主,婢子先前说和那些跟梧桐死没干系的话,也都是受了春柳的吩咐。婢子该死,婢子有罪!”芷兰一边被春柳拉扯,一边硬撑着给李明达几番磕头,看起来倒真是个老实厚道的奴仆。 “放肆,公主跟前,你们成何体统!”田邯缮厉言道。 春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火了,立刻停手呆滞了下,意识到局势不利于自己,大哭着给李明达磕头,解释自己真冤枉,主使真不是自己。 李明达看向另三名缩脖子不知声的宫女,问她们怎么讲。 三名宫女看看春柳,又看看芷兰,纷纷磕头表示芷兰所言不假,一切确实都是春柳挑头所为。 李明达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用格外惊诧的眼神再一次打量芷兰。 这个宫女到底不同在那里,以至于在这种危难的时候,令其她人还不敢说实话,帮着她圆场,维护她。 春柳闻言已然绝望了,吓得几乎瘫躺在了地上,泣不成声,胸口艰难地一起一伏。 这时左青梅进门,行礼之后,到李明达耳边嘀咕了两句,而后她便用异常严厉的目光扫向芷兰。 “拿上来。”李明达道。 当即便有小宫女将一根小孩拳头粗的木棒呈了上来。 李明达看了一眼那棒子的粗细,脸色大变,立刻起身对芷兰厉声吼:“你好歹毒的心!” 芷兰吓得浑身哆嗦,整张脸贴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冲李明达跪着。 “对c对,就是这跟棒子,是她命人用这个对梧桐”春柳指着那根棒子,眼泪哗哗流,似终于悔悟,“我真该死,真该死,为什么会和大家一样眼看着,没有站出来帮她。” “分明就是你让我们做的!”芷兰反咬春柳。 随即陆续有三名大吉殿的小宫女进门,坦白了昨夜她们围观梧桐受辱的情景。三命宫女皆承认,确实是芷兰挑头在做这件事,那根木棒也是她特意拿来的。 芷兰的身体越抖越剧烈。 这时候其余的三名大宫女见势不妙,才纷纷倒戈,跟李明达坦白真正的主使确实是芷兰,她们因为惧怕,所以在一开始帮着芷兰去指责春柳。 “本是同根生,你们何故对另一个女孩如此!”李明达咬了咬牙,命田邯缮把这些宫女待下去作证词签字画押。她颇觉得恶心,但芷兰还得继续审下去。 芷兰见殿内只留下自己,慌忙地磕头,恳求李明达看在高阳公主的面子上饶她一命。 “她在我这没面子,你想多了。想活命,就要看你能给我什么了,”李明达眯眼盯着芷兰,“在武德殿时,风清c风柔和鸾云三人的死,是否也与你有关。” “贵主,这婢子是真的冤枉,他们三人的死跟婢子一点都没关系,那都是高阳公主纵容婢子们如此。她们三人因做事出错,被高阳公主厌弃了,便打发婢子们日日教训她们,有时候公主不高兴了,便要婢子们把人领到她跟前去,遂公主掐掐踹踹,让公主泄气。公主也因此便开心,心情就好了许多。” “祁常侍也参与其中?” “不,他没有。”芷兰顿了下,接着道,“不过后来婢子倒是听说过一个传闻,祁常侍似乎与鸾云关系十分要好。鸾云去了之后,他甚至冒险私下祭奠,给她烧纸了。” 房遗直本就性子凉薄,对于高阳公主的发疯,既没有惊奇也没有愤怒,一副事不关己见怪不怪的样子。 至于李明达,根本不想理她。高阳公主在未曾理解经过的前提下,就冒然冲出叱问她,过于无理唐突,以李明达的教养,是不可能和她对吵的。 高阳等了半天,见屋子里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回应自己,她跟对着空谷喊一嗓子没什么分别,但偏偏对着人这样会令她更闷气。这些人全都把她当成了死物,无视她。高阳公主怒火更甚,一双眼喷着火,只恨不能把她所有厌恶之人全都焚烧殆尽。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阴沉着脸,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随后请了允准,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正欲和其理论,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妹妹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太宗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自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贵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尸首?”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回了神儿,点头,得知尸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隐秘身份查看,便换了身太监服,立刻动身。 到了尸房处,李明达扫过尸体没什么线索之后,便翻看了祁常侍随身物,被一个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明达道。 “看着像是钱袋,但又有点大。但这深宫内院的,他一个内常侍准备钱袋做什么,也没人卖东西给他。”田邯缮不解叹完,随即翻了翻,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是收钱用的,等着别人给他钱?我听说有些太监会擅自把攒的钱捎到宫外贴补家用。祁常侍在内侍省,或许有这个便利。” 李明达接过袋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有一种很淡的腥味。李明达随即让田邯缮把袋里的那面翻出来。 田邯缮照做,这袋子确实是空的,他不解公主此举何意。 李明达拿起来仔细看了下,便道:“这袋子装过蛇。” 高阳等了半天,见屋子里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回应自己,她跟对着空谷喊一嗓子没什么分别,但偏偏对着人这样会令她更闷气。这些人全都把她当成了死物,无视她。高阳公主怒火更甚,一双眼喷着火,只恨不能把她所有厌恶之人全都焚烧殆尽。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阴沉着脸,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随后请了允准,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正欲和其理论,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妹妹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太宗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自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贵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尸首?”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回了神儿,点头,得知尸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隐秘身份查看,便换了身太监服,立刻动身。 到了尸房处,李明达扫过尸体没什么线索之后,便翻看了祁常侍随身物,被一个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明达道。 “看着像是钱袋,但又有点大。但这深宫内院的,他一个内常侍准备钱袋做什么,也没人卖东西给他。”田邯缮不解叹完,随即翻了翻,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是收钱用的,等着别人给他钱?我听说有些太监会擅自把攒的钱捎到宫外贴补家用。祁常侍在内侍省,或许有这个便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 “我倒更好奇公主的奖励是什么?”房遗直认真看李明达。 “奖励当然有, 平了!”李明达道。 房遗直好奇看李明达,“什么叫平了?” “亏你还过目不忘, 这就不记得了。当初大家骑马比试,你和尉迟宝琪等人都输给我了,你们每个人都欠我一个‘要求’。而今这‘要求’我还留着, 一个都没有用。你合适了,而今可以把‘要求’讨回去。”李明达道。 房遗直也忆起此事,淡笑道:“却一码归一码,公主‘要求’遗直做的事, 遗直不会赖账。但今天的奖励,还是奖励, 公主也不能赖账。” “看来你很想要我的奖励了, ”李明达搓着下巴想了想, “你乃国公府的嫡子, 也没什么好缺的东西,一时还真想不出来送你什么好。你想要我奖励你什么?” “什么都行, 只要是公主的奖励就可以。”房遗直不挑剔道。 “我现下没什么东西在手, 倒有个好玩意儿给你家黑牛,”李明达从腰间取出一个金铃铛来, 递给房遗直,“今晨我翻妆奁, 在底下掏了个我小时候戴的玩意儿。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调皮, 喜欢到处瞎跑, 父亲见宫人看不住我, 就叫人弄了个铃铛戴在我手腕上,如此就知道我人在哪儿了。上次在断崖处,你不是说你家黑牛丢了么,你让它戴这个,从此以后你就容易找到它了。” 房遗直点头,伸手要接,李明达突然缩手回去,似乎后悔不想给了。 房遗直侧目看她。 “对了,你家黑牛是只猫,要抓老鼠的,戴了这个,它还怎么抓老鼠?”李明达担心问。 “它是个挑食的,不吃老鼠。”房遗直伸手,然后看着李明达,“贵主难道后悔了,不想送?” “一个铃铛而已,我有什么后悔的,送你就是。”李明达一激动,直接把铃铛拍在房遗直的手上,两厢手掌相触,可立刻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李明达怔了下,缓缓缩了手,看了眼房遗直,瞧他正敛目垂眉只顾着盯着他自己手上的铃铛,李明达方觉得没那么尴尬。 房遗直握住金铃铛,随即将金铃铛塞进怀里收好。二人也开始分工,房遗直负责提审王丰收,李明达则带人去王丰收的房间查找证据。 王丰收的屋子虽然阴暗,光鲜不是很足,但李明达一进门,就看到几只苍蝇从王丰收的床下飞了出来。 王丰收的床底用青色的粗麻布围挡了起来。李明达当即命人掀开围布,搜查床下。这时候侍卫从床下拉出一个竹筐来,里面叠放着一些粗布衣裳。 跟在李明达身边的公主府管家,忙介绍说:“公主府三等以下的下人没有衣柜,衣服都是这样凑合地放在床下竹编的筐篓里。” 李明达转即扫视屋内其它地方,除了屋中央有一张简陋的桌子外,东西俩方向还有三张床,样式布置与王丰收的差不多。 管家接着介绍道:“另三位也和王丰收一样,都是车夫。” 李明达点了点头,接着继续看向那边仍在搜查证据的侍卫们。 侍卫们将筐内的衣服翻了个底儿掉,而后前来跟李明达回禀,“回主事,除了衣物,属下们没搜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从当上刑部司主事之后,李明达就要求随行的侍卫们在宫外只叫她为“主事”,先养成习惯,也省得以后在别家查案的时候,他们脱口露了她的身份。 李明达此时又看到有几只苍蝇从床底下飞出。 “衣篓里若是没什么紧要的东西,再往里看看,细致些。” 侍卫立刻领命。因为床底比较阴暗,也比较低矮,侍卫干脆丢了手里的刀,跪在地上,把头探进去寻找,终于在床里面的墙根底下,找到了一把生锈的砍柴刀。 刀上没有血迹,看不出什么特别,但李明达却可清晰地闻到上头的血腥味。 李明达命人带着刀,回了房遗直那里。 王丰收正跪地哐哐地磕头,对房遗直大呼喊冤,声音嘹亮,底气十足,听起来他好似真得蒙冤受屈一样。 李明达让侍卫把刀丢在了王丰收跟前,冷言问他作何解释。 “这是奴在进公主府前,在家做农活时用的刀,可以砍柴,也可以收庄稼。奴虽然已经卖身为奴了,但却不忘老父亲死前对奴说过的话,做人不可忘本。种地务农就是奴的本,奴为谨记祖训,就留这把刀在身边做个念想。难道就因为奴有这么一把普通的砍柴刀,奴就成了杀人凶手?冤枉啊,奴冤枉!” 王丰收哭喊的时候,有两只苍蝇落在了刀片上,来回缓慢的爬。 “刀表面的血迹可以洗干净,但洗不掉那上头的血腥味。若诚如你所言,这是你为奴以后,留下来的念想,”李明达问管家王丰收卖身几年,得知其进公主府已经有五年后,又问王丰收,“放了五年不用的锈刀,会这般招蝇么?” 王丰收怔了下,随后看着刀上落得五只苍蝇,愣愣地表示这不算什么。 李明达随即让人把刀放到外头去,没一会儿,好多只苍蝇就聚在了刀刃附近,越来越多。 王丰收见状,有些惊恐,但还是很咬牙说从他前段日子确实用这把刀杀过鸡,但就是不承认杀人。 “巧言强辩。”李明达随即命人将王丰收押送至刑部大牢。 随后,房遗直就亲自前往王丰收曾所在的马黄村调查情况。 李明达则被城阳公主李静蓉硬留在公主府用饭c闲聊。 杜荷在旁作陪,他倒是很好奇李明达怎么会和房遗直一起办案。细问之下,得知他们二人早在前往安州的时候就结下渊源,直叹这是个好缘分。 “姐夫莫要胡乱玩笑,这天下人谁不知,房世子说过‘天下两件难事,一是陪太子读书,二是做公主驸马’的话。”李明达忙让杜荷不要胡乱开玩笑。 杜荷笑道:“确实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兕子不必认真。他那话我也知道,就是知道才觉得遗憾。你说这样聪慧有谋略之才的人,该是什么难题都难不住他才对,怎么会怕做公主驸马?” “他竟说了这种话?我怎么不知。”城阳公主听李明达解释当时房遗直说这话的时候,她人不在京,有些不高兴道,“听起来他就是嫌我们这些公主事儿多,麻烦呗。本来我对他印象还挺好的,经你俩这一提,我倒觉得这房世子未免太猖狂,还矫情,万不可委屈了我的好妹妹,他可配不上我妹妹。兕子,咱不考虑他,想娶你的人能从长安城的朱雀门排到晋州去,还差他房遗直一个不成。” “怎么又提我的婚事。”李明达半点没有害羞之色,只是正经告诉李静蓉,“我年纪还小,咱们不说这个。” “你年纪还小呢?阿娘当初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嫁给阿耶了。”李静蓉感慨罢了,见自家妹妹一脸严肃地瞪自己,晓得自己说话不识趣了,讪笑道,“对的对的,我们兕子还小,再等两年也不迟。我当初就后悔呢,嫁早了。” 李静蓉说罢就看一眼杜荷。 杜荷俊眉一挑,笑问李静蓉怎么就后悔了。 “让你多等我两年,多惦记着我的好,也不会像而今这样不晓得珍惜我。”李静蓉对杜荷叹道。 杜荷听此言只笑不语,随即起身请两位公主自在闲聊,他便不在此处讨嫌。 李明达望一眼离开的杜荷,笑着推一下李静蓉,“姐姐也忒不避讳了,我还在呢,你们小夫妻就打情骂俏,瞧吧,反倒闹得姐夫不好意思了。” “他哪里会不好意思,在你跟前装小绵羊呢,实则大尾巴狼一只。”李静蓉叹道,转即对李明达嘱咐,但“这话你可不能传给他,不然他回头一准儿记仇,和我计较。” “我才不会在你们夫妻之间乱传话。”李明达转手去端葡萄汁喝,忽听到外头传来杜荷的声音。听口气像是在说是晚上和太子约好谈事,在羊三娘家见面吃酒。 李明达微微皱眉,全神关注听杜荷那边说话的内容,以至于没注意李静蓉对自己说什么。直至李静蓉的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李明达才回神儿看她。 “什么?”李明达问。 李静蓉不满道:“你瞧你这丫头,好容易来一趟见我还是为了查案。人总算抓走了,案子也算办完了,你还是在我跟前走神。你倒说说,你到底有没有把十六姐看在眼里?” “没有。” 李明达回答得干脆,以至于李静蓉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会儿,才激动地问她说什么。 “我说我没把十六姐看在眼里,”李明达笑眯眯地抓着李静蓉的手,“我都是把十六姐放在心上。” 李静蓉怔了下,随即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你这丫头,越来越机灵了,我斗不过你了,服你。” 李静蓉随即和李明达提及明天庆丰宴的事,“你可小心了,我上次进宫谢恩,就听到些风声,阿耶似乎真在为你张罗驸马。像庆丰宴这等好机会,我猜他一定会利用上。” “阿耶其实不心急的,我知道,所以我更不着急了。”李明达晃了晃李静蓉的胳膊,求她不要再张口闭口都提找驸马的事儿,“再说我以后就不来这看你了,总听你唠叨这些,多没趣儿。” “嫌我唠叨了,我看你跟你姐夫一个样,没个好东西。”李静蓉故作不爽道。 李明达笑得更开心,“本来就不是东西啊,我们是人。” “你这丫头,嘴贫,找打!”李静蓉抬手作势要打李明达,李明达起身急忙躲开,然后顺势就凑到窗边往外看,果然见杜荷在院外的不远处,和管家小声嘀咕什么,说话的时候他还不时地防备,往周围望了望。很快,他就看到站在窗边往他这头瞧的李明达。杜荷怔了下,然后笑着对她点了下头。 李明达大大方方地对他挥手。 杜荷笑得更开心,又温和地对李明达作揖,管家也忙跟着作揖。而后主仆二人方转身一起去了。 李静蓉随即凑了过来,刚好见到远去杜荷的背影,“这家伙,怎么才走。” “十六姐平常是不是太宠姐夫了。”李明达转眸看李静蓉。 李静蓉不解:“何出此言?” “姐夫在外做什么,你知道么?”李明达又问。 李静蓉怔住,“他们男人做什么事,我们女人能插什么手。我只管这个家好好的,他知我疼我就够了。” “是么。”李明达道。 李静蓉更为不解地看李明达,轻掐一下她的胳膊,让她赶紧有话就说,别在卖关子。 “我看姐夫与大哥关系似乎很要好。”李明达道。 李静蓉笑:“这是自然,我们亲兄弟姊妹之间,就该常来往。他和大哥亲厚些,就如我和你亲厚一样,有什么打紧。” “大哥是储君,东宫太子。”李明达又道。 李静蓉听李明达说话一板一眼,皱起眉头来,“兕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看四季更替,花开花落,是太平盛世下最好不过的日子。平平淡淡才是福,人还是要学会知足,才能常乐。。”李明达说罢,揪一下窗台上那盆正盛开的兰花。 李静蓉看了心痛不已,“你知道这花多难得么,千金难求,你姐夫最爱兰,这盆是他最爱的最爱,你就这么把花摘了,真是要他的命了。” “一朵花而已,就要了他的命?那要是失去比花更贵重的东西,他可怎么办呢。”李明达一把抱住李静蓉的腰,笑道,“比如我把十六姐从他身边抢走,他会怎么样。” “他会乐疯了,终于没人管他了。”李静蓉叹道。 李明达随后和李静蓉去了花园里荡秋千,李静蓉最喜好秋千,所以出宫立府的时候,她在花园里第一个要安排的就是秋千。 李明达坐在秋千之上,由着李静蓉推秋千,让她舒服地荡来荡去。 “小时候姐姐也是这么荡我,却别就不在公主府,而是在宫里。”李明达叹道。 李静蓉笑看她,目光里有些探究的意味。刚刚李明达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听出来点不对,但具体还是不明白李明达是在提醒自己什么,遂也反过来试探李明达一句。“你记得我的好就行,以后可别忘恩负义。” 李明达:“我自然不会忘了十六姐。不过民间有个说法,不知道十六姐听没听过。” “什么话?”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十六姐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成了泼进杜家的水了?今后只念着杜家,不想着李家。” “你这小丫头,又来戏弄我,我就是到死那天,也是姓李的!”李静蓉跺脚,瞪一眼李明达。却见李明达愉快地荡在秋千上,发丝随风飞扬,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满是灵气,嘻嘻哈哈笑着,就像绽放在春风中甜美的花朵。 李静蓉见她此状,恍然间仿若回到了小时候。 李明达随即让秋千停下来,看了看天色,直叹:“晚了晚了,房世子肯定已经办完事回了刑部,我不能耽搁太久。” 李明达从秋千上跳了下来,掸了掸身上的官袍,英气十足地作拱手装,对李静蓉道:“下官还有案子要查,就先行和贵主告别了。” “不准,你在这陪我。”李静蓉笑道。 “可不好,下官长得貌若潘爱,肤若白雪,”李明达说着,就撸起袖子给李静蓉看她胳膊上白白的皮肤,“就怕公主见了把持不住,喜欢上下官了,回头因为下官休了那杜驸马,可怎生好。” “噗!”李静蓉忍不住伸手点了一下李明达的脑袋,“你这小脑袋壳里整天都想什么呢,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得亏你姐夫人不在,不然非要笑得腹痛不可,好叫我李家女儿白白被他笑话了。” “就说白不白?”李明达拍拍自己的胳膊给李静蓉瞧。 “白,你是我们姊妹几个最白的,知足了吧?” “上次从安州回来,他们一个个见了我都说黑,其实黑也不错,我喜欢。不过也要承认,这白才是我的本性。”李明达叹道,“天生丽质地白。” “呸,脸皮厚的,平常见你咋父亲跟前挺正经的,是个温婉的人儿,一到我跟前你就没个正形,像个女流氓似得。”李静蓉叹道。 李明达给李静蓉规规矩矩行一礼,“那十六姐,妹妹这厢告退了。” “赶紧走吧。” “走了啊。”李明达走几步后,回身突然跑到李静蓉跟前,亲了她脸一下,又跑开。 李静蓉脸怔了下,随即她身边的侍女们见状,都忍不住抿着嘴角忍笑。李静蓉捂着脸看远去的李明达,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这个妹妹,大概只有在她跟前这般调皮。 杜荷随后听说晋阳公主去了,便来找李静蓉,问她们姊妹相处如何。 李静蓉:“我们自小一起在宫里长大,自然是亲厚,必然不是分开一两年,情分就会变浅的关系。倒是你和你那个庶妹,没那么亲近的干系,非要帮什么忙,差点惹了一身骚。” “那事是我不对,我也是瞧她有些出息了,给她一个面子罢了,当时也不知道王长史已经犯事了,知道的话你以为我愿意沾。倒是你的好妹妹,既然知情,也不提前知会我们一声。”杜荷抱怨道。 “人家没提醒么,是你不听!”李静蓉叹了句。 杜荷默然不言语,随后和李静蓉告辞,请她说晚上不必等自己吃饭,他今晚约了人在外商谈要事。 “什么人,什么要事,倒和我说说?我们夫妻之间还需要避嫌么?”李静蓉问。 杜荷怔了下,奇怪打量李静蓉:“你今日是怎么了,往常不见你管这些。” “跟我说清楚,你去见谁!”李静蓉口气严厉了一丝。 杜荷无奈,叹气道:“还能有谁,你大哥呗。不信你回头派人去问他,看看我撒没撒谎。” “不许去。”李静蓉立刻道,“你们有什么事儿不能白天说,还非在夜里,还是在外头的地方商谈。” 杜荷怔了下,惊讶地看李静蓉,还是很不解她今天怎么插手询问自己这么多事。 李静蓉凝神皱眉,“难不得提醒我而今太平盛世,你我日子好好地,你可别仗着我跟我大哥的关系,就以为怎么样了,胡作非为。”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杜荷侧眸看向别处。 “你头顶襄阳郡公的爵位还不够?你还要做什么?做大王?做宰相?”李静蓉接连追问。 杜荷瞪着李静蓉,“休要胡说,事情并非你所想那般,有些事还请让我自己做决断。” “别的事可以,但这件事不行,”李静蓉拉着杜荷进屋,把所有人打发了,只留下自己和他说悄悄话。 她就从当年大唐打天下开始,细细和他讲她父亲李世民的种种经历,她要杜荷明白,她的父亲如何英明,她父亲麾下的大臣们如何谋思过人 李明达赶回刑部的时候,刚好赶上房遗直再审王丰收。李明达就悄悄进去,站在一边听着。 王丰收跪在大堂中央,该是料到自己认罪后会难逃一死,所以干脆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认,或许是存着证据不足他就可以侥幸逃过一劫的心思。 房遗直:“你是马黄村人,老大不小,一直没有娶妻,后来到公主府做了车夫后,日子有所改善。前段日子你就跟村里的孙寡妇提亲,想要娶她。孙寡妇口头答应你,要你回头择吉日打发媒人跟她提亲,怎料四个月前,孙寡妇突然改口回绝了你,转而改嫁了同村的陈大勇,你气不过,隐忍了两个月,便对陈大勇动了手。那日你趁他早起去邻村帮忙盖房的时候,你在山路上截杀了他。” 王丰收闻言一口回绝,“奴冤枉,奴对那孙寡妇从没存什么异心,倒是那孙寡妇风流,几次三番勾引奴,令奴与她苟合。奴不愿,她就反过来编排奴是求娶她不成,无非是借此来假装她自己清白。这等下作之举,真叫人不耻。” “你胡说八道,分明是你——”同被带回来问话的孙寡妇,被王丰收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她嘴唇惨白地哆嗦,一双眼喷火地看王丰收,对其恨到骨头里。“请大人做主,妾身冤枉!王丰收没有一句话是真的,分明是他几次三番威胁我,逼我答应和他的婚事,我不愿,却害怕他那狠伤人,所以才不得不在暂且敷衍应下。后来陈郎君知道我的事后,愿意保我,为我出头,我才得以摆脱王丰收。而今妾身才刚嫁了四个月,又再一次守寡,村里的人都说我克夫命,这可叫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没杀陈大勇,更没有杀什么王长史c衙差,没杀就是没杀,我冤枉,你们不能逼着我认罪!”王丰收梗着脖子喊道,看起来其实很足。 但李明达从他的表情中,已然看到诸多心虚和恐惧。他甚至从始至终都不敢去看孙寡妇,也不敢把目光投向房遗直所在的方向。他每一次张嘴之前,嘴唇都闭得很紧,似乎很怕自己的嘴没个把门,不小心把真相说漏了。 王丰收就是凶手。 房遗直看向李明达,考虑是否用刑逼供。但瞧王丰收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该是用刑也没什么用。 李明达随后召来程处弼,对其低声吩咐几句。程处弼连连点头,随即就去照办。 “我看他也未必是凶手,或许真另有其人。”李明达对房遗直道。 房遗直应承,挥挥手,打发人先把王丰收押。 “我看还是带王丰收去瞧一瞧王长史和两名衙差的身死之地,让他好生回忆一下。”李明达提议道,随即安排侍卫去做。 房遗直知道李明达此举一定另有深意。 “贵主有主意了?”房遗直问。 “对付他这种不怕烫的人,只能拿出铁证。”李明达托着下巴,靠在桌案上,看房遗直,“你觉得用刑他会招么?” “这人有些脾气,怕是不会。”房遗直道。 李明达:“我在想当初杜氏对这人,到底是如何收买的,以钱还是以色。” “或许钱色并用,我瞧他该是个贪钱也贪色的。”房遗直回答道。 李明达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然后试着和房遗直分析:“这等人杜氏必定不会亲自出马,我记得杜氏身边有个丫鬟,唤做阿花的,有些姿色。这王丰收身份卑贱,一直被人瞧不起,若忽然有漂亮女子稍微待他不同一些,他定会死心塌地的卖命,更何况他手上早已经染血了。” 房遗直点头,立刻命人将杜氏身边的侍女阿花和花花从大理寺的大牢押送过来。 “你先审问那个花花,我看她早已经对阿花的种种举动看不顺眼,她或许会愿意交代更多。”李明达建议道。 房遗直点头,随后二人就依照李明达的建议,先审问了侍女花花,以减轻刑罚为奖励条件,引诱花花供出了阿花与王丰收有来往之实的证言。但二人具体如何商议,如何杀人一事,花花却并不清楚。 考虑到王丰收虽然学问不多,但很会狡辩死喊冤。所以等两个时辰后,王丰收被带回来的时候,李明达安排人把阿花和王丰收关在相邻的牢房内。这王丰收如果真与阿花有来往,那见到她之后必然慌张,会想尽办法令阿花不要供出自己。俩人就难免要一起商量,如何串口供。 李明达这时就站在牢房后头,听他们二人会说什么。 果然不出所料,王丰收见到阿花之后就慌乱不已,眼见牢房周围没人,就悄声问她怎么会在这里,然后就和她说商量一会堂审之时,叫她如何不认和他之间的关系。 “我已经是戴罪之身,没什么好下场,多说一桩事不算多,少说一桩事不算少。可我为什么要替你说话,有什么好处?”阿花问。 “凭我将来能救你。”王丰收铿锵道。 阿花惊讶:“救我?” “你的罪行若还不置死,我就可救你。如我反正都杀过人了,多杀一个也是杀,没什么的分别。回头你被外放,押送离长安城,只要有机会,我就杀了衙差,救下你,然后我们一起找个地方隐居,做一对亡命鸳鸯,可好?” 而今境况对于阿花来说,只要活命就是莫大的好消息,便是和个又穷又丑的车夫过下半辈子,对她来说也是幸事了。阿花两眼闪希望之光,不停地点头。只要王丰收能保证她活命,她绝对闭上嘴,什么都不交代。 “这就好,只要你不认,他们没办法用那把家家都有的刀来定我的罪。”王丰收感慨道。 “那你可小心了,别有什么其他的证据被他们发现。” “没有证据了,除了你。”王丰收谨慎地看向阿花。 阿花笑了笑,“我们不是刚说好了,我不会背叛你。” 王丰收狐疑地点了点头。 “她不背叛你有用么?你二人的证言而今已经被大家听得清清楚楚。”忽然有男声从对面空荡荡的牢房传来,二人俱是一愣,再定睛看,对面的牢房却是没有人,怎么会有人声? 随即哐的一声,墙破了,从墙内伸出一个官靴来。接着脚有抽回,哐哐又踹了几脚,一面‘墙’轰然塌了,就见墙后有两个人。一人正是踹墙的侍卫程处弼,另一位则是文书,此时正坐在一张很小的书桌案后,刚刚把笔放下,而桌面的宣纸上已然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证词,正是刚刚王丰收与花儿二人的对话。 王丰收愣愣地看着那面轰然倒塌的薄墙,又看向墙后的两人,整个人瞬间就颓废了,如被放了血的鸡,身体瞬间软绵绵的没了气息一般,瘫在了地上。 阿花见到此情此景,连忙慌慌地推脱罪责,表示自己都是受了王丰收的逼迫和唆使所致。 王丰收努力扯起眼皮看向阿花,抖了抖唇,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恍然间竟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似乎刚刚发生过,阿花对他,就如他对孙寡妇。 这世间事,果然是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王丰收垂泪,用拳头砸地,低叹了一声:“我活该!” 房遗直和李明达等人随后到达牢房。房遗直打发属下处理王丰收后续签字画押事宜之后,就嘱咐下去,将王丰收关押至刑部死牢。至于阿花,协助杜氏犯下水鬼案,而今又受杜氏安排,做了帮凶,且有意包庇杀人凶手王丰收,数罪并罚,其也难逃一死,同样也被打入了死牢。 房遗直对这两名已经定罪的犯人不感兴趣,他倒是对那堵假墙更加感兴趣。瞧着是竹条打得框架,上面编了稻草,然后抹了泥,使其一面看起来和牢房墙的泥墙十分相似,几乎可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这主意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房遗直笑问。 李明达用手摸了下自己的耳朵,也笑看房遗直,“你猜呢。” 房遗直自然而然地把目光落在了李明达的耳上,顿然就明白了。晋阳公主必然是根据她自己偷听却不能作为证据这一点,进行思虑改进,随后就想到了把‘偷听’转化为实在证据的想法,这倒是十分厉害。 房遗直顿了下,随即想到,“莫非贵主之前让王丰收去指认现场的时候,就起了这心思?” “果然瞒不过你。”李明达笑了笑,瞧房遗直难得有意外的时候,逗问他,“是不是被我的聪明才智折服了?” “贵主主意精妙,佩服之至。”房遗直不吝赞美道,然后他又研究了一下这堵薄墙,始终觉得此法十分巧妙,遂问李明达是在短时间内想到这种快速做墙的方法。 “你小时候一定只顾着读书了,没有玩过泥巴,”李明达随即解释道,这是她小时候和魏叔玉一起玩泥盖房子的时候,发现的一个法子。 “干稻草本就吸水,粘上一层黏土,只要在午后晾晒一会儿,很快就会干了。” 房遗直轻轻眯眼,翘起的嘴角看似云淡风轻,“贵主还和魏世子一起盖过房子?” “何止是盖房子,我们还——”李明达话说一半,注意到房遗直的目色有些不对,“那时候小,闹着玩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实在太困明天修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12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就算公主的坠崖真有蹊跷,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想想, 敢陷害晋阳公主的人,会是什么身份, 你又何必多言,凭添麻烦。” 尉迟宝琪叹完见房遗直不以为意, 便告诉房遗直侍卫郑伦以及两名从立政殿被赶出的宫女先后身亡的事。 房遗直这才敛眸看向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这是我阿耶的旧部递来的消息,准确。” 房遗直未语,反而开始快步前行。 尉迟宝琪赶紧追上他,接着道:“连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说死人就死人, 你说多玄虚。晋阳公主坠崖的事不简单, 劝你还是少插手为妙,别到时候为你们房家惹了一身骚。” “宝琪。” “嗯?” 尉迟宝琪终于听到房遗直出声,还以为他破例肯认同自己的观点,特别开心。 却见房遗直拱手,礼貌地和他作别, 随即便拂袖带着清风去了。 尉迟宝琪愣了愣, 呆呆地看着房遗直远去的身影, 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唤自己只是要和自己告别而已。 尉迟宝琪张了张嘴, 最后还是没出声。心累,罢了, 不理他。 尉迟宝琪哼了一声, 打开折扇, 扇了扇。 萧锴等人随后赶了上来,见尉迟宝琪一人,问了房遗直去了哪儿。 “甩了我。”尉迟宝琪不满地大声道。 萧锴等人纷纷笑。 “你必然说了什么话惹到他。告诉你,遗直的性子可没看起来那么温润,心黑着呢,还记仇。”萧锴郑重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好心提醒。 尉迟宝琪撇嘴,不想那么多,邀萧锴一同去喝酒。二人出了承天门后,萧锴和尉迟宝就骑马前往西市。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见街两边有数位女子翘首祈盼。 尉迟宝琪乐了,“她们这是等着瞧咱们?” 萧锴笑,“你多想了,多数都等着看魏叔玉,再不济也是看房遗直,轮不到你我。” 尉迟宝琪垮脸哀叹一声,叹世道不同了,“我在夏州的时候,只要一出门,街上必定有许多妙龄女子偷看我。甚至还有一些大家闺秀特意守在茶楼雅间,就等着我路过。论样貌才学,我尉迟宝琪在夏州最出挑。到了长安城,却成了最末。” “实话。”萧锴被尉迟宝琪的自省逗得停不下笑,冲他竖起大拇指,“在长安城放眼看去,权贵子弟比比皆是,有才德的更不在少数。不过你也不简单,这长安城内的美少年中,虽排不上第一,第五第六总会有你的。” “那和我说说,谁第一?”尉迟宝琪问。 萧锴:“具体谁第一就不好说了。论样貌,没人比得过魏叔玉。论贤雅,没人比得过房遗直。” “这我服气,遗直兄博议多闻,谋略深重,像极了他父亲梁公,我自然比不了。至于魏叔玉,你说他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父亲,生出那么个俊俏模样来。”尉迟宝琪稀奇叹道。 尉迟宝琪刚刚直呼魏叔玉名讳,便立刻引来街边女子的侧目。 萧锴笑,“你小心了,别惹众怒,他可很受娘子们欢迎,你若说遗直兄还能好些。” “不说了,不说了,我谁也不说。”尉迟宝琪不服道。 二人随后至肆意楼,喝到酩酊大醉方彼此告别。 太极宫,南海池东岸。 李明达蹲在一株仙人掌跟前,已经看了半天了。仙人掌的刺有些发黑,只有小部分地方发白。这东西在长安城不多见,是从南方移栽过来,李明达以前逛园子也没注意,所以没什么印象。 虽然这珠仙人掌上的刺跟她手上的断刺在颜色上有些差别,但从形状长短上看很相似,该是源于同种,却非同一株。 李明达召来宫人质问:“昨日我来这,怎不见有它?” “回贵主,仙人掌冬日要移栽在屋内才行,这会儿刚刚移栽到园内。” “宫中还有哪几处栽种?” “韦贵妃,杨妃,徐充容的住所都有,还有西海池那边的三处园子也有。”负责打理园子的领事太监回话道。 李明达又问太监这些仙人掌是何时才移栽出来。 “韦贵妃那边是十天前,余下的都是在今天开始移栽。” “因何韦贵妃的提早?”李明达问。 太监忙道:“贵妃十分喜看仙人掌花,遂早早问起,奴们也便尽早栽种了。” 十天,刚好在她坠崖时间之前。 李明达随即前往韦贵妃所住的大吉殿,果真在其后院瞧见了六株仙人掌。不过韦贵妃的仙人掌也跟南海池那边的一样,每株刺都黑,而且这六株仙人掌与园子里的一样,被栽种很仔细,株身没有一根刺是折断或是损毁不见。 韦贵妃忙热情地过来招待李明达,请她进屋喝茶。 “知你爱喝茶,刚刚特意叫人煎的,你尝尝。” 李明达抿了一口,直摇头,“尝不来,甜。” 韦贵妃恍然想起来,轻拍自己头一下,“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你不爱甜,喝茶只要放盐。” “现在连盐也不放了,伤没好,太医让我少吃咸。我便发现这茶不放盐姜之类的佐料,品着有淡淡清香反而更好。”李明达笑道。 韦贵妃惊讶不已,“竟如此?那回头我也试试看。” 李明达又笑了笑,便和韦贵妃作别。韦贵妃有些不舍,很热情地拉着李明达的手,嘱咐她有空一定要常来。反正她所住的大吉殿与立政殿毗邻,并不远。 韦贵妃一直在对她笑,但李明达却觉得二十分不自在。 从她眼睛更加好用以后,她就发现自己在与人相处时,所看到的表情也更为细致,也便因此发现了更多的不同。比如拿父亲哥哥们对自己的笑,与从秀梅c绿荷以及高阳公主面对自己的笑容作对比,她便发现了假笑与真笑的区别。虽然笑都是扯起嘴角,但真笑时会嘴角上翘自然,眯着眼睛,而且眼角会产生皱纹,眉毛微微倾斜。 假笑却很夸张,勉强扯起嘴角,眼角几乎没有变化。就是整个脸挤成一团,给人造成眼睛眯起来的假象,看起来仍很夸张虚假。 而且这些天通过仔细研究,李明达还发现了个区别真假笑容的最重要一点。真笑时,嘴巴和眼睛动作并不是同时发生。真笑是从嘴角开始拉开,然后再带动眼睛。 李明达敷衍韦贵妃之后,便出了大吉殿。她随即便放缓脚步,侧耳听到从大吉殿内传来韦贵妃的感慨声。原来她盼着自己能说出让她常去立政殿的话,这样她就有机会常见圣人。而且听韦贵妃的口气,对她该是很不喜欢,至少没有好感,不过倒没说她什么太坏的话,只怪了阿耶偏心而已。 李明达缓缓地暗吸口气,迈大步回了立政殿。 李世民已然在正殿内批阅起了奏折,瞧见李明达才回来,便想笑问她去了哪儿。 “南海池。”李明达拦下端果汁的方启瑞,亲自端给了李世民,顺便又歪头瞧了瞧李世民所批阅奏折的内容。 李世民“嗯”了一声,干脆把奏折送到李明达眼前,问她怎么看。 “报功绩,求恩封。” “刚好泾州刺史空缺,那你说是升还是不升?”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明达。 “那要看他是不是做的真和说的一样好。阿耶心中早有数了,偏偏问我。”李明达对李世民俏皮地眨了下眼,余光扫见桌案上的小木盒里放着一块碎纱布。 “这是?” “房遗直从你落崖处捡的。”提及此事,李世民眼色发沉,“兕子还是记不起那日的事?” 李明达摇头,她捏起碎布,“绫玉纱,染了朱砂。这凌玉纱我也有,做帕子用了。” 李明达立刻命人取来那方荷花帕,给李世民看,“这是在我坠崖之处找到的帕子,却并非是我的。” 李世民常住立政殿,与李明达相处时间很多,她当初绣此帕子的时候,李世民还尚有印象,“怎么看跟你的那个一样?” “绣法不同,只有我自己能辨认,也因此未敢乱说。而今既然房遗直从断崖处找到了这块碎纱,便坐实了我的认定。这绫玉纱轻薄,常用来做帕子和夏衣。而今虽已入春,却未到炎热之季,没有人会穿纱衣出门。那这碎纱必然是从帕子上扯下来,而且我感觉这块碎纱很可能就是来自我的那块帕子。” 李世民很惊讶于李明达的分析,“照你的意思,该是你当时和人争执,导致你落崖,帕子刚好刮在断崖边的石缝上。而碰巧凶手和你有同样的帕子,便丢下去做了掩饰?” “若早有预谋,帕子相同也就不算是‘碰巧’了。”李明达道。 李世民骤然冷脸,萧杀怒意四起,“阿耶定会为你做主,惩办到底。” “阿耶,这坠崖一事,还有我赶走的两名宫女身死一事,都很蹊跷,兕子很想亲自去查。正好我听说掖庭宫那边外臣查起来不太方便,阿耶何不让兕子去试试?” 李世民见女儿用黑漆漆的眸子希冀地看着自己,如何能忍心拒绝,而且刚刚兕子的推断也表现出了她的聪慧机智之处,她该是有查案的能耐。 “罢了,便允你。但你伤口尚未痊愈,不可太过费神,让程处弼随身保护你。掖庭宫你是方便,但侍卫郑伦之死,你查起来多有不便,阿耶就再找个人帮你。但切记此案调查要隐秘进行,不可宣告于众。”李世民自然明白,此事背后很可能酝有大阴谋。 “放肆!”左青梅上去就拎住芦屋院静的衣领,拽了出来,“你什么身份,胆敢对公主如此言行冒犯!” 芦屋院静捂着脸,正欲要说话,猛地一阵风来,左脸被狠狠地打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当即变成耻辱,从两边脸蔓延之周身,芦屋院静愤怒不已,欲分辨,谁曾两条胳膊被人架住。 “放开我!” 左青梅抬手又是一巴掌。 芦屋院身边的随从见状早就要抽刀反抗,但不及刀拿出就被公主身边的侍卫团包围。 倭国侍卫首领见状急了,喊道:“知她是什么人,你们这些下贱身份的竟敢打她!” 李明达的目光再次落在芦屋院静的衣领,看来她之前推测的不错,这个芦屋院静身份有所银猫。她左领子边沾了少许白色粉状东西,身上散发他人闻不到但她却轻易分辨出的淡淡脂粉香,加之其隐约可见形状的胸部。李明达便识破了她的女儿身。 左青梅冷哼:“谁管你什么身份,你冒犯公主在先,这点受罚轻了呢,处死也可!” “确实,以你而今阴阳师身份,对你处置,倒真没什么不对。便是你身份特别又如何,在大唐你这是犯了欺君。”李明达道。 芦屋院静怔了下,缓片刻,异常惊讶地看李明达,“难道你发现我——” “你领上的粉很白稠,唯倭国女子才用。当然也有其他可能,想辨别的话,再看看其它地方自然知道。”李明达说罢,目光落在了芦屋院静胸前。 芦屋院静立刻用胳膊挡住胸,红了脸。 “我情急冒犯公主是我不对,还请公主见谅。但对于你们的调查,我很不满,凶手为谁显而易见,但你们却一再拖沓,且还换人来做无用调查。”芦屋院静对李明达行了汉人礼后,便铿锵说道。 “大家要的都是真凶,查清楚事实对谁都好。若凶手真是长孙涣,没人会饶过他。长孙涣此刻也正在被通缉,不过人尚没找到罢了,我们这边再查一查也不会碍着什么,你何至于如此激动,莫非这件事就是你们自己人所为?” “不是!好,我等着,但不要太久。”芦屋院静立刻否认,随即凑到李明达的身边对其小声道,“你既已知我天皇女的身份,更该清楚,这件事我绝不会纵容放过。” 李明达:“原来是舒明天皇的女儿,失敬。” “你竟这倒厉害。”芦屋院静恍然意识到自己被诈了,无奈又佩服,然后对李明达拱手,“说实话,我见公主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准确说是欣赏,我很想和公主这样的人做朋友。” “你隐瞒身份在先,冒犯在后,难。且看你日后表现再说。”李明达一笑,便继续走。 芦屋院静忙跟上,小声跟李明达解释自己隐瞒身份的缘故。 她和深爱之人经历生离死别,心痛太过,天皇便趁着遣唐使团来大唐的时机,让她来这里散散心。也正因她此来大唐只为散心,遂不愿去走那些应酬寒暄的礼节,便以阴阳师的名义留在使团里,当然其中也有隐藏身份比较安全的缘故。 “烦劳公主暂替我保密。”芦屋院静拱手道,“在大唐,我就是芦屋院静。” “我不会欺君。” 芦屋院静愣了愣。 李明达转头看一眼芦屋院静,浅浅一笑,“我尽量在阿耶跟前帮你陈明。” “多谢。”芦屋院静随后也笑了。 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因这抹笑,缓和了许多。 李明达随后嘱咐芦屋院静不可在耽误调查,她公主身份保证大唐一定会给倭国交代。芦屋院静从刚刚与李明达的接触中,已然佩服她的为人,也想交她这个朋友,遂点点头选择相信,并表示会静等待结果查明。 “但这件事总得有个时限,总不能拖一年半载吧?” “三天!” 芦屋院静怔住,有些呆滞地看着李明达的背影,恍然觉得同为公主身份,自己和她竟相甚太远。 随后,李明达至长孙无忌处,游说片刻,便说动了长孙无忌下令,让长孙府所有人配合调查。 酉正。 所有与道垣三次郎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员,都齐聚于长孙府的大义堂。 长孙无忌人也来了,但面对这种场面,他情绪极差,阴沉着脸。长孙无忌身边的七八个儿子们都因受到他的气势逼仄,闷着头闭嘴不言。唯有长孙冲态度如常,和大家客观说了下那日的经过。 长孙冲:“大宴之后,长孙涣因与道垣三次郎聊得十分相投,便在竹庐摆酒继续浅聊畅饮。喝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的工夫,道垣三次郎出恭,身边带着四名随从。长孙涣则在这时机就命人取来他窖藏的青梅酒,等道垣三次郎回了,长孙涣就吩咐丫鬟斟酒给道垣三次郎,还说过青梅酒酿法与众不同,他不舍得喝的话。” “之后的事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道垣三次郎饮下酒便中毒呕吐,七窍流血而亡。当时有共计十八名随从在竹庐亲眼所见,这之后便有些乱了,长孙涣他趁乱逃走,至今没有踪影。” 长孙冲说罢,便补充表示,长孙府这两日已然被搜查不下十八遍,每一寸角落都不曾遗落。 “那他人去了哪儿?”李承乾纳闷道。 李泰等人都蹙眉。 李明达目光快速地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尉迟宝琪身上。别人的表情都是都在疑惑c好奇,唯有他与众不同,转眸瞥向别处,姿态僵硬,且嘴巴紧闭,似乎生怕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凶手呢?可查到线索?”李承乾又问。 众人摇头。 长孙无忌本就觉得陛下辞走一个没用的李道宗,却派来比李道宗更没经验一些小辈来闹,纯属瞎折腾,怎可能破案。今听李承乾如此愚笨,只知问,不知查,更觉得失望,暗哼一声,便拱手跟太子和魏王等人告辞。 长孙无忌一走,屋里气氛有些凝结。 李明达突然开口问那些当时在竹庐伺候的下人们,“长孙涣因何要取青梅酒,是他忽然提及,还是有什么前因?” “是道垣副使喝至半醉,说酒没味儿了,二郎便吩咐婢子们去把他三年前埋在树下的青梅酒打一壶出来。”丫鬟回道。 “酒在土里埋着,现挖土?”李明达问。 “正是。” 当时打酒的四名丫鬟都表示她们是一起去打酒,打了酒后几就立刻送去了竹庐,不曾碰过其它人,也未曾在任何地方停留。 “这些李道宗都查问过了,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丫鬟送酒之后,便就是长孙涣一人和酒在竹庐,其余人都在竹庐外侍候,并不知亭内情形。这期间如果下毒,就只能是他,不可能有别人。你们可别为了给长孙涣保命,就跟我说这是四名丫鬟合伙下药,忒不可信了。”芦屋院静耸耸肩,然后看向李明达,表示自己真不是有意为难她们,实在是铁证如山,长孙涣就凶手。 如果长孙涣没有在酒里下毒,那么毒一定是在四名丫鬟打酒前,就被下了。 李明达随即和李承乾等人,一起去了长孙涣住处。 在那棵放酒的桃花树下,挖过的土就堆在一边,没什么特别之处,周围也没什么可值得注意的线索。 李明达只站在远处抽了抽鼻子,然后一动不动。 李承乾和李泰看了一眼就觉得无趣,因天色渐晚,吩咐下去多加派人手寻找长孙涣,便招呼大家暂且散了,明日再查。 李明达使眼色给田邯缮,让他带人跟上了尉迟宝琪。她则跟李承乾作别,表示自己要留在长孙府。芦屋院静见状也想留,不过因自己脸肿的厉害,须得回去上药才作罢。 一行人散了之后,李明达又回到了长孙涣的住处,顺着她之前闻到的中药味儿,走到房屋后墙处,果然在墙头上看到几点有黑色的东西,李明达拾起一根木棍,刮了刮,然后凑到鼻子边闻,确认就是这东西,该就是黑膏药。 李明达打算绕到墙后看看,却意外见房遗直矗立在墙边,因后墙周围有很多梧桐树。房遗直可能是远远地通过树缝看到自己要来了,遂此刻他已然在斯文地冲自己行礼。 李明达走过去一瞧,在房遗直右边三尺远处看到了一双很明显的脚印,印在土里,鞋印的位置刚好与粘药的墙对应。 “布鞋?” “是。”房遗直浅声应,眉间浮出几分忧虑,“长孙府用人严格,当日遂道垣三次郎进府的倭人皆穿木屐,这凶手没有光脚的,穿着大唐的布鞋,且看印可知鞋底内侧有磨损,可见是久穿或长久走路所致。” 李明达蹙眉。 “看来凶手真是我们大唐的人。” 芷兰带着满脸的泪痕给李明达磕头,带着无奈地哭腔道:“婢子就知道这么多。” “你区区两句话,岂能抵过一条性命。”李明达挥挥手,打发人将其带下去,一切按照宫规处置。 “公主,婢子还知道很多事情,您想知道什么,婢子都说,只要你能原谅婢子一条命,婢子什么都愿意做——唔!” 芷兰随即被捂住了嘴,整个人因为挣扎无果而瘫在地上,浑身哆嗦的厉害,竟比之前春柳的畏惧之状还要剧烈几分。 左青梅主动请缨处理芷兰之事。她在宫中多年,专司调查宫中一些阴私之事,对付这些犯错宫女她还是有些手段。 芷兰见她,眼睛更是瞪得溜圆,两腿直蹬。 田邯缮生怕芷兰吓得失禁,脏了他们公主的地方,遂叫人赶紧把芷兰架走。 李明达自不会去同情一个坏人下场如何,立刻应允了左青梅。 左青梅行了礼,便是腾起一身戾气去了。 但对于祁常侍和鸾云的过往,李明达还需进一步调查。 在查祁常侍过往的时候,李明达还发现一件事,便是祁常侍当初在高阳公主那里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但高阳走后,他竟突然合了内侍监于奉的眼缘,被提拔为内常侍。就此事李明达特意命人过于奉,据于奉所言,祁常侍当时及时发现并扑灭了承庆殿的火,救了二十公主一条命,因又见他心善厚道,遂才有此提拔。听起来倒并没有什么大毛病,但结合其之后的复仇,这件事还是令人觉得太巧合了。 傍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告知李明达,对于祁常侍和鸾云之间是否存有亲密关系的事,不太好查,毕竟这种事谁也不会摆在明面上给人看。想确认,恐怕就只能去找与鸾云当年同屋的宫女翠碧。这二人早年关系十分要好,恨不得连一颗芝麻都掰成两半吃,所以翠碧应该是知道情况。 但翠碧已然随高阳出宫了,李明达想找她,势必就要经过高阳,但一旦经过了高阳,她便从翠碧嘴里问不出什么了。 正踌躇之际,李明达便收到了房遗直所调查的人员名单。里面不仅有高阳公主身边人的情况,连同这些人员的亲戚友人也一并注明。 程处弼:“他请公主阅后即焚,还捎话说房遗爱那边问不出什么来,房驸马跟高阳公主赌气归赌气,但毕竟是夫妻,不肯多言对方一句不是。” 李明达点头,随即在名单上会找到了翠碧,脑子里迅速冒出个两全的法子。次日,李明达被允准出宫后,就先去见了五姐李丽质。李丽质并不住常住长乐公主府,李明达便直奔长孙府。听说也是因为她五姐自愿长住长孙府的关系,被人大加赞许她是品性最为温婉谦和且孝顺的公主。 李丽质的喘疾这两日渐强了一些,却还是因见了李明达过于高兴,咳嗽不止。 李明达忙劝她平稳情绪,“不然日后我怎么敢再来看你。” 李丽质苦笑,缓了缓气儿,对李明达道:“好好好,我稳住自己。下次你来,记得带上惠安,我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嗯。”李明达笑着应承。 李丽质:“阿母去的早,我最不放心你们两个。可恨我无法久居宫中,去关照你们。惠安又是最小,更叫人心疼,你平常多照看她一些。” 李明达忙应下,让李丽质放心,她一定会多照顾二十一妹。其实这次出宫她也本想叫上惠安一起,不过被阿耶以年小为由给否决了。但这些话李明达没有跟李丽质讲,她怕李丽质多想,觉得父亲不重视她的病情,竟没让惠安来看她,所以只赔罪说是自己忘了叫惠安。 李丽质又问起惠安的读书情况,书法练得如何,让李明达多多督促教导她。李明达皆笑着一一应承,随后瞧李丽质说了一会儿话就精神不济,不敢叨扰太过,就嘱咐她安心养病。眼见着她闭目休息了,李明达方就从屋里出来,却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屋里面传来李丽质的咳嗽声。 李明达本能地侧耳朝屋内方向,想关心五姐的咳疾情况如何。 传来饮水声之后,便有李丽质的说话声。 “她刚来便走——” “兕子!”一声脆亮的男声截断了李丽质的后话。 李明达循声瞧去,便见长孙冲c长孙涣和长孙濬三位表哥朝他走过来。刚刚那一声脆喊,必是她二表哥长孙涣。好冲动,是个大嗓门。 长孙涣被长孙濬推搡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响亮的嗓子很可能扰了生病大嫂的静养,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忙和大哥长孙冲致歉。 长孙冲无奈笑着对其摇了摇头,使眼色示意他眼前还有另一位公主在。 长孙涣二话不说,急冲冲上前给李明达行礼,长孙冲和长孙濬随后也来行礼。 “私下里三位表哥就不必如此客气了。”李明达道。 长孙涣立刻免了虚礼,跟李明达热情道:“兕子,你怎么样?我离开长安城才几天,回来就听说你坠崖了,可把我吓坏了。” “如你所见。”李明达很精神地看长孙涣。 长孙涣方摩挲着下巴上下仔细打量李明达,点了点头,对长孙冲和长孙濬道:“我怎么觉得她比坠崖前还精神。” 长孙冲和长孙濬闻言皆笑了起来。 “借你吉言,希望我以后再不要有事才好。”李明达道。 长孙涣:“呸呸呸,肯定不会有事!兕子你定当活得跟兕一样壮实。” 兕乃上古瑞兽,身壮如牛。当年她出生时体弱,阿耶特意起了这小名给她。 “好,我定会活得如你所愿!”李明达开心笑着,声音脆朗。 因长孙冲还要照看生病的长乐公主,李明达便随着长孙涣和长孙濬一同去拜见了舅母。这之后,李明达便和长孙涣一同前往梁国公府。 “你递了名帖没有?”长孙涣问。 “我不合宜,所以才找你呀,烦劳二表哥想办法了。”李明达此时已然换了一身男装,张开双臂示意长孙涣看看她的情况。 长孙涣这才反应过来李明达穿男装不是单纯玩的,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我说三弟刚刚怎么突然说有事处理,不跟我们来,原来她早料到你有事。” “二表哥为人厚道,可比他强多了。” “这话我爱听。行,二表哥就帮你想个万全的办法。” 长孙涣便叫人先行车去了尉迟府,叫上了尉迟宝琪。尉迟宝琪骑着马跟随,到了梁国公府后,便打发看门家丁去通报一声。他与房遗直关系十分要好,常来这里走动,即便是突然来访,梁国公府的人也不觉得唐突。 尉迟宝琪转头,这才看见从马车里下来的那位长孙涣的‘朋友’。可了不得,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 尉迟宝琪反应极快,立刻拉住长孙涣,使眼色给他,低声为难道:“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他c他怎么能随便出宫?” 长孙涣还以为尉迟宝琪认出了晋阳公主,立刻警告他:“闭嘴,少问,少看,不听,装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没什么, 只瞧着这几株仙人掌长得好。大嫂有没有注意西海那边的仙人掌, 刺都是黑的, 没这个好看。”李明达说着, 就走进仙人掌,环顾两眼之后, 果然在其中一株的仙人掌上看到了一根断刺, 观其剩余的长度,再与边上完整的刺对比, 其缺失部分似刚好跟荷花帕上的相符。 李明达蹲在断刺的仙人掌跟前,然后瞥了田邯缮一眼。田邯缮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一会儿他便悄悄将断刺拔出。 苏氏这时也走了过来, 笑着道:“经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 我这管园子的人倒厉害,回头叫他把养法说出来,倒把西海池那边的仙人掌也给养漂亮些。” “大嫂心好。”李明达笑着起身,和苏氏相携继续游园。闲聊之中, 顺便委婉打探了下前段日子曾有多少人来过她的东宫花园。 “哪有什么人, 除了上次我过生日,你们都来给我庆祝热闹了一回, 再没见过什么人。你还是我病后第一个见的, 好妹妹, 还是你最关心大嫂。你坠崖时,我因发热怕过了病气给你,都没去看你。而今日却要你亲自来,大嫂真有些过意不去。”苏氏双手握住李明达的手,笑容温暖,眼中满满地歉意。 李明达了解这个大嫂,性子温和沉稳,也不爱争头抢功。前几日外头人都知道她痊愈,不知来了多少探望,因为应酬,笑得脸都痛了。 偏偏这些探望她的人,竟没有一个跟荷花帕上的味道相同。 李明达甚至怀疑,这方帕子会不会是什么贵族小姐在用,但转念想想又不可能,凌玉纱的份例有限,而且是皇家贡品,便是不用了也不可违制赏给下人。 待苏氏回房之后,李明达笑叹苏氏的熏香好闻,得知苏氏此香已经用了三年没变,更加肯定不是苏氏。 苏氏喜兰花,寝殿东南临窗处设有红木花架,摆了几盆。花架左右两边稍远处,靠墙边分别放置了两个高几,上摆放了一对白蝶飞舞的大瓷花瓶。 李明达瞧着兰花长得好,也深知养这些是费了血多心思,遂顺便踱步过去欣赏一下,不想凑近了就闻到了很淡的熟悉的味道。 李明达暗暗狠吸了一口,这味道跟荷花帕一样! 李明达循着味道,找到了右手边大瓷花瓶处,探头朝里一看,果然在里面发现东西。 “这是?” 苏氏也看去,随即叫丫鬟把里面的东西用棍子挑出来。 是一块粉色披帛。 李明达顺手拿了过来,再一次确认了下,味道的确是来源于它。 “这是大嫂的?”李明达问。 苏氏笑,“我什么年纪了,哪里会用这种颜色。噢,我想起来了,上次惠安来玩,走的时候丢了块披帛,宫人怎么都没找到,原来是落在这里了。瞧瞧这丫头,忘性可真大。柏庐,你快给她送过去。” “我来吧。”李明达道。 苏氏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李明达低头看着披帛,若有所思。她分明记得自己坠崖苏醒后,第一次见惠安的时候,她身上的熏香并不是这个味道。难道是刚好换香了? 未时刚过,李承乾方回了东宫。 李承乾得知李明达来了,进门就问苏氏可否把东宫藏得好吃好玩的都备给了李明达。 苏氏应承,又笑对李承乾道:“兕子有心,特意绣了个十分好看的五毒肚兜给厥卿。” 厥卿是苏氏和李承乾的嫡长子。 李承乾忙叫人拿肚兜过来给他瞧,直叹绣工好。“我们兕子可真是什么都会,将来也不知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倒叫人羡慕。” “正是如此。”苏氏叹道。 “大哥倒和我讲讲,今天你们怎么过的端阳节?” “还能有什么,射粽子,吃粽子,报喜事。阿耶还给几位重臣送了绢扇。倒是你难得,人家姑娘们都凑在一起热闹过节,你不去,还跑到你嫂子这里来探病。” 李承乾随后见李明达欲言又止,让她有话就说。 “大哥对舅舅府上发生的事怎么看?” 李承乾:“能怎么看,只怪他运气不好呗。若说长孙涣在家杀个下人,我都不信,更别说对方是倭国副使了。我看这件事保不齐这就是倭国人的阴谋。但而今既然阿耶遣派了李道宗查此事,我们便都插不了手。” 李明达点头,又以借口有事找内侍监办理为由,询问李承乾此人人品如何,委婉地提及了曾见他常来东宫的事。 李承乾反应了下,然后疑惑地问李明达:“内侍省那个? ” “对。” “他常来东宫?这要问候你嫂子了,我倒不知情。”李承乾转即看向苏氏。 苏氏刚刚听李明达问起于奉,恍然怔了下,这之后才用漫不经心的笑容掩盖。 “他一个卑贱的太监,来东宫能做什么,不过是请我做主东宫一些衣食住行之类的琐事,没什么特别之处。” 李明达倒没有想到于奉来东宫,找得竟然是苏氏。如此的话,刚刚她那番说法倒显得不合时宜了。转即观察李承乾的表情,倒没表露出什么微妙不对的情绪。 苏氏笑起来,又对李明达道:“他办事很爽利,你若有密事让他处置,倒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李明达点点头,随即便和苏氏c李承乾告别。 苏氏一直送李明达到了殿外,确认李明达走远了,缓缓地松一口气,然后勉强扯起嘴角,转身进了殿内继续应付李承乾。 今天的端阳节李世民过得并不舒坦,面上和大臣们同欢,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长孙府的事。 回了立政殿,李世民便想和兕子聊天解闷一下,却得知这孩子去了东宫。 李世民只好无奈地选择去批改奏折,这之后,李世民便再次召见李道宗觐见,询问道垣三次郎死亡案的调查结果。 李道宗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进展,连逃跑的长孙涣也没有找到。 李世民大怒,斥其无能,气得丢了手里的奏折,赶他下去。 这时房玄龄刚好来觐见,随即得知李世民的忧虑,便提议李世民何不换个人去查案。 “臣听闻李道宗先前与赵公有过分歧,而赵公的性子爽直刚烈,加之蒙冤难免委屈怒意,只怕不会配合他查案。陛下何不用贤任能,找个最为合适的人来调查此案,不日必破。”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说的很有道理。但想到有能力查案且又能对付得了长孙无忌的人选,李世民真有点想不出来。若是长孙皇后尚在,让她说几句长孙无忌倒是有用,可而今她却去了。李世民随即猛然想起了李明达,而且这孩子也有查案的能耐,但此事若让她一个小丫头出面,只怕不合适。 房玄龄听闻圣意,立刻拱手表示:“臣倒觉得可以一试,臣也觉得此事公主有出马,比朝中其他人更为合适。” 李世民挑眉,“哦?” 房玄龄:“原因有三。一赵公;大臣们降服不了他,偏偏公主可以。二长孙涣的去处;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玩法,他的藏匿之所若由公主来查反而更容易。三查案能耐;先前宫中三名宫人身死一案扑朔迷离,公主抽丝剥茧,层层追查,其才能确非常人所及。” “倭国人那边难交代一些,便由你来办。”李世民沉吟道。 房玄龄忙领命,“陛下,这次让公主查案倒可以延续上次的办法,找个人和公主一起查,这个人的身份必须高过公主,如此才能掩其锋芒,令倭人那边不敢有妄议。”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此言在理。斟酌片刻之后,李世民点了太子李承乾督办此案,随即又让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等人也加入。诚如房玄龄所言,对于长孙涣的寻找,还是多让他的同龄人出马更为有效。当然,李世民如此安排还有另一层心思,但他尚不能外表。 此时李明达已然回了立政殿。刚好听闻李世民和房玄龄后半段的对话。 二表哥素日待她极好,上次去梁国公府他都不辞麻烦了自己的忙。这次他落难,只要有能用到她的地方,她定竭尽全力。 赶在方启瑞前来传旨之前,李明达让田邯缮和碧云闻了下披帛,“我以前没注意过,你二人都算心细,可曾注意过二十一公主是否用过这种熏香?” 披帛上的味道很淡,但是比荷花帕上的浓一些。仔细闻的话,普通人应该也可以闻辨出。 田邯缮和碧云闻过披帛之后,都开始回忆。随即二人互看一眼,同时点了头。 田邯缮:“奴有一点十分不懂,却如何能保证蛇一定会咬郑伦?” “有些蛇特别喜血腥,若是一条饿久了的,就很容易发起攻击。所以必须有人设计一个巧合,保证在放蛇之前,郑伦身上一定会有新鲜的伤口。”李明达琢磨完,立刻吩咐田邯缮去查实是谁在那日提审了郑伦,并且下手鞭笞他。 田邯缮还要伺候公主,且出行容易引人注意,故而这调查的活计最终就落在了程处弼的身上。 程处弼到监牢大门时,刚巧看到前方有名男子上了红枣骏马,正欲带着属下骑马离开。此男子身影清俊,风姿特秀,有这样气派的人,程处弼不需多想便知是房遗直。 程处弼忙喊他。 房遗直回首见是程处弼,笑了下,下马走过来。 房遗直今天穿着绀色天香绢衣袍,腰绑着月牙白玉带,很干净简单,却越发衬得他清俊雅致,谦谦温润。房遗直不论样貌还是性子都如散着淡淡柔光的明月,美却不炫目。想到这里,程处弼不自觉的就想到了魏叔玉,他和房遗直正好是个对比。魏叔玉刚好是样貌和性子都如烈日一般夺目,他刚烈不阿,特喜欢坦率直言,正随了他那位有名的谏臣父亲。 双方寒暄之后,未及程处弼问,房遗直像是会读心一般,就先开口告知程处弼那位鞭笞郑伦的官吏姓名。 “此人可有什么嫌疑?”程处弼问。 房遗直淡淡笑了,“说不好,尚没有实证。” 程处弼愣了下,随即见房遗直说有急事,要和自己告辞,也不敢多留他。 程处弼望着房遗直的背影发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觉得有地方不对。这房遗直是领了密旨同晋阳公主一起办案,但从开始到现在,他是只字不问公主那边的情况。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好奇公主为什么派他来? 房遗直回府时,正碰到他父亲房玄龄下马车,遂上前见礼。房玄龄得知他正着手帮公主查案后,便嘱咐他尽好本分,管好嘴。毕竟这件事被魏征参过一次,再不可出意外被他参第二次。 “不然你我父子都得被逼着在朝堂上和他论辩一番。最后争得面红耳赤,却与国计民生无关,到底有什么趣。”房玄龄感慨叹道。 “郑公事不论大小,皆严格处之,有好处也有坏处,不过到底还是好处多。”房遗直笑了笑,伸手请父亲先行,他随后而至。 房玄龄捻着胡子点了头,于是再不提魏征,边走边问房遗直查案的情况如何。 “有意外收获。” 房玄龄:“哦?是什么?” “暂时还说不好。”房遗直淡笑道。 房玄龄便不多问了,这孩子办事他向来放心,他只等着听最后的答案便是。 “对了,你二弟这两日怎么不见人?” 房遗直摇头,“可能是前两天觉得闷,出城了。” “总是不着家。”房玄龄蹙起眉头,略显不悦,随后嘱咐房遗直,回头见了房遗爱让他立刻来见自己。 房遗直应承,恭送走了父亲,方冷下脸来,吩咐家丁尽快找到房遗爱。 太极宫,立政殿。 李明达已然得到了程处弼的回复,命人调查这名孙姓官吏的背景,至傍晚时,便查到此人乃是驸马房遗爱的曾经的属下。因没有实证之,但就这一件事来说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排除有阴谋,也不排除是巧合。 至次日,李明达通过宋长远提供的内常侍名单,查到了案发当日有三名内常侍进入掖庭宫。之后就命田邯缮质问这三人当日的行程,其中只有一位姓祁的内常侍在上午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无人佐证他在哪儿。另外两个,出入身边一直有小太监跟随,且有掖庭宫其它宫女们作证,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祁常侍死咬着自己腹痛出恭,并未干什么坏事。 李明达闻之,便干脆亲自审问他。 祁常侍起初见晋阳公主年少,还是女子,必然不经事,更是委屈抹泪喊冤枉,表现出一副十足可怜无辜之状。 李明达边饮茶边静静地听其哭诉,偶尔吸吸鼻子。就在祁常侍哭声渐小时,李明达啪地放下茶杯,起身径直走到祁常侍右侧。 李明达微微弯腰,冲着祁常侍右手臂的方向,轻轻地闻了闻。她这次可以确认了,是有一点点血腥气。 祁常侍倒没有意识到公主是在“嗅”自己。单单公主在自己身边突然弯腰,就足够吓他一跳,直接忘了哭,愣住了。 李明达站直身子,背着手,睥睨祁常侍,“你胳膊受伤了?” “没没有!奴不懂贵主何意。” 但祁常侍慌张的神色,已然给了李明达肯定的答案。 “扒他衣袖看看,刚隐约看到有伤。”李明达道。 田邯缮立刻带人按住祁常侍,把祁常侍的袖子撸了上去。果然见其胳膊上的数道抓痕,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这分明是女人的抓伤,你还有什么解释!”田邯缮喊道。 “这c这是奴之前和宫女胡闹,不小心抓得。”祁常侍抖着身体和嗓子,磕磕巴巴解释道。 “哪个殿的,叫什么名字。”李明达淡淡问。 祁常侍瞬间萎靡,耷拉着脑袋,扑爬在地上求饶。 李明达:“是谁指使你如此?” “没没谁,奴瞧就是她们不顺眼。这两个贱人竟然笑我奴是个无根之人,一怒之下就动了杀心。” 李明达见他眼神飘忽,知他撒谎。既然不肯坦白,必定是受了什么缘由,以至于怕成这样也不敢说。李明达明白自己便是几番再问,也会是一个结果,遂暂且不问这个,先问他作案经过。 “这二人从立政殿来了掖庭宫后,就吃不得苦,每天哭哭唧唧的。奴就趁机示好,诓她们可以想办法送她们出宫。奴在事发前一天傍晚把她们叫出来,让她们暂时藏身在柴房的草垛里,告诉她们第二天就可以带她们离宫。但等到白天,院里的宫女都去了时,奴就找借口说带她们回院子拿东西。奴先让秀梅进屋收拾,然后以商量事情为由先诓绿荷到井边,趁其不注意推了下去,之后喊秀梅来救人,也把她推了下去。” 祁常侍还表示,他在杀人前特意调查过,因绿荷秀梅所住的院子偏,白天宫女们都得去做活,四下无人,这时候就是在院子里杀猪也没人听见。所以那日,这俩人落井的惨叫声也没有一个人听到。 李明达觉得经过还算合理,让祁常侍就证词签字画押后,再次问他幕后主使,仍死活不认。 “你现在不说,回头入牢,等你受了酷刑折磨,照样得说,还是得求着说。”田邯缮没好气道。 祁常侍惧怕地直哆嗦,但依旧咬牙不说。 随后祁常侍被带了下去,却在出虔化门时,他突然发疯挣脱押送。侍卫们见状抽刀震吓,不想祁常侍径直奔着一把刀去,直接使刀□□自己的腹中。 祁常侍随即吐了口血,身体抽搐没多久就死了。 李明达得知消息后,立刻换了太监服,带人低调去搜查了他的住处。在祁常侍的衣柜里,李明达闻到了那抹熟悉的熏香,味道很淡。随后田邯缮等人在有衣柜的一件衣服里,找到了一方绢帕,绫玉纱,兰花图,绣样和李明达以前绣制兰花样帕子十分相似。 李明达命人翻出了自己那方旧帕子,拿来对比。果真如此,俩帕子的样式料子完全相同,只是下手的针法不同。 李明达盯着帕子,心里隐隐开始不安。 “贵主,刚刚查明,这位祁常侍原本是高阳公主殿里,后来公主出嫁,他没跟着去,被调去了内侍省。”田邯缮道。 这时,碧云也进殿传话:“贵主,高阳公主递了消息来。她说因她受罚不得进宫,遂想请贵主出宫见她一趟,还说请贵主一定要答应。” 众人子弟们都没有吃到好脸色,一行人随即散了。 尉迟宝琪忍不住质问房遗直,为什么非要说碎布的事。 “就算公主的坠崖真有蹊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想想,敢陷害晋阳公主的人,会是什么身份,你又何必多言,凭添麻烦。” 尉迟宝琪叹完见房遗直不以为意,便告诉房遗直侍卫郑伦以及两名从立政殿被赶出的宫女先后身亡的事。 房遗直这才敛眸看向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这是我阿耶的旧部递来的消息,准确。” 房遗直未语,反而开始快步前行。 尉迟宝琪赶紧追上他,接着道:“连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说死人就死人,你说多玄虚。晋阳公主坠崖的事不简单,劝你还是少插手为妙,别到时候为你们房家惹了一身骚。” “宝琪。” “嗯?” 尉迟宝琪终于听到房遗直出声,还以为他破例肯认同自己的观点,特别开心。 却见房遗直拱手,礼貌地和他作别,随即便拂袖带着清风去了。 尉迟宝琪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房遗直远去的身影,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唤自己只是要和自己告别而已。 尉迟宝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出声。心累,罢了,不理他。 尉迟宝琪哼了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 萧锴等人随后赶了上来,见尉迟宝琪一人,问了房遗直去了哪儿。 “甩了我。”尉迟宝琪不满地大声道。 萧锴等人纷纷笑。 “你必然说了什么话惹到他。告诉你,遗直的性子可没看起来那么温润,心黑着呢,还记仇。”萧锴郑重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好心提醒。 尉迟宝琪撇嘴,不想那么多,邀萧锴一同去喝酒。二人出了承天门后,萧锴和尉迟宝就骑马前往西市。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见街两边有数位女子翘首祈盼。 尉迟宝琪乐了,“她们这是等着瞧咱们?” 萧锴笑,“你多想了,多数都等着看魏叔玉,再不济也是看房遗直,轮不到你我。” 尉迟宝琪垮脸哀叹一声,叹世道不同了,“我在夏州的时候,只要一出门,街上必定有许多妙龄女子偷看我。甚至还有一些大家闺秀特意守在茶楼雅间,就等着我路过。论样貌才学,我尉迟宝琪在夏州最出挑。到了长安城,却成了最末。” “实话。”萧锴被尉迟宝琪的自省逗得停不下笑,冲他竖起大拇指,“在长安城放眼看去,权贵子弟比比皆是,有才德的更不在少数。不过你也不简单,这长安城内的美少年中,虽排不上第一,第五第六总会有你的。” “那和我说说,谁第一?”尉迟宝琪问。 萧锴:“具体谁第一就不好说了。论样貌,没人比得过魏叔玉。论贤雅,没人比得过房遗直。” “这我服气,遗直兄博议多闻,谋略深重,像极了他父亲梁公,我自然比不了。至于魏叔玉,你说他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父亲,生出那么个俊俏模样来。”尉迟宝琪稀奇叹道。 尉迟宝琪刚刚直呼魏叔玉名讳,便立刻引来街边女子的侧目。 萧锴笑,“你小心了,别惹众怒,他可很受娘子们欢迎,你若说遗直兄还能好些。” “不说了,不说了,我谁也不说。”尉迟宝琪不服道。 二人随后至肆意楼,喝到酩酊大醉方彼此告别。 太极宫,南海池东岸。 李明达蹲在一株仙人掌跟前,已经看了半天了。仙人掌的刺有些发黑,只有小部分地方发白。这东西在长安城不多见,是从南方移栽过来,李明达以前逛园子也没注意,所以没什么印象。 虽然这珠仙人掌上的刺跟她手上的断刺在颜色上有些差别,但从形状长短上看很相似,该是源于同种,却非同一株。 李明达召来宫人质问:“昨日我来这,怎不见有它?” “回贵主,仙人掌冬日要移栽在屋内才行,这会儿刚刚移栽到园内。” “宫中还有哪几处栽种?” “韦贵妃,杨妃,徐充容的住所都有,还有西海池那边的三处园子也有。”负责打理园子的领事太监回话道。 李明达又问太监这些仙人掌是何时才移栽出来。 “韦贵妃那边是十天前,余下的都是在今天开始移栽。” “因何韦贵妃的提早?”李明达问。 太监忙道:“贵妃十分喜看仙人掌花,遂早早问起,奴们也便尽早栽种了。” 十天,刚好在她坠崖时间之前。 李明达随即前往韦贵妃所住的大吉殿,果真在其后院瞧见了六株仙人掌。不过韦贵妃的仙人掌也跟南海池那边的一样,每株刺都黑,而且这六株仙人掌与园子里的一样,被栽种很仔细,株身没有一根刺是折断或是损毁不见。 韦贵妃忙热情地过来招待李明达,请她进屋喝茶。 “知你爱喝茶,刚刚特意叫人煎的,你尝尝。” 李明达抿了一口,直摇头,“尝不来,甜。” 韦贵妃恍然想起来,轻拍自己头一下,“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你不爱甜,喝茶只要放盐。” “现在连盐也不放了,伤没好,太医让我少吃咸。我便发现这茶不放盐姜之类的佐料,品着有淡淡清香反而更好。”李明达笑道。 韦贵妃惊讶不已,“竟如此?那回头我也试试看。” 李明达又笑了笑,便和韦贵妃作别。韦贵妃有些不舍,很热情地拉着李明达的手,嘱咐她有空一定要常来。反正她所住的大吉殿与立政殿毗邻,并不远。 韦贵妃一直在对她笑,但李明达却觉得二十分不自在。 从她眼睛更加好用以后,她就发现自己在与人相处时,所看到的表情也更为细致,也便因此发现了更多的不同。比如拿父亲哥哥们对自己的笑,与从秀梅c绿荷以及高阳公主面对自己的笑容作对比,她便发现了假笑与真笑的区别。虽然笑都是扯起嘴角,但真笑时会嘴角上翘自然,眯着眼睛,而且眼角会产生皱纹,眉毛微微倾斜。 假笑却很夸张,勉强扯起嘴角,眼角几乎没有变化。就是整个脸挤成一团,给人造成眼睛眯起来的假象,看起来仍很夸张虚假。 而且这些天通过仔细研究,李明达还发现了个区别真假笑容的最重要一点。真笑时,嘴巴和眼睛动作并不是同时发生。真笑是从嘴角开始拉开,然后再带动眼睛。 李明达敷衍韦贵妃之后,便出了大吉殿。她随即便放缓脚步,侧耳听到从大吉殿内传来韦贵妃的感慨声。原来她盼着自己能说出让她常去立政殿的话,这样她就有机会常见圣人。而且听韦贵妃的口气,对她该是很不喜欢,至少没有好感,不过倒没说她什么太坏的话,只怪了阿耶偏心而已。 李明达缓缓地暗吸口气,迈大步回了立政殿。 李世民已然在正殿内批阅起了奏折,瞧见李明达才回来,便想笑问她去了哪儿。 “南海池。”李明达拦下端果汁的方启瑞,亲自端给了李世民,顺便又歪头瞧了瞧李世民所批阅奏折的内容。 李世民“嗯”了一声,干脆把奏折送到李明达眼前,问她怎么看。 “报功绩,求恩封。” “刚好泾州刺史空缺,那你说是升还是不升?”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明达。 “那要看他是不是做的真和说的一样好。阿耶心中早有数了,偏偏问我。”李明达对李世民俏皮地眨了下眼,余光扫见桌案上的小木盒里放着一块碎纱布。 “这是?” “房遗直从你落崖处捡的。”提及此事,李世民眼色发沉,“兕子还是记不起那日的事?” 李明达摇头,她捏起碎布,“绫玉纱,染了朱砂。这凌玉纱我也有,做帕子用了。” 李明达立刻命人取来那方荷花帕,给李世民看,“这是在我坠崖之处找到的帕子,却并非是我的。” 李世民常住立政殿,与李明达相处时间很多,她当初绣此帕子的时候,李世民还尚有印象,“怎么看跟你的那个一样?” “绣法不同,只有我自己能辨认,也因此未敢乱说。而今既然房遗直从断崖处找到了这块碎纱,便坐实了我的认定。这绫玉纱轻薄,常用来做帕子和夏衣。而今虽已入春,却未到炎热之季,没有人会穿纱衣出门。那这碎纱必然是从帕子上扯下来,而且我感觉这块碎纱很可能就是来自我的那块帕子。” 李世民很惊讶于李明达的分析,“照你的意思,该是你当时和人争执,导致你落崖,帕子刚好刮在断崖边的石缝上。而碰巧凶手和你有同样的帕子,便丢下去做了掩饰?” “若早有预谋,帕子相同也就不算是‘碰巧’了。”李明达道。 李世民骤然冷脸,萧杀怒意四起,“阿耶定会为你做主,惩办到底。” “阿耶,这坠崖一事,还有我赶走的两名宫女身死一事,都很蹊跷,兕子很想亲自去查。正好我听说掖庭宫那边外臣查起来不太方便,阿耶何不让兕子去试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魏征露出一脸‘没想到你会耍赖赖皮’的样子,却又十分无奈,他总不能跟陛下犟说一定有, 他也没有证据。魏征随即动了个心眼, 遂转首笑看李明达。 “既然陛下关心公主查案情况如何,公主何不讲一讲案子细节,有何难处,正好我和梁公二人为公主出出主意。” 房玄龄忙谦虚地摆手,心里腹诽魏征过分, 算计人还非要拉上他。房玄龄步子稍稍往外移了一点, 下意识地想拉开与魏征之间的距离。 李明达把房玄龄每个细微的动作看进眼里, 琢磨着他此时真实的心境如何,是否因此他的身体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魏征见公主发怔,咳嗽一声, 接着又对她笑, 仁和慈祥的样子。 李世民立刻明白魏征的用意,余光瞄向李明达,生怕她单纯, 无意间把自己给卖了。不然他这次在魏征跟前可就丢大人了,魏征不仅会阻挠兕子查案不符规矩的问题,还会参他为帝竟说谎, 再把这事上升到对国家政事的损害, 他非得被气得吐血三碗不可。 李明达一眼分辨了魏征的‘假笑’, 心知他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哄,意图引诱自己说事情,好打脸她父亲。李明达当然不能给父亲丢脸,否则以后他就不愿意帮自己了。该否认地还是要否认,道理可以变通地来讲。 “郑公的话我仔细想了想,没听懂。”李明达眸耀光彩,含笑冲魏征眨眨眼。 “陛下刚刚问公主案子查得怎么样,公主这么快就忘了?”魏征好笑道。 “有么,”李明达看向房玄龄,“梁公可听到了?” 房玄龄怔了下,忙对李明达行礼,“回贵主,臣也没听到。” 魏征:“你们” “前两日阿耶送我一个特别的茶案,便是煎茶的茶案,他刚是问我这个茶案使用情况如何。”李明达解释道。 房玄龄点头,“我一耳就听出来这意思,倒是你,想什么呢?” 魏征气得瘪嘴。 李世民嗤笑,“他未上年纪,便耳鸣了,还以为是我们三个一同诓他。” “臣知罪!” 魏征毕恭毕敬地认错行礼,心里腹诽:正是你们仨个一起诓我! “不过刚刚听郑公的质问,似乎对于女子查案一事,有所误解。兕子心中略有不解,容请教一二,查案子这这种事只能男人做?女人便不行?”李明达问。 魏征忙拱手表示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子查案的先例。 “春秋之前,还没有谏官呢,那以后就不许有了么。若如此,何有今日的郑公呢。”李明达不解地反问。 魏征一怔。 “古有妇好c花木兰上阵杀敌,今有平阳姑母统领千军万马为祖父建立大唐帝业,她们哪个不是人人称颂巾帼,受万民敬仰?今若真有女子查案的情形,怎就于理不合,丢人现眼了?在兕子看来,只要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不管谁做,都值得褒扬。”李明达接着道。 魏征再怔,随即略有嗤笑地对李明达拱手道:“为国为民之事,确值得褒扬。但倘若只是查两个宫女和一名侍卫的死,并不算为国为民吧。” “如何不能算?侍卫不是人么,宫女不是人么,是人就是民。难不成就因为人数少,身份卑贱,就不值得人去关心她们的枉死。”李明达微微侧首,认真地看着魏征,“郑公常说父亲的一言一行系着天下,提心父亲不能切不可忽略小事,而因小失大。怎么而今这死人的事在您眼里,却都成微不足道的事了。” 魏征忙行礼致歉,“往日对于女子,臣确有不宜的成见。公主今日所言如醍醐灌顶,臣受教了。” “这点郑公倒是可以好生和梁公学一学。” 房玄龄唯有妻卢氏,多年来一直不曾纳妾或寻别的女人,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他对于女人的尊重至少会比魏征多一些。 房玄龄笑呵呵地一脸荣光,他头一次因‘怕老婆’的事被人赞扬,不知怎么,心里竟莫名地觉得骄傲。 李世民则未深究李明达后一句话的暗意,他想不得那么多,光顾着欣赏女儿和魏征的对辩了。兕子果真是他最宠爱的孩子,身上有他的影子,帮他出了口恶气。 “好了,没你什么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也别怕有阻碍,有阿耶在,谁敢挡你的道,阿耶诛他九族!”李世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特意把音量提高,且故意看了魏征一眼,口气里带着帝王独有的霸气狠劲。 魏征闷声垂首,再不言语。 至黄昏时,魏征方议事完毕,乘车从太极宫归家。 裴氏忙命人奉了新榨的梨汁过来给魏征饮用。 魏叔玉刚好下学回来,给魏征和裴氏请礼。 魏征忽然想到自己今天受气的事,重重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倒是把魏叔玉和裴氏都给惊着了。 魏叔玉:“阿耶心情不好?可是在宫中又和陛下闹不愉快?” 魏征瞄一眼魏叔玉,心气儿顺了不少。他这个儿子长得太好,已然到了叫人见之忘忧的地步。 “和圣人便没这么气了,今天你父亲叫个小丫头给狠狠训了一通。”魏征叹一口气。 裴氏和魏叔玉忙问何故,魏征方交代经过。 裴氏听完之后,用帕子掩嘴笑,随即道:“我倒觉得她说的没什么不对。” 魏叔玉也笑,对裴氏道:“她倒是厉害,三言两语把父亲辩过了。” “辩什么,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岂会跟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孩子分辩。再者她乃公主尊贵之躯,且有陛下袒护,我如何辩得过,遂才让着她。”魏征无奈叹气。 裴氏和魏叔玉见魏征面色不佳,当他真生气了,皆沉默以对,不欲再言。 但过了会儿,魏征反而自己笑了起来,拍了下大腿道:“但别说,这位晋阳公主倒真有些胆量,与一般女子不同,不可小觑。其所书的飞白体,与圣人无二,刚柔并济,大有长孙皇后当年的风范,不枉陛下对她的宠爱甚过诸位皇子。我若有女如此,只怕也会爱之甚过叔玉。” 魏叔玉闻得此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父亲到底是气还是高兴,他也弄不懂了。 裴氏倒是欢喜,她很喜欢晋阳这样性情的女孩儿。 裴氏转即动了心思,打发走魏叔玉,就压低声对魏征道:“郎君,我们虽没有这样的女儿,倒是可以考虑有个这样的儿媳。你瞧我们叔玉,论模样才学倒都不差,年纪也合适,配公主” “胡闹,这岂是你我能左右!”魏征立刻制止。 裴氏虽噤声了,但这些话却像是疯魔了一般种在魏征心里了,渐渐寻思这件事的可能性。 娶妻当娶贤,本来尚公主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但若对方是晋阳公主却大不同了,这位公主的性子温婉可人,且有贤能,其将来的成就许不输于长孙皇后。叔玉若能尚了晋阳公主,对他的未来也有极大的好处。 魏征再想,将来家里头若有个讨喜的小丫头整天和自己争辩何为巾帼,也挺有趣。只不过这尚公主的事,特别是嫡出公主,可并非是他想就会有。 辗转反侧一夜, 次日清晨,趁着魏叔玉定省之际,和他提起了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始孩之时,就在立政殿被圣人躬亲抚养。魏征那时常伴李世民左右。有次李世民见魏叔玉讨喜,便吩咐魏征常带叔玉进宫,令其与晋阳公主和晋王一同玩耍。前前后后也有两年的时间,所以说他家叔玉与晋阳公主也算青梅竹马。 “你自小和她玩过,觉得公主性情如何?” “父亲看着晋阳公主长大,怎的突然反问我这个?”魏叔玉问。 “问你什么回什么,休要废话。” 魏叔玉想了下,便道:“人如所传,并无二致。” 魏征笑了,“公主长得也很漂亮,是不是?” 魏叔玉拿奇怪的眼神回看一眼魏征,他父亲这表情真有点怪了。 魏叔玉稍作思量,便皱起眉头,“父亲该不会真把昨日母亲的话听进耳了?公主身份矜贵,儿子高攀不起!” 魏征立刻愤怒瞪他,让他滚。这个逆子,他倒真敢说! 魏叔玉行了礼,倒真头也不回地去了。 平康坊,风月楼。 尉迟宝琪硬拉着房遗直进了屋,他拿着扇子指了指围桌而坐的众子弟们,对房遗直道:“看看吧,我没骗你,大家都在,便是全城第一美也在呢。”尉迟宝琪随即示意向坐在最北面的魏叔玉。 魏叔玉同大家一样,忙起身相迎房遗直。房遗直的才学乃是子弟们之最,没有人会对他不叹服,魏叔玉也敬他。 房遗直温和对众人笑了笑,互相一一见礼之后,便落座。此后他便沉静了,垂眸缓缓地饮酒,对于众子弟所言之事毫无兴趣。 “叔玉,倒和我们说说,郑公今早突然问你晋阳公主,到底是什么意图?”萧锴忽然笑嘻嘻问。 “对啊!”其余子弟都跟着热闹起哄,纷纷臆测起来。 房遗直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抬眼瞟魏叔玉方向。 尉迟宝琪则正乐呵呵的在房遗直身边咬耳朵,跟他说风月楼里最著名的都知苗绯绯是如何地迷人,如何懂吟诗作赋。如果他有兴致,他们今晚倒是可以一起和绯绯姑娘谈论一下风月。 “无聊。”房遗直收回目光,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尽了,却看都没看尉迟宝琪。也不知他这声无聊,是说那边开玩笑的子弟们,还是在说尉迟宝琪的提的主意。 尉迟宝琪则自动认定为后者,“诶,这怎么是无聊呢,你知道她多难邀约么,魏叔玉他们想约还约不到呢,亏得我在京城人缘好,才有此机会。你若不不愿意就算了,但到时候可别怪兄弟没有把好事儿跟你同享。” 房遗直看眼木樨。片刻之后,便有随从从屋外进来,跑到房遗直耳边嘀咕什么。众人也看在眼里。 房遗直随即起身,以家中有急事为由和众人告辞。 出了风月楼后,却也巧了,正见程处弼骑马过来。 程处弼见了房遗直,立刻跳下马,又看眼风月楼,板着一张脸对其道:“没想到你也来这种地方。” 房遗直:“何事,说吧。” “昨夜宫里又死了一个宫女。”程处弼回道。 “在掖庭宫?” 程处弼摇头,“大吉殿,韦贵妃住处。” 房遗直轻眸扫过魏叔玉,眼底一冷,面无表情。 李世民却差点被魏叔玉气上天,这孩子还真跟他那个不顾场合挑毛病的父亲一般,时而讨人喜欢时而讨人嫌。 方启瑞察觉圣人隐忍,急忙使眼色给魏叔玉。他之前不懂事那么坦率也就算了,可别再开口乱说什么别的胡话,不然就是仗着他父亲面子也不成了。 “叔玉已然明白陛下此举是何用意。”魏叔玉这时偏偏又来了一句。 方启瑞气得咬牙,真想上去给这孩子一巴掌。长得白白净净跟仙人一般的模样,怎生这般不识趣。 刚缓过气的众子弟们又是一愣,真替魏叔玉这个蒙眼瞎捏一把汗。厉害,这魏叔玉嫌命太长?别说郑公不在,就是在,此刻只怕也救不他了。 楼阁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李世民眼中早已结冰,已在发作的边缘。 这时房遗直开口对魏叔玉道:“何止是你,我们也猜着了。圣人在为上巳节那日公主坠崖一事忧心,当时你c我与诸位子弟皆在场。此刻我们便都该如实回答陛下问话。” 房遗直不仅把话转向了晋阳公主落崖一事上,随即还率先解释当日他所处的情况。 魏叔玉怔了下,此刻也感受到方启瑞警告自己的目光,遂忙感激地接过房遗直的话。 “遗直兄果然赋性聪明,一眼看破了叔玉的心思,正是如此。”魏叔玉转为对李世民行礼道,“叔玉当时在北面山脚下与尉迟宝琪等人告别后,不超一炷香,便看到了已然出事躺在溪谷之中的公主。这么短的时间,叔玉根本不可能从山北面爬到东边的断崖处去作案,遂叔玉确实是清白的,与此事无关。” 李世民听完魏叔玉的陈述,默然盯了他一会儿,又看眼房遗直,扯唇淡淡道:“你们所料不错。对于晋阳公主莫名坠崖一事,我确有疑惑,有意彻查。今召集你们在此,便是想单独提审你们,仔细问话,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子弟都惶恐起来,再也不敢在心里腹诽圣人是否为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众子弟们纷纷跪地,对李世民磕头表示公主坠崖之时他们这些子弟也都在山北面,并不曾见过公主。 晋阳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当日踏青虽然是男男女女可以同行,但因晋阳公主德芳自持,一直和其她几位公主c郡主一起,他们真的都不曾靠近过。 众子弟急着解释表清白,他们可不想进一次宫,却领个抄九族的罪名回家。 “此刻不必行君臣礼,有话都可以坦言道来,各抒己见,赦无罪。但此时话此时毕,回去谁敢乱言,严惩。”既然话已经被魏叔玉引到这里了,李世民便干脆把该问的都问了。 众子弟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却也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李世民自然心不在听这些话,只有些意味深长的瞧了几眼房遗直和魏叔玉。他其实并不急着把兕子嫁出去,但今日得见几名优秀子弟,他便突然心生几分急意。李世民担心良婿被人先抢走,便想先考校他们处事应对能力,择优暂留。如此等他给晋阳择婿的时候,就可以从好中挑更好的。没办法,他的兕子只能配世间最好的男子。 不过刚刚自己的突然出言,倒确实有些欠考虑。这类事情,便是没有魏叔玉点破,子弟们回去稍加琢磨c猜测,必然也明白他今日的用意。那么他有意为晋阳公主招驸马的消息,就会立刻传遍长安城。兕子不同于其它公主,她的婚嫁早就被诸多皇亲贵妇盯着了,少不得因此有一番闹腾会叨扰。而今她才刚刚病愈,宜静养,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这件事房遗直做得倒不错,只可惜了。 李世民在心里叹一声。 此时几个子弟正依还在各抒己见,渐渐说开了。 “我再没见什么可疑之处,你呢?” “没有。” “查清楚公主因何去断崖,就离查明她坠崖一事的真相不远了。”程处弼忽然开口道。 “公主久居深宫,偶然出来,好奇探看些山山水水并不奇怪。若真是一人去透透气,不小心失足了呢。”尉迟宝琪提出不同见解。 “也有可能碰到什么不该看的,反倒被人使了坏心。”萧锴猜测道。 李世民本是心不在焉,听这几个子弟的议论之后,面目愈发严肃,也愈发觉得兕子坠崖一事真有蹊跷。此事真应该仔细彻查,直到排除所有可能,确认真是失足为止。 “当时崖上许有第二人在。”房遗直声音不高不低,淡淡地。 其他人听了房遗直这话还没反应过来,惯性继续讨论两句,转即大家忽然都安静了。 尉迟宝琪讶异看房遗直,“你此言有何凭据?” 李世民和其余人等都看向房遗直。 “有,”房遗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轻薄的小纸包,“此物是我前日寻猫时,偶然在断崖边的石缝处发现的。” 纸包打开来,可见里放着一块细长不足半个指甲盖大的粉纱。 尉迟宝琪见就是一块小碎纱,好笑道:“这能说明什么。” 魏叔玉立刻被这块碎纱吸引,一眼就认出,“这是宫中御用的绫玉纱。” 绫玉纱是南边贡品,产量极少,在长安城只有极其尊贵的皇亲贵妇c众公主们,以及后宫妃子们使用,并未流传至外。 晋阳公主坠崖时,除了头致伤外,身体其它部分完好,衣物也未有破损,更不曾缺失布料。因这点有些奇怪,所以李世民特别记住了,当时房玄龄等人也都知晓,还感慨兕子是被龙气护佑才有此异像。 房遗直和魏叔玉必然都从他们的父亲那里得知此消息,遂能立刻明白这块碎纱布的含义。也便是说,当下李世民和房遗直c魏叔玉三人心里都清楚,晋阳公主坠崖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受人陷害。 尉迟宝琪从三人的面色中,猜到了结果,接着提出质疑:“会不会有后来别人留在那的可能?毕竟你发现这块碎纱的时候,都已经是五天后了。” 魏叔玉仔细看过碎纱之后,又闻了下,万般肯定道:“不会,我确定这块纱在公主落崖后的当日就在了。” 大家目光再一次投放在魏叔玉身上。 魏叔玉看向房遗直,见对方微微点头示意,他方开口道:“若我所猜不假,这块碎纱本该是白色。公主坠崖之后,陷入昏迷,便有陛下所派的道人们在断崖处祈福,撒了朱砂,当晚还下了一场雨,红朱砂便把这白纱染成了粉纱。” 众人子弟们都没有吃到好脸色,一行人随即散了。 尉迟宝琪忍不住质问房遗直,为什么非要说碎布的事。 “就算公主的坠崖真有蹊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想想,敢陷害晋阳公主的人,会是什么身份,你又何必多言,凭添麻烦。” 尉迟宝琪叹完见房遗直不以为意,便告诉房遗直侍卫郑伦以及两名从立政殿被赶出的宫女先后身亡的事。 房遗直这才敛眸看向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这是我阿耶的旧部递来的消息,准确。” 房遗直未语,反而开始快步前行。 尉迟宝琪赶紧追上他,接着道:“连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说死人就死人,你说多玄虚。晋阳公主坠崖的事不简单,劝你还是少插手为妙,别到时候为你们房家惹了一身骚。” “宝琪。” “嗯?” 尉迟宝琪终于听到房遗直出声,还以为他破例肯认同自己的观点,特别开心。 却见房遗直拱手,礼貌地和他作别,随即便拂袖带着清风去了。 尉迟宝琪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房遗直远去的身影,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唤自己只是要和自己告别而已。 尉迟宝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出声。心累,罢了,不理他。 尉迟宝琪哼了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 萧锴等人随后赶了上来,见尉迟宝琪一人,问了房遗直去了哪儿。 “甩了我。”尉迟宝琪不满地大声道。 萧锴等人纷纷笑。 “你必然说了什么话惹到他。告诉你,遗直的性子可没看起来那么温润,心黑着呢,还记仇。”萧锴郑重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好心提醒。 尉迟宝琪撇嘴,不想那么多,邀萧锴一同去喝酒。二人出了承天门后,萧锴和尉迟宝就骑马前往西市。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见街两边有数位女子翘首祈盼。 尉迟宝琪乐了,“她们这是等着瞧咱们?” 萧锴笑,“你多想了,多数都等着看魏叔玉,再不济也是看房遗直,轮不到你我。” 尉迟宝琪垮脸哀叹一声,叹世道不同了,“我在夏州的时候,只要一出门,街上必定有许多妙龄女子偷看我。甚至还有一些大家闺秀特意守在茶楼雅间,就等着我路过。论样貌才学,我尉迟宝琪在夏州最出挑。到了长安城,却成了最末。” “实话。”萧锴被尉迟宝琪的自省逗得停不下笑,冲他竖起大拇指,“在长安城放眼看去,权贵子弟比比皆是,有才德的更不在少数。不过你也不简单,这长安城内的美少年中,虽排不上第一,第五第六总会有你的。” “那和我说说,谁第一?”尉迟宝琪问。 萧锴:“具体谁第一就不好说了。论样貌,没人比得过魏叔玉。论贤雅,没人比得过房遗直。” “这我服气,遗直兄博议多闻,谋略深重,像极了他父亲梁公,我自然比不了。至于魏叔玉,你说他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父亲,生出那么个俊俏模样来。”尉迟宝琪稀奇叹道。 尉迟宝琪刚刚直呼魏叔玉名讳,便立刻引来街边女子的侧目。 萧锴笑,“你小心了,别惹众怒,他可很受娘子们欢迎,你若说遗直兄还能好些。” “不说了,不说了,我谁也不说。”尉迟宝琪不服道。 二人随后至肆意楼,喝到酩酊大醉方彼此告别。 太极宫,南海池东岸。 李明达蹲在一株仙人掌跟前,已经看了半天了。仙人掌的刺有些发黑,只有小部分地方发白。这东西在长安城不多见,是从南方移栽过来,李明达以前逛园子也没注意,所以没什么印象。 虽然这珠仙人掌上的刺跟她手上的断刺在颜色上有些差别,但从形状长短上看很相似,该是源于同种,却非同一株。 李明达召来宫人质问:“昨日我来这,怎不见有它?” “回贵主,仙人掌冬日要移栽在屋内才行,这会儿刚刚移栽到园内。” “宫中还有哪几处栽种?” “韦贵妃,杨妃,徐充容的住所都有,还有西海池那边的三处园子也有。”负责打理园子的领事太监回话道。 李明达又问太监这些仙人掌是何时才移栽出来。 “韦贵妃那边是十天前,余下的都是在今天开始移栽。” “因何韦贵妃的提早?”李明达问。 太监忙道:“贵妃十分喜看仙人掌花,遂早早问起,奴们也便尽早栽种了。” 十天,刚好在她坠崖时间之前。 李明达随即前往韦贵妃所住的大吉殿,果真在其后院瞧见了六株仙人掌。不过韦贵妃的仙人掌也跟南海池那边的一样,每株刺都黑,而且这六株仙人掌与园子里的一样,被栽种很仔细,株身没有一根刺是折断或是损毁不见。 韦贵妃忙热情地过来招待李明达,请她进屋喝茶。 “知你爱喝茶,刚刚特意叫人煎的,你尝尝。” 李明达抿了一口,直摇头,“尝不来,甜。” 韦贵妃恍然想起来,轻拍自己头一下,“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你不爱甜,喝茶只要放盐。” “现在连盐也不放了,伤没好,太医让我少吃咸。我便发现这茶不放盐姜之类的佐料,品着有淡淡清香反而更好。”李明达笑道。 韦贵妃惊讶不已,“竟如此?那回头我也试试看。” 李明达又笑了笑,便和韦贵妃作别。韦贵妃有些不舍,很热情地拉着李明达的手,嘱咐她有空一定要常来。反正她所住的大吉殿与立政殿毗邻,并不远。 韦贵妃一直在对她笑,但李明达却觉得二十分不自在。 从她眼睛更加好用以后,她就发现自己在与人相处时,所看到的表情也更为细致,也便因此发现了更多的不同。比如拿父亲哥哥们对自己的笑,与从秀梅c绿荷以及高阳公主面对自己的笑容作对比,她便发现了假笑与真笑的区别。虽然笑都是扯起嘴角,但真笑时会嘴角上翘自然,眯着眼睛,而且眼角会产生皱纹,眉毛微微倾斜。 假笑却很夸张,勉强扯起嘴角,眼角几乎没有变化。就是整个脸挤成一团,给人造成眼睛眯起来的假象,看起来仍很夸张虚假。 而且这些天通过仔细研究,李明达还发现了个区别真假笑容的最重要一点。真笑时,嘴巴和眼睛动作并不是同时发生。真笑是从嘴角开始拉开,然后再带动眼睛。 李明达敷衍韦贵妃之后,便出了大吉殿。她随即便放缓脚步,侧耳听到从大吉殿内传来韦贵妃的感慨声。原来她盼着自己能说出让她常去立政殿的话,这样她就有机会常见圣人。而且听韦贵妃的口气,对她该是很不喜欢,至少没有好感,不过倒没说她什么太坏的话,只怪了阿耶偏心而已。 李明达缓缓地暗吸口气,迈大步回了立政殿。 李世民已然在正殿内批阅起了奏折,瞧见李明达才回来,便想笑问她去了哪儿。 “南海池。”李明达拦下端果汁的方启瑞,亲自端给了李世民,顺便又歪头瞧了瞧李世民所批阅奏折的内容。 李世民“嗯”了一声,干脆把奏折送到李明达眼前,问她怎么看。 “报功绩,求恩封。” “刚好泾州刺史空缺,那你说是升还是不升?”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明达。 “那要看他是不是做的真和说的一样好。阿耶心中早有数了,偏偏问我。”李明达对李世民俏皮地眨了下眼,余光扫见桌案上的小木盒里放着一块碎纱布。 “这是?” “房遗直从你落崖处捡的。”提及此事,李世民眼色发沉,“兕子还是记不起那日的事?” 李明达摇头,她捏起碎布,“绫玉纱,染了朱砂。这凌玉纱我也有,做帕子用了。” 李明达立刻命人取来那方荷花帕,给李世民看,“这是在我坠崖之处找到的帕子,却并非是我的。” 李世民常住立政殿,与李明达相处时间很多,她当初绣此帕子的时候,李世民还尚有印象,“怎么看跟你的那个一样?” “绣法不同,只有我自己能辨认,也因此未敢乱说。而今既然房遗直从断崖处找到了这块碎纱,便坐实了我的认定。这绫玉纱轻薄,常用来做帕子和夏衣。而今虽已入春,却未到炎热之季,没有人会穿纱衣出门。那这碎纱必然是从帕子上扯下来,而且我感觉这块碎纱很可能就是来自我的那块帕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对不起大家(虫版)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李明达就用之前在荷花帕上发现的那半根, 与田邯缮刚采摘下来的半根拼合, 刚刚合适,两根断刺合起的长度刚好与整刺相同。 田邯缮表情, 此事若真跟二十一公主有关,他家公主的心情必定十分难受。公主对她这位同母的弱妹, 一向十分怜爱。二十一公主打三岁开始,便得他们公主的手引口传,习字读书, 调皮犯错,也都是他家公主帮忙担下来。虽说是姐妹, 但又有几分情似母女, 二人之间的感情如何不言而喻。 “贵主, 那这根刺,还有披帛”田邯缮张口之后, 不知说什么好。 屋子里沉寂许久。 “把披帛给她。”李明达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得空再去查查于侍监的过往, 看他是否和太子妃有干系。”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看了会儿仙人掌刺, 渐渐抿起嘴角。事情一定要解决,至少要弄清真相, 即便涉事者是她亲妹妹。 李明达心很乱, 想写字精心。她刚拿起笔, 又放下了。 随后不久,魏王李泰来了。 “我听说你要去长孙府查案?”李泰见了就直接开门见山问,边说边潇洒地落座。 “是。”李明达尚还没有抽离之前的情绪,遂只简短的回答了李泰。 “二哥也想帮忙,你看你们能不能在多个人?”李泰笑问。 李明达怔了下,转即对上李泰的眼:“四哥倒是消息灵通。若真有意,何不去问阿耶的意思,我同意了也不行。” “瞧瞧,谦虚了不是?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么。满宫城的人谁不知道你晋阳公主张一张嘴,就能把盛怒之下的帝王哄得心悦大笑。”李泰拍正经看李明达,“说吧,你帮不帮四哥这个忙?” “四哥公务繁忙,非想要参与到这案子中,是何故?”李明达不解地看向李泰。 李泰愣了下,敛眉思虑片刻,便道:“四哥也不瞒你,舅舅那边我向来不爱招惹,是为个人,房遗直。” “哦?” “我对他有那么点兴趣。” 李明达没接话,只看着他。 李泰:“你这么看我干嘛,我很欣赏他的才华!” “‘房谋杜断’,早闻他有谋略之才,不输其父。”李明达喝了口茶,看一眼李泰,口气似随意,又似刻意。 李泰心里咯噔一下,遂笑着否认,“什么谋略之才,谁跟你说这东西?我不过是仰慕他的书法,便琢磨着能不能再让我的草隶更进一步。对了,你上次学让我写了字帖,而今练得怎么样了,快让四哥看看。” 有些事点到为止,再挑明就尴尬了。 李明达便顺着李泰的话,取了字给他看。 李泰赞叹几句字好之后,便欲托辞离开,谁知父亲派人来叫他们兄妹过去。 李世民一见李泰便瞪眼看他:“来瞧你妹妹何事?” 李泰看眼李明达,行礼笑道:“回阿耶,儿臣想来看看妹妹,瞧她伤势如何。眼见她比儿子还精神,倒叫人觉得放心。” 李世民满意地点头,随即告诉李明达查案一事可以开始进行了,魏叔玉等人那边都已经下了密旨知会。 “阿耶,四哥也想参与进来办案。”李明达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对其附耳几句话。 李世民立刻被她逗乐了,兕子的提醒极好。反正人已经够多了,也不差再多加一个李泰。这次的事或许真可以成为让他们兄弟间关系缓和的契机c李世民遂点头允准,“好啊,你们兄妹齐心,必能断案如神。” 李泰有些发懵的看着这对父女,不知李明达对李世民说了什么,但不管说了什么,效用很好,父亲果然容易他加入。 李泰忙高兴地谢恩。 兄妹二人随后出了立政殿后,李明达准备立刻动身,请李泰负责通知那些人,她则另有些准备。 李泰笑着点头,答应了她会去通知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等人,随即又高兴对她道:“那一会儿见,我的好妹妹。” 李泰眼眼看李明达离去身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这个妹妹,倒真是比自己厉害几分。 李明达没有回去更衣,准备出发,而是急匆匆先去了武德殿见李惠安。 李惠安刚得了披帛,还有些高兴。这披帛是她最喜欢的一块,只因上面的花样特别。 李惠安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披帛上的一朵牡丹花样,似回忆什么,随即嘴角就浮现出很甜的笑容。 “贵主,晋阳公主来看您了。” 李惠安闻言,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欢快地跑出去迎接李明达。见着人,她就立刻扑进李明达的怀里。 “十九姐可是想我了?”李惠安在李明达的怀里抬眸,杏仁眼闪闪发亮,惹人怜爱。 李明达笑了笑,点头,随即被李惠安拉近了屋内。 桌上放了一块披帛,正是她让人送来的那块。李明达随之敛住笑容,问李惠安披帛是否属于她。 “当然是我的,姐姐不记得了?这上面有一朵牡丹,正是姐姐帮我绣的。”李惠安拿起来给李明达看。 李明达瞅了一眼,有些惊讶,“确是我的手法,瞧我这脑子,倒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去年五月初三,你来这看我刚好瞄好了样子,哄我午睡的时候,随手绣的。”李惠安道。 李明达更为惊讶,“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 “和姐姐的事,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楚。”李惠安骄傲地挺胸扬头道。 “那今年上巳节的事呢?”李明达瞳孔紧缩,盯着李惠安。 李惠安愣了下,随即目光闪躲,表情很僵硬地表现出不解地样子,“姐姐是在说你坠崖那件事么?好可怕,我到现在还记得姐姐躺在血红血红河里的样子,好可怕,好可怕” 李惠安突然抱着头,随即就哭了起来。 宫人们见状,忙去抚慰,又跟李明达说二十一公主当初因为目睹她坠崖的事后,就一直不曾好好吃饭,整日做噩梦,且大病了一场。 “做噩梦?大病?”李明达伸手抱住扑进她怀里哭得李惠安,不解地问其身边的大宫女香玉。 香玉点头,“贵主不愿让您和陛下知道,不许婢子们多言,连太医都不让请。” “好大的胆子!她不许,你们便听了?若是公主身体因耽搁看病,而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担得起?”李明达厉害道。 香玉等人忙跪地请罪。 李惠安抓着李明达的胳膊,乖巧地晃了晃,求她别生气,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李明达转而眯着眼看李惠安,见她正哭着,也不好再多言如何。这时李泰那边派人传话通知李明达,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李明达只好哄李惠安先冷静下来,至于心里的存疑,她只能等回头再说。 两柱香后。 李明达c李承乾和李泰三人到达了长孙府。 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都已经长孙府外的乌头门处等候。 李明达穿着男装,身边跟着田邯缮和左青梅,还有几名同样穿着男装的女官。 当下唯有魏叔玉等被皇帝点名查案的人才知晋阳公主的存在,遂在府外时,大家都只能对李承乾和李泰行礼。 李泰的目光搜索了一圈,随即问:“房遗直呢?” “递消息的时候他不在府中,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已经给府里留话了,估计晚些时候会赶来。”尉迟宝琪道。 “先不管他,我们先去。” 李承乾说罢,便领头在前走,众人紧随其后。 尉迟宝琪还愣着,被魏叔玉硬拉着走。 尉迟宝琪眼珠子有些发直,盯着晋阳公主的背影。他c他,不,是她,竟然是晋阳公主! 公主的身形虽比他们这些爷们矮小了些,但作风很有英气,他之所以误会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是眼瞎。 一行人到了长孙府后,便做了分工。 李泰领着尉迟宝琪去查厨房,李承乾和魏叔玉则查当天宴会所有可能接触到酒菜的长孙府下人。李明达则带着芦屋院静负责长孙府的主人们。 李明达被分派的活儿最重,主要是长孙无忌那里不好对付。李承乾和李泰兄弟来都一致地不愿招惹,遂只能委托给李明达。至于芦屋院静,谁都觉得跟这个倭国人相处有些麻烦,遂干脆也让他跟着李明达。好歹这个芦屋院静是个男人,毛病再多,也不敢对大唐公主有冒犯。 这些人大概没想到,他们才刚分开,芦屋院静便对晋阳公主出言不逊。 二人都清楚,凶手即便不是长孙涣,只要是大唐人都会很麻烦。毕竟杀人案一旦涉及变成了国与国之间,就会变得复杂多变,难以处置。 “不论如何,先查明凶手再说,杀人总要有动机。”李明达的意思,或许这动机里面会有一个好解释,但倘若这件事是单纯的泄愤杀人或是阴谋弄权杀人,倭国那头便占了理,大唐势必要补偿他们。但愿不是后者,这些倭国人看似老实,实则都不是吃素的。 李明达这才想起来问向房遗直:“怎么才来?大家都散了。” “遗直收到圣人密旨后,就立刻出门去查长孙涣藏身之所,因此不小心错过了魏王的通知。得了消息就赶过来,不想已然晚了,只好顺便来此处看看。” 房遗直的答话没毛病,但整个人冷冷淡淡,清高之气由内而发,看起来反倒他像更尊贵的一方。 李明达想到其父房玄龄,平常总是笑眯眯地,令人觉得他很好相处,但真遇到事的时候,这老头可是比魏征都难缠,想让他松口比登天还难。房遗直光看表面脾气,倒是一点都不像他父亲,却给人感觉是个更难缠的。 房遗直感觉晋阳公主看了他很多眼,默了片刻,便交代道:“长孙涣人在尉迟府。” 李明达惊讶,“确认?” 房遗直点头,他微微敛目,刻意观察李明达会作何反应。搁正常人查案,此刻必定会急着带人去尉迟府,便是不缉拿,总该想当面问清楚。但她沉吟片刻自后,却蹲下身来去查看地上拿出他刚刚发现的鞋印,接着便顺着鞋印脚尖的朝向,走出小林子,奔着长孙府下人房方向去了。 房遗直眯眼看着晋阳公主的背影,目光里探究之意明显。 片刻之后,田邯缮粗喘着气跑过来,跟房遗直急道:“房大郎怎么还傻站着,跟着我们公主去呀!” 房遗直微微颔首致歉,随即跟上,然后就跟着李明达到达了下人房。 长孙府的下人房占地不小,里面左右八排房子,还有不少单独带小院的。这里面味道就杂了,香味c馊味c汗味c臭味c药味 李明达倒是能从中辨别出墙头上的那股膏药味,但方向太乱了,似乎很多家都有这味膏药。 李明达随便揪住一名小丫鬟问话,方得知下人们不少都是因为经常干活受累,有很多人有腰腿疼的毛病,便都流行贴最便宜且很有效的致参堂膏药。 “可取来一贴与我看看?”李明达道。 小丫鬟很惶恐,忙点头表示可以,转身就去了自己的住处,取来她阿耶的膏药给李明达。 李明达闻了下,确认就是这种膏药。她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房遗直。 “奴这就召集当日所有涉事的下人去大义堂。”田邯缮跟着道。 “不用。” 李明达和房遗直几乎是齐声发出。 田邯缮愣住,有些惊讶地垂头待命,心里念着许多,嘴上不做声。 李明达之所以说不用,是她有个灵敏的好鼻子,确认那些下人之中,并没有人身上带有这种膏药味的。但房遗直却是如何得出的结论,李明达却很好奇。 房遗直似乎看穿了李明达的疑惑,不及她开口问,便先解释:“一般府邸设宴款待贵宾,所选伺候用的下人,必定是一些样子漂亮年轻且腿脚灵便的。贴这种膏药的人,身上必然有味道,绝无能出现在宴席之上,令主人家丢脸。” 李明达点点头,觉得房遗直此言在理。 “若凶手真是长孙府的下人,想要毒杀道垣三次郎,就必须保证他一定会喝长孙涣所藏的青梅酒。道垣三次郎在出恭前曾说过酒没味儿,这会不会就是一种暗示?道垣三次郎该是早知道长孙涣有好酒,所以喝到一半的时候,便委婉求之,想要品尝。” 房遗直应承,他觉得有这个可能,“如此一来,引诱道垣三次郎去青梅酒喝的人,便该就是凶手。” 李明达再点头,她随即命人召来道垣三次郎的四名随从。这四名随从和长孙府的其他人一样,目前都暂时被软禁在长孙府内,在案件彻底了结之前禁止外出。 房遗直:“你们副使在宴席,又或在与长孙涣喝酒之前,可曾碰到过长孙府的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四名随从想了下,立刻用稍微绕嘴的汉话一字一板地回答道:“副使在与长孙二郎于竹庐喝酒前,也曾出恭过一次,回来的半路碰见位管家拿着半坛酒,便吵着尝了一口。那管家说他的酒不好,不配副使饮用,府中最好的酒,却也不是窖藏多年剑南烧春,而是长孙二郎自制的青梅酒,味道与别个大有不同。” “哪个管家,长什么样?”田邯缮忙问。 四名随从摇摇头。 “他捧个酒罐子,你们副使就去问,又是何故。莫非你们副使十分爱酒?”房遗直又问。 四名随从连忙点头,表示的确如此,他们副使在倭国的时候就爱酒。而到了大唐之后,发现这里的酒品种多,且更好喝,便几乎每顿饭都饮酒,且对大唐的一些好酒都颇有研究。 “原来如此,凶手也便是因此,料定道垣三次郎一定会喝二表哥的青梅酒。”李明达顿了下,蹙眉道,“必定是长孙府的人无疑,也只有这府里的人,才有可能知道二表哥藏酒的位置。” “倒简单了,把所有下人都召集来,指认便是。”房遗直道。 李明达随即就打发田邯缮处理此事,她则和房遗直一同去了大义堂等待。 一炷香后,长孙府百余名男仆都聚在了大义堂外,每十二人一拨,逐一被四名随从辨认。然到了最后一个,却都没发现那天那名‘管家’。 随即排查人数,发现少了一人。 “会不会是刘树榆?他说腹痛,等会儿就赶过来。” 侍卫们立刻全府搜查,在下人房所在的意见茅厕内,找到了正假意如厕的管事刘树榆。 这刘树榆三十出头,乃是二十岁的时候因为家里穷,入了奴籍来长孙府做活,而今主要负责花园那片的活计。 刘树榆随后被押送到大义堂,道垣三次郎的随从们立刻就认出是他。脱其鞋子,也在鞋底发现有残留的黑膏药。 刘树榆被押送来的时候,满头虚汗,面带恐惧。 这会子他见自己是凶手的事已然被揭发,反倒舒了口气,没有之前那么胆颤,只是认命般地大喊道:“道垣三次郎那个禽兽的确是我所杀!” 田邯缮:“奴有一点十分不懂,却如何能保证蛇一定会咬郑伦?” “有些蛇特别喜血腥,若是一条饿久了的,就很容易发起攻击。所以必须有人设计一个巧合,保证在放蛇之前,郑伦身上一定会有新鲜的伤口。”李明达琢磨完,立刻吩咐田邯缮去查实是谁在那日提审了郑伦,并且下手鞭笞他。 田邯缮还要伺候公主,且出行容易引人注意,故而这调查的活计最终就落在了程处弼的身上。 程处弼到监牢大门时,刚巧看到前方有名男子上了红枣骏马,正欲带着属下骑马离开。此男子身影清俊,风姿特秀,有这样气派的人,程处弼不需多想便知是房遗直。 程处弼忙喊他。 房遗直回首见是程处弼,笑了下,下马走过来。 房遗直今天穿着绀色天香绢衣袍,腰绑着月牙白玉带,很干净简单,却越发衬得他清俊雅致,谦谦温润。房遗直不论样貌还是性子都如散着淡淡柔光的明月,美却不炫目。想到这里,程处弼不自觉的就想到了魏叔玉,他和房遗直正好是个对比。魏叔玉刚好是样貌和性子都如烈日一般夺目,他刚烈不阿,特喜欢坦率直言,正随了他那位有名的谏臣父亲。 双方寒暄之后,未及程处弼问,房遗直像是会读心一般,就先开口告知程处弼那位鞭笞郑伦的官吏姓名。 “此人可有什么嫌疑?”程处弼问。 房遗直淡淡笑了,“说不好,尚没有实证。” 程处弼愣了下,随即见房遗直说有急事,要和自己告辞,也不敢多留他。 程处弼望着房遗直的背影发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觉得有地方不对。这房遗直是领了密旨同晋阳公主一起办案,但从开始到现在,他是只字不问公主那边的情况。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好奇公主为什么派他来? 房遗直回府时,正碰到他父亲房玄龄下马车,遂上前见礼。房玄龄得知他正着手帮公主查案后,便嘱咐他尽好本分,管好嘴。毕竟这件事被魏征参过一次,再不可出意外被他参第二次。 “不然你我父子都得被逼着在朝堂上和他论辩一番。最后争得面红耳赤,却与国计民生无关,到底有什么趣。”房玄龄感慨叹道。 “郑公事不论大小,皆严格处之,有好处也有坏处,不过到底还是好处多。”房遗直笑了笑,伸手请父亲先行,他随后而至。 房玄龄捻着胡子点了头,于是再不提魏征,边走边问房遗直查案的情况如何。 “有意外收获。” 房玄龄:“哦?是什么?” “暂时还说不好。”房遗直淡笑道。 房玄龄便不多问了,这孩子办事他向来放心,他只等着听最后的答案便是。 “对了,你二弟这两日怎么不见人?” 房遗直摇头,“可能是前两天觉得闷,出城了。” “总是不着家。”房玄龄蹙起眉头,略显不悦,随后嘱咐房遗直,回头见了房遗爱让他立刻来见自己。 房遗直应承,恭送走了父亲,方冷下脸来,吩咐家丁尽快找到房遗爱。 太极宫,立政殿。 李明达已然得到了程处弼的回复,命人调查这名孙姓官吏的背景,至傍晚时,便查到此人乃是驸马房遗爱的曾经的属下。因没有实证之,但就这一件事来说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排除有阴谋,也不排除是巧合。 至次日,李明达通过宋长远提供的内常侍名单,查到了案发当日有三名内常侍进入掖庭宫。之后就命田邯缮质问这三人当日的行程,其中只有一位姓祁的内常侍在上午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无人佐证他在哪儿。另外两个,出入身边一直有小太监跟随,且有掖庭宫其它宫女们作证,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祁常侍死咬着自己腹痛出恭,并未干什么坏事。 李明达闻之,便干脆亲自审问他。 祁常侍起初见晋阳公主年少,还是女子,必然不经事,更是委屈抹泪喊冤枉,表现出一副十足可怜无辜之状。 李明达边饮茶边静静地听其哭诉,偶尔吸吸鼻子。就在祁常侍哭声渐小时,李明达啪地放下茶杯,起身径直走到祁常侍右侧。 李明达微微弯腰,冲着祁常侍右手臂的方向,轻轻地闻了闻。她这次可以确认了,是有一点点血腥气。 祁常侍倒没有意识到公主是在“嗅”自己。单单公主在自己身边突然弯腰,就足够吓他一跳,直接忘了哭,愣住了。 李明达站直身子,背着手,睥睨祁常侍,“你胳膊受伤了?” “没没有!奴不懂贵主何意。” 但祁常侍慌张的神色,已然给了李明达肯定的答案。 “扒他衣袖看看,刚隐约看到有伤。”李明达道。 田邯缮立刻带人按住祁常侍,把祁常侍的袖子撸了上去。果然见其胳膊上的数道抓痕,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这分明是女人的抓伤,你还有什么解释!”田邯缮喊道。 “这c这是奴之前和宫女胡闹,不小心抓得。”祁常侍抖着身体和嗓子,磕磕巴巴解释道。 “哪个殿的,叫什么名字。”李明达淡淡问。 祁常侍瞬间萎靡,耷拉着脑袋,扑爬在地上求饶。 李明达:“是谁指使你如此?” “没没谁,奴瞧就是她们不顺眼。这两个贱人竟然笑我奴是个无根之人,一怒之下就动了杀心。” 李明达见他眼神飘忽,知他撒谎。既然不肯坦白,必定是受了什么缘由,以至于怕成这样也不敢说。李明达明白自己便是几番再问,也会是一个结果,遂暂且不问这个,先问他作案经过。 “这二人从立政殿来了掖庭宫后,就吃不得苦,每天哭哭唧唧的。奴就趁机示好,诓她们可以想办法送她们出宫。奴在事发前一天傍晚把她们叫出来,让她们暂时藏身在柴房的草垛里,告诉她们第二天就可以带她们离宫。但等到白天,院里的宫女都去了时,奴就找借口说带她们回院子拿东西。奴先让秀梅进屋收拾,然后以商量事情为由先诓绿荷到井边,趁其不注意推了下去,之后喊秀梅来救人,也把她推了下去。” 祁常侍还表示,他在杀人前特意调查过,因绿荷秀梅所住的院子偏,白天宫女们都得去做活,四下无人,这时候就是在院子里杀猪也没人听见。所以那日,这俩人落井的惨叫声也没有一个人听到。 李明达觉得经过还算合理,让祁常侍就证词签字画押后,再次问他幕后主使,仍死活不认。 “你现在不说,回头入牢,等你受了酷刑折磨,照样得说,还是得求着说。”田邯缮没好气道。 祁常侍惧怕地直哆嗦,但依旧咬牙不说。 随后祁常侍被带了下去,却在出虔化门时,他突然发疯挣脱押送。侍卫们见状抽刀震吓,不想祁常侍径直奔着一把刀去,直接使刀□□自己的腹中。 祁常侍随即吐了口血,身体抽搐没多久就死了。 李明达得知消息后,立刻换了太监服,带人低调去搜查了他的住处。在祁常侍的衣柜里,李明达闻到了那抹熟悉的熏香,味道很淡。随后田邯缮等人在有衣柜的一件衣服里,找到了一方绢帕,绫玉纱,兰花图,绣样和李明达以前绣制兰花样帕子十分相似。 李明达命人翻出了自己那方旧帕子,拿来对比。果真如此,俩帕子的样式料子完全相同,只是下手的针法不同。 李明达盯着帕子,心里隐隐开始不安。 “贵主,刚刚查明,这位祁常侍原本是高阳公主殿里,后来公主出嫁,他没跟着去,被调去了内侍省。”田邯缮道。 这时,碧云也进殿传话:“贵主,高阳公主递了消息来。她说因她受罚不得进宫,遂想请贵主出宫见她一趟,还说请贵主一定要答应。” 搁在以前,李明达是不太会相信有人害她。但而今她耳目聪明许多,身边两个她曾信任的宫女,还有她一直敬重的姐姐,都对她心存极为不满之意。对于自己蹊跷坠崖的事,她自然怀疑,想去了解清楚真相。 话出一句有折损,非一击即中,倒不如不说。 事情她先查,等真抓了实证便都好说。 李明达从看到帕子起,就闻到了一种淡淡的熏香味道。遂打发田邯缮去把宫里用的每样香料都取来一些,都闻了闻。然香料的混合却有学问,两样叠加在一起经过焚烧熏制,帕子上的味道必然和香料初始的味道略有不同。所以也并非是她闻遍了每一种,就能立刻配出对应的方子。 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李明达选了几种大概觉得可能的,组合了一下,让田邯缮每天选一种放炉内焚香。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检查了一遍血衣和鞋子首饰等物。衣裙除了血渍和粘上的青苔,没有其它特别之处。鞋底也很干净,连点土都没有,该是被溪水冲刷所致。金钗上倒是夹了几根蔫掉的草叶,这类草在山野中常见,却也没什么稀奇。排查没有其它线索之后,李明达还想再确认一遍,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 突然,东南方向有脚步声传来。四双脚步伐杂乱,之后是整齐的步子,该是随从。李明达随即听到她熟悉的话音,忙命田邯缮把地上的血衣都收起来。 李明达刚刚坐定,便听立政殿外的宫人回告太子c魏王c晋王和宗正少卿长孙冲来了。 长孙冲是李明达亲舅舅长孙无忌的嫡长子,同时也是李明达嫡长姐长乐公主的驸马。 太子李承乾c魏王李泰以及晋王李治率先进门,长孙冲随后。三名兄长的见李明达迎过来,异口同声训她快些回榻上安歇。 “你刚醒,不好好静养,怎的就下地了。”李治立刻抱怨,率先快几步冲过来,直接把李明达拉回到榻上。 李承乾打量一圈李明达,见她身子精神还算不错,一边爽朗笑一边用训斥的语气对李明达道:“顽皮!如何能失足从断崖上摔下去?这次是万幸,决不许你有下次,今后断崖那种地方不准你去,不对,山你也不要爬了,今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平地上呆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 此为防盗章,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卢氏倒是很想教训自己这个儿媳妇, 但人家是身份很高的公主,且在外人跟前, 她也不好损了高阳公主的尊贵面子, 遂忍着没有发作。 房遗直本就性子凉薄,对于高阳公主的发疯, 既没有惊奇也没有愤怒,一副事不关己见怪不怪的样子。 至于李明达, 根本不想理她。高阳公主在未曾理解经过的前提下, 就冒然冲出叱问她, 过于无理唐突,以李明达的教养,是不可能和她对吵的。 高阳等了半天,见屋子里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回应自己, 她跟对着空谷喊一嗓子没什么分别, 但偏偏对着人这样会令她更闷气。这些人全都把她当成了死物,无视她。高阳公主怒火更甚,一双眼喷着火,只恨不能把她所有厌恶之人全都焚烧殆尽。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 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 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 阴沉着脸,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随后请了允准,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正欲和其理论,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妹妹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太宗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自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贵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尸首?”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回了神儿,点头,得知尸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隐秘身份查看,便换了身太监服,立刻动身。 到了尸房处,李明达扫过尸体没什么线索之后,便翻看了祁常侍随身物,被一个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明达道。 “看着像是钱袋,但又有点大。但这深宫内院的,他一个内常侍准备钱袋做什么,也没人卖东西给他。”田邯缮不解叹完,随即翻了翻,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是收钱用的,等着别人给他钱?我听说有些太监会擅自把攒的钱捎到宫外贴补家用。祁常侍在内侍省,或许有这个便利。” 李明达接过袋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有一种很淡的腥味。李明达随即让田邯缮把袋里的那面翻出来。 田邯缮照做,这袋子确实是空的,他不解公主此举何意。 李明达拿起来仔细看了下,便道:“这袋子装过蛇。” 李明达很好奇人选是谁,得知阿耶尚在斟酌之中,不好再多问,等消息就是。 次日,清晨。 李明达来正殿请安,李世民便提起了魏叔玉。 “他对坠崖一事的推断,和你不谋而合。你内他外,正合宜。”李世民道。 李明达没意见,很干脆地点头应。反正她是坐定主意要自己亲自查案,父亲能允准她就很高兴了。若再多个人查就更多一份力,她觉得挺好。 一个时辰之后,李世民的密旨便传到了郑国公府。 魏征得知自己的儿子被钦点和晋阳公主一起查案,惊诧之后,直叹胡闹,这就要进宫请皇帝收回成命。 魏征妻裴氏忙拦着他,劝道:“郎君谏言该有度,陛下对晋阳公主异常看重。这次公主意外倘若真实背后另有阴谋,陛下心情如何不爽可想而知。你此番进谏,不仅会惹怒陛下,也给自己添堵,又是何必呢。再者说,咱们儿子被陛下钦点,是他的福分,令其趁机好生表现,将来名声大噪,也是为你争光长脸。” 魏征嗤笑,“你懂什么,你以为这抓陷害公主的凶手会跟下水抓鱼一样简单?我倒觉得是陛下看我素日犯颜进谏,惹了他十分不快,遂故意把这么个危险差事交给我儿,以此泄愤报复我。” “会这样?”裴氏不敢相信。 魏征:“当我早知他背地里骂我许多次田舍汉,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奈何他想杀却杀不得,若因此想从我儿子身上下手,如何得了?这君要忠,却也要防。叔玉是你我二人的心头肉,岂能因我身上的事连累他受苦。若是陛下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一百个答应。我万死不辞,但伤了我儿却万万不行。” “那还有晋阳公主一起查案呢,我看倒不至于。” “你何时见过驸马处死,公主受株连?一样的道理,若一起查案真出了事,不管什么罪那都得咱们叔玉背。况且这件事背后有多危险谁都不知,宫里已经死了三个了。太不安全,我看这事还是推掉最好。” 魏征说罢,就换了朝服匆匆进宫。他的谏言就以李世民派晋阳公主查案一事理论,指出女子查案并不符合规矩,太过越矩,而且公主年幼,尚不通事,不合适宜。 李世民直骂魏征胡说八道,女子十二岁就可嫁人了,他的宝贝女儿已经过了十岁,就算是半个大人了,而且性子比年过二十的女子都稳重,怎么会不合适。 “说到规矩,那掖庭宫的调查,如何能进外臣,岂非也不合规矩。莫非我堂堂帝王,还要忍气吞声,白看着宫人无辜受死,公主陷于为难,而坐以待毙,这是何道理!”李世民愤慨说罢,见魏征还要理论,气得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言。 查案一事他答应了兕子,就绝不会反悔,但和魏征这么争论下去,也没什么必要。李世民自然明白魏征存的什么心思,挥挥手告知就干脆他不查了,也用不着他儿子魏叔玉。 魏征忙谢恩,赞叹李世民乃旷世明君,之后便退下,一身轻松地离开。 李世民冷哼一声,拍了下桌子,好一顿痛骂魏征。但这次却真让魏征防着了,他确实想借这次机会,在其儿子魏叔玉身上好生给魏征一个警告,却被他看破,李世民这口气更加咽不下去。 房玄龄随后觐见,参议国事。李世民随即想到房遗直,遂与房玄龄说其晋阳有意破案一事,有意命房遗直协助其查案。 房玄龄未有二言,立刻应承下来,并表示他一定会嘱咐儿子将公主坠崖一案仔细彻查,找到真相。 “爱卿真乃我知己。”李世民的心气儿顺了,相比之下再想到魏征,心中怒气更甚。 午饭后,李明达得知人选改为房遗直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天断崖上的消瘦颀长的身影。 “阿耶怎会想到选他?”李明达好奇地问李世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格在李世民的脸上,观察他的表情。 李明达随后发现父亲眼周微微的收缩,下眼睑下方有很明显的弧线纹路,嘴紧紧地闭着,随后才缓缓开口,叹了一声。 “本欲选魏叔玉,奈何呵,不提也罢。”李世民冷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正对上女儿一双灵气十足的美眸,“兕子,你在看什么?” “看阿耶,好像生气了,厌恶什么。”李明达冲李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跑去给李世民垂肩,“让兕子猜猜,必然是那位郑公又说什么,惹得阿耶心中不快了。” “那你再猜猜看,他都跟我说了什么。”李明达垂肩的力道刚好,加之这是自己宝贝女儿孝顺之举,李世民自然觉得十分受用,正好他也累了,就干脆闭着眼享受。 “嗯是不是说了兕子去查案不合宜,没有先例,没有规矩之类的话?”李明达用很轻柔地口气试探问。 李世民笑,点了点头,“真叫你猜着了,不过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并不生气,魏征可是想阻了你的事。” “不怕,因为兕子知道有阿耶给兕子撑腰。也正因为是阿耶对兕子的疼爱,兕子才能理解郑公此举。” “哦?”李世民睁开眼,探究地看李明达。 “阿耶爱孩子,郑公也是做父亲的,也爱孩子,舔犊情深。”李明达道。 李世民怔了下,哈哈笑起来,“你呀,都这时候了,还替他说话。果然温柔敦厚,太过惹人心疼。” 这件事既然兕子都不计较,李世民觉得身为帝王,又岂能斤斤计较,开阔胸怀,便去理解一下魏征。遂叹口气,也便罢了,歇了收拾魏征的心思。 “倒也好,房遗直年长一些,性子更沉稳,倒是比魏叔玉更让我放心。”李世民随即嘱咐李明达切勿太过仁善,一味迁就他人,更不要怕麻烦,有什么事尽管来知会他,若想调人就吩咐程处弼便是。 “阿耶放心。”李明达对李世民撒娇一笑,然后拿起自己昨日临摹的李泰的字帖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直点头,“更精进一步,我的飞白,你四哥的草隶,都被你参透了。” “阿耶哄我,字形看着是像了,但字里的味道却学不来。都说字如其人,可窥其心,我的字就是太柔了。兕子还想请教阿耶,怎么下笔才能写得如四哥一般有气势。” 李世民嘴角的笑容微微凝结,他转眸看了眼李泰的草隶,奇险率意,苍劲有力。‘由字见人,可窥其心’,老四的心又为何。 李明达扫眼李世民,正琢磨借口离开,见有宫人呈奏折上来,忙告辞。 李明达回屋的时候,田邯缮上前来告:“程处弼已在虔化门待命,等候贵主吩咐。” “让他去找仵作,查出郑伦的死因。”李明达吩咐完毕,就点了田邯缮c碧云等六名宫人,这些宫人都是李明达近几日通过耳朵眼睛,听听看看选□□。个个忠心本分,且在背地里真心实意地表过忠诚。 李明达便率着这些人前往掖庭宫,不想刚出虔化门,便被程处弼堵个正着。 程处弼身穿一领青衣,高高的个子,鼻梁英挺,肤色比常人偏深一些,不过却瞧着很顺眼。他拱手躬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真跟一块木头一样。 “你敢忤逆我的吩咐。”李明达口气偏冷,自要震一震这个不听话的侍卫。 程处弼闷声道:“圣人命臣保护公主,臣自当遵旨,寸步不离守在公主身边,以护公主周全。” 李明达盯了一会儿程处弼的表情,见其是诚心如此,也就不多言难为他。随即打发人启程,就让程处弼带着一队人马在后护卫。至于侍卫郑伦那边,李明达就打发田邯缮去处理。 因调查是秘密进行,李明达乘坐的马车并非公主的规制,而是四品尚宫的规制。马车过了内侍省之后,便直驱掖庭宫。早有得了密旨的内事监宋长远在此守候。 见礼之后,宋长远便带着李明达前往案发地。就在掖庭宫与太仓相接处的西北角,有一处十分破落的院子,便是绿荷和秀梅生前的住所。 “这院子里住的都是从宫内驱赶过来的犯错宫女,共有二十六人。因贵主要来,小的已经将闲杂人都驱走了。”宋长远随即带着李明达到了院西的枯井处,李明达还未及靠近,就已经闻到了夹杂着血腥气的淡淡腐臭味。她余光扫向宋长远c程处弼等人,瞧他们表情并没什么异状,李明达便知这味道可能只有自己能闻到。 李明达走向枯井。 宋长远忙请求公主不要靠近那死过人的污秽之地。 “死过人就是污秽之地?那依你所言,太极宫岂非是全长安城最脏的地方?” 宋长远有些慌,忙跪下表示自己并非此意。 “天下看似大,但又有哪一块地方是没死过东西的真净土。我不忌讳这个,你们也不必拦我。”李明达说罢,便双手放在枯井沿上,探头往里看。 程处弼见状忙道:“公主小心。” 宋长远也惊慌,伸手想要搀扶公主,却又不敢,遂看向她身边的宫女碧云。 碧云一脸难色地站在公主身边,双手互相紧紧攥着,一动不敢动。走之前公主就交代过她,未经她吩咐不许乱动乱叫。立政殿刚赶走两个宫女,而且还都死了,她可不敢不听公主的吩咐。 枯井深处有些幽暗,一般人如果不跳下去,很难瞧清楚井内的环境。但李明达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井底石壁上粘着发乌的血渍,还一只略脏的女鞋,以及无数只飞舞的蝇虫。 没什么特别的线索。 李明达站直身子,看着距离枯井最近的两排房子。秀梅和绿荷的尸体是在晌午时发现的,而且二人前一夜就寝时都还在,是第二天早上同屋的人发现她们失踪了。 “夜里的时候,可有人听到声音?” “回贵主,没有。白天这院内的宫女们都会出去做活,到天大黑才能回来,都是累极了倒头就睡,应该是都睡得太死了,所以什么声都听不到。”宋长远道。 李明达摩挲着下巴,沉吟,思虑。 宋长远见状,还以为公主不了解情况,忙解释道:“像秀梅绿荷这样的在掖庭宫并不算少见,从吃香喝辣能享福的好地方被忽然赶到到这样困苦干粗活的地方,一时受不住了就会自寻死路。不过这好好地两个人,突然就大半夜跳井,还真晦气。” “哦?你觉得她们是在夜里跳井?”李明达问。 宋长远应承,直点头。 李明达笑了笑,随即让宋长远去把院内做活的宫女都换回来,“你要好生问话,确认清楚真的没有人听到那晚有异响。” 宋长远立刻去办。 李明达则带着人出了院,就在院后附近一处荫蔽的地方等待。当然李明达没有表现出自己其实是想在那里偷听,而是假装在附近找线索的样子。 不多时,院内的宋长远就问完话离开。 李明达偷听的重点来了。 宫女们等宋长远离开后,安静了很长一会儿,才开始窃窃私语,果然都忍不住去继续议论秀梅绿荷坠井一事。 这些宫女果真没有撒谎,尸首发现的前一夜,确实没有人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却有人在前一天看到有个内常侍叫走了秀梅和绿荷。但那太监具体的样貌却没看到,只是晃了一眼,看见其衣着了。 李明达随即吩咐宋长远,将所有可在掖庭宫内有走动的内常侍名单整理出来后,就送到立政殿。 李明达回到立政殿时,田邯缮刚好从牢房那边回来。他高兴地告知李明达,那个侍卫郑伦的死因已经查明了。 “死于蛇毒,郑伦是被一条蛇咬了。” 李明达觉得奇怪,“早前验尸怎么没发现,而今你去倒是立刻知道了。” “贵主一针见血,此事还真不是仵作发现的,是房遗直。可巧了,他同奴一样,也去了大牢,且命人仔细搜查了郑伦的牢房,找到了一小块蛇皮。命仵作再验尸,果然在郑伦受过鞭笞的伤口之处,发现了毒蛇咬过的伤口。” 原来此事乃是圣人授意太子低调行事,而今却因他的参本而被大肆宣扬。圣人袒护公主心切,为此厉言叱骂他一通,他也是活该。 于志宁灰头土脸地回了东宫,向李承乾赔罪道歉。 李承乾非常乐于见志宁吃亏,对于他的假慈悲道歉,李承乾自是不愿接受。不过一大早妹妹就捎了话来,让他平心静气,显些胸怀出来。李承乾遂才忍下这口气,对志宁仍是以礼相待。 于志宁见李承乾竟未对他发火,且态度谦逊地敬奉他,心下不禁有几分得意。太子殿下总算学得谦虚,懂谦逊以礼待人,乃是好事。他这次虽然禀告有误,出了错,但绝不会因此就缩了头,以后这太子身上的毛病,不管大小,只要他发现了,该说他还是还会说。而且一定会狠狠说,直到他改正为止,如此既不辜负了太子,也让自己落了个贤名。 立政殿。 李明达穿了身鹅黄衫裙,端正坐于案后,临摹李泰的草隶。字的样子她能写出差不多来,但李泰的笔法刚劲,内里的乾坤霸气,却是李明达所学不来。 李明达熟练之后,再无长进,便对着字发愣。 外头传来李世民稳健的脚步声。李明达方放下笔,待宫人回禀,便立刻起身前去相迎。 李世民进屋就问李明达做什么了,听说她练字,自然要看上两眼。赞她笔法好,已然赛过李泰。 李明达知李世民是说甜话哄她,遂只笑笑,并不当真。 “这是今春刚下来的第一批樱桃,只有这一树早熟供奉到宫里来,十分难得。”李世民招呼宫人上了奶酪樱桃。 李明达高兴应承,吃了几口,便擦了擦嘴,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挑眉笑问:“有话说?” “听闻大哥被于詹士上疏了,是不是兕子任性之过?” 李世民笑起来,摆摆手,让她不必多虑,“就是个误会,阿耶已经骂过他了。放心,不会冤枉到你大哥。” “大哥不易,好心陪我出一趟宫却惹了这样的麻烦,我心里过意不去。”李明达微微垂首,检讨自己。 “你若不安心,回头阿耶便和你大哥说一声。”李世民淡笑道。 “于詹事也怪了,为何不去先和大哥求证再行上疏,如此就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了。”李明达瞄眼李世民,小声嘟囔一句。她告小状了,此举并不太好,不过这状她必须要告。 李世民何等城府,闻此言立刻思虑诸多,眼色一沉,“你说的不错,便是不去问太子,找他身边人问询,谨慎求证,也不会有此误会。你大哥贵为东宫太子,他如此草率上疏诬陷,确有冒犯之嫌。” 志宁此人有待观察。当初安排他做太子詹事,是想他协助太子立德,让太子变得更好。而今想想,他这两年不管大事小情,见了太子的毛病就上疏,其中有多少次是草率诬陷,倒真值得探究。 他盼子成材心切,一贯相信于志宁这些老臣之言,不曾有过质疑。而今看来,他这些无意之举似乎伤到了太子,再细想想,他们父子关系交恶正是从于志宁等人入了东宫开始。 李世民甚至开始怀疑于志宁此人见毛病就上疏的目的地为何。‘犯颜直谏’到底为人好还是为名望,是该仔细探究一下。若为人,他出于真心想为太子好,尚可原谅。若为名,他对太子矫枉过正,只为名扬青史,其心可诛。 李世民与李明达分开后,便立刻命人去关注于志宁的动向。 田邯缮目送走了圣人之后,便不解地问自家公主何故。本以为秀梅绿荷二人的事证据确凿,公主必会趁此时机告知圣人,却没想公主只字不提。 田邯缮遂问公主该如何处置秀梅c绿荷,以及侍卫郑伦等人。 李明达:“你是立政殿的掌事太监,宫人犯错,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状不能告多了,我们便是不说,圣人之后也必定知晓,又何必在此刻多言。” 圣人常在立政殿处理政务,这殿内有诸多宫人都是他直属。所以她这边有点什么异动,根本逃得不过他的眼。与其带着戾气地去告状,倒不如等对方发现,效果还会更好一些。 田邯缮觉得公主所言极是,便立刻将秀梅绿荷二人打发到掖庭宫。 方启瑞李世民身边伺候多年,自知陛下对晋阳公主的宠爱之甚,得知此消息后,暗查缘故之后,就将秀梅绿荷二人与侍卫私传消息之事禀明了陛下。 李世民闻之立刻令方启瑞与程处弼详查此事,于次日便得到两名宫女的供状。随即缉拿侍卫郑伦,审问下来,证据确凿,已无任何辩白之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本章有虫在爬) 此为防盗章,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众子弟们仔细想想, 随即若有所悟,虽不敢肯定, 但心里已然八成确认必是如此。遂有点心思之人,便开始思绪飞起, 心噗噗乱跳脸也微红。娶晋阳公主却不比别个,是个好差事。 房遗直轻眸扫过魏叔玉,眼底一冷,面无表情。 李世民却差点被魏叔玉气上天,这孩子还真跟他那个不顾场合挑毛病的父亲一般, 时而讨人喜欢时而讨人嫌。 方启瑞察觉圣人隐忍, 急忙使眼色给魏叔玉。他之前不懂事那么坦率也就算了, 可别再开口乱说什么别的胡话,不然就是仗着他父亲面子也不成了。 “叔玉已然明白陛下此举是何用意。”魏叔玉这时偏偏又来了一句。 方启瑞气得咬牙, 真想上去给这孩子一巴掌。长得白白净净跟仙人一般的模样,怎生这般不识趣。 刚缓过气的众子弟们又是一愣,真替魏叔玉这个蒙眼瞎捏一把汗。厉害, 这魏叔玉嫌命太长?别说郑公不在,就是在, 此刻只怕也救不他了。 楼阁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李世民眼中早已结冰,已在发作的边缘。 这时房遗直开口对魏叔玉道:“何止是你, 我们也猜着了。圣人在为上巳节那日公主坠崖一事忧心, 当时你c我与诸位子弟皆在场。此刻我们便都该如实回答陛下问话。” 房遗直不仅把话转向了晋阳公主落崖一事上, 随即还率先解释当日他所处的情况。 魏叔玉怔了下,此刻也感受到方启瑞警告自己的目光,遂忙感激地接过房遗直的话。 “遗直兄果然赋性聪明,一眼看破了叔玉的心思,正是如此。”魏叔玉转为对李世民行礼道,“叔玉当时在北面山脚下与尉迟宝琪等人告别后,不超一炷香,便看到了已然出事躺在溪谷之中的公主。这么短的时间,叔玉根本不可能从山北面爬到东边的断崖处去作案,遂叔玉确实是清白的,与此事无关。” 李世民听完魏叔玉的陈述,默然盯了他一会儿,又看眼房遗直,扯唇淡淡道:“你们所料不错。对于晋阳公主莫名坠崖一事,我确有疑惑,有意彻查。今召集你们在此,便是想单独提审你们,仔细问话,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子弟都惶恐起来,再也不敢在心里腹诽圣人是否为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众子弟们纷纷跪地,对李世民磕头表示公主坠崖之时他们这些子弟也都在山北面,并不曾见过公主。 晋阳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当日踏青虽然是男男女女可以同行,但因晋阳公主德芳自持,一直和其她几位公主c郡主一起,他们真的都不曾靠近过。 众子弟急着解释表清白,他们可不想进一次宫,却领个抄九族的罪名回家。 “此刻不必行君臣礼,有话都可以坦言道来,各抒己见,赦无罪。但此时话此时毕,回去谁敢乱言,严惩。”既然话已经被魏叔玉引到这里了,李世民便干脆把该问的都问了。 众子弟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却也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李世民自然心不在听这些话,只有些意味深长的瞧了几眼房遗直和魏叔玉。他其实并不急着把兕子嫁出去,但今日得见几名优秀子弟,他便突然心生几分急意。李世民担心良婿被人先抢走,便想先考校他们处事应对能力,择优暂留。如此等他给晋阳择婿的时候,就可以从好中挑更好的。没办法,他的兕子只能配世间最好的男子。 不过刚刚自己的突然出言,倒确实有些欠考虑。这类事情,便是没有魏叔玉点破,子弟们回去稍加琢磨c猜测,必然也明白他今日的用意。那么他有意为晋阳公主招驸马的消息,就会立刻传遍长安城。兕子不同于其它公主,她的婚嫁早就被诸多皇亲贵妇盯着了,少不得因此有一番闹腾会叨扰。而今她才刚刚病愈,宜静养,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这件事房遗直做得倒不错,只可惜了。 李世民在心里叹一声。 此时几个子弟正依还在各抒己见,渐渐说开了。 “我再没见什么可疑之处,你呢?” “没有。” “查清楚公主因何去断崖,就离查明她坠崖一事的真相不远了。”程处弼忽然开口道。 “公主久居深宫,偶然出来,好奇探看些山山水水并不奇怪。若真是一人去透透气,不小心失足了呢。”尉迟宝琪提出不同见解。 “也有可能碰到什么不该看的,反倒被人使了坏心。”萧锴猜测道。 李世民本是心不在焉,听这几个子弟的议论之后,面目愈发严肃,也愈发觉得兕子坠崖一事真有蹊跷。此事真应该仔细彻查,直到排除所有可能,确认真是失足为止。 “当时崖上许有第二人在。”房遗直声音不高不低,淡淡地。 其他人听了房遗直这话还没反应过来,惯性继续讨论两句,转即大家忽然都安静了。 尉迟宝琪讶异看房遗直,“你此言有何凭据?” 李世民和其余人等都看向房遗直。 “有,”房遗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轻薄的小纸包,“此物是我前日寻猫时,偶然在断崖边的石缝处发现的。” 纸包打开来,可见里放着一块细长不足半个指甲盖大的粉纱。 尉迟宝琪见就是一块小碎纱,好笑道:“这能说明什么。” 魏叔玉立刻被这块碎纱吸引,一眼就认出,“这是宫中御用的绫玉纱。” 绫玉纱是南边贡品,产量极少,在长安城只有极其尊贵的皇亲贵妇c众公主们,以及后宫妃子们使用,并未流传至外。 晋阳公主坠崖时,除了头致伤外,身体其它部分完好,衣物也未有破损,更不曾缺失布料。因这点有些奇怪,所以李世民特别记住了,当时房玄龄等人也都知晓,还感慨兕子是被龙气护佑才有此异像。 房遗直和魏叔玉必然都从他们的父亲那里得知此消息,遂能立刻明白这块碎纱布的含义。也便是说,当下李世民和房遗直c魏叔玉三人心里都清楚,晋阳公主坠崖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受人陷害。 尉迟宝琪从三人的面色中,猜到了结果,接着提出质疑:“会不会有后来别人留在那的可能?毕竟你发现这块碎纱的时候,都已经是五天后了。” 魏叔玉仔细看过碎纱之后,又闻了下,万般肯定道:“不会,我确定这块纱在公主落崖后的当日就在了。” 大家目光再一次投放在魏叔玉身上。 魏叔玉看向房遗直,见对方微微点头示意,他方开口道:“若我所猜不假,这块碎纱本该是白色。公主坠崖之后,陷入昏迷,便有陛下所派的道人们在断崖处祈福,撒了朱砂,当晚还下了一场雨,红朱砂便把这白纱染成了粉纱。” 房遗直这才敛眸看向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这是我阿耶的旧部递来的消息,准确。” 房遗直未语,反而开始快步前行。 尉迟宝琪赶紧追上他,接着道:“连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说死人就死人,你说多玄虚。晋阳公主坠崖的事不简单,劝你还是少插手为妙,别到时候为你们房家惹了一身骚。” “宝琪。” “嗯?” 尉迟宝琪终于听到房遗直出声,还以为他破例肯认同自己的观点,特别开心。 却见房遗直拱手,礼貌地和他作别,随即便拂袖带着清风去了。 尉迟宝琪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房遗直远去的身影,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唤自己只是要和自己告别而已。 尉迟宝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出声。心累,罢了,不理他。 尉迟宝琪哼了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 萧锴等人随后赶了上来,见尉迟宝琪一人,问了房遗直去了哪儿。 “甩了我。”尉迟宝琪不满地大声道。 萧锴等人纷纷笑。 “你必然说了什么话惹到他。告诉你,遗直的性子可没看起来那么温润,心黑着呢,还记仇。”萧锴郑重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好心提醒。 尉迟宝琪撇嘴,不想那么多,邀萧锴一同去喝酒。二人出了承天门后,萧锴和尉迟宝就骑马前往西市。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见街两边有数位女子翘首祈盼。 尉迟宝琪乐了,“她们这是等着瞧咱们?” 萧锴笑,“你多想了,多数都等着看魏叔玉,再不济也是看房遗直,轮不到你我。” 尉迟宝琪垮脸哀叹一声,叹世道不同了,“我在夏州的时候,只要一出门,街上必定有许多妙龄女子偷看我。甚至还有一些大家闺秀特意守在茶楼雅间,就等着我路过。论样貌才学,我尉迟宝琪在夏州最出挑。到了长安城,却成了最末。” “实话。”萧锴被尉迟宝琪的自省逗得停不下笑,冲他竖起大拇指,“在长安城放眼看去,权贵子弟比比皆是,有才德的更不在少数。不过你也不简单,这长安城内的美少年中,虽排不上第一,第五第六总会有你的。” “那和我说说,谁第一?”尉迟宝琪问。 萧锴:“具体谁第一就不好说了。论样貌,没人比得过魏叔玉。论贤雅,没人比得过房遗直。” “这我服气,遗直兄博议多闻,谋略深重,像极了他父亲梁公,我自然比不了。至于魏叔玉,你说他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父亲,生出那么个俊俏模样来。”尉迟宝琪稀奇叹道。 尉迟宝琪刚刚直呼魏叔玉名讳,便立刻引来街边女子的侧目。 萧锴笑,“你小心了,别惹众怒,他可很受娘子们欢迎,你若说遗直兄还能好些。” “不说了,不说了,我谁也不说。”尉迟宝琪不服道。 二人随后至肆意楼,喝到酩酊大醉方彼此告别。 太极宫,南海池东岸。 李明达蹲在一株仙人掌跟前,已经看了半天了。仙人掌的刺有些发黑,只有小部分地方发白。这东西在长安城不多见,是从南方移栽过来,李明达以前逛园子也没注意,所以没什么印象。 虽然这珠仙人掌上的刺跟她手上的断刺在颜色上有些差别,但从形状长短上看很相似,该是源于同种,却非同一株。 李明达召来宫人质问:“昨日我来这,怎不见有它?” “回贵主,仙人掌冬日要移栽在屋内才行,这会儿刚刚移栽到园内。” “宫中还有哪几处栽种?” “韦贵妃,杨妃,徐充容的住所都有,还有西海池那边的三处园子也有。”负责打理园子的领事太监回话道。 李明达又问太监这些仙人掌是何时才移栽出来。 “韦贵妃那边是十天前,余下的都是在今天开始移栽。” “因何韦贵妃的提早?”李明达问。 太监忙道:“贵妃十分喜看仙人掌花,遂早早问起,奴们也便尽早栽种了。” 十天,刚好在她坠崖时间之前。 李明达随即前往韦贵妃所住的大吉殿,果真在其后院瞧见了六株仙人掌。不过韦贵妃的仙人掌也跟南海池那边的一样,每株刺都黑,而且这六株仙人掌与园子里的一样,被栽种很仔细,株身没有一根刺是折断或是损毁不见。 韦贵妃忙热情地过来招待李明达,请她进屋喝茶。 “知你爱喝茶,刚刚特意叫人煎的,你尝尝。” 李明达抿了一口,直摇头,“尝不来,甜。” 韦贵妃恍然想起来,轻拍自己头一下,“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你不爱甜,喝茶只要放盐。” “现在连盐也不放了,伤没好,太医让我少吃咸。我便发现这茶不放盐姜之类的佐料,品着有淡淡清香反而更好。”李明达笑道。 韦贵妃惊讶不已,“竟如此?那回头我也试试看。” 李明达又笑了笑,便和韦贵妃作别。韦贵妃有些不舍,很热情地拉着李明达的手,嘱咐她有空一定要常来。反正她所住的大吉殿与立政殿毗邻,并不远。 韦贵妃一直在对她笑,但李明达却觉得二十分不自在。 从她眼睛更加好用以后,她就发现自己在与人相处时,所看到的表情也更为细致,也便因此发现了更多的不同。比如拿父亲哥哥们对自己的笑,与从秀梅c绿荷以及高阳公主面对自己的笑容作对比,她便发现了假笑与真笑的区别。虽然笑都是扯起嘴角,但真笑时会嘴角上翘自然,眯着眼睛,而且眼角会产生皱纹,眉毛微微倾斜。 假笑却很夸张,勉强扯起嘴角,眼角几乎没有变化。就是整个脸挤成一团,给人造成眼睛眯起来的假象,看起来仍很夸张虚假。 而且这些天通过仔细研究,李明达还发现了个区别真假笑容的最重要一点。真笑时,嘴巴和眼睛动作并不是同时发生。真笑是从嘴角开始拉开,然后再带动眼睛。 李明达敷衍韦贵妃之后,便出了大吉殿。她随即便放缓脚步,侧耳听到从大吉殿内传来韦贵妃的感慨声。原来她盼着自己能说出让她常去立政殿的话,这样她就有机会常见圣人。而且听韦贵妃的口气,对她该是很不喜欢,至少没有好感,不过倒没说她什么太坏的话,只怪了阿耶偏心而已。 李明达缓缓地暗吸口气,迈大步回了立政殿。 李世民已然在正殿内批阅起了奏折,瞧见李明达才回来,便想笑问她去了哪儿。 “南海池。”李明达拦下端果汁的方启瑞,亲自端给了李世民,顺便又歪头瞧了瞧李世民所批阅奏折的内容。 李世民“嗯”了一声,干脆把奏折送到李明达眼前,问她怎么看。 “报功绩,求恩封。” “刚好泾州刺史空缺,那你说是升还是不升?”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明达。 “那要看他是不是做的真和说的一样好。阿耶心中早有数了,偏偏问我。”李明达对李世民俏皮地眨了下眼,余光扫见桌案上的小木盒里放着一块碎纱布。 “这是?” “房遗直从你落崖处捡的。”提及此事,李世民眼色发沉,“兕子还是记不起那日的事?” 李明达摇头,她捏起碎布,“绫玉纱,染了朱砂。这凌玉纱我也有,做帕子用了。” 李明达立刻命人取来那方荷花帕,给李世民看,“这是在我坠崖之处找到的帕子,却并非是我的。” 李世民常住立政殿,与李明达相处时间很多,她当初绣此帕子的时候,李世民还尚有印象,“怎么看跟你的那个一样?” “绣法不同,只有我自己能辨认,也因此未敢乱说。而今既然房遗直从断崖处找到了这块碎纱,便坐实了我的认定。这绫玉纱轻薄,常用来做帕子和夏衣。而今虽已入春,却未到炎热之季,没有人会穿纱衣出门。那这碎纱必然是从帕子上扯下来,而且我感觉这块碎纱很可能就是来自我的那块帕子。” 李世民很惊讶于李明达的分析,“照你的意思,该是你当时和人争执,导致你落崖,帕子刚好刮在断崖边的石缝上。而碰巧凶手和你有同样的帕子,便丢下去做了掩饰?” “若早有预谋,帕子相同也就不算是‘碰巧’了。”李明达道。 李世民骤然冷脸,萧杀怒意四起,“阿耶定会为你做主,惩办到底。” “阿耶,这坠崖一事,还有我赶走的两名宫女身死一事,都很蹊跷,兕子很想亲自去查。正好我听说掖庭宫那边外臣查起来不太方便,阿耶何不让兕子去试试?” 李世民见女儿用黑漆漆的眸子希冀地看着自己,如何能忍心拒绝,而且刚刚兕子的推断也表现出了她的聪慧机智之处,她该是有查案的能耐。 “罢了,便允你。但你伤口尚未痊愈,不可太过费神,让程处弼随身保护你。掖庭宫你是方便,但侍卫郑伦之死,你查起来多有不便,阿耶就再找个人帮你。但切记此案调查要隐秘进行,不可宣告于众。”李世民自然明白,此事背后很可能酝有大阴谋。 房遗直此时的人还在断崖上,像块石碑般一动不动,似凝视什么,又似在沉思什么。尉迟宝琪见状,急得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上去,直接把房遗直牵走。不过依房遗直的性子,估计自己就是真飞上去了,也牵不走他。 李明达也见崖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心下觉得好生奇怪。她耳鼻这般敏锐,来这也有一会儿了,竟都没有发他的存在。这山谷里的风是乱吹的,她一时没有闻到异香,属正常。但从来到现在,她一直耳听八方,却丝没有听察觉到断崖那边有脚步声。这说明什么,房遗直在断崖上一直保持不动,至少她和大哥到达之前,他就维持现有状态站在那里了。 李明达想知房遗直来此的目的,但她不能张口,遂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立刻质问尉迟宝琪,他们来此的目的。 “回殿下的话,宝琪其实是追着随遗直兄而来,刚到就碰见殿下了。”尉迟宝琪看一眼崖上,“至于他为什么来此,我还真不知道。” 李明达轻咳一声,瞄一眼李承乾,又看向断崖。 李承乾明白自己妹妹这是要上山,他不想她上去,遂假意没懂。 李明达低音冒出两字:“上山。” 话毕,她就往山上去。 程处弼见状想阻拦,立刻就被李明达警告地瞪了一眼。程处弼只好攥紧手里的刀,闷声跟了上去。 李承乾无法,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这场景倒是看懵了尉迟宝琪,太子这一脸宠溺之笑是怎么回事?小太监再受宠,也不该这么大胆,竟呵斥太子陪他上山。 一行人快到山顶之时,便刚好与欲下山的房遗直碰个正着。房遗直身边只跟了个满头大汗的小厮,这位还刚刚宝琪传话派的人。 房遗直着一袭青衣,姿容清雅,对李承乾淡雅行礼。 李承乾自小就与房遗直相识,彼此之间自然不用计较太多规矩。许受对方谦谦君子之风影响,李承乾的行为举止也随之谦和很多,笑让房遗直不必多礼。 “今日倒巧,你何故在此?” “寻物,上巳节时不小心遗失之物。”房遗直回道,“叨扰到太子殿下,实乃失礼。” 话毕,他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快速扫了李承乾身后一下。 “寻物?你丢得东西怎会刚巧在我妹妹落崖之处?再者你寻物因何要孤身一人,为何不叫上随从?”李承乾脸立刻怀疑地审视房遗直,显然房遗直的理由并不能让他信服。 尉迟宝琪忽然想起来,对房遗直道:“我说这几日我怎么不见黑牛,该不会是他跑到山里了?黑牛就是你的遗失之物?” 房遗直点头。 李承乾:“黑牛?” “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黑牛是他偷偷养的猫,他父亲梁公并不知。怪不得他非要自己一人来寻,原是因这个。”尉迟宝琪说着,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嫡长子向来被寄予厚望,苛责教养。 像这种养猫狗这种简单的事,于他们来说反倒是难事,很容易被冠以“玩物丧志”。 李承乾与房遗直一般,同为嫡长子,感同身受,遂立刻理解了房遗直,哈哈笑起来。 “也对,若外人知道你个国公长子竟然跑这里找猫,的确够让人笑话三天了。” 猫有四条腿,必然会四处乱跑,所以房遗直寻到断崖处也就不稀奇了。 李承乾遂再不多问了,只让房遗直继续找,他则想先回。 李承乾扭头欲走,却发现妹妹并没有在自己身边,放眼搜寻,却见李明达已经蹬上了那边的断崖。 “让她回来!”李承乾厉害道。 此山朝南,有缓坡,一路可通山顶,正是登山观景的佳地。东边半山腰则像是被一把巨刀切了下去,皆是□□的山石和陡峭的断崖。崖上有两丈见方的平地,□□的山石凹凸不平,缝隙里长着杂草,崖下就是刚刚那处小溪。站在断崖上远望,便是一片山林叠翠,连绵至远方。 李明达看到这些景致,不觉得熟悉,脑子和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至于那天丧失的记忆,李明达一丝丝都想不起来,眼前所有场景对她来说都很陌生。 反正今日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没有就没有。此路不通,自有别路。 李明达随即便乖乖跟着李承乾离开,走了几步后,李明达觉得似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回头望一眼,却不过是满目山林翠木,几声鸟叫。 断崖。 侍从来报,“回禀二郎c房世子,太子殿下已然离开,走了很远。” 尉迟宝琪笑得一脸温润,然后斜眸看房遗直:“刚刚幸亏我反应机敏,你欠我一顿酒。” 房遗直面眸冰凉,默然不语一言,根本没把尉迟宝琪的话听进耳。 尉迟宝琪并不介意房遗直的态度,继续笑容可掬道:“你说太子忽然来这干嘛,可别跟我说他是关心他妹妹的事特来查探。真有心查谁会等等五天后?我看他对那个小太监态度很特别,有问题。” 房遗直睨看尉迟宝琪,“你话多了。” “这怎么能算话多,你想想,这事往大了说就关系国家。我身为鄂公之子,操心一下国事总没有错。” 房遗直不禁失笑,一边往山下走一边道:“是谁说‘阅遍百花,颇有见地’,就这本事?劝你打回原形,从头再练。” 尉迟宝琪不解追上,“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醉春楼的酒都快被我喝光了。” 李明达回宫之后,没有立刻进立政殿,而是绕路到立政殿后方附近徘徊。 她今日悄然出门,能瞒得过外人,但瞒不过殿内的宫人们。公主出宫是大事,若真有人利用她的身边人监视她,那这个消息必定会送出去。 田邯缮悄悄听了属下报告后,便来回复李明达:“如贵主所料,秀梅绿荷二人真有异动。贵主走后,秀梅便去了立政门,和个侍卫交谈几句。奴问过了,这侍卫名叫郑伦,申正时放值。” 李明达看眼天色正好也快到了,命田邯缮派人跟着。 “可若这侍卫出了虔化门,咱们就不好跟了。”田邯缮发愁道。 李明达从腰间掏出一面令牌递给田邯缮,这是她儿时父亲赏给她玩的,她从没用过。料到今日可能会用上,李明达就随身携带了。 田邯缮忙应承去办,至黄昏时,派去出去的人方回来复命。原来这郑伦放值后就回了班房休息,不久后又去了太府寺方向,再之后也便不好往下追了,方回来复命。 “可惜查不明到底是谁。”田邯缮遗憾叹道。 “还用查么。”李明达讥笑一声。 太府寺而今的主官正是她十七姐的丈夫,房遗爱。 刚在立政殿后,李明达也没有白白站一个时辰。她走时,特意交代碧云安排了很多活计给绿荷和秀梅做,这会儿待她回来了,她方打发碧云让秀梅和绿荷二人歇息。 因公主迟迟未现身于立政殿,秀梅和绿荷刚落了闲,嘴巴自然就勤了。二人回房歇息后,便嘀嘀咕咕,从公主因何出宫说起,讲到公主苏醒后对她二人冷淡的态度。心虚之余,接着就提到她们的第二个主子——高阳公主。 原来高阳公主早在五年前,便对秀梅c绿荷二人软硬兼施,已令二人为她所用。 言之凿凿,亲耳所闻,毋庸置疑。 但对于绿荷和秀梅二人似有意加害她的事,听起来倒并非像是高阳公主的授意。不过这二人倒是因高阳公主的奖赏,把私房钱攒够了,而今想出宫的心思很强烈。 这二人断然不能留了。 李明达立刻宣见秀梅绿荷二人。 “私传消息,只一条便足够你们死罪。” 李明达只说了这,倒叫秀梅绿荷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田邯缮当即把二人与侍卫郑伦来往一事道出,时间地点俱全, 片刻之后屋内诡异般的沉寂。 公主冰冷的脸,凌厉的目光 俩人恍然反应过来,慌了神。绿荷和秀梅顿然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给公主磕头,口喊冤枉。 “如实交代经过,谁先说饶谁不死。”李明达再道。 秀梅和绿荷互相看对方一眼,立刻争抢着道出经过,只为求一条活路。 事实确如李明达所耳闻那般,她们二人确为高阳公主的眼线。 田邯缮就二人证言如实记录,随后令二人画押。但就她二人有心谋害公主一事,秀梅和绿荷却死不承认,直道不敢有此心。 此事为偷听,并不能以证据有力说服,李明达正琢磨该如何应对,那边东宫就传来消息。 果然如李承乾先前所料,于志宁见太子失踪半天,调人问询之后,就上疏批判太子擅带宫人外出游乐,好色淫逸,品德有失。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阴沉着脸,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随后请了允准,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正欲和其理论,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宫女梧桐的死, 绝非是简单地自尽事件。 李明达甚至有种感觉,这种欺辱极有可能是从高阳公主所住的武德殿那里起源, 而后被传承下来的芷兰带到了大吉殿。 韦贵妃刚刚就没听懂李明达的话,而今瞧她一脸已然明了的表情,韦贵妃愈加迷糊。 “难道说梧桐并非自尽而死, 是他杀?”韦贵妃问。 李明达否认, “但她的自尽却比他杀更令人发指。” 李明达随即询问韦贵妃当初因何故把芷兰留在了身边。 “早就有些眼缘, 后来高阳公主出嫁也没带着她,我因喜欢这姑娘灵巧, 就讨个过来。”韦贵妃老实回答完,忽然打个激灵, “莫非梧桐自尽一事是由她而起?” “问了才知, 但可确定这宫女的死绝不简单,是件大事。这查出来的结果,很可能也会令阿耶大吃一惊。” 韦贵妃本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件事她没参与,便该跟她没有关系。恍然意识到她身为贵妃,而今已然是后妃之中位份最为尊贵之人, 且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殿中,陛下真发起威来, 岂能逃得掉她的一份责任。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且还是二嫁之人, 韦贵妃可不想自己到了这把年纪却地位不保,想来想去,便坚决的表示支持李明达查案。 李明达忙谢过韦贵妃,“那我便不客气了,和贵妃借几个人。” 韦贵妃忙表示随李明达去查,她也算是为肃正后宫风气出一份力。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以后,便将芷兰等宫女召唤至立政殿。 芷兰等人被领到立政殿,且瞧那圣人经常办理政务之所,巍峨肃穆,令人不禁心生畏惧,心里更怕了几分,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李明达落座之后,便打发走闲人,只留了田邯缮和碧云。 芷兰等人畏畏缩缩跪在殿中央,心里越来越打鼓。 “倒和我仔细说说,你们平常都怎么欺辱梧桐?”李明达语调轻浅,像是要和人聊天一般。 “贵主,婢子们冤枉,婢子们每日忙着伺候韦贵妃,素日与梧桐无仇,根本没理由要欺辱她。”芷兰说着就掉了眼泪,诚恳地给李明达磕头。 其余四名宫女见状,也纷纷磕头,学着芷兰的样子,安静地落起泪。她们是不敢哭大声,怕因此冲撞了公主,反受责罚。 “一切都听芷兰的吩咐,若是分开审问,就死咬着说不知道,死不承认,大家一起熬过去便好了。”李明达陈述道。 话不咸不淡,却令芷兰等五名宫女闻之犹若巨雷轰顶。 这这怎么会? 她们刚刚悄悄谈话的内容,晋阳公主怎么会知晓? 五个人用余光互相怀疑地打量。 “真以为你们不坦白,我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了?大吉殿宫女众多,你们当初毫不忌讳地唆使那么多宫女一起欺辱梧桐,便该料想到有今日的麻烦。”李明达目光凌厉地扫视这五人,发现其中有一个表现最为害怕,名唤春柳。 芷兰等人听到晋阳公主后话,吓得全都浑身哆嗦起来,万没想到公主竟然知晓到这一步。莫非她们五人之中出了叛徒?刚刚她们五人聚在一起商议时很小声,不可能被外人听见,只有半路春柳自己出恭去了。芷兰等四人皆看向春柳,偏偏春柳胆小,这时候已经害怕地哆嗦起来。其余四人看她‘心虚’,更为怀疑她。 “春柳,”李明达故意叫了一声。 春柳愣了。 芷兰立刻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婢子愿意坦白。是春柳,就是她出主意带着我们去欺辱梧桐!真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歹毒,害了梧桐,还想诬陷我们!当初,只因梧桐给她端热水不小心烫了她,她便怀恨在心,挑唆我们同她一起去欺辱梧桐。她是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婢子们惧于她的威势,不得不从啊!” 芷兰说罢,便痛哭流涕,一副懊恼后悔不已的神情。她一边给李明达磕头,一边愧疚地表示她对不起梧桐,当初她们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梧桐真的会去寻死了。 “你c你胡说,不是我,分明就是你!”春柳气得涨红脸,却因为不善言辞,一着急更是不知说什么好。 芷兰继续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可以去查,当初梧桐因烫伤春柳而被挨打的事,几乎大吉殿的所有宫女都知情。” 春柳:“公主,婢子冤枉!婢子承认烫伤的事确实发生过,但是我恼火了打了她几下,却没什么紧要,对梧桐伤不了什么。倒是芷兰,她折磨梧桐的招数,才是真正逼死梧桐的原因。贵主恐怕都想不到,她用——” “贵主,她反咬婢子!当初明明是她此后再也看不惯梧桐了,便想了损招,几番修理梧桐,踢打针刺也罢了。昨日深夜,她竟然挑唆大家扒了梧桐的衣裳,竟还把梧桐的贞洁给c给还泼了凉水,踢踢打打好一阵。婢子吓得做了一晚上噩梦,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哆嗦。先前在贵妃跟前,公主问我们,婢子就想坦白承认,但婢子害怕贵主和贵妃不信婢子,回头婢子再落得跟梧桐一样的下场。”芷兰哭得厉害,直磕头给李明达,央求公主一定要相信她的话。便是不信,也请一定要保她的命。 李明达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春柳此刻却跟疯了一样,涨红着脸扑向芷兰,骂她撒谎不是东西。 芷兰缩着脖子一动不动跪在那里,由着春柳揪扯拍打她。任谁瞧见这一幕,都觉得春柳厉害,芷兰受气至极。 “贵主,婢子先前说和那些跟梧桐死没干系的话,也都是受了春柳的吩咐。婢子该死,婢子有罪!”芷兰一边被春柳拉扯,一边硬撑着给李明达几番磕头,看起来倒真是个老实厚道的奴仆。 “放肆,公主跟前,你们成何体统!”田邯缮厉言道。 春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火了,立刻停手呆滞了下,意识到局势不利于自己,大哭着给李明达磕头,解释自己真冤枉,主使真不是自己。 李明达看向另三名缩脖子不知声的宫女,问她们怎么讲。 三名宫女看看春柳,又看看芷兰,纷纷磕头表示芷兰所言不假,一切确实都是春柳挑头所为。 李明达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用格外惊诧的眼神再一次打量芷兰。 这个宫女到底不同在那里,以至于在这种危难的时候,令其她人还不敢说实话,帮着她圆场,维护她。 春柳闻言已然绝望了,吓得几乎瘫躺在了地上,泣不成声,胸口艰难地一起一伏。 这时左青梅进门,行礼之后,到李明达耳边嘀咕了两句,而后她便用异常严厉的目光扫向芷兰。 “拿上来。”李明达道。 当即便有小宫女将一根小孩拳头粗的木棒呈了上来。 李明达看了一眼那棒子的粗细,脸色大变,立刻起身对芷兰厉声吼:“你好歹毒的心!” 芷兰吓得浑身哆嗦,整张脸贴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冲李明达跪着。 “对c对,就是这跟棒子,是她命人用这个对梧桐”春柳指着那根棒子,眼泪哗哗流,似终于悔悟,“我真该死,真该死,为什么会和大家一样眼看着,没有站出来帮她。” “分明就是你让我们做的!”芷兰反咬春柳。 随即陆续有三名大吉殿的小宫女进门,坦白了昨夜她们围观梧桐受辱的情景。三命宫女皆承认,确实是芷兰挑头在做这件事,那根木棒也是她特意拿来的。 芷兰的身体越抖越剧烈。 这时候其余的三名大宫女见势不妙,才纷纷倒戈,跟李明达坦白真正的主使确实是芷兰,她们因为惧怕,所以在一开始帮着芷兰去指责春柳。 “本是同根生,你们何故对另一个女孩如此!”李明达咬了咬牙,命田邯缮把这些宫女待下去作证词签字画押。她颇觉得恶心,但芷兰还得继续审下去。 芷兰见殿内只留下自己,慌忙地磕头,恳求李明达看在高阳公主的面子上饶她一命。 “她在我这没面子,你想多了。想活命,就要看你能给我什么了,”李明达眯眼盯着芷兰,“在武德殿时,风清c风柔和鸾云三人的死,是否也与你有关。” “贵主,这婢子是真的冤枉,他们三人的死跟婢子一点都没关系,那都是高阳公主纵容婢子们如此。她们三人因做事出错,被高阳公主厌弃了,便打发婢子们日日教训她们,有时候公主不高兴了,便要婢子们把人领到她跟前去,遂公主掐掐踹踹,让公主泄气。公主也因此便开心,心情就好了许多。” “祁常侍也参与其中?” “不,他没有。”芷兰顿了下,接着道,“不过后来婢子倒是听说过一个传闻,祁常侍似乎与鸾云关系十分要好。鸾云去了之后,他甚至冒险私下祭奠,给她烧纸了。” 李明达在确认披帛的味道的确属于李惠安之后,便被李世民召唤到跟前。李世民不想强迫李明达,问她是否有参与破案的意愿。 李明达毫不犹豫,立刻表示同意。 李世民非常开心。不亏是他李世民的女儿,才德兼备,识大体懂大理!李世民对于李明达的能力自然不疑,嘱咐她几句之后,便高兴地表示会等待她的好消息。 “父亲放心,女儿定不会让您失望。”李明达谢恩之后,便托辞退了出来。 回房之后,李明达问田邯缮:“那根仙人掌刺你可曾取下?” “在这。贵主瞧奴那一眼,奴立刻就明白了。”田邯缮忙从衣袖里掏出两根刺,一根断半截,一根完好。 李明达就用之前在荷花帕上发现的那半根,与田邯缮刚采摘下来的半根拼合,刚刚合适,两根断刺合起的长度刚好与整刺相同。 田邯缮表情,此事若真跟二十一公主有关,他家公主的心情必定十分难受。公主对她这位同母的弱妹,一向十分怜爱。二十一公主打三岁开始,便得他们公主的手引口传,习字读书,调皮犯错,也都是他家公主帮忙担下来。虽说是姐妹,但又有几分情似母女,二人之间的感情如何不言而喻。 “贵主,那这根刺,还有披帛”田邯缮张口之后,不知说什么好。 屋子里沉寂许久。 “把披帛给她。”李明达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空再去查查于侍监的过往,看他是否和太子妃有干系。”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看了会儿仙人掌刺,渐渐抿起嘴角。事情一定要解决,至少要弄清真相,即便涉事者是她亲妹妹。 李明达心很乱,想写字精心。她刚拿起笔,又放下了。 随后不久,魏王李泰来了。 “我听说你要去长孙府查案?”李泰见了就直接开门见山问,边说边潇洒地落座。 “是。”李明达尚还没有抽离之前的情绪,遂只简短的回答了李泰。 “二哥也想帮忙,你看你们能不能在多个人?”李泰笑问。 李明达怔了下,转即对上李泰的眼:“四哥倒是消息灵通。若真有意,何不去问阿耶的意思,我同意了也不行。” “瞧瞧,谦虚了不是?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么。满宫城的人谁不知道你晋阳公主张一张嘴,就能把盛怒之下的帝王哄得心悦大笑。”李泰拍正经看李明达,“说吧,你帮不帮四哥这个忙?” “四哥公务繁忙,非想要参与到这案子中,是何故?”李明达不解地看向李泰。 李泰愣了下,敛眉思虑片刻,便道:“四哥也不瞒你,舅舅那边我向来不爱招惹,是为个人,房遗直。” “哦?” “我对他有那么点兴趣。” 李明达没接话,只看着他。 李泰:“你这么看我干嘛,我很欣赏他的才华!” “‘房谋杜断’,早闻他有谋略之才,不输其父。”李明达喝了口茶,看一眼李泰,口气似随意,又似刻意。 李泰心里咯噔一下,遂笑着否认,“什么谋略之才,谁跟你说这东西?我不过是仰慕他的书法,便琢磨着能不能再让我的草隶更进一步。对了,你上次学让我写了字帖,而今练得怎么样了,快让四哥看看。” 有些事点到为止,再挑明就尴尬了。 李明达便顺着李泰的话,取了字给他看。 李泰赞叹几句字好之后,便欲托辞离开,谁知父亲派人来叫他们兄妹过去。 李世民一见李泰便瞪眼看他:“来瞧你妹妹何事?” 李泰看眼李明达,行礼笑道:“回阿耶,儿臣想来看看妹妹,瞧她伤势如何。眼见她比儿子还精神,倒叫人觉得放心。” 李世民满意地点头,随即告诉李明达查案一事可以开始进行了,魏叔玉等人那边都已经下了密旨知会。 “阿耶,四哥也想参与进来办案。”李明达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对其附耳几句话。 李世民立刻被她逗乐了,兕子的提醒极好。反正人已经够多了,也不差再多加一个李泰。这次的事或许真可以成为让他们兄弟间关系缓和的契机c李世民遂点头允准,“好啊,你们兄妹齐心,必能断案如神。” 李泰有些发懵的看着这对父女,不知李明达对李世民说了什么,但不管说了什么,效用很好,父亲果然容易他加入。 李泰忙高兴地谢恩。 兄妹二人随后出了立政殿后,李明达准备立刻动身,请李泰负责通知那些人,她则另有些准备。 李泰笑着点头,答应了她会去通知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等人,随即又高兴对她道:“那一会儿见,我的好妹妹。” 李泰眼眼看李明达离去身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这个妹妹,倒真是比自己厉害几分。 李明达没有回去更衣,准备出发,而是急匆匆先去了武德殿见李惠安。 李惠安刚得了披帛,还有些高兴。这披帛是她最喜欢的一块,只因上面的花样特别。 李惠安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披帛上的一朵牡丹花样,似回忆什么,随即嘴角就浮现出很甜的笑容。 “贵主,晋阳公主来看您了。” 李惠安闻言,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欢快地跑出去迎接李明达。见着人,她就立刻扑进李明达的怀里。 “十九姐可是想我了?”李惠安在李明达的怀里抬眸,杏仁眼闪闪发亮,惹人怜爱。 李明达笑了笑,点头,随即被李惠安拉近了屋内。 桌上放了一块披帛,正是她让人送来的那块。李明达随之敛住笑容,问李惠安披帛是否属于她。 “当然是我的,姐姐不记得了?这上面有一朵牡丹,正是姐姐帮我绣的。”李惠安拿起来给李明达看。 李明达瞅了一眼,有些惊讶,“确是我的手法,瞧我这脑子,倒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去年五月初三,你来这看我刚好瞄好了样子,哄我午睡的时候,随手绣的。”李惠安道。 李明达更为惊讶,“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 “和姐姐的事,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楚。”李惠安骄傲地挺胸扬头道。 “那今年上巳节的事呢?”李明达瞳孔紧缩,盯着李惠安。 李惠安愣了下,随即目光闪躲,表情很僵硬地表现出不解地样子,“姐姐是在说你坠崖那件事么?好可怕,我到现在还记得姐姐躺在血红血红河里的样子,好可怕,好可怕” 李惠安突然抱着头,随即就哭了起来。 宫人们见状,忙去抚慰,又跟李明达说二十一公主当初因为目睹她坠崖的事后,就一直不曾好好吃饭,整日做噩梦,且大病了一场。 “做噩梦?大病?”李明达伸手抱住扑进她怀里哭得李惠安,不解地问其身边的大宫女香玉。 香玉点头,“贵主不愿让您和陛下知道,不许婢子们多言,连太医都不让请。” “好大的胆子!她不许,你们便听了?若是公主身体因耽搁看病,而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担得起?”李明达厉害道。 香玉等人忙跪地请罪。 李惠安抓着李明达的胳膊,乖巧地晃了晃,求她别生气,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李明达转而眯着眼看李惠安,见她正哭着,也不好再多言如何。这时李泰那边派人传话通知李明达,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李明达只好哄李惠安先冷静下来,至于心里的存疑,她只能等回头再说。 两柱香后。 李明达c李承乾和李泰三人到达了长孙府。 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都已经长孙府外的乌头门处等候。 李明达穿着男装,身边跟着田邯缮和左青梅,还有几名同样穿着男装的女官。 当下唯有魏叔玉等被皇帝点名查案的人才知晋阳公主的存在,遂在府外时,大家都只能对李承乾和李泰行礼。 李泰的目光搜索了一圈,随即问:“房遗直呢?” “递消息的时候他不在府中,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已经给府里留话了,估计晚些时候会赶来。”尉迟宝琪道。 “先不管他,我们先去。” 李承乾说罢,便领头在前走,众人紧随其后。 尉迟宝琪还愣着,被魏叔玉硬拉着走。 尉迟宝琪眼珠子有些发直,盯着晋阳公主的背影。他c他,不,是她,竟然是晋阳公主! 公主的身形虽比他们这些爷们矮小了些,但作风很有英气,他之所以误会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是眼瞎。 一行人到了长孙府后,便做了分工。 李泰领着尉迟宝琪去查厨房,李承乾和魏叔玉则查当天宴会所有可能接触到酒菜的长孙府下人。李明达则带着芦屋院静负责长孙府的主人们。 李明达被分派的活儿最重,主要是长孙无忌那里不好对付。李承乾和李泰兄弟来都一致地不愿招惹,遂只能委托给李明达。至于芦屋院静,谁都觉得跟这个倭国人相处有些麻烦,遂干脆也让他跟着李明达。好歹这个芦屋院静是个男人,毛病再多,也不敢对大唐公主有冒犯。 这些人大概没想到,他们才刚分开,芦屋院静便对晋阳公主出言不逊。 李明达笑道:“和我客气什么,都是好姐妹,让她们来。” 碧云含应承,退下传话。 李明达开心不已,打发田邯缮把她那件桃粉色的襦裙取来。她一脸病容,穿这个最显气色,姊妹们见她好也免于担心。更衣后,李明达便自行整理衣襟,纤指刚刚捏起衣带准备系上,却猛然停了手,脸上原本愉悦的笑容也渐渐敛尽了。她耳侧对着东南窗方向,眉头越蹙越深,凝神片刻之后,她便干脆不换了,只穿原来的那件。 田邯缮见状欲问,忽见公主转眸瞧自己一眼。料知公主不许他出言,他便谦卑垂首,目视前方地面,再无任何动作。 不久之后,传报声来,随即响起女子清脆之音,“好妹妹,我们来看你了。” 李明达半躺在榻上,背靠着金丝线绣制的牡丹花样隐嚢,身着半旧的淡蓝衫裙。此时她失望之极的冰脸上,方浮起一抹勉强的微笑。目光淡淡地循声看去,没什么太大兴致。 高阳公主先进了门,穿着百花穿蝶的襦裙,大红半臂,白纱披锦,花髻上钗簪步摇,五□□玉,繁复华丽,美得耀目。随她之后的是李惠安,乃是和李明达同为长孙皇后所出,小她两岁的幼妹。 李惠安活泼,走路蹦蹦跳跳,步伐明快。高阳年长些,且已为人妻,走路相比之下端庄稳健些。所以,这俩人的脚步声很容易辨别。 李明达也晓得这二人来的时候该不在一起,是在立政殿门口刚巧碰了头,而后一同进来。 为证实自己所听无误,李明达特意问高阳公主,“怎的今日进宫,特去找惠安?” “冤枉,你摔伤了,我进宫必然第一个先来看你。我俩是在你这立政殿门口碰见的,刚还说巧呢。”高阳公主说罢,就笑着坐在床边,拉着李明达的手,探看她后脑的伤势,问她感觉如何,“好妹妹,疼不疼?我看着伤口可不浅。那日我们见你摔在崖下,血染溪泉,我们却立于断崖之上无法立刻将你搀扶,送去救治,急得直掉眼泪。好在魏叔玉路过,不然这要有什么耽搁,我们真要愧疚一辈子了。” 十七姐说起话来,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她的开心。但李明达心里却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谁叫她耳朵得用,天意如此,不好再被蒙蔽了。 高阳公主是从宫外而来,自西传来的稳健脚步声必定是她,刚刚李明达所听到女子很细小的嘀咕声,便是从那方向传来。声音虽然是变调了,有些怪腔,但李明达还是能一耳就听辨出她最熟悉之声,必定是她十七姐高阳公主无疑。 她说:“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摔下来竟没死,还真是福大命大。却瞧她是早死的命,非要活到现在,害我白准备了一身麻衣,满肚哭丧的话。” 这话说完之后,还有她身边的大侍女百灵应和。 李明达脑子里尚还回荡着这句话,而眼前高阳公主却热情现出一副十分关切自己的样子。李明达眼睛锐利了,再看高阳公主脸上的表情,竟然发现有诸多不自然的地方。 都是假的。 “妹妹,你怎么了,这般出神?还是身子不舒服?”高阳公主好笑的伸手在李明达跟前晃了晃。 “嗯,我现在没什么大碍。”李明达立刻定神儿,恢复理智,她一边淡笑,一边眯眼审视高阳公主的神态。她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还想确认一下,到底是自己摔坏了脑袋耳鸣了,还是高阳公主真的是个双面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竟没死,十七姐,你说我是不是福大命大?”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里李明达的话刚好应了她之前那句私下里的嘀咕。高阳公主狐疑不已,她心虚地扫一眼李明达,见她态度并没有异常,心料是巧合。忙清脆笑起来,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拍拍胸脯,故作松口气的模样,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不枉我这两日天天为十九妹上香祈福,请了和尚祷告。妹妹果真平安无事,感谢佛祖。” 高阳公主说着就又笑又哭,流下了眼泪。 李惠安看眼高阳公主,有点吃味,她赶紧插空凑了过来,抱着李明达的胳膊,“当时我看十九姐流了那么多血,我脑子空了,两耳嗡嗡的,整个人很懵,真吓坏了我。还好十九姐没事,十九姐以后一定会平安顺遂,什么事情都没有。惠安会和十九姐一起玩到老!” 李明达笑着把李惠安拉进怀里,温柔安慰她别怕。长孙皇后去的时候,惠安尚在襁褓之中。而她也未记事,和她一样,不曾有过与母亲的回忆。李明达深知无母可依的心酸苦楚之感,遂一直对这个妹妹多般照料。她们血浓于水,姊妹相依,感情自然深厚。至于高阳公主,在她未出嫁之前,作为姐姐对她们姐妹俩一直很照料,细心关怀备至,李明达对她也一直心怀感恩,拿她当如同母亲长姐一般敬爱,却没想她并非真心。 李惠安拉一拉李明达的衣袖,嘱咐她一定要养好伤,“等着十九姐伤养好了,还带惠安出去玩,好不好?” “好好好。”李明达笑着刮了一下李惠安的鼻梁。 高阳公主见状,忙让她们姐妹别忘了把她也叫上。 “我而今住在宫外,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你们带上我可有好处。” 李惠安:“好,就这么定,钱也十七姐出!” “你这丫头,就知道坑我。行行行,钱我出。”高阳公主干脆道。 李惠安调皮地冲高阳公主吐了下舌头,眼睛乌溜溜地透着灵性,歪头看李明达,“那十九姐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李明达浅笑着对李惠安点了点头,然眼里却闪过一丝冰冷。事发突然,她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位双面的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见李明达面似有倦色,以为她缺乏休息,便识趣儿地拉着李惠安离开,嘱咐李明达精心安养身体,切勿劳心费神。 “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李明达打发碧云去送人,听着脚步声走远了,她方沉下脸来,散了左右,命田邯缮道到自己跟前来。 “我知你早就瞧不上她,今天就和我说说是何缘故。” 田邯缮忙跪地道不敢,“先前奴是听说了一些关于高阳公主的非议,有些误会。自贵主警训了奴之后,奴已知错,不敢对高阳公主有任何异言。” 李明达:“如何是你错了,谁知不是我错了呢。先恕你无罪,今日就和我仔细说说。” 田邯缮便把他所闻告知李明达,“这高阳公主先前未出嫁在宫时,就有宫人们议论,说她脾气差,时常打骂欺辱下人,且风流不知收敛,曾有意算计去勾引人家房大郎。奴也是听了这样的传闻,疑其人品不好。” 李明达点了下头,若有所思,随后疑惑问,“你说的房大郎,可是指梁公房玄龄的嫡长子?” “就是他,这京城姓房的,还能被那位挑剔公主瞧上的人,除了房遗直必不会有别人了。” 李明达苦笑了下,点了点头。她十七姐心气儿高,眼光自然不会太差。这房遗直乃是房玄龄的嫡长子,承袭其父风范,才兼文雅,明经擢秀,且模样英俊,百里挑一,是为京城门阀子弟之中争相学习效仿的楷模。高阳公主中意于他,倒是合情合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魏征见公主发怔, 咳嗽一声, 接着又对她笑,仁和慈祥的样子。 李世民立刻明白魏征的用意,余光瞄向李明达, 生怕她单纯,无意间把自己给卖了。不然他这次在魏征跟前可就丢大人了, 魏征不仅会阻挠兕子查案不符规矩的问题,还会参他为帝竟说谎, 再把这事上升到对国家政事的损害, 他非得被气得吐血三碗不可。 李明达一眼分辨了魏征的‘假笑’,心知他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哄, 意图引诱自己说事情,好打脸她父亲。李明达当然不能给父亲丢脸, 否则以后他就不愿意帮自己了。该否认地还是要否认,道理可以变通地来讲。 “郑公的话我仔细想了想,没听懂。”李明达眸耀光彩, 含笑冲魏征眨眨眼。 “陛下刚刚问公主案子查得怎么样,公主这么快就忘了?”魏征好笑道。 “有么,”李明达看向房玄龄, “梁公可听到了?” 房玄龄怔了下, 忙对李明达行礼, “回贵主, 臣也没听到。” 魏征:“你们” “前两日阿耶送我一个特别的茶案,便是煎茶的茶案,他刚是问我这个茶案使用情况如何。”李明达解释道。 房玄龄点头,“我一耳就听出来这意思,倒是你,想什么呢?” 魏征气得瘪嘴。 李世民嗤笑,“他未上年纪,便耳鸣了,还以为是我们三个一同诓他。” “臣知罪!” 魏征毕恭毕敬地认错行礼,心里腹诽:正是你们仨个一起诓我! “不过刚刚听郑公的质问,似乎对于女子查案一事,有所误解。兕子心中略有不解,容请教一二,查案子这这种事只能男人做?女人便不行?”李明达问。 魏征忙拱手表示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子查案的先例。 “春秋之前,还没有谏官呢,那以后就不许有了么。若如此,何有今日的郑公呢。”李明达不解地反问。 魏征一怔。 “古有妇好c花木兰上阵杀敌,今有平阳姑母统领千军万马为祖父建立大唐帝业,她们哪个不是人人称颂巾帼,受万民敬仰?今若真有女子查案的情形,怎就于理不合,丢人现眼了?在兕子看来,只要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不管谁做,都值得褒扬。”李明达接着道。 魏征再怔,随即略有嗤笑地对李明达拱手道:“为国为民之事,确值得褒扬。但倘若只是查两个宫女和一名侍卫的死,并不算为国为民吧。” “如何不能算?侍卫不是人么,宫女不是人么,是人就是民。难不成就因为人数少,身份卑贱,就不值得人去关心她们的枉死。”李明达微微侧首,认真地看着魏征,“郑公常说父亲的一言一行系着天下,提心父亲不能切不可忽略小事,而因小失大。怎么而今这死人的事在您眼里,却都成微不足道的事了。” 魏征忙行礼致歉,“往日对于女子,臣确有不宜的成见。公主今日所言如醍醐灌顶,臣受教了。” “这点郑公倒是可以好生和梁公学一学。” 房玄龄唯有妻卢氏,多年来一直不曾纳妾或寻别的女人,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他对于女人的尊重至少会比魏征多一些。 房玄龄笑呵呵地一脸荣光,他头一次因‘怕老婆’的事被人赞扬,不知怎么,心里竟莫名地觉得骄傲。 李世民则未深究李明达后一句话的暗意,他想不得那么多,光顾着欣赏女儿和魏征的对辩了。兕子果真是他最宠爱的孩子,身上有他的影子,帮他出了口恶气。 “好了,没你什么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也别怕有阻碍,有阿耶在,谁敢挡你的道,阿耶诛他九族!”李世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特意把音量提高,且故意看了魏征一眼,口气里带着帝王独有的霸气狠劲。 魏征闷声垂首,再不言语。 至黄昏时,魏征方议事完毕,乘车从太极宫归家。 裴氏忙命人奉了新榨的梨汁过来给魏征饮用。 魏叔玉刚好下学回来,给魏征和裴氏请礼。 魏征忽然想到自己今天受气的事,重重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倒是把魏叔玉和裴氏都给惊着了。 魏叔玉:“阿耶心情不好?可是在宫中又和陛下闹不愉快?” 魏征瞄一眼魏叔玉,心气儿顺了不少。他这个儿子长得太好,已然到了叫人见之忘忧的地步。 “和圣人便没这么气了,今天你父亲叫个小丫头给狠狠训了一通。”魏征叹一口气。 裴氏和魏叔玉忙问何故,魏征方交代经过。 裴氏听完之后,用帕子掩嘴笑,随即道:“我倒觉得她说的没什么不对。” 魏叔玉也笑,对裴氏道:“她倒是厉害,三言两语把父亲辩过了。” “辩什么,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岂会跟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孩子分辩。再者她乃公主尊贵之躯,且有陛下袒护,我如何辩得过,遂才让着她。”魏征无奈叹气。 裴氏和魏叔玉见魏征面色不佳,当他真生气了,皆沉默以对,不欲再言。 但过了会儿,魏征反而自己笑了起来,拍了下大腿道:“但别说,这位晋阳公主倒真有些胆量,与一般女子不同,不可小觑。其所书的飞白体,与圣人无二,刚柔并济,大有长孙皇后当年的风范,不枉陛下对她的宠爱甚过诸位皇子。我若有女如此,只怕也会爱之甚过叔玉。” 魏叔玉闻得此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父亲到底是气还是高兴,他也弄不懂了。 裴氏倒是欢喜,她很喜欢晋阳这样性情的女孩儿。 裴氏转即动了心思,打发走魏叔玉,就压低声对魏征道:“郎君,我们虽没有这样的女儿,倒是可以考虑有个这样的儿媳。你瞧我们叔玉,论模样才学倒都不差,年纪也合适,配公主” “胡闹,这岂是你我能左右!”魏征立刻制止。 裴氏虽噤声了,但这些话却像是疯魔了一般种在魏征心里了,渐渐寻思这件事的可能性。 娶妻当娶贤,本来尚公主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但若对方是晋阳公主却大不同了,这位公主的性子温婉可人,且有贤能,其将来的成就许不输于长孙皇后。叔玉若能尚了晋阳公主,对他的未来也有极大的好处。 魏征再想,将来家里头若有个讨喜的小丫头整天和自己争辩何为巾帼,也挺有趣。只不过这尚公主的事,特别是嫡出公主,可并非是他想就会有。 辗转反侧一夜, 次日清晨,趁着魏叔玉定省之际,和他提起了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始孩之时,就在立政殿被圣人躬亲抚养。魏征那时常伴李世民左右。有次李世民见魏叔玉讨喜,便吩咐魏征常带叔玉进宫,令其与晋阳公主和晋王一同玩耍。前前后后也有两年的时间,所以说他家叔玉与晋阳公主也算青梅竹马。 “你自小和她玩过,觉得公主性情如何?” “父亲看着晋阳公主长大,怎的突然反问我这个?”魏叔玉问。 “问你什么回什么,休要废话。” 魏叔玉想了下,便道:“人如所传,并无二致。” 魏征笑了,“公主长得也很漂亮,是不是?” 魏叔玉拿奇怪的眼神回看一眼魏征,他父亲这表情真有点怪了。 魏叔玉稍作思量,便皱起眉头,“父亲该不会真把昨日母亲的话听进耳了?公主身份矜贵,儿子高攀不起!” 魏征立刻愤怒瞪他,让他滚。这个逆子,他倒真敢说! 魏叔玉行了礼,倒真头也不回地去了。 平康坊,风月楼。 尉迟宝琪硬拉着房遗直进了屋,他拿着扇子指了指围桌而坐的众子弟们,对房遗直道:“看看吧,我没骗你,大家都在,便是全城第一美也在呢。”尉迟宝琪随即示意向坐在最北面的魏叔玉。 魏叔玉同大家一样,忙起身相迎房遗直。房遗直的才学乃是子弟们之最,没有人会对他不叹服,魏叔玉也敬他。 房遗直温和对众人笑了笑,互相一一见礼之后,便落座。此后他便沉静了,垂眸缓缓地饮酒,对于众子弟所言之事毫无兴趣。 “叔玉,倒和我们说说,郑公今早突然问你晋阳公主,到底是什么意图?”萧锴忽然笑嘻嘻问。 “对啊!”其余子弟都跟着热闹起哄,纷纷臆测起来。 房遗直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抬眼瞟魏叔玉方向。 尉迟宝琪则正乐呵呵的在房遗直身边咬耳朵,跟他说风月楼里最著名的都知苗绯绯是如何地迷人,如何懂吟诗作赋。如果他有兴致,他们今晚倒是可以一起和绯绯姑娘谈论一下风月。 “无聊。”房遗直收回目光,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尽了,却看都没看尉迟宝琪。也不知他这声无聊,是说那边开玩笑的子弟们,还是在说尉迟宝琪的提的主意。 尉迟宝琪则自动认定为后者,“诶,这怎么是无聊呢,你知道她多难邀约么,魏叔玉他们想约还约不到呢,亏得我在京城人缘好,才有此机会。你若不不愿意就算了,但到时候可别怪兄弟没有把好事儿跟你同享。” 房遗直看眼木樨。片刻之后,便有随从从屋外进来,跑到房遗直耳边嘀咕什么。众人也看在眼里。 房遗直随即起身,以家中有急事为由和众人告辞。 出了风月楼后,却也巧了,正见程处弼骑马过来。 程处弼见了房遗直,立刻跳下马,又看眼风月楼,板着一张脸对其道:“没想到你也来这种地方。” 房遗直:“何事,说吧。” “昨夜宫里又死了一个宫女。”程处弼回道。 “在掖庭宫?” 程处弼摇头,“大吉殿,韦贵妃住处。” “好,快去吧,保证是一会儿。”李明达和她拉完钩道。 李惠安这才由着大宫女牵他走。但每走几步,她都会不舍地回头看一眼李明达,眼见着李明达立在原地笑着目送自己,她才开心地蹦蹦哒哒跟着宫女去了。 田邯缮见二十一公主可爱的样子,倒是忘了先前的恐惧,“二十一公主很黏着贵主。” “同母姐妹,自然更亲近。”李明达叹,“长高了不少,她今年便到了册封的年纪。” “二十一公主也长大了。”田邯缮笑道。 “人是怎么死的?”李明达话锋一转。 “似是中毒,奴去瞧得时候,已经嘴唇发紫,七窍流血。下人都慌了,还喊着去请大夫。”田邯缮后怕地回忆道。 李明达沉吟便可,便对田邯缮道:“备车,长孙府不能留了,我们这便离开。” “离开?这时候?”田邯缮有些不解。 李明达看他一眼,“快去。” 田邯缮忙告罪,打自己一嘴巴,怪自己多言,随即去安排。 李明达进屋拉上了李惠安,随后欲去和李丽质辞别。李丽质此时却尚未睡醒,李明达不想叨扰她休息,便嘱咐其大丫鬟代两句话。她随后就带着李惠安坐车离开了长孙府。 长孙无忌被叫过来时,瞧见稻垣三次郎的死状,也被吓了一跳。随后质问当时侍候随从们的证词,在众人磕磕巴巴的描述中,他终于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长孙无忌的脑子顿时嗡地一下,立刻强逼自己冷静下下来。 他打量四周不见那个逆子的身影,忙叫问人他去了哪儿,见众人皆摇头。长孙无忌暴怒不已,叫人赶紧给人找回来。 这边话音刚落不久,那边就传消息来。有上百个倭国跑到他们长孙府门口示威,要为他们的副使讨个说法。长孙府的人已然出不去了,出去一个就被他们围堵一个。 “他们还说他们的正使已然前往太极宫,求圣人评判,给个公道。” 长孙无忌咬了咬后槽牙,也晓得这件事的棘手程度。长孙无忌正踌躇是否要与倭国人直接对抗之际,又有下人来报,门口又来了更多倭国人,不仅要求长孙府交出凶手,还把长孙府的前后门都围上了,更有诸多百姓闻声前来围观,议论纷纷。 以长孙府的实力,与区区几百的倭国人对峙很容易,但就怕双方一旦刀剑相向,事情的就会变得更为难解。 “父亲,这件事不能让倭国人占了先机,我们需先派人去宫里报信,解释一下才行。无论如何,我是不信二弟能干出当场杀人的蠢事来。”长孙冲道。 长孙无忌点点头,随即恍然想起来,“两位公主可还在?” 这时一直未敢上前回话的丫鬟前来告知长孙无忌,事发之后,晋阳公主已经带着二十一公主从后门离开了。 长孙冲愣了下,眼里随即闪过一丝温柔。 长孙无忌则立刻松一口气,“真不愧是我的好外甥女,有她回宫帮忙言说,我心里倒是能放下七八分了。” 太极宫。 李明达先倭国使臣一步回宫,把消息递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虽不知事情具体经过如何,但也晓得倭国副使死于长孙家有多麻烦。对于倭国百余数人,李世民自然不惧。他可以随便动动嘴,把人全灭了。但杀人简单,师出无名,势必会令泱泱大国名誉折损。李世民遂与来使谈判,态度强势却不威逼,除了答应会查清事实后惩办凶手,且暂且禁止长孙府所有人外出之外,李世民没有做出任何让步。 倭国正使因惧于大唐皇帝的威严,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如此。但因担心大唐皇帝包庇自己人,胡乱糊弄他们结案,遂提出要使团之中必须出人与大唐查案官员一同调查。 李世民应承,“我大唐做事光明磊落,自然不会随意糊弄你们,只要不干涉办案,派多少人随便你们。” 倭国正使谢过李世民,“陛下一言九鼎,我们愿意相信陛下的承诺,遂也不比多派人手,只一人就好,便是我们的阴阳师芦屋院静。 此人年少稳重,博学多才,且十分精通夏言,也略懂大唐诗律。派他出马,既不会给贵国调查增添麻烦,也会令我们使团所有人都会很信服调查的结果。” 李世民应了。 倭国使臣走后,李世民便命人立刻调查长孙府发生的经过。 “阿耶,要不叫上那位阴阳师?”才刚倭国正使觐见,李明达一直站在李世民身边陪同,遂略微提醒一下。 李世民点头,他差点忘了。惟诚心待人,人自怀服。他刚答应人家一起调查,他转头私自派人去长孙府调查询问经过,必定会引起人家的怀疑,遂立刻吩咐刑部尚书李道宗与倭国阴阳师芦屋院静共同侦破此案。 因多一方人马参与,在调查上势必会慢一些。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李道宗方来觐见。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男子,身材消瘦,二十上下,模样秀气,脸却稍显白了一些,似乎是长久不晒阳光所致。 “使臣芦屋院静见过大唐陛下。”芦屋院静行了跪礼。 李世民观其举止不算出格,倒还可以,遂免了他的礼,随即问李道宗调查情况。 “毒发作的时候,道垣三次郎正和长孙涣一起喝酒。菜出自长孙府,酒也是。最麻烦的是令道垣三次郎中毒的那杯酒,是长孙涣自己所藏,也是他特意命人拿给了道垣三次郎。” “那酒长孙涣也倒进杯子里了?”李世民问。 “回陛下,没有。所取为青梅酒,只专门给道垣三次郎饮用,长孙涣并没有动。”李道宗趁着声音回道。 李世民蹙起眉头,这长孙涣的嫌疑太明显了。李世民就算想为他这个内侄子开脱几句都没办法,“但此事有些蹊跷,长孙涣与道垣三次郎无冤无仇,何故要害他?也难说是有人蓄意陷害。” 芦屋院静拱手道:“陛下,便是存在陷害,此事发生在长孙府,从做饭的厨子到上菜上酒的下人,也都是长孙府的人,长孙府难逃干系。” 李世民和李道宗对视一下,他们对芦屋院静所言自然都心知肚明。 “再有一件,”李道宗看眼芦屋院静,略尴尬道,“长孙涣自事发之后,人就不见了,至今没有找到。” 李世民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脑仁儿疼。他这个外甥真给他丢脸了。 “全城搜捕,见人立刻缉拿,但记住留活口。” 李道宗领命,随即便和芦屋院静一同告退。 二人出了虔化门后,芦屋院静忙请李道宗留步,“有句话略有冒犯,但却忍不住想问,才刚站在陛下身边的那位貌美姑娘是?” ;李道宗:“正是晋阳公主。” 芦屋院静恍然点点头,然后对李道宗竖起大拇指,赞叹晋阳公主仪态端方,非同凡俗。 “那是自然,我们陛下亲手抚养的格局怎会一样。”李道宗骄傲道。 芦屋院静应和点点头,转手又去忘了一眼立政殿方向,思量片刻,便猛地问李道宗:“那贵国抓到杀害副使的凶手后,可会将其立刻处死?” 李道宗怔了下,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说人拿到了就会请示圣命。 芦屋院静略有不满。 二人彼此再无言,随即一前一后离宫。 李明达在立政门附近矗立了会儿,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二表哥这次是真惹了大麻烦,倭国那边虽惧怕大唐的国力,但也不会懦弱到眼看着自家副使白白死掉。 刚刚听芦屋院静话里的意思,似是急于惩治凶手。倘若她二表哥真因犯罪而受惩治,李明达自不会帮他说话。怕就怕他是受冤,白白送死,还让某些人达到目的。李明达而今再着急也没有用,这是朝廷的事,非她可以插手。而今只盼着李道宗能够明察秋毫,洗清长孙涣的嫌疑。 “贵主,奴刚接到消息,于奉去了东宫。” 当初提拔祁常侍的内侍监于奉,竟和东宫有关系。 李明达蹙眉,她没有料到这事,确实感觉有些意外。 第二日,李明达便去东宫见了太子妃苏氏。 苏氏偶感风寒,刚刚病愈。李明达此来正好以探病为由,问候诸多。 苏氏笑着谢过她,命人备了许多酒菜招待李明达。 午饭毕,李明达便劝苏氏出去走一走,能愉悦身心,姑嫂俩便相携去了东宫花园闲逛。没多久,李明达的目光随即便被花园东隅栽种的几颗仙人掌所吸引。 巧了,这些仙人掌的刺皆是发白且呈半透明状,正与荷花帕上插的那根相合。 田邯缮立刻变脸,气不打一处来。这摆明了是在怠慢他家公主!他们公主是嫡出,且由圣人亲自抚养,这样的荣宠自古都没有过,何其尊贵,而今却被高阳那个庶出公主给怠慢了,太可气。 李明达却没有任何异色,立刻派人先去梁国公府通信,而后便乘车前往。 她此番出宫的目的并非是应高阳公主的召唤。不够是对方碰巧传信来了,她就借这个理由出来罢了。 因进一步的线索,都在指向高阳公主和房遗爱,但有些地方有说不清不符合逻辑之处。而且昨日审问祁常侍的时候,他有一些微的表情很奇怪,所以李明达觉得事情可能另有隐情,所以她今天想亲自证实一下,以确定自己的调查方向是否正确。 梁国公府。 房玄龄之妻卢氏得知了晋阳公主要来的消息,惶恐不已,忙命人准备招待事宜。随即想到此事颇有些奇怪,遂打发人去问高阳公主,方得知经过。卢氏听说是高阳公主失礼在先,而这种时候晋阳公主还能先想到礼节,在造访梁国公府前提前派人去知会她一声,可见其知书达理,气度斐然。嫡庶差别,高下立见。 卢氏性子坦率,愿一心为家人好。虽然儿媳是公主,但毕竟年纪小容易任性不懂事,该教育她的话还是要说,遂立刻把高阳公主叫到跟前来说教此事。 高阳公主听得心不在焉,坐在那里垂眸玩着手帕,等卢氏说完了,她方敷衍地道一声:“知道了。” 卢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又问她房遗爱在哪。 “我哪里知道,便是因要寻他,我才来这,倒把妹妹来访的事给忘了,不然我又怎会怠慢人家堂堂晋阳公主。” 卢氏:“他人不在,你可以命人找,再不济事后骂他去。晋阳公主那里你不该——” 卢氏话未说完,下人就来报说晋阳公主到了。卢氏忙同高阳公主一起去迎接。 寒暄之时,李明达特意多打量了卢氏两眼。她因被养在立政殿,也因为年少,不曾常与贵妇们打交道。这卢氏她以前虽见过,却没距离这么近过。 卢氏可是长安城内有名的“醋坛子”,她能得这一名号还是因她父亲李世民的缘故。李明达早就好奇了,所以今日才对卢氏格外多观察了。 听闻当年梁公房玄龄从父亲那里得赏两名美人,因惧怕卢氏,不敢接纳领回家。父亲却不信邪,非要梁公领着回去,结果弄得卢氏大怒,直接驱走美人,不允梁公归家。母亲长孙皇后也因此劝过卢氏,却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后来便有了父亲以浓醋伪装毒酒震吓卢氏,卢氏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的“醋坛子”故事。 父亲一句“此等女子我尚畏之,何况玄龄”,让卢氏名声大噪,成了长安城乃至大唐最有名的“醋坛子”,梁公也因此落了个怕老婆的名声。 时隔多年,仍有人会拿此笑话他们夫妻二人。 但李明达从听到这个故事开始,就一直觉得他们是难得的有真感情的好夫妻。所谓的怕老婆,不过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迁就。所谓的醋坛子,也不过是因为用情纯粹,感情里揉不得沙子。 这样的夫妻才真令人艳羡的。 李明达发现卢氏很漂亮,她的美虽不如牡丹乍看惊艳,却犹若兰花,十分耐看,且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很温婉淡然的气度,这是普通的美所比不过的地方。李明达当下倒是很难把笑得一脸温柔的卢氏,与故事里的醋坛子关联在一起。 三人落座之后,卢氏因知道晋阳公主此来目的是高阳公主,遂不多打扰,便浅说两句就识趣退下。 屋子里静了。 高阳公主绞着帕子垂眸不语。 李明达则坦率看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高阳公主感受到李明达不善的目光,猛然抬眼,正好和李明达四目相对。 李明达随即就在高阳的表情里观察到了不满的情绪,似乎还有些愤怒憎恨。 “我听说你最近在暗中查案,有关于那三个死掉的宫女和侍卫。” 高阳公主说话的时候微微咬着牙,她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温柔一点,甚至在说完之后还对李明达笑了一下。 殊不知她这些牵强的表情,早已经被李明达看透。 “是。”李明达承认。 高阳公主等了会儿,见李明达竟然真的只跟自己说了一个字,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高阳公主微微抖着嘴角,继续保持微笑,“好妹妹,今天我一事着忙,倒忘了在公主府等你,是我不对。你可不要再生可生十七姐的气了。” “这件事没甚么可气,但十七姐越俎代庖,在我身边安插人手的事,我不该气么?”李明达冷言反问。 高阳公主忙凑到李明达身边坐下来,拉着她的胳膊,口吻略有撒娇的意味,“好妹妹,我今天叫你来就为了说这件事。这事我承认是我做错了,但我真的是出于关心你,才会一时犯糊涂有那样的举动。不然我闲得慌,非要冒这个险?你好歹看在我出于好意的份儿上,原谅我这遭,好不好,就当十七姐求你了。” 高阳公主此刻笑得诚恳多了,眼睛里也带着楚楚可怜的劲儿。如果不是李明达早眼尖已然观察出她表情里的破绽,又或者她当初没有亲耳听到高阳公主那句感慨希望她死的话,她的心不会凉,或许对于高阳这样的哀求,她会动容,选择原谅。 但现在不行了。 她可以去原谅一个犯了错的好人,但却不能对一匹遇了挫的恶狼心软。 “你的话我听完了,该我问你,”李明达对上高阳公主的眼,“那三人的死是否和你们有关。” 高阳公主怔了下,反应了会儿,随即愤怒对李明达道:“你这么想我?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想利用那两名宫女下毒手害你,而今事情不成,所以就灭口了?兕子,你是不是疯了,竟然这么怀疑我,亏我这些年来对你一直照顾有加,百般待你好,你就是在这么回报你十七姐?” 高阳愤怒的质问声有些尖锐,听起来有点刺耳。 李明达安静地听着,等她闭了嘴,方字字漠然地回她:“若并非诚心道歉,得不到原谅很正常。十七姐太贪心了,可惜我这里已没有真心可给你。” “你说什么,我——”高阳对上李明达冰冷的眼,不知为何,一向八面玲珑的她突然心虚了。随即一种羞耻感,还有因此而带来的愤怒占满了她的脑袋。 “好,你就这么想我是吧,那我们姐妹还真没什么话好说。你要查是那就查,随你便,谁叫你是阿耶最爱的公主,我哪比得了!”高阳公主说罢就愤怒地起身,拂袖而去。 田邯缮咬着牙:“贵主,高阳公主这——”太无礼,太气人! “嘘。” 李明达听见远方有房家下人喊“房大郎”,晓得是房遗直回来了,遂打发田邯缮去叫房遗直和卢氏。 片刻之后,房遗直和卢氏母子俩便来了。房遗直穿着一身淡青衣衫,每一步都风雅至极。他行礼之后,就垂眸看着不远处的地面,沉静淡定,目光薄凉令人捉摸不透。 李明达扫过房遗直的脸,发觉他竟比在断崖那次瞧着更清隽一些。不知是换了衣服的缘故,又或者他本就是更像他母亲一些,是越来越耐看的那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田邯缮摇头, “长刺的花花草草见过不少, 但这种奴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罢了, 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 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后全身发热抽搐, 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 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他也觉得怪, “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 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杀人。” “休要胡言, 没有真凭实据的事, 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 转即向公主表示,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 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 传命下去。 不久之后,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 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 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 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来却还是晚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但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圣人一不高兴,他可要遭殃了。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 李世民挥手示意方启瑞不必如此。 李世民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翩跹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这身影被人认不得他却再熟悉不过。“无碍,是兕子,不要扰她。” 李世民对田邯缮说罢,随即看眼那边垂首作诗的那些年轻子弟们,倒不乏有几个叫人看得进眼里的,遂若有所思。 方启瑞应,眯起眼打算再仔看看,却怎么都无法确定那抹身影就一定是晋阳公主。方启瑞能在皇帝身边伺候,是有些自己的本领,其中之一就是眼力极好,今日他却是败给圣人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么模糊的背影,圣人竟能一眼瞧出是晋阳公主,足见圣人对公主爱之深重。 程处弼第一个写完诗,前来呈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眼,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处弼啊,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陛下恕罪,臣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您若是让臣上阵杀敌,抓贼上梁倒是可以,作诗对臣来说实在有些难了。”程处弼说罢,就毕恭毕敬地拱手告罪。 李世民笑了下,挥挥手,让他再往前一些,靠近自己身边站。他看一眼那边还在冥思作诗的子弟们,转头指了指远方那抹绿影,小声示意程处弼猜猜是谁。 立在一旁的方启瑞闻言,差点惊掉了下巴。 圣人这真是不拘小节。 任谁在此处见到池对岸有女人的身影,第一反应都会觉得是圣人的妃子,哪还敢去猜什么身份,吓都吓死了。得幸今天魏征不在,不然圣人肯定会因为这一句话,被他追着屁股挑毛病。 程处弼的反应却如方启瑞所料,他先是本能的顺着李世民所指瞧了眼,转即愣了一下,立刻敛眉垂眸,有些惶恐地表示他并没有看清。 李世民皱眉睃一眼程处弼,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空长了一副英武俊朗的好皮囊,竟然没脑子。 李世民不满地哼了一声,让他站远点。 程处弼不作他想,真乖乖地站远一些,再不说话。 接着房遗直过来交诗作,得到李世民的大赞。李世民对房遗直是怎么看都满意,不过许配高阳公主的时候,人家就表了态。李世民自然就没兴趣问他,也叫他一边站去。 再之后,萧锴c尉迟宝琪等人也将诗句交上。李世民倒是欢喜萧锴诗作,这孩子就是对着一朵菊花都能陈出慷慨激昂的句子,很有清正之气。但是一想到他那个几番被他罢黜又复用的父亲萧瑀,李世民就头疼,太头疼了。 不过李世民还是给了机会,让他们都看看对岸的身影。 方启瑞在这时候终于有所领悟,圣人这是有意要给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子弟之中,除了尉迟宝琪都不曾见过公主。忽然被圣人此般示意,个个内心惶恐,做君子之状,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更有甚者,在心里嘀咕圣人是不是今日脑子有病,这般张扬地把他的妃子给他们看。不雅,不雅,太不雅了。 尉迟宝琪倒是坦率,面目一派坦然地跟李世民道:“虽离得远,辨不太清,但宝琪觉得似乎见过这人。该是前些日子宝琪偶然得见太子殿下时,跟在殿下身边的一位宫人。” 尉迟宝琪的话,令李世民十分满意,连点了三下头。尉迟宝琪的话既能解了当下他的‘难堪’,让众子弟明白他并非把后妃晾给他们看,也没有很明白地揭露出晋阳的身份,以便于他之后还能继续考量其他人。 这尉迟宝琪机敏聪睿,处事周到全面,倒是有几分难得。 李世民十分满意,遂好好打量一番这孩子的模样,五官棱角分明,温润俊朗,仪态优雅,乍看倒也不错。就是长着一双风流桃花眼,笑容张扬,略有一丝轻浮,怕只怕是个多情种,心不会系在一个女人身上。 李世民接着看余下还未交诗作的三人,唯有魏叔玉样貌出挑,很入他的眼缘。不过对于李世民来说,这魏叔玉老子魏征却是个比萧瑀还让他头疼的人物。兕子可是他最心爱的女儿,便宜给那个田舍汉的儿子?李世民想想心里不舒服。 魏叔玉这时才落了笔,挥毫泼墨,恣意洒脱地写完一首诗,全然没有其他子弟的拘谨之态。随后,他便带着一阵赫赫之风,呈送了上来。 李世民觉得这孩子有那么一点耍风头之嫌,不过看了他的诗作之后,发觉其才能仅次于房遗直,倒是难得,忍不住失声叹好,先前心中燃起的介怀不满稍有所减退。他这才勉强刚开口,让魏叔玉也看看对岸的人。 却在这时,翠影钻入了林中不见了。 李世民刚要说不必猜了,就听魏叔玉用异常平淡地口气道:“回陛下,这是晋阳公主”。 在场的人都愣了。 李世民瞪他。 一个时辰之后,李世民的密旨便传到了郑国公府。 魏征得知自己的儿子被钦点和晋阳公主一起查案,惊诧之后,直叹胡闹,这就要进宫请皇帝收回成命。 魏征妻裴氏忙拦着他,劝道:“郎君谏言该有度,陛下对晋阳公主异常看重。这次公主意外倘若真实背后另有阴谋,陛下心情如何不爽可想而知。你此番进谏,不仅会惹怒陛下,也给自己添堵,又是何必呢。再者说,咱们儿子被陛下钦点,是他的福分,令其趁机好生表现,将来名声大噪,也是为你争光长脸。” 魏征嗤笑,“你懂什么,你以为这抓陷害公主的凶手会跟下水抓鱼一样简单?我倒觉得是陛下看我素日犯颜进谏,惹了他十分不快,遂故意把这么个危险差事交给我儿,以此泄愤报复我。” “会这样?”裴氏不敢相信。 魏征:“当我早知他背地里骂我许多次田舍汉,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奈何他想杀却杀不得,若因此想从我儿子身上下手,如何得了?这君要忠,却也要防。叔玉是你我二人的心头肉,岂能因我身上的事连累他受苦。若是陛下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一百个答应。我万死不辞,但伤了我儿却万万不行。” “那还有晋阳公主一起查案呢,我看倒不至于。” “你何时见过驸马处死,公主受株连?一样的道理,若一起查案真出了事,不管什么罪那都得咱们叔玉背。况且这件事背后有多危险谁都不知,宫里已经死了三个了。太不安全,我看这事还是推掉最好。” 魏征说罢,就换了朝服匆匆进宫。他的谏言就以李世民派晋阳公主查案一事理论,指出女子查案并不符合规矩,太过越矩,而且公主年幼,尚不通事,不合适宜。 李世民直骂魏征胡说八道,女子十二岁就可嫁人了,他的宝贝女儿已经过了十岁,就算是半个大人了,而且性子比年过二十的女子都稳重,怎么会不合适。 “说到规矩,那掖庭宫的调查,如何能进外臣,岂非也不合规矩。莫非我堂堂帝王,还要忍气吞声,白看着宫人无辜受死,公主陷于为难,而坐以待毙,这是何道理!”李世民愤慨说罢,见魏征还要理论,气得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言。 查案一事他答应了兕子,就绝不会反悔,但和魏征这么争论下去,也没什么必要。李世民自然明白魏征存的什么心思,挥挥手告知就干脆他不查了,也用不着他儿子魏叔玉。 魏征忙谢恩,赞叹李世民乃旷世明君,之后便退下,一身轻松地离开。 李世民冷哼一声,拍了下桌子,好一顿痛骂魏征。但这次却真让魏征防着了,他确实想借这次机会,在其儿子魏叔玉身上好生给魏征一个警告,却被他看破,李世民这口气更加咽不下去。 房玄龄随后觐见,参议国事。李世民随即想到房遗直,遂与房玄龄说其晋阳有意破案一事,有意命房遗直协助其查案。 房玄龄未有二言,立刻应承下来,并表示他一定会嘱咐儿子将公主坠崖一案仔细彻查,找到真相。 “爱卿真乃我知己。”李世民的心气儿顺了,相比之下再想到魏征,心中怒气更甚。 午饭后,李明达得知人选改为房遗直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天断崖上的消瘦颀长的身影。 “阿耶怎会想到选他?”李明达好奇地问李世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格在李世民的脸上,观察他的表情。 李明达随后发现父亲眼周微微的收缩,下眼睑下方有很明显的弧线纹路,嘴紧紧地闭着,随后才缓缓开口,叹了一声。 “本欲选魏叔玉,奈何呵,不提也罢。”李世民冷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正对上女儿一双灵气十足的美眸,“兕子,你在看什么?” “看阿耶,好像生气了,厌恶什么。”李明达冲李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跑去给李世民垂肩,“让兕子猜猜,必然是那位郑公又说什么,惹得阿耶心中不快了。” “那你再猜猜看,他都跟我说了什么。”李明达垂肩的力道刚好,加之这是自己宝贝女儿孝顺之举,李世民自然觉得十分受用,正好他也累了,就干脆闭着眼享受。 “嗯是不是说了兕子去查案不合宜,没有先例,没有规矩之类的话?”李明达用很轻柔地口气试探问。 李世民笑,点了点头,“真叫你猜着了,不过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并不生气,魏征可是想阻了你的事。” “不怕,因为兕子知道有阿耶给兕子撑腰。也正因为是阿耶对兕子的疼爱,兕子才能理解郑公此举。” “哦?”李世民睁开眼,探究地看李明达。 “阿耶爱孩子,郑公也是做父亲的,也爱孩子,舔犊情深。”李明达道。 李世民怔了下,哈哈笑起来,“你呀,都这时候了,还替他说话。果然温柔敦厚,太过惹人心疼。” 这件事既然兕子都不计较,李世民觉得身为帝王,又岂能斤斤计较,开阔胸怀,便去理解一下魏征。遂叹口气,也便罢了,歇了收拾魏征的心思。 “倒也好,房遗直年长一些,性子更沉稳,倒是比魏叔玉更让我放心。”李世民随即嘱咐李明达切勿太过仁善,一味迁就他人,更不要怕麻烦,有什么事尽管来知会他,若想调人就吩咐程处弼便是。 “阿耶放心。”李明达对李世民撒娇一笑,然后拿起自己昨日临摹的李泰的字帖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直点头,“更精进一步,我的飞白,你四哥的草隶,都被你参透了。” “阿耶哄我,字形看着是像了,但字里的味道却学不来。都说字如其人,可窥其心,我的字就是太柔了。兕子还想请教阿耶,怎么下笔才能写得如四哥一般有气势。” 李世民嘴角的笑容微微凝结,他转眸看了眼李泰的草隶,奇险率意,苍劲有力。‘由字见人,可窥其心’,老四的心又为何。 李明达扫眼李世民,正琢磨借口离开,见有宫人呈奏折上来,忙告辞。 李明达回屋的时候,田邯缮上前来告:“程处弼已在虔化门待命,等候贵主吩咐。” “让他去找仵作,查出郑伦的死因。”李明达吩咐完毕,就点了田邯缮c碧云等六名宫人,这些宫人都是李明达近几日通过耳朵眼睛,听听看看选□□。个个忠心本分,且在背地里真心实意地表过忠诚。 李明达便率着这些人前往掖庭宫,不想刚出虔化门,便被程处弼堵个正着。 程处弼身穿一领青衣,高高的个子,鼻梁英挺,肤色比常人偏深一些,不过却瞧着很顺眼。他拱手躬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真跟一块木头一样。 “你敢忤逆我的吩咐。”李明达口气偏冷,自要震一震这个不听话的侍卫。 程处弼闷声道:“圣人命臣保护公主,臣自当遵旨,寸步不离守在公主身边,以护公主周全。” 李明达盯了一会儿程处弼的表情,见其是诚心如此,也就不多言难为他。随即打发人启程,就让程处弼带着一队人马在后护卫。至于侍卫郑伦那边,李明达就打发田邯缮去处理。 因调查是秘密进行,李明达乘坐的马车并非公主的规制,而是四品尚宫的规制。马车过了内侍省之后,便直驱掖庭宫。早有得了密旨的内事监宋长远在此守候。 见礼之后,宋长远便带着李明达前往案发地。就在掖庭宫与太仓相接处的西北角,有一处十分破落的院子,便是绿荷和秀梅生前的住所。 “这院子里住的都是从宫内驱赶过来的犯错宫女,共有二十六人。因贵主要来,小的已经将闲杂人都驱走了。”宋长远随即带着李明达到了院西的枯井处,李明达还未及靠近,就已经闻到了夹杂着血腥气的淡淡腐臭味。她余光扫向宋长远c程处弼等人,瞧他们表情并没什么异状,李明达便知这味道可能只有自己能闻到。 李明达走向枯井。 宋长远忙请求公主不要靠近那死过人的污秽之地。 “死过人就是污秽之地?那依你所言,太极宫岂非是全长安城最脏的地方?” 宋长远有些慌,忙跪下表示自己并非此意。 “天下看似大,但又有哪一块地方是没死过东西的真净土。我不忌讳这个,你们也不必拦我。”李明达说罢,便双手放在枯井沿上,探头往里看。 程处弼见状忙道:“公主小心。” 宋长远也惊慌,伸手想要搀扶公主,却又不敢,遂看向她身边的宫女碧云。 碧云一脸难色地站在公主身边,双手互相紧紧攥着,一动不敢动。走之前公主就交代过她,未经她吩咐不许乱动乱叫。立政殿刚赶走两个宫女,而且还都死了,她可不敢不听公主的吩咐。 枯井深处有些幽暗,一般人如果不跳下去,很难瞧清楚井内的环境。但李明达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井底石壁上粘着发乌的血渍,还一只略脏的女鞋,以及无数只飞舞的蝇虫。 没什么特别的线索。 李明达站直身子,看着距离枯井最近的两排房子。秀梅和绿荷的尸体是在晌午时发现的,而且二人前一夜就寝时都还在,是第二天早上同屋的人发现她们失踪了。 “夜里的时候,可有人听到声音?” “回贵主,没有。白天这院内的宫女们都会出去做活,到天大黑才能回来,都是累极了倒头就睡,应该是都睡得太死了,所以什么声都听不到。”宋长远道。 李明达摩挲着下巴,沉吟,思虑。 宋长远见状,还以为公主不了解情况,忙解释道:“像秀梅绿荷这样的在掖庭宫并不算少见,从吃香喝辣能享福的好地方被忽然赶到到这样困苦干粗活的地方,一时受不住了就会自寻死路。不过这好好地两个人,突然就大半夜跳井,还真晦气。” “哦?你觉得她们是在夜里跳井?”李明达问。 宋长远应承,直点头。 李明达笑了笑,随即让宋长远去把院内做活的宫女都换回来,“你要好生问话,确认清楚真的没有人听到那晚有异响。” 宋长远立刻去办。 李明达则带着人出了院,就在院后附近一处荫蔽的地方等待。当然李明达没有表现出自己其实是想在那里偷听,而是假装在附近找线索的样子。 不多时,院内的宋长远就问完话离开。 李明达偷听的重点来了。 宫女们等宋长远离开后,安静了很长一会儿,才开始窃窃私语,果然都忍不住去继续议论秀梅绿荷坠井一事。 这些宫女果真没有撒谎,尸首发现的前一夜,确实没有人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却有人在前一天看到有个内常侍叫走了秀梅和绿荷。但那太监具体的样貌却没看到,只是晃了一眼,看见其衣着了。 李明达随即吩咐宋长远,将所有可在掖庭宫内有走动的内常侍名单整理出来后,就送到立政殿。 李明达回到立政殿时,田邯缮刚好从牢房那边回来。他高兴地告知李明达,那个侍卫郑伦的死因已经查明了。 “死于蛇毒,郑伦是被一条蛇咬了。” 李明达觉得奇怪,“早前验尸怎么没发现,而今你去倒是立刻知道了。” “贵主一针见血,此事还真不是仵作发现的,是房遗直。可巧了,他同奴一样,也去了大牢,且命人仔细搜查了郑伦的牢房,找到了一小块蛇皮。命仵作再验尸,果然在郑伦受过鞭笞的伤口之处,发现了毒蛇咬过的伤口。” 田邯缮:“奴有一点十分不懂,却如何能保证蛇一定会咬郑伦?” “有些蛇特别喜血腥,若是一条饿久了的,就很容易发起攻击。所以必须有人设计一个巧合,保证在放蛇之前,郑伦身上一定会有新鲜的伤口。”李明达琢磨完,立刻吩咐田邯缮去查实是谁在那日提审了郑伦,并且下手鞭笞他。 田邯缮还要伺候公主,且出行容易引人注意,故而这调查的活计最终就落在了程处弼的身上。 程处弼到监牢大门时,刚巧看到前方有名男子上了红枣骏马,正欲带着属下骑马离开。此男子身影清俊,风姿特秀,有这样气派的人,程处弼不需多想便知是房遗直。 程处弼忙喊他。 房遗直回首见是程处弼,笑了下,下马走过来。 房遗直今天穿着绀色天香绢衣袍,腰绑着月牙白玉带,很干净简单,却越发衬得他清俊雅致,谦谦温润。房遗直不论样貌还是性子都如散着淡淡柔光的明月,美却不炫目。想到这里,程处弼不自觉的就想到了魏叔玉,他和房遗直正好是个对比。魏叔玉刚好是样貌和性子都如烈日一般夺目,他刚烈不阿,特喜欢坦率直言,正随了他那位有名的谏臣父亲。 双方寒暄之后,未及程处弼问,房遗直像是会读心一般,就先开口告知程处弼那位鞭笞郑伦的官吏姓名。 “此人可有什么嫌疑?”程处弼问。 房遗直淡淡笑了,“说不好,尚没有实证。” 程处弼愣了下,随即见房遗直说有急事,要和自己告辞,也不敢多留他。 程处弼望着房遗直的背影发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觉得有地方不对。这房遗直是领了密旨同晋阳公主一起办案,但从开始到现在,他是只字不问公主那边的情况。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好奇公主为什么派他来? 房遗直回府时,正碰到他父亲房玄龄下马车,遂上前见礼。房玄龄得知他正着手帮公主查案后,便嘱咐他尽好本分,管好嘴。毕竟这件事被魏征参过一次,再不可出意外被他参第二次。 “不然你我父子都得被逼着在朝堂上和他论辩一番。最后争得面红耳赤,却与国计民生无关,到底有什么趣。”房玄龄感慨叹道。 “郑公事不论大小,皆严格处之,有好处也有坏处,不过到底还是好处多。”房遗直笑了笑,伸手请父亲先行,他随后而至。 房玄龄捻着胡子点了头,于是再不提魏征,边走边问房遗直查案的情况如何。 “有意外收获。” 房玄龄:“哦?是什么?” “暂时还说不好。”房遗直淡笑道。 房玄龄便不多问了,这孩子办事他向来放心,他只等着听最后的答案便是。 “对了,你二弟这两日怎么不见人?” 房遗直摇头,“可能是前两天觉得闷,出城了。” “总是不着家。”房玄龄蹙起眉头,略显不悦,随后嘱咐房遗直,回头见了房遗爱让他立刻来见自己。 房遗直应承,恭送走了父亲,方冷下脸来,吩咐家丁尽快找到房遗爱。 太极宫,立政殿。 李明达已然得到了程处弼的回复,命人调查这名孙姓官吏的背景,至傍晚时,便查到此人乃是驸马房遗爱的曾经的属下。因没有实证之,但就这一件事来说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排除有阴谋,也不排除是巧合。 至次日,李明达通过宋长远提供的内常侍名单,查到了案发当日有三名内常侍进入掖庭宫。之后就命田邯缮质问这三人当日的行程,其中只有一位姓祁的内常侍在上午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无人佐证他在哪儿。另外两个,出入身边一直有小太监跟随,且有掖庭宫其它宫女们作证,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祁常侍死咬着自己腹痛出恭,并未干什么坏事。 李明达闻之,便干脆亲自审问他。 祁常侍起初见晋阳公主年少,还是女子,必然不经事,更是委屈抹泪喊冤枉,表现出一副十足可怜无辜之状。 李明达边饮茶边静静地听其哭诉,偶尔吸吸鼻子。就在祁常侍哭声渐小时,李明达啪地放下茶杯,起身径直走到祁常侍右侧。 李明达微微弯腰,冲着祁常侍右手臂的方向,轻轻地闻了闻。她这次可以确认了,是有一点点血腥气。 祁常侍倒没有意识到公主是在“嗅”自己。单单公主在自己身边突然弯腰,就足够吓他一跳,直接忘了哭,愣住了。 李明达站直身子,背着手,睥睨祁常侍,“你胳膊受伤了?” “没没有!奴不懂贵主何意。” 但祁常侍慌张的神色,已然给了李明达肯定的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抱歉本章虫虫在爬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田邯缮:“奴有一点十分不懂, 却如何能保证蛇一定会咬郑伦?” “有些蛇特别喜血腥,若是一条饿久了的, 就很容易发起攻击。所以必须有人设计一个巧合,保证在放蛇之前,郑伦身上一定会有新鲜的伤口。”李明达琢磨完,立刻吩咐田邯缮去查实是谁在那日提审了郑伦,并且下手鞭笞他。 田邯缮还要伺候公主,且出行容易引人注意, 故而这调查的活计最终就落在了程处弼的身上。 程处弼到监牢大门时,刚巧看到前方有名男子上了红枣骏马,正欲带着属下骑马离开。此男子身影清俊, 风姿特秀,有这样气派的人,程处弼不需多想便知是房遗直。 程处弼忙喊他。 房遗直回首见是程处弼, 笑了下, 下马走过来。 房遗直今天穿着绀色天香绢衣袍,腰绑着月牙白玉带, 很干净简单, 却越发衬得他清俊雅致,谦谦温润。房遗直不论样貌还是性子都如散着淡淡柔光的明月, 美却不炫目。想到这里, 程处弼不自觉的就想到了魏叔玉, 他和房遗直正好是个对比。魏叔玉刚好是样貌和性子都如烈日一般夺目,他刚烈不阿,特喜欢坦率直言,正随了他那位有名的谏臣父亲。 双方寒暄之后,未及程处弼问,房遗直像是会读心一般,就先开口告知程处弼那位鞭笞郑伦的官吏姓名。 “此人可有什么嫌疑?”程处弼问。 房遗直淡淡笑了,“说不好,尚没有实证。” 程处弼愣了下,随即见房遗直说有急事,要和自己告辞,也不敢多留他。 程处弼望着房遗直的背影发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觉得有地方不对。这房遗直是领了密旨同晋阳公主一起办案,但从开始到现在,他是只字不问公主那边的情况。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好奇公主为什么派他来? 房遗直回府时,正碰到他父亲房玄龄下马车,遂上前见礼。房玄龄得知他正着手帮公主查案后,便嘱咐他尽好本分,管好嘴。毕竟这件事被魏征参过一次,再不可出意外被他参第二次。 “不然你我父子都得被逼着在朝堂上和他论辩一番。最后争得面红耳赤,却与国计民生无关,到底有什么趣。”房玄龄感慨叹道。 “郑公事不论大小,皆严格处之,有好处也有坏处,不过到底还是好处多。”房遗直笑了笑,伸手请父亲先行,他随后而至。 房玄龄捻着胡子点了头,于是再不提魏征,边走边问房遗直查案的情况如何。 “有意外收获。” 房玄龄:“哦?是什么?” “暂时还说不好。”房遗直淡笑道。 房玄龄便不多问了,这孩子办事他向来放心,他只等着听最后的答案便是。 “对了,你二弟这两日怎么不见人?” 房遗直摇头,“可能是前两天觉得闷,出城了。” “总是不着家。”房玄龄蹙起眉头,略显不悦,随后嘱咐房遗直,回头见了房遗爱让他立刻来见自己。 房遗直应承,恭送走了父亲,方冷下脸来,吩咐家丁尽快找到房遗爱。 太极宫,立政殿。 李明达已然得到了程处弼的回复,命人调查这名孙姓官吏的背景,至傍晚时,便查到此人乃是驸马房遗爱的曾经的属下。因没有实证之,但就这一件事来说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排除有阴谋,也不排除是巧合。 至次日,李明达通过宋长远提供的内常侍名单,查到了案发当日有三名内常侍进入掖庭宫。之后就命田邯缮质问这三人当日的行程,其中只有一位姓祁的内常侍在上午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无人佐证他在哪儿。另外两个,出入身边一直有小太监跟随,且有掖庭宫其它宫女们作证,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祁常侍死咬着自己腹痛出恭,并未干什么坏事。 李明达闻之,便干脆亲自审问他。 祁常侍起初见晋阳公主年少,还是女子,必然不经事,更是委屈抹泪喊冤枉,表现出一副十足可怜无辜之状。 李明达边饮茶边静静地听其哭诉,偶尔吸吸鼻子。就在祁常侍哭声渐小时,李明达啪地放下茶杯,起身径直走到祁常侍右侧。 李明达微微弯腰,冲着祁常侍右手臂的方向,轻轻地闻了闻。她这次可以确认了,是有一点点血腥气。 祁常侍倒没有意识到公主是在“嗅”自己。单单公主在自己身边突然弯腰,就足够吓他一跳,直接忘了哭,愣住了。 李明达站直身子,背着手,睥睨祁常侍,“你胳膊受伤了?” “没没有!奴不懂贵主何意。” 但祁常侍慌张的神色,已然给了李明达肯定的答案。 “扒他衣袖看看,刚隐约看到有伤。”李明达道。 田邯缮立刻带人按住祁常侍,把祁常侍的袖子撸了上去。果然见其胳膊上的数道抓痕,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这分明是女人的抓伤,你还有什么解释!”田邯缮喊道。 “这c这是奴之前和宫女胡闹,不小心抓得。”祁常侍抖着身体和嗓子,磕磕巴巴解释道。 “哪个殿的,叫什么名字。”李明达淡淡问。 祁常侍瞬间萎靡,耷拉着脑袋,扑爬在地上求饶。 李明达:“是谁指使你如此?” “没没谁,奴瞧就是她们不顺眼。这两个贱人竟然笑我奴是个无根之人,一怒之下就动了杀心。” 李明达见他眼神飘忽,知他撒谎。既然不肯坦白,必定是受了什么缘由,以至于怕成这样也不敢说。李明达明白自己便是几番再问,也会是一个结果,遂暂且不问这个,先问他作案经过。 “这二人从立政殿来了掖庭宫后,就吃不得苦,每天哭哭唧唧的。奴就趁机示好,诓她们可以想办法送她们出宫。奴在事发前一天傍晚把她们叫出来,让她们暂时藏身在柴房的草垛里,告诉她们第二天就可以带她们离宫。但等到白天,院里的宫女都去了时,奴就找借口说带她们回院子拿东西。奴先让秀梅进屋收拾,然后以商量事情为由先诓绿荷到井边,趁其不注意推了下去,之后喊秀梅来救人,也把她推了下去。” 祁常侍还表示,他在杀人前特意调查过,因绿荷秀梅所住的院子偏,白天宫女们都得去做活,四下无人,这时候就是在院子里杀猪也没人听见。所以那日,这俩人落井的惨叫声也没有一个人听到。 李明达觉得经过还算合理,让祁常侍就证词签字画押后,再次问他幕后主使,仍死活不认。 “你现在不说,回头入牢,等你受了酷刑折磨,照样得说,还是得求着说。”田邯缮没好气道。 祁常侍惧怕地直哆嗦,但依旧咬牙不说。 随后祁常侍被带了下去,却在出虔化门时,他突然发疯挣脱押送。侍卫们见状抽刀震吓,不想祁常侍径直奔着一把刀去,直接使刀插进自己的腹中。 祁常侍随即吐了口血,身体抽搐没多久就死了。 李明达得知消息后,立刻换了太监服,带人低调去搜查了他的住处。在祁常侍的衣柜里,李明达闻到了那抹熟悉的熏香,味道很淡。随后田邯缮等人在有衣柜的一件衣服里,找到了一方绢帕,绫玉纱,兰花图,绣样和李明达以前绣制兰花样帕子十分相似。 李明达命人翻出了自己那方旧帕子,拿来对比。果真如此,俩帕子的样式料子完全相同,只是下手的针法不同。 李明达盯着帕子,心里隐隐开始不安。 “贵主,刚刚查明,这位祁常侍原本是高阳公主殿里,后来公主出嫁,他没跟着去,被调去了内侍省。”田邯缮道。 这时,碧云也进殿传话:“贵主,高阳公主递了消息来。她说因她受罚不得进宫,遂想请贵主出宫见她一趟,还说请贵主一定要答应。” 田邯缮凑上前来仔细看,发现袋子的里布上粘着很小的白点,仔细辨别,他还是没看出是蛇皮。 李明达清楚蛇皮块太小,她能看清确认,不代表这证据能让别人信服。既然那条蛇很可能就是祁常侍所放,那么在他的住处理该还有些线索,遂李明达决定再去一次祁常侍的住处。 牢房这边,李明达就留下田邯缮,让他彻查一下祁常侍在生前与牢内哪些小吏有往来。如果蛇真是他所放,他在这边必定有认识的人。 因受了李明达的命令,祁常侍的住所仍保持原状,未有任何人破坏。李明达在屋里巡视一圈之后,倒是真没找到什么特别的线索,毕竟上次她已经仔细查看过屋内的每一寸地方。 但如果祁常侍真的养蛇,李明达不相信祁常侍会一直将毒蛇装在巴掌大的袋子里养着,他的住处一定有东西盛装蛇。 李明达查了花瓶等物没有问题,然后出门,见院东有一口缸养着金鱼,对应西边却空着,仔细看地面有一个圆形压过的凹痕,应很浅了,不仔细观察看不出来。 李明达立刻命人在院子搜查另一口缸字在哪儿。不多时宫人就来报,在房后的梧桐树下堆放的枯树枝之中发现了缸,果然跟前院养金鱼的一样。 李明达立刻查看,还发现木做的盖子与枯枝放在一起,显然是用来盖缸所用。缸内有一块拇指长的蛇皮,田邯缮取出放在绢帕上,忙呈送给公主看。 “贵主好眼力,刚袋子里那么一点,您就能瞧出是蛇皮来,果然慧眼如炬,奴万万不及。”田邯缮赞叹道。 李明达又看了一眼周围,没什么其它线索,便带人迅速离开。她虽打扮成太监模样,但如果在内侍省呆久了,势必会引人怀疑。 回立政殿不久,李明达就得到了大牢那边的情况。 原是牢头张碧天与祁常侍有些关系。张碧天以前一直在通明门做城门郎,足有六个年头了。通明门是从太极宫通往内侍省唯一的入口,祁常侍经常走动,遂时间久了,便与张碧天渐渐熟稔。去年张碧天因为御下不严,犯了小错,被贬去看大牢。祁常侍仍不忘他这个朋友,得机会就去找他见面,与他吃些小酒,俩人因此关系越发好,无话不谈。 “郑伦死亡的前一夜,祁常侍便去找过张碧天,但张碧天说他根本没有让祁常侍进过大牢。” “祁常侍根本不需要亲自进大牢,他常去那里,又与张碧天无话不聊,对于牢房的结构必然早已经给熟识。我以前听工部的大臣讲过,牢房的四周遂用土夯筑得严实,但每间也有通气口,口虽小进不得人,但想来进一条蛇该很容易。”李明达用手托着下巴,思虑了会儿,转即看向田邯缮,“我想亲自审张碧天。” 田邯缮一脸为难,“贵主,这不大合适,宫里人多口杂,公主查案的事若宣扬出去,被有些事儿多的人,比如姓魏的知道了,恐怕就” “行了,那就让房遗直处理。”李明达命人准备了纸墨,把自己需要答案的问题写在了纸上,并让人呈给程处弼看了之后,再让他送给房遗直。 程处弼瞧了公主的墨宝之后,听说没自己什么事,不解地问田邯缮道:“这既然是公主对房遗直的吩咐,又何必让我看一遍?” “程侍卫竟不懂,这就是让你做个见证,免得将来有人嚼舌根子。若真被人做了文章,却没个实在证人解释,那就成了‘半真半假’的事,而今未雨绸缪,多个人瞧一眼就可免除这遭麻烦,你说划不划算。”田邯缮小声点了下程处弼。 程处弼恍然明白,点头立刻去办。 次日清早,李明达刚睁眼。田邯缮便笑嘻嘻的凑过来告知房遗直回消了息。 “这么快?”李明达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迫不及待接过房遗直的回信,看之前她顿了下。 田邯缮忙解释这信已经过了程处弼和御前太监方启瑞的眼。 李明达方接过来看。 纸上的字隽逸跳宕,牵丝劲挺,却无乖无戾,不燥不润,好字! 李明达紧接着看内容,没想到房遗直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把张碧天审问透了。她所要的那些答案都有了回答,而且一些没想到的问题房遗直也周全到了,都一一记录下来。 这祁常侍与张碧天来往已久,果然如李明达所推敲的那般,张碧天和祁常侍说过不少过于牢房的情况,令祁常侍对于牢房的结构十分熟悉。 当时郑伦所在牢房通风口对着的地方刚好很偏僻,若是在夜里,祁常侍很容易从通风口丢了蛇进去而不被发现。至于郑伦身上的鞭伤,也是他被抓之后,祁常侍有意无意的暗示过张碧天,告诉他侍卫练过功夫,都是皮厚嘴硬,得狠打才能让其交代。故而审问郑伦之时,张碧天果然也由此游说小吏,便动手了。这之后,祁常侍得知郑伦真挨打 ,便带着蛇借机来此地,用木杆子等物把蛇从通风口挑了进去。 房遗直昨夜还让仵作二次验尸,在祁常侍指甲内找到了一些残留的雄黄粉,该是当时他为了抓蛇而涂抹在手上。 至此已经可以坐实,祁常侍就是谋划杀害侍卫争论的凶手。 一名内常侍,费尽周折,杀了两名宫女和一名侍卫。这就是真相。 但事情至此,却叫人愈发疑惑。比如他的动机为何,因何非要冒险对这三人下手,幕后是否有主使,他手上的毒蛇又是从何处而来。 对于祁常侍当初交代杀两名宫女的理由,李明达是不太相信的。祁常侍自五岁开始就在宫内生活,花了三十余载才一步步爬到了而今内常侍的位置,这期间他必然受过很多侮辱,也吃过许多苦。若说他就因为俩宫女笑话他,他就愤恨地非要立刻下手杀人,理由未免太牵强。况且绿荷和秀梅二人已然成为了掖庭宫最底层的宫女,对于祁常侍来说,用权力去慢慢折磨二人很容易,根本不必以身犯险亲自动手。 而且祁常侍周围的人评说来看,他性子温和,小心谨慎,从不冲动,也不爱乱发脾气。这样的人会因为两句话突然杀人,任谁恐怕也不会相信。 田邯缮见公主终于把目光从纸上移开,他也很好奇这三人身亡的幕后真相,赶紧开口问情况。 “贵主,都查清楚了?” 李明达点头,将内容转给田邯缮瞧。 “俩宫女是祁常侍杀的,缸里的蛇皮,还有他和牢头张碧天的关系,也说明郑伦的死跟他有关系。看来三人的死都是他一人所为。”田邯缮边看边念叨,转即他头皮发麻,一脸不解地看向自家公主,“但他一个小小的内常侍,为何如此大胆,非要冒险搏命去杀这三人?” 李明达吐出四个字,“必有缘由。” 田邯缮看了看四周,然后抿着嘴凑到李明达身边,欲言又止。 “说。”李明达道。 田邯缮压低声:“贵主,毕竟这祁常侍死前跟房驸马的关系不一般,加之三名宫女和侍卫皆因高阳公主的关系才被贬黜了。奴不明白,您为何觉得房驸马是无辜?奴倒是觉得这件事一定跟房驸马和高阳公主有关系。” “证据?若没有,不可乱言。” “奴知罪。” 田邯缮的话倒是提醒了李明达,既然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指向了房驸马和高阳公主,那祁常侍跟他们就一定有某种关联,可能是直接的,也可能是间接的。她还需要重查梳理一下祁常侍的背景,不能只查他近几月的情况,往年的甚至是十年八年前的情况都要查。 李明达仍然非常好奇,祁常侍害死三命宫女侍卫的最终原因,是否和自己落崖的事有关联。 虽说当初醒来的时候,她听绿荷秀梅话里的意思是害她未遂。事后确实也证实了,她落崖时,绿荷秀梅二人当时与碧云和田邯缮一起,并没有时间作案。但而今这俩人被蓄意害死,却让李明达怀疑这俩人很可能与凶手有过来往,却不自知,以至于后来被灭口。 李明达着命属下再次调查之后,就一个人坐在窗边整理思绪。 她静下来的时候,耳闻的声音就分外的多,立政殿正殿内的各大臣的议政声c虫叫声c宫女的窃窃私语声c风吹树叶的哗哗声都在她的耳畔杂乱的环绕。快到晌午时,李明达还闻到了尚食局预备而来的菜色,羊皮花丝c仙人脔c小天酥c箸头春等等,很丰盛,看来父亲又要留大臣在此用饭了。 果然随后不久,李明达就听到正殿那边李世民传膳。李明达正想自己也传,就听见李世民打发方启瑞喊自己过去。 阿耶要和她一同用饭,而且殿内还留着魏征和房玄龄。 李明达有点不想去,毕竟和他们吃饭没有自己吃自在。但方启瑞已经来传旨了,李明达就不得不去。 进殿后,李明达受了两位德高望重大臣的见礼,便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坐下。这陪父亲与大臣们一块吃饭的事她早就轻车熟路了,闷头吃,不管下头那两位臣子的不自在,倒也能吃饱。 饭毕,李世民随口就问起了李明达案子的事。李明达尴尬了,为难的看眼李世民,又扫一眼魏征,这位果然蠢蠢欲动了。 她父亲说话为什么总是这么不避嫌。 魏征:“陛下,晋阳公主尚还在查三名宫人死亡一案?” 李世民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没注意魏征在场,立刻失口否认,“没有。” 立政殿门前肃立三十余名宫女,衣衫被雨水浸得半透。她们个个屏息颔首,谦卑恭谨,生怕因错过什么细小的声音,耽误了伺候晋阳公主的大事。 公主自三月初三踏青遇了意外之后,整整昏迷三日,而今突然醒来,却是茶饭不进,未言一语,只打了手势就把她们这些宫人都赶了出来。 宫人们担心公主失智,惶惶不安,赶紧回禀圣人,请了御医。余下的众数则如现下这般,在殿前恭谨候命。自长孙皇后去世以后,圣人爱屋及乌,对晋阳公主躬身教养,宠爱尤甚,乃至在处理国事之时,都会亲自把公主带在身边,可谓是荣宠无二,前无古人。这次公主外出了意外,圣人火气每天都会化成一道道巨雷劈在她们身上。大家都心里清楚:公主安好,她们好,公主若再有一丝丝意外,她们全陪葬! 寝殿内,一名少女头缠两寸宽纱布,身子缩成一团,坐在床榻的东南角。少女明眸樱唇,肤若白玉,挥云而揭雪,是一副富贵倾城样貌。若非此时她脸上有几分病容,略显惨白,只怕会美得更叫人移不开眼了。 少女捂着耳朵,眼睛看着前方,凝神琢磨着什么。她一会儿把手放下来,一会儿又把手放回耳朵上,如此反复数次,不厌其烦。 折腾完自己耳朵后,她就开始抽鼻子,四处嗅,随即在桌角下的地砖缝隙里发现了一颗有点发霉的米饭粒。她又眯眼睛四处看,扫见三丈外东墙角阴影里一只正在爬行的蚁虫。 窗外有细雨落地声,还有宫人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这让李明达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忽有几句戚戚声传来。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这” “蠢!你这么下手,公主死了,我们也都得跟着陪葬!” “别冤枉我,我可没这么不长脑子。这事真不是我,以命发誓。” “那——” 话未说完突然就停了,似是因什么缘故被打断。 李明达随后分辨出有杂乱的脚步声,远远地而来,接着就听到其中一个声音感慨圣人来了。 李明达忙转身跳上床,盖被躺下。立政殿外,李世民轻声训斥宫人们不许通报,以免叨扰公主,随后他才带着人放轻脚步,直接朝她的住处来。 李明达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侧耳对着门口方向,闭眼假寐,全神贯注。她之所以紧张,不是因为父亲李世民的到来,而是这些声音,她需要佐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李世民推门而入时,李明达随之也睁开了眼睛。他身后跟着大太监方启瑞,太医署两名太医令和六名宫女。共有十人,二十只脚,果然和她先前的判断一致。 李世民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纤弱地卧在榻上,闷声蹙眉不语。立刻想到这孩子所遭遇的苦难,顿然心痛不已。他红了眼圈,眼眶也湿了,走到李明达身边,紧紧地抓住这孩子的手。 李明达已然起身,要给李世民行拜礼。李世民哪容她如此,立刻把她拉进怀里,垂泪疼爱一番,随即让位给太医诊脉,关切询问伤势。得知他的兕子并无大碍之后,李世民稍安心了些。但看李明达缠着纱布的脑袋,李世民忆起之前种种,仍是气恼不已,转头便骂宫人们:“养你们这些蠢奴作甚,在三月初三踏春喜乐之日,你们竟让公主出了这么大的意外,都该死,诛九族也不为过!” “圣人恕罪。” 殿内外宫人们全部跪地赔错,谦卑至极。 李世民正欲下令,这时感觉有人扯他的衣袖。回头一瞧,正是兕子,这孩子正用一双明亮且黑漆漆的眸子看自己,这双眼如她母亲长孙氏如出一辙,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不仅美,还会顿然令他忘却所有烦忧。 “阿耶休动怒。” 李世民立刻心就如软了,语气轻轻地问李明达:“兕子,既然你醒了,就跟我好好说说,你那天怎么忽然自己一人跑到断崖去了,还跌下了山崖?” 李明达垂下眼皮,默然不语。 李世民动了动身子,凑得更近些,歪着头瞧女儿,“阿耶和你说话,你怎么忽然不吭声?有难言之隐?” 李明达:“我忘了。” “忘了?”李世民惊讶。 “以前的事什么都记得,但就那天的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一想就疼,”李明达说着就捂头,冷吸口气,“又疼了!” “快别想,你昏迷了三天,才刚醒来,头上有伤,必然有些不适。暂且先养好身体,再言其它。回头我让尚食局多给你备好物滋补,你爱吃什么就给你备什么,好不好?”李世民满脸心疼,仔细看了看李明达受伤的额头,问她还疼不疼,见女儿懂事的摇头,李世民心里就更难受了,“阿耶很想天天守在你身边,奈何政务繁杂,这刚刚就被魏征叫走了,这田舍汉又和我叫板!” 说到魏征,李世民不禁冷笑一声。这块石头是他自己搬起来砸了下去,偏偏被天下人看着,疼也不能挪。 “阿耶是一国之君,要处理天下大事。您若真日日在这陪兕子,兕子才惶恐呢,再说您在这看着兕子,兕子连做点小坏事都不能了。至于郑公,他性子执拗,一根筋,满朝皆知,也唯有阿耶的明君胸怀,才能容下他那般犯颜直谏,说到底还是阿耶厉害。”李明达敬佩地冲李世民拱手做佩服状。 李世民大悦,对李明达宠溺道:“不愧是我爱女,深知我心。” 为尽早让李明达歇息,李世民浅说两句便离开,临走前再三嘱咐她切勿耗费精神,又呵斥宫女们仔细伺候。 宫女们恭送圣人之后,心中刚松口气,转即就对上她们公主颓然变冷的脸。大家忙在心都打鼓,再次纷纷恭谨跪地,请问公主吩咐。 碧云端了热茶至于榻上的方几后,便也跪地于李明达跟前,磕头赔罪:“那日婢子若坚持陪在公主身边,公主也不会出事。婢子罪孽深重,请公主责罚。” 碧云乃是公主身边第一大宫女,她如此,都跟着齐声磕头请罪。 李明达面色平静地坐在榻上,似全神关注听什么,默了片刻后,方抬起娥眉,淡然轻扫众人,目光最终定格在第一排左数的两名宫女身上。这两名宫女一个叫秀梅,一个叫绿荷,都是她的近侍,品阶仅低于碧云一级。 李明达收了目光,她先想先弄清楚那日的情况,再去追究刚刚到底是哪两个人在背地里说那种悄悄话。 李明达留下了所有在三月三随自己出行的宫女,包括碧云c秀梅c绿荷在内宫女太监共二十名,一一让宫人们轮流阐述她落崖前后的情形。 二十人所言,基本一致。 每逢三月初三上巳节,圣人都会在曲江大宴群臣,而她们这些皇室勋贵子女,则可外出同游踏青,是一年中难得可以外出游乐的好日子。 那日,李明达与高阳公主c二十一公主以及几位郡主蹬山到半山腰时,都觉得乏累,就同在临时铺设的帐内休息。本是有说有笑,大家一起游戏,后来东边放炮,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随后她随行的侍女碧云等就发现她不见了。众人立即开始满山搜寻,至山西边的断崖处时,她已然跌在了山崖下的溪水中,整个人昏迷着,血染红了半边溪。当时若从断崖上绕路下山去救人,最快要两柱香的时间。刚巧魏叔玉带人从溪边路过,先行救了她。 她从九丈有余的断崖上坠落,竟然只是昏迷了三天,醒来除了脑袋有些变化,记不住一件事外,身体感觉尚还可以。李明达顿然觉得自己挺福大命大。回头她真得好好拜拜菩萨了,多谢保佑。 “当时多亏魏大郎君在,及时救了贵主,太医说贵主当时若晚那么一会儿止血,便真的回天乏术了。”碧云庆幸道,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 此为防盗章,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奴也闹不懂。”田邯缮叹道。 “蹊跷至极, ”李明达沉思了会儿, 便让田邯缮要特别注意此事, “我想知道缘故。” 田邯缮应承。 李明达复而又把目光落在刺上。刺细长, 且被折断, 有半寸长, 颜色有些发白且微微有些透明感。 李明达招田邯缮来看看,是否觉得眼熟。 田邯缮摇头, “长刺的花花草草见过不少,但这种奴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罢了,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 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 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后全身发热抽搐, 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 他也觉得怪, “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杀人。” “休要胡言,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 转即向公主表示, 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 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传命下去。 不久之后,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来却还是晚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但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圣人一不高兴,他可要遭殃了。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 李世民挥手示意方启瑞不必如此。 李世民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翩跹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这身影被人认不得他却再熟悉不过。“无碍,是兕子,不要扰她。” 李世民对田邯缮说罢,随即看眼那边垂首作诗的那些年轻子弟们,倒不乏有几个叫人看得进眼里的,遂若有所思。 方启瑞应,眯起眼打算再仔看看,却怎么都无法确定那抹身影就一定是晋阳公主。方启瑞能在皇帝身边伺候,是有些自己的本领,其中之一就是眼力极好,今日他却是败给圣人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么模糊的背影,圣人竟能一眼瞧出是晋阳公主,足见圣人对公主爱之深重。 程处弼第一个写完诗,前来呈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眼,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处弼啊,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陛下恕罪,臣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您若是让臣上阵杀敌,抓贼上梁倒是可以,作诗对臣来说实在有些难了。”程处弼说罢,就毕恭毕敬地拱手告罪。 李世民笑了下,挥挥手,让他再往前一些,靠近自己身边站。他看一眼那边还在冥思作诗的子弟们,转头指了指远方那抹绿影,小声示意程处弼猜猜是谁。 立在一旁的方启瑞闻言,差点惊掉了下巴。 圣人这真是不拘小节。 任谁在此处见到池对岸有女人的身影,第一反应都会觉得是圣人的妃子,哪还敢去猜什么身份,吓都吓死了。得幸今天魏征不在,不然圣人肯定会因为这一句话,被他追着屁股挑毛病。 程处弼的反应却如方启瑞所料,他先是本能的顺着李世民所指瞧了眼,转即愣了一下,立刻敛眉垂眸,有些惶恐地表示他并没有看清。 李世民皱眉睃一眼程处弼,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空长了一副英武俊朗的好皮囊,竟然没脑子。 李世民不满地哼了一声,让他站远点。 程处弼不作他想,真乖乖地站远一些,再不说话。 接着房遗直过来交诗作,得到李世民的大赞。李世民对房遗直是怎么看都满意,不过许配高阳公主的时候,人家就表了态。李世民自然就没兴趣问他,也叫他一边站去。 再之后,萧锴c尉迟宝琪等人也将诗句交上。李世民倒是欢喜萧锴诗作,这孩子就是对着一朵菊花都能陈出慷慨激昂的句子,很有清正之气。但是一想到他那个几番被他罢黜又复用的父亲萧瑀,李世民就头疼,太头疼了。 不过李世民还是给了机会,让他们都看看对岸的身影。 方启瑞在这时候终于有所领悟,圣人这是有意要给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子弟之中,除了尉迟宝琪都不曾见过公主。忽然被圣人此般示意,个个内心惶恐,做君子之状,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更有甚者,在心里嘀咕圣人是不是今日脑子有病,这般张扬地把他的妃子给他们看。不雅,不雅,太不雅了。 尉迟宝琪倒是坦率,面目一派坦然地跟李世民道:“虽离得远,辨不太清,但宝琪觉得似乎见过这人。该是前些日子宝琪偶然得见太子殿下时,跟在殿下身边的一位宫人。” 尉迟宝琪的话,令李世民十分满意,连点了三下头。尉迟宝琪的话既能解了当下他的‘难堪’,让众子弟明白他并非把后妃晾给他们看,也没有很明白地揭露出晋阳的身份,以便于他之后还能继续考量其他人。 这尉迟宝琪机敏聪睿,处事周到全面,倒是有几分难得。 李世民十分满意,遂好好打量一番这孩子的模样,五官棱角分明,温润俊朗,仪态优雅,乍看倒也不错。就是长着一双风流桃花眼,笑容张扬,略有一丝轻浮,怕只怕是个多情种,心不会系在一个女人身上。 李世民接着看余下还未交诗作的三人,唯有魏叔玉样貌出挑,很入他的眼缘。不过对于李世民来说,这魏叔玉老子魏征却是个比萧瑀还让他头疼的人物。兕子可是他最心爱的女儿,便宜给那个田舍汉的儿子?李世民想想心里不舒服。 魏叔玉这时才落了笔,挥毫泼墨,恣意洒脱地写完一首诗,全然没有其他子弟的拘谨之态。随后,他便带着一阵赫赫之风,呈送了上来。 李世民觉得这孩子有那么一点耍风头之嫌,不过看了他的诗作之后,发觉其才能仅次于房遗直,倒是难得,忍不住失声叹好,先前心中燃起的介怀不满稍有所减退。他这才勉强刚开口,让魏叔玉也看看对岸的人。 却在这时,翠影钻入了林中不见了。 李世民刚要说不必猜了,就听魏叔玉用异常平淡地口气道:“回陛下,这是晋阳公主”。 在场的人都愣了。 李世民瞪他。 次日,清晨。 李明达来正殿请安,李世民便提起了魏叔玉。 “他对坠崖一事的推断,和你不谋而合。你内他外,正合宜。”李世民道。 李明达没意见,很干脆地点头应。反正她是坐定主意要自己亲自查案,父亲能允准她就很高兴了。若再多个人查就更多一份力,她觉得挺好。 一个时辰之后,李世民的密旨便传到了郑国公府。 魏征得知自己的儿子被钦点和晋阳公主一起查案,惊诧之后,直叹胡闹,这就要进宫请皇帝收回成命。 魏征妻裴氏忙拦着他,劝道:“郎君谏言该有度,陛下对晋阳公主异常看重。这次公主意外倘若真实背后另有阴谋,陛下心情如何不爽可想而知。你此番进谏,不仅会惹怒陛下,也给自己添堵,又是何必呢。再者说,咱们儿子被陛下钦点,是他的福分,令其趁机好生表现,将来名声大噪,也是为你争光长脸。” 魏征嗤笑,“你懂什么,你以为这抓陷害公主的凶手会跟下水抓鱼一样简单?我倒觉得是陛下看我素日犯颜进谏,惹了他十分不快,遂故意把这么个危险差事交给我儿,以此泄愤报复我。” “会这样?”裴氏不敢相信。 魏征:“当我早知他背地里骂我许多次田舍汉,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奈何他想杀却杀不得,若因此想从我儿子身上下手,如何得了?这君要忠,却也要防。叔玉是你我二人的心头肉,岂能因我身上的事连累他受苦。若是陛下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一百个答应。我万死不辞,但伤了我儿却万万不行。” “那还有晋阳公主一起查案呢,我看倒不至于。” “你何时见过驸马处死,公主受株连?一样的道理,若一起查案真出了事,不管什么罪那都得咱们叔玉背。况且这件事背后有多危险谁都不知,宫里已经死了三个了。太不安全,我看这事还是推掉最好。” 魏征说罢,就换了朝服匆匆进宫。他的谏言就以李世民派晋阳公主查案一事理论,指出女子查案并不符合规矩,太过越矩,而且公主年幼,尚不通事,不合适宜。 李世民直骂魏征胡说八道,女子十二岁就可嫁人了,他的宝贝女儿已经过了十岁,就算是半个大人了,而且性子比年过二十的女子都稳重,怎么会不合适。 “说到规矩,那掖庭宫的调查,如何能进外臣,岂非也不合规矩。莫非我堂堂帝王,还要忍气吞声,白看着宫人无辜受死,公主陷于为难,而坐以待毙,这是何道理!”李世民愤慨说罢,见魏征还要理论,气得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言。 查案一事他答应了兕子,就绝不会反悔,但和魏征这么争论下去,也没什么必要。李世民自然明白魏征存的什么心思,挥挥手告知就干脆他不查了,也用不着他儿子魏叔玉。 魏征忙谢恩,赞叹李世民乃旷世明君,之后便退下,一身轻松地离开。 李世民冷哼一声,拍了下桌子,好一顿痛骂魏征。但这次却真让魏征防着了,他确实想借这次机会,在其儿子魏叔玉身上好生给魏征一个警告,却被他看破,李世民这口气更加咽不下去。 房玄龄随后觐见,参议国事。李世民随即想到房遗直,遂与房玄龄说其晋阳有意破案一事,有意命房遗直协助其查案。 房玄龄未有二言,立刻应承下来,并表示他一定会嘱咐儿子将公主坠崖一案仔细彻查,找到真相。 “爱卿真乃我知己。”李世民的心气儿顺了,相比之下再想到魏征,心中怒气更甚。 午饭后,李明达得知人选改为房遗直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天断崖上的消瘦颀长的身影。 “阿耶怎会想到选他?”李明达好奇地问李世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格在李世民的脸上,观察他的表情。 李明达随后发现父亲眼周微微的收缩,下眼睑下方有很明显的弧线纹路,嘴紧紧地闭着,随后才缓缓开口,叹了一声。 “本欲选魏叔玉,奈何呵,不提也罢。”李世民冷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正对上女儿一双灵气十足的美眸,“兕子,你在看什么?” “看阿耶,好像生气了,厌恶什么。”李明达冲李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跑去给李世民垂肩,“让兕子猜猜,必然是那位郑公又说什么,惹得阿耶心中不快了。” “那你再猜猜看,他都跟我说了什么。”李明达垂肩的力道刚好,加之这是自己宝贝女儿孝顺之举,李世民自然觉得十分受用,正好他也累了,就干脆闭着眼享受。 “嗯是不是说了兕子去查案不合宜,没有先例,没有规矩之类的话?”李明达用很轻柔地口气试探问。 李世民笑,点了点头,“真叫你猜着了,不过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并不生气,魏征可是想阻了你的事。” “不怕,因为兕子知道有阿耶给兕子撑腰。也正因为是阿耶对兕子的疼爱,兕子才能理解郑公此举。” “哦?”李世民睁开眼,探究地看李明达。 “阿耶爱孩子,郑公也是做父亲的,也爱孩子,舔犊情深。”李明达道。 李世民怔了下,哈哈笑起来,“你呀,都这时候了,还替他说话。果然温柔敦厚,太过惹人心疼。” 这件事既然兕子都不计较,李世民觉得身为帝王,又岂能斤斤计较,开阔胸怀,便去理解一下魏征。遂叹口气,也便罢了,歇了收拾魏征的心思。 “倒也好,房遗直年长一些,性子更沉稳,倒是比魏叔玉更让我放心。”李世民随即嘱咐李明达切勿太过仁善,一味迁就他人,更不要怕麻烦,有什么事尽管来知会他,若想调人就吩咐程处弼便是。 “阿耶放心。”李明达对李世民撒娇一笑,然后拿起自己昨日临摹的李泰的字帖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直点头,“更精进一步,我的飞白,你四哥的草隶,都被你参透了。” “阿耶哄我,字形看着是像了,但字里的味道却学不来。都说字如其人,可窥其心,我的字就是太柔了。兕子还想请教阿耶,怎么下笔才能写得如四哥一般有气势。” 李世民嘴角的笑容微微凝结,他转眸看了眼李泰的草隶,奇险率意,苍劲有力。‘由字见人,可窥其心’,老四的心又为何。 李明达扫眼李世民,正琢磨借口离开,见有宫人呈奏折上来,忙告辞。 李明达回屋的时候,田邯缮上前来告:“程处弼已在虔化门待命,等候贵主吩咐。” “让他去找仵作,查出郑伦的死因。”李明达吩咐完毕,就点了田邯缮c碧云等六名宫人,这些宫人都是李明达近几日通过耳朵眼睛,听听看看选□□。个个忠心本分,且在背地里真心实意地表过忠诚。 李明达便率着这些人前往掖庭宫,不想刚出虔化门,便被程处弼堵个正着。 程处弼身穿一领青衣,高高的个子,鼻梁英挺,肤色比常人偏深一些,不过却瞧着很顺眼。他拱手躬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真跟一块木头一样。 “你敢忤逆我的吩咐。”李明达口气偏冷,自要震一震这个不听话的侍卫。 程处弼闷声道:“圣人命臣保护公主,臣自当遵旨,寸步不离守在公主身边,以护公主周全。” 李明达盯了一会儿程处弼的表情,见其是诚心如此,也就不多言难为他。随即打发人启程,就让程处弼带着一队人马在后护卫。至于侍卫郑伦那边,李明达就打发田邯缮去处理。 因调查是秘密进行,李明达乘坐的马车并非公主的规制,而是四品尚宫的规制。马车过了内侍省之后,便直驱掖庭宫。早有得了密旨的内事监宋长远在此守候。 见礼之后,宋长远便带着李明达前往案发地。就在掖庭宫与太仓相接处的西北角,有一处十分破落的院子,便是绿荷和秀梅生前的住所。 “这院子里住的都是从宫内驱赶过来的犯错宫女,共有二十六人。因贵主要来,小的已经将闲杂人都驱走了。”宋长远随即带着李明达到了院西的枯井处,李明达还未及靠近,就已经闻到了夹杂着血腥气的淡淡腐臭味。她余光扫向宋长远c程处弼等人,瞧他们表情并没什么异状,李明达便知这味道可能只有自己能闻到。 李明达走向枯井。 宋长远忙请求公主不要靠近那死过人的污秽之地。 “死过人就是污秽之地?那依你所言,太极宫岂非是全长安城最脏的地方?” 宋长远有些慌,忙跪下表示自己并非此意。 “天下看似大,但又有哪一块地方是没死过东西的真净土。我不忌讳这个,你们也不必拦我。”李明达说罢,便双手放在枯井沿上,探头往里看。 程处弼见状忙道:“公主小心。” 宋长远也惊慌,伸手想要搀扶公主,却又不敢,遂看向她身边的宫女碧云。 碧云一脸难色地站在公主身边,双手互相紧紧攥着,一动不敢动。走之前公主就交代过她,未经她吩咐不许乱动乱叫。立政殿刚赶走两个宫女,而且还都死了,她可不敢不听公主的吩咐。 枯井深处有些幽暗,一般人如果不跳下去,很难瞧清楚井内的环境。但李明达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井底石壁上粘着发乌的血渍,还一只略脏的女鞋,以及无数只飞舞的蝇虫。 没什么特别的线索。 李明达站直身子,看着距离枯井最近的两排房子。秀梅和绿荷的尸体是在晌午时发现的,而且二人前一夜就寝时都还在,是第二天早上同屋的人发现她们失踪了。 “夜里的时候,可有人听到声音?” “回贵主,没有。白天这院内的宫女们都会出去做活,到天大黑才能回来,都是累极了倒头就睡,应该是都睡得太死了,所以什么声都听不到。”宋长远道。 李明达摩挲着下巴,沉吟,思虑。 宋长远见状,还以为公主不了解情况,忙解释道:“像秀梅绿荷这样的在掖庭宫并不算少见,从吃香喝辣能享福的好地方被忽然赶到到这样困苦干粗活的地方,一时受不住了就会自寻死路。不过这好好地两个人,突然就大半夜跳井,还真晦气。” “哦?你觉得她们是在夜里跳井?”李明达问。 宋长远应承,直点头。 李明达笑了笑,随即让宋长远去把院内做活的宫女都换回来,“你要好生问话,确认清楚真的没有人听到那晚有异响。” 宋长远立刻去办。 李明达则带着人出了院,就在院后附近一处荫蔽的地方等待。当然李明达没有表现出自己其实是想在那里偷听,而是假装在附近找线索的样子。 不多时,院内的宋长远就问完话离开。 李明达偷听的重点来了。 宫女们等宋长远离开后,安静了很长一会儿,才开始窃窃私语,果然都忍不住去继续议论秀梅绿荷坠井一事。 这些宫女果真没有撒谎,尸首发现的前一夜,确实没有人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却有人在前一天看到有个内常侍叫走了秀梅和绿荷。但那太监具体的样貌却没看到,只是晃了一眼,看见其衣着了。 李明达随即吩咐宋长远,将所有可在掖庭宫内有走动的内常侍名单整理出来后,就送到立政殿。 李明达回到立政殿时,田邯缮刚好从牢房那边回来。他高兴地告知李明达,那个侍卫郑伦的死因已经查明了。 “死于蛇毒,郑伦是被一条蛇咬了。” 李明达觉得奇怪,“早前验尸怎么没发现,而今你去倒是立刻知道了。” “贵主一针见血,此事还真不是仵作发现的,是房遗直。可巧了,他同奴一样,也去了大牢,且命人仔细搜查了郑伦的牢房,找到了一小块蛇皮。命仵作再验尸,果然在郑伦受过鞭笞的伤口之处,发现了毒蛇咬过的伤口。” 偏偏高阳公主不在公主府,等李明达到了,公主府的人才告知她在昨晚就去了梁国公府。 田邯缮立刻变脸,气不打一处来。这摆明了是在怠慢他家公主!他们公主是嫡出,且由圣人亲自抚养,这样的荣宠自古都没有过,何其尊贵,而今却被高阳那个庶出公主给怠慢了,太可气。 李明达却没有任何异色,立刻派人先去梁国公府通信,而后便乘车前往。 她此番出宫的目的并非是应高阳公主的召唤。不够是对方碰巧传信来了,她就借这个理由出来罢了。 因进一步的线索,都在指向高阳公主和房遗爱,但有些地方有说不清不符合逻辑之处。而且昨日审问祁常侍的时候,他有一些微的表情很奇怪,所以李明达觉得事情可能另有隐情,所以她今天想亲自证实一下,以确定自己的调查方向是否正确。 梁国公府。 房玄龄之妻卢氏得知了晋阳公主要来的消息,惶恐不已,忙命人准备招待事宜。随即想到此事颇有些奇怪,遂打发人去问高阳公主,方得知经过。卢氏听说是高阳公主失礼在先,而这种时候晋阳公主还能先想到礼节,在造访梁国公府前提前派人去知会她一声,可见其知书达理,气度斐然。嫡庶差别,高下立见。 卢氏性子坦率,愿一心为家人好。虽然儿媳是公主,但毕竟年纪小容易任性不懂事,该教育她的话还是要说,遂立刻把高阳公主叫到跟前来说教此事。 高阳公主听得心不在焉,坐在那里垂眸玩着手帕,等卢氏说完了,她方敷衍地道一声:“知道了。” 卢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又问她房遗爱在哪。 “我哪里知道,便是因要寻他,我才来这,倒把妹妹来访的事给忘了,不然我又怎会怠慢人家堂堂晋阳公主。” 卢氏:“他人不在,你可以命人找,再不济事后骂他去。晋阳公主那里你不该——” 卢氏话未说完,下人就来报说晋阳公主到了。卢氏忙同高阳公主一起去迎接。 寒暄之时,李明达特意多打量了卢氏两眼。她因被养在立政殿,也因为年少,不曾常与贵妇们打交道。这卢氏她以前虽见过,却没距离这么近过。 卢氏可是长安城内有名的“醋坛子”,她能得这一名号还是因她父亲李世民的缘故。李明达早就好奇了,所以今日才对卢氏格外多观察了。 听闻当年梁公房玄龄从父亲那里得赏两名美人,因惧怕卢氏,不敢接纳领回家。父亲却不信邪,非要梁公领着回去,结果弄得卢氏大怒,直接驱走美人,不允梁公归家。母亲长孙皇后也因此劝过卢氏,却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后来便有了父亲以浓醋伪装毒酒震吓卢氏,卢氏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的“醋坛子”故事。 父亲一句“此等女子我尚畏之,何况玄龄”,让卢氏名声大噪,成了长安城乃至大唐最有名的“醋坛子”,梁公也因此落了个怕老婆的名声。 时隔多年,仍有人会拿此笑话他们夫妻二人。 但李明达从听到这个故事开始,就一直觉得他们是难得的有真感情的好夫妻。所谓的怕老婆,不过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迁就。所谓的醋坛子,也不过是因为用情纯粹,感情里揉不得沙子。 这样的夫妻才真令人艳羡的。 李明达发现卢氏很漂亮,她的美虽不如牡丹乍看惊艳,却犹若兰花,十分耐看,且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很温婉淡然的气度,这是普通的美所比不过的地方。李明达当下倒是很难把笑得一脸温柔的卢氏,与故事里的醋坛子关联在一起。 三人落座之后,卢氏因知道晋阳公主此来目的是高阳公主,遂不多打扰,便浅说两句就识趣退下。 屋子里静了。 高阳公主绞着帕子垂眸不语。 李明达则坦率看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高阳公主叱责声落下, 屋内便是一片寂静。 卢氏倒是很想教训自己这个儿媳妇, 但人家是身份很高的公主, 且在外人跟前,她也不好损了高阳公主的尊贵面子, 遂忍着没有发作。 房遗直本就性子凉薄, 对于高阳公主的发疯, 既没有惊奇也没有愤怒,一副事不关己见怪不怪的样子。 至于李明达,根本不想理她。高阳公主在未曾理解经过的前提下,就冒然冲出叱问她,过于无理唐突, 以李明达的教养,是不可能和她对吵的。 高阳等了半天, 见屋子里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回应自己, 她跟对着空谷喊一嗓子没什么分别, 但偏偏对着人这样会令她更闷气。这些人全都把她当成了死物,无视她。高阳公主怒火更甚,一双眼喷着火, 只恨不能把她所有厌恶之人全都焚烧殆尽。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 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 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 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阴沉着脸,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随后请了允准,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正欲和其理论,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妹妹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太宗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自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贵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尸首?”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回了神儿,点头,得知尸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隐秘身份查看,便换了身太监服,立刻动身。 到了尸房处,李明达扫过尸体没什么线索之后,便翻看了祁常侍随身物,被一个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明达道。 “看着像是钱袋,但又有点大。但这深宫内院的,他一个内常侍准备钱袋做什么,也没人卖东西给他。”田邯缮不解叹完,随即翻了翻,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是收钱用的,等着别人给他钱?我听说有些太监会擅自把攒的钱捎到宫外贴补家用。祁常侍在内侍省,或许有这个便利。” 李明达接过袋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有一种很淡的腥味。李明达随即让田邯缮把袋里的那面翻出来。 田邯缮照做,这袋子确实是空的,他不解公主此举何意。 李明达拿起来仔细看了下,便道:“这袋子装过蛇。” 一个时辰之后,李世民的密旨便传到了郑国公府。 魏征得知自己的儿子被钦点和晋阳公主一起查案,惊诧之后,直叹胡闹,这就要进宫请皇帝收回成命。 魏征妻裴氏忙拦着他,劝道:“郎君谏言该有度,陛下对晋阳公主异常看重。这次公主意外倘若真实背后另有阴谋,陛下心情如何不爽可想而知。你此番进谏,不仅会惹怒陛下,也给自己添堵,又是何必呢。再者说,咱们儿子被陛下钦点,是他的福分,令其趁机好生表现,将来名声大噪,也是为你争光长脸。” 魏征嗤笑,“你懂什么,你以为这抓陷害公主的凶手会跟下水抓鱼一样简单?我倒觉得是陛下看我素日犯颜进谏,惹了他十分不快,遂故意把这么个危险差事交给我儿,以此泄愤报复我。” “会这样?”裴氏不敢相信。 魏征:“当我早知他背地里骂我许多次田舍汉,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奈何他想杀却杀不得,若因此想从我儿子身上下手,如何得了?这君要忠,却也要防。叔玉是你我二人的心头肉,岂能因我身上的事连累他受苦。若是陛下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一百个答应。我万死不辞,但伤了我儿却万万不行。” “那还有晋阳公主一起查案呢,我看倒不至于。” “你何时见过驸马处死,公主受株连?一样的道理,若一起查案真出了事,不管什么罪那都得咱们叔玉背。况且这件事背后有多危险谁都不知,宫里已经死了三个了。太不安全,我看这事还是推掉最好。” 魏征说罢,就换了朝服匆匆进宫。他的谏言就以李世民派晋阳公主查案一事理论,指出女子查案并不符合规矩,太过越矩,而且公主年幼,尚不通事,不合适宜。 李世民直骂魏征胡说八道,女子十二岁就可嫁人了,他的宝贝女儿已经过了十岁,就算是半个大人了,而且性子比年过二十的女子都稳重,怎么会不合适。 “说到规矩,那掖庭宫的调查,如何能进外臣,岂非也不合规矩。莫非我堂堂帝王,还要忍气吞声,白看着宫人无辜受死,公主陷于为难,而坐以待毙,这是何道理!”李世民愤慨说罢,见魏征还要理论,气得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言。 查案一事他答应了兕子,就绝不会反悔,但和魏征这么争论下去,也没什么必要。李世民自然明白魏征存的什么心思,挥挥手告知就干脆他不查了,也用不着他儿子魏叔玉。 魏征忙谢恩,赞叹李世民乃旷世明君,之后便退下,一身轻松地离开。 李世民冷哼一声,拍了下桌子,好一顿痛骂魏征。但这次却真让魏征防着了,他确实想借这次机会,在其儿子魏叔玉身上好生给魏征一个警告,却被他看破,李世民这口气更加咽不下去。 房玄龄随后觐见,参议国事。李世民随即想到房遗直,遂与房玄龄说其晋阳有意破案一事,有意命房遗直协助其查案。 房玄龄未有二言,立刻应承下来,并表示他一定会嘱咐儿子将公主坠崖一案仔细彻查,找到真相。 “爱卿真乃我知己。”李世民的心气儿顺了,相比之下再想到魏征,心中怒气更甚。 午饭后,李明达得知人选改为房遗直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天断崖上的消瘦颀长的身影。 “阿耶怎会想到选他?”李明达好奇地问李世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格在李世民的脸上,观察他的表情。 李明达随后发现父亲眼周微微的收缩,下眼睑下方有很明显的弧线纹路,嘴紧紧地闭着,随后才缓缓开口,叹了一声。 “本欲选魏叔玉,奈何呵,不提也罢。”李世民冷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正对上女儿一双灵气十足的美眸,“兕子,你在看什么?” “看阿耶,好像生气了,厌恶什么。”李明达冲李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跑去给李世民垂肩,“让兕子猜猜,必然是那位郑公又说什么,惹得阿耶心中不快了。” “那你再猜猜看,他都跟我说了什么。”李明达垂肩的力道刚好,加之这是自己宝贝女儿孝顺之举,李世民自然觉得十分受用,正好他也累了,就干脆闭着眼享受。 “嗯是不是说了兕子去查案不合宜,没有先例,没有规矩之类的话?”李明达用很轻柔地口气试探问。 李世民笑,点了点头,“真叫你猜着了,不过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并不生气,魏征可是想阻了你的事。” “不怕,因为兕子知道有阿耶给兕子撑腰。也正因为是阿耶对兕子的疼爱,兕子才能理解郑公此举。” “哦?”李世民睁开眼,探究地看李明达。 “阿耶爱孩子,郑公也是做父亲的,也爱孩子,舔犊情深。”李明达道。 李世民怔了下,哈哈笑起来,“你呀,都这时候了,还替他说话。果然温柔敦厚,太过惹人心疼。” 这件事既然兕子都不计较,李世民觉得身为帝王,又岂能斤斤计较,开阔胸怀,便去理解一下魏征。遂叹口气,也便罢了,歇了收拾魏征的心思。 “倒也好,房遗直年长一些,性子更沉稳,倒是比魏叔玉更让我放心。”李世民随即嘱咐李明达切勿太过仁善,一味迁就他人,更不要怕麻烦,有什么事尽管来知会他,若想调人就吩咐程处弼便是。 “阿耶放心。”李明达对李世民撒娇一笑,然后拿起自己昨日临摹的李泰的字帖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直点头,“更精进一步,我的飞白,你四哥的草隶,都被你参透了。” “阿耶哄我,字形看着是像了,但字里的味道却学不来。都说字如其人,可窥其心,我的字就是太柔了。兕子还想请教阿耶,怎么下笔才能写得如四哥一般有气势。” 李世民嘴角的笑容微微凝结,他转眸看了眼李泰的草隶,奇险率意,苍劲有力。‘由字见人,可窥其心’,老四的心又为何。 李明达扫眼李世民,正琢磨借口离开,见有宫人呈奏折上来,忙告辞。 李明达回屋的时候,田邯缮上前来告:“程处弼已在虔化门待命,等候贵主吩咐。” “让他去找仵作,查出郑伦的死因。”李明达吩咐完毕,就点了田邯缮c碧云等六名宫人,这些宫人都是李明达近几日通过耳朵眼睛,听听看看选□□。个个忠心本分,且在背地里真心实意地表过忠诚。 李明达便率着这些人前往掖庭宫,不想刚出虔化门,便被程处弼堵个正着。 程处弼身穿一领青衣,高高的个子,鼻梁英挺,肤色比常人偏深一些,不过却瞧着很顺眼。他拱手躬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真跟一块木头一样。 “你敢忤逆我的吩咐。”李明达口气偏冷,自要震一震这个不听话的侍卫。 程处弼闷声道:“圣人命臣保护公主,臣自当遵旨,寸步不离守在公主身边,以护公主周全。” 李明达盯了一会儿程处弼的表情,见其是诚心如此,也就不多言难为他。随即打发人启程,就让程处弼带着一队人马在后护卫。至于侍卫郑伦那边,李明达就打发田邯缮去处理。 因调查是秘密进行,李明达乘坐的马车并非公主的规制,而是四品尚宫的规制。马车过了内侍省之后,便直驱掖庭宫。早有得了密旨的内事监宋长远在此守候。 见礼之后,宋长远便带着李明达前往案发地。就在掖庭宫与太仓相接处的西北角,有一处十分破落的院子,便是绿荷和秀梅生前的住所。 “这院子里住的都是从宫内驱赶过来的犯错宫女,共有二十六人。因贵主要来,小的已经将闲杂人都驱走了。”宋长远随即带着李明达到了院西的枯井处,李明达还未及靠近,就已经闻到了夹杂着血腥气的淡淡腐臭味。她余光扫向宋长远c程处弼等人,瞧他们表情并没什么异状,李明达便知这味道可能只有自己能闻到。 李明达走向枯井。 宋长远忙请求公主不要靠近那死过人的污秽之地。 “死过人就是污秽之地?那依你所言,太极宫岂非是全长安城最脏的地方?” 宋长远有些慌,忙跪下表示自己并非此意。 “天下看似大,但又有哪一块地方是没死过东西的真净土。我不忌讳这个,你们也不必拦我。”李明达说罢,便双手放在枯井沿上,探头往里看。 程处弼见状忙道:“公主小心。” 宋长远也惊慌,伸手想要搀扶公主,却又不敢,遂看向她身边的宫女碧云。 碧云一脸难色地站在公主身边,双手互相紧紧攥着,一动不敢动。走之前公主就交代过她,未经她吩咐不许乱动乱叫。立政殿刚赶走两个宫女,而且还都死了,她可不敢不听公主的吩咐。 枯井深处有些幽暗,一般人如果不跳下去,很难瞧清楚井内的环境。但李明达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井底石壁上粘着发乌的血渍,还一只略脏的女鞋,以及无数只飞舞的蝇虫。 没什么特别的线索。 李明达站直身子,看着距离枯井最近的两排房子。秀梅和绿荷的尸体是在晌午时发现的,而且二人前一夜就寝时都还在,是第二天早上同屋的人发现她们失踪了。 “夜里的时候,可有人听到声音?” “回贵主,没有。白天这院内的宫女们都会出去做活,到天大黑才能回来,都是累极了倒头就睡,应该是都睡得太死了,所以什么声都听不到。”宋长远道。 李明达摩挲着下巴,沉吟,思虑。 宋长远见状,还以为公主不了解情况,忙解释道:“像秀梅绿荷这样的在掖庭宫并不算少见,从吃香喝辣能享福的好地方被忽然赶到到这样困苦干粗活的地方,一时受不住了就会自寻死路。不过这好好地两个人,突然就大半夜跳井,还真晦气。” “哦?你觉得她们是在夜里跳井?”李明达问。 宋长远应承,直点头。 李明达笑了笑,随即让宋长远去把院内做活的宫女都换回来,“你要好生问话,确认清楚真的没有人听到那晚有异响。” 宋长远立刻去办。 李明达则带着人出了院,就在院后附近一处荫蔽的地方等待。当然李明达没有表现出自己其实是想在那里偷听,而是假装在附近找线索的样子。 不多时,院内的宋长远就问完话离开。 李明达偷听的重点来了。 宫女们等宋长远离开后,安静了很长一会儿,才开始窃窃私语,果然都忍不住去继续议论秀梅绿荷坠井一事。 这些宫女果真没有撒谎,尸首发现的前一夜,确实没有人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却有人在前一天看到有个内常侍叫走了秀梅和绿荷。但那太监具体的样貌却没看到,只是晃了一眼,看见其衣着了。 李明达随即吩咐宋长远,将所有可在掖庭宫内有走动的内常侍名单整理出来后,就送到立政殿。 李明达回到立政殿时,田邯缮刚好从牢房那边回来。他高兴地告知李明达,那个侍卫郑伦的死因已经查明了。 “死于蛇毒,郑伦是被一条蛇咬了。” 李明达觉得奇怪,“早前验尸怎么没发现,而今你去倒是立刻知道了。” “贵主一针见血,此事还真不是仵作发现的,是房遗直。可巧了,他同奴一样,也去了大牢,且命人仔细搜查了郑伦的牢房,找到了一小块蛇皮。命仵作再验尸,果然在郑伦受过鞭笞的伤口之处,发现了毒蛇咬过的伤口。” 田邯缮应承。 李明达复而又把目光落在刺上。刺细长,且被折断,有半寸长,颜色有些发白且微微有些透明感。 李明达招田邯缮来看看,是否觉得眼熟。 田邯缮摇头,“长刺的花花草草见过不少,但这种奴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罢了,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后全身发热抽搐,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他也觉得怪,“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杀人。” “休要胡言,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转即向公主表示,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传命下去。 不久之后,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来却还是晚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但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圣人一不高兴,他可要遭殃了。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 李世民挥手示意方启瑞不必如此。 李世民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翩跹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这身影被人认不得他却再熟悉不过。“无碍,是兕子,不要扰她。” 李世民对田邯缮说罢,随即看眼那边垂首作诗的那些年轻子弟们,倒不乏有几个叫人看得进眼里的,遂若有所思。 方启瑞应,眯起眼打算再仔看看,却怎么都无法确定那抹身影就一定是晋阳公主。方启瑞能在皇帝身边伺候,是有些自己的本领,其中之一就是眼力极好,今日他却是败给圣人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么模糊的背影,圣人竟能一眼瞧出是晋阳公主,足见圣人对公主爱之深重。 程处弼第一个写完诗,前来呈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眼,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处弼啊,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陛下恕罪,臣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您若是让臣上阵杀敌,抓贼上梁倒是可以,作诗对臣来说实在有些难了。”程处弼说罢,就毕恭毕敬地拱手告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李明达这才想起来问向房遗直:“怎么才来?大家都散了。” “遗直收到圣人密旨后,就立刻出门去查长孙涣藏身之所, 因此不小心错过了魏王的通知。得了消息就赶过来, 不想已然晚了,只好顺便来此处看看。” 房遗直的答话没毛病, 但整个人冷冷淡淡, 清高之气由内而发, 看起来反倒他像更尊贵的一方。 李明达想到其父房玄龄,平常总是笑眯眯地, 令人觉得他很好相处, 但真遇到事的时候,这老头可是比魏征都难缠, 想让他松口比登天还难。房遗直光看表面脾气,倒是一点都不像他父亲,却给人感觉是个更难缠的。 房遗直感觉晋阳公主看了他很多眼, 默了片刻, 便交代道:“长孙涣人在尉迟府。” 李明达惊讶,“确认?” 房遗直点头, 他微微敛目, 刻意观察李明达会作何反应。搁正常人查案,此刻必定会急着带人去尉迟府, 便是不缉拿, 总该想当面问清楚。但她沉吟片刻自后, 却蹲下身来去查看地上拿出他刚刚发现的鞋印,接着便顺着鞋印脚尖的朝向,走出小林子,奔着长孙府下人房方向去了。 房遗直眯眼看着晋阳公主的背影,目光里探究之意明显。 片刻之后,田邯缮粗喘着气跑过来,跟房遗直急道:“房大郎怎么还傻站着,跟着我们公主去呀!” 房遗直微微颔首致歉,随即跟上,然后就跟着李明达到达了下人房。 长孙府的下人房占地不小,里面左右八排房子,还有不少单独带小院的。这里面味道就杂了,香味c馊味c汗味c臭味c药味 李明达倒是能从中辨别出墙头上的那股膏药味,但方向太乱了,似乎很多家都有这味膏药。 李明达随便揪住一名小丫鬟问话,方得知下人们不少都是因为经常干活受累,有很多人有腰腿疼的毛病,便都流行贴最便宜且很有效的致参堂膏药。 “可取来一贴与我看看?”李明达道。 小丫鬟很惶恐,忙点头表示可以,转身就去了自己的住处,取来她阿耶的膏药给李明达。 李明达闻了下,确认就是这种膏药。她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房遗直。 “奴这就召集当日所有涉事的下人去大义堂。”田邯缮跟着道。 “不用。” 李明达和房遗直几乎是齐声发出。 田邯缮愣住,有些惊讶地垂头待命,心里念着许多,嘴上不做声。 李明达之所以说不用,是她有个灵敏的好鼻子,确认那些下人之中,并没有人身上带有这种膏药味的。但房遗直却是如何得出的结论,李明达却很好奇。 房遗直似乎看穿了李明达的疑惑,不及她开口问,便先解释:“一般府邸设宴款待贵宾,所选伺候用的下人,必定是一些样子漂亮年轻且腿脚灵便的。贴这种膏药的人,身上必然有味道,绝无能出现在宴席之上,令主人家丢脸。” 李明达点点头,觉得房遗直此言在理。 “若凶手真是长孙府的下人,想要毒杀道垣三次郎,就必须保证他一定会喝长孙涣所藏的青梅酒。道垣三次郎在出恭前曾说过酒没味儿,这会不会就是一种暗示?道垣三次郎该是早知道长孙涣有好酒,所以喝到一半的时候,便委婉求之,想要品尝。” 房遗直应承,他觉得有这个可能,“如此一来,引诱道垣三次郎去青梅酒喝的人,便该就是凶手。” 李明达再点头,她随即命人召来道垣三次郎的四名随从。这四名随从和长孙府的其他人一样,目前都暂时被软禁在长孙府内,在案件彻底了结之前禁止外出。 房遗直:“你们副使在宴席,又或在与长孙涣喝酒之前,可曾碰到过长孙府的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四名随从想了下,立刻用稍微绕嘴的汉话一字一板地回答道:“副使在与长孙二郎于竹庐喝酒前,也曾出恭过一次,回来的半路碰见位管家拿着半坛酒,便吵着尝了一口。那管家说他的酒不好,不配副使饮用,府中最好的酒,却也不是窖藏多年剑南烧春,而是长孙二郎自制的青梅酒,味道与别个大有不同。” “哪个管家,长什么样?”田邯缮忙问。 四名随从摇摇头。 “他捧个酒罐子,你们副使就去问,又是何故。莫非你们副使十分爱酒?”房遗直又问。 四名随从连忙点头,表示的确如此,他们副使在倭国的时候就爱酒。而到了大唐之后,发现这里的酒品种多,且更好喝,便几乎每顿饭都饮酒,且对大唐的一些好酒都颇有研究。 “原来如此,凶手也便是因此,料定道垣三次郎一定会喝二表哥的青梅酒。”李明达顿了下,蹙眉道,“必定是长孙府的人无疑,也只有这府里的人,才有可能知道二表哥藏酒的位置。” “倒简单了,把所有下人都召集来,指认便是。”房遗直道。 李明达随即就打发田邯缮处理此事,她则和房遗直一同去了大义堂等待。 一炷香后,长孙府百余名男仆都聚在了大义堂外,每十二人一拨,逐一被四名随从辨认。然到了最后一个,却都没发现那天那名‘管家’。 随即排查人数,发现少了一人。 “会不会是刘树榆?他说腹痛,等会儿就赶过来。” 侍卫们立刻全府搜查,在下人房所在的意见茅厕内,找到了正假意如厕的管事刘树榆。 这刘树榆三十出头,乃是二十岁的时候因为家里穷,入了奴籍来长孙府做活,而今主要负责花园那片的活计。 刘树榆随后被押送到大义堂,道垣三次郎的随从们立刻就认出是他。脱其鞋子,也在鞋底发现有残留的黑膏药。 刘树榆被押送来的时候,满头虚汗,面带恐惧。 这会子他见自己是凶手的事已然被揭发,反倒舒了口气,没有之前那么胆颤,只是认命般地大喊道:“道垣三次郎那个禽兽的确是我所杀!” 碧云这时刚听了小宫女的回报,疾步到李明达身边回禀:“高阳公主和二十一公主都捎话来说想探望贵主,却要看贵主的意思,怕叨扰您休养。” 李明达笑道:“和我客气什么,都是好姐妹,让她们来。” 碧云含应承,退下传话。 李明达开心不已,打发田邯缮把她那件桃粉色的襦裙取来。她一脸病容,穿这个最显气色,姊妹们见她好也免于担心。更衣后,李明达便自行整理衣襟,纤指刚刚捏起衣带准备系上,却猛然停了手,脸上原本愉悦的笑容也渐渐敛尽了。她耳侧对着东南窗方向,眉头越蹙越深,凝神片刻之后,她便干脆不换了,只穿原来的那件。 田邯缮见状欲问,忽见公主转眸瞧自己一眼。料知公主不许他出言,他便谦卑垂首,目视前方地面,再无任何动作。 不久之后,传报声来,随即响起女子清脆之音,“好妹妹,我们来看你了。” 李明达半躺在榻上,背靠着金丝线绣制的牡丹花样隐嚢,身着半旧的淡蓝衫裙。此时她失望之极的冰脸上,方浮起一抹勉强的微笑。目光淡淡地循声看去,没什么太大兴致。 高阳公主先进了门,穿着百花穿蝶的襦裙,大红半臂,白纱披锦,花髻上钗簪步摇,五□□玉,繁复华丽,美得耀目。随她之后的是李惠安,乃是和李明达同为长孙皇后所出,小她两岁的幼妹。 李惠安活泼,走路蹦蹦跳跳,步伐明快。高阳年长些,且已为人妻,走路相比之下端庄稳健些。所以,这俩人的脚步声很容易辨别。 李明达也晓得这二人来的时候该不在一起,是在立政殿门口刚巧碰了头,而后一同进来。 为证实自己所听无误,李明达特意问高阳公主,“怎的今日进宫,特去找惠安?” “冤枉,你摔伤了,我进宫必然第一个先来看你。我俩是在你这立政殿门口碰见的,刚还说巧呢。”高阳公主说罢,就笑着坐在床边,拉着李明达的手,探看她后脑的伤势,问她感觉如何,“好妹妹,疼不疼?我看着伤口可不浅。那日我们见你摔在崖下,血染溪泉,我们却立于断崖之上无法立刻将你搀扶,送去救治,急得直掉眼泪。好在魏叔玉路过,不然这要有什么耽搁,我们真要愧疚一辈子了。” 十七姐说起话来,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她的开心。但李明达心里却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谁叫她耳朵得用,天意如此,不好再被蒙蔽了。 高阳公主是从宫外而来,自西传来的稳健脚步声必定是她,刚刚李明达所听到女子很细小的嘀咕声,便是从那方向传来。声音虽然是变调了,有些怪腔,但李明达还是能一耳就听辨出她最熟悉之声,必定是她十七姐高阳公主无疑。 她说:“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摔下来竟没死,还真是福大命大。却瞧她是早死的命,非要活到现在,害我白准备了一身麻衣,满肚哭丧的话。” 这话说完之后,还有她身边的大侍女百灵应和。 李明达脑子里尚还回荡着这句话,而眼前高阳公主却热情现出一副十分关切自己的样子。李明达眼睛锐利了,再看高阳公主脸上的表情,竟然发现有诸多不自然的地方。 都是假的。 “妹妹,你怎么了,这般出神?还是身子不舒服?”高阳公主好笑的伸手在李明达跟前晃了晃。 “嗯,我现在没什么大碍。”李明达立刻定神儿,恢复理智,她一边淡笑,一边眯眼审视高阳公主的神态。她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还想确认一下,到底是自己摔坏了脑袋耳鸣了,还是高阳公主真的是个双面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竟没死,十七姐,你说我是不是福大命大?”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里李明达的话刚好应了她之前那句私下里的嘀咕。高阳公主狐疑不已,她心虚地扫一眼李明达,见她态度并没有异常,心料是巧合。忙清脆笑起来,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拍拍胸脯,故作松口气的模样,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不枉我这两日天天为十九妹上香祈福,请了和尚祷告。妹妹果真平安无事,感谢佛祖。” 高阳公主说着就又笑又哭,流下了眼泪。 李惠安看眼高阳公主,有点吃味,她赶紧插空凑了过来,抱着李明达的胳膊,“当时我看十九姐流了那么多血,我脑子空了,两耳嗡嗡的,整个人很懵,真吓坏了我。还好十九姐没事,十九姐以后一定会平安顺遂,什么事情都没有。惠安会和十九姐一起玩到老!” 李明达笑着把李惠安拉进怀里,温柔安慰她别怕。长孙皇后去的时候,惠安尚在襁褓之中。而她也未记事,和她一样,不曾有过与母亲的回忆。李明达深知无母可依的心酸苦楚之感,遂一直对这个妹妹多般照料。她们血浓于水,姊妹相依,感情自然深厚。至于高阳公主,在她未出嫁之前,作为姐姐对她们姐妹俩一直很照料,细心关怀备至,李明达对她也一直心怀感恩,拿她当如同母亲长姐一般敬爱,却没想她并非真心。 李惠安拉一拉李明达的衣袖,嘱咐她一定要养好伤,“等着十九姐伤养好了,还带惠安出去玩,好不好?” “好好好。”李明达笑着刮了一下李惠安的鼻梁。 高阳公主见状,忙让她们姐妹别忘了把她也叫上。 “我而今住在宫外,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你们带上我可有好处。” 李惠安:“好,就这么定,钱也十七姐出!” “你这丫头,就知道坑我。行行行,钱我出。”高阳公主干脆道。 李惠安调皮地冲高阳公主吐了下舌头,眼睛乌溜溜地透着灵性,歪头看李明达,“那十九姐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李明达浅笑着对李惠安点了点头,然眼里却闪过一丝冰冷。事发突然,她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位双面的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见李明达面似有倦色,以为她缺乏休息,便识趣儿地拉着李惠安离开,嘱咐李明达精心安养身体,切勿劳心费神。 “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李明达打发碧云去送人,听着脚步声走远了,她方沉下脸来,散了左右,命田邯缮道到自己跟前来。 “我知你早就瞧不上她,今天就和我说说是何缘故。” 田邯缮忙跪地道不敢,“先前奴是听说了一些关于高阳公主的非议,有些误会。自贵主警训了奴之后,奴已知错,不敢对高阳公主有任何异言。” 李明达:“如何是你错了,谁知不是我错了呢。先恕你无罪,今日就和我仔细说说。” 田邯缮便把他所闻告知李明达,“这高阳公主先前未出嫁在宫时,就有宫人们议论,说她脾气差,时常打骂欺辱下人,且风流不知收敛,曾有意算计去勾引人家房大郎。奴也是听了这样的传闻,疑其人品不好。” 李明达点了下头,若有所思,随后疑惑问,“你说的房大郎,可是指梁公房玄龄的嫡长子?” “就是他,这京城姓房的,还能被那位挑剔公主瞧上的人,除了房遗直必不会有别人了。” 李明达苦笑了下,点了点头。她十七姐心气儿高,眼光自然不会太差。这房遗直乃是房玄龄的嫡长子,承袭其父风范,才兼文雅,明经擢秀,且模样英俊,百里挑一,是为京城门阀子弟之中争相学习效仿的楷模。高阳公主中意于他,倒是合情合理。 “我只知当初阿耶给她议亲的时候,本意想将她婚配给房遗直,不过后来因房遗直拒绝,说什么‘天下两件难事,一是陪太子读书,二是做公主驸马’,以致令阿耶只能另择他人,选了房遗直的弟弟房遗爱。当时我还感慨,房遗直是个瞎子。”而今想来,李明达倒觉得自己是个瞎子了。 “房大郎确是个有胆识的君子。”田邯缮叹道。 李明达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她现在也终于意识到了,房遗直是个明白人。公主不好伺候,她大哥李承乾更是。 “我本以为十七姐这桩亲事不过是阿耶做主,和她并无干系,而今听你此言,倒是耐人寻味。” 若是高阳公主本就寄情于温润雅俊的房遗直,努力让阿耶帮她张罗这门亲事,结果转头来却被正主给无情拒绝了,而且还导致她被配给了生猛彪悍的房遗爱。以高阳的性子,她心里肯定不会舒坦。李明达忽然有点同情房玄龄,他有个这样的儿媳在家,房家的将来可未必能长久了。 贵主今日怎会忽然对高阳公主的事感兴趣?莫非是终于把她看透了? 田邯缮见公主沉思,自己心里也犯合计。田邯缮本人对高阳公主是一直都看不上,他觉得这位公主自小就心机多,有意算计他们公主。 从太宗登基以来,这太极宫里就不曾缺过公主,便是不算夭折的也足有二十一位。圣人定然不会面面俱到谁都疼爱,只会看重嫡出。高阳公主的生母出身卑微,如何能被圣人青眼?就是瞧着他们晋阳公主深受圣人喜爱,才故意巧费心思,天天前来巴结,因此在圣人跟前混了个眼熟。他们公主仁和纯善,从没想过高阳公主会别有异心,还时常在圣人跟前赞美她。高阳公主就是因此得了机会出头,多博得一些圣宠。若不然就凭她生母卑微的位份,哪会有而今的地位。嫁给梁公儿子这样的好事,可不是哪个公主都能有幸得到 “你看秀梅绿荷二人如何?”李明达不提前话,忽然抛出另一个问题给田邯缮。 田邯缮怔了下,立刻收回飘远的思绪,回禀道:“那二人做事倒还算麻利,就是有些不安分,贪玩,偶尔得闲就往外头跑。奴碰见了两次,训斥过,却也不见收敛,倒是该好好训诫她们一番。” “倒不用收敛了,挑两个可靠的,监视。”李明达利落吩咐。 田邯缮应承,只听公主吩咐,这就交代下去,方回来复命。 “我落崖时的衣衫可还在?”李明达又问。 “在的,贵主落崖这事儿,奴一直举得太蹊跷,遂多存了一个心眼,早就叫人都收好了。”田邯缮回道。 李明达立刻命他取来,她要仔细查看。 布包一打开,李明达就闻到了一股子闷很久带着血腥的腐臭味。 田邯缮依命将衣物按照公主昏当日衣着情况,在地上顺序摆放,包括帕子钗环等物。 李明达绕着血裙走了两圈,然后蹲在袖子位置的地方,抽了抽鼻子。除了起先闻到的腥味外,李明达还闻出了青苔c泥沙和草木的味道,这些气味倒都正常。但有一种说不清的香味,却有点不对,淡淡的,不是花香,更像是香料之类的东西调和出来的味道。 李明达寻味溯源,便抓起袖边上的绢帕。这绢帕是白色,一角绣着精致的荷花,有一角还插了一根刺,李明达把刺拔下来,放到鼻子边闻了闻,随后让田邯缮用纸包起来。 李明达又仔细看了看帕子上的绣纹,又闻了闻这帕子上的味道。 “这是谁的帕子?”李明达问。 田邯缮不解,“贵主这就是您绣的荷花帕啊,上巳节那天,您就是带着这帕子去踏青的,奴亲眼所见。” “不,这不是我的帕子。” 宫人们担心公主失智,惶惶不安,赶紧回禀圣人,请了御医。余下的众数则如现下这般,在殿前恭谨候命。自长孙皇后去世以后,圣人爱屋及乌,对晋阳公主躬身教养,宠爱尤甚,乃至在处理国事之时,都会亲自把公主带在身边,可谓是荣宠无二,前无古人。这次公主外出了意外,圣人火气每天都会化成一道道巨雷劈在她们身上。大家都心里清楚:公主安好,她们好,公主若再有一丝丝意外,她们全陪葬! 寝殿内,一名少女头缠两寸宽纱布,身子缩成一团,坐在床榻的东南角。少女明眸樱唇,肤若白玉,挥云而揭雪,是一副富贵倾城样貌。若非此时她脸上有几分病容,略显惨白,只怕会美得更叫人移不开眼了。 少女捂着耳朵,眼睛看着前方,凝神琢磨着什么。她一会儿把手放下来,一会儿又把手放回耳朵上,如此反复数次,不厌其烦。 折腾完自己耳朵后,她就开始抽鼻子,四处嗅,随即在桌角下的地砖缝隙里发现了一颗有点发霉的米饭粒。她又眯眼睛四处看,扫见三丈外东墙角阴影里一只正在爬行的蚁虫。 窗外有细雨落地声,还有宫人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这让李明达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忽有几句戚戚声传来。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这” “蠢!你这么下手,公主死了,我们也都得跟着陪葬!” “别冤枉我,我可没这么不长脑子。这事真不是我,以命发誓。” “那——” 话未说完突然就停了,似是因什么缘故被打断。 李明达随后分辨出有杂乱的脚步声,远远地而来,接着就听到其中一个声音感慨圣人来了。 李明达忙转身跳上床,盖被躺下。立政殿外,李世民轻声训斥宫人们不许通报,以免叨扰公主,随后他才带着人放轻脚步,直接朝她的住处来。 李明达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侧耳对着门口方向,闭眼假寐,全神贯注。她之所以紧张,不是因为父亲李世民的到来,而是这些声音,她需要佐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李世民推门而入时,李明达随之也睁开了眼睛。他身后跟着大太监方启瑞,太医署两名太医令和六名宫女。共有十人,二十只脚,果然和她先前的判断一致。 李世民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纤弱地卧在榻上,闷声蹙眉不语。立刻想到这孩子所遭遇的苦难,顿然心痛不已。他红了眼圈,眼眶也湿了,走到李明达身边,紧紧地抓住这孩子的手。 李明达已然起身,要给李世民行拜礼。李世民哪容她如此,立刻把她拉进怀里,垂泪疼爱一番,随即让位给太医诊脉,关切询问伤势。得知他的兕子并无大碍之后,李世民稍安心了些。但看李明达缠着纱布的脑袋,李世民忆起之前种种,仍是气恼不已,转头便骂宫人们:“养你们这些蠢奴作甚,在三月初三踏春喜乐之日,你们竟让公主出了这么大的意外,都该死,诛九族也不为过!” “圣人恕罪。” 殿内外宫人们全部跪地赔错,谦卑至极。 李世民正欲下令,这时感觉有人扯他的衣袖。回头一瞧,正是兕子,这孩子正用一双明亮且黑漆漆的眸子看自己,这双眼如她母亲长孙氏如出一辙,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不仅美,还会顿然令他忘却所有烦忧。 “阿耶休动怒。” 李世民立刻心就如软了,语气轻轻地问李明达:“兕子,既然你醒了,就跟我好好说说,你那天怎么忽然自己一人跑到断崖去了,还跌下了山崖?” 李明达垂下眼皮,默然不语。 李世民动了动身子,凑得更近些,歪着头瞧女儿,“阿耶和你说话,你怎么忽然不吭声?有难言之隐?” 李明达:“我忘了。” “忘了?”李世民惊讶。 “以前的事什么都记得,但就那天的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一想就疼,”李明达说着就捂头,冷吸口气,“又疼了!” “快别想,你昏迷了三天,才刚醒来,头上有伤,必然有些不适。暂且先养好身体,再言其它。回头我让尚食局多给你备好物滋补,你爱吃什么就给你备什么,好不好?”李世民满脸心疼,仔细看了看李明达受伤的额头,问她还疼不疼,见女儿懂事的摇头,李世民心里就更难受了,“阿耶很想天天守在你身边,奈何政务繁杂,这刚刚就被魏征叫走了,这田舍汉又和我叫板!” 说到魏征,李世民不禁冷笑一声。这块石头是他自己搬起来砸了下去,偏偏被天下人看着,疼也不能挪。 “阿耶是一国之君,要处理天下大事。您若真日日在这陪兕子,兕子才惶恐呢,再说您在这看着兕子,兕子连做点小坏事都不能了。至于郑公,他性子执拗,一根筋,满朝皆知,也唯有阿耶的明君胸怀,才能容下他那般犯颜直谏,说到底还是阿耶厉害。”李明达敬佩地冲李世民拱手做佩服状。 李世民大悦,对李明达宠溺道:“不愧是我爱女,深知我心。” 为尽早让李明达歇息,李世民浅说两句便离开,临走前再三嘱咐她切勿耗费精神,又呵斥宫女们仔细伺候。 宫女们恭送圣人之后,心中刚松口气,转即就对上她们公主颓然变冷的脸。大家忙在心都打鼓,再次纷纷恭谨跪地,请问公主吩咐。 碧云端了热茶至于榻上的方几后,便也跪地于李明达跟前,磕头赔罪:“那日婢子若坚持陪在公主身边,公主也不会出事。婢子罪孽深重,请公主责罚。” 碧云乃是公主身边第一大宫女,她如此,都跟着齐声磕头请罪。 李明达面色平静地坐在榻上,似全神关注听什么,默了片刻后,方抬起娥眉,淡然轻扫众人,目光最终定格在第一排左数的两名宫女身上。这两名宫女一个叫秀梅,一个叫绿荷,都是她的近侍,品阶仅低于碧云一级。 李明达收了目光,她先想先弄清楚那日的情况,再去追究刚刚到底是哪两个人在背地里说那种悄悄话。 李明达留下了所有在三月三随自己出行的宫女,包括碧云c秀梅c绿荷在内宫女太监共二十名,一一让宫人们轮流阐述她落崖前后的情形。 二十人所言,基本一致。 每逢三月初三上巳节,圣人都会在曲江大宴群臣,而她们这些皇室勋贵子女,则可外出同游踏青,是一年中难得可以外出游乐的好日子。 那日,李明达与高阳公主c二十一公主以及几位郡主蹬山到半山腰时,都觉得乏累,就同在临时铺设的帐内休息。本是有说有笑,大家一起游戏,后来东边放炮,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随后她随行的侍女碧云等就发现她不见了。众人立即开始满山搜寻,至山西边的断崖处时,她已然跌在了山崖下的溪水中,整个人昏迷着,血染红了半边溪。当时若从断崖上绕路下山去救人,最快要两柱香的时间。刚巧魏叔玉带人从溪边路过,先行救了她。 她从九丈有余的断崖上坠落,竟然只是昏迷了三天,醒来除了脑袋有些变化,记不住一件事外,身体感觉尚还可以。李明达顿然觉得自己挺福大命大。回头她真得好好拜拜菩萨了,多谢保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李明达却没有任何异色,立刻派人先去梁国公府通信, 而后便乘车前往。 她此番出宫的目的并非是应高阳公主的召唤。不够是对方碰巧传信来了, 她就借这个理由出来罢了。 因进一步的线索,都在指向高阳公主和房遗爱, 但有些地方有说不清不符合逻辑之处。而且昨日审问祁常侍的时候, 他有一些微的表情很奇怪, 所以李明达觉得事情可能另有隐情, 所以她今天想亲自证实一下,以确定自己的调查方向是否正确。 梁国公府。 房玄龄之妻卢氏得知了晋阳公主要来的消息,惶恐不已,忙命人准备招待事宜。随即想到此事颇有些奇怪, 遂打发人去问高阳公主, 方得知经过。卢氏听说是高阳公主失礼在先, 而这种时候晋阳公主还能先想到礼节,在造访梁国公府前提前派人去知会她一声,可见其知书达理, 气度斐然。嫡庶差别, 高下立见。 卢氏性子坦率, 愿一心为家人好。虽然儿媳是公主,但毕竟年纪小容易任性不懂事, 该教育她的话还是要说, 遂立刻把高阳公主叫到跟前来说教此事。 高阳公主听得心不在焉, 坐在那里垂眸玩着手帕,等卢氏说完了,她方敷衍地道一声:“知道了。” 卢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又问她房遗爱在哪。 “我哪里知道,便是因要寻他,我才来这,倒把妹妹来访的事给忘了,不然我又怎会怠慢人家堂堂晋阳公主。” 卢氏:“他人不在,你可以命人找,再不济事后骂他去。晋阳公主那里你不该——” 卢氏话未说完,下人就来报说晋阳公主到了。卢氏忙同高阳公主一起去迎接。 寒暄之时,李明达特意多打量了卢氏两眼。她因被养在立政殿,也因为年少,不曾常与贵妇们打交道。这卢氏她以前虽见过,却没距离这么近过。 卢氏可是长安城内有名的“醋坛子”,她能得这一名号还是因她父亲李世民的缘故。李明达早就好奇了,所以今日才对卢氏格外多观察了。 听闻当年梁公房玄龄从父亲那里得赏两名美人,因惧怕卢氏,不敢接纳领回家。父亲却不信邪,非要梁公领着回去,结果弄得卢氏大怒,直接驱走美人,不允梁公归家。母亲长孙皇后也因此劝过卢氏,却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后来便有了父亲以浓醋伪装毒酒震吓卢氏,卢氏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的“醋坛子”故事。 父亲一句“此等女子我尚畏之,何况玄龄”,让卢氏名声大噪,成了长安城乃至大唐最有名的“醋坛子”,梁公也因此落了个怕老婆的名声。 时隔多年,仍有人会拿此笑话他们夫妻二人。 但李明达从听到这个故事开始,就一直觉得他们是难得的有真感情的好夫妻。所谓的怕老婆,不过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迁就。所谓的醋坛子,也不过是因为用情纯粹,感情里揉不得沙子。 这样的夫妻才真令人艳羡的。 李明达发现卢氏很漂亮,她的美虽不如牡丹乍看惊艳,却犹若兰花,十分耐看,且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很温婉淡然的气度,这是普通的美所比不过的地方。李明达当下倒是很难把笑得一脸温柔的卢氏,与故事里的醋坛子关联在一起。 三人落座之后,卢氏因知道晋阳公主此来目的是高阳公主,遂不多打扰,便浅说两句就识趣退下。 屋子里静了。 高阳公主绞着帕子垂眸不语。 李明达则坦率看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高阳公主感受到李明达不善的目光,猛然抬眼,正好和李明达四目相对。 李明达随即就在高阳的表情里观察到了不满的情绪,似乎还有些愤怒憎恨。 “我听说你最近在暗中查案,有关于那三个死掉的宫女和侍卫。” 高阳公主说话的时候微微咬着牙,她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温柔一点,甚至在说完之后还对李明达笑了一下。 殊不知她这些牵强的表情,早已经被李明达看透。 “是。”李明达承认。 高阳公主等了会儿,见李明达竟然真的只跟自己说了一个字,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高阳公主微微抖着嘴角,继续保持微笑,“好妹妹,今天我一事着忙,倒忘了在公主府等你,是我不对。你可不要再生可生十七姐的气了。” “这件事没甚么可气,但十七姐越俎代庖,在我身边安插人手的事,我不该气么?”李明达冷言反问。 高阳公主忙凑到李明达身边坐下来,拉着她的胳膊,口吻略有撒娇的意味,“好妹妹,我今天叫你来就为了说这件事。这事我承认是我做错了,但我真的是出于关心你,才会一时犯糊涂有那样的举动。不然我闲得慌,非要冒这个险?你好歹看在我出于好意的份儿上,原谅我这遭,好不好,就当十七姐求你了。” 高阳公主此刻笑得诚恳多了,眼睛里也带着楚楚可怜的劲儿。如果不是李明达早眼尖已然观察出她表情里的破绽,又或者她当初没有亲耳听到高阳公主那句感慨希望她死的话,她的心不会凉,或许对于高阳这样的哀求,她会动容,选择原谅。 但现在不行了。 她可以去原谅一个犯了错的好人,但却不能对一匹遇了挫的恶狼心软。 “你的话我听完了,该我问你,”李明达对上高阳公主的眼,“那三人的死是否和你们有关。” 高阳公主怔了下,反应了会儿,随即愤怒对李明达道:“你这么想我?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想利用那两名宫女下毒手害你,而今事情不成,所以就灭口了?兕子,你是不是疯了,竟然这么怀疑我,亏我这些年来对你一直照顾有加,百般待你好,你就是在这么回报你十七姐?” 高阳愤怒的质问声有些尖锐,听起来有点刺耳。 李明达安静地听着,等她闭了嘴,方字字漠然地回她:“若并非诚心道歉,得不到原谅很正常。十七姐太贪心了,可惜我这里已没有真心可给你。” “你说什么,我——”高阳对上李明达冰冷的眼,不知为何,一向八面玲珑的她突然心虚了。随即一种羞耻感,还有因此而带来的愤怒占满了她的脑袋。 “好,你就这么想我是吧,那我们姐妹还真没什么话好说。你要查是那就查,随你便,谁叫你是阿耶最爱的公主,我哪比得了!”高阳公主说罢就愤怒地起身,拂袖而去。 田邯缮咬着牙:“贵主,高阳公主这——”太无礼,太气人! “嘘。” 李明达听见远方有房家下人喊“房大郎”,晓得是房遗直回来了,遂打发田邯缮去叫房遗直和卢氏。 片刻之后,房遗直和卢氏母子俩便来了。房遗直穿着一身淡青衣衫,每一步都风雅至极。他行礼之后,就垂眸看着不远处的地面,沉静淡定,目光薄凉令人捉摸不透。 李明达扫过房遗直的脸,发觉他竟比在断崖那次瞧着更清隽一些。不知是换了衣服的缘故,又或者他本就是更像他母亲一些,是越来越耐看的那种。 各自落座。 “案子你怎么看?房驸马那里你可查了?”李明达直接问房遗直。 卢氏愣了,本以为李明达是因为高阳公主生气的事儿发牢骚,倒没想到她开口他大儿子这些东西,还牵涉到她二儿子,整个人有点懵地看着他俩。二人倒是气势十足,互相对峙。 房遗直起身应对,语气不卑不亢,“遗直为他长兄,此时替他说话,略显偏颇,但二弟他确实与郑伦之死无关。那名负责鞭笞郑伦的官吏,虽曾是二弟的部下,但从不曾有过往来,二弟他甚至不记得这名官吏的名字。” “确实有些偏颇。”李明达斜睨一眼房遗直。这人满身君子风度,性子瞧着也是个寡淡如水的,凉薄得很,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向着自家人。不过房遗直所言,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房遗爱什么性子,李明达多少清楚些,毕竟因为高阳公主的关系,自己与他有过两次接触。房遗爱性子粗犷直率,不像是能设计出放蛇咬人把戏的人。而且能设计出这种复杂手法的人,行事必定谨慎,又怎么会在鞭笞问题上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他平时有没有什么得罪过的人想陷害他?” 卢氏闻言有些急,但因为不明经过,所以插不上话,只能静观二人对话。 “还可以,他性子单纯,人不算坏,不曾跟谁有过争持。”房遗直道。 “两名丫鬟是死于祁常侍之手,但人在我审问之后自尽了。查其相熟的人得知,祁常侍时常提及房驸马,还说与房驸马的关系十分要好,而这个祁常侍刚好曾是十七姐身边的人。现在所有的疑点,都在指向十七姐和房驸马。” “二弟刚被我的人寻回,公主何不把他叫来亲自质问。” “最好不过。” 房遗爱刚从酒楼回来,喝得半醉,下人说晋阳公主找他,入他耳却听成了高阳公主,未进门便喊着“我可不敢叨扰公主”的话。随后他被硬拉进了门,见上首坐着一面赛芙蓉,姿妍绰约的翠衣少女。房遗爱顿时酒醒了大半。 闻得经过后,他慌忙和李明达解释:“天地良心,我愿意以命发毒誓,我自己真没有参与这件事,毫不知情。” 李明达从房遗爱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正欲点头,那厢高阳公主突然冲了进来,赤面瞪着李明达。 “你有完没完!你的心到底是怎么长得,会以为我们想害你?” 房遗直点头,“但这件事我恐怕插不上手,毕竟发生在深宫中。” 程处弼:“此事自然不用你操心,公主的意思是想让你得空多和你那位弟弟聊一聊,又或者高阳公主那边有什么情况,他若能透露一二也极好。” “这可是家丑。”房遗直微微敛眸,随即翘起嘴角,答应了程处弼的话。 程处弼目送了房遗直后,又去看了眼风月楼的招牌。这处地方倒是奇怪,平康坊妓院的名字多称呼为某某家,比如孙五家c柳六家,唯有这处起了个风月楼的雅致名,牌匾还镶了金,看来其背后老板并不简单。程处弼再看来往楼内的人衣着都富贵不俗,料知这地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他正欲走,便被假母拦住了。 假母打眼瞧程处弼的面相就是知道他不好对付,因瞧他认识房大郎,遂特意提及了魏叔玉c萧锴等人都在,请他进楼光顾。 程处弼本已然转身要走,听这几个人名后,转即就撩起袍子大迈步进去。 雅间内,萧锴等人正议论房遗直前日所书的一篇《梅说》。文章是尉迟宝琪从房遗直的书房偷来的,纸张上有很明显纵横交错的褶皱,显然这篇写文章的纸先前已被窝团,后来又被展开。 “你真在地上捡的?写得这么好,我都很不得挂墙上天天赏阅,他竟然随手就扔了。”萧锴艳羡的直咂嘴。 魏叔玉刚看了两句,正点头之际,就听人说程处弼来了。 程处弼见魏叔玉果然在,阴着脸厉声叫他出来。 “干嘛?”魏叔玉被程处弼硬拉到一处偏僻角落,有些不爽。 “什么地方你就来,也不想想你父亲是谁,痛快走,别给他丢脸。” “进士及第,尚携妓游宴。有多少名仕大家也来此处,怎的就丢脸了,他管不着我。倒是你,既然来了就好生作乐,板着一张脸给谁看。”魏叔玉不悦道。 程处弼指了指魏叔玉鼻尖,“还说要学你父亲,就这么学?丢人!” 程处弼立刻和魏叔玉作别,懒得管他。 魏叔玉见他真生气了,忙跟上来,表示自己不留了。当即打发随从去通告一声,就跟着程处弼出了风月楼。 “都因为你,房遗直那篇《梅说》我还没看完呢。” “写得好?” “嗯,有我所不及之处。”魏叔玉拉了一下程处弼,正色问他,“我听父亲说,晋阳公主和房遗直似乎在一起查案,到底是真是假?你放心,你告诉我,我绝不会说给其他人,父亲那里也不说。” 程处弼眨了下眼皮,算是默认了。 魏叔玉惊诧片刻,转即问程处弼,“我早觉得公主坠崖一事有蹊跷,看来真不简单,这三名宫人的死会不会跟她坠崖的事有关?” “还在查。”程处弼上了马,转即看向魏叔玉,“动动脑子帮我们查案也好,总比去这种地方强。别忘了你的誓言,我等着看呢。” 魏叔玉怔了下,然后目光坚定地冲程处弼点点头,拱手谢过他的劝诫,并口气铿锵表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好,我等着。”程处弼对他笑一下,挥鞭策马而去。 萧锴和尉迟宝琪这时候追出来,问魏叔玉还去不去喝酒了。 “不喝了,忙正事去。”魏叔玉冲二人无情地挥挥手,随即上了随从驶来的马车,绝尘而去。 萧锴冲尉迟宝琪摊手,“你说遗直扫兴不给面也罢了,叔玉也这样。” “俩人都是怪性子。行了,不理他们,我们自己乐呵。” 尉迟宝琪拍拍萧锴的肩膀,二人随即一前一后进了风月楼。 大吉殿。 李明达到了宫女自尽的房间时,尸体已然从梁上放了下来。李明达在门口的地方就闻到了尿骚味,进屋之后,却见尸身已经盖上了白绫。负责收尸的女官左青梅忙来赔罪告知,宫女有失禁之状,十分脏污,万不敢冒犯公主的眼。 李明达便吩咐左青梅把布掀开来看。左青梅等人立刻面目犯难,随即跪地请求公主避免去看死者恐怖的样貌。 “就看一眼,圣人若怪罪,我自己担着。” 左青梅方命人掀开。 面白的尸首上有鼻涕和流涎的痕迹,嘴唇干裂起皮,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头发乱做一团,粘着草末,手指尖皮肤有轻微红肿破损。 左青梅怕公主见久了尸首会觉得害怕,几乎是掀开的同时,就随即把白布蒙上了,命人送去给仵作验尸。 韦贵妃听闻李明达因为宫身亡的事,亲自来了。她心里奇怪又存疑,但很忌讳去宫女所住的脏秽之地,就在门外等着。 待李明达出来后,韦贵妃忙迎上前问她缘故。得知她是因近来宫中宫女死亡事件顺便过来看看的,心稍安一些。 “这名宫女早在去年的时候因为犯错,弄脏了一双我最爱的鞋子,我就把她打发到殿外做事,我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她了,具体如何我确实不知情。不过听说她是自尽,该是跟别人也没什么干系。” 李明达听出韦贵妃在力表自己的清白,忙客气地表示她不过是好奇看看,“若有冒犯之处,先向贵妃赔罪。” 韦贵妃见晋阳公主如此客气,哪里还敢计较什么,笑着请她去正殿饮茶。 “这次我记住了,你爱喝什么都不放的茶,尝尝。”韦贵妃笑道。 李明达端茶饮了两口,点点头,然后放下,问韦贵妃:“昨日我听梁公提起十哥,说他在藩地小有作为,爱民如子,很受拥戴。阿耶正琢磨着要再给他封个实职。” “真的?那你十哥他身体如何,可一切安好?”韦贵妃表情变得恳切起来,眼里冒着很急切的光芒。 李明达的十哥李慎与九哥李治是同龄。但李慎已在八岁出藩,至今已经离开长安城数年,未与韦贵妃再相见。 “他必定一切安好,不然哪会有这么好的政绩传来。”李明达温笑道。 韦贵妃欣慰地点点头,却难掩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开始念叨起李慎儿时的事。 李明达等韦贵妃回忆完她和李慎的过往,方试着开口询问韦贵妃可否让自己询问宫女一些问题。 韦贵妃:“可是因梧桐的死?” 李明达点头。 韦贵妃当即蹙起眉头来,“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真不明白公主因何要探究这个。区区一个下等宫女而已,死不足惜,再者说也是她自己自尽的,关别人什么事。公主心情好,想查一查,体恤她们,也是好事,但这宫女吊死之处,多晦气,公主去见尸首真不大合适” 李明达边听韦贵妃的话,边观察韦贵妃身后那几名大宫女,瞧见一个眼熟的,名唤芷兰,以前曾伺候高阳公主,不知而今怎么到了韦贵妃的大吉殿,还坐上了大宫女的位置。 刚她一提要问话,这几位宫女的都表情都略显慌张,有两个还露出愧疚之色。 韦贵妃话说完了。 李明达便耐心地笑着对她道:“阿耶当年为了大唐天下,驰骋沙场,铁骨铮铮,什么没见识过。我身为他的女儿,不过看个死人,有什么了不得。知道贵妃是关心我,不必担心,我不介怀这个,相信阿耶也不会介意。” 韦贵妃一听李明达说陛下也不介意,那她还有什么好说。当下后悔自己多言,说了些有的没的,极可能招了晋阳的嫌弃。且不说她而今已色老人衰,空领个贵妃头衔,便是受宠,这深宫之中恐怕也没有任何一名妃子能比得过圣人对晋阳公主的喜爱。 韦贵妃后悔自己失言,急于补救,忙赞李明达是女英雄,非比凡俗,又叫身边这些宫女都好生配合李明达的调查。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立刻询问几名大宫女。 “你们和梧桐都熟么?” 有摇头,有点头的。 “可知道她因何自尽?” 所有人都迟疑了下才摇头。虽然她们反应的速度已然算很快了,但却逃不过李明达的锐眼。 “知道了,你们都知情。”李明达道。 几名宫女惊诧,慌忙跪地,纠正李明达的说法。 “贵主,婢子们真不知道梧桐她为何要寻死。可怜和她同屋的新芽,一早起来看见房梁上挂个死人,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这会儿人还不清醒。” “哦?”李明达扬眉审视她们,“命没了的不见你惋惜一句,倒是十分心疼被吓的那个,是何道理。” “这”芷兰顿时慌了神儿,忙对李明达磕头道不敢。 “再者,谁说自尽就一定跟别人没干系?逼人自杀,算不算凶手?”李明达话毕,就把这些宫女打发出去,让她们回去好生想想线索,再主动来告知。 芷兰等人已然吓得心慌慌,好在公主打发她们可以逃离这里。几个人匆忙退下后,都大大地舒口气,随后找个安静的角落,仔细计较这事儿,对好供词,以确保谁也不能说漏嘴。 半个时辰后,左青梅来回仵作那边的验尸结果。 梧桐确死于自尽,但身上确有多处鞭笞c针扎和踢打的痕迹。 李明达尚在在大吉殿和韦贵妃闲聊。 韦贵妃听了这话,立刻跟李明达表示:“天地良心,我没有罚过梧桐,她身上怎么会有伤?” “要问她们了,看起来人人有份。” 李明达命人召回芷兰等人。 才刚芷兰等人退下后,躲在暗处的窃窃私语,李明达皆已经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梧桐的自尽果然不是意外,而是被这些宫女欺凌逼迫所致。令李明达意外的是,逼死梧桐的人可不仅仅是这五名权力稍大的大宫女,大吉殿内所有的宫女都有份,但却以芷兰为首。 芷兰 李明达猛然想起,高阳公主未嫁前,其所住的殿内也曾有三名宫女先后自尽。 李惠安虽有不满,却也没办法,噘着嘴走了,但没走几步她就折回来,伸手和李明达拉钩,要她就一会儿。 “好,快去吧,保证是一会儿。”李明达和她拉完钩道。 李惠安这才由着大宫女牵他走。但每走几步,她都会不舍地回头看一眼李明达,眼见着李明达立在原地笑着目送自己,她才开心地蹦蹦哒哒跟着宫女去了。 田邯缮见二十一公主可爱的样子,倒是忘了先前的恐惧,“二十一公主很黏着贵主。” “同母姐妹,自然更亲近。”李明达叹,“长高了不少,她今年便到了册封的年纪。” “二十一公主也长大了。”田邯缮笑道。 “人是怎么死的?”李明达话锋一转。 “似是中毒,奴去瞧得时候,已经嘴唇发紫,七窍流血。下人都慌了,还喊着去请大夫。”田邯缮后怕地回忆道。 李明达沉吟便可,便对田邯缮道:“备车,长孙府不能留了,我们这便离开。” “离开?这时候?”田邯缮有些不解。 李明达看他一眼,“快去。” 田邯缮忙告罪,打自己一嘴巴,怪自己多言,随即去安排。 李明达进屋拉上了李惠安,随后欲去和李丽质辞别。李丽质此时却尚未睡醒,李明达不想叨扰她休息,便嘱咐其大丫鬟代两句话。她随后就带着李惠安坐车离开了长孙府。 长孙无忌被叫过来时,瞧见稻垣三次郎的死状,也被吓了一跳。随后质问当时侍候随从们的证词,在众人磕磕巴巴的描述中,他终于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长孙无忌的脑子顿时嗡地一下,立刻强逼自己冷静下下来。 他打量四周不见那个逆子的身影,忙叫问人他去了哪儿,见众人皆摇头。长孙无忌暴怒不已,叫人赶紧给人找回来。 这边话音刚落不久,那边就传消息来。有上百个倭国跑到他们长孙府门口示威,要为他们的副使讨个说法。长孙府的人已然出不去了,出去一个就被他们围堵一个。 “他们还说他们的正使已然前往太极宫,求圣人评判,给个公道。” 长孙无忌咬了咬后槽牙,也晓得这件事的棘手程度。长孙无忌正踌躇是否要与倭国人直接对抗之际,又有下人来报,门口又来了更多倭国人,不仅要求长孙府交出凶手,还把长孙府的前后门都围上了,更有诸多百姓闻声前来围观,议论纷纷。 以长孙府的实力,与区区几百的倭国人对峙很容易,但就怕双方一旦刀剑相向,事情的就会变得更为难解。 “父亲,这件事不能让倭国人占了先机,我们需先派人去宫里报信,解释一下才行。无论如何,我是不信二弟能干出当场杀人的蠢事来。”长孙冲道。 长孙无忌点点头,随即恍然想起来,“两位公主可还在?” 这时一直未敢上前回话的丫鬟前来告知长孙无忌,事发之后,晋阳公主已经带着二十一公主从后门离开了。 长孙冲愣了下,眼里随即闪过一丝温柔。 长孙无忌则立刻松一口气,“真不愧是我的好外甥女,有她回宫帮忙言说,我心里倒是能放下七八分了。” 太极宫。 李明达先倭国使臣一步回宫,把消息递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虽不知事情具体经过如何,但也晓得倭国副使死于长孙家有多麻烦。对于倭国百余数人,李世民自然不惧。他可以随便动动嘴,把人全灭了。但杀人简单,师出无名,势必会令泱泱大国名誉折损。李世民遂与来使谈判,态度强势却不威逼,除了答应会查清事实后惩办凶手,且暂且禁止长孙府所有人外出之外,李世民没有做出任何让步。 倭国正使因惧于大唐皇帝的威严,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如此。但因担心大唐皇帝包庇自己人,胡乱糊弄他们结案,遂提出要使团之中必须出人与大唐查案官员一同调查。 李世民应承,“我大唐做事光明磊落,自然不会随意糊弄你们,只要不干涉办案,派多少人随便你们。” 倭国正使谢过李世民,“陛下一言九鼎,我们愿意相信陛下的承诺,遂也不比多派人手,只一人就好,便是我们的阴阳师芦屋院静。 此人年少稳重,博学多才,且十分精通夏言,也略懂大唐诗律。派他出马,既不会给贵国调查增添麻烦,也会令我们使团所有人都会很信服调查的结果。” 李世民应了。 倭国使臣走后,李世民便命人立刻调查长孙府发生的经过。 “阿耶,要不叫上那位阴阳师?”才刚倭国正使觐见,李明达一直站在李世民身边陪同,遂略微提醒一下。 李世民点头,他差点忘了。惟诚心待人,人自怀服。他刚答应人家一起调查,他转头私自派人去长孙府调查询问经过,必定会引起人家的怀疑,遂立刻吩咐刑部尚书李道宗与倭国阴阳师芦屋院静共同侦破此案。 因多一方人马参与,在调查上势必会慢一些。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李道宗方来觐见。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男子,身材消瘦,二十上下,模样秀气,脸却稍显白了一些,似乎是长久不晒阳光所致。 “使臣芦屋院静见过大唐陛下。”芦屋院静行了跪礼。 李世民观其举止不算出格,倒还可以,遂免了他的礼,随即问李道宗调查情况。 “毒发作的时候,道垣三次郎正和长孙涣一起喝酒。菜出自长孙府,酒也是。最麻烦的是令道垣三次郎中毒的那杯酒,是长孙涣自己所藏,也是他特意命人拿给了道垣三次郎。” “那酒长孙涣也倒进杯子里了?”李世民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李惠安不想走,扯李明达的衣袖,眼含水巴巴地看她:“十九姐说好陪我玩, 怎么才一会儿就不愿意了?” “愿意, 回头等我回宫,好好陪我们惠安玩,但眼下长孙府恐怕是不行了,那边出了事。你先进屋,一会儿我就去陪你。”李明达笑着拍了拍李惠安的脑袋,打发宫女带走她。 李惠安虽有不满, 却也没办法, 噘着嘴走了,但没走几步她就折回来, 伸手和李明达拉钩, 要她就一会儿。 “好,快去吧,保证是一会儿。”李明达和她拉完钩道。 李惠安这才由着大宫女牵他走。但每走几步,她都会不舍地回头看一眼李明达, 眼见着李明达立在原地笑着目送自己, 她才开心地蹦蹦哒哒跟着宫女去了。 田邯缮见二十一公主可爱的样子, 倒是忘了先前的恐惧, “二十一公主很黏着贵主。” “同母姐妹, 自然更亲近。”李明达叹, “长高了不少,她今年便到了册封的年纪。” “二十一公主也长大了。”田邯缮笑道。 “人是怎么死的?”李明达话锋一转。 “似是中毒,奴去瞧得时候,已经嘴唇发紫,七窍流血。下人都慌了,还喊着去请大夫。”田邯缮后怕地回忆道。 李明达沉吟便可,便对田邯缮道:“备车,长孙府不能留了,我们这便离开。” “离开?这时候?”田邯缮有些不解。 李明达看他一眼,“快去。” 田邯缮忙告罪,打自己一嘴巴,怪自己多言,随即去安排。 李明达进屋拉上了李惠安,随后欲去和李丽质辞别。李丽质此时却尚未睡醒,李明达不想叨扰她休息,便嘱咐其大丫鬟代两句话。她随后就带着李惠安坐车离开了长孙府。 长孙无忌被叫过来时,瞧见稻垣三次郎的死状,也被吓了一跳。随后质问当时侍候随从们的证词,在众人磕磕巴巴的描述中,他终于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长孙无忌的脑子顿时嗡地一下,立刻强逼自己冷静下下来。 他打量四周不见那个逆子的身影,忙叫问人他去了哪儿,见众人皆摇头。长孙无忌暴怒不已,叫人赶紧给人找回来。 这边话音刚落不久,那边就传消息来。有上百个倭国跑到他们长孙府门口示威,要为他们的副使讨个说法。长孙府的人已然出不去了,出去一个就被他们围堵一个。 “他们还说他们的正使已然前往太极宫,求圣人评判,给个公道。” 长孙无忌咬了咬后槽牙,也晓得这件事的棘手程度。长孙无忌正踌躇是否要与倭国人直接对抗之际,又有下人来报,门口又来了更多倭国人,不仅要求长孙府交出凶手,还把长孙府的前后门都围上了,更有诸多百姓闻声前来围观,议论纷纷。 以长孙府的实力,与区区几百的倭国人对峙很容易,但就怕双方一旦刀剑相向,事情的就会变得更为难解。 “父亲,这件事不能让倭国人占了先机,我们需先派人去宫里报信,解释一下才行。无论如何,我是不信二弟能干出当场杀人的蠢事来。”长孙冲道。 长孙无忌点点头,随即恍然想起来,“两位公主可还在?” 这时一直未敢上前回话的丫鬟前来告知长孙无忌,事发之后,晋阳公主已经带着二十一公主从后门离开了。 长孙冲愣了下,眼里随即闪过一丝温柔。 长孙无忌则立刻松一口气,“真不愧是我的好外甥女,有她回宫帮忙言说,我心里倒是能放下七八分了。” 太极宫。 李明达先倭国使臣一步回宫,把消息递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虽不知事情具体经过如何,但也晓得倭国副使死于长孙家有多麻烦。对于倭国百余数人,李世民自然不惧。他可以随便动动嘴,把人全灭了。但杀人简单,师出无名,势必会令泱泱大国名誉折损。李世民遂与来使谈判,态度强势却不威逼,除了答应会查清事实后惩办凶手,且暂且禁止长孙府所有人外出之外,李世民没有做出任何让步。 倭国正使因惧于大唐皇帝的威严,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如此。但因担心大唐皇帝包庇自己人,胡乱糊弄他们结案,遂提出要使团之中必须出人与大唐查案官员一同调查。 李世民应承,“我大唐做事光明磊落,自然不会随意糊弄你们,只要不干涉办案,派多少人随便你们。” 倭国正使谢过李世民,“陛下一言九鼎,我们愿意相信陛下的承诺,遂也不比多派人手,只一人就好,便是我们的阴阳师芦屋院静。 此人年少稳重,博学多才,且十分精通夏言,也略懂大唐诗律。派他出马,既不会给贵国调查增添麻烦,也会令我们使团所有人都会很信服调查的结果。” 李世民应了。 倭国使臣走后,李世民便命人立刻调查长孙府发生的经过。 “阿耶,要不叫上那位阴阳师?”才刚倭国正使觐见,李明达一直站在李世民身边陪同,遂略微提醒一下。 李世民点头,他差点忘了。惟诚心待人,人自怀服。他刚答应人家一起调查,他转头私自派人去长孙府调查询问经过,必定会引起人家的怀疑,遂立刻吩咐刑部尚书李道宗与倭国阴阳师芦屋院静共同侦破此案。 因多一方人马参与,在调查上势必会慢一些。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李道宗方来觐见。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男子,身材消瘦,二十上下,模样秀气,脸却稍显白了一些,似乎是长久不晒阳光所致。 “使臣芦屋院静见过大唐陛下。”芦屋院静行了跪礼。 李世民观其举止不算出格,倒还可以,遂免了他的礼,随即问李道宗调查情况。 “毒发作的时候,道垣三次郎正和长孙涣一起喝酒。菜出自长孙府,酒也是。最麻烦的是令道垣三次郎中毒的那杯酒,是长孙涣自己所藏,也是他特意命人拿给了道垣三次郎。” “那酒长孙涣也倒进杯子里了?”李世民问。 “回陛下,没有。所取为青梅酒,只专门给道垣三次郎饮用,长孙涣并没有动。”李道宗趁着声音回道。 李世民蹙起眉头,这长孙涣的嫌疑太明显了。李世民就算想为他这个内侄子开脱几句都没办法,“但此事有些蹊跷,长孙涣与道垣三次郎无冤无仇,何故要害他?也难说是有人蓄意陷害。” 芦屋院静拱手道:“陛下,便是存在陷害,此事发生在长孙府,从做饭的厨子到上菜上酒的下人,也都是长孙府的人,长孙府难逃干系。” 李世民和李道宗对视一下,他们对芦屋院静所言自然都心知肚明。 “再有一件,”李道宗看眼芦屋院静,略尴尬道,“长孙涣自事发之后,人就不见了,至今没有找到。” 李世民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脑仁儿疼。他这个外甥真给他丢脸了。 “全城搜捕,见人立刻缉拿,但记住留活口。” 李道宗领命,随即便和芦屋院静一同告退。 二人出了虔化门后,芦屋院静忙请李道宗留步,“有句话略有冒犯,但却忍不住想问,才刚站在陛下身边的那位貌美姑娘是?” ;李道宗:“正是晋阳公主。” 芦屋院静恍然点点头,然后对李道宗竖起大拇指,赞叹晋阳公主仪态端方,非同凡俗。 “那是自然,我们陛下亲手抚养的格局怎会一样。”李道宗骄傲道。 芦屋院静应和点点头,转手又去忘了一眼立政殿方向,思量片刻,便猛地问李道宗:“那贵国抓到杀害副使的凶手后,可会将其立刻处死?” 李道宗怔了下,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说人拿到了就会请示圣命。 芦屋院静略有不满。 二人彼此再无言,随即一前一后离宫。 李明达在立政门附近矗立了会儿,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二表哥这次是真惹了大麻烦,倭国那边虽惧怕大唐的国力,但也不会懦弱到眼看着自家副使白白死掉。 刚刚听芦屋院静话里的意思,似是急于惩治凶手。倘若她二表哥真因犯罪而受惩治,李明达自不会帮他说话。怕就怕他是受冤,白白送死,还让某些人达到目的。李明达而今再着急也没有用,这是朝廷的事,非她可以插手。而今只盼着李道宗能够明察秋毫,洗清长孙涣的嫌疑。 “贵主,奴刚接到消息,于奉去了东宫。” 当初提拔祁常侍的内侍监于奉,竟和东宫有关系。 李明达蹙眉,她没有料到这事,确实感觉有些意外。 第二日,李明达便去东宫见了太子妃苏氏。 苏氏偶感风寒,刚刚病愈。李明达此来正好以探病为由,问候诸多。 苏氏笑着谢过她,命人备了许多酒菜招待李明达。 午饭毕,李明达便劝苏氏出去走一走,能愉悦身心,姑嫂俩便相携去了东宫花园闲逛。没多久,李明达的目光随即便被花园东隅栽种的几颗仙人掌所吸引。 巧了,这些仙人掌的刺皆是发白且呈半透明状,正与荷花帕上插的那根相合。 众人子弟们都没有吃到好脸色,一行人随即散了。 尉迟宝琪忍不住质问房遗直,为什么非要说碎布的事。 “就算公主的坠崖真有蹊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想想,敢陷害晋阳公主的人,会是什么身份,你又何必多言,凭添麻烦。” 尉迟宝琪叹完见房遗直不以为意,便告诉房遗直侍卫郑伦以及两名从立政殿被赶出的宫女先后身亡的事。 房遗直这才敛眸看向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这是我阿耶的旧部递来的消息,准确。” 房遗直未语,反而开始快步前行。 尉迟宝琪赶紧追上他,接着道:“连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说死人就死人,你说多玄虚。晋阳公主坠崖的事不简单,劝你还是少插手为妙,别到时候为你们房家惹了一身骚。” “宝琪。” “嗯?” 尉迟宝琪终于听到房遗直出声,还以为他破例肯认同自己的观点,特别开心。 却见房遗直拱手,礼貌地和他作别,随即便拂袖带着清风去了。 尉迟宝琪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房遗直远去的身影,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唤自己只是要和自己告别而已。 尉迟宝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出声。心累,罢了,不理他。 尉迟宝琪哼了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 萧锴等人随后赶了上来,见尉迟宝琪一人,问了房遗直去了哪儿。 “甩了我。”尉迟宝琪不满地大声道。 萧锴等人纷纷笑。 “你必然说了什么话惹到他。告诉你,遗直的性子可没看起来那么温润,心黑着呢,还记仇。”萧锴郑重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好心提醒。 尉迟宝琪撇嘴,不想那么多,邀萧锴一同去喝酒。二人出了承天门后,萧锴和尉迟宝就骑马前往西市。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见街两边有数位女子翘首祈盼。 尉迟宝琪乐了,“她们这是等着瞧咱们?” 萧锴笑,“你多想了,多数都等着看魏叔玉,再不济也是看房遗直,轮不到你我。” 尉迟宝琪垮脸哀叹一声,叹世道不同了,“我在夏州的时候,只要一出门,街上必定有许多妙龄女子偷看我。甚至还有一些大家闺秀特意守在茶楼雅间,就等着我路过。论样貌才学,我尉迟宝琪在夏州最出挑。到了长安城,却成了最末。” “实话。”萧锴被尉迟宝琪的自省逗得停不下笑,冲他竖起大拇指,“在长安城放眼看去,权贵子弟比比皆是,有才德的更不在少数。不过你也不简单,这长安城内的美少年中,虽排不上第一,第五第六总会有你的。” “那和我说说,谁第一?”尉迟宝琪问。 萧锴:“具体谁第一就不好说了。论样貌,没人比得过魏叔玉。论贤雅,没人比得过房遗直。” “这我服气,遗直兄博议多闻,谋略深重,像极了他父亲梁公,我自然比不了。至于魏叔玉,你说他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父亲,生出那么个俊俏模样来。”尉迟宝琪稀奇叹道。 尉迟宝琪刚刚直呼魏叔玉名讳,便立刻引来街边女子的侧目。 萧锴笑,“你小心了,别惹众怒,他可很受娘子们欢迎,你若说遗直兄还能好些。” “不说了,不说了,我谁也不说。”尉迟宝琪不服道。 二人随后至肆意楼,喝到酩酊大醉方彼此告别。 太极宫,南海池东岸。 李明达蹲在一株仙人掌跟前,已经看了半天了。仙人掌的刺有些发黑,只有小部分地方发白。这东西在长安城不多见,是从南方移栽过来,李明达以前逛园子也没注意,所以没什么印象。 虽然这珠仙人掌上的刺跟她手上的断刺在颜色上有些差别,但从形状长短上看很相似,该是源于同种,却非同一株。 李明达召来宫人质问:“昨日我来这,怎不见有它?” “回贵主,仙人掌冬日要移栽在屋内才行,这会儿刚刚移栽到园内。” “宫中还有哪几处栽种?” “韦贵妃,杨妃,徐充容的住所都有,还有西海池那边的三处园子也有。”负责打理园子的领事太监回话道。 李明达又问太监这些仙人掌是何时才移栽出来。 “韦贵妃那边是十天前,余下的都是在今天开始移栽。” “因何韦贵妃的提早?”李明达问。 太监忙道:“贵妃十分喜看仙人掌花,遂早早问起,奴们也便尽早栽种了。” 十天,刚好在她坠崖时间之前。 李明达随即前往韦贵妃所住的大吉殿,果真在其后院瞧见了六株仙人掌。不过韦贵妃的仙人掌也跟南海池那边的一样,每株刺都黑,而且这六株仙人掌与园子里的一样,被栽种很仔细,株身没有一根刺是折断或是损毁不见。 韦贵妃忙热情地过来招待李明达,请她进屋喝茶。 “知你爱喝茶,刚刚特意叫人煎的,你尝尝。” 李明达抿了一口,直摇头,“尝不来,甜。” 韦贵妃恍然想起来,轻拍自己头一下,“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你不爱甜,喝茶只要放盐。” “现在连盐也不放了,伤没好,太医让我少吃咸。我便发现这茶不放盐姜之类的佐料,品着有淡淡清香反而更好。”李明达笑道。 韦贵妃惊讶不已,“竟如此?那回头我也试试看。” 李明达又笑了笑,便和韦贵妃作别。韦贵妃有些不舍,很热情地拉着李明达的手,嘱咐她有空一定要常来。反正她所住的大吉殿与立政殿毗邻,并不远。 韦贵妃一直在对她笑,但李明达却觉得二十分不自在。 从她眼睛更加好用以后,她就发现自己在与人相处时,所看到的表情也更为细致,也便因此发现了更多的不同。比如拿父亲哥哥们对自己的笑,与从秀梅c绿荷以及高阳公主面对自己的笑容作对比,她便发现了假笑与真笑的区别。虽然笑都是扯起嘴角,但真笑时会嘴角上翘自然,眯着眼睛,而且眼角会产生皱纹,眉毛微微倾斜。 假笑却很夸张,勉强扯起嘴角,眼角几乎没有变化。就是整个脸挤成一团,给人造成眼睛眯起来的假象,看起来仍很夸张虚假。 而且这些天通过仔细研究,李明达还发现了个区别真假笑容的最重要一点。真笑时,嘴巴和眼睛动作并不是同时发生。真笑是从嘴角开始拉开,然后再带动眼睛。 李明达敷衍韦贵妃之后,便出了大吉殿。她随即便放缓脚步,侧耳听到从大吉殿内传来韦贵妃的感慨声。原来她盼着自己能说出让她常去立政殿的话,这样她就有机会常见圣人。而且听韦贵妃的口气,对她该是很不喜欢,至少没有好感,不过倒没说她什么太坏的话,只怪了阿耶偏心而已。 李明达缓缓地暗吸口气,迈大步回了立政殿。 李世民已然在正殿内批阅起了奏折,瞧见李明达才回来,便想笑问她去了哪儿。 “南海池。”李明达拦下端果汁的方启瑞,亲自端给了李世民,顺便又歪头瞧了瞧李世民所批阅奏折的内容。 李世民“嗯”了一声,干脆把奏折送到李明达眼前,问她怎么看。 “报功绩,求恩封。” “刚好泾州刺史空缺,那你说是升还是不升?”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明达。 “那要看他是不是做的真和说的一样好。阿耶心中早有数了,偏偏问我。”李明达对李世民俏皮地眨了下眼,余光扫见桌案上的小木盒里放着一块碎纱布。 “这是?” “房遗直从你落崖处捡的。”提及此事,李世民眼色发沉,“兕子还是记不起那日的事?” 李明达摇头,她捏起碎布,“绫玉纱,染了朱砂。这凌玉纱我也有,做帕子用了。” 李明达立刻命人取来那方荷花帕,给李世民看,“这是在我坠崖之处找到的帕子,却并非是我的。” 李世民常住立政殿,与李明达相处时间很多,她当初绣此帕子的时候,李世民还尚有印象,“怎么看跟你的那个一样?” “绣法不同,只有我自己能辨认,也因此未敢乱说。而今既然房遗直从断崖处找到了这块碎纱,便坐实了我的认定。这绫玉纱轻薄,常用来做帕子和夏衣。而今虽已入春,却未到炎热之季,没有人会穿纱衣出门。那这碎纱必然是从帕子上扯下来,而且我感觉这块碎纱很可能就是来自我的那块帕子。” 李世民很惊讶于李明达的分析,“照你的意思,该是你当时和人争执,导致你落崖,帕子刚好刮在断崖边的石缝上。而碰巧凶手和你有同样的帕子,便丢下去做了掩饰?” “若早有预谋,帕子相同也就不算是‘碰巧’了。”李明达道。 李世民骤然冷脸,萧杀怒意四起,“阿耶定会为你做主,惩办到底。” “阿耶,这坠崖一事,还有我赶走的两名宫女身死一事,都很蹊跷,兕子很想亲自去查。正好我听说掖庭宫那边外臣查起来不太方便,阿耶何不让兕子去试试?” 李世民见女儿用黑漆漆的眸子希冀地看着自己,如何能忍心拒绝,而且刚刚兕子的推断也表现出了她的聪慧机智之处,她该是有查案的能耐。 “罢了,便允你。但你伤口尚未痊愈,不可太过费神,让程处弼随身保护你。掖庭宫你是方便,但侍卫郑伦之死,你查起来多有不便,阿耶就再找个人帮你。但切记此案调查要隐秘进行,不可宣告于众。”李世民自然明白,此事背后很可能酝有大阴谋。 田邯缮:“奴有一点十分不懂,却如何能保证蛇一定会咬郑伦?” “有些蛇特别喜血腥,若是一条饿久了的,就很容易发起攻击。所以必须有人设计一个巧合,保证在放蛇之前,郑伦身上一定会有新鲜的伤口。”李明达琢磨完,立刻吩咐田邯缮去查实是谁在那日提审了郑伦,并且下手鞭笞他。 田邯缮还要伺候公主,且出行容易引人注意,故而这调查的活计最终就落在了程处弼的身上。 程处弼到监牢大门时,刚巧看到前方有名男子上了红枣骏马,正欲带着属下骑马离开。此男子身影清俊,风姿特秀,有这样气派的人,程处弼不需多想便知是房遗直。 程处弼忙喊他。 房遗直回首见是程处弼,笑了下,下马走过来。 房遗直今天穿着绀色天香绢衣袍,腰绑着月牙白玉带,很干净简单,却越发衬得他清俊雅致,谦谦温润。房遗直不论样貌还是性子都如散着淡淡柔光的明月,美却不炫目。想到这里,程处弼不自觉的就想到了魏叔玉,他和房遗直正好是个对比。魏叔玉刚好是样貌和性子都如烈日一般夺目,他刚烈不阿,特喜欢坦率直言,正随了他那位有名的谏臣父亲。 双方寒暄之后,未及程处弼问,房遗直像是会读心一般,就先开口告知程处弼那位鞭笞郑伦的官吏姓名。 “此人可有什么嫌疑?”程处弼问。 房遗直淡淡笑了,“说不好,尚没有实证。” 程处弼愣了下,随即见房遗直说有急事,要和自己告辞,也不敢多留他。 程处弼望着房遗直的背影发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觉得有地方不对。这房遗直是领了密旨同晋阳公主一起办案,但从开始到现在,他是只字不问公主那边的情况。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好奇公主为什么派他来? 房遗直回府时,正碰到他父亲房玄龄下马车,遂上前见礼。房玄龄得知他正着手帮公主查案后,便嘱咐他尽好本分,管好嘴。毕竟这件事被魏征参过一次,再不可出意外被他参第二次。 “不然你我父子都得被逼着在朝堂上和他论辩一番。最后争得面红耳赤,却与国计民生无关,到底有什么趣。”房玄龄感慨叹道。 “郑公事不论大小,皆严格处之,有好处也有坏处,不过到底还是好处多。”房遗直笑了笑,伸手请父亲先行,他随后而至。 房玄龄捻着胡子点了头,于是再不提魏征,边走边问房遗直查案的情况如何。 “有意外收获。” 房玄龄:“哦?是什么?” “暂时还说不好。”房遗直淡笑道。 房玄龄便不多问了,这孩子办事他向来放心,他只等着听最后的答案便是。 “对了,你二弟这两日怎么不见人?” 房遗直摇头,“可能是前两天觉得闷,出城了。” “总是不着家。”房玄龄蹙起眉头,略显不悦,随后嘱咐房遗直,回头见了房遗爱让他立刻来见自己。 房遗直应承,恭送走了父亲,方冷下脸来,吩咐家丁尽快找到房遗爱。 太极宫,立政殿。 李明达已然得到了程处弼的回复,命人调查这名孙姓官吏的背景,至傍晚时,便查到此人乃是驸马房遗爱的曾经的属下。因没有实证之,但就这一件事来说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排除有阴谋,也不排除是巧合。 至次日,李明达通过宋长远提供的内常侍名单,查到了案发当日有三名内常侍进入掖庭宫。之后就命田邯缮质问这三人当日的行程,其中只有一位姓祁的内常侍在上午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无人佐证他在哪儿。另外两个,出入身边一直有小太监跟随,且有掖庭宫其它宫女们作证,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祁常侍死咬着自己腹痛出恭,并未干什么坏事。 李明达闻之,便干脆亲自审问他。 祁常侍起初见晋阳公主年少,还是女子,必然不经事,更是委屈抹泪喊冤枉,表现出一副十足可怜无辜之状。 李明达边饮茶边静静地听其哭诉,偶尔吸吸鼻子。就在祁常侍哭声渐小时,李明达啪地放下茶杯,起身径直走到祁常侍右侧。 李明达微微弯腰,冲着祁常侍右手臂的方向,轻轻地闻了闻。她这次可以确认了,是有一点点血腥气。 祁常侍倒没有意识到公主是在“嗅”自己。单单公主在自己身边突然弯腰,就足够吓他一跳,直接忘了哭,愣住了。 李明达站直身子,背着手,睥睨祁常侍,“你胳膊受伤了?” “没没有!奴不懂贵主何意。” 但祁常侍慌张的神色,已然给了李明达肯定的答案。 “扒他衣袖看看,刚隐约看到有伤。”李明达道。 田邯缮立刻带人按住祁常侍,把祁常侍的袖子撸了上去。果然见其胳膊上的数道抓痕,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这分明是女人的抓伤,你还有什么解释!”田邯缮喊道。 “这c这是奴之前和宫女胡闹,不小心抓得。”祁常侍抖着身体和嗓子,磕磕巴巴解释道。 “哪个殿的,叫什么名字。”李明达淡淡问。 祁常侍瞬间萎靡,耷拉着脑袋,扑爬在地上求饶。 李明达:“是谁指使你如此?” “没没谁,奴瞧就是她们不顺眼。这两个贱人竟然笑我奴是个无根之人,一怒之下就动了杀心。” 李明达见他眼神飘忽,知他撒谎。既然不肯坦白,必定是受了什么缘由,以至于怕成这样也不敢说。李明达明白自己便是几番再问,也会是一个结果,遂暂且不问这个,先问他作案经过。 “这二人从立政殿来了掖庭宫后,就吃不得苦,每天哭哭唧唧的。奴就趁机示好,诓她们可以想办法送她们出宫。奴在事发前一天傍晚把她们叫出来,让她们暂时藏身在柴房的草垛里,告诉她们第二天就可以带她们离宫。但等到白天,院里的宫女都去了时,奴就找借口说带她们回院子拿东西。奴先让秀梅进屋收拾,然后以商量事情为由先诓绿荷到井边,趁其不注意推了下去,之后喊秀梅来救人,也把她推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李明达立刻打发田邯缮就近打听那些当初伺候过高阳公主的老宫人, 询问当年的情况。 没多久,李明达就得了消息,果然当年那三名宫女的死状如梧桐一般, 模样狼狈,身上带伤, 似皆在死前受过折磨和欺辱。 这时候,仵作那边也传来进一步的验尸结果,连仵作都万没有想到,梧桐作为宫女下身之处会出现撕裂状的伤口。 宫女梧桐的死, 绝非是简单地自尽事件。 李明达甚至有种感觉, 这种欺辱极有可能是从高阳公主所住的武德殿那里起源, 而后被传承下来的芷兰带到了大吉殿。 韦贵妃刚刚就没听懂李明达的话,而今瞧她一脸已然明了的表情, 韦贵妃愈加迷糊。 “难道说梧桐并非自尽而死,是他杀?”韦贵妃问。 李明达否认, “但她的自尽却比他杀更令人发指。” 李明达随即询问韦贵妃当初因何故把芷兰留在了身边。 “早就有些眼缘, 后来高阳公主出嫁也没带着她, 我因喜欢这姑娘灵巧,就讨个过来。”韦贵妃老实回答完,忽然打个激灵, “莫非梧桐自尽一事是由她而起?” “问了才知, 但可确定这宫女的死绝不简单, 是件大事。这查出来的结果,很可能也会令阿耶大吃一惊。” 韦贵妃本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件事她没参与,便该跟她没有关系。恍然意识到她身为贵妃,而今已然是后妃之中位份最为尊贵之人,且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殿中,陛下真发起威来,岂能逃得掉她的一份责任。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且还是二嫁之人,韦贵妃可不想自己到了这把年纪却地位不保,想来想去,便坚决的表示支持李明达查案。 李明达忙谢过韦贵妃,“那我便不客气了,和贵妃借几个人。” 韦贵妃忙表示随李明达去查,她也算是为肃正后宫风气出一份力。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以后,便将芷兰等宫女召唤至立政殿。 芷兰等人被领到立政殿,且瞧那圣人经常办理政务之所,巍峨肃穆,令人不禁心生畏惧,心里更怕了几分,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李明达落座之后,便打发走闲人,只留了田邯缮和碧云。 芷兰等人畏畏缩缩跪在殿中央,心里越来越打鼓。 “倒和我仔细说说,你们平常都怎么欺辱梧桐?”李明达语调轻浅,像是要和人聊天一般。 “贵主,婢子们冤枉,婢子们每日忙着伺候韦贵妃,素日与梧桐无仇,根本没理由要欺辱她。”芷兰说着就掉了眼泪,诚恳地给李明达磕头。 其余四名宫女见状,也纷纷磕头,学着芷兰的样子,安静地落起泪。她们是不敢哭大声,怕因此冲撞了公主,反受责罚。 “一切都听芷兰的吩咐,若是分开审问,就死咬着说不知道,死不承认,大家一起熬过去便好了。”李明达陈述道。 话不咸不淡,却令芷兰等五名宫女闻之犹若巨雷轰顶。 这这怎么会? 她们刚刚悄悄谈话的内容,晋阳公主怎么会知晓? 五个人用余光互相怀疑地打量。 “真以为你们不坦白,我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了?大吉殿宫女众多,你们当初毫不忌讳地唆使那么多宫女一起欺辱梧桐,便该料想到有今日的麻烦。”李明达目光凌厉地扫视这五人,发现其中有一个表现最为害怕,名唤春柳。 芷兰等人听到晋阳公主后话,吓得全都浑身哆嗦起来,万没想到公主竟然知晓到这一步。莫非她们五人之中出了叛徒?刚刚她们五人聚在一起商议时很小声,不可能被外人听见,只有半路春柳自己出恭去了。芷兰等四人皆看向春柳,偏偏春柳胆小,这时候已经害怕地哆嗦起来。其余四人看她‘心虚’,更为怀疑她。 “春柳,”李明达故意叫了一声。 春柳愣了。 芷兰立刻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婢子愿意坦白。是春柳,就是她出主意带着我们去欺辱梧桐!真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歹毒,害了梧桐,还想诬陷我们!当初,只因梧桐给她端热水不小心烫了她,她便怀恨在心,挑唆我们同她一起去欺辱梧桐。她是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婢子们惧于她的威势,不得不从啊!” 芷兰说罢,便痛哭流涕,一副懊恼后悔不已的神情。她一边给李明达磕头,一边愧疚地表示她对不起梧桐,当初她们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梧桐真的会去寻死了。 “你c你胡说,不是我,分明就是你!”春柳气得涨红脸,却因为不善言辞,一着急更是不知说什么好。 芷兰继续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可以去查,当初梧桐因烫伤春柳而被挨打的事,几乎大吉殿的所有宫女都知情。” 春柳:“公主,婢子冤枉!婢子承认烫伤的事确实发生过,但是我恼火了打了她几下,却没什么紧要,对梧桐伤不了什么。倒是芷兰,她折磨梧桐的招数,才是真正逼死梧桐的原因。贵主恐怕都想不到,她用——” “贵主,她反咬婢子!当初明明是她此后再也看不惯梧桐了,便想了损招,几番修理梧桐,踢打针刺也罢了。昨日深夜,她竟然挑唆大家扒了梧桐的衣裳,竟还把梧桐的贞洁给c给还泼了凉水,踢踢打打好一阵。婢子吓得做了一晚上噩梦,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哆嗦。先前在贵妃跟前,公主问我们,婢子就想坦白承认,但婢子害怕贵主和贵妃不信婢子,回头婢子再落得跟梧桐一样的下场。”芷兰哭得厉害,直磕头给李明达,央求公主一定要相信她的话。便是不信,也请一定要保她的命。 李明达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春柳此刻却跟疯了一样,涨红着脸扑向芷兰,骂她撒谎不是东西。 芷兰缩着脖子一动不动跪在那里,由着春柳揪扯拍打她。任谁瞧见这一幕,都觉得春柳厉害,芷兰受气至极。 “贵主,婢子先前说和那些跟梧桐死没干系的话,也都是受了春柳的吩咐。婢子该死,婢子有罪!”芷兰一边被春柳拉扯,一边硬撑着给李明达几番磕头,看起来倒真是个老实厚道的奴仆。 “放肆,公主跟前,你们成何体统!”田邯缮厉言道。 春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火了,立刻停手呆滞了下,意识到局势不利于自己,大哭着给李明达磕头,解释自己真冤枉,主使真不是自己。 李明达看向另三名缩脖子不知声的宫女,问她们怎么讲。 三名宫女看看春柳,又看看芷兰,纷纷磕头表示芷兰所言不假,一切确实都是春柳挑头所为。 李明达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用格外惊诧的眼神再一次打量芷兰。 这个宫女到底不同在那里,以至于在这种危难的时候,令其她人还不敢说实话,帮着她圆场,维护她。 春柳闻言已然绝望了,吓得几乎瘫躺在了地上,泣不成声,胸口艰难地一起一伏。 这时左青梅进门,行礼之后,到李明达耳边嘀咕了两句,而后她便用异常严厉的目光扫向芷兰。 “拿上来。”李明达道。 当即便有小宫女将一根小孩拳头粗的木棒呈了上来。 李明达看了一眼那棒子的粗细,脸色大变,立刻起身对芷兰厉声吼:“你好歹毒的心!” 芷兰吓得浑身哆嗦,整张脸贴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冲李明达跪着。 “对c对,就是这跟棒子,是她命人用这个对梧桐”春柳指着那根棒子,眼泪哗哗流,似终于悔悟,“我真该死,真该死,为什么会和大家一样眼看着,没有站出来帮她。” “分明就是你让我们做的!”芷兰反咬春柳。 随即陆续有三名大吉殿的小宫女进门,坦白了昨夜她们围观梧桐受辱的情景。三命宫女皆承认,确实是芷兰挑头在做这件事,那根木棒也是她特意拿来的。 芷兰的身体越抖越剧烈。 这时候其余的三名大宫女见势不妙,才纷纷倒戈,跟李明达坦白真正的主使确实是芷兰,她们因为惧怕,所以在一开始帮着芷兰去指责春柳。 “本是同根生,你们何故对另一个女孩如此!”李明达咬了咬牙,命田邯缮把这些宫女待下去作证词签字画押。她颇觉得恶心,但芷兰还得继续审下去。 芷兰见殿内只留下自己,慌忙地磕头,恳求李明达看在高阳公主的面子上饶她一命。 “她在我这没面子,你想多了。想活命,就要看你能给我什么了,”李明达眯眼盯着芷兰,“在武德殿时,风清c风柔和鸾云三人的死,是否也与你有关。” “贵主,这婢子是真的冤枉,他们三人的死跟婢子一点都没关系,那都是高阳公主纵容婢子们如此。她们三人因做事出错,被高阳公主厌弃了,便打发婢子们日日教训她们,有时候公主不高兴了,便要婢子们把人领到她跟前去,遂公主掐掐踹踹,让公主泄气。公主也因此便开心,心情就好了许多。” “祁常侍也参与其中?” “不,他没有。”芷兰顿了下,接着道,“不过后来婢子倒是听说过一个传闻,祁常侍似乎与鸾云关系十分要好。鸾云去了之后,他甚至冒险私下祭奠,给她烧纸了。” 立政殿。 李明达穿了身鹅黄衫裙,端正坐于案后,临摹李泰的草隶。字的样子她能写出差不多来,但李泰的笔法刚劲,内里的乾坤霸气,却是李明达所学不来。 李明达熟练之后,再无长进,便对着字发愣。 外头传来李世民稳健的脚步声。李明达方放下笔,待宫人回禀,便立刻起身前去相迎。 李世民进屋就问李明达做什么了,听说她练字,自然要看上两眼。赞她笔法好,已然赛过李泰。 李明达知李世民是说甜话哄她,遂只笑笑,并不当真。 “这是今春刚下来的第一批樱桃,只有这一树早熟供奉到宫里来,十分难得。”李世民招呼宫人上了奶酪樱桃。 李明达高兴应承,吃了几口,便擦了擦嘴,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挑眉笑问:“有话说?” “听闻大哥被于詹士上疏了,是不是兕子任性之过?” 李世民笑起来,摆摆手,让她不必多虑,“就是个误会,阿耶已经骂过他了。放心,不会冤枉到你大哥。” “大哥不易,好心陪我出一趟宫却惹了这样的麻烦,我心里过意不去。”李明达微微垂首,检讨自己。 “你若不安心,回头阿耶便和你大哥说一声。”李世民淡笑道。 “于詹事也怪了,为何不去先和大哥求证再行上疏,如此就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了。”李明达瞄眼李世民,小声嘟囔一句。她告小状了,此举并不太好,不过这状她必须要告。 李世民何等城府,闻此言立刻思虑诸多,眼色一沉,“你说的不错,便是不去问太子,找他身边人问询,谨慎求证,也不会有此误会。你大哥贵为东宫太子,他如此草率上疏诬陷,确有冒犯之嫌。” 志宁此人有待观察。当初安排他做太子詹事,是想他协助太子立德,让太子变得更好。而今想想,他这两年不管大事小情,见了太子的毛病就上疏,其中有多少次是草率诬陷,倒真值得探究。 他盼子成材心切,一贯相信于志宁这些老臣之言,不曾有过质疑。而今看来,他这些无意之举似乎伤到了太子,再细想想,他们父子关系交恶正是从于志宁等人入了东宫开始。 李世民甚至开始怀疑于志宁此人见毛病就上疏的目的地为何。‘犯颜直谏’到底为人好还是为名望,是该仔细探究一下。若为人,他出于真心想为太子好,尚可原谅。若为名,他对太子矫枉过正,只为名扬青史,其心可诛。 李世民与李明达分开后,便立刻命人去关注于志宁的动向。 田邯缮目送走了圣人之后,便不解地问自家公主何故。本以为秀梅绿荷二人的事证据确凿,公主必会趁此时机告知圣人,却没想公主只字不提。 田邯缮遂问公主该如何处置秀梅c绿荷,以及侍卫郑伦等人。 李明达:“你是立政殿的掌事太监,宫人犯错,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状不能告多了,我们便是不说,圣人之后也必定知晓,又何必在此刻多言。” 圣人常在立政殿处理政务,这殿内有诸多宫人都是他直属。所以她这边有点什么异动,根本逃得不过他的眼。与其带着戾气地去告状,倒不如等对方发现,效果还会更好一些。 田邯缮觉得公主所言极是,便立刻将秀梅绿荷二人打发到掖庭宫。 方启瑞李世民身边伺候多年,自知陛下对晋阳公主的宠爱之甚,得知此消息后,暗查缘故之后,就将秀梅绿荷二人与侍卫私传消息之事禀明了陛下。 李世民闻之立刻令方启瑞与程处弼详查此事,于次日便得到两名宫女的供状。随即缉拿侍卫郑伦,审问下来,证据确凿,已无任何辩白之处。 李世民恼怒不已,便来瞧李明达。未及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她爽朗的笑声,特意命人不许通传,进了屋,就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正笑嘻嘻地与李治玩耍,清颜绽放,十分俏美可人。 一双儿女见他来了,惊讶了下,转即就热情迎过来请安。 何其懂事讨人喜欢。 李世民一手揽住李治,一手狠狠抱住李明达,微红的眸中腾起笑意,也闪过一丝戾气。 落座之后,李世民对李治道:“你在朝站班,虽不能如以往常陪伴你妹妹,也该平时闲暇时,多多于她相处,好生护她。” 李治忙应承。 李世民转即看向李明达,言语宠溺却略带几丝责备之意,“你也是,受了委屈岂能忍气吞声,不告知阿耶?” “怎么,妹妹受委屈了?”李治不解问。 李明达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你啊,太纯善了。”李世民把女儿拦在怀里,转即厉声叱问宫人高阳公主可到了没有。 李明达至此才反应过来竟是秀梅绿荷一事,却没想到阿耶竟已经这么快知晓查明。 不久之后,高阳公主觐见。 高阳公主不知何故,见父亲在立政殿召见自己,还以为是十九妹和九哥在父亲跟前提起她,姊妹们又要一起热闹,遂笑意盈盈进门,十分乖巧地给李世民请礼。然许久之后,却未如往常那般听到父亲说免礼的话,高阳公主这才意识到事情似有不对。 “把人带上来!” 李世民一声喝令之后,绿荷和秀梅两名宫女就被带到殿内。 高阳公主见这俩人,怔了下,随即抬眸瞄见李世民一脸愠色,然后她就快速地扫向李明达,却猛然被自己这个向来温婉乖巧的妹妹冷冷地回看一眼。高阳从没见过李明达有过这样的眼神,顿时后觉得后脊发凉,心头猛震。 “阿耶?”高阳公主红着眼,声音微颤,有几分楚楚可怜。 李世民手掌重重落在桌上,抓起方启瑞刚刚呈送上来的证词,丢在了地上。 高阳公主依旧跪在那里,打眼看了距离自己较近的一张纸上的内容。当扫见秀梅c绿荷名字之时,她心里惊得一跳,料想该是她收买眼线一事,被父亲发现了。高阳公主立刻红了眼,垂了泪,委屈地磕头给李世民赔罪。 “父亲切勿动怒,且先听曦微解释。曦微确曾和这两名宫女打过商量,请她们帮忙回报一下十九妹的情况。但曦微真的是因为出于关心十九妹,才有此举。曦微承认这样做确实越矩了,可自从九哥站班之后,妹妹白日便孤身一人留在立政殿,没人相伴。曦微担心妹妹年小,又太过仁善温柔,恐宫中有人暗中欺负她,她又见阿耶政务繁忙,不肯拿此小事去烦扰阿耶。便是生怕她白白受了委屈,才有了这样的事。”高阳公主说罢,便哭得泪如雨下,给李世民几番磕头认罪。 “可是如此?”李世民问秀梅c绿荷二人。 俩宫女为了保命,忙应承正是如此。承认出于好意总比恶意强,如此她们二人受罚还会轻些,尚可保命。 “十七妹若关心兕子,何不直接问,或是常来宫中便是。宫门何曾对你关过?你收买了兕子身边的两名宫女监视她,不论是何理由,都有大不对。”李治道。 李世民点头,叱训高阳公主太过骄纵,不知天高地厚,将其食邑从两千户降为五百户,令其回府深刻反省,半年内不得入宫。驸马房遗爱因御下不严,纵容身边人受命于高阳公主与侍卫私传消息,降级一品,同领教训。 高阳公主未曾想到李世民竟如此狠厉罚他,她不过是让两个宫人监视李明达的情况罢了,又不是害人,何至于要降她的实封。五百户,她竟连那个最不受宠的新兴公主都比不过了,以后叫她如何抬起头来做人。高阳公主委屈至极,也怒恨至极,却不得不闷头谢恩,乖乖退下。 高阳公主走后不久。 李明达便听到高阳公主在咒骂自己,这次她连同九哥李治一遭骂了。 李明达微抿着唇角,半脸眼眸,而今只觉得她这些年错付的姊妹情都是笑话。 别有以后,否则她必不会再手软,念旧情。 次日,春风和煦,暖阳刚好。 田邯缮却带来了个意外的消息,郑伦死了。 这之后没久,掖庭宫的人在一口废弃的枯井中找到了绿荷c秀梅二人的尸体。 李明达正对窗而坐,研究那根扎在荷花帕上的刺。听了这消息后,手抖了下,险些扎到自己。 “贵主?”田邯缮见公主还在发愣,忍不住问一声,想确认她是否真的听到自己所言的这件大事。 “上次出宫去断崖探查时,我便发现山上山下都没有长带这种刺的草木。”李明达觉得这根刺很可能是帕子的主人从她的住处自带而来。 田邯缮恍然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自家公主似问似叹。 “怎么三人都死了。” 偏偏高阳公主不在公主府,等李明达到了,公主府的人才告知她在昨晚就去了梁国公府。 田邯缮立刻变脸,气不打一处来。这摆明了是在怠慢他家公主!他们公主是嫡出,且由圣人亲自抚养,这样的荣宠自古都没有过,何其尊贵,而今却被高阳那个庶出公主给怠慢了,太可气。 李明达却没有任何异色,立刻派人先去梁国公府通信,而后便乘车前往。 她此番出宫的目的并非是应高阳公主的召唤。不够是对方碰巧传信来了,她就借这个理由出来罢了。 因进一步的线索,都在指向高阳公主和房遗爱,但有些地方有说不清不符合逻辑之处。而且昨日审问祁常侍的时候,他有一些微的表情很奇怪,所以李明达觉得事情可能另有隐情,所以她今天想亲自证实一下,以确定自己的调查方向是否正确。 梁国公府。 房玄龄之妻卢氏得知了晋阳公主要来的消息,惶恐不已,忙命人准备招待事宜。随即想到此事颇有些奇怪,遂打发人去问高阳公主,方得知经过。卢氏听说是高阳公主失礼在先,而这种时候晋阳公主还能先想到礼节,在造访梁国公府前提前派人去知会她一声,可见其知书达理,气度斐然。嫡庶差别,高下立见。 卢氏性子坦率,愿一心为家人好。虽然儿媳是公主,但毕竟年纪小容易任性不懂事,该教育她的话还是要说,遂立刻把高阳公主叫到跟前来说教此事。 高阳公主听得心不在焉,坐在那里垂眸玩着手帕,等卢氏说完了,她方敷衍地道一声:“知道了。” 卢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又问她房遗爱在哪。 “我哪里知道,便是因要寻他,我才来这,倒把妹妹来访的事给忘了,不然我又怎会怠慢人家堂堂晋阳公主。” 卢氏:“他人不在,你可以命人找,再不济事后骂他去。晋阳公主那里你不该——” 卢氏话未说完,下人就来报说晋阳公主到了。卢氏忙同高阳公主一起去迎接。 寒暄之时,李明达特意多打量了卢氏两眼。她因被养在立政殿,也因为年少,不曾常与贵妇们打交道。这卢氏她以前虽见过,却没距离这么近过。 卢氏可是长安城内有名的“醋坛子”,她能得这一名号还是因她父亲李世民的缘故。李明达早就好奇了,所以今日才对卢氏格外多观察了。 听闻当年梁公房玄龄从父亲那里得赏两名美人,因惧怕卢氏,不敢接纳领回家。父亲却不信邪,非要梁公领着回去,结果弄得卢氏大怒,直接驱走美人,不允梁公归家。母亲长孙皇后也因此劝过卢氏,却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后来便有了父亲以浓醋伪装毒酒震吓卢氏,卢氏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的“醋坛子”故事。 父亲一句“此等女子我尚畏之,何况玄龄”,让卢氏名声大噪,成了长安城乃至大唐最有名的“醋坛子”,梁公也因此落了个怕老婆的名声。 时隔多年,仍有人会拿此笑话他们夫妻二人。 但李明达从听到这个故事开始,就一直觉得他们是难得的有真感情的好夫妻。所谓的怕老婆,不过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迁就。所谓的醋坛子,也不过是因为用情纯粹,感情里揉不得沙子。 这样的夫妻才真令人艳羡的。 李明达发现卢氏很漂亮,她的美虽不如牡丹乍看惊艳,却犹若兰花,十分耐看,且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很温婉淡然的气度,这是普通的美所比不过的地方。李明达当下倒是很难把笑得一脸温柔的卢氏,与故事里的醋坛子关联在一起。 三人落座之后,卢氏因知道晋阳公主此来目的是高阳公主,遂不多打扰,便浅说两句就识趣退下。 屋子里静了。 高阳公主绞着帕子垂眸不语。 李明达则坦率看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高阳公主感受到李明达不善的目光,猛然抬眼,正好和李明达四目相对。 李明达随即就在高阳的表情里观察到了不满的情绪,似乎还有些愤怒憎恨。 “我听说你最近在暗中查案,有关于那三个死掉的宫女和侍卫。” 高阳公主说话的时候微微咬着牙,她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温柔一点,甚至在说完之后还对李明达笑了一下。 殊不知她这些牵强的表情,早已经被李明达看透。 “是。”李明达承认。 高阳公主等了会儿,见李明达竟然真的只跟自己说了一个字,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高阳公主微微抖着嘴角,继续保持微笑,“好妹妹,今天我一事着忙,倒忘了在公主府等你,是我不对。你可不要再生可生十七姐的气了。” “这件事没甚么可气,但十七姐越俎代庖,在我身边安插人手的事,我不该气么?”李明达冷言反问。 高阳公主忙凑到李明达身边坐下来,拉着她的胳膊,口吻略有撒娇的意味,“好妹妹,我今天叫你来就为了说这件事。这事我承认是我做错了,但我真的是出于关心你,才会一时犯糊涂有那样的举动。不然我闲得慌,非要冒这个险?你好歹看在我出于好意的份儿上,原谅我这遭,好不好,就当十七姐求你了。” 高阳公主此刻笑得诚恳多了,眼睛里也带着楚楚可怜的劲儿。如果不是李明达早眼尖已然观察出她表情里的破绽,又或者她当初没有亲耳听到高阳公主那句感慨希望她死的话,她的心不会凉,或许对于高阳这样的哀求,她会动容,选择原谅。 但现在不行了。 她可以去原谅一个犯了错的好人,但却不能对一匹遇了挫的恶狼心软。 “你的话我听完了,该我问你,”李明达对上高阳公主的眼,“那三人的死是否和你们有关。” 高阳公主怔了下,反应了会儿,随即愤怒对李明达道:“你这么想我?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想利用那两名宫女下毒手害你,而今事情不成,所以就灭口了?兕子,你是不是疯了,竟然这么怀疑我,亏我这些年来对你一直照顾有加,百般待你好,你就是在这么回报你十七姐?” 高阳愤怒的质问声有些尖锐,听起来有点刺耳。 李明达安静地听着,等她闭了嘴,方字字漠然地回她:“若并非诚心道歉,得不到原谅很正常。十七姐太贪心了,可惜我这里已没有真心可给你。” “你说什么,我——”高阳对上李明达冰冷的眼,不知为何,一向八面玲珑的她突然心虚了。随即一种羞耻感,还有因此而带来的愤怒占满了她的脑袋。 “好,你就这么想我是吧,那我们姐妹还真没什么话好说。你要查是那就查,随你便,谁叫你是阿耶最爱的公主,我哪比得了!”高阳公主说罢就愤怒地起身,拂袖而去。 田邯缮咬着牙:“贵主,高阳公主这——”太无礼,太气人! “嘘。” 李明达听见远方有房家下人喊“房大郎”,晓得是房遗直回来了,遂打发田邯缮去叫房遗直和卢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他对坠崖一事的推断, 和你不谋而合。你内他外, 正合宜。”李世民道。 李明达没意见, 很干脆地点头应。反正她是坐定主意要自己亲自查案, 父亲能允准她就很高兴了。若再多个人查就更多一份力, 她觉得挺好。 一个时辰之后, 李世民的密旨便传到了郑国公府。 魏征得知自己的儿子被钦点和晋阳公主一起查案,惊诧之后,直叹胡闹,这就要进宫请皇帝收回成命。 魏征妻裴氏忙拦着他,劝道:“郎君谏言该有度, 陛下对晋阳公主异常看重。这次公主意外倘若真实背后另有阴谋,陛下心情如何不爽可想而知。你此番进谏,不仅会惹怒陛下,也给自己添堵, 又是何必呢。再者说, 咱们儿子被陛下钦点, 是他的福分, 令其趁机好生表现, 将来名声大噪, 也是为你争光长脸。” 魏征嗤笑, “你懂什么, 你以为这抓陷害公主的凶手会跟下水抓鱼一样简单?我倒觉得是陛下看我素日犯颜进谏, 惹了他十分不快,遂故意把这么个危险差事交给我儿,以此泄愤报复我。” “会这样?”裴氏不敢相信。 魏征:“当我早知他背地里骂我许多次田舍汉,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奈何他想杀却杀不得,若因此想从我儿子身上下手,如何得了?这君要忠,却也要防。叔玉是你我二人的心头肉,岂能因我身上的事连累他受苦。若是陛下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一百个答应。我万死不辞,但伤了我儿却万万不行。” “那还有晋阳公主一起查案呢,我看倒不至于。” “你何时见过驸马处死,公主受株连?一样的道理,若一起查案真出了事,不管什么罪那都得咱们叔玉背。况且这件事背后有多危险谁都不知,宫里已经死了三个了。太不安全,我看这事还是推掉最好。” 魏征说罢,就换了朝服匆匆进宫。他的谏言就以李世民派晋阳公主查案一事理论,指出女子查案并不符合规矩,太过越矩,而且公主年幼,尚不通事,不合适宜。 李世民直骂魏征胡说八道,女子十二岁就可嫁人了,他的宝贝女儿已经过了十岁,就算是半个大人了,而且性子比年过二十的女子都稳重,怎么会不合适。 “说到规矩,那掖庭宫的调查,如何能进外臣,岂非也不合规矩。莫非我堂堂帝王,还要忍气吞声,白看着宫人无辜受死,公主陷于为难,而坐以待毙,这是何道理!”李世民愤慨说罢,见魏征还要理论,气得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言。 查案一事他答应了兕子,就绝不会反悔,但和魏征这么争论下去,也没什么必要。李世民自然明白魏征存的什么心思,挥挥手告知就干脆他不查了,也用不着他儿子魏叔玉。 魏征忙谢恩,赞叹李世民乃旷世明君,之后便退下,一身轻松地离开。 李世民冷哼一声,拍了下桌子,好一顿痛骂魏征。但这次却真让魏征防着了,他确实想借这次机会,在其儿子魏叔玉身上好生给魏征一个警告,却被他看破,李世民这口气更加咽不下去。 房玄龄随后觐见,参议国事。李世民随即想到房遗直,遂与房玄龄说其晋阳有意破案一事,有意命房遗直协助其查案。 房玄龄未有二言,立刻应承下来,并表示他一定会嘱咐儿子将公主坠崖一案仔细彻查,找到真相。 “爱卿真乃我知己。”李世民的心气儿顺了,相比之下再想到魏征,心中怒气更甚。 午饭后,李明达得知人选改为房遗直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天断崖上的消瘦颀长的身影。 “阿耶怎会想到选他?”李明达好奇地问李世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格在李世民的脸上,观察他的表情。 李明达随后发现父亲眼周微微的收缩,下眼睑下方有很明显的弧线纹路,嘴紧紧地闭着,随后才缓缓开口,叹了一声。 “本欲选魏叔玉,奈何呵,不提也罢。”李世民冷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正对上女儿一双灵气十足的美眸,“兕子,你在看什么?” “看阿耶,好像生气了,厌恶什么。”李明达冲李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跑去给李世民垂肩,“让兕子猜猜,必然是那位郑公又说什么,惹得阿耶心中不快了。” “那你再猜猜看,他都跟我说了什么。”李明达垂肩的力道刚好,加之这是自己宝贝女儿孝顺之举,李世民自然觉得十分受用,正好他也累了,就干脆闭着眼享受。 “嗯是不是说了兕子去查案不合宜,没有先例,没有规矩之类的话?”李明达用很轻柔地口气试探问。 李世民笑,点了点头,“真叫你猜着了,不过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并不生气,魏征可是想阻了你的事。” “不怕,因为兕子知道有阿耶给兕子撑腰。也正因为是阿耶对兕子的疼爱,兕子才能理解郑公此举。” “哦?”李世民睁开眼,探究地看李明达。 “阿耶爱孩子,郑公也是做父亲的,也爱孩子,舔犊情深。”李明达道。 李世民怔了下,哈哈笑起来,“你呀,都这时候了,还替他说话。果然温柔敦厚,太过惹人心疼。” 这件事既然兕子都不计较,李世民觉得身为帝王,又岂能斤斤计较,开阔胸怀,便去理解一下魏征。遂叹口气,也便罢了,歇了收拾魏征的心思。 “倒也好,房遗直年长一些,性子更沉稳,倒是比魏叔玉更让我放心。”李世民随即嘱咐李明达切勿太过仁善,一味迁就他人,更不要怕麻烦,有什么事尽管来知会他,若想调人就吩咐程处弼便是。 “阿耶放心。”李明达对李世民撒娇一笑,然后拿起自己昨日临摹的李泰的字帖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直点头,“更精进一步,我的飞白,你四哥的草隶,都被你参透了。” “阿耶哄我,字形看着是像了,但字里的味道却学不来。都说字如其人,可窥其心,我的字就是太柔了。兕子还想请教阿耶,怎么下笔才能写得如四哥一般有气势。” 李世民嘴角的笑容微微凝结,他转眸看了眼李泰的草隶,奇险率意,苍劲有力。‘由字见人,可窥其心’,老四的心又为何。 李明达扫眼李世民,正琢磨借口离开,见有宫人呈奏折上来,忙告辞。 李明达回屋的时候,田邯缮上前来告:“程处弼已在虔化门待命,等候贵主吩咐。” “让他去找仵作,查出郑伦的死因。”李明达吩咐完毕,就点了田邯缮c碧云等六名宫人,这些宫人都是李明达近几日通过耳朵眼睛,听听看看选□□。个个忠心本分,且在背地里真心实意地表过忠诚。 李明达便率着这些人前往掖庭宫,不想刚出虔化门,便被程处弼堵个正着。 程处弼身穿一领青衣,高高的个子,鼻梁英挺,肤色比常人偏深一些,不过却瞧着很顺眼。他拱手躬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真跟一块木头一样。 “你敢忤逆我的吩咐。”李明达口气偏冷,自要震一震这个不听话的侍卫。 程处弼闷声道:“圣人命臣保护公主,臣自当遵旨,寸步不离守在公主身边,以护公主周全。” 李明达盯了一会儿程处弼的表情,见其是诚心如此,也就不多言难为他。随即打发人启程,就让程处弼带着一队人马在后护卫。至于侍卫郑伦那边,李明达就打发田邯缮去处理。 因调查是秘密进行,李明达乘坐的马车并非公主的规制,而是四品尚宫的规制。马车过了内侍省之后,便直驱掖庭宫。早有得了密旨的内事监宋长远在此守候。 见礼之后,宋长远便带着李明达前往案发地。就在掖庭宫与太仓相接处的西北角,有一处十分破落的院子,便是绿荷和秀梅生前的住所。 “这院子里住的都是从宫内驱赶过来的犯错宫女,共有二十六人。因贵主要来,小的已经将闲杂人都驱走了。”宋长远随即带着李明达到了院西的枯井处,李明达还未及靠近,就已经闻到了夹杂着血腥气的淡淡腐臭味。她余光扫向宋长远c程处弼等人,瞧他们表情并没什么异状,李明达便知这味道可能只有自己能闻到。 李明达走向枯井。 宋长远忙请求公主不要靠近那死过人的污秽之地。 “死过人就是污秽之地?那依你所言,太极宫岂非是全长安城最脏的地方?” 宋长远有些慌,忙跪下表示自己并非此意。 “天下看似大,但又有哪一块地方是没死过东西的真净土。我不忌讳这个,你们也不必拦我。”李明达说罢,便双手放在枯井沿上,探头往里看。 程处弼见状忙道:“公主小心。” 宋长远也惊慌,伸手想要搀扶公主,却又不敢,遂看向她身边的宫女碧云。 碧云一脸难色地站在公主身边,双手互相紧紧攥着,一动不敢动。走之前公主就交代过她,未经她吩咐不许乱动乱叫。立政殿刚赶走两个宫女,而且还都死了,她可不敢不听公主的吩咐。 枯井深处有些幽暗,一般人如果不跳下去,很难瞧清楚井内的环境。但李明达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井底石壁上粘着发乌的血渍,还一只略脏的女鞋,以及无数只飞舞的蝇虫。 没什么特别的线索。 李明达站直身子,看着距离枯井最近的两排房子。秀梅和绿荷的尸体是在晌午时发现的,而且二人前一夜就寝时都还在,是第二天早上同屋的人发现她们失踪了。 “夜里的时候,可有人听到声音?” “回贵主,没有。白天这院内的宫女们都会出去做活,到天大黑才能回来,都是累极了倒头就睡,应该是都睡得太死了,所以什么声都听不到。”宋长远道。 李明达摩挲着下巴,沉吟,思虑。 宋长远见状,还以为公主不了解情况,忙解释道:“像秀梅绿荷这样的在掖庭宫并不算少见,从吃香喝辣能享福的好地方被忽然赶到到这样困苦干粗活的地方,一时受不住了就会自寻死路。不过这好好地两个人,突然就大半夜跳井,还真晦气。” “哦?你觉得她们是在夜里跳井?”李明达问。 宋长远应承,直点头。 李明达笑了笑,随即让宋长远去把院内做活的宫女都换回来,“你要好生问话,确认清楚真的没有人听到那晚有异响。” 宋长远立刻去办。 李明达则带着人出了院,就在院后附近一处荫蔽的地方等待。当然李明达没有表现出自己其实是想在那里偷听,而是假装在附近找线索的样子。 不多时,院内的宋长远就问完话离开。 李明达偷听的重点来了。 宫女们等宋长远离开后,安静了很长一会儿,才开始窃窃私语,果然都忍不住去继续议论秀梅绿荷坠井一事。 这些宫女果真没有撒谎,尸首发现的前一夜,确实没有人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却有人在前一天看到有个内常侍叫走了秀梅和绿荷。但那太监具体的样貌却没看到,只是晃了一眼,看见其衣着了。 李明达随即吩咐宋长远,将所有可在掖庭宫内有走动的内常侍名单整理出来后,就送到立政殿。 李明达回到立政殿时,田邯缮刚好从牢房那边回来。他高兴地告知李明达,那个侍卫郑伦的死因已经查明了。 “死于蛇毒,郑伦是被一条蛇咬了。” 李明达觉得奇怪,“早前验尸怎么没发现,而今你去倒是立刻知道了。” “贵主一针见血,此事还真不是仵作发现的,是房遗直。可巧了,他同奴一样,也去了大牢,且命人仔细搜查了郑伦的牢房,找到了一小块蛇皮。命仵作再验尸,果然在郑伦受过鞭笞的伤口之处,发现了毒蛇咬过的伤口。” 程处弼:“此事自然不用你操心,公主的意思是想让你得空多和你那位弟弟聊一聊,又或者高阳公主那边有什么情况,他若能透露一二也极好。” “这可是家丑。”房遗直微微敛眸,随即翘起嘴角,答应了程处弼的话。 程处弼目送了房遗直后,又去看了眼风月楼的招牌。这处地方倒是奇怪,平康坊妓院的名字多称呼为某某家,比如孙五家c柳六家,唯有这处起了个风月楼的雅致名,牌匾还镶了金,看来其背后老板并不简单。程处弼再看来往楼内的人衣着都富贵不俗,料知这地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他正欲走,便被假母拦住了。 假母打眼瞧程处弼的面相就是知道他不好对付,因瞧他认识房大郎,遂特意提及了魏叔玉c萧锴等人都在,请他进楼光顾。 程处弼本已然转身要走,听这几个人名后,转即就撩起袍子大迈步进去。 雅间内,萧锴等人正议论房遗直前日所书的一篇《梅说》。文章是尉迟宝琪从房遗直的书房偷来的,纸张上有很明显纵横交错的褶皱,显然这篇写文章的纸先前已被窝团,后来又被展开。 “你真在地上捡的?写得这么好,我都很不得挂墙上天天赏阅,他竟然随手就扔了。”萧锴艳羡的直咂嘴。 魏叔玉刚看了两句,正点头之际,就听人说程处弼来了。 程处弼见魏叔玉果然在,阴着脸厉声叫他出来。 “干嘛?”魏叔玉被程处弼硬拉到一处偏僻角落,有些不爽。 “什么地方你就来,也不想想你父亲是谁,痛快走,别给他丢脸。” “进士及第,尚携妓游宴。有多少名仕大家也来此处,怎的就丢脸了,他管不着我。倒是你,既然来了就好生作乐,板着一张脸给谁看。”魏叔玉不悦道。 程处弼指了指魏叔玉鼻尖,“还说要学你父亲,就这么学?丢人!” 程处弼立刻和魏叔玉作别,懒得管他。 魏叔玉见他真生气了,忙跟上来,表示自己不留了。当即打发随从去通告一声,就跟着程处弼出了风月楼。 “都因为你,房遗直那篇《梅说》我还没看完呢。” “写得好?” “嗯,有我所不及之处。”魏叔玉拉了一下程处弼,正色问他,“我听父亲说,晋阳公主和房遗直似乎在一起查案,到底是真是假?你放心,你告诉我,我绝不会说给其他人,父亲那里也不说。” 程处弼眨了下眼皮,算是默认了。 魏叔玉惊诧片刻,转即问程处弼,“我早觉得公主坠崖一事有蹊跷,看来真不简单,这三名宫人的死会不会跟她坠崖的事有关?” “还在查。”程处弼上了马,转即看向魏叔玉,“动动脑子帮我们查案也好,总比去这种地方强。别忘了你的誓言,我等着看呢。” 魏叔玉怔了下,然后目光坚定地冲程处弼点点头,拱手谢过他的劝诫,并口气铿锵表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好,我等着。”程处弼对他笑一下,挥鞭策马而去。 萧锴和尉迟宝琪这时候追出来,问魏叔玉还去不去喝酒了。 “不喝了,忙正事去。”魏叔玉冲二人无情地挥挥手,随即上了随从驶来的马车,绝尘而去。 萧锴冲尉迟宝琪摊手,“你说遗直扫兴不给面也罢了,叔玉也这样。” “俩人都是怪性子。行了,不理他们,我们自己乐呵。” 尉迟宝琪拍拍萧锴的肩膀,二人随即一前一后进了风月楼。 大吉殿。 李明达到了宫女自尽的房间时,尸体已然从梁上放了下来。李明达在门口的地方就闻到了尿骚味,进屋之后,却见尸身已经盖上了白绫。负责收尸的女官左青梅忙来赔罪告知,宫女有失禁之状,十分脏污,万不敢冒犯公主的眼。 李明达便吩咐左青梅把布掀开来看。左青梅等人立刻面目犯难,随即跪地请求公主避免去看死者恐怖的样貌。 “就看一眼,圣人若怪罪,我自己担着。” 左青梅方命人掀开。 面白的尸首上有鼻涕和流涎的痕迹,嘴唇干裂起皮,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头发乱做一团,粘着草末,手指尖皮肤有轻微红肿破损。 左青梅怕公主见久了尸首会觉得害怕,几乎是掀开的同时,就随即把白布蒙上了,命人送去给仵作验尸。 韦贵妃听闻李明达因为宫身亡的事,亲自来了。她心里奇怪又存疑,但很忌讳去宫女所住的脏秽之地,就在门外等着。 待李明达出来后,韦贵妃忙迎上前问她缘故。得知她是因近来宫中宫女死亡事件顺便过来看看的,心稍安一些。 “这名宫女早在去年的时候因为犯错,弄脏了一双我最爱的鞋子,我就把她打发到殿外做事,我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她了,具体如何我确实不知情。不过听说她是自尽,该是跟别人也没什么干系。” 李明达听出韦贵妃在力表自己的清白,忙客气地表示她不过是好奇看看,“若有冒犯之处,先向贵妃赔罪。” 韦贵妃见晋阳公主如此客气,哪里还敢计较什么,笑着请她去正殿饮茶。 “这次我记住了,你爱喝什么都不放的茶,尝尝。”韦贵妃笑道。 李明达端茶饮了两口,点点头,然后放下,问韦贵妃:“昨日我听梁公提起十哥,说他在藩地小有作为,爱民如子,很受拥戴。阿耶正琢磨着要再给他封个实职。” “真的?那你十哥他身体如何,可一切安好?”韦贵妃表情变得恳切起来,眼里冒着很急切的光芒。 李明达的十哥李慎与九哥李治是同龄。但李慎已在八岁出藩,至今已经离开长安城数年,未与韦贵妃再相见。 “他必定一切安好,不然哪会有这么好的政绩传来。”李明达温笑道。 韦贵妃欣慰地点点头,却难掩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开始念叨起李慎儿时的事。 李明达等韦贵妃回忆完她和李慎的过往,方试着开口询问韦贵妃可否让自己询问宫女一些问题。 韦贵妃:“可是因梧桐的死?” 李明达点头。 韦贵妃当即蹙起眉头来,“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真不明白公主因何要探究这个。区区一个下等宫女而已,死不足惜,再者说也是她自己自尽的,关别人什么事。公主心情好,想查一查,体恤她们,也是好事,但这宫女吊死之处,多晦气,公主去见尸首真不大合适” 李明达边听韦贵妃的话,边观察韦贵妃身后那几名大宫女,瞧见一个眼熟的,名唤芷兰,以前曾伺候高阳公主,不知而今怎么到了韦贵妃的大吉殿,还坐上了大宫女的位置。 刚她一提要问话,这几位宫女的都表情都略显慌张,有两个还露出愧疚之色。 韦贵妃话说完了。 李明达便耐心地笑着对她道:“阿耶当年为了大唐天下,驰骋沙场,铁骨铮铮,什么没见识过。我身为他的女儿,不过看个死人,有什么了不得。知道贵妃是关心我,不必担心,我不介怀这个,相信阿耶也不会介意。” 韦贵妃一听李明达说陛下也不介意,那她还有什么好说。当下后悔自己多言,说了些有的没的,极可能招了晋阳的嫌弃。且不说她而今已色老人衰,空领个贵妃头衔,便是受宠,这深宫之中恐怕也没有任何一名妃子能比得过圣人对晋阳公主的喜爱。 韦贵妃后悔自己失言,急于补救,忙赞李明达是女英雄,非比凡俗,又叫身边这些宫女都好生配合李明达的调查。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立刻询问几名大宫女。 “你们和梧桐都熟么?” 有摇头,有点头的。 “可知道她因何自尽?” 所有人都迟疑了下才摇头。虽然她们反应的速度已然算很快了,但却逃不过李明达的锐眼。 “知道了,你们都知情。”李明达道。 几名宫女惊诧,慌忙跪地,纠正李明达的说法。 “贵主,婢子们真不知道梧桐她为何要寻死。可怜和她同屋的新芽,一早起来看见房梁上挂个死人,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这会儿人还不清醒。” “哦?”李明达扬眉审视她们,“命没了的不见你惋惜一句,倒是十分心疼被吓的那个,是何道理。” “这”芷兰顿时慌了神儿,忙对李明达磕头道不敢。 “再者,谁说自尽就一定跟别人没干系?逼人自杀,算不算凶手?”李明达话毕,就把这些宫女打发出去,让她们回去好生想想线索,再主动来告知。 芷兰等人已然吓得心慌慌,好在公主打发她们可以逃离这里。几个人匆忙退下后,都大大地舒口气,随后找个安静的角落,仔细计较这事儿,对好供词,以确保谁也不能说漏嘴。 半个时辰后,左青梅来回仵作那边的验尸结果。 梧桐确死于自尽,但身上确有多处鞭笞c针扎和踢打的痕迹。 李明达尚在在大吉殿和韦贵妃闲聊。 韦贵妃听了这话,立刻跟李明达表示:“天地良心,我没有罚过梧桐,她身上怎么会有伤?” “要问她们了,看起来人人有份。” 李明达命人召回芷兰等人。 才刚芷兰等人退下后,躲在暗处的窃窃私语,李明达皆已经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梧桐的自尽果然不是意外,而是被这些宫女欺凌逼迫所致。令李明达意外的是,逼死梧桐的人可不仅仅是这五名权力稍大的大宫女,大吉殿内所有的宫女都有份,但却以芷兰为首。 芷兰 李明达猛然想起,高阳公主未嫁前,其所住的殿内也曾有三名宫女先后自尽。 程处弼:“此事自然不用你操心,公主的意思是想让你得空多和你那位弟弟聊一聊,又或者高阳公主那边有什么情况,他若能透露一二也极好。” “这可是家丑。”房遗直微微敛眸,随即翘起嘴角,答应了程处弼的话。 程处弼目送了房遗直后,又去看了眼风月楼的招牌。这处地方倒是奇怪,平康坊妓院的名字多称呼为某某家,比如孙五家c柳六家,唯有这处起了个风月楼的雅致名,牌匾还镶了金,看来其背后老板并不简单。程处弼再看来往楼内的人衣着都富贵不俗,料知这地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他正欲走,便被假母拦住了。 假母打眼瞧程处弼的面相就是知道他不好对付,因瞧他认识房大郎,遂特意提及了魏叔玉c萧锴等人都在,请他进楼光顾。 程处弼本已然转身要走,听这几个人名后,转即就撩起袍子大迈步进去。 雅间内,萧锴等人正议论房遗直前日所书的一篇《梅说》。文章是尉迟宝琪从房遗直的书房偷来的,纸张上有很明显纵横交错的褶皱,显然这篇写文章的纸先前已被窝团,后来又被展开。 “你真在地上捡的?写得这么好,我都很不得挂墙上天天赏阅,他竟然随手就扔了。”萧锴艳羡的直咂嘴。 魏叔玉刚看了两句,正点头之际,就听人说程处弼来了。 程处弼见魏叔玉果然在,阴着脸厉声叫他出来。 “干嘛?”魏叔玉被程处弼硬拉到一处偏僻角落,有些不爽。 “什么地方你就来,也不想想你父亲是谁,痛快走,别给他丢脸。” “进士及第,尚携妓游宴。有多少名仕大家也来此处,怎的就丢脸了,他管不着我。倒是你,既然来了就好生作乐,板着一张脸给谁看。”魏叔玉不悦道。 程处弼指了指魏叔玉鼻尖,“还说要学你父亲,就这么学?丢人!” 程处弼立刻和魏叔玉作别,懒得管他。 魏叔玉见他真生气了,忙跟上来,表示自己不留了。当即打发随从去通告一声,就跟着程处弼出了风月楼。 “都因为你,房遗直那篇《梅说》我还没看完呢。” “写得好?” “嗯,有我所不及之处。”魏叔玉拉了一下程处弼,正色问他,“我听父亲说,晋阳公主和房遗直似乎在一起查案,到底是真是假?你放心,你告诉我,我绝不会说给其他人,父亲那里也不说。” 程处弼眨了下眼皮,算是默认了。 魏叔玉惊诧片刻,转即问程处弼,“我早觉得公主坠崖一事有蹊跷,看来真不简单,这三名宫人的死会不会跟她坠崖的事有关?” “还在查。”程处弼上了马,转即看向魏叔玉,“动动脑子帮我们查案也好,总比去这种地方强。别忘了你的誓言,我等着看呢。” 魏叔玉怔了下,然后目光坚定地冲程处弼点点头,拱手谢过他的劝诫,并口气铿锵表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好,我等着。”程处弼对他笑一下,挥鞭策马而去。 萧锴和尉迟宝琪这时候追出来,问魏叔玉还去不去喝酒了。 “不喝了,忙正事去。”魏叔玉冲二人无情地挥挥手,随即上了随从驶来的马车,绝尘而去。 萧锴冲尉迟宝琪摊手,“你说遗直扫兴不给面也罢了,叔玉也这样。” “俩人都是怪性子。行了,不理他们,我们自己乐呵。” 尉迟宝琪拍拍萧锴的肩膀,二人随即一前一后进了风月楼。 大吉殿。 李明达到了宫女自尽的房间时,尸体已然从梁上放了下来。李明达在门口的地方就闻到了尿骚味,进屋之后,却见尸身已经盖上了白绫。负责收尸的女官左青梅忙来赔罪告知,宫女有失禁之状,十分脏污,万不敢冒犯公主的眼。 李明达便吩咐左青梅把布掀开来看。左青梅等人立刻面目犯难,随即跪地请求公主避免去看死者恐怖的样貌。 “就看一眼,圣人若怪罪,我自己担着。” 左青梅方命人掀开。 面白的尸首上有鼻涕和流涎的痕迹,嘴唇干裂起皮,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头发乱做一团,粘着草末,手指尖皮肤有轻微红肿破损。 左青梅怕公主见久了尸首会觉得害怕,几乎是掀开的同时,就随即把白布蒙上了,命人送去给仵作验尸。 韦贵妃听闻李明达因为宫身亡的事,亲自来了。她心里奇怪又存疑,但很忌讳去宫女所住的脏秽之地,就在门外等着。 待李明达出来后,韦贵妃忙迎上前问她缘故。得知她是因近来宫中宫女死亡事件顺便过来看看的,心稍安一些。 “这名宫女早在去年的时候因为犯错,弄脏了一双我最爱的鞋子,我就把她打发到殿外做事,我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她了,具体如何我确实不知情。不过听说她是自尽,该是跟别人也没什么干系。” 李明达听出韦贵妃在力表自己的清白,忙客气地表示她不过是好奇看看,“若有冒犯之处,先向贵妃赔罪。” 韦贵妃见晋阳公主如此客气,哪里还敢计较什么,笑着请她去正殿饮茶。 “这次我记住了,你爱喝什么都不放的茶,尝尝。”韦贵妃笑道。 李明达端茶饮了两口,点点头,然后放下,问韦贵妃:“昨日我听梁公提起十哥,说他在藩地小有作为,爱民如子,很受拥戴。阿耶正琢磨着要再给他封个实职。” “真的?那你十哥他身体如何,可一切安好?”韦贵妃表情变得恳切起来,眼里冒着很急切的光芒。 李明达的十哥李慎与九哥李治是同龄。但李慎已在八岁出藩,至今已经离开长安城数年,未与韦贵妃再相见。 “他必定一切安好,不然哪会有这么好的政绩传来。”李明达温笑道。 韦贵妃欣慰地点点头,却难掩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开始念叨起李慎儿时的事。 李明达等韦贵妃回忆完她和李慎的过往,方试着开口询问韦贵妃可否让自己询问宫女一些问题。 韦贵妃:“可是因梧桐的死?” 李明达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有虫版~~次日抓虫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李明达想到其父房玄龄, 平常总是笑眯眯地, 令人觉得他很好相处, 但真遇到事的时候,这老头可是比魏征都难缠,想让他松口比登天还难。房遗直光看表面脾气, 倒是一点都不像他父亲,却给人感觉是个更难缠的。 房遗直感觉晋阳公主看了他很多眼, 默了片刻, 便交代道:“长孙涣人在尉迟府。” 李明达惊讶, “确认?” 房遗直点头, 他微微敛目, 刻意观察李明达会作何反应。搁正常人查案, 此刻必定会急着带人去尉迟府,便是不缉拿,总该想当面问清楚。但她沉吟片刻自后, 却蹲下身来去查看地上拿出他刚刚发现的鞋印,接着便顺着鞋印脚尖的朝向,走出小林子,奔着长孙府下人房方向去了。 房遗直眯眼看着晋阳公主的背影,目光里探究之意明显。 片刻之后, 田邯缮粗喘着气跑过来, 跟房遗直急道:“房大郎怎么还傻站着, 跟着我们公主去呀!” 房遗直微微颔首致歉,随即跟上,然后就跟着李明达到达了下人房。 长孙府的下人房占地不小,里面左右八排房子,还有不少单独带小院的。这里面味道就杂了,香味c馊味c汗味c臭味c药味 李明达倒是能从中辨别出墙头上的那股膏药味,但方向太乱了,似乎很多家都有这味膏药。 李明达随便揪住一名小丫鬟问话,方得知下人们不少都是因为经常干活受累,有很多人有腰腿疼的毛病,便都流行贴最便宜且很有效的致参堂膏药。 “可取来一贴与我看看?”李明达道。 小丫鬟很惶恐,忙点头表示可以,转身就去了自己的住处,取来她阿耶的膏药给李明达。 李明达闻了下,确认就是这种膏药。她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房遗直。 “奴这就召集当日所有涉事的下人去大义堂。”田邯缮跟着道。 “不用。” 李明达和房遗直几乎是齐声发出。 田邯缮愣住,有些惊讶地垂头待命,心里念着许多,嘴上不做声。 李明达之所以说不用,是她有个灵敏的好鼻子,确认那些下人之中,并没有人身上带有这种膏药味的。但房遗直却是如何得出的结论,李明达却很好奇。 房遗直似乎看穿了李明达的疑惑,不及她开口问,便先解释:“一般府邸设宴款待贵宾,所选伺候用的下人,必定是一些样子漂亮年轻且腿脚灵便的。贴这种膏药的人,身上必然有味道,绝无能出现在宴席之上,令主人家丢脸。” 李明达点点头,觉得房遗直此言在理。 “若凶手真是长孙府的下人,想要毒杀道垣三次郎,就必须保证他一定会喝长孙涣所藏的青梅酒。道垣三次郎在出恭前曾说过酒没味儿,这会不会就是一种暗示?道垣三次郎该是早知道长孙涣有好酒,所以喝到一半的时候,便委婉求之,想要品尝。” 房遗直应承,他觉得有这个可能,“如此一来,引诱道垣三次郎去青梅酒喝的人,便该就是凶手。” 李明达再点头,她随即命人召来道垣三次郎的四名随从。这四名随从和长孙府的其他人一样,目前都暂时被软禁在长孙府内,在案件彻底了结之前禁止外出。 房遗直:“你们副使在宴席,又或在与长孙涣喝酒之前,可曾碰到过长孙府的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四名随从想了下,立刻用稍微绕嘴的汉话一字一板地回答道:“副使在与长孙二郎于竹庐喝酒前,也曾出恭过一次,回来的半路碰见位管家拿着半坛酒,便吵着尝了一口。那管家说他的酒不好,不配副使饮用,府中最好的酒,却也不是窖藏多年剑南烧春,而是长孙二郎自制的青梅酒,味道与别个大有不同。” “哪个管家,长什么样?”田邯缮忙问。 四名随从摇摇头。 “他捧个酒罐子,你们副使就去问,又是何故。莫非你们副使十分爱酒?”房遗直又问。 四名随从连忙点头,表示的确如此,他们副使在倭国的时候就爱酒。而到了大唐之后,发现这里的酒品种多,且更好喝,便几乎每顿饭都饮酒,且对大唐的一些好酒都颇有研究。 “原来如此,凶手也便是因此,料定道垣三次郎一定会喝二表哥的青梅酒。”李明达顿了下,蹙眉道,“必定是长孙府的人无疑,也只有这府里的人,才有可能知道二表哥藏酒的位置。” “倒简单了,把所有下人都召集来,指认便是。”房遗直道。 李明达随即就打发田邯缮处理此事,她则和房遗直一同去了大义堂等待。 一炷香后,长孙府百余名男仆都聚在了大义堂外,每十二人一拨,逐一被四名随从辨认。然到了最后一个,却都没发现那天那名‘管家’。 随即排查人数,发现少了一人。 “会不会是刘树榆?他说腹痛,等会儿就赶过来。” 侍卫们立刻全府搜查,在下人房所在的意见茅厕内,找到了正假意如厕的管事刘树榆。 这刘树榆三十出头,乃是二十岁的时候因为家里穷,入了奴籍来长孙府做活,而今主要负责花园那片的活计。 刘树榆随后被押送到大义堂,道垣三次郎的随从们立刻就认出是他。脱其鞋子,也在鞋底发现有残留的黑膏药。 刘树榆被押送来的时候,满头虚汗,面带恐惧。 这会子他见自己是凶手的事已然被揭发,反倒舒了口气,没有之前那么胆颤,只是认命般地大喊道:“道垣三次郎那个禽兽的确是我所杀!” “在这。贵主瞧奴那一眼,奴立刻就明白了。”田邯缮忙从衣袖里掏出两根刺,一根断半截,一根完好。 李明达就用之前在荷花帕上发现的那半根,与田邯缮刚采摘下来的半根拼合,刚刚合适,两根断刺合起的长度刚好与整刺相同。 田邯缮表情,此事若真跟二十一公主有关,他家公主的心情必定十分难受。公主对她这位同母的弱妹,一向十分怜爱。二十一公主打三岁开始,便得他们公主的手引口传,习字读书,调皮犯错,也都是他家公主帮忙担下来。虽说是姐妹,但又有几分情似母女,二人之间的感情如何不言而喻。 “贵主,那这根刺,还有披帛”田邯缮张口之后,不知说什么好。 屋子里沉寂许久。 “把披帛给她。”李明达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空再去查查于侍监的过往,看他是否和太子妃有干系。”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看了会儿仙人掌刺,渐渐抿起嘴角。事情一定要解决,至少要弄清真相,即便涉事者是她亲妹妹。 李明达心很乱,想写字精心。她刚拿起笔,又放下了。 随后不久,魏王李泰来了。 “我听说你要去长孙府查案?”李泰见了就直接开门见山问,边说边潇洒地落座。 “是。”李明达尚还没有抽离之前的情绪,遂只简短的回答了李泰。 “二哥也想帮忙,你看你们能不能在多个人?”李泰笑问。 李明达怔了下,转即对上李泰的眼:“四哥倒是消息灵通。若真有意,何不去问阿耶的意思,我同意了也不行。” “瞧瞧,谦虚了不是?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么。满宫城的人谁不知道你晋阳公主张一张嘴,就能把盛怒之下的帝王哄得心悦大笑。”李泰拍正经看李明达,“说吧,你帮不帮四哥这个忙?” “四哥公务繁忙,非想要参与到这案子中,是何故?”李明达不解地看向李泰。 李泰愣了下,敛眉思虑片刻,便道:“四哥也不瞒你,舅舅那边我向来不爱招惹,是为个人,房遗直。” “哦?” “我对他有那么点兴趣。” 李明达没接话,只看着他。 李泰:“你这么看我干嘛,我很欣赏他的才华!” “‘房谋杜断’,早闻他有谋略之才,不输其父。”李明达喝了口茶,看一眼李泰,口气似随意,又似刻意。 李泰心里咯噔一下,遂笑着否认,“什么谋略之才,谁跟你说这东西?我不过是仰慕他的书法,便琢磨着能不能再让我的草隶更进一步。对了,你上次学让我写了字帖,而今练得怎么样了,快让四哥看看。” 有些事点到为止,再挑明就尴尬了。 李明达便顺着李泰的话,取了字给他看。 李泰赞叹几句字好之后,便欲托辞离开,谁知父亲派人来叫他们兄妹过去。 李世民一见李泰便瞪眼看他:“来瞧你妹妹何事?” 李泰看眼李明达,行礼笑道:“回阿耶,儿臣想来看看妹妹,瞧她伤势如何。眼见她比儿子还精神,倒叫人觉得放心。” 李世民满意地点头,随即告诉李明达查案一事可以开始进行了,魏叔玉等人那边都已经下了密旨知会。 “阿耶,四哥也想参与进来办案。”李明达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对其附耳几句话。 李世民立刻被她逗乐了,兕子的提醒极好。反正人已经够多了,也不差再多加一个李泰。这次的事或许真可以成为让他们兄弟间关系缓和的契机c李世民遂点头允准,“好啊,你们兄妹齐心,必能断案如神。” 李泰有些发懵的看着这对父女,不知李明达对李世民说了什么,但不管说了什么,效用很好,父亲果然容易他加入。 李泰忙高兴地谢恩。 兄妹二人随后出了立政殿后,李明达准备立刻动身,请李泰负责通知那些人,她则另有些准备。 李泰笑着点头,答应了她会去通知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等人,随即又高兴对她道:“那一会儿见,我的好妹妹。” 李泰眼眼看李明达离去身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这个妹妹,倒真是比自己厉害几分。 李明达没有回去更衣,准备出发,而是急匆匆先去了武德殿见李惠安。 李惠安刚得了披帛,还有些高兴。这披帛是她最喜欢的一块,只因上面的花样特别。 李惠安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披帛上的一朵牡丹花样,似回忆什么,随即嘴角就浮现出很甜的笑容。 “贵主,晋阳公主来看您了。” 李惠安闻言,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欢快地跑出去迎接李明达。见着人,她就立刻扑进李明达的怀里。 “十九姐可是想我了?”李惠安在李明达的怀里抬眸,杏仁眼闪闪发亮,惹人怜爱。 李明达笑了笑,点头,随即被李惠安拉近了屋内。 桌上放了一块披帛,正是她让人送来的那块。李明达随之敛住笑容,问李惠安披帛是否属于她。 “当然是我的,姐姐不记得了?这上面有一朵牡丹,正是姐姐帮我绣的。”李惠安拿起来给李明达看。 李明达瞅了一眼,有些惊讶,“确是我的手法,瞧我这脑子,倒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去年五月初三,你来这看我刚好瞄好了样子,哄我午睡的时候,随手绣的。”李惠安道。 李明达更为惊讶,“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 “和姐姐的事,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楚。”李惠安骄傲地挺胸扬头道。 “那今年上巳节的事呢?”李明达瞳孔紧缩,盯着李惠安。 李惠安愣了下,随即目光闪躲,表情很僵硬地表现出不解地样子,“姐姐是在说你坠崖那件事么?好可怕,我到现在还记得姐姐躺在血红血红河里的样子,好可怕,好可怕” 李惠安突然抱着头,随即就哭了起来。 宫人们见状,忙去抚慰,又跟李明达说二十一公主当初因为目睹她坠崖的事后,就一直不曾好好吃饭,整日做噩梦,且大病了一场。 “做噩梦?大病?”李明达伸手抱住扑进她怀里哭得李惠安,不解地问其身边的大宫女香玉。 香玉点头,“贵主不愿让您和陛下知道,不许婢子们多言,连太医都不让请。” “好大的胆子!她不许,你们便听了?若是公主身体因耽搁看病,而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担得起?”李明达厉害道。 香玉等人忙跪地请罪。 李惠安抓着李明达的胳膊,乖巧地晃了晃,求她别生气,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李明达转而眯着眼看李惠安,见她正哭着,也不好再多言如何。这时李泰那边派人传话通知李明达,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李明达只好哄李惠安先冷静下来,至于心里的存疑,她只能等回头再说。 两柱香后。 李明达c李承乾和李泰三人到达了长孙府。 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都已经长孙府外的乌头门处等候。 李明达穿着男装,身边跟着田邯缮和左青梅,还有几名同样穿着男装的女官。 当下唯有魏叔玉等被皇帝点名查案的人才知晋阳公主的存在,遂在府外时,大家都只能对李承乾和李泰行礼。 李泰的目光搜索了一圈,随即问:“房遗直呢?” “递消息的时候他不在府中,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已经给府里留话了,估计晚些时候会赶来。”尉迟宝琪道。 “先不管他,我们先去。” 李承乾说罢,便领头在前走,众人紧随其后。 尉迟宝琪还愣着,被魏叔玉硬拉着走。 尉迟宝琪眼珠子有些发直,盯着晋阳公主的背影。他c他,不,是她,竟然是晋阳公主! 公主的身形虽比他们这些爷们矮小了些,但作风很有英气,他之所以误会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是眼瞎。 一行人到了长孙府后,便做了分工。 李泰领着尉迟宝琪去查厨房,李承乾和魏叔玉则查当天宴会所有可能接触到酒菜的长孙府下人。李明达则带着芦屋院静负责长孙府的主人们。 李明达被分派的活儿最重,主要是长孙无忌那里不好对付。李承乾和李泰兄弟来都一致地不愿招惹,遂只能委托给李明达。至于芦屋院静,谁都觉得跟这个倭国人相处有些麻烦,遂干脆也让他跟着李明达。好歹这个芦屋院静是个男人,毛病再多,也不敢对大唐公主有冒犯。 这些人大概没想到,他们才刚分开,芦屋院静便对晋阳公主出言不逊。 尉迟宝琪:“这是我阿耶的旧部递来的消息,准确。” 房遗直未语,反而开始快步前行。 尉迟宝琪赶紧追上他,接着道:“连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说死人就死人,你说多玄虚。晋阳公主坠崖的事不简单,劝你还是少插手为妙,别到时候为你们房家惹了一身骚。” “宝琪。” “嗯?” 尉迟宝琪终于听到房遗直出声,还以为他破例肯认同自己的观点,特别开心。 却见房遗直拱手,礼貌地和他作别,随即便拂袖带着清风去了。 尉迟宝琪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房遗直远去的身影,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唤自己只是要和自己告别而已。 尉迟宝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出声。心累,罢了,不理他。 尉迟宝琪哼了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 萧锴等人随后赶了上来,见尉迟宝琪一人,问了房遗直去了哪儿。 “甩了我。”尉迟宝琪不满地大声道。 萧锴等人纷纷笑。 “你必然说了什么话惹到他。告诉你,遗直的性子可没看起来那么温润,心黑着呢,还记仇。”萧锴郑重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好心提醒。 尉迟宝琪撇嘴,不想那么多,邀萧锴一同去喝酒。二人出了承天门后,萧锴和尉迟宝就骑马前往西市。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见街两边有数位女子翘首祈盼。 尉迟宝琪乐了,“她们这是等着瞧咱们?” 萧锴笑,“你多想了,多数都等着看魏叔玉,再不济也是看房遗直,轮不到你我。” 尉迟宝琪垮脸哀叹一声,叹世道不同了,“我在夏州的时候,只要一出门,街上必定有许多妙龄女子偷看我。甚至还有一些大家闺秀特意守在茶楼雅间,就等着我路过。论样貌才学,我尉迟宝琪在夏州最出挑。到了长安城,却成了最末。” “实话。”萧锴被尉迟宝琪的自省逗得停不下笑,冲他竖起大拇指,“在长安城放眼看去,权贵子弟比比皆是,有才德的更不在少数。不过你也不简单,这长安城内的美少年中,虽排不上第一,第五第六总会有你的。” “那和我说说,谁第一?”尉迟宝琪问。 萧锴:“具体谁第一就不好说了。论样貌,没人比得过魏叔玉。论贤雅,没人比得过房遗直。” “这我服气,遗直兄博议多闻,谋略深重,像极了他父亲梁公,我自然比不了。至于魏叔玉,你说他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父亲,生出那么个俊俏模样来。”尉迟宝琪稀奇叹道。 尉迟宝琪刚刚直呼魏叔玉名讳,便立刻引来街边女子的侧目。 萧锴笑,“你小心了,别惹众怒,他可很受娘子们欢迎,你若说遗直兄还能好些。” “不说了,不说了,我谁也不说。”尉迟宝琪不服道。 二人随后至肆意楼,喝到酩酊大醉方彼此告别。 太极宫,南海池东岸。 李明达蹲在一株仙人掌跟前,已经看了半天了。仙人掌的刺有些发黑,只有小部分地方发白。这东西在长安城不多见,是从南方移栽过来,李明达以前逛园子也没注意,所以没什么印象。 虽然这珠仙人掌上的刺跟她手上的断刺在颜色上有些差别,但从形状长短上看很相似,该是源于同种,却非同一株。 李明达召来宫人质问:“昨日我来这,怎不见有它?” “回贵主,仙人掌冬日要移栽在屋内才行,这会儿刚刚移栽到园内。” “宫中还有哪几处栽种?” “韦贵妃,杨妃,徐充容的住所都有,还有西海池那边的三处园子也有。”负责打理园子的领事太监回话道。 李明达又问太监这些仙人掌是何时才移栽出来。 “韦贵妃那边是十天前,余下的都是在今天开始移栽。” “因何韦贵妃的提早?”李明达问。 太监忙道:“贵妃十分喜看仙人掌花,遂早早问起,奴们也便尽早栽种了。” 十天,刚好在她坠崖时间之前。 李明达随即前往韦贵妃所住的大吉殿,果真在其后院瞧见了六株仙人掌。不过韦贵妃的仙人掌也跟南海池那边的一样,每株刺都黑,而且这六株仙人掌与园子里的一样,被栽种很仔细,株身没有一根刺是折断或是损毁不见。 韦贵妃忙热情地过来招待李明达,请她进屋喝茶。 “知你爱喝茶,刚刚特意叫人煎的,你尝尝。” 李明达抿了一口,直摇头,“尝不来,甜。” 韦贵妃恍然想起来,轻拍自己头一下,“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你不爱甜,喝茶只要放盐。” “现在连盐也不放了,伤没好,太医让我少吃咸。我便发现这茶不放盐姜之类的佐料,品着有淡淡清香反而更好。”李明达笑道。 韦贵妃惊讶不已,“竟如此?那回头我也试试看。” 李明达又笑了笑,便和韦贵妃作别。韦贵妃有些不舍,很热情地拉着李明达的手,嘱咐她有空一定要常来。反正她所住的大吉殿与立政殿毗邻,并不远。 韦贵妃一直在对她笑,但李明达却觉得二十分不自在。 从她眼睛更加好用以后,她就发现自己在与人相处时,所看到的表情也更为细致,也便因此发现了更多的不同。比如拿父亲哥哥们对自己的笑,与从秀梅c绿荷以及高阳公主面对自己的笑容作对比,她便发现了假笑与真笑的区别。虽然笑都是扯起嘴角,但真笑时会嘴角上翘自然,眯着眼睛,而且眼角会产生皱纹,眉毛微微倾斜。 假笑却很夸张,勉强扯起嘴角,眼角几乎没有变化。就是整个脸挤成一团,给人造成眼睛眯起来的假象,看起来仍很夸张虚假。 而且这些天通过仔细研究,李明达还发现了个区别真假笑容的最重要一点。真笑时,嘴巴和眼睛动作并不是同时发生。真笑是从嘴角开始拉开,然后再带动眼睛。 李明达敷衍韦贵妃之后,便出了大吉殿。她随即便放缓脚步,侧耳听到从大吉殿内传来韦贵妃的感慨声。原来她盼着自己能说出让她常去立政殿的话,这样她就有机会常见圣人。而且听韦贵妃的口气,对她该是很不喜欢,至少没有好感,不过倒没说她什么太坏的话,只怪了阿耶偏心而已。 李明达缓缓地暗吸口气,迈大步回了立政殿。 李世民已然在正殿内批阅起了奏折,瞧见李明达才回来,便想笑问她去了哪儿。 “南海池。”李明达拦下端果汁的方启瑞,亲自端给了李世民,顺便又歪头瞧了瞧李世民所批阅奏折的内容。 李世民“嗯”了一声,干脆把奏折送到李明达眼前,问她怎么看。 “报功绩,求恩封。” “刚好泾州刺史空缺,那你说是升还是不升?”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明达。 “那要看他是不是做的真和说的一样好。阿耶心中早有数了,偏偏问我。”李明达对李世民俏皮地眨了下眼,余光扫见桌案上的小木盒里放着一块碎纱布。 “这是?” “房遗直从你落崖处捡的。”提及此事,李世民眼色发沉,“兕子还是记不起那日的事?” 李明达摇头,她捏起碎布,“绫玉纱,染了朱砂。这凌玉纱我也有,做帕子用了。” 李明达立刻命人取来那方荷花帕,给李世民看,“这是在我坠崖之处找到的帕子,却并非是我的。” 李世民常住立政殿,与李明达相处时间很多,她当初绣此帕子的时候,李世民还尚有印象,“怎么看跟你的那个一样?” “绣法不同,只有我自己能辨认,也因此未敢乱说。而今既然房遗直从断崖处找到了这块碎纱,便坐实了我的认定。这绫玉纱轻薄,常用来做帕子和夏衣。而今虽已入春,却未到炎热之季,没有人会穿纱衣出门。那这碎纱必然是从帕子上扯下来,而且我感觉这块碎纱很可能就是来自我的那块帕子。” 李世民很惊讶于李明达的分析,“照你的意思,该是你当时和人争执,导致你落崖,帕子刚好刮在断崖边的石缝上。而碰巧凶手和你有同样的帕子,便丢下去做了掩饰?” “若早有预谋,帕子相同也就不算是‘碰巧’了。”李明达道。 李世民骤然冷脸,萧杀怒意四起,“阿耶定会为你做主,惩办到底。” “阿耶,这坠崖一事,还有我赶走的两名宫女身死一事,都很蹊跷,兕子很想亲自去查。正好我听说掖庭宫那边外臣查起来不太方便,阿耶何不让兕子去试试?” 李世民见女儿用黑漆漆的眸子希冀地看着自己,如何能忍心拒绝,而且刚刚兕子的推断也表现出了她的聪慧机智之处,她该是有查案的能耐。 “罢了,便允你。但你伤口尚未痊愈,不可太过费神,让程处弼随身保护你。掖庭宫你是方便,但侍卫郑伦之死,你查起来多有不便,阿耶就再找个人帮你。但切记此案调查要隐秘进行,不可宣告于众。”李世民自然明白,此事背后很可能酝有大阴谋。 李明达用手绷将帕子固定,在阳光下再一次确认针法。荷花的绣制看似与她的相像,但在花瓣和花叶的下针顺序上却和她的习惯截然相反。李明达一直是描好样子后从上往下绣,而这帕子上的从下往上绣,这从绣线的叠加方向和顺序上就可轻易地辨别。 田邯缮回忆当时的情景,“奴记得很清楚,这帕子就在断崖下那条小溪边,与贵主摔倒的地方距离大概十丈远。奴当时还想,必然是贵主跌下山崖时,这帕子随风而落才飘远了些。但若这帕子不是贵主的,会是谁的?谁会有跟贵主一样的帕子?” 正如田邯缮所言,这这帕子的事的确很微妙。怎么会有人刚巧在那一天拿着和她完全相同的帕子? 李明达见田邯缮流露出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晓得它也觉得这件事太蹊跷,跟假的似得。想光凭一个帕子说事,肯定没法理论清楚。她撞了头,刚刚清醒,且对那天的状况完全没印象,若突然对外宣称说这帕子不是她的,听者必然半信半疑。而且就算她真的成功说服别人相信,没有其它证据,也是徒劳,白白打草惊蛇。 搁在以前,李明达是不太会相信有人害她。但而今她耳目聪明许多,身边两个她曾信任的宫女,还有她一直敬重的姐姐,都对她心存极为不满之意。对于自己蹊跷坠崖的事,她自然怀疑,想去了解清楚真相。 话出一句有折损,非一击即中,倒不如不说。 事情她先查,等真抓了实证便都好说。 李明达从看到帕子起,就闻到了一种淡淡的熏香味道。遂打发田邯缮去把宫里用的每样香料都取来一些,都闻了闻。然香料的混合却有学问,两样叠加在一起经过焚烧熏制,帕子上的味道必然和香料初始的味道略有不同。所以也并非是她闻遍了每一种,就能立刻配出对应的方子。 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李明达选了几种大概觉得可能的,组合了一下,让田邯缮每天选一种放炉内焚香。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检查了一遍血衣和鞋子首饰等物。衣裙除了血渍和粘上的青苔,没有其它特别之处。鞋底也很干净,连点土都没有,该是被溪水冲刷所致。金钗上倒是夹了几根蔫掉的草叶,这类草在山野中常见,却也没什么稀奇。排查没有其它线索之后,李明达还想再确认一遍,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 突然,东南方向有脚步声传来。四双脚步伐杂乱,之后是整齐的步子,该是随从。李明达随即听到她熟悉的话音,忙命田邯缮把地上的血衣都收起来。 李明达刚刚坐定,便听立政殿外的宫人回告太子c魏王c晋王和宗正少卿长孙冲来了。 长孙冲是李明达亲舅舅长孙无忌的嫡长子,同时也是李明达嫡长姐长乐公主的驸马。 太子李承乾c魏王李泰以及晋王李治率先进门,长孙冲随后。三名兄长的见李明达迎过来,异口同声训她快些回榻上安歇。 “你刚醒,不好好静养,怎的就下地了。”李治立刻抱怨,率先快几步冲过来,直接把李明达拉回到榻上。 李承乾打量一圈李明达,见她身子精神还算不错,一边爽朗笑一边用训斥的语气对李明达道:“顽皮!如何能失足从断崖上摔下去?这次是万幸,决不许你有下次,今后断崖那种地方不准你去,不对,山你也不要爬了,今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平地上呆着。” 李泰挑了下眉,反驳李承乾道:“何以见得兕子一定是失足,说不准有什么别的门道。一个人坠崖?太蹊跷了。” 李承乾不爽地瞪李泰,“照你的意思,难不成还有人想害我们的宝贝妹妹?谁会这样大胆,我看是二弟心思沉了!当年我像兕子这般大的时候,出趟宫也是会撒欢的跑。” “兕子却不是冲动之人。”李泰上扬语调。 李承乾听李泰话里有话,立刻恼了,“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冲动?” 李泰瞟眼李承乾,瘪嘴不说了,他默认! 李承乾瞪他一眼,冷哼一声。 长孙冲对这兄弟二人的对峙充耳不闻,他凝神瞧着李明达,关切问她感觉如何,伤口可还疼,“你五姐身子不适,便打发我来问候,你要细细说,回头也好让我好生传话给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卢氏倒是很想教训自己这个儿媳妇, 但人家是身份很高的公主,且在外人跟前, 她也不好损了高阳公主的尊贵面子, 遂忍着没有发作。 房遗直本就性子凉薄,对于高阳公主的发疯,既没有惊奇也没有愤怒,一副事不关己见怪不怪的样子。 至于李明达, 根本不想理她。高阳公主在未曾理解经过的前提下, 就冒然冲出叱问她,过于无理唐突,以李明达的教养,是不可能和她对吵的。 高阳等了半天, 见屋子里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回应自己,她跟对着空谷喊一嗓子没什么分别,但偏偏对着人这样会令她更闷气。这些人全都把她当成了死物, 无视她。高阳公主怒火更甚, 一双眼喷着火,只恨不能把她所有厌恶之人全都焚烧殆尽。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 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 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 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 阴沉着脸,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随后请了允准,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正欲和其理论,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妹妹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太宗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自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贵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尸首?”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回了神儿,点头,得知尸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隐秘身份查看,便换了身太监服,立刻动身。 到了尸房处,李明达扫过尸体没什么线索之后,便翻看了祁常侍随身物,被一个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明达道。 “看着像是钱袋,但又有点大。但这深宫内院的,他一个内常侍准备钱袋做什么,也没人卖东西给他。”田邯缮不解叹完,随即翻了翻,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是收钱用的,等着别人给他钱?我听说有些太监会擅自把攒的钱捎到宫外贴补家用。祁常侍在内侍省,或许有这个便利。” 李明达接过袋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有一种很淡的腥味。李明达随即让田邯缮把袋里的那面翻出来。 田邯缮照做,这袋子确实是空的,他不解公主此举何意。 李明达拿起来仔细看了下,便道:“这袋子装过蛇。” “遗直收到圣人密旨后,就立刻出门去查长孙涣藏身之所,因此不小心错过了魏王的通知。得了消息就赶过来,不想已然晚了,只好顺便来此处看看。” 房遗直的答话没毛病,但整个人冷冷淡淡,清高之气由内而发,看起来反倒他像更尊贵的一方。 李明达想到其父房玄龄,平常总是笑眯眯地,令人觉得他很好相处,但真遇到事的时候,这老头可是比魏征都难缠,想让他松口比登天还难。房遗直光看表面脾气,倒是一点都不像他父亲,却给人感觉是个更难缠的。 房遗直感觉晋阳公主看了他很多眼,默了片刻,便交代道:“长孙涣人在尉迟府。” 李明达惊讶,“确认?” 房遗直点头,他微微敛目,刻意观察李明达会作何反应。搁正常人查案,此刻必定会急着带人去尉迟府,便是不缉拿,总该想当面问清楚。但她沉吟片刻自后,却蹲下身来去查看地上拿出他刚刚发现的鞋印,接着便顺着鞋印脚尖的朝向,走出小林子,奔着长孙府下人房方向去了。 房遗直眯眼看着晋阳公主的背影,目光里探究之意明显。 片刻之后,田邯缮粗喘着气跑过来,跟房遗直急道:“房大郎怎么还傻站着,跟着我们公主去呀!” 房遗直微微颔首致歉,随即跟上,然后就跟着李明达到达了下人房。 长孙府的下人房占地不小,里面左右八排房子,还有不少单独带小院的。这里面味道就杂了,香味c馊味c汗味c臭味c药味 李明达倒是能从中辨别出墙头上的那股膏药味,但方向太乱了,似乎很多家都有这味膏药。 李明达随便揪住一名小丫鬟问话,方得知下人们不少都是因为经常干活受累,有很多人有腰腿疼的毛病,便都流行贴最便宜且很有效的致参堂膏药。 “可取来一贴与我看看?”李明达道。 小丫鬟很惶恐,忙点头表示可以,转身就去了自己的住处,取来她阿耶的膏药给李明达。 李明达闻了下,确认就是这种膏药。她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房遗直。 “奴这就召集当日所有涉事的下人去大义堂。”田邯缮跟着道。 “不用。” 李明达和房遗直几乎是齐声发出。 田邯缮愣住,有些惊讶地垂头待命,心里念着许多,嘴上不做声。 李明达之所以说不用,是她有个灵敏的好鼻子,确认那些下人之中,并没有人身上带有这种膏药味的。但房遗直却是如何得出的结论,李明达却很好奇。 房遗直似乎看穿了李明达的疑惑,不及她开口问,便先解释:“一般府邸设宴款待贵宾,所选伺候用的下人,必定是一些样子漂亮年轻且腿脚灵便的。贴这种膏药的人,身上必然有味道,绝无能出现在宴席之上,令主人家丢脸。” 李明达点点头,觉得房遗直此言在理。 “若凶手真是长孙府的下人,想要毒杀道垣三次郎,就必须保证他一定会喝长孙涣所藏的青梅酒。道垣三次郎在出恭前曾说过酒没味儿,这会不会就是一种暗示?道垣三次郎该是早知道长孙涣有好酒,所以喝到一半的时候,便委婉求之,想要品尝。” 房遗直应承,他觉得有这个可能,“如此一来,引诱道垣三次郎去青梅酒喝的人,便该就是凶手。” 李明达再点头,她随即命人召来道垣三次郎的四名随从。这四名随从和长孙府的其他人一样,目前都暂时被软禁在长孙府内,在案件彻底了结之前禁止外出。 房遗直:“你们副使在宴席,又或在与长孙涣喝酒之前,可曾碰到过长孙府的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四名随从想了下,立刻用稍微绕嘴的汉话一字一板地回答道:“副使在与长孙二郎于竹庐喝酒前,也曾出恭过一次,回来的半路碰见位管家拿着半坛酒,便吵着尝了一口。那管家说他的酒不好,不配副使饮用,府中最好的酒,却也不是窖藏多年剑南烧春,而是长孙二郎自制的青梅酒,味道与别个大有不同。” “哪个管家,长什么样?”田邯缮忙问。 四名随从摇摇头。 “他捧个酒罐子,你们副使就去问,又是何故。莫非你们副使十分爱酒?”房遗直又问。 四名随从连忙点头,表示的确如此,他们副使在倭国的时候就爱酒。而到了大唐之后,发现这里的酒品种多,且更好喝,便几乎每顿饭都饮酒,且对大唐的一些好酒都颇有研究。 “原来如此,凶手也便是因此,料定道垣三次郎一定会喝二表哥的青梅酒。”李明达顿了下,蹙眉道,“必定是长孙府的人无疑,也只有这府里的人,才有可能知道二表哥藏酒的位置。” “倒简单了,把所有下人都召集来,指认便是。”房遗直道。 李明达随即就打发田邯缮处理此事,她则和房遗直一同去了大义堂等待。 一炷香后,长孙府百余名男仆都聚在了大义堂外,每十二人一拨,逐一被四名随从辨认。然到了最后一个,却都没发现那天那名‘管家’。 随即排查人数,发现少了一人。 “会不会是刘树榆?他说腹痛,等会儿就赶过来。” 侍卫们立刻全府搜查,在下人房所在的意见茅厕内,找到了正假意如厕的管事刘树榆。 这刘树榆三十出头,乃是二十岁的时候因为家里穷,入了奴籍来长孙府做活,而今主要负责花园那片的活计。 刘树榆随后被押送到大义堂,道垣三次郎的随从们立刻就认出是他。脱其鞋子,也在鞋底发现有残留的黑膏药。 刘树榆被押送来的时候,满头虚汗,面带恐惧。 这会子他见自己是凶手的事已然被揭发,反倒舒了口气,没有之前那么胆颤,只是认命般地大喊道:“道垣三次郎那个禽兽的确是我所杀!” 李明达就用之前在荷花帕上发现的那半根,与田邯缮刚采摘下来的半根拼合,刚刚合适,两根断刺合起的长度刚好与整刺相同。 田邯缮表情,此事若真跟二十一公主有关,他家公主的心情必定十分难受。公主对她这位同母的弱妹,一向十分怜爱。二十一公主打三岁开始,便得他们公主的手引口传,习字读书,调皮犯错,也都是他家公主帮忙担下来。虽说是姐妹,但又有几分情似母女,二人之间的感情如何不言而喻。 “贵主,那这根刺,还有披帛”田邯缮张口之后,不知说什么好。 屋子里沉寂许久。 “把披帛给她。”李明达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空再去查查于侍监的过往,看他是否和太子妃有干系。”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看了会儿仙人掌刺,渐渐抿起嘴角。事情一定要解决,至少要弄清真相,即便涉事者是她亲妹妹。 李明达心很乱,想写字精心。她刚拿起笔,又放下了。 随后不久,魏王李泰来了。 “我听说你要去长孙府查案?”李泰见了就直接开门见山问,边说边潇洒地落座。 “是。”李明达尚还没有抽离之前的情绪,遂只简短的回答了李泰。 “二哥也想帮忙,你看你们能不能在多个人?”李泰笑问。 李明达怔了下,转即对上李泰的眼:“四哥倒是消息灵通。若真有意,何不去问阿耶的意思,我同意了也不行。” “瞧瞧,谦虚了不是?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么。满宫城的人谁不知道你晋阳公主张一张嘴,就能把盛怒之下的帝王哄得心悦大笑。”李泰拍正经看李明达,“说吧,你帮不帮四哥这个忙?” “四哥公务繁忙,非想要参与到这案子中,是何故?”李明达不解地看向李泰。 李泰愣了下,敛眉思虑片刻,便道:“四哥也不瞒你,舅舅那边我向来不爱招惹,是为个人,房遗直。” “哦?” “我对他有那么点兴趣。” 李明达没接话,只看着他。 李泰:“你这么看我干嘛,我很欣赏他的才华!” “‘房谋杜断’,早闻他有谋略之才,不输其父。”李明达喝了口茶,看一眼李泰,口气似随意,又似刻意。 李泰心里咯噔一下,遂笑着否认,“什么谋略之才,谁跟你说这东西?我不过是仰慕他的书法,便琢磨着能不能再让我的草隶更进一步。对了,你上次学让我写了字帖,而今练得怎么样了,快让四哥看看。” 有些事点到为止,再挑明就尴尬了。 李明达便顺着李泰的话,取了字给他看。 李泰赞叹几句字好之后,便欲托辞离开,谁知父亲派人来叫他们兄妹过去。 李世民一见李泰便瞪眼看他:“来瞧你妹妹何事?” 李泰看眼李明达,行礼笑道:“回阿耶,儿臣想来看看妹妹,瞧她伤势如何。眼见她比儿子还精神,倒叫人觉得放心。” 李世民满意地点头,随即告诉李明达查案一事可以开始进行了,魏叔玉等人那边都已经下了密旨知会。 “阿耶,四哥也想参与进来办案。”李明达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对其附耳几句话。 李世民立刻被她逗乐了,兕子的提醒极好。反正人已经够多了,也不差再多加一个李泰。这次的事或许真可以成为让他们兄弟间关系缓和的契机c李世民遂点头允准,“好啊,你们兄妹齐心,必能断案如神。” 李泰有些发懵的看着这对父女,不知李明达对李世民说了什么,但不管说了什么,效用很好,父亲果然容易他加入。 李泰忙高兴地谢恩。 兄妹二人随后出了立政殿后,李明达准备立刻动身,请李泰负责通知那些人,她则另有些准备。 李泰笑着点头,答应了她会去通知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等人,随即又高兴对她道:“那一会儿见,我的好妹妹。” 李泰眼眼看李明达离去身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这个妹妹,倒真是比自己厉害几分。 李明达没有回去更衣,准备出发,而是急匆匆先去了武德殿见李惠安。 李惠安刚得了披帛,还有些高兴。这披帛是她最喜欢的一块,只因上面的花样特别。 李惠安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披帛上的一朵牡丹花样,似回忆什么,随即嘴角就浮现出很甜的笑容。 “贵主,晋阳公主来看您了。” 李惠安闻言,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欢快地跑出去迎接李明达。见着人,她就立刻扑进李明达的怀里。 “十九姐可是想我了?”李惠安在李明达的怀里抬眸,杏仁眼闪闪发亮,惹人怜爱。 李明达笑了笑,点头,随即被李惠安拉近了屋内。 桌上放了一块披帛,正是她让人送来的那块。李明达随之敛住笑容,问李惠安披帛是否属于她。 “当然是我的,姐姐不记得了?这上面有一朵牡丹,正是姐姐帮我绣的。”李惠安拿起来给李明达看。 李明达瞅了一眼,有些惊讶,“确是我的手法,瞧我这脑子,倒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去年五月初三,你来这看我刚好瞄好了样子,哄我午睡的时候,随手绣的。”李惠安道。 李明达更为惊讶,“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 “和姐姐的事,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楚。”李惠安骄傲地挺胸扬头道。 “那今年上巳节的事呢?”李明达瞳孔紧缩,盯着李惠安。 李惠安愣了下,随即目光闪躲,表情很僵硬地表现出不解地样子,“姐姐是在说你坠崖那件事么?好可怕,我到现在还记得姐姐躺在血红血红河里的样子,好可怕,好可怕” 李惠安突然抱着头,随即就哭了起来。 宫人们见状,忙去抚慰,又跟李明达说二十一公主当初因为目睹她坠崖的事后,就一直不曾好好吃饭,整日做噩梦,且大病了一场。 “做噩梦?大病?”李明达伸手抱住扑进她怀里哭得李惠安,不解地问其身边的大宫女香玉。 香玉点头,“贵主不愿让您和陛下知道,不许婢子们多言,连太医都不让请。” “好大的胆子!她不许,你们便听了?若是公主身体因耽搁看病,而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担得起?”李明达厉害道。 香玉等人忙跪地请罪。 李惠安抓着李明达的胳膊,乖巧地晃了晃,求她别生气,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李明达转而眯着眼看李惠安,见她正哭着,也不好再多言如何。这时李泰那边派人传话通知李明达,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李明达只好哄李惠安先冷静下来,至于心里的存疑,她只能等回头再说。 两柱香后。 李明达c李承乾和李泰三人到达了长孙府。 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都已经长孙府外的乌头门处等候。 李明达穿着男装,身边跟着田邯缮和左青梅,还有几名同样穿着男装的女官。 当下唯有魏叔玉等被皇帝点名查案的人才知晋阳公主的存在,遂在府外时,大家都只能对李承乾和李泰行礼。 李泰的目光搜索了一圈,随即问:“房遗直呢?” “递消息的时候他不在府中,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已经给府里留话了,估计晚些时候会赶来。”尉迟宝琪道。 “先不管他,我们先去。” 李承乾说罢,便领头在前走,众人紧随其后。 尉迟宝琪还愣着,被魏叔玉硬拉着走。 尉迟宝琪眼珠子有些发直,盯着晋阳公主的背影。他c他,不,是她,竟然是晋阳公主! 公主的身形虽比他们这些爷们矮小了些,但作风很有英气,他之所以误会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是眼瞎。 一行人到了长孙府后,便做了分工。 李泰领着尉迟宝琪去查厨房,李承乾和魏叔玉则查当天宴会所有可能接触到酒菜的长孙府下人。李明达则带着芦屋院静负责长孙府的主人们。 李明达被分派的活儿最重,主要是长孙无忌那里不好对付。李承乾和李泰兄弟来都一致地不愿招惹,遂只能委托给李明达。至于芦屋院静,谁都觉得跟这个倭国人相处有些麻烦,遂干脆也让他跟着李明达。好歹这个芦屋院静是个男人,毛病再多,也不敢对大唐公主有冒犯。 这些人大概没想到,他们才刚分开,芦屋院静便对晋阳公主出言不逊。 李明达立刻打发田邯缮就近打听那些当初伺候过高阳公主的老宫人,询问当年的情况。 没多久,李明达就得了消息,果然当年那三名宫女的死状如梧桐一般,模样狼狈,身上带伤,似皆在死前受过折磨和欺辱。 这时候,仵作那边也传来进一步的验尸结果,连仵作都万没有想到,梧桐作为宫女下身之处会出现撕裂状的伤口。 宫女梧桐的死,绝非是简单地自尽事件。 李明达甚至有种感觉,这种欺辱极有可能是从高阳公主所住的武德殿那里起源,而后被传承下来的芷兰带到了大吉殿。 韦贵妃刚刚就没听懂李明达的话,而今瞧她一脸已然明了的表情,韦贵妃愈加迷糊。 “难道说梧桐并非自尽而死,是他杀?”韦贵妃问。 李明达否认,“但她的自尽却比他杀更令人发指。” 李明达随即询问韦贵妃当初因何故把芷兰留在了身边。 “早就有些眼缘,后来高阳公主出嫁也没带着她,我因喜欢这姑娘灵巧,就讨个过来。”韦贵妃老实回答完,忽然打个激灵,“莫非梧桐自尽一事是由她而起?” “问了才知,但可确定这宫女的死绝不简单,是件大事。这查出来的结果,很可能也会令阿耶大吃一惊。” 韦贵妃本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件事她没参与,便该跟她没有关系。恍然意识到她身为贵妃,而今已然是后妃之中位份最为尊贵之人,且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殿中,陛下真发起威来,岂能逃得掉她的一份责任。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且还是二嫁之人,韦贵妃可不想自己到了这把年纪却地位不保,想来想去,便坚决的表示支持李明达查案。 李明达忙谢过韦贵妃,“那我便不客气了,和贵妃借几个人。” 韦贵妃忙表示随李明达去查,她也算是为肃正后宫风气出一份力。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以后,便将芷兰等宫女召唤至立政殿。 芷兰等人被领到立政殿,且瞧那圣人经常办理政务之所,巍峨肃穆,令人不禁心生畏惧,心里更怕了几分,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李明达落座之后,便打发走闲人,只留了田邯缮和碧云。 芷兰等人畏畏缩缩跪在殿中央,心里越来越打鼓。 “倒和我仔细说说,你们平常都怎么欺辱梧桐?”李明达语调轻浅,像是要和人聊天一般。 “贵主,婢子们冤枉,婢子们每日忙着伺候韦贵妃,素日与梧桐无仇,根本没理由要欺辱她。”芷兰说着就掉了眼泪,诚恳地给李明达磕头。 其余四名宫女见状,也纷纷磕头,学着芷兰的样子,安静地落起泪。她们是不敢哭大声,怕因此冲撞了公主,反受责罚。 “一切都听芷兰的吩咐,若是分开审问,就死咬着说不知道,死不承认,大家一起熬过去便好了。”李明达陈述道。 话不咸不淡,却令芷兰等五名宫女闻之犹若巨雷轰顶。 这这怎么会? 她们刚刚悄悄谈话的内容,晋阳公主怎么会知晓? 五个人用余光互相怀疑地打量。 “真以为你们不坦白,我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了?大吉殿宫女众多,你们当初毫不忌讳地唆使那么多宫女一起欺辱梧桐,便该料想到有今日的麻烦。”李明达目光凌厉地扫视这五人,发现其中有一个表现最为害怕,名唤春柳。 芷兰等人听到晋阳公主后话,吓得全都浑身哆嗦起来,万没想到公主竟然知晓到这一步。莫非她们五人之中出了叛徒?刚刚她们五人聚在一起商议时很小声,不可能被外人听见,只有半路春柳自己出恭去了。芷兰等四人皆看向春柳,偏偏春柳胆小,这时候已经害怕地哆嗦起来。其余四人看她‘心虚’,更为怀疑她。 “春柳,”李明达故意叫了一声。 春柳愣了。 芷兰立刻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婢子愿意坦白。是春柳,就是她出主意带着我们去欺辱梧桐!真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歹毒,害了梧桐,还想诬陷我们!当初,只因梧桐给她端热水不小心烫了她,她便怀恨在心,挑唆我们同她一起去欺辱梧桐。她是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婢子们惧于她的威势,不得不从啊!” 芷兰说罢,便痛哭流涕,一副懊恼后悔不已的神情。她一边给李明达磕头,一边愧疚地表示她对不起梧桐,当初她们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梧桐真的会去寻死了。 “你c你胡说,不是我,分明就是你!”春柳气得涨红脸,却因为不善言辞,一着急更是不知说什么好。 芷兰继续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可以去查,当初梧桐因烫伤春柳而被挨打的事,几乎大吉殿的所有宫女都知情。” 春柳:“公主,婢子冤枉!婢子承认烫伤的事确实发生过,但是我恼火了打了她几下,却没什么紧要,对梧桐伤不了什么。倒是芷兰,她折磨梧桐的招数,才是真正逼死梧桐的原因。贵主恐怕都想不到,她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田邯缮立刻变脸, 气不打一处来。这摆明了是在怠慢他家公主!他们公主是嫡出, 且由圣人亲自抚养, 这样的荣宠自古都没有过,何其尊贵, 而今却被高阳那个庶出公主给怠慢了, 太可气。 李明达却没有任何异色, 立刻派人先去梁国公府通信,而后便乘车前往。 她此番出宫的目的并非是应高阳公主的召唤。不够是对方碰巧传信来了,她就借这个理由出来罢了。 因进一步的线索,都在指向高阳公主和房遗爱, 但有些地方有说不清不符合逻辑之处。而且昨日审问祁常侍的时候,他有一些微的表情很奇怪, 所以李明达觉得事情可能另有隐情,所以她今天想亲自证实一下, 以确定自己的调查方向是否正确。 梁国公府。 房玄龄之妻卢氏得知了晋阳公主要来的消息, 惶恐不已,忙命人准备招待事宜。随即想到此事颇有些奇怪, 遂打发人去问高阳公主, 方得知经过。卢氏听说是高阳公主失礼在先,而这种时候晋阳公主还能先想到礼节, 在造访梁国公府前提前派人去知会她一声, 可见其知书达理, 气度斐然。嫡庶差别,高下立见。 卢氏性子坦率,愿一心为家人好。虽然儿媳是公主,但毕竟年纪小容易任性不懂事,该教育她的话还是要说,遂立刻把高阳公主叫到跟前来说教此事。 高阳公主听得心不在焉,坐在那里垂眸玩着手帕,等卢氏说完了,她方敷衍地道一声:“知道了。” 卢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又问她房遗爱在哪。 “我哪里知道,便是因要寻他,我才来这,倒把妹妹来访的事给忘了,不然我又怎会怠慢人家堂堂晋阳公主。” 卢氏:“他人不在,你可以命人找,再不济事后骂他去。晋阳公主那里你不该——” 卢氏话未说完,下人就来报说晋阳公主到了。卢氏忙同高阳公主一起去迎接。 寒暄之时,李明达特意多打量了卢氏两眼。她因被养在立政殿,也因为年少,不曾常与贵妇们打交道。这卢氏她以前虽见过,却没距离这么近过。 卢氏可是长安城内有名的“醋坛子”,她能得这一名号还是因她父亲李世民的缘故。李明达早就好奇了,所以今日才对卢氏格外多观察了。 听闻当年梁公房玄龄从父亲那里得赏两名美人,因惧怕卢氏,不敢接纳领回家。父亲却不信邪,非要梁公领着回去,结果弄得卢氏大怒,直接驱走美人,不允梁公归家。母亲长孙皇后也因此劝过卢氏,却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后来便有了父亲以浓醋伪装毒酒震吓卢氏,卢氏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的“醋坛子”故事。 父亲一句“此等女子我尚畏之,何况玄龄”,让卢氏名声大噪,成了长安城乃至大唐最有名的“醋坛子”,梁公也因此落了个怕老婆的名声。 时隔多年,仍有人会拿此笑话他们夫妻二人。 但李明达从听到这个故事开始,就一直觉得他们是难得的有真感情的好夫妻。所谓的怕老婆,不过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迁就。所谓的醋坛子,也不过是因为用情纯粹,感情里揉不得沙子。 这样的夫妻才真令人艳羡的。 李明达发现卢氏很漂亮,她的美虽不如牡丹乍看惊艳,却犹若兰花,十分耐看,且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很温婉淡然的气度,这是普通的美所比不过的地方。李明达当下倒是很难把笑得一脸温柔的卢氏,与故事里的醋坛子关联在一起。 三人落座之后,卢氏因知道晋阳公主此来目的是高阳公主,遂不多打扰,便浅说两句就识趣退下。 屋子里静了。 高阳公主绞着帕子垂眸不语。 李明达则坦率看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高阳公主感受到李明达不善的目光,猛然抬眼,正好和李明达四目相对。 李明达随即就在高阳的表情里观察到了不满的情绪,似乎还有些愤怒憎恨。 “我听说你最近在暗中查案,有关于那三个死掉的宫女和侍卫。” 高阳公主说话的时候微微咬着牙,她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温柔一点,甚至在说完之后还对李明达笑了一下。 殊不知她这些牵强的表情,早已经被李明达看透。 “是。”李明达承认。 高阳公主等了会儿,见李明达竟然真的只跟自己说了一个字,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高阳公主微微抖着嘴角,继续保持微笑,“好妹妹,今天我一事着忙,倒忘了在公主府等你,是我不对。你可不要再生可生十七姐的气了。” “这件事没甚么可气,但十七姐越俎代庖,在我身边安插人手的事,我不该气么?”李明达冷言反问。 高阳公主忙凑到李明达身边坐下来,拉着她的胳膊,口吻略有撒娇的意味,“好妹妹,我今天叫你来就为了说这件事。这事我承认是我做错了,但我真的是出于关心你,才会一时犯糊涂有那样的举动。不然我闲得慌,非要冒这个险?你好歹看在我出于好意的份儿上,原谅我这遭,好不好,就当十七姐求你了。” 高阳公主此刻笑得诚恳多了,眼睛里也带着楚楚可怜的劲儿。如果不是李明达早眼尖已然观察出她表情里的破绽,又或者她当初没有亲耳听到高阳公主那句感慨希望她死的话,她的心不会凉,或许对于高阳这样的哀求,她会动容,选择原谅。 但现在不行了。 她可以去原谅一个犯了错的好人,但却不能对一匹遇了挫的恶狼心软。 “你的话我听完了,该我问你,”李明达对上高阳公主的眼,“那三人的死是否和你们有关。” 高阳公主怔了下,反应了会儿,随即愤怒对李明达道:“你这么想我?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想利用那两名宫女下毒手害你,而今事情不成,所以就灭口了?兕子,你是不是疯了,竟然这么怀疑我,亏我这些年来对你一直照顾有加,百般待你好,你就是在这么回报你十七姐?” 高阳愤怒的质问声有些尖锐,听起来有点刺耳。 李明达安静地听着,等她闭了嘴,方字字漠然地回她:“若并非诚心道歉,得不到原谅很正常。十七姐太贪心了,可惜我这里已没有真心可给你。” “你说什么,我——”高阳对上李明达冰冷的眼,不知为何,一向八面玲珑的她突然心虚了。随即一种羞耻感,还有因此而带来的愤怒占满了她的脑袋。 “好,你就这么想我是吧,那我们姐妹还真没什么话好说。你要查是那就查,随你便,谁叫你是阿耶最爱的公主,我哪比得了!”高阳公主说罢就愤怒地起身,拂袖而去。 田邯缮咬着牙:“贵主,高阳公主这——”太无礼,太气人! “嘘。” 李明达听见远方有房家下人喊“房大郎”,晓得是房遗直回来了,遂打发田邯缮去叫房遗直和卢氏。 片刻之后,房遗直和卢氏母子俩便来了。房遗直穿着一身淡青衣衫,每一步都风雅至极。他行礼之后,就垂眸看着不远处的地面,沉静淡定,目光薄凉令人捉摸不透。 李明达扫过房遗直的脸,发觉他竟比在断崖那次瞧着更清隽一些。不知是换了衣服的缘故,又或者他本就是更像他母亲一些,是越来越耐看的那种。 各自落座。 “案子你怎么看?房驸马那里你可查了?”李明达直接问房遗直。 卢氏愣了,本以为李明达是因为高阳公主生气的事儿发牢骚,倒没想到她开口他大儿子这些东西,还牵涉到她二儿子,整个人有点懵地看着他俩。二人倒是气势十足,互相对峙。 房遗直起身应对,语气不卑不亢,“遗直为他长兄,此时替他说话,略显偏颇,但二弟他确实与郑伦之死无关。那名负责鞭笞郑伦的官吏,虽曾是二弟的部下,但从不曾有过往来,二弟他甚至不记得这名官吏的名字。” “确实有些偏颇。”李明达斜睨一眼房遗直。这人满身君子风度,性子瞧着也是个寡淡如水的,凉薄得很,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向着自家人。不过房遗直所言,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房遗爱什么性子,李明达多少清楚些,毕竟因为高阳公主的关系,自己与他有过两次接触。房遗爱性子粗犷直率,不像是能设计出放蛇咬人把戏的人。而且能设计出这种复杂手法的人,行事必定谨慎,又怎么会在鞭笞问题上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他平时有没有什么得罪过的人想陷害他?” 卢氏闻言有些急,但因为不明经过,所以插不上话,只能静观二人对话。 “还可以,他性子单纯,人不算坏,不曾跟谁有过争持。”房遗直道。 “两名丫鬟是死于祁常侍之手,但人在我审问之后自尽了。查其相熟的人得知,祁常侍时常提及房驸马,还说与房驸马的关系十分要好,而这个祁常侍刚好曾是十七姐身边的人。现在所有的疑点,都在指向十七姐和房驸马。” “二弟刚被我的人寻回,公主何不把他叫来亲自质问。” “最好不过。” 房遗爱刚从酒楼回来,喝得半醉,下人说晋阳公主找他,入他耳却听成了高阳公主,未进门便喊着“我可不敢叨扰公主”的话。随后他被硬拉进了门,见上首坐着一面赛芙蓉,姿妍绰约的翠衣少女。房遗爱顿时酒醒了大半。 闻得经过后,他慌忙和李明达解释:“天地良心,我愿意以命发毒誓,我自己真没有参与这件事,毫不知情。” 李明达从房遗爱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正欲点头,那厢高阳公主突然冲了进来,赤面瞪着李明达。 “你有完没完!你的心到底是怎么长得,会以为我们想害你?” “叔玉已然明白陛下此举是何用意。”魏叔玉这时偏偏又来了一句。 方启瑞气得咬牙,真想上去给这孩子一巴掌。长得白白净净跟仙人一般的模样,怎生这般不识趣。 刚缓过气的众子弟们又是一愣,真替魏叔玉这个蒙眼瞎捏一把汗。厉害,这魏叔玉嫌命太长?别说郑公不在,就是在,此刻只怕也救不他了。 楼阁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李世民眼中早已结冰,已在发作的边缘。 这时房遗直开口对魏叔玉道:“何止是你,我们也猜着了。圣人在为上巳节那日公主坠崖一事忧心,当时你c我与诸位子弟皆在场。此刻我们便都该如实回答陛下问话。” 房遗直不仅把话转向了晋阳公主落崖一事上,随即还率先解释当日他所处的情况。 魏叔玉怔了下,此刻也感受到方启瑞警告自己的目光,遂忙感激地接过房遗直的话。 “遗直兄果然赋性聪明,一眼看破了叔玉的心思,正是如此。”魏叔玉转为对李世民行礼道,“叔玉当时在北面山脚下与尉迟宝琪等人告别后,不超一炷香,便看到了已然出事躺在溪谷之中的公主。这么短的时间,叔玉根本不可能从山北面爬到东边的断崖处去作案,遂叔玉确实是清白的,与此事无关。” 李世民听完魏叔玉的陈述,默然盯了他一会儿,又看眼房遗直,扯唇淡淡道:“你们所料不错。对于晋阳公主莫名坠崖一事,我确有疑惑,有意彻查。今召集你们在此,便是想单独提审你们,仔细问话,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子弟都惶恐起来,再也不敢在心里腹诽圣人是否为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众子弟们纷纷跪地,对李世民磕头表示公主坠崖之时他们这些子弟也都在山北面,并不曾见过公主。 晋阳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当日踏青虽然是男男女女可以同行,但因晋阳公主德芳自持,一直和其她几位公主c郡主一起,他们真的都不曾靠近过。 众子弟急着解释表清白,他们可不想进一次宫,却领个抄九族的罪名回家。 “此刻不必行君臣礼,有话都可以坦言道来,各抒己见,赦无罪。但此时话此时毕,回去谁敢乱言,严惩。”既然话已经被魏叔玉引到这里了,李世民便干脆把该问的都问了。 众子弟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却也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李世民自然心不在听这些话,只有些意味深长的瞧了几眼房遗直和魏叔玉。他其实并不急着把兕子嫁出去,但今日得见几名优秀子弟,他便突然心生几分急意。李世民担心良婿被人先抢走,便想先考校他们处事应对能力,择优暂留。如此等他给晋阳择婿的时候,就可以从好中挑更好的。没办法,他的兕子只能配世间最好的男子。 不过刚刚自己的突然出言,倒确实有些欠考虑。这类事情,便是没有魏叔玉点破,子弟们回去稍加琢磨c猜测,必然也明白他今日的用意。那么他有意为晋阳公主招驸马的消息,就会立刻传遍长安城。兕子不同于其它公主,她的婚嫁早就被诸多皇亲贵妇盯着了,少不得因此有一番闹腾会叨扰。而今她才刚刚病愈,宜静养,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这件事房遗直做得倒不错,只可惜了。 李世民在心里叹一声。 此时几个子弟正依还在各抒己见,渐渐说开了。 “我再没见什么可疑之处,你呢?” “没有。” “查清楚公主因何去断崖,就离查明她坠崖一事的真相不远了。”程处弼忽然开口道。 “公主久居深宫,偶然出来,好奇探看些山山水水并不奇怪。若真是一人去透透气,不小心失足了呢。”尉迟宝琪提出不同见解。 “也有可能碰到什么不该看的,反倒被人使了坏心。”萧锴猜测道。 李世民本是心不在焉,听这几个子弟的议论之后,面目愈发严肃,也愈发觉得兕子坠崖一事真有蹊跷。此事真应该仔细彻查,直到排除所有可能,确认真是失足为止。 “当时崖上许有第二人在。”房遗直声音不高不低,淡淡地。 其他人听了房遗直这话还没反应过来,惯性继续讨论两句,转即大家忽然都安静了。 尉迟宝琪讶异看房遗直,“你此言有何凭据?” 李世民和其余人等都看向房遗直。 “有,”房遗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轻薄的小纸包,“此物是我前日寻猫时,偶然在断崖边的石缝处发现的。” 纸包打开来,可见里放着一块细长不足半个指甲盖大的粉纱。 尉迟宝琪见就是一块小碎纱,好笑道:“这能说明什么。” 魏叔玉立刻被这块碎纱吸引,一眼就认出,“这是宫中御用的绫玉纱。” 绫玉纱是南边贡品,产量极少,在长安城只有极其尊贵的皇亲贵妇c众公主们,以及后宫妃子们使用,并未流传至外。 晋阳公主坠崖时,除了头致伤外,身体其它部分完好,衣物也未有破损,更不曾缺失布料。因这点有些奇怪,所以李世民特别记住了,当时房玄龄等人也都知晓,还感慨兕子是被龙气护佑才有此异像。 房遗直和魏叔玉必然都从他们的父亲那里得知此消息,遂能立刻明白这块碎纱布的含义。也便是说,当下李世民和房遗直c魏叔玉三人心里都清楚,晋阳公主坠崖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受人陷害。 尉迟宝琪从三人的面色中,猜到了结果,接着提出质疑:“会不会有后来别人留在那的可能?毕竟你发现这块碎纱的时候,都已经是五天后了。” 魏叔玉仔细看过碎纱之后,又闻了下,万般肯定道:“不会,我确定这块纱在公主落崖后的当日就在了。” 大家目光再一次投放在魏叔玉身上。 魏叔玉看向房遗直,见对方微微点头示意,他方开口道:“若我所猜不假,这块碎纱本该是白色。公主坠崖之后,陷入昏迷,便有陛下所派的道人们在断崖处祈福,撒了朱砂,当晚还下了一场雨,红朱砂便把这白纱染成了粉纱。” 卢氏倒是很想教训自己这个儿媳妇,但人家是身份很高的公主,且在外人跟前,她也不好损了高阳公主的尊贵面子,遂忍着没有发作。 房遗直本就性子凉薄,对于高阳公主的发疯,既没有惊奇也没有愤怒,一副事不关己见怪不怪的样子。 至于李明达,根本不想理她。高阳公主在未曾理解经过的前提下,就冒然冲出叱问她,过于无理唐突,以李明达的教养,是不可能和她对吵的。 高阳等了半天,见屋子里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回应自己,她跟对着空谷喊一嗓子没什么分别,但偏偏对着人这样会令她更闷气。这些人全都把她当成了死物,无视她。高阳公主怒火更甚,一双眼喷着火,只恨不能把她所有厌恶之人全都焚烧殆尽。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阴沉着脸,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随后请了允准,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正欲和其理论,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妹妹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太宗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自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贵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尸首?”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回了神儿,点头,得知尸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隐秘身份查看,便换了身太监服,立刻动身。 到了尸房处,李明达扫过尸体没什么线索之后,便翻看了祁常侍随身物,被一个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明达道。 “看着像是钱袋,但又有点大。但这深宫内院的,他一个内常侍准备钱袋做什么,也没人卖东西给他。”田邯缮不解叹完,随即翻了翻,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是收钱用的,等着别人给他钱?我听说有些太监会擅自把攒的钱捎到宫外贴补家用。祁常侍在内侍省,或许有这个便利。” 李明达接过袋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有一种很淡的腥味。李明达随即让田邯缮把袋里的那面翻出来。 田邯缮照做,这袋子确实是空的,他不解公主此举何意。 李明达拿起来仔细看了下,便道:“这袋子装过蛇。” 苏氏这时也走了过来,笑着道:“经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我这管园子的人倒厉害,回头叫他把养法说出来,倒把西海池那边的仙人掌也给养漂亮些。” “大嫂心好。”李明达笑着起身,和苏氏相携继续游园。闲聊之中,顺便委婉打探了下前段日子曾有多少人来过她的东宫花园。 “哪有什么人,除了上次我过生日,你们都来给我庆祝热闹了一回,再没见过什么人。你还是我病后第一个见的,好妹妹,还是你最关心大嫂。你坠崖时,我因发热怕过了病气给你,都没去看你。而今日却要你亲自来,大嫂真有些过意不去。”苏氏双手握住李明达的手,笑容温暖,眼中满满地歉意。 李明达了解这个大嫂,性子温和沉稳,也不爱争头抢功。前几日外头人都知道她痊愈,不知来了多少探望,因为应酬,笑得脸都痛了。 偏偏这些探望她的人,竟没有一个跟荷花帕上的味道相同。 李明达甚至怀疑,这方帕子会不会是什么贵族小姐在用,但转念想想又不可能,凌玉纱的份例有限,而且是皇家贡品,便是不用了也不可违制赏给下人。 待苏氏回房之后,李明达笑叹苏氏的熏香好闻,得知苏氏此香已经用了三年没变,更加肯定不是苏氏。 苏氏喜兰花,寝殿东南临窗处设有红木花架,摆了几盆。花架左右两边稍远处,靠墙边分别放置了两个高几,上摆放了一对白蝶飞舞的大瓷花瓶。 李明达瞧着兰花长得好,也深知养这些是费了血多心思,遂顺便踱步过去欣赏一下,不想凑近了就闻到了很淡的熟悉的味道。 李明达暗暗狠吸了一口,这味道跟荷花帕一样! 李明达循着味道,找到了右手边大瓷花瓶处,探头朝里一看,果然在里面发现东西。 “这是?” 苏氏也看去,随即叫丫鬟把里面的东西用棍子挑出来。 是一块粉色披帛。 李明达顺手拿了过来,再一次确认了下,味道的确是来源于它。 “这是大嫂的?”李明达问。 苏氏笑,“我什么年纪了,哪里会用这种颜色。噢,我想起来了,上次惠安来玩,走的时候丢了块披帛,宫人怎么都没找到,原来是落在这里了。瞧瞧这丫头,忘性可真大。柏庐,你快给她送过去。” “我来吧。”李明达道。 苏氏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李明达低头看着披帛,若有所思。她分明记得自己坠崖苏醒后,第一次见惠安的时候,她身上的熏香并不是这个味道。难道是刚好换香了? 未时刚过,李承乾方回了东宫。 李承乾得知李明达来了,进门就问苏氏可否把东宫藏得好吃好玩的都备给了李明达。 苏氏应承,又笑对李承乾道:“兕子有心,特意绣了个十分好看的五毒肚兜给厥卿。” 厥卿是苏氏和李承乾的嫡长子。 李承乾忙叫人拿肚兜过来给他瞧,直叹绣工好。“我们兕子可真是什么都会,将来也不知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倒叫人羡慕。” “正是如此。”苏氏叹道。 “大哥倒和我讲讲,今天你们怎么过的端阳节?” “还能有什么,射粽子,吃粽子,报喜事。阿耶还给几位重臣送了绢扇。倒是你难得,人家姑娘们都凑在一起热闹过节,你不去,还跑到你嫂子这里来探病。” 李承乾随后见李明达欲言又止,让她有话就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李明达见田邯缮流露出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 晓得它也觉得这件事太蹊跷, 跟假的似得。想光凭一个帕子说事,肯定没法理论清楚。她撞了头,刚刚清醒,且对那天的状况完全没印象,若突然对外宣称说这帕子不是她的, 听者必然半信半疑。而且就算她真的成功说服别人相信,没有其它证据,也是徒劳, 白白打草惊蛇。 搁在以前, 李明达是不太会相信有人害她。但而今她耳目聪明许多,身边两个她曾信任的宫女,还有她一直敬重的姐姐, 都对她心存极为不满之意。对于自己蹊跷坠崖的事, 她自然怀疑,想去了解清楚真相。 话出一句有折损, 非一击即中,倒不如不说。 事情她先查, 等真抓了实证便都好说。 李明达从看到帕子起, 就闻到了一种淡淡的熏香味道。遂打发田邯缮去把宫里用的每样香料都取来一些, 都闻了闻。然香料的混合却有学问, 两样叠加在一起经过焚烧熏制, 帕子上的味道必然和香料初始的味道略有不同。所以也并非是她闻遍了每一种,就能立刻配出对应的方子。 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李明达选了几种大概觉得可能的,组合了一下,让田邯缮每天选一种放炉内焚香。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检查了一遍血衣和鞋子首饰等物。衣裙除了血渍和粘上的青苔,没有其它特别之处。鞋底也很干净,连点土都没有,该是被溪水冲刷所致。金钗上倒是夹了几根蔫掉的草叶,这类草在山野中常见,却也没什么稀奇。排查没有其它线索之后,李明达还想再确认一遍,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 突然,东南方向有脚步声传来。四双脚步伐杂乱,之后是整齐的步子,该是随从。李明达随即听到她熟悉的话音,忙命田邯缮把地上的血衣都收起来。 李明达刚刚坐定,便听立政殿外的宫人回告太子c魏王c晋王和宗正少卿长孙冲来了。 长孙冲是李明达亲舅舅长孙无忌的嫡长子,同时也是李明达嫡长姐长乐公主的驸马。 太子李承乾c魏王李泰以及晋王李治率先进门,长孙冲随后。三名兄长的见李明达迎过来,异口同声训她快些回榻上安歇。 “你刚醒,不好好静养,怎的就下地了。”李治立刻抱怨,率先快几步冲过来,直接把李明达拉回到榻上。 李承乾打量一圈李明达,见她身子精神还算不错,一边爽朗笑一边用训斥的语气对李明达道:“顽皮!如何能失足从断崖上摔下去?这次是万幸,决不许你有下次,今后断崖那种地方不准你去,不对,山你也不要爬了,今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平地上呆着。” 李泰挑了下眉,反驳李承乾道:“何以见得兕子一定是失足,说不准有什么别的门道。一个人坠崖?太蹊跷了。” 李承乾不爽地瞪李泰,“照你的意思,难不成还有人想害我们的宝贝妹妹?谁会这样大胆,我看是二弟心思沉了!当年我像兕子这般大的时候,出趟宫也是会撒欢的跑。” “兕子却不是冲动之人。”李泰上扬语调。 李承乾听李泰话里有话,立刻恼了,“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冲动?” 李泰瞟眼李承乾,瘪嘴不说了,他默认! 李承乾瞪他一眼,冷哼一声。 长孙冲对这兄弟二人的对峙充耳不闻,他凝神瞧着李明达,关切问她感觉如何,伤口可还疼,“你五姐身子不适,便打发我来问候,你要细细说,回头也好让我好生传话给她。” “我好着呢,倒是五姐的喘疾好些没有?”李明达真有些担心她,她这病一到春秋换季的时候就加重。 “她么,一到这季节便是如此,已然小心养着了,你安心。”长孙冲温和浅笑,若春风和煦,令人见之不禁心悦。 李明达:“那等我好些了就去看她,别忘叫人给我备些好吃食,宫里头的我都吃腻了。” 后一句话,李明达故意压低声音。 长孙冲温笑允诺一定。 李面对承乾和李泰的互相讥讽,李治有些着急,忙从中调和,结果二人因嫌李治碍事,便一起说起了李治。 李治求饶无果后,凑到李明达身边,使眼色让她帮忙。 李明达对李泰道:“四哥草书好,给我两张字帖,正好这几日我养病闲着无事,可以临摹学习。” 李泰一听妹妹夸赞他最引以为傲的书法,自然要露两手,正好让李承乾好好看看,他的才学是如何不如自己。李泰随即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书房。 李承乾则被李明达招手叫到跟前来。 “有件密事要求大哥。” “何事?” 李明达看一眼长孙冲和李治,李治立刻会意,如临大赦,拉着表哥长孙冲就先行告辞。 李承乾露出一脸‘我意料到了’的表情,“好啊,你这丫头,为了救你九哥,坑大哥是不是?三兄长之中,你唯独跟我不亲,偏着他们。” “没有,我是真有密事要求大哥。既然都是密事了,大哥何不想想,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到底是和你亲还是不亲?” 李承乾:“行了,你嘴巴巧,大哥说不过你。索性直接挑明说,你小丫头到底有什么意图?” “大哥贵为东宫太子,平时出行必然是十分方便”李明达嘿嘿笑,对着李承乾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 李承乾忙摇头道不行,“我前两日不过盖个小房子,于志宁便上疏批我过于奢华。这要带你出宫了,他回头必定呈折子告我带坏妹妹。” 李明达:“于志宁那些人总是矫枉过正,且当面狠批你,我早就有所耳闻。我这样做,正好能帮大哥搞定这个于志宁,让吃吃教训,少乱嚼舌根。” 李承乾听李明达此言,眼睛顿时发亮,“好,大哥答应你。” 次日。 太医为李明达诊脉,李世民在旁急询情况。李明达捂头叹痛,执着于落崖那一日的记忆。太医忙表示公主不可多虑,需得静神养身,方可痊愈。 李世民便温言劝慰李明达不可再多虑,李明达直摇头。 “你摇头晃脑的,这是何意?”李世民问。 “阿耶,可这种事兕子可控制不了,兕子很想不去想,可总忍不住。就比如盒里的东西,若说是件非比寻常的宝贝,比兕子的命还重要,阿耶会不会好奇想看?”李明达捧起床头的木盒,晾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自然是好奇,无奈地点了下头,笑问她是何物。 李明达将盒子双手奉上,顺便解说道:“也就如此一般,上巳节落崖一事,兕子越是不知经过为何,就越好奇。总觉得若看看旧地,或许能想起一些。阿耶,你就答应吧,再说有长兄护着兕子,兕子必不会出事。” 李世民淡笑不承,边敷衍李明达,边打开了盒子,见里面安放着一个蝴蝶形状的纸鸢,只觉得眼熟,回忆片刻,方想起这是前年他带着兕子一起做的。他记得他当时做一半因处理朝事半路离开,剩下的倒也忘了。倒没想到兕子给做好了,而且保留至今。 “你这孩子。”李世民红了眼眶。 李世民转即满目怜爱地凝看女儿,长大了,模样与长孙氏越发相像,性子更是如此。他又如何能忍心让女儿秉着执念头痛下去,遂叹口气,允她出宫,但一再强调她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许再上断崖。便是有东宫侍卫护卫,李世民仍不放心,另遣派了程处弼近身护卫李明达,严令嘱咐,切勿令她再生意外。 晌午过后,李明达换了男人衣裳,便于登山,幞头袍衫加身之后,倒真有几分俊郎少年的样子。 李明达带着程处弼去见李承乾,三方汇合之后,便在太子的名号之下,简便出行,顺利离宫去了上巳节踏青之地。李明达先去了断崖溪边,背着手溜达一圈,四处看了看,然后就说“走”,便要上山。程处弼立刻拦截,不许晋阳公主去断崖。李承乾也不同意。 “去吧,有你们护着,我会掉下去?要是还不放心,你们就用绳子拴住我。”李明达话毕,就侧耳朝着山林南方,脸色略有些凝重,转而去问李承乾,“大哥派了多少人来护卫我?” “就这些了,你说要低调行事。”李承乾示意她看跟前这十几名侍卫。 “什么人,速速趴在地上,束手就擒!”李承乾话音刚落,林子南方传来一声高喊,接着便有哗哗杂乱的奔跑因传过来。 李承乾立刻瞪眼,程处弼等人直接抽刀对着身影来的方向,将李承乾和李明达以及几名太监护在身后。 来人都拿着刀,穿着同样式的浅青布衫,人数足有四十多名。人数上虽占多,不过李明达瞧这些人更像是护院的家丁,没什么太厉害的本事,便也不放在心上。随后林子深处徐徐走来一名白袍少年,衣裳虽然用了平常百姓才会穿的白色,但料子却是上等绢帛。男子面若白玉,笑若春风,手拿一把白玉骨扇,边在山野中走边文绉绉地扇着扇子。 乍看倒是风度翩翩,但李明达眼力太好,看着他四周飞舞的蚊虫,头顶树杈上悬挂着的蜘蛛,心里早就止不住笑了。 那白衣少年的眼力却不如李明达好,走近了,方认出李承乾和程处弼,赶紧慌忙率领家丁们跪地赔罪。 李承乾一眼认出了他,咬牙道:“尉迟宝琪,你可好大的胆子啊!” 尉迟宝琪乃是鄂国公尉迟恭的次子,原该是跟着他父亲的辖地生活,没想到他竟来了长安城。 “宝琪该死,请殿下恕罪。刚家丁们喊说有人,宝琪还以为是什么贼人来到此地,遂命他们捉拿,却没想到竟是殿下,误会,误会。”尉迟宝琪忙讪笑赔罪。 李承乾知道他不是故意,训了两句,便免了他的礼,问他何故在此。尉迟宝琪四处搜寻,最后仰头,立刻伸手指向断崖上方,“回殿下,我是陪他来的。” 芦屋院静顿然恼气,欲凑到李明达跟前辩解,却因步伐太快,左脚被一块隆起的石路绊了一下,身体倾斜,整张脸扑向了李明达。 李明达几乎是在她发出动作的同时,后退了一步。芦屋院静才自己跌倒在地,没有撞到李明达的身上。 “放肆!”左青梅上去就拎住芦屋院静的衣领,拽了出来,“你什么身份,胆敢对公主如此言行冒犯!” 芦屋院静捂着脸,正欲要说话,猛地一阵风来,左脸被狠狠地打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当即变成耻辱,从两边脸蔓延之周身,芦屋院静愤怒不已,欲分辨,谁曾两条胳膊被人架住。 “放开我!” 左青梅抬手又是一巴掌。 芦屋院身边的随从见状早就要抽刀反抗,但不及刀拿出就被公主身边的侍卫团包围。 倭国侍卫首领见状急了,喊道:“知她是什么人,你们这些下贱身份的竟敢打她!” 李明达的目光再次落在芦屋院静的衣领,看来她之前推测的不错,这个芦屋院静身份有所银猫。她左领子边沾了少许白色粉状东西,身上散发他人闻不到但她却轻易分辨出的淡淡脂粉香,加之其隐约可见形状的胸部。李明达便识破了她的女儿身。 左青梅冷哼:“谁管你什么身份,你冒犯公主在先,这点受罚轻了呢,处死也可!” “确实,以你而今阴阳师身份,对你处置,倒真没什么不对。便是你身份特别又如何,在大唐你这是犯了欺君。”李明达道。 芦屋院静怔了下,缓片刻,异常惊讶地看李明达,“难道你发现我——” “你领上的粉很白稠,唯倭国女子才用。当然也有其他可能,想辨别的话,再看看其它地方自然知道。”李明达说罢,目光落在了芦屋院静胸前。 芦屋院静立刻用胳膊挡住胸,红了脸。 “我情急冒犯公主是我不对,还请公主见谅。但对于你们的调查,我很不满,凶手为谁显而易见,但你们却一再拖沓,且还换人来做无用调查。”芦屋院静对李明达行了汉人礼后,便铿锵说道。 “大家要的都是真凶,查清楚事实对谁都好。若凶手真是长孙涣,没人会饶过他。长孙涣此刻也正在被通缉,不过人尚没找到罢了,我们这边再查一查也不会碍着什么,你何至于如此激动,莫非这件事就是你们自己人所为?” “不是!好,我等着,但不要太久。”芦屋院静立刻否认,随即凑到李明达的身边对其小声道,“你既已知我天皇女的身份,更该清楚,这件事我绝不会纵容放过。” 李明达:“原来是舒明天皇的女儿,失敬。” “你竟这倒厉害。”芦屋院静恍然意识到自己被诈了,无奈又佩服,然后对李明达拱手,“说实话,我见公主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准确说是欣赏,我很想和公主这样的人做朋友。” “你隐瞒身份在先,冒犯在后,难。且看你日后表现再说。”李明达一笑,便继续走。 芦屋院静忙跟上,小声跟李明达解释自己隐瞒身份的缘故。 她和深爱之人经历生离死别,心痛太过,天皇便趁着遣唐使团来大唐的时机,让她来这里散散心。也正因她此来大唐只为散心,遂不愿去走那些应酬寒暄的礼节,便以阴阳师的名义留在使团里,当然其中也有隐藏身份比较安全的缘故。 “烦劳公主暂替我保密。”芦屋院静拱手道,“在大唐,我就是芦屋院静。” “我不会欺君。” 芦屋院静愣了愣。 李明达转头看一眼芦屋院静,浅浅一笑,“我尽量在阿耶跟前帮你陈明。” “多谢。”芦屋院静随后也笑了。 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因这抹笑,缓和了许多。 李明达随后嘱咐芦屋院静不可在耽误调查,她公主身份保证大唐一定会给倭国交代。芦屋院静从刚刚与李明达的接触中,已然佩服她的为人,也想交她这个朋友,遂点点头选择相信,并表示会静等待结果查明。 “但这件事总得有个时限,总不能拖一年半载吧?” “三天!” 芦屋院静怔住,有些呆滞地看着李明达的背影,恍然觉得同为公主身份,自己和她竟相甚太远。 随后,李明达至长孙无忌处,游说片刻,便说动了长孙无忌下令,让长孙府所有人配合调查。 酉正。 所有与道垣三次郎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员,都齐聚于长孙府的大义堂。 长孙无忌人也来了,但面对这种场面,他情绪极差,阴沉着脸。长孙无忌身边的七八个儿子们都因受到他的气势逼仄,闷着头闭嘴不言。唯有长孙冲态度如常,和大家客观说了下那日的经过。 长孙冲:“大宴之后,长孙涣因与道垣三次郎聊得十分相投,便在竹庐摆酒继续浅聊畅饮。喝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的工夫,道垣三次郎出恭,身边带着四名随从。长孙涣则在这时机就命人取来他窖藏的青梅酒,等道垣三次郎回了,长孙涣就吩咐丫鬟斟酒给道垣三次郎,还说过青梅酒酿法与众不同,他不舍得喝的话。” “之后的事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道垣三次郎饮下酒便中毒呕吐,七窍流血而亡。当时有共计十八名随从在竹庐亲眼所见,这之后便有些乱了,长孙涣他趁乱逃走,至今没有踪影。” 长孙冲说罢,便补充表示,长孙府这两日已然被搜查不下十八遍,每一寸角落都不曾遗落。 “那他人去了哪儿?”李承乾纳闷道。 李泰等人都蹙眉。 李明达目光快速地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尉迟宝琪身上。别人的表情都是都在疑惑c好奇,唯有他与众不同,转眸瞥向别处,姿态僵硬,且嘴巴紧闭,似乎生怕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凶手呢?可查到线索?”李承乾又问。 众人摇头。 长孙无忌本就觉得陛下辞走一个没用的李道宗,却派来比李道宗更没经验一些小辈来闹,纯属瞎折腾,怎可能破案。今听李承乾如此愚笨,只知问,不知查,更觉得失望,暗哼一声,便拱手跟太子和魏王等人告辞。 长孙无忌一走,屋里气氛有些凝结。 李明达突然开口问那些当时在竹庐伺候的下人们,“长孙涣因何要取青梅酒,是他忽然提及,还是有什么前因?” “是道垣副使喝至半醉,说酒没味儿了,二郎便吩咐婢子们去把他三年前埋在树下的青梅酒打一壶出来。”丫鬟回道。 “酒在土里埋着,现挖土?”李明达问。 “正是。” 当时打酒的四名丫鬟都表示她们是一起去打酒,打了酒后几就立刻送去了竹庐,不曾碰过其它人,也未曾在任何地方停留。 “这些李道宗都查问过了,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丫鬟送酒之后,便就是长孙涣一人和酒在竹庐,其余人都在竹庐外侍候,并不知亭内情形。这期间如果下毒,就只能是他,不可能有别人。你们可别为了给长孙涣保命,就跟我说这是四名丫鬟合伙下药,忒不可信了。”芦屋院静耸耸肩,然后看向李明达,表示自己真不是有意为难她们,实在是铁证如山,长孙涣就凶手。 如果长孙涣没有在酒里下毒,那么毒一定是在四名丫鬟打酒前,就被下了。 李明达随即和李承乾等人,一起去了长孙涣住处。 在那棵放酒的桃花树下,挖过的土就堆在一边,没什么特别之处,周围也没什么可值得注意的线索。 李明达只站在远处抽了抽鼻子,然后一动不动。 李承乾和李泰看了一眼就觉得无趣,因天色渐晚,吩咐下去多加派人手寻找长孙涣,便招呼大家暂且散了,明日再查。 李明达使眼色给田邯缮,让他带人跟上了尉迟宝琪。她则跟李承乾作别,表示自己要留在长孙府。芦屋院静见状也想留,不过因自己脸肿的厉害,须得回去上药才作罢。 一行人散了之后,李明达又回到了长孙涣的住处,顺着她之前闻到的中药味儿,走到房屋后墙处,果然在墙头上看到几点有黑色的东西,李明达拾起一根木棍,刮了刮,然后凑到鼻子边闻,确认就是这东西,该就是黑膏药。 李明达打算绕到墙后看看,却意外见房遗直矗立在墙边,因后墙周围有很多梧桐树。房遗直可能是远远地通过树缝看到自己要来了,遂此刻他已然在斯文地冲自己行礼。 李明达走过去一瞧,在房遗直右边三尺远处看到了一双很明显的脚印,印在土里,鞋印的位置刚好与粘药的墙对应。 “布鞋?” “是。”房遗直浅声应,眉间浮出几分忧虑,“长孙府用人严格,当日遂道垣三次郎进府的倭人皆穿木屐,这凶手没有光脚的,穿着大唐的布鞋,且看印可知鞋底内侧有磨损,可见是久穿或长久走路所致。” 李明达蹙眉。 “看来凶手真是我们大唐的人。” “你们正使与圣人已然议定的事,你又何必多言。” 芦屋院静顿然恼气,欲凑到李明达跟前辩解,却因步伐太快,左脚被一块隆起的石路绊了一下,身体倾斜,整张脸扑向了李明达。 李明达几乎是在她发出动作的同时,后退了一步。芦屋院静才自己跌倒在地,没有撞到李明达的身上。 “放肆!”左青梅上去就拎住芦屋院静的衣领,拽了出来,“你什么身份,胆敢对公主如此言行冒犯!” 芦屋院静捂着脸,正欲要说话,猛地一阵风来,左脸被狠狠地打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当即变成耻辱,从两边脸蔓延之周身,芦屋院静愤怒不已,欲分辨,谁曾两条胳膊被人架住。 “放开我!” 左青梅抬手又是一巴掌。 芦屋院身边的随从见状早就要抽刀反抗,但不及刀拿出就被公主身边的侍卫团包围。 倭国侍卫首领见状急了,喊道:“知她是什么人,你们这些下贱身份的竟敢打她!” 李明达的目光再次落在芦屋院静的衣领,看来她之前推测的不错,这个芦屋院静身份有所银猫。她左领子边沾了少许白色粉状东西,身上散发他人闻不到但她却轻易分辨出的淡淡脂粉香,加之其隐约可见形状的胸部。李明达便识破了她的女儿身。 左青梅冷哼:“谁管你什么身份,你冒犯公主在先,这点受罚轻了呢,处死也可!” “确实,以你而今阴阳师身份,对你处置,倒真没什么不对。便是你身份特别又如何,在大唐你这是犯了欺君。”李明达道。 芦屋院静怔了下,缓片刻,异常惊讶地看李明达,“难道你发现我——” “你领上的粉很白稠,唯倭国女子才用。当然也有其他可能,想辨别的话,再看看其它地方自然知道。”李明达说罢,目光落在了芦屋院静胸前。 芦屋院静立刻用胳膊挡住胸,红了脸。 “我情急冒犯公主是我不对,还请公主见谅。但对于你们的调查,我很不满,凶手为谁显而易见,但你们却一再拖沓,且还换人来做无用调查。”芦屋院静对李明达行了汉人礼后,便铿锵说道。 “大家要的都是真凶,查清楚事实对谁都好。若凶手真是长孙涣,没人会饶过他。长孙涣此刻也正在被通缉,不过人尚没找到罢了,我们这边再查一查也不会碍着什么,你何至于如此激动,莫非这件事就是你们自己人所为?” “不是!好,我等着,但不要太久。”芦屋院静立刻否认,随即凑到李明达的身边对其小声道,“你既已知我天皇女的身份,更该清楚,这件事我绝不会纵容放过。” 李明达:“原来是舒明天皇的女儿,失敬。” “你竟这倒厉害。”芦屋院静恍然意识到自己被诈了,无奈又佩服,然后对李明达拱手,“说实话,我见公主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准确说是欣赏,我很想和公主这样的人做朋友。” “你隐瞒身份在先,冒犯在后,难。且看你日后表现再说。”李明达一笑,便继续走。 芦屋院静忙跟上,小声跟李明达解释自己隐瞒身份的缘故。 她和深爱之人经历生离死别,心痛太过,天皇便趁着遣唐使团来大唐的时机,让她来这里散散心。也正因她此来大唐只为散心,遂不愿去走那些应酬寒暄的礼节,便以阴阳师的名义留在使团里,当然其中也有隐藏身份比较安全的缘故。 “烦劳公主暂替我保密。”芦屋院静拱手道,“在大唐,我就是芦屋院静。” “我不会欺君。” 芦屋院静愣了愣。 李明达转头看一眼芦屋院静,浅浅一笑,“我尽量在阿耶跟前帮你陈明。” “多谢。”芦屋院静随后也笑了。 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因这抹笑,缓和了许多。 李明达随后嘱咐芦屋院静不可在耽误调查,她公主身份保证大唐一定会给倭国交代。芦屋院静从刚刚与李明达的接触中,已然佩服她的为人,也想交她这个朋友,遂点点头选择相信,并表示会静等待结果查明。 “但这件事总得有个时限,总不能拖一年半载吧?” “三天!” 芦屋院静怔住,有些呆滞地看着李明达的背影,恍然觉得同为公主身份,自己和她竟相甚太远。 随后,李明达至长孙无忌处,游说片刻,便说动了长孙无忌下令,让长孙府所有人配合调查。 酉正。 所有与道垣三次郎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员,都齐聚于长孙府的大义堂。 长孙无忌人也来了,但面对这种场面,他情绪极差,阴沉着脸。长孙无忌身边的七八个儿子们都因受到他的气势逼仄,闷着头闭嘴不言。唯有长孙冲态度如常,和大家客观说了下那日的经过。 长孙冲:“大宴之后,长孙涣因与道垣三次郎聊得十分相投,便在竹庐摆酒继续浅聊畅饮。喝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的工夫,道垣三次郎出恭,身边带着四名随从。长孙涣则在这时机就命人取来他窖藏的青梅酒,等道垣三次郎回了,长孙涣就吩咐丫鬟斟酒给道垣三次郎,还说过青梅酒酿法与众不同,他不舍得喝的话。” “之后的事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道垣三次郎饮下酒便中毒呕吐,七窍流血而亡。当时有共计十八名随从在竹庐亲眼所见,这之后便有些乱了,长孙涣他趁乱逃走,至今没有踪影。” 长孙冲说罢,便补充表示,长孙府这两日已然被搜查不下十八遍,每一寸角落都不曾遗落。 “那他人去了哪儿?”李承乾纳闷道。 李泰等人都蹙眉。 李明达目光快速地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尉迟宝琪身上。别人的表情都是都在疑惑c好奇,唯有他与众不同,转眸瞥向别处,姿态僵硬,且嘴巴紧闭,似乎生怕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凶手呢?可查到线索?”李承乾又问。 众人摇头。 长孙无忌本就觉得陛下辞走一个没用的李道宗,却派来比李道宗更没经验一些小辈来闹,纯属瞎折腾,怎可能破案。今听李承乾如此愚笨,只知问,不知查,更觉得失望,暗哼一声,便拱手跟太子和魏王等人告辞。 长孙无忌一走,屋里气氛有些凝结。 李明达突然开口问那些当时在竹庐伺候的下人们,“长孙涣因何要取青梅酒,是他忽然提及,还是有什么前因?” “是道垣副使喝至半醉,说酒没味儿了,二郎便吩咐婢子们去把他三年前埋在树下的青梅酒打一壶出来。”丫鬟回道。 “酒在土里埋着,现挖土?”李明达问。 “正是。” 当时打酒的四名丫鬟都表示她们是一起去打酒,打了酒后几就立刻送去了竹庐,不曾碰过其它人,也未曾在任何地方停留。 “这些李道宗都查问过了,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丫鬟送酒之后,便就是长孙涣一人和酒在竹庐,其余人都在竹庐外侍候,并不知亭内情形。这期间如果下毒,就只能是他,不可能有别人。你们可别为了给长孙涣保命,就跟我说这是四名丫鬟合伙下药,忒不可信了。”芦屋院静耸耸肩,然后看向李明达,表示自己真不是有意为难她们,实在是铁证如山,长孙涣就凶手。 如果长孙涣没有在酒里下毒,那么毒一定是在四名丫鬟打酒前,就被下了。 李明达随即和李承乾等人,一起去了长孙涣住处。 在那棵放酒的桃花树下,挖过的土就堆在一边,没什么特别之处,周围也没什么可值得注意的线索。 李明达只站在远处抽了抽鼻子,然后一动不动。 李承乾和李泰看了一眼就觉得无趣,因天色渐晚,吩咐下去多加派人手寻找长孙涣,便招呼大家暂且散了,明日再查。 李明达使眼色给田邯缮,让他带人跟上了尉迟宝琪。她则跟李承乾作别,表示自己要留在长孙府。芦屋院静见状也想留,不过因自己脸肿的厉害,须得回去上药才作罢。 一行人散了之后,李明达又回到了长孙涣的住处,顺着她之前闻到的中药味儿,走到房屋后墙处,果然在墙头上看到几点有黑色的东西,李明达拾起一根木棍,刮了刮,然后凑到鼻子边闻,确认就是这东西,该就是黑膏药。 李明达打算绕到墙后看看,却意外见房遗直矗立在墙边,因后墙周围有很多梧桐树。房遗直可能是远远地通过树缝看到自己要来了,遂此刻他已然在斯文地冲自己行礼。 李明达走过去一瞧,在房遗直右边三尺远处看到了一双很明显的脚印,印在土里,鞋印的位置刚好与粘药的墙对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就算公主的坠崖真有蹊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想想,敢陷害晋阳公主的人, 会是什么身份, 你又何必多言,凭添麻烦。” 尉迟宝琪叹完见房遗直不以为意,便告诉房遗直侍卫郑伦以及两名从立政殿被赶出的宫女先后身亡的事。 房遗直这才敛眸看向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这是我阿耶的旧部递来的消息, 准确。” 房遗直未语,反而开始快步前行。 尉迟宝琪赶紧追上他,接着道:“连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说死人就死人,你说多玄虚。晋阳公主坠崖的事不简单, 劝你还是少插手为妙, 别到时候为你们房家惹了一身骚。” “宝琪。” “嗯?” 尉迟宝琪终于听到房遗直出声, 还以为他破例肯认同自己的观点,特别开心。 却见房遗直拱手, 礼貌地和他作别,随即便拂袖带着清风去了。 尉迟宝琪愣了愣, 呆呆地看着房遗直远去的身影, 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唤自己只是要和自己告别而已。 尉迟宝琪张了张嘴, 最后还是没出声。心累,罢了, 不理他。 尉迟宝琪哼了一声, 打开折扇, 扇了扇。 萧锴等人随后赶了上来,见尉迟宝琪一人,问了房遗直去了哪儿。 “甩了我。”尉迟宝琪不满地大声道。 萧锴等人纷纷笑。 “你必然说了什么话惹到他。告诉你,遗直的性子可没看起来那么温润,心黑着呢,还记仇。”萧锴郑重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好心提醒。 尉迟宝琪撇嘴,不想那么多,邀萧锴一同去喝酒。二人出了承天门后,萧锴和尉迟宝就骑马前往西市。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见街两边有数位女子翘首祈盼。 尉迟宝琪乐了,“她们这是等着瞧咱们?” 萧锴笑,“你多想了,多数都等着看魏叔玉,再不济也是看房遗直,轮不到你我。” 尉迟宝琪垮脸哀叹一声,叹世道不同了,“我在夏州的时候,只要一出门,街上必定有许多妙龄女子偷看我。甚至还有一些大家闺秀特意守在茶楼雅间,就等着我路过。论样貌才学,我尉迟宝琪在夏州最出挑。到了长安城,却成了最末。” “实话。”萧锴被尉迟宝琪的自省逗得停不下笑,冲他竖起大拇指,“在长安城放眼看去,权贵子弟比比皆是,有才德的更不在少数。不过你也不简单,这长安城内的美少年中,虽排不上第一,第五第六总会有你的。” “那和我说说,谁第一?”尉迟宝琪问。 萧锴:“具体谁第一就不好说了。论样貌,没人比得过魏叔玉。论贤雅,没人比得过房遗直。” “这我服气,遗直兄博议多闻,谋略深重,像极了他父亲梁公,我自然比不了。至于魏叔玉,你说他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父亲,生出那么个俊俏模样来。”尉迟宝琪稀奇叹道。 尉迟宝琪刚刚直呼魏叔玉名讳,便立刻引来街边女子的侧目。 萧锴笑,“你小心了,别惹众怒,他可很受娘子们欢迎,你若说遗直兄还能好些。” “不说了,不说了,我谁也不说。”尉迟宝琪不服道。 二人随后至肆意楼,喝到酩酊大醉方彼此告别。 太极宫,南海池东岸。 李明达蹲在一株仙人掌跟前,已经看了半天了。仙人掌的刺有些发黑,只有小部分地方发白。这东西在长安城不多见,是从南方移栽过来,李明达以前逛园子也没注意,所以没什么印象。 虽然这珠仙人掌上的刺跟她手上的断刺在颜色上有些差别,但从形状长短上看很相似,该是源于同种,却非同一株。 李明达召来宫人质问:“昨日我来这,怎不见有它?” “回贵主,仙人掌冬日要移栽在屋内才行,这会儿刚刚移栽到园内。” “宫中还有哪几处栽种?” “韦贵妃,杨妃,徐充容的住所都有,还有西海池那边的三处园子也有。”负责打理园子的领事太监回话道。 李明达又问太监这些仙人掌是何时才移栽出来。 “韦贵妃那边是十天前,余下的都是在今天开始移栽。” “因何韦贵妃的提早?”李明达问。 太监忙道:“贵妃十分喜看仙人掌花,遂早早问起,奴们也便尽早栽种了。” 十天,刚好在她坠崖时间之前。 李明达随即前往韦贵妃所住的大吉殿,果真在其后院瞧见了六株仙人掌。不过韦贵妃的仙人掌也跟南海池那边的一样,每株刺都黑,而且这六株仙人掌与园子里的一样,被栽种很仔细,株身没有一根刺是折断或是损毁不见。 韦贵妃忙热情地过来招待李明达,请她进屋喝茶。 “知你爱喝茶,刚刚特意叫人煎的,你尝尝。” 李明达抿了一口,直摇头,“尝不来,甜。” 韦贵妃恍然想起来,轻拍自己头一下,“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你不爱甜,喝茶只要放盐。” “现在连盐也不放了,伤没好,太医让我少吃咸。我便发现这茶不放盐姜之类的佐料,品着有淡淡清香反而更好。”李明达笑道。 韦贵妃惊讶不已,“竟如此?那回头我也试试看。” 李明达又笑了笑,便和韦贵妃作别。韦贵妃有些不舍,很热情地拉着李明达的手,嘱咐她有空一定要常来。反正她所住的大吉殿与立政殿毗邻,并不远。 韦贵妃一直在对她笑,但李明达却觉得二十分不自在。 从她眼睛更加好用以后,她就发现自己在与人相处时,所看到的表情也更为细致,也便因此发现了更多的不同。比如拿父亲哥哥们对自己的笑,与从秀梅c绿荷以及高阳公主面对自己的笑容作对比,她便发现了假笑与真笑的区别。虽然笑都是扯起嘴角,但真笑时会嘴角上翘自然,眯着眼睛,而且眼角会产生皱纹,眉毛微微倾斜。 假笑却很夸张,勉强扯起嘴角,眼角几乎没有变化。就是整个脸挤成一团,给人造成眼睛眯起来的假象,看起来仍很夸张虚假。 而且这些天通过仔细研究,李明达还发现了个区别真假笑容的最重要一点。真笑时,嘴巴和眼睛动作并不是同时发生。真笑是从嘴角开始拉开,然后再带动眼睛。 李明达敷衍韦贵妃之后,便出了大吉殿。她随即便放缓脚步,侧耳听到从大吉殿内传来韦贵妃的感慨声。原来她盼着自己能说出让她常去立政殿的话,这样她就有机会常见圣人。而且听韦贵妃的口气,对她该是很不喜欢,至少没有好感,不过倒没说她什么太坏的话,只怪了阿耶偏心而已。 李明达缓缓地暗吸口气,迈大步回了立政殿。 李世民已然在正殿内批阅起了奏折,瞧见李明达才回来,便想笑问她去了哪儿。 “南海池。”李明达拦下端果汁的方启瑞,亲自端给了李世民,顺便又歪头瞧了瞧李世民所批阅奏折的内容。 李世民“嗯”了一声,干脆把奏折送到李明达眼前,问她怎么看。 “报功绩,求恩封。” “刚好泾州刺史空缺,那你说是升还是不升?”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明达。 “那要看他是不是做的真和说的一样好。阿耶心中早有数了,偏偏问我。”李明达对李世民俏皮地眨了下眼,余光扫见桌案上的小木盒里放着一块碎纱布。 “这是?” “房遗直从你落崖处捡的。”提及此事,李世民眼色发沉,“兕子还是记不起那日的事?” 李明达摇头,她捏起碎布,“绫玉纱,染了朱砂。这凌玉纱我也有,做帕子用了。” 李明达立刻命人取来那方荷花帕,给李世民看,“这是在我坠崖之处找到的帕子,却并非是我的。” 李世民常住立政殿,与李明达相处时间很多,她当初绣此帕子的时候,李世民还尚有印象,“怎么看跟你的那个一样?” “绣法不同,只有我自己能辨认,也因此未敢乱说。而今既然房遗直从断崖处找到了这块碎纱,便坐实了我的认定。这绫玉纱轻薄,常用来做帕子和夏衣。而今虽已入春,却未到炎热之季,没有人会穿纱衣出门。那这碎纱必然是从帕子上扯下来,而且我感觉这块碎纱很可能就是来自我的那块帕子。” 李世民很惊讶于李明达的分析,“照你的意思,该是你当时和人争执,导致你落崖,帕子刚好刮在断崖边的石缝上。而碰巧凶手和你有同样的帕子,便丢下去做了掩饰?” “若早有预谋,帕子相同也就不算是‘碰巧’了。”李明达道。 李世民骤然冷脸,萧杀怒意四起,“阿耶定会为你做主,惩办到底。” “阿耶,这坠崖一事,还有我赶走的两名宫女身死一事,都很蹊跷,兕子很想亲自去查。正好我听说掖庭宫那边外臣查起来不太方便,阿耶何不让兕子去试试?” 李世民见女儿用黑漆漆的眸子希冀地看着自己,如何能忍心拒绝,而且刚刚兕子的推断也表现出了她的聪慧机智之处,她该是有查案的能耐。 “罢了,便允你。但你伤口尚未痊愈,不可太过费神,让程处弼随身保护你。掖庭宫你是方便,但侍卫郑伦之死,你查起来多有不便,阿耶就再找个人帮你。但切记此案调查要隐秘进行,不可宣告于众。”李世民自然明白,此事背后很可能酝有大阴谋。 苏氏见李明达发愣,笑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只瞧着这几株仙人掌长得好。大嫂有没有注意西海那边的仙人掌,刺都是黑的,没这个好看。”李明达说着,就走进仙人掌,环顾两眼之后,果然在其中一株的仙人掌上看到了一根断刺,观其剩余的长度,再与边上完整的刺对比,其缺失部分似刚好跟荷花帕上的相符。 李明达蹲在断刺的仙人掌跟前,然后瞥了田邯缮一眼。田邯缮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一会儿他便悄悄将断刺拔出。 苏氏这时也走了过来,笑着道:“经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我这管园子的人倒厉害,回头叫他把养法说出来,倒把西海池那边的仙人掌也给养漂亮些。” “大嫂心好。”李明达笑着起身,和苏氏相携继续游园。闲聊之中,顺便委婉打探了下前段日子曾有多少人来过她的东宫花园。 “哪有什么人,除了上次我过生日,你们都来给我庆祝热闹了一回,再没见过什么人。你还是我病后第一个见的,好妹妹,还是你最关心大嫂。你坠崖时,我因发热怕过了病气给你,都没去看你。而今日却要你亲自来,大嫂真有些过意不去。”苏氏双手握住李明达的手,笑容温暖,眼中满满地歉意。 李明达了解这个大嫂,性子温和沉稳,也不爱争头抢功。前几日外头人都知道她痊愈,不知来了多少探望,因为应酬,笑得脸都痛了。 偏偏这些探望她的人,竟没有一个跟荷花帕上的味道相同。 李明达甚至怀疑,这方帕子会不会是什么贵族小姐在用,但转念想想又不可能,凌玉纱的份例有限,而且是皇家贡品,便是不用了也不可违制赏给下人。 待苏氏回房之后,李明达笑叹苏氏的熏香好闻,得知苏氏此香已经用了三年没变,更加肯定不是苏氏。 苏氏喜兰花,寝殿东南临窗处设有红木花架,摆了几盆。花架左右两边稍远处,靠墙边分别放置了两个高几,上摆放了一对白蝶飞舞的大瓷花瓶。 李明达瞧着兰花长得好,也深知养这些是费了血多心思,遂顺便踱步过去欣赏一下,不想凑近了就闻到了很淡的熟悉的味道。 李明达暗暗狠吸了一口,这味道跟荷花帕一样! 李明达循着味道,找到了右手边大瓷花瓶处,探头朝里一看,果然在里面发现东西。 “这是?” 苏氏也看去,随即叫丫鬟把里面的东西用棍子挑出来。 是一块粉色披帛。 李明达顺手拿了过来,再一次确认了下,味道的确是来源于它。 “这是大嫂的?”李明达问。 苏氏笑,“我什么年纪了,哪里会用这种颜色。噢,我想起来了,上次惠安来玩,走的时候丢了块披帛,宫人怎么都没找到,原来是落在这里了。瞧瞧这丫头,忘性可真大。柏庐,你快给她送过去。” “我来吧。”李明达道。 苏氏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李明达低头看着披帛,若有所思。她分明记得自己坠崖苏醒后,第一次见惠安的时候,她身上的熏香并不是这个味道。难道是刚好换香了? 未时刚过,李承乾方回了东宫。 李承乾得知李明达来了,进门就问苏氏可否把东宫藏得好吃好玩的都备给了李明达。 苏氏应承,又笑对李承乾道:“兕子有心,特意绣了个十分好看的五毒肚兜给厥卿。” 厥卿是苏氏和李承乾的嫡长子。 李承乾忙叫人拿肚兜过来给他瞧,直叹绣工好。“我们兕子可真是什么都会,将来也不知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倒叫人羡慕。” “正是如此。”苏氏叹道。 “大哥倒和我讲讲,今天你们怎么过的端阳节?” “还能有什么,射粽子,吃粽子,报喜事。阿耶还给几位重臣送了绢扇。倒是你难得,人家姑娘们都凑在一起热闹过节,你不去,还跑到你嫂子这里来探病。” 李承乾随后见李明达欲言又止,让她有话就说。 “大哥对舅舅府上发生的事怎么看?” 李承乾:“能怎么看,只怪他运气不好呗。若说长孙涣在家杀个下人,我都不信,更别说对方是倭国副使了。我看这件事保不齐这就是倭国人的阴谋。但而今既然阿耶遣派了李道宗查此事,我们便都插不了手。” 李明达点头,又以借口有事找内侍监办理为由,询问李承乾此人人品如何,委婉地提及了曾见他常来东宫的事。 李承乾反应了下,然后疑惑地问李明达:“内侍省那个? ” “对。” “他常来东宫?这要问候你嫂子了,我倒不知情。”李承乾转即看向苏氏。 苏氏刚刚听李明达问起于奉,恍然怔了下,这之后才用漫不经心的笑容掩盖。 “他一个卑贱的太监,来东宫能做什么,不过是请我做主东宫一些衣食住行之类的琐事,没什么特别之处。” 李明达倒没有想到于奉来东宫,找得竟然是苏氏。如此的话,刚刚她那番说法倒显得不合时宜了。转即观察李承乾的表情,倒没表露出什么微妙不对的情绪。 苏氏笑起来,又对李明达道:“他办事很爽利,你若有密事让他处置,倒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李明达点点头,随即便和苏氏c李承乾告别。 苏氏一直送李明达到了殿外,确认李明达走远了,缓缓地松一口气,然后勉强扯起嘴角,转身进了殿内继续应付李承乾。 今天的端阳节李世民过得并不舒坦,面上和大臣们同欢,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长孙府的事。 回了立政殿,李世民便想和兕子聊天解闷一下,却得知这孩子去了东宫。 李世民只好无奈地选择去批改奏折,这之后,李世民便再次召见李道宗觐见,询问道垣三次郎死亡案的调查结果。 李道宗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进展,连逃跑的长孙涣也没有找到。 李世民大怒,斥其无能,气得丢了手里的奏折,赶他下去。 这时房玄龄刚好来觐见,随即得知李世民的忧虑,便提议李世民何不换个人去查案。 “臣听闻李道宗先前与赵公有过分歧,而赵公的性子爽直刚烈,加之蒙冤难免委屈怒意,只怕不会配合他查案。陛下何不用贤任能,找个最为合适的人来调查此案,不日必破。”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说的很有道理。但想到有能力查案且又能对付得了长孙无忌的人选,李世民真有点想不出来。若是长孙皇后尚在,让她说几句长孙无忌倒是有用,可而今她却去了。李世民随即猛然想起了李明达,而且这孩子也有查案的能耐,但此事若让她一个小丫头出面,只怕不合适。 房玄龄听闻圣意,立刻拱手表示:“臣倒觉得可以一试,臣也觉得此事公主有出马,比朝中其他人更为合适。” 李世民挑眉,“哦?” 房玄龄:“原因有三。一赵公;大臣们降服不了他,偏偏公主可以。二长孙涣的去处;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玩法,他的藏匿之所若由公主来查反而更容易。三查案能耐;先前宫中三名宫人身死一案扑朔迷离,公主抽丝剥茧,层层追查,其才能确非常人所及。” “倭国人那边难交代一些,便由你来办。”李世民沉吟道。 房玄龄忙领命,“陛下,这次让公主查案倒可以延续上次的办法,找个人和公主一起查,这个人的身份必须高过公主,如此才能掩其锋芒,令倭人那边不敢有妄议。”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此言在理。斟酌片刻之后,李世民点了太子李承乾督办此案,随即又让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等人也加入。诚如房玄龄所言,对于长孙涣的寻找,还是多让他的同龄人出马更为有效。当然,李世民如此安排还有另一层心思,但他尚不能外表。 此时李明达已然回了立政殿。刚好听闻李世民和房玄龄后半段的对话。 二表哥素日待她极好,上次去梁国公府他都不辞麻烦了自己的忙。这次他落难,只要有能用到她的地方,她定竭尽全力。 赶在方启瑞前来传旨之前,李明达让田邯缮和碧云闻了下披帛,“我以前没注意过,你二人都算心细,可曾注意过二十一公主是否用过这种熏香?” 披帛上的味道很淡,但是比荷花帕上的浓一些。仔细闻的话,普通人应该也可以闻辨出。 田邯缮和碧云闻过披帛之后,都开始回忆。随即二人互看一眼,同时点了头。 “不论如何,先查明凶手再说,杀人总要有动机。”李明达的意思,或许这动机里面会有一个好解释,但倘若这件事是单纯的泄愤杀人或是阴谋弄权杀人,倭国那头便占了理,大唐势必要补偿他们。但愿不是后者,这些倭国人看似老实,实则都不是吃素的。 李明达这才想起来问向房遗直:“怎么才来?大家都散了。” “遗直收到圣人密旨后,就立刻出门去查长孙涣藏身之所,因此不小心错过了魏王的通知。得了消息就赶过来,不想已然晚了,只好顺便来此处看看。” 房遗直的答话没毛病,但整个人冷冷淡淡,清高之气由内而发,看起来反倒他像更尊贵的一方。 李明达想到其父房玄龄,平常总是笑眯眯地,令人觉得他很好相处,但真遇到事的时候,这老头可是比魏征都难缠,想让他松口比登天还难。房遗直光看表面脾气,倒是一点都不像他父亲,却给人感觉是个更难缠的。 房遗直感觉晋阳公主看了他很多眼,默了片刻,便交代道:“长孙涣人在尉迟府。” 李明达惊讶,“确认?” 房遗直点头,他微微敛目,刻意观察李明达会作何反应。搁正常人查案,此刻必定会急着带人去尉迟府,便是不缉拿,总该想当面问清楚。但她沉吟片刻自后,却蹲下身来去查看地上拿出他刚刚发现的鞋印,接着便顺着鞋印脚尖的朝向,走出小林子,奔着长孙府下人房方向去了。 房遗直眯眼看着晋阳公主的背影,目光里探究之意明显。 片刻之后,田邯缮粗喘着气跑过来,跟房遗直急道:“房大郎怎么还傻站着,跟着我们公主去呀!” 房遗直微微颔首致歉,随即跟上,然后就跟着李明达到达了下人房。 长孙府的下人房占地不小,里面左右八排房子,还有不少单独带小院的。这里面味道就杂了,香味c馊味c汗味c臭味c药味 李明达倒是能从中辨别出墙头上的那股膏药味,但方向太乱了,似乎很多家都有这味膏药。 李明达随便揪住一名小丫鬟问话,方得知下人们不少都是因为经常干活受累,有很多人有腰腿疼的毛病,便都流行贴最便宜且很有效的致参堂膏药。 “可取来一贴与我看看?”李明达道。 小丫鬟很惶恐,忙点头表示可以,转身就去了自己的住处,取来她阿耶的膏药给李明达。 李明达闻了下,确认就是这种膏药。她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房遗直。 “奴这就召集当日所有涉事的下人去大义堂。”田邯缮跟着道。 “不用。” 李明达和房遗直几乎是齐声发出。 田邯缮愣住,有些惊讶地垂头待命,心里念着许多,嘴上不做声。 李明达之所以说不用,是她有个灵敏的好鼻子,确认那些下人之中,并没有人身上带有这种膏药味的。但房遗直却是如何得出的结论,李明达却很好奇。 房遗直似乎看穿了李明达的疑惑,不及她开口问,便先解释:“一般府邸设宴款待贵宾,所选伺候用的下人,必定是一些样子漂亮年轻且腿脚灵便的。贴这种膏药的人,身上必然有味道,绝无能出现在宴席之上,令主人家丢脸。” 李明达点点头,觉得房遗直此言在理。 “若凶手真是长孙府的下人,想要毒杀道垣三次郎,就必须保证他一定会喝长孙涣所藏的青梅酒。道垣三次郎在出恭前曾说过酒没味儿,这会不会就是一种暗示?道垣三次郎该是早知道长孙涣有好酒,所以喝到一半的时候,便委婉求之,想要品尝。” 房遗直应承,他觉得有这个可能,“如此一来,引诱道垣三次郎去青梅酒喝的人,便该就是凶手。” 李明达再点头,她随即命人召来道垣三次郎的四名随从。这四名随从和长孙府的其他人一样,目前都暂时被软禁在长孙府内,在案件彻底了结之前禁止外出。 房遗直:“你们副使在宴席,又或在与长孙涣喝酒之前,可曾碰到过长孙府的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四名随从想了下,立刻用稍微绕嘴的汉话一字一板地回答道:“副使在与长孙二郎于竹庐喝酒前,也曾出恭过一次,回来的半路碰见位管家拿着半坛酒,便吵着尝了一口。那管家说他的酒不好,不配副使饮用,府中最好的酒,却也不是窖藏多年剑南烧春,而是长孙二郎自制的青梅酒,味道与别个大有不同。” “哪个管家,长什么样?”田邯缮忙问。 四名随从摇摇头。 “他捧个酒罐子,你们副使就去问,又是何故。莫非你们副使十分爱酒?”房遗直又问。 四名随从连忙点头,表示的确如此,他们副使在倭国的时候就爱酒。而到了大唐之后,发现这里的酒品种多,且更好喝,便几乎每顿饭都饮酒,且对大唐的一些好酒都颇有研究。 “原来如此,凶手也便是因此,料定道垣三次郎一定会喝二表哥的青梅酒。”李明达顿了下,蹙眉道,“必定是长孙府的人无疑,也只有这府里的人,才有可能知道二表哥藏酒的位置。” “倒简单了,把所有下人都召集来,指认便是。”房遗直道。 李明达随即就打发田邯缮处理此事,她则和房遗直一同去了大义堂等待。 一炷香后,长孙府百余名男仆都聚在了大义堂外,每十二人一拨,逐一被四名随从辨认。然到了最后一个,却都没发现那天那名‘管家’。 随即排查人数,发现少了一人。 “会不会是刘树榆?他说腹痛,等会儿就赶过来。” 侍卫们立刻全府搜查,在下人房所在的意见茅厕内,找到了正假意如厕的管事刘树榆。 这刘树榆三十出头,乃是二十岁的时候因为家里穷,入了奴籍来长孙府做活,而今主要负责花园那片的活计。 刘树榆随后被押送到大义堂,道垣三次郎的随从们立刻就认出是他。脱其鞋子,也在鞋底发现有残留的黑膏药。 刘树榆被押送来的时候,满头虚汗,面带恐惧。 这会子他见自己是凶手的事已然被揭发,反倒舒了口气,没有之前那么胆颤,只是认命般地大喊道:“道垣三次郎那个禽兽的确是我所杀!” 李惠安虽有不满,却也没办法,噘着嘴走了,但没走几步她就折回来,伸手和李明达拉钩,要她就一会儿。 “好,快去吧,保证是一会儿。”李明达和她拉完钩道。 李惠安这才由着大宫女牵他走。但每走几步,她都会不舍地回头看一眼李明达,眼见着李明达立在原地笑着目送自己,她才开心地蹦蹦哒哒跟着宫女去了。 田邯缮见二十一公主可爱的样子,倒是忘了先前的恐惧,“二十一公主很黏着贵主。” “同母姐妹,自然更亲近。”李明达叹,“长高了不少,她今年便到了册封的年纪。” “二十一公主也长大了。”田邯缮笑道。 “人是怎么死的?”李明达话锋一转。 “似是中毒,奴去瞧得时候,已经嘴唇发紫,七窍流血。下人都慌了,还喊着去请大夫。”田邯缮后怕地回忆道。 李明达沉吟便可,便对田邯缮道:“备车,长孙府不能留了,我们这便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李明达却没有任何异色, 立刻派人先去梁国公府通信,而后便乘车前往。 她此番出宫的目的并非是应高阳公主的召唤。不够是对方碰巧传信来了, 她就借这个理由出来罢了。 因进一步的线索, 都在指向高阳公主和房遗爱,但有些地方有说不清不符合逻辑之处。而且昨日审问祁常侍的时候,他有一些微的表情很奇怪, 所以李明达觉得事情可能另有隐情, 所以她今天想亲自证实一下,以确定自己的调查方向是否正确。 梁国公府。 房玄龄之妻卢氏得知了晋阳公主要来的消息,惶恐不已,忙命人准备招待事宜。随即想到此事颇有些奇怪,遂打发人去问高阳公主, 方得知经过。卢氏听说是高阳公主失礼在先,而这种时候晋阳公主还能先想到礼节,在造访梁国公府前提前派人去知会她一声,可见其知书达理,气度斐然。嫡庶差别, 高下立见。 卢氏性子坦率, 愿一心为家人好。虽然儿媳是公主,但毕竟年纪小容易任性不懂事, 该教育她的话还是要说, 遂立刻把高阳公主叫到跟前来说教此事。 高阳公主听得心不在焉, 坐在那里垂眸玩着手帕,等卢氏说完了,她方敷衍地道一声:“知道了。” 卢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又问她房遗爱在哪。 “我哪里知道,便是因要寻他,我才来这,倒把妹妹来访的事给忘了,不然我又怎会怠慢人家堂堂晋阳公主。” 卢氏:“他人不在,你可以命人找,再不济事后骂他去。晋阳公主那里你不该——” 卢氏话未说完,下人就来报说晋阳公主到了。卢氏忙同高阳公主一起去迎接。 寒暄之时,李明达特意多打量了卢氏两眼。她因被养在立政殿,也因为年少,不曾常与贵妇们打交道。这卢氏她以前虽见过,却没距离这么近过。 卢氏可是长安城内有名的“醋坛子”,她能得这一名号还是因她父亲李世民的缘故。李明达早就好奇了,所以今日才对卢氏格外多观察了。 听闻当年梁公房玄龄从父亲那里得赏两名美人,因惧怕卢氏,不敢接纳领回家。父亲却不信邪,非要梁公领着回去,结果弄得卢氏大怒,直接驱走美人,不允梁公归家。母亲长孙皇后也因此劝过卢氏,却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后来便有了父亲以浓醋伪装毒酒震吓卢氏,卢氏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的“醋坛子”故事。 父亲一句“此等女子我尚畏之,何况玄龄”,让卢氏名声大噪,成了长安城乃至大唐最有名的“醋坛子”,梁公也因此落了个怕老婆的名声。 时隔多年,仍有人会拿此笑话他们夫妻二人。 但李明达从听到这个故事开始,就一直觉得他们是难得的有真感情的好夫妻。所谓的怕老婆,不过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迁就。所谓的醋坛子,也不过是因为用情纯粹,感情里揉不得沙子。 这样的夫妻才真令人艳羡的。 李明达发现卢氏很漂亮,她的美虽不如牡丹乍看惊艳,却犹若兰花,十分耐看,且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很温婉淡然的气度,这是普通的美所比不过的地方。李明达当下倒是很难把笑得一脸温柔的卢氏,与故事里的醋坛子关联在一起。 三人落座之后,卢氏因知道晋阳公主此来目的是高阳公主,遂不多打扰,便浅说两句就识趣退下。 屋子里静了。 高阳公主绞着帕子垂眸不语。 李明达则坦率看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高阳公主感受到李明达不善的目光,猛然抬眼,正好和李明达四目相对。 李明达随即就在高阳的表情里观察到了不满的情绪,似乎还有些愤怒憎恨。 “我听说你最近在暗中查案,有关于那三个死掉的宫女和侍卫。” 高阳公主说话的时候微微咬着牙,她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温柔一点,甚至在说完之后还对李明达笑了一下。 殊不知她这些牵强的表情,早已经被李明达看透。 “是。”李明达承认。 高阳公主等了会儿,见李明达竟然真的只跟自己说了一个字,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高阳公主微微抖着嘴角,继续保持微笑,“好妹妹,今天我一事着忙,倒忘了在公主府等你,是我不对。你可不要再生可生十七姐的气了。” “这件事没甚么可气,但十七姐越俎代庖,在我身边安插人手的事,我不该气么?”李明达冷言反问。 高阳公主忙凑到李明达身边坐下来,拉着她的胳膊,口吻略有撒娇的意味,“好妹妹,我今天叫你来就为了说这件事。这事我承认是我做错了,但我真的是出于关心你,才会一时犯糊涂有那样的举动。不然我闲得慌,非要冒这个险?你好歹看在我出于好意的份儿上,原谅我这遭,好不好,就当十七姐求你了。” 高阳公主此刻笑得诚恳多了,眼睛里也带着楚楚可怜的劲儿。如果不是李明达早眼尖已然观察出她表情里的破绽,又或者她当初没有亲耳听到高阳公主那句感慨希望她死的话,她的心不会凉,或许对于高阳这样的哀求,她会动容,选择原谅。 但现在不行了。 她可以去原谅一个犯了错的好人,但却不能对一匹遇了挫的恶狼心软。 “你的话我听完了,该我问你,”李明达对上高阳公主的眼,“那三人的死是否和你们有关。” 高阳公主怔了下,反应了会儿,随即愤怒对李明达道:“你这么想我?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想利用那两名宫女下毒手害你,而今事情不成,所以就灭口了?兕子,你是不是疯了,竟然这么怀疑我,亏我这些年来对你一直照顾有加,百般待你好,你就是在这么回报你十七姐?” 高阳愤怒的质问声有些尖锐,听起来有点刺耳。 李明达安静地听着,等她闭了嘴,方字字漠然地回她:“若并非诚心道歉,得不到原谅很正常。十七姐太贪心了,可惜我这里已没有真心可给你。” “你说什么,我——”高阳对上李明达冰冷的眼,不知为何,一向八面玲珑的她突然心虚了。随即一种羞耻感,还有因此而带来的愤怒占满了她的脑袋。 “好,你就这么想我是吧,那我们姐妹还真没什么话好说。你要查是那就查,随你便,谁叫你是阿耶最爱的公主,我哪比得了!”高阳公主说罢就愤怒地起身,拂袖而去。 田邯缮咬着牙:“贵主,高阳公主这——”太无礼,太气人! “嘘。” 李明达听见远方有房家下人喊“房大郎”,晓得是房遗直回来了,遂打发田邯缮去叫房遗直和卢氏。 片刻之后,房遗直和卢氏母子俩便来了。房遗直穿着一身淡青衣衫,每一步都风雅至极。他行礼之后,就垂眸看着不远处的地面,沉静淡定,目光薄凉令人捉摸不透。 李明达扫过房遗直的脸,发觉他竟比在断崖那次瞧着更清隽一些。不知是换了衣服的缘故,又或者他本就是更像他母亲一些,是越来越耐看的那种。 各自落座。 “案子你怎么看?房驸马那里你可查了?”李明达直接问房遗直。 卢氏愣了,本以为李明达是因为高阳公主生气的事儿发牢骚,倒没想到她开口他大儿子这些东西,还牵涉到她二儿子,整个人有点懵地看着他俩。二人倒是气势十足,互相对峙。 房遗直起身应对,语气不卑不亢,“遗直为他长兄,此时替他说话,略显偏颇,但二弟他确实与郑伦之死无关。那名负责鞭笞郑伦的官吏,虽曾是二弟的部下,但从不曾有过往来,二弟他甚至不记得这名官吏的名字。” “确实有些偏颇。”李明达斜睨一眼房遗直。这人满身君子风度,性子瞧着也是个寡淡如水的,凉薄得很,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向着自家人。不过房遗直所言,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房遗爱什么性子,李明达多少清楚些,毕竟因为高阳公主的关系,自己与他有过两次接触。房遗爱性子粗犷直率,不像是能设计出放蛇咬人把戏的人。而且能设计出这种复杂手法的人,行事必定谨慎,又怎么会在鞭笞问题上随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他平时有没有什么得罪过的人想陷害他?” 卢氏闻言有些急,但因为不明经过,所以插不上话,只能静观二人对话。 “还可以,他性子单纯,人不算坏,不曾跟谁有过争持。”房遗直道。 “两名丫鬟是死于祁常侍之手,但人在我审问之后自尽了。查其相熟的人得知,祁常侍时常提及房驸马,还说与房驸马的关系十分要好,而这个祁常侍刚好曾是十七姐身边的人。现在所有的疑点,都在指向十七姐和房驸马。” “二弟刚被我的人寻回,公主何不把他叫来亲自质问。” “最好不过。” 房遗爱刚从酒楼回来,喝得半醉,下人说晋阳公主找他,入他耳却听成了高阳公主,未进门便喊着“我可不敢叨扰公主”的话。随后他被硬拉进了门,见上首坐着一面赛芙蓉,姿妍绰约的翠衣少女。房遗爱顿时酒醒了大半。 闻得经过后,他慌忙和李明达解释:“天地良心,我愿意以命发毒誓,我自己真没有参与这件事,毫不知情。” 李明达从房遗爱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正欲点头,那厢高阳公主突然冲了进来,赤面瞪着李明达。 “你有完没完!你的心到底是怎么长得,会以为我们想害你?” 魏征露出一脸‘没想到你会耍赖赖皮’的样子,却又十分无奈,他总不能跟陛下犟说一定有,他也没有证据。魏征随即动了个心眼,遂转首笑看李明达。 “既然陛下关心公主查案情况如何,公主何不讲一讲案子细节,有何难处,正好我和梁公二人为公主出出主意。” 房玄龄忙谦虚地摆手,心里腹诽魏征过分,算计人还非要拉上他。房玄龄步子稍稍往外移了一点,下意识地想拉开与魏征之间的距离。 李明达把房玄龄每个细微的动作看进眼里,琢磨着他此时真实的心境如何,是否因此他的身体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魏征见公主发怔,咳嗽一声,接着又对她笑,仁和慈祥的样子。 李世民立刻明白魏征的用意,余光瞄向李明达,生怕她单纯,无意间把自己给卖了。不然他这次在魏征跟前可就丢大人了,魏征不仅会阻挠兕子查案不符规矩的问题,还会参他为帝竟说谎,再把这事上升到对国家政事的损害,他非得被气得吐血三碗不可。 李明达一眼分辨了魏征的‘假笑’,心知他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哄,意图引诱自己说事情,好打脸她父亲。李明达当然不能给父亲丢脸,否则以后他就不愿意帮自己了。该否认地还是要否认,道理可以变通地来讲。 “郑公的话我仔细想了想,没听懂。”李明达眸耀光彩,含笑冲魏征眨眨眼。 “陛下刚刚问公主案子查得怎么样,公主这么快就忘了?”魏征好笑道。 “有么,”李明达看向房玄龄,“梁公可听到了?” 房玄龄怔了下,忙对李明达行礼,“回贵主,臣也没听到。” 魏征:“你们” “前两日阿耶送我一个特别的茶案,便是煎茶的茶案,他刚是问我这个茶案使用情况如何。”李明达解释道。 房玄龄点头,“我一耳就听出来这意思,倒是你,想什么呢?” 魏征气得瘪嘴。 李世民嗤笑,“他未上年纪,便耳鸣了,还以为是我们三个一同诓他。” “臣知罪!” 魏征毕恭毕敬地认错行礼,心里腹诽:正是你们仨个一起诓我! “不过刚刚听郑公的质问,似乎对于女子查案一事,有所误解。兕子心中略有不解,容请教一二,查案子这这种事只能男人做?女人便不行?”李明达问。 魏征忙拱手表示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子查案的先例。 “春秋之前,还没有谏官呢,那以后就不许有了么。若如此,何有今日的郑公呢。”李明达不解地反问。 魏征一怔。 “古有妇好c花木兰上阵杀敌,今有平阳姑母统领千军万马为祖父建立大唐帝业,她们哪个不是人人称颂巾帼,受万民敬仰?今若真有女子查案的情形,怎就于理不合,丢人现眼了?在兕子看来,只要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不管谁做,都值得褒扬。”李明达接着道。 魏征再怔,随即略有嗤笑地对李明达拱手道:“为国为民之事,确值得褒扬。但倘若只是查两个宫女和一名侍卫的死,并不算为国为民吧。” “如何不能算?侍卫不是人么,宫女不是人么,是人就是民。难不成就因为人数少,身份卑贱,就不值得人去关心她们的枉死。”李明达微微侧首,认真地看着魏征,“郑公常说父亲的一言一行系着天下,提心父亲不能切不可忽略小事,而因小失大。怎么而今这死人的事在您眼里,却都成微不足道的事了。” 魏征忙行礼致歉,“往日对于女子,臣确有不宜的成见。公主今日所言如醍醐灌顶,臣受教了。” “这点郑公倒是可以好生和梁公学一学。” 房玄龄唯有妻卢氏,多年来一直不曾纳妾或寻别的女人,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他对于女人的尊重至少会比魏征多一些。 房玄龄笑呵呵地一脸荣光,他头一次因‘怕老婆’的事被人赞扬,不知怎么,心里竟莫名地觉得骄傲。 李世民则未深究李明达后一句话的暗意,他想不得那么多,光顾着欣赏女儿和魏征的对辩了。兕子果真是他最宠爱的孩子,身上有他的影子,帮他出了口恶气。 “好了,没你什么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也别怕有阻碍,有阿耶在,谁敢挡你的道,阿耶诛他九族!”李世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特意把音量提高,且故意看了魏征一眼,口气里带着帝王独有的霸气狠劲。 魏征闷声垂首,再不言语。 至黄昏时,魏征方议事完毕,乘车从太极宫归家。 裴氏忙命人奉了新榨的梨汁过来给魏征饮用。 魏叔玉刚好下学回来,给魏征和裴氏请礼。 魏征忽然想到自己今天受气的事,重重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倒是把魏叔玉和裴氏都给惊着了。 魏叔玉:“阿耶心情不好?可是在宫中又和陛下闹不愉快?” 魏征瞄一眼魏叔玉,心气儿顺了不少。他这个儿子长得太好,已然到了叫人见之忘忧的地步。 “和圣人便没这么气了,今天你父亲叫个小丫头给狠狠训了一通。”魏征叹一口气。 裴氏和魏叔玉忙问何故,魏征方交代经过。 裴氏听完之后,用帕子掩嘴笑,随即道:“我倒觉得她说的没什么不对。” 魏叔玉也笑,对裴氏道:“她倒是厉害,三言两语把父亲辩过了。” “辩什么,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岂会跟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孩子分辩。再者她乃公主尊贵之躯,且有陛下袒护,我如何辩得过,遂才让着她。”魏征无奈叹气。 裴氏和魏叔玉见魏征面色不佳,当他真生气了,皆沉默以对,不欲再言。 但过了会儿,魏征反而自己笑了起来,拍了下大腿道:“但别说,这位晋阳公主倒真有些胆量,与一般女子不同,不可小觑。其所书的飞白体,与圣人无二,刚柔并济,大有长孙皇后当年的风范,不枉陛下对她的宠爱甚过诸位皇子。我若有女如此,只怕也会爱之甚过叔玉。” 魏叔玉闻得此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父亲到底是气还是高兴,他也弄不懂了。 裴氏倒是欢喜,她很喜欢晋阳这样性情的女孩儿。 裴氏转即动了心思,打发走魏叔玉,就压低声对魏征道:“郎君,我们虽没有这样的女儿,倒是可以考虑有个这样的儿媳。你瞧我们叔玉,论模样才学倒都不差,年纪也合适,配公主” “胡闹,这岂是你我能左右!”魏征立刻制止。 裴氏虽噤声了,但这些话却像是疯魔了一般种在魏征心里了,渐渐寻思这件事的可能性。 娶妻当娶贤,本来尚公主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但若对方是晋阳公主却大不同了,这位公主的性子温婉可人,且有贤能,其将来的成就许不输于长孙皇后。叔玉若能尚了晋阳公主,对他的未来也有极大的好处。 魏征再想,将来家里头若有个讨喜的小丫头整天和自己争辩何为巾帼,也挺有趣。只不过这尚公主的事,特别是嫡出公主,可并非是他想就会有。 辗转反侧一夜, 次日清晨,趁着魏叔玉定省之际,和他提起了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始孩之时,就在立政殿被圣人躬亲抚养。魏征那时常伴李世民左右。有次李世民见魏叔玉讨喜,便吩咐魏征常带叔玉进宫,令其与晋阳公主和晋王一同玩耍。前前后后也有两年的时间,所以说他家叔玉与晋阳公主也算青梅竹马。 “你自小和她玩过,觉得公主性情如何?” “父亲看着晋阳公主长大,怎的突然反问我这个?”魏叔玉问。 “问你什么回什么,休要废话。” 魏叔玉想了下,便道:“人如所传,并无二致。” 魏征笑了,“公主长得也很漂亮,是不是?” 魏叔玉拿奇怪的眼神回看一眼魏征,他父亲这表情真有点怪了。 魏叔玉稍作思量,便皱起眉头,“父亲该不会真把昨日母亲的话听进耳了?公主身份矜贵,儿子高攀不起!” 魏征立刻愤怒瞪他,让他滚。这个逆子,他倒真敢说! 魏叔玉行了礼,倒真头也不回地去了。 平康坊,风月楼。 尉迟宝琪硬拉着房遗直进了屋,他拿着扇子指了指围桌而坐的众子弟们,对房遗直道:“看看吧,我没骗你,大家都在,便是全城第一美也在呢。”尉迟宝琪随即示意向坐在最北面的魏叔玉。 魏叔玉同大家一样,忙起身相迎房遗直。房遗直的才学乃是子弟们之最,没有人会对他不叹服,魏叔玉也敬他。 房遗直温和对众人笑了笑,互相一一见礼之后,便落座。此后他便沉静了,垂眸缓缓地饮酒,对于众子弟所言之事毫无兴趣。 “叔玉,倒和我们说说,郑公今早突然问你晋阳公主,到底是什么意图?”萧锴忽然笑嘻嘻问。 “对啊!”其余子弟都跟着热闹起哄,纷纷臆测起来。 房遗直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抬眼瞟魏叔玉方向。 尉迟宝琪则正乐呵呵的在房遗直身边咬耳朵,跟他说风月楼里最著名的都知苗绯绯是如何地迷人,如何懂吟诗作赋。如果他有兴致,他们今晚倒是可以一起和绯绯姑娘谈论一下风月。 “无聊。”房遗直收回目光,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尽了,却看都没看尉迟宝琪。也不知他这声无聊,是说那边开玩笑的子弟们,还是在说尉迟宝琪的提的主意。 尉迟宝琪则自动认定为后者,“诶,这怎么是无聊呢,你知道她多难邀约么,魏叔玉他们想约还约不到呢,亏得我在京城人缘好,才有此机会。你若不不愿意就算了,但到时候可别怪兄弟没有把好事儿跟你同享。” 房遗直看眼木樨。片刻之后,便有随从从屋外进来,跑到房遗直耳边嘀咕什么。众人也看在眼里。 房遗直随即起身,以家中有急事为由和众人告辞。 出了风月楼后,却也巧了,正见程处弼骑马过来。 程处弼见了房遗直,立刻跳下马,又看眼风月楼,板着一张脸对其道:“没想到你也来这种地方。” 房遗直:“何事,说吧。” “昨夜宫里又死了一个宫女。”程处弼回道。 “在掖庭宫?” 程处弼摇头,“大吉殿,韦贵妃住处。” “你们正使与圣人已然议定的事,你又何必多言。” 芦屋院静顿然恼气,欲凑到李明达跟前辩解,却因步伐太快,左脚被一块隆起的石路绊了一下,身体倾斜,整张脸扑向了李明达。 李明达几乎是在她发出动作的同时,后退了一步。芦屋院静才自己跌倒在地,没有撞到李明达的身上。 “放肆!”左青梅上去就拎住芦屋院静的衣领,拽了出来,“你什么身份,胆敢对公主如此言行冒犯!” 芦屋院静捂着脸,正欲要说话,猛地一阵风来,左脸被狠狠地打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当即变成耻辱,从两边脸蔓延之周身,芦屋院静愤怒不已,欲分辨,谁曾两条胳膊被人架住。 “放开我!” 左青梅抬手又是一巴掌。 芦屋院身边的随从见状早就要抽刀反抗,但不及刀拿出就被公主身边的侍卫团包围。 倭国侍卫首领见状急了,喊道:“知她是什么人,你们这些下贱身份的竟敢打她!” 李明达的目光再次落在芦屋院静的衣领,看来她之前推测的不错,这个芦屋院静身份有所银猫。她左领子边沾了少许白色粉状东西,身上散发他人闻不到但她却轻易分辨出的淡淡脂粉香,加之其隐约可见形状的胸部。李明达便识破了她的女儿身。 左青梅冷哼:“谁管你什么身份,你冒犯公主在先,这点受罚轻了呢,处死也可!” “确实,以你而今阴阳师身份,对你处置,倒真没什么不对。便是你身份特别又如何,在大唐你这是犯了欺君。”李明达道。 芦屋院静怔了下,缓片刻,异常惊讶地看李明达,“难道你发现我——” “你领上的粉很白稠,唯倭国女子才用。当然也有其他可能,想辨别的话,再看看其它地方自然知道。”李明达说罢,目光落在了芦屋院静胸前。 芦屋院静立刻用胳膊挡住胸,红了脸。 “我情急冒犯公主是我不对,还请公主见谅。但对于你们的调查,我很不满,凶手为谁显而易见,但你们却一再拖沓,且还换人来做无用调查。”芦屋院静对李明达行了汉人礼后,便铿锵说道。 “大家要的都是真凶,查清楚事实对谁都好。若凶手真是长孙涣,没人会饶过他。长孙涣此刻也正在被通缉,不过人尚没找到罢了,我们这边再查一查也不会碍着什么,你何至于如此激动,莫非这件事就是你们自己人所为?” “不是!好,我等着,但不要太久。”芦屋院静立刻否认,随即凑到李明达的身边对其小声道,“你既已知我天皇女的身份,更该清楚,这件事我绝不会纵容放过。” 李明达:“原来是舒明天皇的女儿,失敬。” “你竟这倒厉害。”芦屋院静恍然意识到自己被诈了,无奈又佩服,然后对李明达拱手,“说实话,我见公主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准确说是欣赏,我很想和公主这样的人做朋友。” “你隐瞒身份在先,冒犯在后,难。且看你日后表现再说。”李明达一笑,便继续走。 芦屋院静忙跟上,小声跟李明达解释自己隐瞒身份的缘故。 她和深爱之人经历生离死别,心痛太过,天皇便趁着遣唐使团来大唐的时机,让她来这里散散心。也正因她此来大唐只为散心,遂不愿去走那些应酬寒暄的礼节,便以阴阳师的名义留在使团里,当然其中也有隐藏身份比较安全的缘故。 “烦劳公主暂替我保密。”芦屋院静拱手道,“在大唐,我就是芦屋院静。” “我不会欺君。” 芦屋院静愣了愣。 李明达转头看一眼芦屋院静,浅浅一笑,“我尽量在阿耶跟前帮你陈明。” “多谢。”芦屋院静随后也笑了。 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因这抹笑,缓和了许多。 李明达随后嘱咐芦屋院静不可在耽误调查,她公主身份保证大唐一定会给倭国交代。芦屋院静从刚刚与李明达的接触中,已然佩服她的为人,也想交她这个朋友,遂点点头选择相信,并表示会静等待结果查明。 “但这件事总得有个时限,总不能拖一年半载吧?” “三天!” 芦屋院静怔住,有些呆滞地看着李明达的背影,恍然觉得同为公主身份,自己和她竟相甚太远。 随后,李明达至长孙无忌处,游说片刻,便说动了长孙无忌下令,让长孙府所有人配合调查。 酉正。 所有与道垣三次郎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员,都齐聚于长孙府的大义堂。 长孙无忌人也来了,但面对这种场面,他情绪极差,阴沉着脸。长孙无忌身边的七八个儿子们都因受到他的气势逼仄,闷着头闭嘴不言。唯有长孙冲态度如常,和大家客观说了下那日的经过。 长孙冲:“大宴之后,长孙涣因与道垣三次郎聊得十分相投,便在竹庐摆酒继续浅聊畅饮。喝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的工夫,道垣三次郎出恭,身边带着四名随从。长孙涣则在这时机就命人取来他窖藏的青梅酒,等道垣三次郎回了,长孙涣就吩咐丫鬟斟酒给道垣三次郎,还说过青梅酒酿法与众不同,他不舍得喝的话。” “之后的事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道垣三次郎饮下酒便中毒呕吐,七窍流血而亡。当时有共计十八名随从在竹庐亲眼所见,这之后便有些乱了,长孙涣他趁乱逃走,至今没有踪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这章没抓虫就放出来了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少女捂着耳朵, 眼睛看着前方,凝神琢磨着什么。她一会儿把手放下来, 一会儿又把手放回耳朵上,如此反复数次, 不厌其烦。 折腾完自己耳朵后, 她就开始抽鼻子, 四处嗅,随即在桌角下的地砖缝隙里发现了一颗有点发霉的米饭粒。她又眯眼睛四处看,扫见三丈外东墙角阴影里一只正在爬行的蚁虫。 窗外有细雨落地声, 还有宫人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这让李明达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忽有几句戚戚声传来。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这” “蠢!你这么下手,公主死了, 我们也都得跟着陪葬!” “别冤枉我, 我可没这么不长脑子。这事真不是我, 以命发誓。” “那——” 话未说完突然就停了, 似是因什么缘故被打断。 李明达随后分辨出有杂乱的脚步声, 远远地而来, 接着就听到其中一个声音感慨圣人来了。 李明达忙转身跳上床,盖被躺下。立政殿外,李世民轻声训斥宫人们不许通报, 以免叨扰公主, 随后他才带着人放轻脚步, 直接朝她的住处来。 李明达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侧耳对着门口方向,闭眼假寐,全神贯注。她之所以紧张,不是因为父亲李世民的到来,而是这些声音,她需要佐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李世民推门而入时,李明达随之也睁开了眼睛。他身后跟着大太监方启瑞,太医署两名太医令和六名宫女。共有十人,二十只脚,果然和她先前的判断一致。 李世民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纤弱地卧在榻上,闷声蹙眉不语。立刻想到这孩子所遭遇的苦难,顿然心痛不已。他红了眼圈,眼眶也湿了,走到李明达身边,紧紧地抓住这孩子的手。 李明达已然起身,要给李世民行拜礼。李世民哪容她如此,立刻把她拉进怀里,垂泪疼爱一番,随即让位给太医诊脉,关切询问伤势。得知他的兕子并无大碍之后,李世民稍安心了些。但看李明达缠着纱布的脑袋,李世民忆起之前种种,仍是气恼不已,转头便骂宫人们:“养你们这些蠢奴作甚,在三月初三踏春喜乐之日,你们竟让公主出了这么大的意外,都该死,诛九族也不为过!” “圣人恕罪。” 殿内外宫人们全部跪地赔错,谦卑至极。 李世民正欲下令,这时感觉有人扯他的衣袖。回头一瞧,正是兕子,这孩子正用一双明亮且黑漆漆的眸子看自己,这双眼如她母亲长孙氏如出一辙,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不仅美,还会顿然令他忘却所有烦忧。 “阿耶休动怒。” 李世民立刻心就如软了,语气轻轻地问李明达:“兕子,既然你醒了,就跟我好好说说,你那天怎么忽然自己一人跑到断崖去了,还跌下了山崖?” 李明达垂下眼皮,默然不语。 李世民动了动身子,凑得更近些,歪着头瞧女儿,“阿耶和你说话,你怎么忽然不吭声?有难言之隐?” 李明达:“我忘了。” “忘了?”李世民惊讶。 “以前的事什么都记得,但就那天的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一想就疼,”李明达说着就捂头,冷吸口气,“又疼了!” “快别想,你昏迷了三天,才刚醒来,头上有伤,必然有些不适。暂且先养好身体,再言其它。回头我让尚食局多给你备好物滋补,你爱吃什么就给你备什么,好不好?”李世民满脸心疼,仔细看了看李明达受伤的额头,问她还疼不疼,见女儿懂事的摇头,李世民心里就更难受了,“阿耶很想天天守在你身边,奈何政务繁杂,这刚刚就被魏征叫走了,这田舍汉又和我叫板!” 说到魏征,李世民不禁冷笑一声。这块石头是他自己搬起来砸了下去,偏偏被天下人看着,疼也不能挪。 “阿耶是一国之君,要处理天下大事。您若真日日在这陪兕子,兕子才惶恐呢,再说您在这看着兕子,兕子连做点小坏事都不能了。至于郑公,他性子执拗,一根筋,满朝皆知,也唯有阿耶的明君胸怀,才能容下他那般犯颜直谏,说到底还是阿耶厉害。”李明达敬佩地冲李世民拱手做佩服状。 李世民大悦,对李明达宠溺道:“不愧是我爱女,深知我心。” 为尽早让李明达歇息,李世民浅说两句便离开,临走前再三嘱咐她切勿耗费精神,又呵斥宫女们仔细伺候。 宫女们恭送圣人之后,心中刚松口气,转即就对上她们公主颓然变冷的脸。大家忙在心都打鼓,再次纷纷恭谨跪地,请问公主吩咐。 碧云端了热茶至于榻上的方几后,便也跪地于李明达跟前,磕头赔罪:“那日婢子若坚持陪在公主身边,公主也不会出事。婢子罪孽深重,请公主责罚。” 碧云乃是公主身边第一大宫女,她如此,都跟着齐声磕头请罪。 李明达面色平静地坐在榻上,似全神关注听什么,默了片刻后,方抬起娥眉,淡然轻扫众人,目光最终定格在第一排左数的两名宫女身上。这两名宫女一个叫秀梅,一个叫绿荷,都是她的近侍,品阶仅低于碧云一级。 李明达收了目光,她先想先弄清楚那日的情况,再去追究刚刚到底是哪两个人在背地里说那种悄悄话。 李明达留下了所有在三月三随自己出行的宫女,包括碧云c秀梅c绿荷在内宫女太监共二十名,一一让宫人们轮流阐述她落崖前后的情形。 二十人所言,基本一致。 每逢三月初三上巳节,圣人都会在曲江大宴群臣,而她们这些皇室勋贵子女,则可外出同游踏青,是一年中难得可以外出游乐的好日子。 那日,李明达与高阳公主c二十一公主以及几位郡主蹬山到半山腰时,都觉得乏累,就同在临时铺设的帐内休息。本是有说有笑,大家一起游戏,后来东边放炮,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随后她随行的侍女碧云等就发现她不见了。众人立即开始满山搜寻,至山西边的断崖处时,她已然跌在了山崖下的溪水中,整个人昏迷着,血染红了半边溪。当时若从断崖上绕路下山去救人,最快要两柱香的时间。刚巧魏叔玉带人从溪边路过,先行救了她。 她从九丈有余的断崖上坠落,竟然只是昏迷了三天,醒来除了脑袋有些变化,记不住一件事外,身体感觉尚还可以。李明达顿然觉得自己挺福大命大。回头她真得好好拜拜菩萨了,多谢保佑。 “当时多亏魏大郎君在,及时救了贵主,太医说贵主当时若晚那么一会儿止血,便真的回天乏术了。”碧云庆幸道,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奇怪,魏叔玉为什么会在那?”李明达扶额,眉头扭成结。 宫女们皆摇头表示不知。 李明达便暂不去想此事,转即犀利审视秀梅c绿荷,“你二人上前来,说几句悄悄话来听,却要压低声。” 秀梅和绿荷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公主吩咐,你们愣什么!”碧云呵斥道。 秀梅和绿荷忙应承,然后互相尴尬地低声音说了两句闲话,假装初见彼此问候的样子。 李明达细听这二人的语气,跟她之前所听如出一辙。李明达目光骤然冷到谷底。 这一觉醒来,她还真是长了一副好耳朵。 至于李明达,根本不想理她。高阳公主在未曾理解经过的前提下,就冒然冲出叱问她,过于无理唐突,以李明达的教养,是不可能和她对吵的。 高阳等了半天,见屋子里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回应自己,她跟对着空谷喊一嗓子没什么分别,但偏偏对着人这样会令她更闷气。这些人全都把她当成了死物,无视她。高阳公主怒火更甚,一双眼喷着火,只恨不能把她所有厌恶之人全都焚烧殆尽。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阴沉着脸,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随后请了允准,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正欲和其理论,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妹妹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太宗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自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贵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尸首?”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回了神儿,点头,得知尸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隐秘身份查看,便换了身太监服,立刻动身。 到了尸房处,李明达扫过尸体没什么线索之后,便翻看了祁常侍随身物,被一个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明达道。 “看着像是钱袋,但又有点大。但这深宫内院的,他一个内常侍准备钱袋做什么,也没人卖东西给他。”田邯缮不解叹完,随即翻了翻,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是收钱用的,等着别人给他钱?我听说有些太监会擅自把攒的钱捎到宫外贴补家用。祁常侍在内侍省,或许有这个便利。” 李明达接过袋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有一种很淡的腥味。李明达随即让田邯缮把袋里的那面翻出来。 田邯缮照做,这袋子确实是空的,他不解公主此举何意。 李明达拿起来仔细看了下,便道:“这袋子装过蛇。” “不论如何,先查明凶手再说,杀人总要有动机。”李明达的意思,或许这动机里面会有一个好解释,但倘若这件事是单纯的泄愤杀人或是阴谋弄权杀人,倭国那头便占了理,大唐势必要补偿他们。但愿不是后者,这些倭国人看似老实,实则都不是吃素的。 李明达这才想起来问向房遗直:“怎么才来?大家都散了。” “遗直收到圣人密旨后,就立刻出门去查长孙涣藏身之所,因此不小心错过了魏王的通知。得了消息就赶过来,不想已然晚了,只好顺便来此处看看。” 房遗直的答话没毛病,但整个人冷冷淡淡,清高之气由内而发,看起来反倒他像更尊贵的一方。 李明达想到其父房玄龄,平常总是笑眯眯地,令人觉得他很好相处,但真遇到事的时候,这老头可是比魏征都难缠,想让他松口比登天还难。房遗直光看表面脾气,倒是一点都不像他父亲,却给人感觉是个更难缠的。 房遗直感觉晋阳公主看了他很多眼,默了片刻,便交代道:“长孙涣人在尉迟府。” 李明达惊讶,“确认?” 房遗直点头,他微微敛目,刻意观察李明达会作何反应。搁正常人查案,此刻必定会急着带人去尉迟府,便是不缉拿,总该想当面问清楚。但她沉吟片刻自后,却蹲下身来去查看地上拿出他刚刚发现的鞋印,接着便顺着鞋印脚尖的朝向,走出小林子,奔着长孙府下人房方向去了。 房遗直眯眼看着晋阳公主的背影,目光里探究之意明显。 片刻之后,田邯缮粗喘着气跑过来,跟房遗直急道:“房大郎怎么还傻站着,跟着我们公主去呀!” 房遗直微微颔首致歉,随即跟上,然后就跟着李明达到达了下人房。 长孙府的下人房占地不小,里面左右八排房子,还有不少单独带小院的。这里面味道就杂了,香味c馊味c汗味c臭味c药味 李明达倒是能从中辨别出墙头上的那股膏药味,但方向太乱了,似乎很多家都有这味膏药。 李明达随便揪住一名小丫鬟问话,方得知下人们不少都是因为经常干活受累,有很多人有腰腿疼的毛病,便都流行贴最便宜且很有效的致参堂膏药。 “可取来一贴与我看看?”李明达道。 小丫鬟很惶恐,忙点头表示可以,转身就去了自己的住处,取来她阿耶的膏药给李明达。 李明达闻了下,确认就是这种膏药。她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房遗直。 “奴这就召集当日所有涉事的下人去大义堂。”田邯缮跟着道。 “不用。” 李明达和房遗直几乎是齐声发出。 田邯缮愣住,有些惊讶地垂头待命,心里念着许多,嘴上不做声。 李明达之所以说不用,是她有个灵敏的好鼻子,确认那些下人之中,并没有人身上带有这种膏药味的。但房遗直却是如何得出的结论,李明达却很好奇。 房遗直似乎看穿了李明达的疑惑,不及她开口问,便先解释:“一般府邸设宴款待贵宾,所选伺候用的下人,必定是一些样子漂亮年轻且腿脚灵便的。贴这种膏药的人,身上必然有味道,绝无能出现在宴席之上,令主人家丢脸。” 李明达点点头,觉得房遗直此言在理。 “若凶手真是长孙府的下人,想要毒杀道垣三次郎,就必须保证他一定会喝长孙涣所藏的青梅酒。道垣三次郎在出恭前曾说过酒没味儿,这会不会就是一种暗示?道垣三次郎该是早知道长孙涣有好酒,所以喝到一半的时候,便委婉求之,想要品尝。” 房遗直应承,他觉得有这个可能,“如此一来,引诱道垣三次郎去青梅酒喝的人,便该就是凶手。” 李明达再点头,她随即命人召来道垣三次郎的四名随从。这四名随从和长孙府的其他人一样,目前都暂时被软禁在长孙府内,在案件彻底了结之前禁止外出。 房遗直:“你们副使在宴席,又或在与长孙涣喝酒之前,可曾碰到过长孙府的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四名随从想了下,立刻用稍微绕嘴的汉话一字一板地回答道:“副使在与长孙二郎于竹庐喝酒前,也曾出恭过一次,回来的半路碰见位管家拿着半坛酒,便吵着尝了一口。那管家说他的酒不好,不配副使饮用,府中最好的酒,却也不是窖藏多年剑南烧春,而是长孙二郎自制的青梅酒,味道与别个大有不同。” “哪个管家,长什么样?”田邯缮忙问。 四名随从摇摇头。 “他捧个酒罐子,你们副使就去问,又是何故。莫非你们副使十分爱酒?”房遗直又问。 四名随从连忙点头,表示的确如此,他们副使在倭国的时候就爱酒。而到了大唐之后,发现这里的酒品种多,且更好喝,便几乎每顿饭都饮酒,且对大唐的一些好酒都颇有研究。 “原来如此,凶手也便是因此,料定道垣三次郎一定会喝二表哥的青梅酒。”李明达顿了下,蹙眉道,“必定是长孙府的人无疑,也只有这府里的人,才有可能知道二表哥藏酒的位置。” “倒简单了,把所有下人都召集来,指认便是。”房遗直道。 李明达随即就打发田邯缮处理此事,她则和房遗直一同去了大义堂等待。 一炷香后,长孙府百余名男仆都聚在了大义堂外,每十二人一拨,逐一被四名随从辨认。然到了最后一个,却都没发现那天那名‘管家’。 随即排查人数,发现少了一人。 “会不会是刘树榆?他说腹痛,等会儿就赶过来。” 侍卫们立刻全府搜查,在下人房所在的意见茅厕内,找到了正假意如厕的管事刘树榆。 这刘树榆三十出头,乃是二十岁的时候因为家里穷,入了奴籍来长孙府做活,而今主要负责花园那片的活计。 刘树榆随后被押送到大义堂,道垣三次郎的随从们立刻就认出是他。脱其鞋子,也在鞋底发现有残留的黑膏药。 刘树榆被押送来的时候,满头虚汗,面带恐惧。 这会子他见自己是凶手的事已然被揭发,反倒舒了口气,没有之前那么胆颤,只是认命般地大喊道:“道垣三次郎那个禽兽的确是我所杀!” 宫人们担心公主失智,惶惶不安,赶紧回禀圣人,请了御医。余下的众数则如现下这般,在殿前恭谨候命。自长孙皇后去世以后,圣人爱屋及乌,对晋阳公主躬身教养,宠爱尤甚,乃至在处理国事之时,都会亲自把公主带在身边,可谓是荣宠无二,前无古人。这次公主外出了意外,圣人火气每天都会化成一道道巨雷劈在她们身上。大家都心里清楚:公主安好,她们好,公主若再有一丝丝意外,她们全陪葬! 寝殿内,一名少女头缠两寸宽纱布,身子缩成一团,坐在床榻的东南角。少女明眸樱唇,肤若白玉,挥云而揭雪,是一副富贵倾城样貌。若非此时她脸上有几分病容,略显惨白,只怕会美得更叫人移不开眼了。 少女捂着耳朵,眼睛看着前方,凝神琢磨着什么。她一会儿把手放下来,一会儿又把手放回耳朵上,如此反复数次,不厌其烦。 折腾完自己耳朵后,她就开始抽鼻子,四处嗅,随即在桌角下的地砖缝隙里发现了一颗有点发霉的米饭粒。她又眯眼睛四处看,扫见三丈外东墙角阴影里一只正在爬行的蚁虫。 窗外有细雨落地声,还有宫人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这让李明达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忽有几句戚戚声传来。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这” “蠢!你这么下手,公主死了,我们也都得跟着陪葬!” “别冤枉我,我可没这么不长脑子。这事真不是我,以命发誓。” “那——” 话未说完突然就停了,似是因什么缘故被打断。 李明达随后分辨出有杂乱的脚步声,远远地而来,接着就听到其中一个声音感慨圣人来了。 李明达忙转身跳上床,盖被躺下。立政殿外,李世民轻声训斥宫人们不许通报,以免叨扰公主,随后他才带着人放轻脚步,直接朝她的住处来。 李明达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侧耳对着门口方向,闭眼假寐,全神贯注。她之所以紧张,不是因为父亲李世民的到来,而是这些声音,她需要佐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李世民推门而入时,李明达随之也睁开了眼睛。他身后跟着大太监方启瑞,太医署两名太医令和六名宫女。共有十人,二十只脚,果然和她先前的判断一致。 李世民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纤弱地卧在榻上,闷声蹙眉不语。立刻想到这孩子所遭遇的苦难,顿然心痛不已。他红了眼圈,眼眶也湿了,走到李明达身边,紧紧地抓住这孩子的手。 李明达已然起身,要给李世民行拜礼。李世民哪容她如此,立刻把她拉进怀里,垂泪疼爱一番,随即让位给太医诊脉,关切询问伤势。得知他的兕子并无大碍之后,李世民稍安心了些。但看李明达缠着纱布的脑袋,李世民忆起之前种种,仍是气恼不已,转头便骂宫人们:“养你们这些蠢奴作甚,在三月初三踏春喜乐之日,你们竟让公主出了这么大的意外,都该死,诛九族也不为过!” “圣人恕罪。” 殿内外宫人们全部跪地赔错,谦卑至极。 李世民正欲下令,这时感觉有人扯他的衣袖。回头一瞧,正是兕子,这孩子正用一双明亮且黑漆漆的眸子看自己,这双眼如她母亲长孙氏如出一辙,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不仅美,还会顿然令他忘却所有烦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李明达抬首往上看, 只瞧了一抹青影立在崖上不动。李承乾仰着头,眯眼瞪了半天隐约看到好像是有个人在高高地断崖上站着,正欲问清身份, 就听尉迟宝琪抬首对着断崖方向大喊。李明达和李承乾等人方知原来这山崖上的人是房遗直。 “风大, 又离得太远, 他听不到。”尉迟宝琪喊了几嗓子之后, 歉意地对李承乾道。 尉迟宝琪话毕又顺便瞧了瞧李承乾身边的肤白貌美的少年, 心想这太子殿下因何要带个俊美的小太监来着这种地方。若说弄些野趣, 他倒也能理解, 但偏偏到他妹妹落崖磕得半死的地方, 太子殿下是不是有点太心大了, 还是说他本来就口味重, 玩得就是刺激? 尉迟宝琪越瞧越觉得这小太监是真漂亮,太子眼光也算不错。搁谁佳人在前,突然被人打断,定然心情不爽。不好, 他若坏了太子殿下的好事,这会儿如果不赶紧走, 回头肯定会被太子殿下记恨的更深。遂忙打礼请罪, 也叫人赶紧把山上的房遗直喊下来, 都怪他闲着没事跑这种地方瞎逛, 竟出大事了。 房遗直此时的人还在断崖上, 像块石碑般一动不动,似凝视什么,又似在沉思什么。尉迟宝琪见状,急得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上去,直接把房遗直牵走。不过依房遗直的性子,估计自己就是真飞上去了,也牵不走他。 李明达也见崖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心下觉得好生奇怪。她耳鼻这般敏锐,来这也有一会儿了,竟都没有发他的存在。这山谷里的风是乱吹的,她一时没有闻到异香,属正常。但从来到现在,她一直耳听八方,却丝没有听察觉到断崖那边有脚步声。这说明什么,房遗直在断崖上一直保持不动,至少她和大哥到达之前,他就维持现有状态站在那里了。 李明达想知房遗直来此的目的,但她不能张口,遂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立刻质问尉迟宝琪,他们来此的目的。 “回殿下的话,宝琪其实是追着随遗直兄而来,刚到就碰见殿下了。”尉迟宝琪看一眼崖上,“至于他为什么来此,我还真不知道。” 李明达轻咳一声,瞄一眼李承乾,又看向断崖。 李承乾明白自己妹妹这是要上山,他不想她上去,遂假意没懂。 李明达低音冒出两字:“上山。” 话毕,她就往山上去。 程处弼见状想阻拦,立刻就被李明达警告地瞪了一眼。程处弼只好攥紧手里的刀,闷声跟了上去。 李承乾无法,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这场景倒是看懵了尉迟宝琪,太子这一脸宠溺之笑是怎么回事?小太监再受宠,也不该这么大胆,竟呵斥太子陪他上山。 一行人快到山顶之时,便刚好与欲下山的房遗直碰个正着。房遗直身边只跟了个满头大汗的小厮,这位还刚刚宝琪传话派的人。 房遗直着一袭青衣,姿容清雅,对李承乾淡雅行礼。 李承乾自小就与房遗直相识,彼此之间自然不用计较太多规矩。许受对方谦谦君子之风影响,李承乾的行为举止也随之谦和很多,笑让房遗直不必多礼。 “今日倒巧,你何故在此?” “寻物,上巳节时不小心遗失之物。”房遗直回道,“叨扰到太子殿下,实乃失礼。” 话毕,他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快速扫了李承乾身后一下。 “寻物?你丢得东西怎会刚巧在我妹妹落崖之处?再者你寻物因何要孤身一人,为何不叫上随从?”李承乾脸立刻怀疑地审视房遗直,显然房遗直的理由并不能让他信服。 尉迟宝琪忽然想起来,对房遗直道:“我说这几日我怎么不见黑牛,该不会是他跑到山里了?黑牛就是你的遗失之物?” 房遗直点头。 李承乾:“黑牛?” “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黑牛是他偷偷养的猫,他父亲梁公并不知。怪不得他非要自己一人来寻,原是因这个。”尉迟宝琪说着,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嫡长子向来被寄予厚望,苛责教养。 像这种养猫狗这种简单的事,于他们来说反倒是难事,很容易被冠以“玩物丧志”。 李承乾与房遗直一般,同为嫡长子,感同身受,遂立刻理解了房遗直,哈哈笑起来。 “也对,若外人知道你个国公长子竟然跑这里找猫,的确够让人笑话三天了。” 猫有四条腿,必然会四处乱跑,所以房遗直寻到断崖处也就不稀奇了。 李承乾遂再不多问了,只让房遗直继续找,他则想先回。 李承乾扭头欲走,却发现妹妹并没有在自己身边,放眼搜寻,却见李明达已经蹬上了那边的断崖。 “让她回来!”李承乾厉害道。 此山朝南,有缓坡,一路可通山顶,正是登山观景的佳地。东边半山腰则像是被一把巨刀切了下去,皆是□□的山石和陡峭的断崖。崖上有两丈见方的平地,□□的山石凹凸不平,缝隙里长着杂草,崖下就是刚刚那处小溪。站在断崖上远望,便是一片山林叠翠,连绵至远方。 李明达看到这些景致,不觉得熟悉,脑子和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至于那天丧失的记忆,李明达一丝丝都想不起来,眼前所有场景对她来说都很陌生。 反正今日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没有就没有。此路不通,自有别路。 李明达随即便乖乖跟着李承乾离开,走了几步后,李明达觉得似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回头望一眼,却不过是满目山林翠木,几声鸟叫。 断崖。 侍从来报,“回禀二郎c房世子,太子殿下已然离开,走了很远。” 尉迟宝琪笑得一脸温润,然后斜眸看房遗直:“刚刚幸亏我反应机敏,你欠我一顿酒。” 房遗直面眸冰凉,默然不语一言,根本没把尉迟宝琪的话听进耳。 尉迟宝琪并不介意房遗直的态度,继续笑容可掬道:“你说太子忽然来这干嘛,可别跟我说他是关心他妹妹的事特来查探。真有心查谁会等等五天后?我看他对那个小太监态度很特别,有问题。” 房遗直睨看尉迟宝琪,“你话多了。” “这怎么能算话多,你想想,这事往大了说就关系国家。我身为鄂公之子,操心一下国事总没有错。” 房遗直不禁失笑,一边往山下走一边道:“是谁说‘阅遍百花,颇有见地’,就这本事?劝你打回原形,从头再练。” 尉迟宝琪不解追上,“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醉春楼的酒都快被我喝光了。” 李明达回宫之后,没有立刻进立政殿,而是绕路到立政殿后方附近徘徊。 她今日悄然出门,能瞒得过外人,但瞒不过殿内的宫人们。公主出宫是大事,若真有人利用她的身边人监视她,那这个消息必定会送出去。 田邯缮悄悄听了属下报告后,便来回复李明达:“如贵主所料,秀梅绿荷二人真有异动。贵主走后,秀梅便去了立政门,和个侍卫交谈几句。奴问过了,这侍卫名叫郑伦,申正时放值。” 李明达看眼天色正好也快到了,命田邯缮派人跟着。 “可若这侍卫出了虔化门,咱们就不好跟了。”田邯缮发愁道。 李明达从腰间掏出一面令牌递给田邯缮,这是她儿时父亲赏给她玩的,她从没用过。料到今日可能会用上,李明达就随身携带了。 田邯缮忙应承去办,至黄昏时,派去出去的人方回来复命。原来这郑伦放值后就回了班房休息,不久后又去了太府寺方向,再之后也便不好往下追了,方回来复命。 “可惜查不明到底是谁。”田邯缮遗憾叹道。 “还用查么。”李明达讥笑一声。 太府寺而今的主官正是她十七姐的丈夫,房遗爱。 刚在立政殿后,李明达也没有白白站一个时辰。她走时,特意交代碧云安排了很多活计给绿荷和秀梅做,这会儿待她回来了,她方打发碧云让秀梅和绿荷二人歇息。 因公主迟迟未现身于立政殿,秀梅和绿荷刚落了闲,嘴巴自然就勤了。二人回房歇息后,便嘀嘀咕咕,从公主因何出宫说起,讲到公主苏醒后对她二人冷淡的态度。心虚之余,接着就提到她们的第二个主子——高阳公主。 原来高阳公主早在五年前,便对秀梅c绿荷二人软硬兼施,已令二人为她所用。 言之凿凿,亲耳所闻,毋庸置疑。 但对于绿荷和秀梅二人似有意加害她的事,听起来倒并非像是高阳公主的授意。不过这二人倒是因高阳公主的奖赏,把私房钱攒够了,而今想出宫的心思很强烈。 这二人断然不能留了。 李明达立刻宣见秀梅绿荷二人。 “私传消息,只一条便足够你们死罪。” 李明达只说了这,倒叫秀梅绿荷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田邯缮当即把二人与侍卫郑伦来往一事道出,时间地点俱全, 片刻之后屋内诡异般的沉寂。 公主冰冷的脸,凌厉的目光 俩人恍然反应过来,慌了神。绿荷和秀梅顿然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给公主磕头,口喊冤枉。 “如实交代经过,谁先说饶谁不死。”李明达再道。 秀梅和绿荷互相看对方一眼,立刻争抢着道出经过,只为求一条活路。 事实确如李明达所耳闻那般,她们二人确为高阳公主的眼线。 田邯缮就二人证言如实记录,随后令二人画押。但就她二人有心谋害公主一事,秀梅和绿荷却死不承认,直道不敢有此心。 此事为偷听,并不能以证据有力说服,李明达正琢磨该如何应对,那边东宫就传来消息。 果然如李承乾先前所料,于志宁见太子失踪半天,调人问询之后,就上疏批判太子擅带宫人外出游乐,好色淫逸,品德有失。 而那时候祁常侍也在高阳公主身边侍候。 李明达本来只是想确认这名宫女的是否为他杀,凭此来排除和自己所查案件的干系。而今没想到,她虽为自尽,但也一样有了干系。 李明达立刻打发田邯缮就近打听那些当初伺候过高阳公主的老宫人,询问当年的情况。 没多久,李明达就得了消息,果然当年那三名宫女的死状如梧桐一般,模样狼狈,身上带伤,似皆在死前受过折磨和欺辱。 这时候,仵作那边也传来进一步的验尸结果,连仵作都万没有想到,梧桐作为宫女下身之处会出现撕裂状的伤口。 宫女梧桐的死,绝非是简单地自尽事件。 李明达甚至有种感觉,这种欺辱极有可能是从高阳公主所住的武德殿那里起源,而后被传承下来的芷兰带到了大吉殿。 韦贵妃刚刚就没听懂李明达的话,而今瞧她一脸已然明了的表情,韦贵妃愈加迷糊。 “难道说梧桐并非自尽而死,是他杀?”韦贵妃问。 李明达否认,“但她的自尽却比他杀更令人发指。” 李明达随即询问韦贵妃当初因何故把芷兰留在了身边。 “早就有些眼缘,后来高阳公主出嫁也没带着她,我因喜欢这姑娘灵巧,就讨个过来。”韦贵妃老实回答完,忽然打个激灵,“莫非梧桐自尽一事是由她而起?” “问了才知,但可确定这宫女的死绝不简单,是件大事。这查出来的结果,很可能也会令阿耶大吃一惊。” 韦贵妃本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件事她没参与,便该跟她没有关系。恍然意识到她身为贵妃,而今已然是后妃之中位份最为尊贵之人,且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殿中,陛下真发起威来,岂能逃得掉她的一份责任。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且还是二嫁之人,韦贵妃可不想自己到了这把年纪却地位不保,想来想去,便坚决的表示支持李明达查案。 李明达忙谢过韦贵妃,“那我便不客气了,和贵妃借几个人。” 韦贵妃忙表示随李明达去查,她也算是为肃正后宫风气出一份力。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以后,便将芷兰等宫女召唤至立政殿。 芷兰等人被领到立政殿,且瞧那圣人经常办理政务之所,巍峨肃穆,令人不禁心生畏惧,心里更怕了几分,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李明达落座之后,便打发走闲人,只留了田邯缮和碧云。 芷兰等人畏畏缩缩跪在殿中央,心里越来越打鼓。 “倒和我仔细说说,你们平常都怎么欺辱梧桐?”李明达语调轻浅,像是要和人聊天一般。 “贵主,婢子们冤枉,婢子们每日忙着伺候韦贵妃,素日与梧桐无仇,根本没理由要欺辱她。”芷兰说着就掉了眼泪,诚恳地给李明达磕头。 其余四名宫女见状,也纷纷磕头,学着芷兰的样子,安静地落起泪。她们是不敢哭大声,怕因此冲撞了公主,反受责罚。 “一切都听芷兰的吩咐,若是分开审问,就死咬着说不知道,死不承认,大家一起熬过去便好了。”李明达陈述道。 话不咸不淡,却令芷兰等五名宫女闻之犹若巨雷轰顶。 这这怎么会? 她们刚刚悄悄谈话的内容,晋阳公主怎么会知晓? 五个人用余光互相怀疑地打量。 “真以为你们不坦白,我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了?大吉殿宫女众多,你们当初毫不忌讳地唆使那么多宫女一起欺辱梧桐,便该料想到有今日的麻烦。”李明达目光凌厉地扫视这五人,发现其中有一个表现最为害怕,名唤春柳。 芷兰等人听到晋阳公主后话,吓得全都浑身哆嗦起来,万没想到公主竟然知晓到这一步。莫非她们五人之中出了叛徒?刚刚她们五人聚在一起商议时很小声,不可能被外人听见,只有半路春柳自己出恭去了。芷兰等四人皆看向春柳,偏偏春柳胆小,这时候已经害怕地哆嗦起来。其余四人看她‘心虚’,更为怀疑她。 “春柳,”李明达故意叫了一声。 春柳愣了。 芷兰立刻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婢子愿意坦白。是春柳,就是她出主意带着我们去欺辱梧桐!真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歹毒,害了梧桐,还想诬陷我们!当初,只因梧桐给她端热水不小心烫了她,她便怀恨在心,挑唆我们同她一起去欺辱梧桐。她是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婢子们惧于她的威势,不得不从啊!” 芷兰说罢,便痛哭流涕,一副懊恼后悔不已的神情。她一边给李明达磕头,一边愧疚地表示她对不起梧桐,当初她们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梧桐真的会去寻死了。 “你c你胡说,不是我,分明就是你!”春柳气得涨红脸,却因为不善言辞,一着急更是不知说什么好。 芷兰继续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可以去查,当初梧桐因烫伤春柳而被挨打的事,几乎大吉殿的所有宫女都知情。” 春柳:“公主,婢子冤枉!婢子承认烫伤的事确实发生过,但是我恼火了打了她几下,却没什么紧要,对梧桐伤不了什么。倒是芷兰,她折磨梧桐的招数,才是真正逼死梧桐的原因。贵主恐怕都想不到,她用——” “贵主,她反咬婢子!当初明明是她此后再也看不惯梧桐了,便想了损招,几番修理梧桐,踢打针刺也罢了。昨日深夜,她竟然挑唆大家扒了梧桐的衣裳,竟还把梧桐的贞洁给c给还泼了凉水,踢踢打打好一阵。婢子吓得做了一晚上噩梦,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哆嗦。先前在贵妃跟前,公主问我们,婢子就想坦白承认,但婢子害怕贵主和贵妃不信婢子,回头婢子再落得跟梧桐一样的下场。”芷兰哭得厉害,直磕头给李明达,央求公主一定要相信她的话。便是不信,也请一定要保她的命。 李明达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春柳此刻却跟疯了一样,涨红着脸扑向芷兰,骂她撒谎不是东西。 芷兰缩着脖子一动不动跪在那里,由着春柳揪扯拍打她。任谁瞧见这一幕,都觉得春柳厉害,芷兰受气至极。 “贵主,婢子先前说和那些跟梧桐死没干系的话,也都是受了春柳的吩咐。婢子该死,婢子有罪!”芷兰一边被春柳拉扯,一边硬撑着给李明达几番磕头,看起来倒真是个老实厚道的奴仆。 “放肆,公主跟前,你们成何体统!”田邯缮厉言道。 春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火了,立刻停手呆滞了下,意识到局势不利于自己,大哭着给李明达磕头,解释自己真冤枉,主使真不是自己。 李明达看向另三名缩脖子不知声的宫女,问她们怎么讲。 三名宫女看看春柳,又看看芷兰,纷纷磕头表示芷兰所言不假,一切确实都是春柳挑头所为。 李明达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用格外惊诧的眼神再一次打量芷兰。 这个宫女到底不同在那里,以至于在这种危难的时候,令其她人还不敢说实话,帮着她圆场,维护她。 春柳闻言已然绝望了,吓得几乎瘫躺在了地上,泣不成声,胸口艰难地一起一伏。 这时左青梅进门,行礼之后,到李明达耳边嘀咕了两句,而后她便用异常严厉的目光扫向芷兰。 “拿上来。”李明达道。 当即便有小宫女将一根小孩拳头粗的木棒呈了上来。 李明达看了一眼那棒子的粗细,脸色大变,立刻起身对芷兰厉声吼:“你好歹毒的心!” 芷兰吓得浑身哆嗦,整张脸贴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冲李明达跪着。 “对c对,就是这跟棒子,是她命人用这个对梧桐”春柳指着那根棒子,眼泪哗哗流,似终于悔悟,“我真该死,真该死,为什么会和大家一样眼看着,没有站出来帮她。” “分明就是你让我们做的!”芷兰反咬春柳。 随即陆续有三名大吉殿的小宫女进门,坦白了昨夜她们围观梧桐受辱的情景。三命宫女皆承认,确实是芷兰挑头在做这件事,那根木棒也是她特意拿来的。 芷兰的身体越抖越剧烈。 这时候其余的三名大宫女见势不妙,才纷纷倒戈,跟李明达坦白真正的主使确实是芷兰,她们因为惧怕,所以在一开始帮着芷兰去指责春柳。 “本是同根生,你们何故对另一个女孩如此!”李明达咬了咬牙,命田邯缮把这些宫女待下去作证词签字画押。她颇觉得恶心,但芷兰还得继续审下去。 芷兰见殿内只留下自己,慌忙地磕头,恳求李明达看在高阳公主的面子上饶她一命。 “她在我这没面子,你想多了。想活命,就要看你能给我什么了,”李明达眯眼盯着芷兰,“在武德殿时,风清c风柔和鸾云三人的死,是否也与你有关。” “贵主,这婢子是真的冤枉,他们三人的死跟婢子一点都没关系,那都是高阳公主纵容婢子们如此。她们三人因做事出错,被高阳公主厌弃了,便打发婢子们日日教训她们,有时候公主不高兴了,便要婢子们把人领到她跟前去,遂公主掐掐踹踹,让公主泄气。公主也因此便开心,心情就好了许多。” “祁常侍也参与其中?” “不,他没有。”芷兰顿了下,接着道,“不过后来婢子倒是听说过一个传闻,祁常侍似乎与鸾云关系十分要好。鸾云去了之后,他甚至冒险私下祭奠,给她烧纸了。” 田邯缮应承。 李明达复而又把目光落在刺上。刺细长,且被折断,有半寸长,颜色有些发白且微微有些透明感。 李明达招田邯缮来看看,是否觉得眼熟。 田邯缮摇头,“长刺的花花草草见过不少,但这种奴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罢了,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后全身发热抽搐,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他也觉得怪,“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杀人。” “休要胡言,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转即向公主表示,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传命下去。 不久之后,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来却还是晚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但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圣人一不高兴,他可要遭殃了。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 李世民挥手示意方启瑞不必如此。 李世民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翩跹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这身影被人认不得他却再熟悉不过。“无碍,是兕子,不要扰她。” 李世民对田邯缮说罢,随即看眼那边垂首作诗的那些年轻子弟们,倒不乏有几个叫人看得进眼里的,遂若有所思。 方启瑞应,眯起眼打算再仔看看,却怎么都无法确定那抹身影就一定是晋阳公主。方启瑞能在皇帝身边伺候,是有些自己的本领,其中之一就是眼力极好,今日他却是败给圣人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么模糊的背影,圣人竟能一眼瞧出是晋阳公主,足见圣人对公主爱之深重。 程处弼第一个写完诗,前来呈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眼,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处弼啊,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陛下恕罪,臣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您若是让臣上阵杀敌,抓贼上梁倒是可以,作诗对臣来说实在有些难了。”程处弼说罢,就毕恭毕敬地拱手告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你区区两句话, 岂能抵过一条性命。”李明达挥挥手, 打发人将其带下去,一切按照宫规处置。 “公主,婢子还知道很多事情, 您想知道什么,婢子都说,只要你能原谅婢子一条命,婢子什么都愿意做——唔!” 芷兰随即被捂住了嘴, 整个人因为挣扎无果而瘫在地上,浑身哆嗦的厉害, 竟比之前春柳的畏惧之状还要剧烈几分。 左青梅主动请缨处理芷兰之事。她在宫中多年,专司调查宫中一些阴私之事, 对付这些犯错宫女她还是有些手段。 芷兰见她, 眼睛更是瞪得溜圆, 两腿直蹬。 田邯缮生怕芷兰吓得失禁,脏了他们公主的地方, 遂叫人赶紧把芷兰架走。 李明达自不会去同情一个坏人下场如何,立刻应允了左青梅。 左青梅行了礼,便是腾起一身戾气去了。 但对于祁常侍和鸾云的过往, 李明达还需进一步调查。 在查祁常侍过往的时候, 李明达还发现一件事, 便是祁常侍当初在高阳公主那里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 但高阳走后,他竟突然合了内侍监于奉的眼缘,被提拔为内常侍。就此事李明达特意命人过于奉,据于奉所言,祁常侍当时及时发现并扑灭了承庆殿的火,救了二十公主一条命,因又见他心善厚道,遂才有此提拔。听起来倒并没有什么大毛病,但结合其之后的复仇,这件事还是令人觉得太巧合了。 傍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告知李明达,对于祁常侍和鸾云之间是否存有亲密关系的事,不太好查,毕竟这种事谁也不会摆在明面上给人看。想确认,恐怕就只能去找与鸾云当年同屋的宫女翠碧。这二人早年关系十分要好,恨不得连一颗芝麻都掰成两半吃,所以翠碧应该是知道情况。 但翠碧已然随高阳出宫了,李明达想找她,势必就要经过高阳,但一旦经过了高阳,她便从翠碧嘴里问不出什么了。 正踌躇之际,李明达便收到了房遗直所调查的人员名单。里面不仅有高阳公主身边人的情况,连同这些人员的亲戚友人也一并注明。 程处弼:“他请公主阅后即焚,还捎话说房遗爱那边问不出什么来,房驸马跟高阳公主赌气归赌气,但毕竟是夫妻,不肯多言对方一句不是。” 李明达点头,随即在名单上会找到了翠碧,脑子里迅速冒出个两全的法子。次日,李明达被允准出宫后,就先去见了五姐李丽质。李丽质并不住常住长乐公主府,李明达便直奔长孙府。听说也是因为她五姐自愿长住长孙府的关系,被人大加赞许她是品性最为温婉谦和且孝顺的公主。 李丽质的喘疾这两日渐强了一些,却还是因见了李明达过于高兴,咳嗽不止。 李明达忙劝她平稳情绪,“不然日后我怎么敢再来看你。” 李丽质苦笑,缓了缓气儿,对李明达道:“好好好,我稳住自己。下次你来,记得带上惠安,我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嗯。”李明达笑着应承。 李丽质:“阿母去的早,我最不放心你们两个。可恨我无法久居宫中,去关照你们。惠安又是最小,更叫人心疼,你平常多照看她一些。” 李明达忙应下,让李丽质放心,她一定会多照顾二十一妹。其实这次出宫她也本想叫上惠安一起,不过被阿耶以年小为由给否决了。但这些话李明达没有跟李丽质讲,她怕李丽质多想,觉得父亲不重视她的病情,竟没让惠安来看她,所以只赔罪说是自己忘了叫惠安。 李丽质又问起惠安的读书情况,书法练得如何,让李明达多多督促教导她。李明达皆笑着一一应承,随后瞧李丽质说了一会儿话就精神不济,不敢叨扰太过,就嘱咐她安心养病。眼见着她闭目休息了,李明达方就从屋里出来,却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屋里面传来李丽质的咳嗽声。 李明达本能地侧耳朝屋内方向,想关心五姐的咳疾情况如何。 传来饮水声之后,便有李丽质的说话声。 “她刚来便走——” “兕子!”一声脆亮的男声截断了李丽质的后话。 李明达循声瞧去,便见长孙冲c长孙涣和长孙濬三位表哥朝他走过来。刚刚那一声脆喊,必是她二表哥长孙涣。好冲动,是个大嗓门。 长孙涣被长孙濬推搡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响亮的嗓子很可能扰了生病大嫂的静养,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忙和大哥长孙冲致歉。 长孙冲无奈笑着对其摇了摇头,使眼色示意他眼前还有另一位公主在。 长孙涣二话不说,急冲冲上前给李明达行礼,长孙冲和长孙濬随后也来行礼。 “私下里三位表哥就不必如此客气了。”李明达道。 长孙涣立刻免了虚礼,跟李明达热情道:“兕子,你怎么样?我离开长安城才几天,回来就听说你坠崖了,可把我吓坏了。” “如你所见。”李明达很精神地看长孙涣。 长孙涣方摩挲着下巴上下仔细打量李明达,点了点头,对长孙冲和长孙濬道:“我怎么觉得她比坠崖前还精神。” 长孙冲和长孙濬闻言皆笑了起来。 “借你吉言,希望我以后再不要有事才好。”李明达道。 长孙涣:“呸呸呸,肯定不会有事!兕子你定当活得跟兕一样壮实。” 兕乃上古瑞兽,身壮如牛。当年她出生时体弱,阿耶特意起了这小名给她。 “好,我定会活得如你所愿!”李明达开心笑着,声音脆朗。 因长孙冲还要照看生病的长乐公主,李明达便随着长孙涣和长孙濬一同去拜见了舅母。这之后,李明达便和长孙涣一同前往梁国公府。 “你递了名帖没有?”长孙涣问。 “我不合宜,所以才找你呀,烦劳二表哥想办法了。”李明达此时已然换了一身男装,张开双臂示意长孙涣看看她的情况。 长孙涣这才反应过来李明达穿男装不是单纯玩的,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我说三弟刚刚怎么突然说有事处理,不跟我们来,原来她早料到你有事。” “二表哥为人厚道,可比他强多了。” “这话我爱听。行,二表哥就帮你想个万全的办法。” 长孙涣便叫人先行车去了尉迟府,叫上了尉迟宝琪。尉迟宝琪骑着马跟随,到了梁国公府后,便打发看门家丁去通报一声。他与房遗直关系十分要好,常来这里走动,即便是突然来访,梁国公府的人也不觉得唐突。 尉迟宝琪转头,这才看见从马车里下来的那位长孙涣的‘朋友’。可了不得,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 尉迟宝琪反应极快,立刻拉住长孙涣,使眼色给他,低声为难道:“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他c他怎么能随便出宫?” 长孙涣还以为尉迟宝琪认出了晋阳公主,立刻警告他:“闭嘴,少问,少看,不听,装不知道。” 尉迟宝琪咬了下唇,点了点头,却是满肚腹诽。 一行人到了梁国公府后,便见了房遗直。 房遗直瞧李明达穿着一身男装,而尉迟宝琪又是一副很懵懂的样子,料知她保留了身份,便遂只是微微颔首打了招呼。 房遗直随即把尉迟宝琪支走。 “翠碧有个嫂子在长安城,我已经吩咐人引她过来,你只需要帮忙让她进府与翠碧见面即可。” 房遗直点头便吩咐下去。 一炷香后。 李明达坐国公府的小院子里喝梨汁,田邯缮陪侍。房遗直和长孙涣则在附近一处隐蔽的林子里闲散漫步,顺便闲聊。 没多久翠碧便到了隔壁小院,欢喜的见过她嫂子。她环顾四周,眼瞧着这院子清幽,环境还不错,忙谢过领路的大丫鬟曲水姐姐。 “这处僻静,没什么人,你们姑嫂倒可以进屋坐着多唠唠,我便去了,大郎那边还需伺候。”曲水说罢就离开了。 崔氏把好东西从食盒里拿出给翠碧用后,便对她道:“昨儿个怪了,有个人来找我,说是什么鸾云的亲妹妹,想求我捎话给你。我赶她走,她偏不走,哭的那叫一个惨,差点把我的豆腐铺子给冲走了。这鸾云是谁?你认识?” 瓷碗碎地的声音。 房遗直和长孙涣闲聊了小半天,才见李明达迈着清爽的步子从小院内走出来。 长孙涣忙:“有什么收获?” “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确认了一件事。” “祁常侍杀人一案,是为情复仇?”房遗直问。 李明达欣赏地打量他一眼,“聪明!倒也能解释他为何如此大胆,巧设心思杀人,便是想把最终的嫌疑引到房驸马和高阳公主身上。” 个中细节,李明达还需在琢磨,便随即和二人告辞回宫。 房遗直和长孙涣恭送公主之后,长孙涣便故意调笑问房遗直:“与她一起查案,觉得如何?” “她竟不忌讳去看尸体。” 长孙涣愣了,本以为会从他嘴里听些赞美他乖巧表妹的话,没想到来这么一句。长孙涣哼一声,略有不满地白一眼房遗直。 房遗直倒不计较长孙涣态度差,仍旧礼貌温和地送走了长孙涣,随后就大迈步回房。 丫鬟曲水来告知经过,“奴婢在屋后只隐约听了个大概,听起来这鸾云应该是和祁常侍关系很亲密。” “可曾见公主身边的人蛰伏在院内,或之后见了崔氏?” 曲水摇头,“他们聊完后,崔氏是由婢子亲自送走,不曾见他人。屋内外也没人,那院子边的高树上一直有我们的人守着,居高临下,不会看不清。” 房遗直看眼曲水,眸中存疑。 曲水只隔了一堵墙偷听,尚还隐隐约约。晋阳公主所处的位置与邻院相隔至少四堵墙,且距离上更远,她不曾派人问过,也不曾派人偷听,她又是如何知情? 李明达回宫后,便彻底盘查一遍祁常侍身上的问题。他被调入内侍省之后,为人低调内敛,却唯独爱常与人提及他和房驸马c高阳公主的关系,生怕人不知道他曾是高阳公主的人。祁常侍还喜欢打听各路消息,跟内侍省不少可以出宫的太监关系极为要好。 太极宫虽大,但因四处都有宫人,消息在他们之中传得飞快。想来绿荷秀梅被进掖庭宫,高阳公主因安插眼线而被圣人训斥这些事,都瞒不过祁常侍。 毒蛇的来源随即也查明了,是负责外出采办的一名张姓太监干的。祁常侍拿他攒下所有的积蓄跟这个太监换了一条蛇回来,时间就发生在绿荷等人被害之前。 李明达将所有案情书写完毕之后,便放下笔,盯着桌案上的那两方帕子发呆。绣的一个是荷花,一个是兰花,前者在断崖处发现,后者在祁常侍衣柜内发现。 绫玉纱,仙人掌刺,熏香。 这偌大的太极宫能接触到这些的人并不多,但偏偏找不到任何线索。 次日。 李世民阅览李明达的奏报之后,立刻命御前太监方启瑞与内侍省联手,整肃太极宫,补充宫规,禁止一起群体欺辱之举,违者多少便责多少,绝不会因法不责众,而随便饶过任何一名帮凶。对于所有参与欺辱梧桐c鸾云等人的宫女,全部贬入掖庭宫。而宫女芷兰,李世民见识了左青梅的招数之后,觉得交给她处理很放心,足以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至于祁常侍,虽为情复仇,但到底是胆敢设计诬陷驸马公主的大逆不道之徒,虽已死,仍要鞭尸示众,弃于乱葬岗。 对于高阳公主,李世民怒极之下,当着大臣的面把高阳公主大骂一通并将高阳公主禁足于公主府,令其净心念佛六月,虔诚反思悔过。 高阳因此气得在公主府大肆撒火,甚至派人悄悄放了狠话给了李明达,却一直未得到回应,因此觉得再此被对方藐视,更为恼恨。 转眼至端阳节前日。 李世民应了李明达的央求,放她和李惠安去长孙府探望长乐公主李丽质。 可巧这一日倭国来使稻垣三次郎受邀于长孙无忌,便特来拜见三位公主。于是长孙府便在晌午设宴款待贵客和两位公主。 至午后,酒至半酣,大席散了,倒有未喝尽兴的,就在园中另设一小宴。稻垣三次郎与长孙涣十分投缘,二人便单独设桌独饮畅谈。 因五姐到了歇息午睡时间,二十一妹李惠安又兴奋地睡不着,李明达便带着她去院子里玩,才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忽然听见有人从院子前跑过喊着大事不好了。 田邯缮忙去打听,回来的时候脸色大变,嘴唇有些哆嗦。 李明达来正殿请安,李世民便提起了魏叔玉。 “他对坠崖一事的推断,和你不谋而合。你内他外,正合宜。”李世民道。 李明达没意见,很干脆地点头应。反正她是坐定主意要自己亲自查案,父亲能允准她就很高兴了。若再多个人查就更多一份力,她觉得挺好。 一个时辰之后,李世民的密旨便传到了郑国公府。 魏征得知自己的儿子被钦点和晋阳公主一起查案,惊诧之后,直叹胡闹,这就要进宫请皇帝收回成命。 魏征妻裴氏忙拦着他,劝道:“郎君谏言该有度,陛下对晋阳公主异常看重。这次公主意外倘若真实背后另有阴谋,陛下心情如何不爽可想而知。你此番进谏,不仅会惹怒陛下,也给自己添堵,又是何必呢。再者说,咱们儿子被陛下钦点,是他的福分,令其趁机好生表现,将来名声大噪,也是为你争光长脸。” 魏征嗤笑,“你懂什么,你以为这抓陷害公主的凶手会跟下水抓鱼一样简单?我倒觉得是陛下看我素日犯颜进谏,惹了他十分不快,遂故意把这么个危险差事交给我儿,以此泄愤报复我。” “会这样?”裴氏不敢相信。 魏征:“当我早知他背地里骂我许多次田舍汉,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奈何他想杀却杀不得,若因此想从我儿子身上下手,如何得了?这君要忠,却也要防。叔玉是你我二人的心头肉,岂能因我身上的事连累他受苦。若是陛下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一百个答应。我万死不辞,但伤了我儿却万万不行。” “那还有晋阳公主一起查案呢,我看倒不至于。” “你何时见过驸马处死,公主受株连?一样的道理,若一起查案真出了事,不管什么罪那都得咱们叔玉背。况且这件事背后有多危险谁都不知,宫里已经死了三个了。太不安全,我看这事还是推掉最好。” 魏征说罢,就换了朝服匆匆进宫。他的谏言就以李世民派晋阳公主查案一事理论,指出女子查案并不符合规矩,太过越矩,而且公主年幼,尚不通事,不合适宜。 李世民直骂魏征胡说八道,女子十二岁就可嫁人了,他的宝贝女儿已经过了十岁,就算是半个大人了,而且性子比年过二十的女子都稳重,怎么会不合适。 “说到规矩,那掖庭宫的调查,如何能进外臣,岂非也不合规矩。莫非我堂堂帝王,还要忍气吞声,白看着宫人无辜受死,公主陷于为难,而坐以待毙,这是何道理!”李世民愤慨说罢,见魏征还要理论,气得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言。 查案一事他答应了兕子,就绝不会反悔,但和魏征这么争论下去,也没什么必要。李世民自然明白魏征存的什么心思,挥挥手告知就干脆他不查了,也用不着他儿子魏叔玉。 魏征忙谢恩,赞叹李世民乃旷世明君,之后便退下,一身轻松地离开。 李世民冷哼一声,拍了下桌子,好一顿痛骂魏征。但这次却真让魏征防着了,他确实想借这次机会,在其儿子魏叔玉身上好生给魏征一个警告,却被他看破,李世民这口气更加咽不下去。 房玄龄随后觐见,参议国事。李世民随即想到房遗直,遂与房玄龄说其晋阳有意破案一事,有意命房遗直协助其查案。 房玄龄未有二言,立刻应承下来,并表示他一定会嘱咐儿子将公主坠崖一案仔细彻查,找到真相。 “爱卿真乃我知己。”李世民的心气儿顺了,相比之下再想到魏征,心中怒气更甚。 午饭后,李明达得知人选改为房遗直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天断崖上的消瘦颀长的身影。 “阿耶怎会想到选他?”李明达好奇地问李世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格在李世民的脸上,观察他的表情。 李明达随后发现父亲眼周微微的收缩,下眼睑下方有很明显的弧线纹路,嘴紧紧地闭着,随后才缓缓开口,叹了一声。 “本欲选魏叔玉,奈何呵,不提也罢。”李世民冷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正对上女儿一双灵气十足的美眸,“兕子,你在看什么?” “看阿耶,好像生气了,厌恶什么。”李明达冲李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跑去给李世民垂肩,“让兕子猜猜,必然是那位郑公又说什么,惹得阿耶心中不快了。” “那你再猜猜看,他都跟我说了什么。”李明达垂肩的力道刚好,加之这是自己宝贝女儿孝顺之举,李世民自然觉得十分受用,正好他也累了,就干脆闭着眼享受。 “嗯是不是说了兕子去查案不合宜,没有先例,没有规矩之类的话?”李明达用很轻柔地口气试探问。 李世民笑,点了点头,“真叫你猜着了,不过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并不生气,魏征可是想阻了你的事。” “不怕,因为兕子知道有阿耶给兕子撑腰。也正因为是阿耶对兕子的疼爱,兕子才能理解郑公此举。” “哦?”李世民睁开眼,探究地看李明达。 “阿耶爱孩子,郑公也是做父亲的,也爱孩子,舔犊情深。”李明达道。 李世民怔了下,哈哈笑起来,“你呀,都这时候了,还替他说话。果然温柔敦厚,太过惹人心疼。” 这件事既然兕子都不计较,李世民觉得身为帝王,又岂能斤斤计较,开阔胸怀,便去理解一下魏征。遂叹口气,也便罢了,歇了收拾魏征的心思。 “倒也好,房遗直年长一些,性子更沉稳,倒是比魏叔玉更让我放心。”李世民随即嘱咐李明达切勿太过仁善,一味迁就他人,更不要怕麻烦,有什么事尽管来知会他,若想调人就吩咐程处弼便是。 “阿耶放心。”李明达对李世民撒娇一笑,然后拿起自己昨日临摹的李泰的字帖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直点头,“更精进一步,我的飞白,你四哥的草隶,都被你参透了。” “阿耶哄我,字形看着是像了,但字里的味道却学不来。都说字如其人,可窥其心,我的字就是太柔了。兕子还想请教阿耶,怎么下笔才能写得如四哥一般有气势。” 李世民嘴角的笑容微微凝结,他转眸看了眼李泰的草隶,奇险率意,苍劲有力。‘由字见人,可窥其心’,老四的心又为何。 李明达扫眼李世民,正琢磨借口离开,见有宫人呈奏折上来,忙告辞。 李明达回屋的时候,田邯缮上前来告:“程处弼已在虔化门待命,等候贵主吩咐。” “让他去找仵作,查出郑伦的死因。”李明达吩咐完毕,就点了田邯缮c碧云等六名宫人,这些宫人都是李明达近几日通过耳朵眼睛,听听看看选□□。个个忠心本分,且在背地里真心实意地表过忠诚。 李明达便率着这些人前往掖庭宫,不想刚出虔化门,便被程处弼堵个正着。 程处弼身穿一领青衣,高高的个子,鼻梁英挺,肤色比常人偏深一些,不过却瞧着很顺眼。他拱手躬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真跟一块木头一样。 “你敢忤逆我的吩咐。”李明达口气偏冷,自要震一震这个不听话的侍卫。 程处弼闷声道:“圣人命臣保护公主,臣自当遵旨,寸步不离守在公主身边,以护公主周全。” 李明达盯了一会儿程处弼的表情,见其是诚心如此,也就不多言难为他。随即打发人启程,就让程处弼带着一队人马在后护卫。至于侍卫郑伦那边,李明达就打发田邯缮去处理。 因调查是秘密进行,李明达乘坐的马车并非公主的规制,而是四品尚宫的规制。马车过了内侍省之后,便直驱掖庭宫。早有得了密旨的内事监宋长远在此守候。 见礼之后,宋长远便带着李明达前往案发地。就在掖庭宫与太仓相接处的西北角,有一处十分破落的院子,便是绿荷和秀梅生前的住所。 “这院子里住的都是从宫内驱赶过来的犯错宫女,共有二十六人。因贵主要来,小的已经将闲杂人都驱走了。”宋长远随即带着李明达到了院西的枯井处,李明达还未及靠近,就已经闻到了夹杂着血腥气的淡淡腐臭味。她余光扫向宋长远c程处弼等人,瞧他们表情并没什么异状,李明达便知这味道可能只有自己能闻到。 李明达走向枯井。 宋长远忙请求公主不要靠近那死过人的污秽之地。 “死过人就是污秽之地?那依你所言,太极宫岂非是全长安城最脏的地方?” 宋长远有些慌,忙跪下表示自己并非此意。 “天下看似大,但又有哪一块地方是没死过东西的真净土。我不忌讳这个,你们也不必拦我。”李明达说罢,便双手放在枯井沿上,探头往里看。 程处弼见状忙道:“公主小心。” 宋长远也惊慌,伸手想要搀扶公主,却又不敢,遂看向她身边的宫女碧云。 碧云一脸难色地站在公主身边,双手互相紧紧攥着,一动不敢动。走之前公主就交代过她,未经她吩咐不许乱动乱叫。立政殿刚赶走两个宫女,而且还都死了,她可不敢不听公主的吩咐。 枯井深处有些幽暗,一般人如果不跳下去,很难瞧清楚井内的环境。但李明达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井底石壁上粘着发乌的血渍,还一只略脏的女鞋,以及无数只飞舞的蝇虫。 没什么特别的线索。 李明达站直身子,看着距离枯井最近的两排房子。秀梅和绿荷的尸体是在晌午时发现的,而且二人前一夜就寝时都还在,是第二天早上同屋的人发现她们失踪了。 “夜里的时候,可有人听到声音?” “回贵主,没有。白天这院内的宫女们都会出去做活,到天大黑才能回来,都是累极了倒头就睡,应该是都睡得太死了,所以什么声都听不到。”宋长远道。 李明达摩挲着下巴,沉吟,思虑。 宋长远见状,还以为公主不了解情况,忙解释道:“像秀梅绿荷这样的在掖庭宫并不算少见,从吃香喝辣能享福的好地方被忽然赶到到这样困苦干粗活的地方,一时受不住了就会自寻死路。不过这好好地两个人,突然就大半夜跳井,还真晦气。” “哦?你觉得她们是在夜里跳井?”李明达问。 宋长远应承,直点头。 李明达笑了笑,随即让宋长远去把院内做活的宫女都换回来,“你要好生问话,确认清楚真的没有人听到那晚有异响。” 宋长远立刻去办。 李明达则带着人出了院,就在院后附近一处荫蔽的地方等待。当然李明达没有表现出自己其实是想在那里偷听,而是假装在附近找线索的样子。 不多时,院内的宋长远就问完话离开。 李明达偷听的重点来了。 宫女们等宋长远离开后,安静了很长一会儿,才开始窃窃私语,果然都忍不住去继续议论秀梅绿荷坠井一事。 这些宫女果真没有撒谎,尸首发现的前一夜,确实没有人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却有人在前一天看到有个内常侍叫走了秀梅和绿荷。但那太监具体的样貌却没看到,只是晃了一眼,看见其衣着了。 李明达随即吩咐宋长远,将所有可在掖庭宫内有走动的内常侍名单整理出来后,就送到立政殿。 李明达回到立政殿时,田邯缮刚好从牢房那边回来。他高兴地告知李明达,那个侍卫郑伦的死因已经查明了。 “死于蛇毒,郑伦是被一条蛇咬了。” 李明达觉得奇怪,“早前验尸怎么没发现,而今你去倒是立刻知道了。” “贵主一针见血,此事还真不是仵作发现的,是房遗直。可巧了,他同奴一样,也去了大牢,且命人仔细搜查了郑伦的牢房,找到了一小块蛇皮。命仵作再验尸,果然在郑伦受过鞭笞的伤口之处,发现了毒蛇咬过的伤口。” 宫女梧桐的死,绝非是简单地自尽事件。 李明达甚至有种感觉,这种欺辱极有可能是从高阳公主所住的武德殿那里起源,而后被传承下来的芷兰带到了大吉殿。 韦贵妃刚刚就没听懂李明达的话,而今瞧她一脸已然明了的表情,韦贵妃愈加迷糊。 “难道说梧桐并非自尽而死,是他杀?”韦贵妃问。 李明达否认,“但她的自尽却比他杀更令人发指。” 李明达随即询问韦贵妃当初因何故把芷兰留在了身边。 “早就有些眼缘,后来高阳公主出嫁也没带着她,我因喜欢这姑娘灵巧,就讨个过来。”韦贵妃老实回答完,忽然打个激灵,“莫非梧桐自尽一事是由她而起?” “问了才知,但可确定这宫女的死绝不简单,是件大事。这查出来的结果,很可能也会令阿耶大吃一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李明达就用之前在荷花帕上发现的那半根,与田邯缮刚采摘下来的半根拼合, 刚刚合适,两根断刺合起的长度刚好与整刺相同。 田邯缮表情,此事若真跟二十一公主有关,他家公主的心情必定十分难受。公主对她这位同母的弱妹, 一向十分怜爱。二十一公主打三岁开始,便得他们公主的手引口传,习字读书,调皮犯错, 也都是他家公主帮忙担下来。虽说是姐妹, 但又有几分情似母女,二人之间的感情如何不言而喻。 “贵主, 那这根刺, 还有披帛”田邯缮张口之后, 不知说什么好。 屋子里沉寂许久。 “把披帛给她。”李明达缓缓开口, 声音低沉, “得空再去查查于侍监的过往, 看他是否和太子妃有干系。”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看了会儿仙人掌刺, 渐渐抿起嘴角。事情一定要解决,至少要弄清真相, 即便涉事者是她亲妹妹。 李明达心很乱, 想写字精心。她刚拿起笔, 又放下了。 随后不久,魏王李泰来了。 “我听说你要去长孙府查案?”李泰见了就直接开门见山问,边说边潇洒地落座。 “是。”李明达尚还没有抽离之前的情绪,遂只简短的回答了李泰。 “二哥也想帮忙,你看你们能不能在多个人?”李泰笑问。 李明达怔了下,转即对上李泰的眼:“四哥倒是消息灵通。若真有意,何不去问阿耶的意思,我同意了也不行。” “瞧瞧,谦虚了不是?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么。满宫城的人谁不知道你晋阳公主张一张嘴,就能把盛怒之下的帝王哄得心悦大笑。”李泰拍正经看李明达,“说吧,你帮不帮四哥这个忙?” “四哥公务繁忙,非想要参与到这案子中,是何故?”李明达不解地看向李泰。 李泰愣了下,敛眉思虑片刻,便道:“四哥也不瞒你,舅舅那边我向来不爱招惹,是为个人,房遗直。” “哦?” “我对他有那么点兴趣。” 李明达没接话,只看着他。 李泰:“你这么看我干嘛,我很欣赏他的才华!” “‘房谋杜断’,早闻他有谋略之才,不输其父。”李明达喝了口茶,看一眼李泰,口气似随意,又似刻意。 李泰心里咯噔一下,遂笑着否认,“什么谋略之才,谁跟你说这东西?我不过是仰慕他的书法,便琢磨着能不能再让我的草隶更进一步。对了,你上次学让我写了字帖,而今练得怎么样了,快让四哥看看。” 有些事点到为止,再挑明就尴尬了。 李明达便顺着李泰的话,取了字给他看。 李泰赞叹几句字好之后,便欲托辞离开,谁知父亲派人来叫他们兄妹过去。 李世民一见李泰便瞪眼看他:“来瞧你妹妹何事?” 李泰看眼李明达,行礼笑道:“回阿耶,儿臣想来看看妹妹,瞧她伤势如何。眼见她比儿子还精神,倒叫人觉得放心。” 李世民满意地点头,随即告诉李明达查案一事可以开始进行了,魏叔玉等人那边都已经下了密旨知会。 “阿耶,四哥也想参与进来办案。”李明达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对其附耳几句话。 李世民立刻被她逗乐了,兕子的提醒极好。反正人已经够多了,也不差再多加一个李泰。这次的事或许真可以成为让他们兄弟间关系缓和的契机c李世民遂点头允准,“好啊,你们兄妹齐心,必能断案如神。” 李泰有些发懵的看着这对父女,不知李明达对李世民说了什么,但不管说了什么,效用很好,父亲果然容易他加入。 李泰忙高兴地谢恩。 兄妹二人随后出了立政殿后,李明达准备立刻动身,请李泰负责通知那些人,她则另有些准备。 李泰笑着点头,答应了她会去通知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等人,随即又高兴对她道:“那一会儿见,我的好妹妹。” 李泰眼眼看李明达离去身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这个妹妹,倒真是比自己厉害几分。 李明达没有回去更衣,准备出发,而是急匆匆先去了武德殿见李惠安。 李惠安刚得了披帛,还有些高兴。这披帛是她最喜欢的一块,只因上面的花样特别。 李惠安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披帛上的一朵牡丹花样,似回忆什么,随即嘴角就浮现出很甜的笑容。 “贵主,晋阳公主来看您了。” 李惠安闻言,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欢快地跑出去迎接李明达。见着人,她就立刻扑进李明达的怀里。 “十九姐可是想我了?”李惠安在李明达的怀里抬眸,杏仁眼闪闪发亮,惹人怜爱。 李明达笑了笑,点头,随即被李惠安拉近了屋内。 桌上放了一块披帛,正是她让人送来的那块。李明达随之敛住笑容,问李惠安披帛是否属于她。 “当然是我的,姐姐不记得了?这上面有一朵牡丹,正是姐姐帮我绣的。”李惠安拿起来给李明达看。 李明达瞅了一眼,有些惊讶,“确是我的手法,瞧我这脑子,倒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去年五月初三,你来这看我刚好瞄好了样子,哄我午睡的时候,随手绣的。”李惠安道。 李明达更为惊讶,“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 “和姐姐的事,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楚。”李惠安骄傲地挺胸扬头道。 “那今年上巳节的事呢?”李明达瞳孔紧缩,盯着李惠安。 李惠安愣了下,随即目光闪躲,表情很僵硬地表现出不解地样子,“姐姐是在说你坠崖那件事么?好可怕,我到现在还记得姐姐躺在血红血红河里的样子,好可怕,好可怕” 李惠安突然抱着头,随即就哭了起来。 宫人们见状,忙去抚慰,又跟李明达说二十一公主当初因为目睹她坠崖的事后,就一直不曾好好吃饭,整日做噩梦,且大病了一场。 “做噩梦?大病?”李明达伸手抱住扑进她怀里哭得李惠安,不解地问其身边的大宫女香玉。 香玉点头,“贵主不愿让您和陛下知道,不许婢子们多言,连太医都不让请。” “好大的胆子!她不许,你们便听了?若是公主身体因耽搁看病,而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担得起?”李明达厉害道。 香玉等人忙跪地请罪。 李惠安抓着李明达的胳膊,乖巧地晃了晃,求她别生气,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李明达转而眯着眼看李惠安,见她正哭着,也不好再多言如何。这时李泰那边派人传话通知李明达,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李明达只好哄李惠安先冷静下来,至于心里的存疑,她只能等回头再说。 两柱香后。 李明达c李承乾和李泰三人到达了长孙府。 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都已经长孙府外的乌头门处等候。 李明达穿着男装,身边跟着田邯缮和左青梅,还有几名同样穿着男装的女官。 当下唯有魏叔玉等被皇帝点名查案的人才知晋阳公主的存在,遂在府外时,大家都只能对李承乾和李泰行礼。 李泰的目光搜索了一圈,随即问:“房遗直呢?” “递消息的时候他不在府中,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已经给府里留话了,估计晚些时候会赶来。”尉迟宝琪道。 “先不管他,我们先去。” 李承乾说罢,便领头在前走,众人紧随其后。 尉迟宝琪还愣着,被魏叔玉硬拉着走。 尉迟宝琪眼珠子有些发直,盯着晋阳公主的背影。他c他,不,是她,竟然是晋阳公主! 公主的身形虽比他们这些爷们矮小了些,但作风很有英气,他之所以误会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是眼瞎。 一行人到了长孙府后,便做了分工。 李泰领着尉迟宝琪去查厨房,李承乾和魏叔玉则查当天宴会所有可能接触到酒菜的长孙府下人。李明达则带着芦屋院静负责长孙府的主人们。 李明达被分派的活儿最重,主要是长孙无忌那里不好对付。李承乾和李泰兄弟来都一致地不愿招惹,遂只能委托给李明达。至于芦屋院静,谁都觉得跟这个倭国人相处有些麻烦,遂干脆也让他跟着李明达。好歹这个芦屋院静是个男人,毛病再多,也不敢对大唐公主有冒犯。 这些人大概没想到,他们才刚分开,芦屋院静便对晋阳公主出言不逊。 李明达来正殿请安,李世民便提起了魏叔玉。 “他对坠崖一事的推断,和你不谋而合。你内他外,正合宜。”李世民道。 李明达没意见,很干脆地点头应。反正她是坐定主意要自己亲自查案,父亲能允准她就很高兴了。若再多个人查就更多一份力,她觉得挺好。 一个时辰之后,李世民的密旨便传到了郑国公府。 魏征得知自己的儿子被钦点和晋阳公主一起查案,惊诧之后,直叹胡闹,这就要进宫请皇帝收回成命。 魏征妻裴氏忙拦着他,劝道:“郎君谏言该有度,陛下对晋阳公主异常看重。这次公主意外倘若真实背后另有阴谋,陛下心情如何不爽可想而知。你此番进谏,不仅会惹怒陛下,也给自己添堵,又是何必呢。再者说,咱们儿子被陛下钦点,是他的福分,令其趁机好生表现,将来名声大噪,也是为你争光长脸。” 魏征嗤笑,“你懂什么,你以为这抓陷害公主的凶手会跟下水抓鱼一样简单?我倒觉得是陛下看我素日犯颜进谏,惹了他十分不快,遂故意把这么个危险差事交给我儿,以此泄愤报复我。” “会这样?”裴氏不敢相信。 魏征:“当我早知他背地里骂我许多次田舍汉,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奈何他想杀却杀不得,若因此想从我儿子身上下手,如何得了?这君要忠,却也要防。叔玉是你我二人的心头肉,岂能因我身上的事连累他受苦。若是陛下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一百个答应。我万死不辞,但伤了我儿却万万不行。” “那还有晋阳公主一起查案呢,我看倒不至于。” “你何时见过驸马处死,公主受株连?一样的道理,若一起查案真出了事,不管什么罪那都得咱们叔玉背。况且这件事背后有多危险谁都不知,宫里已经死了三个了。太不安全,我看这事还是推掉最好。” 魏征说罢,就换了朝服匆匆进宫。他的谏言就以李世民派晋阳公主查案一事理论,指出女子查案并不符合规矩,太过越矩,而且公主年幼,尚不通事,不合适宜。 李世民直骂魏征胡说八道,女子十二岁就可嫁人了,他的宝贝女儿已经过了十岁,就算是半个大人了,而且性子比年过二十的女子都稳重,怎么会不合适。 “说到规矩,那掖庭宫的调查,如何能进外臣,岂非也不合规矩。莫非我堂堂帝王,还要忍气吞声,白看着宫人无辜受死,公主陷于为难,而坐以待毙,这是何道理!”李世民愤慨说罢,见魏征还要理论,气得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言。 查案一事他答应了兕子,就绝不会反悔,但和魏征这么争论下去,也没什么必要。李世民自然明白魏征存的什么心思,挥挥手告知就干脆他不查了,也用不着他儿子魏叔玉。 魏征忙谢恩,赞叹李世民乃旷世明君,之后便退下,一身轻松地离开。 李世民冷哼一声,拍了下桌子,好一顿痛骂魏征。但这次却真让魏征防着了,他确实想借这次机会,在其儿子魏叔玉身上好生给魏征一个警告,却被他看破,李世民这口气更加咽不下去。 房玄龄随后觐见,参议国事。李世民随即想到房遗直,遂与房玄龄说其晋阳有意破案一事,有意命房遗直协助其查案。 房玄龄未有二言,立刻应承下来,并表示他一定会嘱咐儿子将公主坠崖一案仔细彻查,找到真相。 “爱卿真乃我知己。”李世民的心气儿顺了,相比之下再想到魏征,心中怒气更甚。 午饭后,李明达得知人选改为房遗直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天断崖上的消瘦颀长的身影。 “阿耶怎会想到选他?”李明达好奇地问李世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格在李世民的脸上,观察他的表情。 李明达随后发现父亲眼周微微的收缩,下眼睑下方有很明显的弧线纹路,嘴紧紧地闭着,随后才缓缓开口,叹了一声。 “本欲选魏叔玉,奈何呵,不提也罢。”李世民冷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正对上女儿一双灵气十足的美眸,“兕子,你在看什么?” “看阿耶,好像生气了,厌恶什么。”李明达冲李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跑去给李世民垂肩,“让兕子猜猜,必然是那位郑公又说什么,惹得阿耶心中不快了。” “那你再猜猜看,他都跟我说了什么。”李明达垂肩的力道刚好,加之这是自己宝贝女儿孝顺之举,李世民自然觉得十分受用,正好他也累了,就干脆闭着眼享受。 “嗯是不是说了兕子去查案不合宜,没有先例,没有规矩之类的话?”李明达用很轻柔地口气试探问。 李世民笑,点了点头,“真叫你猜着了,不过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并不生气,魏征可是想阻了你的事。” “不怕,因为兕子知道有阿耶给兕子撑腰。也正因为是阿耶对兕子的疼爱,兕子才能理解郑公此举。” “哦?”李世民睁开眼,探究地看李明达。 “阿耶爱孩子,郑公也是做父亲的,也爱孩子,舔犊情深。”李明达道。 李世民怔了下,哈哈笑起来,“你呀,都这时候了,还替他说话。果然温柔敦厚,太过惹人心疼。” 这件事既然兕子都不计较,李世民觉得身为帝王,又岂能斤斤计较,开阔胸怀,便去理解一下魏征。遂叹口气,也便罢了,歇了收拾魏征的心思。 “倒也好,房遗直年长一些,性子更沉稳,倒是比魏叔玉更让我放心。”李世民随即嘱咐李明达切勿太过仁善,一味迁就他人,更不要怕麻烦,有什么事尽管来知会他,若想调人就吩咐程处弼便是。 “阿耶放心。”李明达对李世民撒娇一笑,然后拿起自己昨日临摹的李泰的字帖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直点头,“更精进一步,我的飞白,你四哥的草隶,都被你参透了。” “阿耶哄我,字形看着是像了,但字里的味道却学不来。都说字如其人,可窥其心,我的字就是太柔了。兕子还想请教阿耶,怎么下笔才能写得如四哥一般有气势。” 李世民嘴角的笑容微微凝结,他转眸看了眼李泰的草隶,奇险率意,苍劲有力。‘由字见人,可窥其心’,老四的心又为何。 李明达扫眼李世民,正琢磨借口离开,见有宫人呈奏折上来,忙告辞。 李明达回屋的时候,田邯缮上前来告:“程处弼已在虔化门待命,等候贵主吩咐。” “让他去找仵作,查出郑伦的死因。”李明达吩咐完毕,就点了田邯缮c碧云等六名宫人,这些宫人都是李明达近几日通过耳朵眼睛,听听看看选□□。个个忠心本分,且在背地里真心实意地表过忠诚。 李明达便率着这些人前往掖庭宫,不想刚出虔化门,便被程处弼堵个正着。 程处弼身穿一领青衣,高高的个子,鼻梁英挺,肤色比常人偏深一些,不过却瞧着很顺眼。他拱手躬身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真跟一块木头一样。 “你敢忤逆我的吩咐。”李明达口气偏冷,自要震一震这个不听话的侍卫。 程处弼闷声道:“圣人命臣保护公主,臣自当遵旨,寸步不离守在公主身边,以护公主周全。” 李明达盯了一会儿程处弼的表情,见其是诚心如此,也就不多言难为他。随即打发人启程,就让程处弼带着一队人马在后护卫。至于侍卫郑伦那边,李明达就打发田邯缮去处理。 因调查是秘密进行,李明达乘坐的马车并非公主的规制,而是四品尚宫的规制。马车过了内侍省之后,便直驱掖庭宫。早有得了密旨的内事监宋长远在此守候。 见礼之后,宋长远便带着李明达前往案发地。就在掖庭宫与太仓相接处的西北角,有一处十分破落的院子,便是绿荷和秀梅生前的住所。 “这院子里住的都是从宫内驱赶过来的犯错宫女,共有二十六人。因贵主要来,小的已经将闲杂人都驱走了。”宋长远随即带着李明达到了院西的枯井处,李明达还未及靠近,就已经闻到了夹杂着血腥气的淡淡腐臭味。她余光扫向宋长远c程处弼等人,瞧他们表情并没什么异状,李明达便知这味道可能只有自己能闻到。 李明达走向枯井。 宋长远忙请求公主不要靠近那死过人的污秽之地。 “死过人就是污秽之地?那依你所言,太极宫岂非是全长安城最脏的地方?” 宋长远有些慌,忙跪下表示自己并非此意。 “天下看似大,但又有哪一块地方是没死过东西的真净土。我不忌讳这个,你们也不必拦我。”李明达说罢,便双手放在枯井沿上,探头往里看。 程处弼见状忙道:“公主小心。” 宋长远也惊慌,伸手想要搀扶公主,却又不敢,遂看向她身边的宫女碧云。 碧云一脸难色地站在公主身边,双手互相紧紧攥着,一动不敢动。走之前公主就交代过她,未经她吩咐不许乱动乱叫。立政殿刚赶走两个宫女,而且还都死了,她可不敢不听公主的吩咐。 枯井深处有些幽暗,一般人如果不跳下去,很难瞧清楚井内的环境。但李明达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井底石壁上粘着发乌的血渍,还一只略脏的女鞋,以及无数只飞舞的蝇虫。 没什么特别的线索。 李明达站直身子,看着距离枯井最近的两排房子。秀梅和绿荷的尸体是在晌午时发现的,而且二人前一夜就寝时都还在,是第二天早上同屋的人发现她们失踪了。 “夜里的时候,可有人听到声音?” “回贵主,没有。白天这院内的宫女们都会出去做活,到天大黑才能回来,都是累极了倒头就睡,应该是都睡得太死了,所以什么声都听不到。”宋长远道。 李明达摩挲着下巴,沉吟,思虑。 宋长远见状,还以为公主不了解情况,忙解释道:“像秀梅绿荷这样的在掖庭宫并不算少见,从吃香喝辣能享福的好地方被忽然赶到到这样困苦干粗活的地方,一时受不住了就会自寻死路。不过这好好地两个人,突然就大半夜跳井,还真晦气。” “哦?你觉得她们是在夜里跳井?”李明达问。 宋长远应承,直点头。 李明达笑了笑,随即让宋长远去把院内做活的宫女都换回来,“你要好生问话,确认清楚真的没有人听到那晚有异响。” 宋长远立刻去办。 李明达则带着人出了院,就在院后附近一处荫蔽的地方等待。当然李明达没有表现出自己其实是想在那里偷听,而是假装在附近找线索的样子。 不多时,院内的宋长远就问完话离开。 李明达偷听的重点来了。 宫女们等宋长远离开后,安静了很长一会儿,才开始窃窃私语,果然都忍不住去继续议论秀梅绿荷坠井一事。 这些宫女果真没有撒谎,尸首发现的前一夜,确实没有人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却有人在前一天看到有个内常侍叫走了秀梅和绿荷。但那太监具体的样貌却没看到,只是晃了一眼,看见其衣着了。 李明达随即吩咐宋长远,将所有可在掖庭宫内有走动的内常侍名单整理出来后,就送到立政殿。 李明达回到立政殿时,田邯缮刚好从牢房那边回来。他高兴地告知李明达,那个侍卫郑伦的死因已经查明了。 “死于蛇毒,郑伦是被一条蛇咬了。” 李明达觉得奇怪,“早前验尸怎么没发现,而今你去倒是立刻知道了。” “贵主一针见血,此事还真不是仵作发现的,是房遗直。可巧了,他同奴一样,也去了大牢,且命人仔细搜查了郑伦的牢房,找到了一小块蛇皮。命仵作再验尸,果然在郑伦受过鞭笞的伤口之处,发现了毒蛇咬过的伤口。” 田邯缮应承。 李明达复而又把目光落在刺上。刺细长,且被折断,有半寸长,颜色有些发白且微微有些透明感。 李明达招田邯缮来看看,是否觉得眼熟。 田邯缮摇头,“长刺的花花草草见过不少,但这种奴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罢了,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后全身发热抽搐,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他也觉得怪,“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杀人。” “休要胡言,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转即向公主表示,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传命下去。 不久之后,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来却还是晚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但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圣人一不高兴,他可要遭殃了。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 李世民挥手示意方启瑞不必如此。 李世民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翩跹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这身影被人认不得他却再熟悉不过。“无碍,是兕子,不要扰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 此为防盗章,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李明达笑道:“和我客气什么, 都是好姐妹,让她们来。” 碧云含应承, 退下传话。 李明达开心不已,打发田邯缮把她那件桃粉色的襦裙取来。她一脸病容,穿这个最显气色, 姊妹们见她好也免于担心。更衣后, 李明达便自行整理衣襟, 纤指刚刚捏起衣带准备系上, 却猛然停了手, 脸上原本愉悦的笑容也渐渐敛尽了。她耳侧对着东南窗方向,眉头越蹙越深, 凝神片刻之后,她便干脆不换了,只穿原来的那件。 田邯缮见状欲问, 忽见公主转眸瞧自己一眼。料知公主不许他出言, 他便谦卑垂首, 目视前方地面,再无任何动作。 不久之后, 传报声来, 随即响起女子清脆之音, “好妹妹, 我们来看你了。” 李明达半躺在榻上, 背靠着金丝线绣制的牡丹花样隐嚢,身着半旧的淡蓝衫裙。此时她失望之极的冰脸上,方浮起一抹勉强的微笑。目光淡淡地循声看去,没什么太大兴致。 高阳公主先进了门,穿着百花穿蝶的襦裙,大红半臂,白纱披锦,花髻上钗簪步摇,五彩金玉,繁复华丽,美得耀目。随她之后的是李惠安,乃是和李明达同为长孙皇后所出,小她两岁的幼妹。 李惠安活泼,走路蹦蹦跳跳,步伐明快。高阳年长些,且已为人妻,走路相比之下端庄稳健些。所以,这俩人的脚步声很容易辨别。 李明达也晓得这二人来的时候该不在一起,是在立政殿门口刚巧碰了头,而后一同进来。 为证实自己所听无误,李明达特意问高阳公主,“怎的今日进宫,特去找惠安?” “冤枉,你摔伤了,我进宫必然第一个先来看你。我俩是在你这立政殿门口碰见的,刚还说巧呢。”高阳公主说罢,就笑着坐在床边,拉着李明达的手,探看她后脑的伤势,问她感觉如何,“好妹妹,疼不疼?我看着伤口可不浅。那日我们见你摔在崖下,血染溪泉,我们却立于断崖之上无法立刻将你搀扶,送去救治,急得直掉眼泪。好在魏叔玉路过,不然这要有什么耽搁,我们真要愧疚一辈子了。” 十七姐说起话来,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她的开心。但李明达心里却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谁叫她耳朵得用,天意如此,不好再被蒙蔽了。 高阳公主是从宫外而来,自西传来的稳健脚步声必定是她,刚刚李明达所听到女子很细小的嘀咕声,便是从那方向传来。声音虽然是变调了,有些怪腔,但李明达还是能一耳就听辨出她最熟悉之声,必定是她十七姐高阳公主无疑。 她说:“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摔下来竟没死,还真是福大命大。却瞧她是早死的命,非要活到现在,害我白准备了一身麻衣,满肚哭丧的话。” 这话说完之后,还有她身边的大侍女百灵应和。 李明达脑子里尚还回荡着这句话,而眼前高阳公主却热情现出一副十分关切自己的样子。李明达眼睛锐利了,再看高阳公主脸上的表情,竟然发现有诸多不自然的地方。 都是假的。 “妹妹,你怎么了,这般出神?还是身子不舒服?”高阳公主好笑的伸手在李明达跟前晃了晃。 “嗯,我现在没什么大碍。”李明达立刻定神儿,恢复理智,她一边淡笑,一边眯眼审视高阳公主的神态。她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还想确认一下,到底是自己摔坏了脑袋耳鸣了,还是高阳公主真的是个双面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竟没死,十七姐,你说我是不是福大命大?”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里李明达的话刚好应了她之前那句私下里的嘀咕。高阳公主狐疑不已,她心虚地扫一眼李明达,见她态度并没有异常,心料是巧合。忙清脆笑起来,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拍拍胸脯,故作松口气的模样,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不枉我这两日天天为十九妹上香祈福,请了和尚祷告。妹妹果真平安无事,感谢佛祖。” 高阳公主说着就又笑又哭,流下了眼泪。 李惠安看眼高阳公主,有点吃味,她赶紧插空凑了过来,抱着李明达的胳膊,“当时我看十九姐流了那么多血,我脑子空了,两耳嗡嗡的,整个人很懵,真吓坏了我。还好十九姐没事,十九姐以后一定会平安顺遂,什么事情都没有。惠安会和十九姐一起玩到老!” 李明达笑着把李惠安拉进怀里,温柔安慰她别怕。长孙皇后去的时候,惠安尚在襁褓之中。而她也未记事,和她一样,不曾有过与母亲的回忆。李明达深知无母可依的心酸苦楚之感,遂一直对这个妹妹多般照料。她们血浓于水,姊妹相依,感情自然深厚。至于高阳公主,在她未出嫁之前,作为姐姐对她们姐妹俩一直很照料,细心关怀备至,李明达对她也一直心怀感恩,拿她当如同母亲长姐一般敬爱,却没想她并非真心。 李惠安拉一拉李明达的衣袖,嘱咐她一定要养好伤,“等着十九姐伤养好了,还带惠安出去玩,好不好?” “好好好。”李明达笑着刮了一下李惠安的鼻梁。 高阳公主见状,忙让她们姐妹别忘了把她也叫上。 “我而今住在宫外,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你们带上我可有好处。” 李惠安:“好,就这么定,钱也十七姐出!” “你这丫头,就知道坑我。行行行,钱我出。”高阳公主干脆道。 李惠安调皮地冲高阳公主吐了下舌头,眼睛乌溜溜地透着灵性,歪头看李明达,“那十九姐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李明达浅笑着对李惠安点了点头,然眼里却闪过一丝冰冷。事发突然,她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位双面的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见李明达面似有倦色,以为她缺乏休息,便识趣儿地拉着李惠安离开,嘱咐李明达精心安养身体,切勿劳心费神。 “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李明达打发碧云去送人,听着脚步声走远了,她方沉下脸来,散了左右,命田邯缮道到自己跟前来。 “我知你早就瞧不上她,今天就和我说说是何缘故。” 田邯缮忙跪地道不敢,“先前奴是听说了一些关于高阳公主的非议,有些误会。自贵主警训了奴之后,奴已知错,不敢对高阳公主有任何异言。” 李明达:“如何是你错了,谁知不是我错了呢。先恕你无罪,今日就和我仔细说说。” 田邯缮便把他所闻告知李明达,“这高阳公主先前未出嫁在宫时,就有宫人们议论,说她脾气差,时常打骂欺辱下人,且风流不知收敛,曾有意算计去勾引人家房大郎。奴也是听了这样的传闻,疑其人品不好。” 李明达点了下头,若有所思,随后疑惑问,“你说的房大郎,可是指梁公房玄龄的嫡长子?” “就是他,这京城姓房的,还能被那位挑剔公主瞧上的人,除了房遗直必不会有别人了。” 李明达苦笑了下,点了点头。她十七姐心气儿高,眼光自然不会太差。这房遗直乃是房玄龄的嫡长子,承袭其父风范,才兼文雅,明经擢秀,且模样英俊,百里挑一,是为京城门阀子弟之中争相学习效仿的楷模。高阳公主中意于他,倒是合情合理。 “我只知当初阿耶给她议亲的时候,本意想将她婚配给房遗直,不过后来因房遗直拒绝,说什么‘天下两件难事,一是陪太子读书,二是做公主驸马’,以致令阿耶只能另择他人,选了房遗直的弟弟房遗爱。当时我还感慨,房遗直是个瞎子。”而今想来,李明达倒觉得自己是个瞎子了。 “房大郎确是个有胆识的君子。”田邯缮叹道。 李明达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她现在也终于意识到了,房遗直是个明白人。公主不好伺候,她大哥李承乾更是。 “我本以为十七姐这桩亲事不过是阿耶做主,和她并无干系,而今听你此言,倒是耐人寻味。” 若是高阳公主本就寄情于温润雅俊的房遗直,努力让阿耶帮她张罗这门亲事,结果转头来却被正主给无情拒绝了,而且还导致她被配给了生猛彪悍的房遗爱。以高阳的性子,她心里肯定不会舒坦。李明达忽然有点同情房玄龄,他有个这样的儿媳在家,房家的将来可未必能长久了。 贵主今日怎会忽然对高阳公主的事感兴趣?莫非是终于把她看透了? 田邯缮见公主沉思,自己心里也犯合计。田邯缮本人对高阳公主是一直都看不上,他觉得这位公主自小就心机多,有意算计他们公主。 从太宗登基以来,这太极宫里就不曾缺过公主,便是不算夭折的也足有二十一位。圣人定然不会面面俱到谁都疼爱,只会看重嫡出。高阳公主的生母出身卑微,如何能被圣人青眼?就是瞧着他们晋阳公主深受圣人喜爱,才故意巧费心思,天天前来巴结,因此在圣人跟前混了个眼熟。他们公主仁和纯善,从没想过高阳公主会别有异心,还时常在圣人跟前赞美她。高阳公主就是因此得了机会出头,多博得一些圣宠。若不然就凭她生母卑微的位份,哪会有而今的地位。嫁给梁公儿子这样的好事,可不是哪个公主都能有幸得到 “你看秀梅绿荷二人如何?”李明达不提前话,忽然抛出另一个问题给田邯缮。 田邯缮怔了下,立刻收回飘远的思绪,回禀道:“那二人做事倒还算麻利,就是有些不安分,贪玩,偶尔得闲就往外头跑。奴碰见了两次,训斥过,却也不见收敛,倒是该好好训诫她们一番。” “倒不用收敛了,挑两个可靠的,监视。”李明达利落吩咐。 田邯缮应承,只听公主吩咐,这就交代下去,方回来复命。 “我落崖时的衣衫可还在?”李明达又问。 “在的,贵主落崖这事儿,奴一直举得太蹊跷,遂多存了一个心眼,早就叫人都收好了。”田邯缮回道。 李明达立刻命他取来,她要仔细查看。 布包一打开,李明达就闻到了一股子闷很久带着血腥的腐臭味。 田邯缮依命将衣物按照公主昏当日衣着情况,在地上顺序摆放,包括帕子钗环等物。 李明达绕着血裙走了两圈,然后蹲在袖子位置的地方,抽了抽鼻子。除了起先闻到的腥味外,李明达还闻出了青苔c泥沙和草木的味道,这些气味倒都正常。但有一种说不清的香味,却有点不对,淡淡的,不是花香,更像是香料之类的东西调和出来的味道。 李明达寻味溯源,便抓起袖边上的绢帕。这绢帕是白色,一角绣着精致的荷花,有一角还插了一根刺,李明达把刺拔下来,放到鼻子边闻了闻,随后让田邯缮用纸包起来。 李明达又仔细看了看帕子上的绣纹,又闻了闻这帕子上的味道。 “这是谁的帕子?”李明达问。 田邯缮不解,“贵主这就是您绣的荷花帕啊,上巳节那天,您就是带着这帕子去踏青的,奴亲眼所见。” “不,这不是我的帕子。” 李明达见田邯缮流露出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晓得它也觉得这件事太蹊跷,跟假的似得。想光凭一个帕子说事,肯定没法理论清楚。她撞了头,刚刚清醒,且对那天的状况完全没印象,若突然对外宣称说这帕子不是她的,听者必然半信半疑。而且就算她真的成功说服别人相信,没有其它证据,也是徒劳,白白打草惊蛇。 搁在以前,李明达是不太会相信有人害她。但而今她耳目聪明许多,身边两个她曾信任的宫女,还有她一直敬重的姐姐,都对她心存极为不满之意。对于自己蹊跷坠崖的事,她自然怀疑,想去了解清楚真相。 话出一句有折损,非一击即中,倒不如不说。 事情她先查,等真抓了实证便都好说。 李明达从看到帕子起,就闻到了一种淡淡的熏香味道。遂打发田邯缮去把宫里用的每样香料都取来一些,都闻了闻。然香料的混合却有学问,两样叠加在一起经过焚烧熏制,帕子上的味道必然和香料初始的味道略有不同。所以也并非是她闻遍了每一种,就能立刻配出对应的方子。 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李明达选了几种大概觉得可能的,组合了一下,让田邯缮每天选一种放炉内焚香。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检查了一遍血衣和鞋子首饰等物。衣裙除了血渍和粘上的青苔,没有其它特别之处。鞋底也很干净,连点土都没有,该是被溪水冲刷所致。金钗上倒是夹了几根蔫掉的草叶,这类草在山野中常见,却也没什么稀奇。排查没有其它线索之后,李明达还想再确认一遍,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 突然,东南方向有脚步声传来。四双脚步伐杂乱,之后是整齐的步子,该是随从。李明达随即听到她熟悉的话音,忙命田邯缮把地上的血衣都收起来。 李明达刚刚坐定,便听立政殿外的宫人回告太子c魏王c晋王和宗正少卿长孙冲来了。 长孙冲是李明达亲舅舅长孙无忌的嫡长子,同时也是李明达嫡长姐长乐公主的驸马。 太子李承乾c魏王李泰以及晋王李治率先进门,长孙冲随后。三名兄长的见李明达迎过来,异口同声训她快些回榻上安歇。 “你刚醒,不好好静养,怎的就下地了。”李治立刻抱怨,率先快几步冲过来,直接把李明达拉回到榻上。 李承乾打量一圈李明达,见她身子精神还算不错,一边爽朗笑一边用训斥的语气对李明达道:“顽皮!如何能失足从断崖上摔下去?这次是万幸,决不许你有下次,今后断崖那种地方不准你去,不对,山你也不要爬了,今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平地上呆着。” 李泰挑了下眉,反驳李承乾道:“何以见得兕子一定是失足,说不准有什么别的门道。一个人坠崖?太蹊跷了。” 李承乾不爽地瞪李泰,“照你的意思,难不成还有人想害我们的宝贝妹妹?谁会这样大胆,我看是二弟心思沉了!当年我像兕子这般大的时候,出趟宫也是会撒欢的跑。” “兕子却不是冲动之人。”李泰上扬语调。 李承乾听李泰话里有话,立刻恼了,“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冲动?” 李泰瞟眼李承乾,瘪嘴不说了,他默认! 李承乾瞪他一眼,冷哼一声。 长孙冲对这兄弟二人的对峙充耳不闻,他凝神瞧着李明达,关切问她感觉如何,伤口可还疼,“你五姐身子不适,便打发我来问候,你要细细说,回头也好让我好生传话给她。” “我好着呢,倒是五姐的喘疾好些没有?”李明达真有些担心她,她这病一到春秋换季的时候就加重。 “她么,一到这季节便是如此,已然小心养着了,你安心。”长孙冲温和浅笑,若春风和煦,令人见之不禁心悦。 李明达:“那等我好些了就去看她,别忘叫人给我备些好吃食,宫里头的我都吃腻了。” 后一句话,李明达故意压低声音。 长孙冲温笑允诺一定。 李面对承乾和李泰的互相讥讽,李治有些着急,忙从中调和,结果二人因嫌李治碍事,便一起说起了李治。 李治求饶无果后,凑到李明达身边,使眼色让她帮忙。 李明达对李泰道:“四哥草书好,给我两张字帖,正好这几日我养病闲着无事,可以临摹学习。” 李泰一听妹妹夸赞他最引以为傲的书法,自然要露两手,正好让李承乾好好看看,他的才学是如何不如自己。李泰随即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书房。 李承乾则被李明达招手叫到跟前来。 “有件密事要求大哥。” “何事?” 李明达看一眼长孙冲和李治,李治立刻会意,如临大赦,拉着表哥长孙冲就先行告辞。 李承乾露出一脸‘我意料到了’的表情,“好啊,你这丫头,为了救你九哥,坑大哥是不是?三兄长之中,你唯独跟我不亲,偏着他们。” “没有,我是真有密事要求大哥。既然都是密事了,大哥何不想想,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到底是和你亲还是不亲?” 李承乾:“行了,你嘴巴巧,大哥说不过你。索性直接挑明说,你小丫头到底有什么意图?” “大哥贵为东宫太子,平时出行必然是十分方便”李明达嘿嘿笑,对着李承乾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 李承乾忙摇头道不行,“我前两日不过盖个小房子,于志宁便上疏批我过于奢华。这要带你出宫了,他回头必定呈折子告我带坏妹妹。” 李明达:“于志宁那些人总是矫枉过正,且当面狠批你,我早就有所耳闻。我这样做,正好能帮大哥搞定这个于志宁,让吃吃教训,少乱嚼舌根。” 李承乾听李明达此言,眼睛顿时发亮,“好,大哥答应你。” 次日。 太医为李明达诊脉,李世民在旁急询情况。李明达捂头叹痛,执着于落崖那一日的记忆。太医忙表示公主不可多虑,需得静神养身,方可痊愈。 李世民便温言劝慰李明达不可再多虑,李明达直摇头。 “你摇头晃脑的,这是何意?”李世民问。 “阿耶,可这种事兕子可控制不了,兕子很想不去想,可总忍不住。就比如盒里的东西,若说是件非比寻常的宝贝,比兕子的命还重要,阿耶会不会好奇想看?”李明达捧起床头的木盒,晾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自然是好奇,无奈地点了下头,笑问她是何物。 李明达将盒子双手奉上,顺便解说道:“也就如此一般,上巳节落崖一事,兕子越是不知经过为何,就越好奇。总觉得若看看旧地,或许能想起一些。阿耶,你就答应吧,再说有长兄护着兕子,兕子必不会出事。” 李世民淡笑不承,边敷衍李明达,边打开了盒子,见里面安放着一个蝴蝶形状的纸鸢,只觉得眼熟,回忆片刻,方想起这是前年他带着兕子一起做的。他记得他当时做一半因处理朝事半路离开,剩下的倒也忘了。倒没想到兕子给做好了,而且保留至今。 “你这孩子。”李世民红了眼眶。 李世民转即满目怜爱地凝看女儿,长大了,模样与长孙氏越发相像,性子更是如此。他又如何能忍心让女儿秉着执念头痛下去,遂叹口气,允她出宫,但一再强调她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许再上断崖。便是有东宫侍卫护卫,李世民仍不放心,另遣派了程处弼近身护卫李明达,严令嘱咐,切勿令她再生意外。 晌午过后,李明达换了男人衣裳,便于登山,幞头袍衫加身之后,倒真有几分俊郎少年的样子。 李明达带着程处弼去见李承乾,三方汇合之后,便在太子的名号之下,简便出行,顺利离宫去了上巳节踏青之地。李明达先去了断崖溪边,背着手溜达一圈,四处看了看,然后就说“走”,便要上山。程处弼立刻拦截,不许晋阳公主去断崖。李承乾也不同意。 “去吧,有你们护着,我会掉下去?要是还不放心,你们就用绳子拴住我。”李明达话毕,就侧耳朝着山林南方,脸色略有些凝重,转而去问李承乾,“大哥派了多少人来护卫我?” “就这些了,你说要低调行事。”李承乾示意她看跟前这十几名侍卫。 “什么人,速速趴在地上,束手就擒!”李承乾话音刚落,林子南方传来一声高喊,接着便有哗哗杂乱的奔跑因传过来。 李承乾立刻瞪眼,程处弼等人直接抽刀对着身影来的方向,将李承乾和李明达以及几名太监护在身后。 来人都拿着刀,穿着同样式的浅青布衫,人数足有四十多名。人数上虽占多,不过李明达瞧这些人更像是护院的家丁,没什么太厉害的本事,便也不放在心上。随后林子深处徐徐走来一名白袍少年,衣裳虽然用了平常百姓才会穿的白色,但料子却是上等绢帛。男子面若白玉,笑若春风,手拿一把白玉骨扇,边在山野中走边文绉绉地扇着扇子。 乍看倒是风度翩翩,但李明达眼力太好,看着他四周飞舞的蚊虫,头顶树杈上悬挂着的蜘蛛,心里早就止不住笑了。 那白衣少年的眼力却不如李明达好,走近了,方认出李承乾和程处弼,赶紧慌忙率领家丁们跪地赔罪。 李承乾一眼认出了他,咬牙道:“尉迟宝琪,你可好大的胆子啊!” 尉迟宝琪乃是鄂国公尉迟恭的次子,原该是跟着他父亲的辖地生活,没想到他竟来了长安城。 “宝琪该死,请殿下恕罪。刚家丁们喊说有人,宝琪还以为是什么贼人来到此地,遂命他们捉拿,却没想到竟是殿下,误会,误会。”尉迟宝琪忙讪笑赔罪。 李承乾知道他不是故意,训了两句,便免了他的礼,问他何故在此。尉迟宝琪四处搜寻,最后仰头,立刻伸手指向断崖上方,“回殿下,我是陪他来的。” 寝殿内,一名少女头缠两寸宽纱布,身子缩成一团,坐在床榻的东南角。少女明眸樱唇,肤若白玉,挥云而揭雪,是一副富贵倾城样貌。若非此时她脸上有几分病容,略显惨白,只怕会美得更叫人移不开眼了。 少女捂着耳朵,眼睛看着前方,凝神琢磨着什么。她一会儿把手放下来,一会儿又把手放回耳朵上,如此反复数次,不厌其烦。 折腾完自己耳朵后,她就开始抽鼻子,四处嗅,随即在桌角下的地砖缝隙里发现了一颗有点发霉的米饭粒。她又眯眼睛四处看,扫见三丈外东墙角阴影里一只正在爬行的蚁虫。 窗外有细雨落地声,还有宫人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这让李明达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忽有几句戚戚声传来。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这” “蠢!你这么下手,公主死了,我们也都得跟着陪葬!” “别冤枉我,我可没这么不长脑子。这事真不是我,以命发誓。” “那——” 话未说完突然就停了,似是因什么缘故被打断。 李明达随后分辨出有杂乱的脚步声,远远地而来,接着就听到其中一个声音感慨圣人来了。 李明达忙转身跳上床,盖被躺下。立政殿外,李世民轻声训斥宫人们不许通报,以免叨扰公主,随后他才带着人放轻脚步,直接朝她的住处来。 李明达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侧耳对着门口方向,闭眼假寐,全神贯注。她之所以紧张,不是因为父亲李世民的到来,而是这些声音,她需要佐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李世民推门而入时,李明达随之也睁开了眼睛。他身后跟着大太监方启瑞,太医署两名太医令和六名宫女。共有十人,二十只脚,果然和她先前的判断一致。 李世民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纤弱地卧在榻上,闷声蹙眉不语。立刻想到这孩子所遭遇的苦难,顿然心痛不已。他红了眼圈,眼眶也湿了,走到李明达身边,紧紧地抓住这孩子的手。 李明达已然起身,要给李世民行拜礼。李世民哪容她如此,立刻把她拉进怀里,垂泪疼爱一番,随即让位给太医诊脉,关切询问伤势。得知他的兕子并无大碍之后,李世民稍安心了些。但看李明达缠着纱布的脑袋,李世民忆起之前种种,仍是气恼不已,转头便骂宫人们:“养你们这些蠢奴作甚,在三月初三踏春喜乐之日,你们竟让公主出了这么大的意外,都该死,诛九族也不为过!” “圣人恕罪。” 殿内外宫人们全部跪地赔错,谦卑至极。 李世民正欲下令,这时感觉有人扯他的衣袖。回头一瞧,正是兕子,这孩子正用一双明亮且黑漆漆的眸子看自己,这双眼如她母亲长孙氏如出一辙,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不仅美,还会顿然令他忘却所有烦忧。 “阿耶休动怒。” 李世民立刻心就如软了,语气轻轻地问李明达:“兕子,既然你醒了,就跟我好好说说,你那天怎么忽然自己一人跑到断崖去了,还跌下了山崖?” 李明达垂下眼皮,默然不语。 李世民动了动身子,凑得更近些,歪着头瞧女儿,“阿耶和你说话,你怎么忽然不吭声?有难言之隐?” 李明达:“我忘了。” “忘了?”李世民惊讶。 “以前的事什么都记得,但就那天的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一想就疼,”李明达说着就捂头,冷吸口气,“又疼了!” “快别想,你昏迷了三天,才刚醒来,头上有伤,必然有些不适。暂且先养好身体,再言其它。回头我让尚食局多给你备好物滋补,你爱吃什么就给你备什么,好不好?”李世民满脸心疼,仔细看了看李明达受伤的额头,问她还疼不疼,见女儿懂事的摇头,李世民心里就更难受了,“阿耶很想天天守在你身边,奈何政务繁杂,这刚刚就被魏征叫走了,这田舍汉又和我叫板!” 说到魏征,李世民不禁冷笑一声。这块石头是他自己搬起来砸了下去,偏偏被天下人看着,疼也不能挪。 “阿耶是一国之君,要处理天下大事。您若真日日在这陪兕子,兕子才惶恐呢,再说您在这看着兕子,兕子连做点小坏事都不能了。至于郑公,他性子执拗,一根筋,满朝皆知,也唯有阿耶的明君胸怀,才能容下他那般犯颜直谏,说到底还是阿耶厉害。”李明达敬佩地冲李世民拱手做佩服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 此为防盗章,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不论如何, 先查明凶手再说, 杀人总要有动机。”李明达的意思,或许这动机里面会有一个好解释,但倘若这件事是单纯的泄愤杀人或是阴谋弄权杀人,倭国那头便占了理,大唐势必要补偿他们。但愿不是后者,这些倭国人看似老实, 实则都不是吃素的。 李明达这才想起来问向房遗直:“怎么才来?大家都散了。” “遗直收到圣人密旨后, 就立刻出门去查长孙涣藏身之所,因此不小心错过了魏王的通知。得了消息就赶过来,不想已然晚了, 只好顺便来此处看看。” 房遗直的答话没毛病, 但整个人冷冷淡淡,清高之气由内而发,看起来反倒他像更尊贵的一方。 李明达想到其父房玄龄,平常总是笑眯眯地, 令人觉得他很好相处,但真遇到事的时候,这老头可是比魏征都难缠, 想让他松口比登天还难。房遗直光看表面脾气, 倒是一点都不像他父亲, 却给人感觉是个更难缠的。 房遗直感觉晋阳公主看了他很多眼, 默了片刻,便交代道:“长孙涣人在尉迟府。” 李明达惊讶,“确认?” 房遗直点头,他微微敛目,刻意观察李明达会作何反应。搁正常人查案,此刻必定会急着带人去尉迟府,便是不缉拿,总该想当面问清楚。但她沉吟片刻自后,却蹲下身来去查看地上拿出他刚刚发现的鞋印,接着便顺着鞋印脚尖的朝向,走出小林子,奔着长孙府下人房方向去了。 房遗直眯眼看着晋阳公主的背影,目光里探究之意明显。 片刻之后,田邯缮粗喘着气跑过来,跟房遗直急道:“房大郎怎么还傻站着,跟着我们公主去呀!” 房遗直微微颔首致歉,随即跟上,然后就跟着李明达到达了下人房。 长孙府的下人房占地不小,里面左右八排房子,还有不少单独带小院的。这里面味道就杂了,香味c馊味c汗味c臭味c药味 李明达倒是能从中辨别出墙头上的那股膏药味,但方向太乱了,似乎很多家都有这味膏药。 李明达随便揪住一名小丫鬟问话,方得知下人们不少都是因为经常干活受累,有很多人有腰腿疼的毛病,便都流行贴最便宜且很有效的致参堂膏药。 “可取来一贴与我看看?”李明达道。 小丫鬟很惶恐,忙点头表示可以,转身就去了自己的住处,取来她阿耶的膏药给李明达。 李明达闻了下,确认就是这种膏药。她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房遗直。 “奴这就召集当日所有涉事的下人去大义堂。”田邯缮跟着道。 “不用。” 李明达和房遗直几乎是齐声发出。 田邯缮愣住,有些惊讶地垂头待命,心里念着许多,嘴上不做声。 李明达之所以说不用,是她有个灵敏的好鼻子,确认那些下人之中,并没有人身上带有这种膏药味的。但房遗直却是如何得出的结论,李明达却很好奇。 房遗直似乎看穿了李明达的疑惑,不及她开口问,便先解释:“一般府邸设宴款待贵宾,所选伺候用的下人,必定是一些样子漂亮年轻且腿脚灵便的。贴这种膏药的人,身上必然有味道,绝无能出现在宴席之上,令主人家丢脸。” 李明达点点头,觉得房遗直此言在理。 “若凶手真是长孙府的下人,想要毒杀道垣三次郎,就必须保证他一定会喝长孙涣所藏的青梅酒。道垣三次郎在出恭前曾说过酒没味儿,这会不会就是一种暗示?道垣三次郎该是早知道长孙涣有好酒,所以喝到一半的时候,便委婉求之,想要品尝。” 房遗直应承,他觉得有这个可能,“如此一来,引诱道垣三次郎去青梅酒喝的人,便该就是凶手。” 李明达再点头,她随即命人召来道垣三次郎的四名随从。这四名随从和长孙府的其他人一样,目前都暂时被软禁在长孙府内,在案件彻底了结之前禁止外出。 房遗直:“你们副使在宴席,又或在与长孙涣喝酒之前,可曾碰到过长孙府的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四名随从想了下,立刻用稍微绕嘴的汉话一字一板地回答道:“副使在与长孙二郎于竹庐喝酒前,也曾出恭过一次,回来的半路碰见位管家拿着半坛酒,便吵着尝了一口。那管家说他的酒不好,不配副使饮用,府中最好的酒,却也不是窖藏多年剑南烧春,而是长孙二郎自制的青梅酒,味道与别个大有不同。” “哪个管家,长什么样?”田邯缮忙问。 四名随从摇摇头。 “他捧个酒罐子,你们副使就去问,又是何故。莫非你们副使十分爱酒?”房遗直又问。 四名随从连忙点头,表示的确如此,他们副使在倭国的时候就爱酒。而到了大唐之后,发现这里的酒品种多,且更好喝,便几乎每顿饭都饮酒,且对大唐的一些好酒都颇有研究。 “原来如此,凶手也便是因此,料定道垣三次郎一定会喝二表哥的青梅酒。”李明达顿了下,蹙眉道,“必定是长孙府的人无疑,也只有这府里的人,才有可能知道二表哥藏酒的位置。” “倒简单了,把所有下人都召集来,指认便是。”房遗直道。 李明达随即就打发田邯缮处理此事,她则和房遗直一同去了大义堂等待。 一炷香后,长孙府百余名男仆都聚在了大义堂外,每十二人一拨,逐一被四名随从辨认。然到了最后一个,却都没发现那天那名‘管家’。 随即排查人数,发现少了一人。 “会不会是刘树榆?他说腹痛,等会儿就赶过来。” 侍卫们立刻全府搜查,在下人房所在的意见茅厕内,找到了正假意如厕的管事刘树榆。 这刘树榆三十出头,乃是二十岁的时候因为家里穷,入了奴籍来长孙府做活,而今主要负责花园那片的活计。 刘树榆随后被押送到大义堂,道垣三次郎的随从们立刻就认出是他。脱其鞋子,也在鞋底发现有残留的黑膏药。 刘树榆被押送来的时候,满头虚汗,面带恐惧。 这会子他见自己是凶手的事已然被揭发,反倒舒了口气,没有之前那么胆颤,只是认命般地大喊道:“道垣三次郎那个禽兽的确是我所杀!” 宫人们担心公主失智,惶惶不安,赶紧回禀圣人,请了御医。余下的众数则如现下这般,在殿前恭谨候命。自长孙皇后去世以后,圣人爱屋及乌,对晋阳公主躬身教养,宠爱尤甚,乃至在处理国事之时,都会亲自把公主带在身边,可谓是荣宠无二,前无古人。这次公主外出了意外,圣人火气每天都会化成一道道巨雷劈在她们身上。大家都心里清楚:公主安好,她们好,公主若再有一丝丝意外,她们全陪葬! 寝殿内,一名少女头缠两寸宽纱布,身子缩成一团,坐在床榻的东南角。少女明眸樱唇,肤若白玉,挥云而揭雪,是一副富贵倾城样貌。若非此时她脸上有几分病容,略显惨白,只怕会美得更叫人移不开眼了。 少女捂着耳朵,眼睛看着前方,凝神琢磨着什么。她一会儿把手放下来,一会儿又把手放回耳朵上,如此反复数次,不厌其烦。 折腾完自己耳朵后,她就开始抽鼻子,四处嗅,随即在桌角下的地砖缝隙里发现了一颗有点发霉的米饭粒。她又眯眼睛四处看,扫见三丈外东墙角阴影里一只正在爬行的蚁虫。 窗外有细雨落地声,还有宫人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这让李明达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忽有几句戚戚声传来。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这” “蠢!你这么下手,公主死了,我们也都得跟着陪葬!” “别冤枉我,我可没这么不长脑子。这事真不是我,以命发誓。” “那——” 话未说完突然就停了,似是因什么缘故被打断。 李明达随后分辨出有杂乱的脚步声,远远地而来,接着就听到其中一个声音感慨圣人来了。 李明达忙转身跳上床,盖被躺下。立政殿外,李世民轻声训斥宫人们不许通报,以免叨扰公主,随后他才带着人放轻脚步,直接朝她的住处来。 李明达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侧耳对着门口方向,闭眼假寐,全神贯注。她之所以紧张,不是因为父亲李世民的到来,而是这些声音,她需要佐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李世民推门而入时,李明达随之也睁开了眼睛。他身后跟着大太监方启瑞,太医署两名太医令和六名宫女。共有十人,二十只脚,果然和她先前的判断一致。 李世民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纤弱地卧在榻上,闷声蹙眉不语。立刻想到这孩子所遭遇的苦难,顿然心痛不已。他红了眼圈,眼眶也湿了,走到李明达身边,紧紧地抓住这孩子的手。 李明达已然起身,要给李世民行拜礼。李世民哪容她如此,立刻把她拉进怀里,垂泪疼爱一番,随即让位给太医诊脉,关切询问伤势。得知他的兕子并无大碍之后,李世民稍安心了些。但看李明达缠着纱布的脑袋,李世民忆起之前种种,仍是气恼不已,转头便骂宫人们:“养你们这些蠢奴作甚,在三月初三踏春喜乐之日,你们竟让公主出了这么大的意外,都该死,诛九族也不为过!” “圣人恕罪。” 殿内外宫人们全部跪地赔错,谦卑至极。 李世民正欲下令,这时感觉有人扯他的衣袖。回头一瞧,正是兕子,这孩子正用一双明亮且黑漆漆的眸子看自己,这双眼如她母亲长孙氏如出一辙,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不仅美,还会顿然令他忘却所有烦忧。 “阿耶休动怒。” 李世民立刻心就如软了,语气轻轻地问李明达:“兕子,既然你醒了,就跟我好好说说,你那天怎么忽然自己一人跑到断崖去了,还跌下了山崖?” 李明达垂下眼皮,默然不语。 李世民动了动身子,凑得更近些,歪着头瞧女儿,“阿耶和你说话,你怎么忽然不吭声?有难言之隐?” 李明达:“我忘了。” “忘了?”李世民惊讶。 “以前的事什么都记得,但就那天的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一想就疼,”李明达说着就捂头,冷吸口气,“又疼了!” “快别想,你昏迷了三天,才刚醒来,头上有伤,必然有些不适。暂且先养好身体,再言其它。回头我让尚食局多给你备好物滋补,你爱吃什么就给你备什么,好不好?”李世民满脸心疼,仔细看了看李明达受伤的额头,问她还疼不疼,见女儿懂事的摇头,李世民心里就更难受了,“阿耶很想天天守在你身边,奈何政务繁杂,这刚刚就被魏征叫走了,这田舍汉又和我叫板!” 说到魏征,李世民不禁冷笑一声。这块石头是他自己搬起来砸了下去,偏偏被天下人看着,疼也不能挪。 “阿耶是一国之君,要处理天下大事。您若真日日在这陪兕子,兕子才惶恐呢,再说您在这看着兕子,兕子连做点小坏事都不能了。至于郑公,他性子执拗,一根筋,满朝皆知,也唯有阿耶的明君胸怀,才能容下他那般犯颜直谏,说到底还是阿耶厉害。”李明达敬佩地冲李世民拱手做佩服状。 李世民大悦,对李明达宠溺道:“不愧是我爱女,深知我心。” 为尽早让李明达歇息,李世民浅说两句便离开,临走前再三嘱咐她切勿耗费精神,又呵斥宫女们仔细伺候。 宫女们恭送圣人之后,心中刚松口气,转即就对上她们公主颓然变冷的脸。大家忙在心都打鼓,再次纷纷恭谨跪地,请问公主吩咐。 碧云端了热茶至于榻上的方几后,便也跪地于李明达跟前,磕头赔罪:“那日婢子若坚持陪在公主身边,公主也不会出事。婢子罪孽深重,请公主责罚。” 碧云乃是公主身边第一大宫女,她如此,都跟着齐声磕头请罪。 李明达面色平静地坐在榻上,似全神关注听什么,默了片刻后,方抬起娥眉,淡然轻扫众人,目光最终定格在第一排左数的两名宫女身上。这两名宫女一个叫秀梅,一个叫绿荷,都是她的近侍,品阶仅低于碧云一级。 李明达收了目光,她先想先弄清楚那日的情况,再去追究刚刚到底是哪两个人在背地里说那种悄悄话。 李明达留下了所有在三月三随自己出行的宫女,包括碧云c秀梅c绿荷在内宫女太监共二十名,一一让宫人们轮流阐述她落崖前后的情形。 二十人所言,基本一致。 每逢三月初三上巳节,圣人都会在曲江大宴群臣,而她们这些皇室勋贵子女,则可外出同游踏青,是一年中难得可以外出游乐的好日子。 那日,李明达与高阳公主c二十一公主以及几位郡主蹬山到半山腰时,都觉得乏累,就同在临时铺设的帐内休息。本是有说有笑,大家一起游戏,后来东边放炮,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随后她随行的侍女碧云等就发现她不见了。众人立即开始满山搜寻,至山西边的断崖处时,她已然跌在了山崖下的溪水中,整个人昏迷着,血染红了半边溪。当时若从断崖上绕路下山去救人,最快要两柱香的时间。刚巧魏叔玉带人从溪边路过,先行救了她。 她从九丈有余的断崖上坠落,竟然只是昏迷了三天,醒来除了脑袋有些变化,记不住一件事外,身体感觉尚还可以。李明达顿然觉得自己挺福大命大。回头她真得好好拜拜菩萨了,多谢保佑。 “当时多亏魏大郎君在,及时救了贵主,太医说贵主当时若晚那么一会儿止血,便真的回天乏术了。”碧云庆幸道,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奇怪,魏叔玉为什么会在那?”李明达扶额,眉头扭成结。 宫女们皆摇头表示不知。 李明达便暂不去想此事,转即犀利审视秀梅c绿荷,“你二人上前来,说几句悄悄话来听,却要压低声。” 秀梅和绿荷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公主吩咐,你们愣什么!”碧云呵斥道。 秀梅和绿荷忙应承,然后互相尴尬地低声音说了两句闲话,假装初见彼此问候的样子。 李明达细听这二人的语气,跟她之前所听如出一辙。李明达目光骤然冷到谷底。 这一觉醒来,她还真是长了一副好耳朵。 卢氏倒是很想教训自己这个儿媳妇,但人家是身份很高的公主,且在外人跟前,她也不好损了高阳公主的尊贵面子,遂忍着没有发作。 房遗直本就性子凉薄,对于高阳公主的发疯,既没有惊奇也没有愤怒,一副事不关己见怪不怪的样子。 至于李明达,根本不想理她。高阳公主在未曾理解经过的前提下,就冒然冲出叱问她,过于无理唐突,以李明达的教养,是不可能和她对吵的。 高阳等了半天,见屋子里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回应自己,她跟对着空谷喊一嗓子没什么分别,但偏偏对着人这样会令她更闷气。这些人全都把她当成了死物,无视她。高阳公主怒火更甚,一双眼喷着火,只恨不能把她所有厌恶之人全都焚烧殆尽。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阴沉着脸,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随后请了允准,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正欲和其理论,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妹妹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太宗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自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贵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尸首?”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回了神儿,点头,得知尸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隐秘身份查看,便换了身太监服,立刻动身。 到了尸房处,李明达扫过尸体没什么线索之后,便翻看了祁常侍随身物,被一个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明达道。 “看着像是钱袋,但又有点大。但这深宫内院的,他一个内常侍准备钱袋做什么,也没人卖东西给他。”田邯缮不解叹完,随即翻了翻,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是收钱用的,等着别人给他钱?我听说有些太监会擅自把攒的钱捎到宫外贴补家用。祁常侍在内侍省,或许有这个便利。” 李明达接过袋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有一种很淡的腥味。李明达随即让田邯缮把袋里的那面翻出来。 田邯缮照做,这袋子确实是空的,他不解公主此举何意。 李明达拿起来仔细看了下,便道:“这袋子装过蛇。” “既然是中了蛇毒,便不需要和郑伦直接接触。”李明达道。 田邯缮:“奴有一点十分不懂,却如何能保证蛇一定会咬郑伦?” “有些蛇特别喜血腥,若是一条饿久了的,就很容易发起攻击。所以必须有人设计一个巧合,保证在放蛇之前,郑伦身上一定会有新鲜的伤口。”李明达琢磨完,立刻吩咐田邯缮去查实是谁在那日提审了郑伦,并且下手鞭笞他。 田邯缮还要伺候公主,且出行容易引人注意,故而这调查的活计最终就落在了程处弼的身上。 程处弼到监牢大门时,刚巧看到前方有名男子上了红枣骏马,正欲带着属下骑马离开。此男子身影清俊,风姿特秀,有这样气派的人,程处弼不需多想便知是房遗直。 程处弼忙喊他。 房遗直回首见是程处弼,笑了下,下马走过来。 房遗直今天穿着绀色天香绢衣袍,腰绑着月牙白玉带,很干净简单,却越发衬得他清俊雅致,谦谦温润。房遗直不论样貌还是性子都如散着淡淡柔光的明月,美却不炫目。想到这里,程处弼不自觉的就想到了魏叔玉,他和房遗直正好是个对比。魏叔玉刚好是样貌和性子都如烈日一般夺目,他刚烈不阿,特喜欢坦率直言,正随了他那位有名的谏臣父亲。 双方寒暄之后,未及程处弼问,房遗直像是会读心一般,就先开口告知程处弼那位鞭笞郑伦的官吏姓名。 “此人可有什么嫌疑?”程处弼问。 房遗直淡淡笑了,“说不好,尚没有实证。” 程处弼愣了下,随即见房遗直说有急事,要和自己告辞,也不敢多留他。 程处弼望着房遗直的背影发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觉得有地方不对。这房遗直是领了密旨同晋阳公主一起办案,但从开始到现在,他是只字不问公主那边的情况。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好奇公主为什么派他来? 房遗直回府时,正碰到他父亲房玄龄下马车,遂上前见礼。房玄龄得知他正着手帮公主查案后,便嘱咐他尽好本分,管好嘴。毕竟这件事被魏征参过一次,再不可出意外被他参第二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虫儿飞明早抓虫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蹊跷至极, ”李明达沉思了会儿, 便让田邯缮要特别注意此事,“我想知道缘故。” 田邯缮应承。 李明达复而又把目光落在刺上。刺细长,且被折断,有半寸长,颜色有些发白且微微有些透明感。 李明达招田邯缮来看看,是否觉得眼熟。 田邯缮摇头, “长刺的花花草草见过不少,但这种奴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罢了, 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 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 后全身发热抽搐,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 他也觉得怪, “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杀人。” “休要胡言,没有真凭实据的事, 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 转即向公主表示, 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 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传命下去。 不久之后,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来却还是晚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但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圣人一不高兴,他可要遭殃了。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 李世民挥手示意方启瑞不必如此。 李世民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翩跹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这身影被人认不得他却再熟悉不过。“无碍,是兕子,不要扰她。” 李世民对田邯缮说罢,随即看眼那边垂首作诗的那些年轻子弟们,倒不乏有几个叫人看得进眼里的,遂若有所思。 方启瑞应,眯起眼打算再仔看看,却怎么都无法确定那抹身影就一定是晋阳公主。方启瑞能在皇帝身边伺候,是有些自己的本领,其中之一就是眼力极好,今日他却是败给圣人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么模糊的背影,圣人竟能一眼瞧出是晋阳公主,足见圣人对公主爱之深重。 程处弼第一个写完诗,前来呈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眼,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处弼啊,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陛下恕罪,臣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您若是让臣上阵杀敌,抓贼上梁倒是可以,作诗对臣来说实在有些难了。”程处弼说罢,就毕恭毕敬地拱手告罪。 李世民笑了下,挥挥手,让他再往前一些,靠近自己身边站。他看一眼那边还在冥思作诗的子弟们,转头指了指远方那抹绿影,小声示意程处弼猜猜是谁。 立在一旁的方启瑞闻言,差点惊掉了下巴。 圣人这真是不拘小节。 任谁在此处见到池对岸有女人的身影,第一反应都会觉得是圣人的妃子,哪还敢去猜什么身份,吓都吓死了。得幸今天魏征不在,不然圣人肯定会因为这一句话,被他追着屁股挑毛病。 程处弼的反应却如方启瑞所料,他先是本能的顺着李世民所指瞧了眼,转即愣了一下,立刻敛眉垂眸,有些惶恐地表示他并没有看清。 李世民皱眉睃一眼程处弼,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空长了一副英武俊朗的好皮囊,竟然没脑子。 李世民不满地哼了一声,让他站远点。 程处弼不作他想,真乖乖地站远一些,再不说话。 接着房遗直过来交诗作,得到李世民的大赞。李世民对房遗直是怎么看都满意,不过许配高阳公主的时候,人家就表了态。李世民自然就没兴趣问他,也叫他一边站去。 再之后,萧锴c尉迟宝琪等人也将诗句交上。李世民倒是欢喜萧锴诗作,这孩子就是对着一朵菊花都能陈出慷慨激昂的句子,很有清正之气。但是一想到他那个几番被他罢黜又复用的父亲萧瑀,李世民就头疼,太头疼了。 不过李世民还是给了机会,让他们都看看对岸的身影。 方启瑞在这时候终于有所领悟,圣人这是有意要给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子弟之中,除了尉迟宝琪都不曾见过公主。忽然被圣人此般示意,个个内心惶恐,做君子之状,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更有甚者,在心里嘀咕圣人是不是今日脑子有病,这般张扬地把他的妃子给他们看。不雅,不雅,太不雅了。 尉迟宝琪倒是坦率,面目一派坦然地跟李世民道:“虽离得远,辨不太清,但宝琪觉得似乎见过这人。该是前些日子宝琪偶然得见太子殿下时,跟在殿下身边的一位宫人。” 尉迟宝琪的话,令李世民十分满意,连点了三下头。尉迟宝琪的话既能解了当下他的‘难堪’,让众子弟明白他并非把后妃晾给他们看,也没有很明白地揭露出晋阳的身份,以便于他之后还能继续考量其他人。 这尉迟宝琪机敏聪睿,处事周到全面,倒是有几分难得。 李世民十分满意,遂好好打量一番这孩子的模样,五官棱角分明,温润俊朗,仪态优雅,乍看倒也不错。就是长着一双风流桃花眼,笑容张扬,略有一丝轻浮,怕只怕是个多情种,心不会系在一个女人身上。 李世民接着看余下还未交诗作的三人,唯有魏叔玉样貌出挑,很入他的眼缘。不过对于李世民来说,这魏叔玉老子魏征却是个比萧瑀还让他头疼的人物。兕子可是他最心爱的女儿,便宜给那个田舍汉的儿子?李世民想想心里不舒服。 魏叔玉这时才落了笔,挥毫泼墨,恣意洒脱地写完一首诗,全然没有其他子弟的拘谨之态。随后,他便带着一阵赫赫之风,呈送了上来。 李世民觉得这孩子有那么一点耍风头之嫌,不过看了他的诗作之后,发觉其才能仅次于房遗直,倒是难得,忍不住失声叹好,先前心中燃起的介怀不满稍有所减退。他这才勉强刚开口,让魏叔玉也看看对岸的人。 却在这时,翠影钻入了林中不见了。 李世民刚要说不必猜了,就听魏叔玉用异常平淡地口气道:“回陛下,这是晋阳公主”。 在场的人都愣了。 李世民瞪他。 李承乾非常乐于见志宁吃亏,对于他的假慈悲道歉,李承乾自是不愿接受。不过一大早妹妹就捎了话来,让他平心静气,显些胸怀出来。李承乾遂才忍下这口气,对志宁仍是以礼相待。 于志宁见李承乾竟未对他发火,且态度谦逊地敬奉他,心下不禁有几分得意。太子殿下总算学得谦虚,懂谦逊以礼待人,乃是好事。他这次虽然禀告有误,出了错,但绝不会因此就缩了头,以后这太子身上的毛病,不管大小,只要他发现了,该说他还是还会说。而且一定会狠狠说,直到他改正为止,如此既不辜负了太子,也让自己落了个贤名。 立政殿。 李明达穿了身鹅黄衫裙,端正坐于案后,临摹李泰的草隶。字的样子她能写出差不多来,但李泰的笔法刚劲,内里的乾坤霸气,却是李明达所学不来。 李明达熟练之后,再无长进,便对着字发愣。 外头传来李世民稳健的脚步声。李明达方放下笔,待宫人回禀,便立刻起身前去相迎。 李世民进屋就问李明达做什么了,听说她练字,自然要看上两眼。赞她笔法好,已然赛过李泰。 李明达知李世民是说甜话哄她,遂只笑笑,并不当真。 “这是今春刚下来的第一批樱桃,只有这一树早熟供奉到宫里来,十分难得。”李世民招呼宫人上了奶酪樱桃。 李明达高兴应承,吃了几口,便擦了擦嘴,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挑眉笑问:“有话说?” “听闻大哥被于詹士上疏了,是不是兕子任性之过?” 李世民笑起来,摆摆手,让她不必多虑,“就是个误会,阿耶已经骂过他了。放心,不会冤枉到你大哥。” “大哥不易,好心陪我出一趟宫却惹了这样的麻烦,我心里过意不去。”李明达微微垂首,检讨自己。 “你若不安心,回头阿耶便和你大哥说一声。”李世民淡笑道。 “于詹事也怪了,为何不去先和大哥求证再行上疏,如此就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了。”李明达瞄眼李世民,小声嘟囔一句。她告小状了,此举并不太好,不过这状她必须要告。 李世民何等城府,闻此言立刻思虑诸多,眼色一沉,“你说的不错,便是不去问太子,找他身边人问询,谨慎求证,也不会有此误会。你大哥贵为东宫太子,他如此草率上疏诬陷,确有冒犯之嫌。” 志宁此人有待观察。当初安排他做太子詹事,是想他协助太子立德,让太子变得更好。而今想想,他这两年不管大事小情,见了太子的毛病就上疏,其中有多少次是草率诬陷,倒真值得探究。 他盼子成材心切,一贯相信于志宁这些老臣之言,不曾有过质疑。而今看来,他这些无意之举似乎伤到了太子,再细想想,他们父子关系交恶正是从于志宁等人入了东宫开始。 李世民甚至开始怀疑于志宁此人见毛病就上疏的目的地为何。‘犯颜直谏’到底为人好还是为名望,是该仔细探究一下。若为人,他出于真心想为太子好,尚可原谅。若为名,他对太子矫枉过正,只为名扬青史,其心可诛。 李世民与李明达分开后,便立刻命人去关注于志宁的动向。 田邯缮目送走了圣人之后,便不解地问自家公主何故。本以为秀梅绿荷二人的事证据确凿,公主必会趁此时机告知圣人,却没想公主只字不提。 田邯缮遂问公主该如何处置秀梅c绿荷,以及侍卫郑伦等人。 李明达:“你是立政殿的掌事太监,宫人犯错,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状不能告多了,我们便是不说,圣人之后也必定知晓,又何必在此刻多言。” 圣人常在立政殿处理政务,这殿内有诸多宫人都是他直属。所以她这边有点什么异动,根本逃得不过他的眼。与其带着戾气地去告状,倒不如等对方发现,效果还会更好一些。 田邯缮觉得公主所言极是,便立刻将秀梅绿荷二人打发到掖庭宫。 方启瑞李世民身边伺候多年,自知陛下对晋阳公主的宠爱之甚,得知此消息后,暗查缘故之后,就将秀梅绿荷二人与侍卫私传消息之事禀明了陛下。 李世民闻之立刻令方启瑞与程处弼详查此事,于次日便得到两名宫女的供状。随即缉拿侍卫郑伦,审问下来,证据确凿,已无任何辩白之处。 李世民恼怒不已,便来瞧李明达。未及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她爽朗的笑声,特意命人不许通传,进了屋,就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正笑嘻嘻地与李治玩耍,清颜绽放,十分俏美可人。 一双儿女见他来了,惊讶了下,转即就热情迎过来请安。 何其懂事讨人喜欢。 李世民一手揽住李治,一手狠狠抱住李明达,微红的眸中腾起笑意,也闪过一丝戾气。 落座之后,李世民对李治道:“你在朝站班,虽不能如以往常陪伴你妹妹,也该平时闲暇时,多多于她相处,好生护她。” 李治忙应承。 李世民转即看向李明达,言语宠溺却略带几丝责备之意,“你也是,受了委屈岂能忍气吞声,不告知阿耶?” “怎么,妹妹受委屈了?”李治不解问。 李明达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你啊,太纯善了。”李世民把女儿拦在怀里,转即厉声叱问宫人高阳公主可到了没有。 李明达至此才反应过来竟是秀梅绿荷一事,却没想到阿耶竟已经这么快知晓查明。 不久之后,高阳公主觐见。 高阳公主不知何故,见父亲在立政殿召见自己,还以为是十九妹和九哥在父亲跟前提起她,姊妹们又要一起热闹,遂笑意盈盈进门,十分乖巧地给李世民请礼。然许久之后,却未如往常那般听到父亲说免礼的话,高阳公主这才意识到事情似有不对。 “把人带上来!” 李世民一声喝令之后,绿荷和秀梅两名宫女就被带到殿内。 高阳公主见这俩人,怔了下,随即抬眸瞄见李世民一脸愠色,然后她就快速地扫向李明达,却猛然被自己这个向来温婉乖巧的妹妹冷冷地回看一眼。高阳从没见过李明达有过这样的眼神,顿时后觉得后脊发凉,心头猛震。 “阿耶?”高阳公主红着眼,声音微颤,有几分楚楚可怜。 李世民手掌重重落在桌上,抓起方启瑞刚刚呈送上来的证词,丢在了地上。 高阳公主依旧跪在那里,打眼看了距离自己较近的一张纸上的内容。当扫见秀梅c绿荷名字之时,她心里惊得一跳,料想该是她收买眼线一事,被父亲发现了。高阳公主立刻红了眼,垂了泪,委屈地磕头给李世民赔罪。 “父亲切勿动怒,且先听曦微解释。曦微确曾和这两名宫女打过商量,请她们帮忙回报一下十九妹的情况。但曦微真的是因为出于关心十九妹,才有此举。曦微承认这样做确实越矩了,可自从九哥站班之后,妹妹白日便孤身一人留在立政殿,没人相伴。曦微担心妹妹年小,又太过仁善温柔,恐宫中有人暗中欺负她,她又见阿耶政务繁忙,不肯拿此小事去烦扰阿耶。便是生怕她白白受了委屈,才有了这样的事。”高阳公主说罢,便哭得泪如雨下,给李世民几番磕头认罪。 “可是如此?”李世民问秀梅c绿荷二人。 俩宫女为了保命,忙应承正是如此。承认出于好意总比恶意强,如此她们二人受罚还会轻些,尚可保命。 “十七妹若关心兕子,何不直接问,或是常来宫中便是。宫门何曾对你关过?你收买了兕子身边的两名宫女监视她,不论是何理由,都有大不对。”李治道。 李世民点头,叱训高阳公主太过骄纵,不知天高地厚,将其食邑从两千户降为五百户,令其回府深刻反省,半年内不得入宫。驸马房遗爱因御下不严,纵容身边人受命于高阳公主与侍卫私传消息,降级一品,同领教训。 高阳公主未曾想到李世民竟如此狠厉罚他,她不过是让两个宫人监视李明达的情况罢了,又不是害人,何至于要降她的实封。五百户,她竟连那个最不受宠的新兴公主都比不过了,以后叫她如何抬起头来做人。高阳公主委屈至极,也怒恨至极,却不得不闷头谢恩,乖乖退下。 高阳公主走后不久。 李明达便听到高阳公主在咒骂自己,这次她连同九哥李治一遭骂了。 李明达微抿着唇角,半脸眼眸,而今只觉得她这些年错付的姊妹情都是笑话。 别有以后,否则她必不会再手软,念旧情。 次日,春风和煦,暖阳刚好。 田邯缮却带来了个意外的消息,郑伦死了。 这之后没久,掖庭宫的人在一口废弃的枯井中找到了绿荷c秀梅二人的尸体。 李明达正对窗而坐,研究那根扎在荷花帕上的刺。听了这消息后,手抖了下,险些扎到自己。 “贵主?”田邯缮见公主还在发愣,忍不住问一声,想确认她是否真的听到自己所言的这件大事。 “上次出宫去断崖探查时,我便发现山上山下都没有长带这种刺的草木。”李明达觉得这根刺很可能是帕子的主人从她的住处自带而来。 田邯缮恍然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自家公主似问似叹。 “怎么三人都死了。” “你区区两句话,岂能抵过一条性命。”李明达挥挥手,打发人将其带下去,一切按照宫规处置。 “公主,婢子还知道很多事情,您想知道什么,婢子都说,只要你能原谅婢子一条命,婢子什么都愿意做——唔!” 芷兰随即被捂住了嘴,整个人因为挣扎无果而瘫在地上,浑身哆嗦的厉害,竟比之前春柳的畏惧之状还要剧烈几分。 左青梅主动请缨处理芷兰之事。她在宫中多年,专司调查宫中一些阴私之事,对付这些犯错宫女她还是有些手段。 芷兰见她,眼睛更是瞪得溜圆,两腿直蹬。 田邯缮生怕芷兰吓得失禁,脏了他们公主的地方,遂叫人赶紧把芷兰架走。 李明达自不会去同情一个坏人下场如何,立刻应允了左青梅。 左青梅行了礼,便是腾起一身戾气去了。 但对于祁常侍和鸾云的过往,李明达还需进一步调查。 在查祁常侍过往的时候,李明达还发现一件事,便是祁常侍当初在高阳公主那里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但高阳走后,他竟突然合了内侍监于奉的眼缘,被提拔为内常侍。就此事李明达特意命人过于奉,据于奉所言,祁常侍当时及时发现并扑灭了承庆殿的火,救了二十公主一条命,因又见他心善厚道,遂才有此提拔。听起来倒并没有什么大毛病,但结合其之后的复仇,这件事还是令人觉得太巧合了。 傍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告知李明达,对于祁常侍和鸾云之间是否存有亲密关系的事,不太好查,毕竟这种事谁也不会摆在明面上给人看。想确认,恐怕就只能去找与鸾云当年同屋的宫女翠碧。这二人早年关系十分要好,恨不得连一颗芝麻都掰成两半吃,所以翠碧应该是知道情况。 但翠碧已然随高阳出宫了,李明达想找她,势必就要经过高阳,但一旦经过了高阳,她便从翠碧嘴里问不出什么了。 正踌躇之际,李明达便收到了房遗直所调查的人员名单。里面不仅有高阳公主身边人的情况,连同这些人员的亲戚友人也一并注明。 程处弼:“他请公主阅后即焚,还捎话说房遗爱那边问不出什么来,房驸马跟高阳公主赌气归赌气,但毕竟是夫妻,不肯多言对方一句不是。” 李明达点头,随即在名单上会找到了翠碧,脑子里迅速冒出个两全的法子。次日,李明达被允准出宫后,就先去见了五姐李丽质。李丽质并不住常住长乐公主府,李明达便直奔长孙府。听说也是因为她五姐自愿长住长孙府的关系,被人大加赞许她是品性最为温婉谦和且孝顺的公主。 李丽质的喘疾这两日渐强了一些,却还是因见了李明达过于高兴,咳嗽不止。 李明达忙劝她平稳情绪,“不然日后我怎么敢再来看你。” 李丽质苦笑,缓了缓气儿,对李明达道:“好好好,我稳住自己。下次你来,记得带上惠安,我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嗯。”李明达笑着应承。 李丽质:“阿母去的早,我最不放心你们两个。可恨我无法久居宫中,去关照你们。惠安又是最小,更叫人心疼,你平常多照看她一些。” 李明达忙应下,让李丽质放心,她一定会多照顾二十一妹。其实这次出宫她也本想叫上惠安一起,不过被阿耶以年小为由给否决了。但这些话李明达没有跟李丽质讲,她怕李丽质多想,觉得父亲不重视她的病情,竟没让惠安来看她,所以只赔罪说是自己忘了叫惠安。 李丽质又问起惠安的读书情况,书法练得如何,让李明达多多督促教导她。李明达皆笑着一一应承,随后瞧李丽质说了一会儿话就精神不济,不敢叨扰太过,就嘱咐她安心养病。眼见着她闭目休息了,李明达方就从屋里出来,却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屋里面传来李丽质的咳嗽声。 李明达本能地侧耳朝屋内方向,想关心五姐的咳疾情况如何。 传来饮水声之后,便有李丽质的说话声。 “她刚来便走——” “兕子!”一声脆亮的男声截断了李丽质的后话。 李明达循声瞧去,便见长孙冲c长孙涣和长孙濬三位表哥朝他走过来。刚刚那一声脆喊,必是她二表哥长孙涣。好冲动,是个大嗓门。 长孙涣被长孙濬推搡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响亮的嗓子很可能扰了生病大嫂的静养,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忙和大哥长孙冲致歉。 长孙冲无奈笑着对其摇了摇头,使眼色示意他眼前还有另一位公主在。 长孙涣二话不说,急冲冲上前给李明达行礼,长孙冲和长孙濬随后也来行礼。 “私下里三位表哥就不必如此客气了。”李明达道。 长孙涣立刻免了虚礼,跟李明达热情道:“兕子,你怎么样?我离开长安城才几天,回来就听说你坠崖了,可把我吓坏了。” “如你所见。”李明达很精神地看长孙涣。 长孙涣方摩挲着下巴上下仔细打量李明达,点了点头,对长孙冲和长孙濬道:“我怎么觉得她比坠崖前还精神。” 长孙冲和长孙濬闻言皆笑了起来。 “借你吉言,希望我以后再不要有事才好。”李明达道。 长孙涣:“呸呸呸,肯定不会有事!兕子你定当活得跟兕一样壮实。” 兕乃上古瑞兽,身壮如牛。当年她出生时体弱,阿耶特意起了这小名给她。 “好,我定会活得如你所愿!”李明达开心笑着,声音脆朗。 因长孙冲还要照看生病的长乐公主,李明达便随着长孙涣和长孙濬一同去拜见了舅母。这之后,李明达便和长孙涣一同前往梁国公府。 “你递了名帖没有?”长孙涣问。 “我不合宜,所以才找你呀,烦劳二表哥想办法了。”李明达此时已然换了一身男装,张开双臂示意长孙涣看看她的情况。 长孙涣这才反应过来李明达穿男装不是单纯玩的,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我说三弟刚刚怎么突然说有事处理,不跟我们来,原来她早料到你有事。” “二表哥为人厚道,可比他强多了。” “这话我爱听。行,二表哥就帮你想个万全的办法。” 长孙涣便叫人先行车去了尉迟府,叫上了尉迟宝琪。尉迟宝琪骑着马跟随,到了梁国公府后,便打发看门家丁去通报一声。他与房遗直关系十分要好,常来这里走动,即便是突然来访,梁国公府的人也不觉得唐突。 尉迟宝琪转头,这才看见从马车里下来的那位长孙涣的‘朋友’。可了不得,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 尉迟宝琪反应极快,立刻拉住长孙涣,使眼色给他,低声为难道:“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他c他怎么能随便出宫?” 长孙涣还以为尉迟宝琪认出了晋阳公主,立刻警告他:“闭嘴,少问,少看,不听,装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李明达招田邯缮来看看,是否觉得眼熟。 田邯缮摇头,“长刺的花花草草见过不少, 但这种奴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罢了,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 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后全身发热抽搐,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他也觉得怪,“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 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 “休要胡言, 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 转即向公主表示, 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 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 传命?ァ?br /> 不久之后, 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 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 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来却还是晚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但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圣人一不高兴,他可要遭殃了。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 李世民挥手示意方启瑞不必如此。 李世民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翩跹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这身影被人认不得他却再熟悉不过。“无碍,是兕子,不要扰她。” 李世民对田邯缮说罢,随即看眼那边垂首作诗的那些年轻子弟们,倒不乏有几个叫人看得进眼里的,遂若有所思。 方启瑞应,眯起眼打算再仔看看,却怎么都无法确定那抹身影就一定是晋阳公主。方启瑞能在皇帝身边伺候,是有些自己的本领,其中之一就是眼力极好,今日他却是败给圣人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么模糊的背影,圣人竟能一眼瞧出是晋阳公主,足见圣人对公主爱之深重。 程处弼第一个写完诗,前来呈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眼,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处弼啊,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陛下恕罪,臣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您若是让臣上阵杀敌,抓贼上梁倒是可以,作诗对臣来说实在有些难了。”程处弼说罢,就毕恭毕敬地拱手告罪。 李世民笑了下,挥挥手,让他再往前一些,靠近自己身边站。他看一眼那边还在冥思作诗的子弟们,转头指了指远方那抹绿影,小声示意程处弼猜猜是谁。 立在一旁的方启瑞闻言,差点惊掉了下巴。 圣人这真是不拘小节。 任谁在此处见到池对岸有女人的身影,第一反应都会觉得是圣人的妃子,哪还敢去猜什么身份,吓都吓死了。得幸今天魏征不在,不然圣人肯定会因为这一句话,被他追着屁股挑毛病。 程处弼的反应却如方启瑞所料,他先是本能的顺着李世民所指瞧了眼,转即愣了一下,立刻敛眉垂眸,有些惶恐地表示他并没有看清。 李世民皱眉睃一眼程处弼,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空长了一副英武俊朗的好皮囊,竟然没脑子。 李世民不满地哼了一声,让他站远点。 程处弼不作他想,真乖乖地站远一些,再不说话。 接着房遗直过来交诗作,得到李世民的大赞。李世民对房遗直是怎么看都满意,不过许配高阳公主的时候,人家就表了态。李世民自然就没兴趣问他,也叫他一边站去。 再之后,萧锴c尉迟宝琪等人也将诗句交上。李世民倒是欢喜萧锴诗作,这孩子就是对着一朵菊花都能陈出慷慨激昂的句子,很有清正之气。但是一想到他那个几番被他罢黜又复用的父亲萧瑀,李世民就头疼,太头疼了。 不过李世民还是给了机会,让他们都看看对岸的身影。 方启瑞在这时候终于有所领悟,圣人这是有意要给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子弟之中,除了尉迟宝琪都不曾见过公主。忽然被圣人此般示意,个个内心惶恐,做君子之状,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更有甚者,在心里嘀咕圣人是不是今日脑子有病,这般张扬地把他的妃子给他们看。不雅,不雅,太不雅了。 尉迟宝琪倒是坦率,面目一派坦然地跟李世民道:“虽离得远,辨不太清,但宝琪觉得似乎见过这人。该是前些日子宝琪偶然得见太子殿下时,跟在殿下身边的一位宫人。” 尉迟宝琪的话,令李世民十分满意,连点了三下头。尉迟宝琪的话既能解了当下他的‘难堪’,让众子弟明白他并非把后妃晾给他们看,也没有很明白地揭露出晋阳的身份,以便于他之后还能继续考量其他人。 这尉迟宝琪机敏聪睿,处事周到全面,倒是有几分难得。 李世民十分满意,遂好好打量一番这孩子的模样,五官棱角分明,?罂±剩翘叛牛Э吹挂膊淮怼c褪浅ぷ乓凰缌魈一ㄑ郏θ菡叛铮杂幸凰壳岣。轮慌率歉龆嗲橹郑牟换嵯翟谝桓雠松砩稀?br /> 李世民接着看余下还未交诗作的三人,唯有魏叔玉样貌出挑,很入他的眼缘。不过对于李世民来说,这魏叔玉老子魏征却是个比萧瑀还让他头疼的人物。兕子可是他最心爱的女儿,便宜给那个田舍汉的儿子?李世民想想心里不舒服。 魏叔玉这时才落了笔,挥毫泼墨,恣意洒脱地写完一首诗,全然没有其他子弟的拘谨之态。随后,他便带着一阵赫赫之风,呈送了上来。 李世民觉得这孩子有那么一点耍风头之嫌,不过看了他的诗作之后,发觉其才能仅次于房遗直,倒是难得,忍不住失声叹好,先前心中燃起的介怀不满稍有所减退。他这才勉强刚开口,让魏叔玉也看看对岸的人。 却在这时,翠影钻入了林中不见了。 李世民刚要说不必猜了,就听魏叔玉用异常平淡地口气道:“回陛下,这是晋阳公主”。 在场的人都愣了。 李世民瞪他。 芷兰带着满脸的泪痕给李明达磕头,带着无奈地哭腔道:“婢子就知道这么多。” “你区区两句话,岂能抵过一条性命。”李明达挥挥手,打发人将其带?ィ磺邪凑展娲x谩?br /> “公主,婢子还知道很多事情,您想知道什么,婢子?担灰隳茉骆咀右惶趺咀邮裁炊荚敢庾觥恚 ?br /> 芷?婕幢晃孀x俗欤鋈艘蛭踉薰痹诘厣希肷矶哙碌睦骱Γ贡戎按毫奈肪逯椿挂缌壹阜帧?br /> 左青梅主动请缨处理芷兰之事。她在宫中多年,专司调查宫中一些阴私之事,对付这些犯错宫女她还是有些手段。 芷兰见她,眼睛更是瞪得溜圆,两腿直蹬。 田邯缮生怕芷兰吓得失禁,脏了他们公主的地方,遂叫人赶紧把芷兰架走。 李明达自不会去同情一个坏人下场如何,立刻应允了左青梅。 左青梅行了礼,便是腾起一身戾气去了。 但对于祁常侍和鸾云的过往,李明达还需进一步调查。 在查祁常侍过往的时候,李明达还发现一件事,便是祁常侍当初在高阳公主那里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但高阳走后,他竟突然合了内侍监于奉的眼缘,被提拔为内常侍。就此事李明达特意命人过于奉,据于奉所言,祁常侍当时及时发现并扑灭了承庆殿的火,救了二十公主一条命,因又见他心善厚道,遂才有此提拔。听起来倒并没有什么大毛病,但结合其之后的复仇,这件事还是令人觉得太巧合了。 傍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告知李明达,对于祁常侍和鸾云之间是否存有亲密关系的事,不太好查,毕竟这种事谁也不会摆在明面上给人看。想确认,恐怕就只能去找与鸾云当年同屋的宫女翠碧。这二人早年关系十分要好,恨不得连一颗芝麻都掰成两半吃,所以翠碧应该是知道情况。 但翠碧已然随高阳出宫了,李明达想找她,势必就要经过高阳,但一旦经过了高阳,她便从翠碧嘴里问不出什么了。 正踌躇之际,李明达便收到了房遗直所调查的人员名单。里面不仅有高阳公主身边人的情况,连同这些人员的亲戚友人也一并注明。 程处弼:“他请公主阅后即焚,还捎话说房遗爱那边问不出什么来,房驸马跟高阳公主赌气归赌气,但毕竟是夫妻,不肯多言对方一句不是。” 李明达点头,随即在名单上会找到了翠碧,脑子里迅速冒出个两全的法子。次日,李明达被允准出宫后,就先去见了五姐李丽质。李丽质并不住常住长乐公主府,李明达便直奔长孙府。听说也是因为她五姐自愿长住长孙府的关系,被人大加赞许她是品性最为温婉谦和且孝顺的公主。 李丽质的喘疾这两日渐强了一些,却还是因见了李明达过于高兴,咳嗽不止。 李明达忙劝她平稳情绪,“不然日后我怎么敢再来看你。” 李丽质苦笑,缓了缓气儿,对李明达道:“好好好,我稳住自己。下次你来,记得带上惠安,我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嗯。”李明达笑着应承。 李丽质:“阿母去的早,我最不放心你们两个。可恨我无法久居宫中,去关照你们。惠安又是最小,更叫人心疼,你平常多照看她一些。” 李明达忙应下,让李丽质放心,她一定会多照顾二十一妹。其实这次出宫她也本想叫上惠安一起,不过被阿耶以年小为由给否决了。但这些话李明达没有跟李丽质讲,她怕李丽质多想,觉得父亲不重视她的病情,竟没让惠安来看她,所以只赔罪说是自己忘了叫惠安。 李丽质又问起惠安的读书情况,书法练得如何,让李明达多多督促教?蠲鞔锝孕一乓灰挥t校婧笄评罾鲋仕盗艘换岫熬途癫患茫桓疫度盘椭龈浪残难 q奂潘漳啃菹17耍蠲鞔锓骄痛游堇锍隼矗醋吡嗣患覆剑吞堇锩娲蠢罾鲋实目人陨?br /> 李明达本能地侧耳朝屋内方向,想关心五姐的咳疾情况如何。 传来饮水声之后,便有李丽质的说话声。 “她刚来便走——” “兕子!”一声脆亮的男声截断了李丽质的后话。 李明达循声瞧去,便见长孙冲c长孙涣和长孙濬三位表哥朝他走过来。刚刚那一声脆喊,必是她二表哥长孙涣。好冲动,是个大嗓门。 长孙涣被长孙濬推搡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响亮的嗓子很可能扰了生病大嫂的静养,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忙和大哥长孙冲致歉。 长孙冲无奈笑着对其摇了摇头,使眼色示意他眼前还有另一位公主在。 长孙涣二话不说,急冲冲上前给李明达行礼,长孙冲和长孙濬随后也来行礼。 “私下里三位表哥就不必如此客气了。”李明达道。 长孙涣立刻免了虚礼,跟李明达热情道:“兕子,你怎么样?我离开长安城才几天,回来就听说你坠崖了,可把我吓坏了。” “如你所见。”李明达很精神地看长孙涣。 长孙涣方摩挲着下巴上下仔细打量李明达,点了点头,对长孙冲和长孙濬道:“我怎么觉得她比坠崖前还精神。” 长孙冲和长孙濬闻言皆笑了起来。 “借你吉言,希望我以后再不要有事才好。”李明达道。 长孙涣:“呸呸呸,肯定不会有事!兕子你定当活得跟兕一样壮实。” 兕乃上古瑞兽,身壮如牛。当年她出生时体弱,阿耶特意起了这小名给她。 “好,我定会活得如你所愿!”李明达开心笑着,声音脆朗。 因长孙冲还要照看生病的长乐公主,李明达便随着长孙涣和长孙濬一同去拜见了舅母。这之后,李明达便和长孙涣一同前往梁国公府。 “你递了名帖没有?”长孙涣问。 “我不合宜,所以才找你呀,烦劳二表哥想办法了。”李明达此时已然换了一身男装,张开双臂示意长孙涣看看她的情况。 长孙涣这才反应过来李明达穿男装不是单纯玩的,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我说三弟刚刚怎么突然说有事处理,不跟我们来,原来她早料到你有事。” “二表哥为人厚道,?慷嗔恕!?br /> “这话我爱听。行,二表哥就帮你想个万全的办法。” 长孙涣便叫人先行车去了尉迟府,叫上了尉迟宝琪。尉迟宝琪骑着马跟随,到了梁国公府后,便打发看门家丁去通报一声。他与房遗直关系十分要好,常来这里走动,即便是突然来访,梁国公府的人也不觉得唐突。 尉迟宝琪转头,这才看见从马车里下来的那位长孙涣的‘朋友’。可了不得,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 尉迟宝琪反应极快,立刻拉住长孙涣,使眼色给他,低声为难道:“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他c他怎么能随便出宫?” 长孙涣还以为尉迟宝琪认出了晋阳公主,立刻警告他:“闭嘴,少问,少看,不听,装不知道。” 尉迟宝琪咬了下唇,点了点头,却是满肚腹诽。 一行人到了梁国公府后,便见了房遗直。 房遗直瞧李明达穿着一身男装,而尉迟宝琪又是一副很懵懂的样子,料知她保留了身份,便遂只是微微颔首打了招呼。 房遗直随即把尉迟宝琪支走。 “翠碧有个嫂子在长安城,我已经吩咐人引她过来,你只需要帮忙让她进府与翠碧见面即可。” 房遗直点头便吩咐?ァ?br /> 一炷香后。 李明达坐国公府的小院子里喝梨汁,田邯缮陪侍。房遗直和长孙涣则在附近一处隐蔽的林子里闲散漫步,顺便闲聊。 没多久翠碧便到了隔壁小院,欢喜的见过她嫂子。她环顾四周,眼瞧着这院子清幽,环境还不错,忙谢过领路的大丫鬟曲水姐姐。 “这处僻静,没什么人,你们姑嫂倒可以进屋坐着多唠唠,我便去了,大郎那边还需伺候。”曲水说罢就离开了。 崔氏把好东西从食盒里拿出给翠碧用后,便对她道:“昨儿个怪了,有个人来找我,说是什么鸾云的亲妹妹,想求我捎话给你。我赶她走,她偏不走,哭的那叫一个惨,差点把我的豆腐铺子给冲走了。这鸾云是谁?你认识?” 瓷碗碎地的声音。 房遗直和长孙涣闲聊了小半天,才见李明达迈着清爽的步子从小院内走出来。 长孙涣忙:“有什么收获?” “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确认了一件事。” “祁常侍一案,是为情复仇?”房遗直问。 李明达欣赏地打量他一眼,“聪明!倒也能解释他为何如此大胆,巧设心思,便是想把最终的嫌疑引到房驸马和高阳公主身上。” 个中细节,李明达还需在琢磨,便随即和二人告辞回宫。 房遗直和长孙涣恭送公主之后,长孙涣便故意调笑问房遗直:“与她一起查案,觉得如何?” “她竟不忌讳去看尸体。” 长孙涣愣了,本以为会从他嘴里听些赞美他乖巧表妹的话,没想到来这么一句。长孙涣哼一声,略有不满地白一眼房遗直。 房遗直倒不计较长孙涣态度差,仍旧礼貌温和地送走了长孙涣,随后就大迈步回房。 丫鬟曲水来告知经过,“奴婢在屋后只隐约听了个大概,听起来这鸾云应该是和祁常侍关系很亲密。” “可曾见公主身边的人蛰伏在院内,或之后见了崔氏?” 曲水摇头,“他们聊完后,崔氏是由婢子亲自送走,不曾见他人。屋内外也没人,那院子边的高树上一直有我们的人守着,居高临下,不会看不清。” 房遗直看眼曲水,眸中存疑。 曲水只隔了一堵墙偷听,尚还隐隐约约。晋阳公主所处的位置与邻院相隔至少四堵墙,且距离上更远,她不曾派人问过,也不曾派人偷听,她又是如何知情? 李明达回宫后,便彻底盘查一遍祁常侍身上的问题。他被调入内侍省之后,为人低调内敛,却唯独爱常与人提及他和房驸马c高阳公主的关系,生?瞬恢浪歉哐艄鞯娜恕f畛j袒瓜不洞蛱髀废3谑淌〔簧倏梢猿龉奶喙叵导谩?br /> 太极宫虽大,但因四处都有宫人,消息在他们之中传得飞快。想来绿荷秀梅被进掖庭宫,高阳公主因安插眼线而被圣人训斥这些事,都瞒不过祁常侍。 毒蛇的来源随即也查明了,是负责外出采办的一名张姓太监干的。祁常侍拿他攒下所有的积蓄跟这个太监换了一条蛇回来,时间就发生在绿荷等人被害之前。 李明达将所有案情书写完毕之后,便放下笔,盯着桌案上的那两方帕子发呆。绣的一个是荷花,一个是兰花,前者在断崖处发现,后者在祁常侍衣柜内发现。 绫玉纱,仙人掌刺,熏香。 这偌大的太极宫能接触到这些的人并不多,但偏偏找不到任何线索。 次日。 李世民阅览李明达的奏报之后,立刻命御前太监方启瑞与内侍省联手,整肃太极宫,补充宫规,禁止一起群体欺辱之举,违者多少便责多少,绝不会因法不责众,而随便饶过任何一名帮凶。对于所有参与欺辱梧桐c鸾云等人的宫女,全部贬入掖庭宫。而宫女芷兰,李世民见识了左青梅的招数之后,觉得交给她处理很放心,足以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至于祁常侍,虽为情复仇,但到底是胆敢设计诬陷驸马公主的大逆不道之徒,虽已死,仍要鞭尸示众,弃于乱葬岗。 对于高阳公主,李世民怒极之下,当着大臣的面把高阳公主大骂一通并将高阳公主禁足于公主府,令其净心念佛六月,虔诚反思悔过。 高阳因此气得在公主府大肆撒火,甚至派人悄悄放了狠话给了李明达,却一直未得到回应,因此觉得再此被对方藐视,更为恼恨。 转眼至端阳节前日。 李世民应了李明达的央求,放她和李惠安去长孙府探望长乐公主李丽质。 可巧这一日倭国来使稻垣三次郎受邀于长孙无忌,便特来拜见三位公主。于是长孙府便在晌午设宴款待贵客和两位公主。 至午后,酒至半酣,大席散了,倒有未喝尽兴的,就在园中另设一小宴。稻垣三次郎与长孙涣十分投缘,二人便单独设桌独饮畅谈。 因五姐到了歇息午睡时间,二十一妹李惠安又兴奋地睡不着,李明达便带着她去院子里玩,才不过一炷香时间,就忽然听见有人从院子前跑过喊着大事不好了。 田邯缮忙去打听,回来的时候脸色大变,嘴唇有些哆嗦。 “奴也闹不懂。”田邯缮叹道。 “蹊跷至极,”李明达沉思了会儿,便让田邯缮要特别注意此事,“我想知道缘故。” 田邯缮应承。 李明达复而又把目光落在刺上。刺细长,且被折断,有半寸长,颜色有些发白且微微有些透明感。 李明达招田邯缮来看看,是否觉得眼熟。 田邯缮摇头,“长刺的花花草草见过不少,但这种奴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罢了,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后全身发热抽搐,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他也觉得怪,“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 “休要胡言,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转即向公主表示,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传命?ァ?br /> 不久之后,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李明达本来只是想确认这名宫女的是否为他杀,凭此来排除和自己所查案件的干系。而今没想到,她虽为自尽, 但也一样有了干系。 李明达立刻打发田邯缮就近打听那些当初伺候过高阳公主的老宫人,询问当年的情况。 没多久,李明达就得了消息, 果然当年那三名宫女的死状如梧桐一般, 模样狼狈,身上带伤, 似皆在死前受过折磨和欺辱。 这时候, 仵作那边也传来进一步的验尸结果, 连仵作都万没有想到,梧桐作为宫女下身之处会出现撕裂状的伤口。 宫女梧桐的死,绝非是简单地自尽事件。 李明达甚至有种感觉,这种欺辱极有可能是从高阳公主所住的武德殿那里起源, 而后被传承下来的芷兰带到了大吉殿。 韦贵妃刚刚就没听懂李明达的话, 而今瞧她一脸已然明了的表情, 韦贵妃愈加迷糊。 “难道说梧桐并非自尽而死, 是他杀?”韦贵妃问。 李明达否认,“但她的自尽却比他杀更令人发指。” 李明达随即询问韦贵妃当初因何故把芷兰留在了身边。 “早就有些眼缘, 后来高阳公主出嫁也没带着她, 我因喜欢这姑娘灵巧, 就讨个过来。”韦贵妃老实回答完, 忽然打个激灵,“莫非梧桐自尽一事是由她而起?” “问了才知,但可确定这宫女的死绝不简单,是件大事。这查出来的结果,很可能也会令阿耶大吃一惊。” 韦贵妃本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件事她没参与,便该跟她没有关系。恍然意识到她身为贵妃,而今已然是后妃之中位份最为尊贵之人,且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殿中,陛下真发起威来,岂能逃得掉她的一份责任。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且还是二嫁之人,韦贵妃可不想自己到了这把年纪却地位不保,想来想去,便坚决的表示支持李明达查案。 李明达忙谢过韦贵妃,“那我便不客气了,和贵妃借几个人。” 韦贵妃忙表示随李明达去查,她也算是为肃正后宫风气出一份力。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以后,便将芷兰等宫女召唤至立政殿。 芷兰等人被领到立政殿,且瞧那圣人经常政务之所,巍峨肃穆,令人不禁心生畏惧,心里更怕了几分,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李明达落座之后,便打发走闲人,只留了田邯缮和碧云。 芷兰等人畏畏缩缩跪在殿中央,心里越来越打鼓。 “倒和我仔细说说,你们平常都怎么欺辱梧桐?”李明达语调轻浅,像是要和人聊天一般。 “贵主,婢子们冤枉,婢子们每日忙着伺候韦贵妃,素日与梧桐无仇,根本没理由要欺辱她。”芷兰说着就掉了眼泪,诚恳地给李明达磕头。 其余四名宫女见状,也纷纷磕头,学着芷兰的样子,安静地落起泪。她们是不敢哭大声,怕因此冲撞了公主,反受责罚。 “一切都听芷兰的吩咐,若是分开审问,就死咬着说不知道,死不承认,大家一起熬过去便好了。”李明达陈述道。 话不咸不淡,却令芷兰等五名宫女闻之犹若巨雷轰顶。 这这怎么会? 她们刚刚悄悄谈话的内容,晋阳公主怎么会知晓? 五个人用余光互相怀疑地打量。 “真以为你们不坦白,我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了?大吉殿宫女众多,你们当初毫不忌讳地唆使那么多宫女一起欺辱梧桐,便该料想到有今日的麻烦。”李明达目光凌厉地扫视这五人,发现其中有一个表现最为害怕,名唤春柳。 芷兰等人听到晋阳公主后话,吓得全都浑身哆嗦起来,万没想到公主竟然知晓到这一步。莫非她们五人之中出了叛徒?刚刚她们五人聚在一起商议时很小声,不可能被外人听见,只有半路春柳自己出恭去了。芷兰等四人皆看向春柳,偏偏春柳胆小,这时候已经害怕地哆嗦起来。其余四人看她‘心虚’,更为怀疑她。 “春柳,”李明达故意叫了一声。 春柳愣了。 芷兰立刻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婢子愿意坦白。是春柳,就是她出主意带着我们去欺辱梧桐!真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歹毒,害了梧桐,还想诬陷我们!当初,只因梧桐给她端热水不小心烫了她,她便怀恨在心,挑唆我们同她一起去欺辱梧桐。她是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婢子们惧于她的威势,不得不从啊!” 芷兰说罢,便痛哭流涕,一副懊恼后悔不已的神情。她一边给李明达磕头,一边愧疚地表示她对不起梧桐,当初她们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梧桐真的会去寻死了。 “你c你胡说,不是我,分明就是你!”春柳气得涨红脸,却因为不善言辞,一着急更是不知说什么好。 芷兰继续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可以去查,当初梧桐因烫伤春柳而被挨打的事,几乎大吉殿的所有宫女都知情。” 春柳:“公主,婢子冤枉!婢子承认烫伤的事确实发生过,但是我恼火了打了她几下,却没什么紧要,对梧桐伤不了什么。倒是芷兰,她折磨梧桐的招数,才是真正逼死梧桐的原因。贵主恐怕都想不到,她用——” “贵主,她反咬婢子!当初明明是她此后再也看不惯梧桐了,便想了损招,几番修理梧桐,踢打针刺也罢了。昨日深夜,她竟然挑唆大家扒了梧桐的衣裳,竟还把梧桐的贞洁给c给还泼了凉水,踢踢打打好一阵。婢子吓得做了一晚上噩梦,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哆嗦。先前在贵妃跟前,公主问我们,婢子就想坦白承认,但婢子害怕贵主和贵妃不信婢子,回头婢子再落得跟梧桐一样的下场。”芷兰哭得厉害,直磕头给李明达,央求公主一定要相信她的话。便是不信,也请一定要保她的命。 李明达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春柳此刻却跟疯了一样,涨红着脸扑向芷兰,骂她撒谎不是东西。 芷兰缩着脖子一动不动跪在那里,由着春柳揪扯拍打她。任谁瞧见这一幕,都觉得春柳厉害,芷兰受气至极。 “贵主,婢子先前说和那些跟梧桐死没干系的话,也都是受了春柳的吩咐。婢子该死,婢子有罪!”芷兰一边被春柳拉扯,一边硬撑着给李明达几番磕头,看起来倒真是个老实厚道的奴仆。 “放肆,公主跟前,你们成何体统!”田邯缮厉言道。 春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火了,立刻停手呆滞了下,意识到局势不利于自己,大哭着给李明达磕头,解释自己真冤枉,主使真不是自己。 李明达看向另三名缩脖子不知声的宫女,问她们怎么讲。 三名宫女看看春柳,又看看芷兰,纷纷磕头表示芷兰所言不假,一切确实都是春柳挑头所为。 李明达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用格外惊诧的眼神再一次打量芷兰。 这个宫女到底不同在那里,以至于在这种危难的时候,令其她人还不敢说实话,帮着她圆场,维护她。 春柳闻言已然绝望了,吓得几乎瘫躺在了地上,泣不成声,胸口艰难地一起一伏。 这时左青梅进门,行礼之后,到李明达耳边嘀咕了两句,而后她便用异常严厉的目光扫向芷兰。 “拿上来。”李明达道。 当即便有小宫女将一根小孩拳头粗的木棒呈了上来。 李明达看了一眼那棒子的粗细,脸色大变,立刻起身对芷兰厉声吼:“你好歹毒的心!” 芷兰吓得浑身哆嗦,整张脸贴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冲李明达跪着。 “对c对,就是这跟棒子,是她命人用这个对梧桐”春柳指着那根棒子,眼泪哗哗流,似终于悔悟,“我真该死,真该死,为什么会和大家一样眼看着,没有站出来帮她。” “分明就是你让我们做的!”芷兰反咬春柳。 随即陆续有三名大吉殿的小宫女进门,坦白了昨夜她们围观梧桐受辱的情景。三命宫女皆承认,确实是芷兰挑头在做这件事,那根木棒也是她特意拿来的。 芷兰的身体越抖越剧烈。 这时候其余的三名大宫女见势不妙,才纷纷倒戈,跟李明达坦白真正的主使确实是芷兰,她们因为惧怕,所以在一开始帮着芷兰去指责春柳。 “本是同根生,你们何故对另一个女孩如此!”李明达咬了咬牙,命田邯缮把这些宫女待下去作证词签字画押。她颇觉得恶心,但芷兰还得继续审下去。 芷兰见殿内只留下自己,慌忙地磕头,恳求李明达看在高阳公主的面子上饶她一命。 “她在我这没面子,你想多了。想活命,就要看你能给我什么了,”李明达眯眼盯着芷兰,“在武德殿时,风清c风柔和鸾云三人的死,是否也与你有关。” “贵主,这婢子是真的冤枉,他们三人的死跟婢子一点都没关系,那都是高阳公主纵容婢子们如此。她们三人因做事出错,被高阳公主厌弃了,便打发婢子们日日教训她们,有时候公主不高兴了,便要婢子们把人领到她跟前去,遂公主掐掐踹踹,让公主泄气。公主也因此便开心,心情就好了许多。” “祁常侍也参与其中?” “不,他没有。”芷兰顿了下,接着道,“不过后来婢子倒是听说过一个传闻,祁常侍似乎与鸾云关系十分要好。鸾云去了之后,他甚至冒险私下祭奠,给她烧纸了。” 李惠安虽有不满,却也没办法,噘着嘴走了,但没走几步她就折回来,伸手和李明达拉钩,要她就一会儿。 “好,快去吧,保证是一会儿。”李明达和她拉完钩道。 李惠安这才由着大宫女牵他走。但每走几步,她都会不舍地回头看一眼李明达,眼见着李明达立在原地笑着目送自己,她才开心地蹦蹦哒哒跟着宫女去了。 田邯缮见二十一公主可爱的样子,倒是忘了先前的恐惧,“二十一公主很黏着贵主。” “同母姐妹,自然更亲近。”李明达叹,“长高了不少,她今年便到了册封的年纪。” “二十一公主也长大了。”田邯缮笑道。 “人是怎么死的?”李明达话锋一转。 “似是中毒,奴去瞧得时候,已经嘴唇发紫,七窍流血。下人都慌了,还喊着去请大夫。”田邯缮后怕地回忆道。 李明达沉吟便可,便对田邯缮道:“备车,长孙府不能留了,我们这便离开。” “离开?这时候?”田邯缮有些不解。 李明达看他一眼,“快去。” 田邯缮忙告罪,打自己一嘴巴,怪自己多言,随即去安排。 李明达进屋拉上了李惠安,随后欲去和李丽质辞别。李丽质此时却尚未睡醒,李明达不想叨扰她休息,便嘱咐其大丫鬟代两句话。她随后就带着李惠安坐车离开了长孙府。 长孙无忌被叫过来时,瞧见稻垣三次郎的死状,也被吓了一跳。随后质问当时侍候随从们的证词,在众人磕磕巴巴的描述中,他终于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长孙无忌的脑子顿时嗡地一下,立刻强逼自己冷静下下来。 他打量四周不见那个逆子的身影,忙叫问人他去了哪儿,见众人皆摇头。长孙无忌暴怒不已,叫人赶紧给人找回来。 这边话音刚落不久,那边就传消息来。有上百个倭国跑到他们长孙府门口示威,要为他们的副使讨个说法。长孙府的人已然出不去了,出去一个就被他们围堵一个。 “他们还说他们的正使已然前往太极宫,求圣人评判,给个公道。” 长孙无忌咬了咬后槽牙,也晓得这件事的棘手程度。长孙无忌正踌躇是否要与倭国人直接对抗之际,又有下人来报,门口又来了更多倭国人,不仅要求长孙府交出凶手,还把长孙府的前都围上了,更有诸多百姓闻声前来围观,议论纷纷。 以长孙府的实力,与区区几百的倭国人对峙很容易,但就怕双方一旦刀剑相向,事情的就会变得更为难解。 “父亲,这件事不能让倭国人占了先机,我们需先派人去宫里报信,解释一下才行。无论如何,我是不信二弟能干出当场的蠢事来。”长孙冲道。 长孙无忌点点头,随即恍然想起来,“两位公主可还在?” 这时一直未敢上前回话的丫鬟前来告知长孙无忌,事发之后,晋阳公主已经带着二十一公主从离开了。 长孙冲愣了下,眼里随即闪过一丝温柔。 长孙无忌则立刻松一口气,“真不愧是我的好外甥女,有她回宫帮忙言说,我心里倒是能放下七八分了。” 太极宫。 李明达先倭国使臣一步回宫,把消息递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虽不知事情具体经过如何,但也晓得倭国副使死于长孙家有多麻烦。对于倭国百余数人,李世民自然不惧。他可以随便动动嘴,把人全灭了。但简单,师出无名,势必会令泱泱大国名誉折损。李世民遂与来使谈判,态度强势却不威逼,除了答应会查清事实后惩办凶手,且暂且禁止长孙府所有人外出之外,李世民没有做出任何让步。 倭国正使因惧于大唐皇帝的威严,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如此。但因担心大唐皇帝包庇自己人,胡乱糊弄他们结案,遂提出要使团之中必须出人与大唐查案官员一同调查。 李世民应承,“我大唐做事光明磊落,自然不会随意糊弄你们,只要不干涉办案,派多少人随便你们。” 倭国正使谢过李世民,“陛下一言九鼎,我们愿意相信陛下的承诺,遂也不比多派人手,只一人就好,便是我们的阴阳师芦屋院静。 此人年少稳重,博学多才,且十分精通夏言,也略懂大唐诗律。派他出马,既不会给贵国调查增添麻烦,也会令我们使团所有人都会很信服调查的结果。” 李世民应了。 倭国使臣走后,李世民便命人立刻调查长孙府发生的经过。 “阿耶,要不叫上那位阴阳师?”才刚倭国正使觐见,李明达一直站在李世民身边陪同,遂略微提醒一下。 李世民点头,他差点忘了。惟诚心待人,人自怀服。他刚答应人家一起调查,他转头私自派人去长孙府调查询问经过,必定会引起人家的怀疑,遂立刻吩咐刑部尚书李道宗与倭国阴阳师芦屋院静共同侦破此案。 因多一方人马参与,在调查上势必会慢一些。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李道宗方来觐见。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男子,身材消瘦,二十上下,模样秀气,脸却稍显白了一些,似乎是长久不晒阳光所致。 “使臣芦屋院静见过大唐陛下。”芦屋院静行了跪礼。 李世民观其举止不算出格,倒还可以,遂免了他的礼,随即问李道宗调查情况。 “毒发作的时候,道垣三次郎正和长孙涣一起喝酒。菜出自长孙府,酒也是。最麻烦的是令道垣三次郎中毒的那杯酒,是长孙涣自己所藏,也是他特意命人拿给了道垣三次郎。” “那酒长孙涣也倒进杯子里了?”李世民问。 “回陛下,没有。所取为青梅酒,只专门给道垣三次郎饮用,长孙涣并没有动。”李道宗趁着声音回道。 李世民蹙起眉头,这长孙涣的嫌疑太明显了。李世民就算想为他这个内侄子开脱几句都没办法,“但此事有些蹊跷,长孙涣与道垣三次郎无冤无仇,何故要害他?也难说是有人蓄意陷害。” 芦屋院静拱手道:“陛下,便是存在陷害,此事发生在长孙府,从做饭的厨子到上菜上酒的下人,也都是长孙府的人,长孙府难逃干系。” 李世民和李道宗对视一下,他们对芦屋院静所言自然都心知肚明。 “再有一件,”李道宗看眼芦屋院静,略尴尬道,“长孙涣自事发之后,人就不见了,至今没有找到。” 李世民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脑仁儿疼。他这个外甥真给他丢脸了。 “全城搜捕,见人立刻缉拿,但记住留活口。” 李道宗领命,随即便和芦屋院静一同告退。 二人出了虔化门后,芦屋院静忙请李道宗留步,“有句话略有冒犯,但却忍不住想问,才刚站在陛下身边的那位貌美姑娘是?” ;李道宗:“正是晋阳公主。” 芦屋院静恍然点点头,然后对李道宗竖起大拇指,赞叹晋阳公主仪态端方,非同凡俗。 “那是自然,我们陛下亲手抚养的格局怎会一样。”李道宗骄傲道。 芦屋院静应和点点头,转手又去忘了一眼立政殿方向,思量片刻,便猛地问李道宗:“那贵国抓到杀害副使的凶手后,可会将其立刻处死?” 李道宗怔了下,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说人拿到了就会请示圣命。 芦屋院静略有不满。 二人彼此再无言,随即一前一后离宫。 李明达在立政门附近矗立了会儿,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二表哥这次是真惹了烦,倭国那边虽惧怕大唐的国力,但也不会懦弱到眼看着自家副使白白死掉。 刚刚听芦屋院静话里的意思,似是急于惩治凶手。倘若她二表哥真因犯罪而受惩治,李明达自不会帮他说话。怕就怕他是受冤,白白送死,还让某些人达到目的。李明达而今再着急也没有用,这是朝廷的事,非她可以插手。而今只盼着李道宗能够明察秋毫,洗清长孙涣的嫌疑。 “贵主,奴刚接到消息,于奉去了东宫。” 当初提拔祁常侍的内侍监于奉,竟和东宫有关系。 李明达蹙眉,她没有料到这事,确实感觉有些意外。 第二日,李明达便去东宫见了太子妃苏氏。 苏氏偶感风寒,刚刚病愈。李明达此来正好以探病为由,问候诸多。 苏氏笑着谢过她,命人备了许多酒菜招待李明达。 午饭毕,李明达便劝苏氏出去走一走,能愉悦身心,姑嫂俩便相携去了东宫花园闲逛。没多久,李明达的目光随即便被花园东隅栽种的几颗仙人掌所吸引。 巧了,这些仙人掌的刺皆是发白且呈半透明状,正与荷花帕上插的那根相合。 左青梅主动请缨处理芷兰之事。她在宫中多年,专司调查宫中一些阴私之事,对付这些犯错宫女她还是有些手段。 芷兰见她,眼睛更是瞪得溜圆,两腿直蹬。 田邯缮生怕芷兰吓得失禁,脏了他们公主的地方,遂叫人赶紧把芷兰架走。 李明达自不会去同情一个坏人下场如何,立刻应允了左青梅。 左青梅行了礼,便是腾起一身戾气去了。 但对于祁常侍和鸾云的过往,李明达还需进一步调查。 在查祁常侍过往的时候,李明达还发现一件事,便是祁常侍当初在高阳公主那里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但高阳走后,他竟突然合了内侍监于奉的眼缘,被提拔为内常侍。就此事李明达特意命人过于奉,据于奉所言,祁常侍当时及时发现并扑灭了承庆殿的火,救了二十公主一条命,因又见他心善厚道,遂才有此提拔。听起来倒并没有什么大毛病,但结合其之后的,这件事还是令人觉得太巧合了。 傍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告知李明达,对于祁常侍和鸾云之间是否存有亲密关系的事,不太好查,毕竟这种事谁也不会摆在明面上给人看。想确认,恐怕就只能去找与鸾云当年同屋的宫女翠碧。这二人早年关系十分要好,恨不得连一颗芝麻都掰成两半吃,所以翠碧应该是知道情况。 但翠碧已然随高阳出宫了,李明达想找她,势必就要经过高阳,但一旦经过了高阳,她便从翠碧嘴里问不出什么了。 正踌躇之际,李明达便收到了房遗直所调查的人员名单。里面不仅有高阳公主身边人的情况,连同这些人员的亲戚友人也一并注明。 程处弼:“他请公主阅后即焚,还捎话说房遗爱那边问不出什么来,房驸马跟高阳公主赌气归赌气,但毕竟是夫妻,不肯多言对方一句不是。” 李明达点头,随即在名单上会找到了翠碧,脑子里迅速冒出个两全的法子。次日,李明达被允准出宫后,就先去见了五姐李丽质。李丽质并不住常住长乐公主府,李明达便直奔长孙府。听说也是因为她五姐自愿长住长孙府的关系,被人大加赞许她是品性最为温婉谦和且孝顺的公主。 李丽质的喘疾这两日渐强了一些,却还是因见了李明达过于高兴,咳嗽不止。 李明达忙劝她平稳情绪,“不然日后我怎么敢再来看你。” 李丽质苦笑,缓了缓气儿,对李明达道:“好好好,我稳住自己。下次你来,记得带上惠安,我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嗯。”李明达笑着应承。 李丽质:“阿母去的早,我最不放心你们两个。可恨我无法久居宫中,去关照你们。惠安又是最小,更叫人心疼,你平常多照看她一些。” 李明达忙应下,让李丽质放心,她一定会多照顾二十一妹。其实这次出宫她也本想叫上惠安一起,不过被阿耶以年小为由给否决了。但这些话李明达没有跟李丽质讲,她怕李丽质多想,觉得父亲不重视她的病情,竟没让惠安来看她,所以只赔罪说是自己忘了叫惠安。 李丽质又问起惠安的读书情况,书法练得如何,让李明达多多督促教导她。李明达皆笑着一一应承,随后瞧李丽质说了一会儿话就精神不济,不敢叨扰太过,就嘱咐她安心养病。眼见着她闭目休息了,李明达方就从屋里出来,却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屋里面传来李丽质的咳嗽声。 李明达本能地侧耳朝屋内方向,想关心五姐的咳疾情况如何。 传来饮水声之后,便有李丽质的说话声。 “她刚来便走——” “兕子!”一声脆亮的男声截断了李丽质的后话。 李明达循声瞧去,便见长孙冲c长孙涣和长孙濬三位表哥朝他走过来。刚刚那一声脆喊,必是她二表哥长孙涣。好冲动,是个大嗓门。 长孙涣被长孙濬推搡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响亮的嗓子很可能扰了生病大嫂的静养,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忙和大哥长孙冲致歉。 长孙冲无奈笑着对其摇了摇头,使眼色示意他眼前还有另一位公主在。 长孙涣二话不说,急冲冲上前给李明达行礼,长孙冲和长孙濬随后也来行礼。 “私下里三位表哥就不必如此客气了。”李明达道。 长孙涣立刻免了虚礼,跟李明达热情道:“兕子,你怎么样?我离开长安城才几天,回来就听说你坠崖了,可把我吓坏了。” “如你所见。”李明达很精神地看长孙涣。 长孙涣方摩挲着下巴上下仔细打量李明达,点了点头,对长孙冲和长孙濬道:“我怎么觉得她比坠崖前还精神。” 长孙冲和长孙濬闻言皆笑了起来。 “借你吉言,希望我以后再不要有事才好。”李明达道。 长孙涣:“呸呸呸,肯定不会有事!兕子你定当活得跟兕一样壮实。” 兕乃上古瑞兽,身壮如牛。当年她出生时体弱,阿耶特意起了这小名给她。 “好,我定会活得如你所愿!”李明达开心笑着,声音脆朗。 因长孙冲还要照看生病的长乐公主,李明达便随着长孙涣和长孙濬一同去拜见了舅母。这之后,李明达便和长孙涣一同前往梁国公府。 “你递了名帖没有?”长孙涣问。 “我不合宜,所以才找你呀,烦劳二表哥想办法了。”李明达此时已然换了一身男装,张开双臂示意长孙涣看看她的情况。 长孙涣这才反应过来李明达穿男装不是单纯玩的,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我说三弟刚刚怎么突然说有事处理,不跟我们来,原来她早料到你有事。” “二表哥为人厚道,?慷嗔恕!?br /> “这话我爱听。行,二表哥就帮你想个万全的办法。” 长孙涣便叫人先行车去了尉迟府,叫上了尉迟宝琪。尉迟宝琪骑着马跟随,到了梁国公府后,便打发看门家丁去通报一声。他与房遗直关系十分要好,常来这里走动,即便是突然来访,梁国公府的人也不觉得唐突。 尉迟宝琪转头,这才看见从马车里下来的那位长孙涣的‘朋友’。可了不得,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 尉迟宝琪反应极快,立刻拉住长孙涣,使眼色给他,低声为难道:“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他c他怎么能随便出宫?” 长孙涣还以为尉迟宝琪认出了晋阳公主,立刻警告他:“闭嘴,少问,少看,不听,装不知道。” 尉迟宝琪咬了下唇,点了点头,却是满肚腹诽。 一行人到了梁国公府后,便见了房遗直。 房遗直瞧李明达穿着一身男装,而尉迟宝琪又是一副很懵懂的样子,料知她保留了身份,便遂只是微微颔首打了招呼。 房遗直随即把尉迟宝琪支走。 “翠碧有个嫂子在长安城,我已经吩咐人引她过来,你只需要帮忙让她进府与翠碧见面即可。” 房遗直点头便吩咐下去。 一炷香后。 李明达坐国公府的小院子里喝梨汁,田邯缮陪侍。房遗直和长孙涣则在附近一处隐蔽的林子里闲散漫步,顺便闲聊。 没多久翠碧便到了隔壁小院,欢喜的见过她嫂子。她环顾四周,眼瞧着这院子清幽,环境还不错,忙谢过领路的大丫鬟曲水姐姐。 “这处僻静,没什么人,你们姑嫂倒可以进屋坐着多唠唠,我便去了,大郎那边还需伺候。”曲水说罢就离开了。 崔氏把好东西从食盒里拿出给翠碧用后,便对她道:“昨儿个怪了,有个人来找我,说是什么鸾云的亲,想求我捎话给你。我赶她走,她偏不走,哭的那叫一个惨,差点把我的豆腐铺子给冲走了。这鸾云是谁?你认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有虫明早替换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遗直收到圣人密旨后,就立刻出门去查长孙涣藏身之所,因此不小心错过了魏王的通知。得了消息就赶过来,不想已然晚了,只好顺便来此处看看。” 房遗直的答话没毛病, 但整个人冷冷淡淡,清高之气由内而发,看起来反倒他像更尊贵的一方。 李明达想到其父房玄龄,平常总是笑眯眯地, 令人觉得他很好相处, 但真遇到事的时候, 这老头可是比魏征都难缠,想让他松口比登天还难。房遗直光看表面脾气, 倒是一点都不像他父亲,却给人感觉是个更难缠的。 房遗直感觉晋阳公主看了他很多眼,默了片刻,便交代道:“长孙涣人在尉迟府。” 李明达惊讶, “确认?” 房遗直点头, 他微微敛目,刻意观察李明达会作何反应。搁正常人查案,此刻必定会急着带人去尉迟府, 便是不缉拿, 总该想当面问清楚。但她沉吟片刻自后, 却蹲下身来去查看地上拿出他刚刚发现的鞋印,接着便顺着鞋印脚尖的朝向,走出小林子,奔着长孙府下人房方向去了。 房遗直眯眼看着晋阳公主的背影,目光里探究之意明显。 片刻之后,田邯缮粗喘着气跑过来,跟房遗直急道:“房大郎怎么还傻站着,跟着我们公主去呀!” 房遗直微微颔首致歉,随即跟上,然后就跟着李明达到达了下人房。 长孙府的下人房占地不小,里面左右八排房子,还有不少单独带小院的。这里面味道就杂了,香味c馊味c汗味c臭味c药味 李明达倒是能从中辨别出墙头上的那股膏药味,但方向太乱了,似乎很多家都有这味膏药。 李明达随便揪住一名小丫鬟问话,方得知下人们不少都是因为经常干活受累,有很多人有腰腿疼的毛病,便都流行贴最便宜且很有效的致参堂膏药。 “可取来一贴与我看看?”李明达道。 小丫鬟很惶恐,忙点头表示可以,转身就去了自己的住处,取来她阿耶的膏药给李明达。 李明达闻了下,确认就是这种膏药。她沉吟片刻,转头看向房遗直。 “奴这就召集当日所有涉事的下人去大义堂。”田邯缮跟着道。 “不用。” 李明达和房遗直几乎是齐声发出。 田邯缮愣住,有些惊讶地垂头待命,心里念着许多,嘴上不做声。 李明达之所以说不用,是她有个灵敏的好鼻子,确认那些下人之中,并没有人身上带有这种膏药味的。但房遗直却是如何得出的结论,李明达却很好奇。 房遗直似乎看穿了李明达的疑惑,不及她开口问,便先解释:“一般府邸设宴款待贵宾,所选伺候用的下人,必定是一些样子漂亮年轻且腿脚灵便的。贴这种膏药的人,身上必然有味道,绝无能出现在宴席之上,令主人家丢脸。” 李明达点点头,觉得房遗直此言在理。 “若凶手真是长孙府的下人,想要毒杀道垣三次郎,就必须保证他一定会喝长孙涣所藏的青梅酒。道垣三次郎在出恭前曾说过酒没味儿,这会不会就是一种暗示?道垣三次郎该是早知道长孙涣有好酒,所以喝到一半的时候,便委婉求之,想要品尝。” 房遗直应承,他觉得有这个可能,“如此一来,引诱道垣三次郎去青梅酒喝的人,便该就是凶手。” 李明达再点头,她随即命人召来道垣三次郎的四名随从。这四名随从和长孙府的其他人一样,目前都暂时被软禁在长孙府内,在案件彻底了结之前禁止外出。 房遗直:“你们副使在宴席,又或在与长孙涣喝酒之前,可曾碰到过长孙府的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四名随从想了下,立刻用稍微绕嘴的汉话一字一板地回答道:“副使在与长孙二郎于竹庐喝酒前,也曾出恭过一次,回来的半路碰见位管家拿着半坛酒,便吵着尝了一口。那管家说他的酒不好,不配副使饮用,府中最好的酒,却也不是窖藏多年剑南烧春,而是长孙二郎自制的青梅酒,味道与别个大有不同。” “哪个管家,长什么样?”田邯缮忙问。 四名随从摇摇头。 “他捧个酒罐子,你们副使就去问,又是何故。莫非你们副使十分爱酒?”房遗直又问。 四名随从连忙点头,表示的确如此,他们副使在倭国的时候就爱酒。而到了大唐之后,发现这里的酒品种多,且更好喝,便几乎每顿饭都饮酒,且对大唐的一些好酒都颇有研究。 “原来如此,凶手也便是因此,料定道垣三次郎一定会喝二表哥的青梅酒。”李明达顿了下,蹙眉道,“必定是长孙府的人无疑,也只有这府里的人,才有可能知道二表哥藏酒的位置。” “倒简单了,把所有下人都召集来,指认便是。”房遗直道。 李明达随即就打发田邯缮处理此事,她则和房遗直一同去了大义堂等待。 一炷香后,长孙府百余名男仆都聚在了大义堂外,每十二人一拨,逐一被四名随从辨认。然到了最后一个,却都没发现那天那名‘管家’。 随即排查人数,发现少了一人。 “会不会是刘树榆?他说腹痛,等会儿就赶过来。” 侍卫们立刻全府搜查,在下人房所在的意见茅厕内,找到了正假意如厕的管事刘树榆。 这刘树榆三十出头,乃是二十岁的时候因为家里穷,入了奴籍来长孙府做活,而今主要负责花园那片的活计。 刘树榆随后被押送到大义堂,道垣三次郎的随从们立刻就认出是他。脱其鞋子,也在鞋底发现有残留的黑膏药。 刘树榆被押送来的时候,满头虚汗,面带恐惧。 这会子他见自己是凶手的事已然被揭发,反倒舒了口气,没有之前那么胆颤,只是认命般地大喊道:“道垣三次郎那个禽兽的确是我所杀!” 李承乾非常乐于见志宁吃亏,对于他的假慈悲道歉,李承乾自是不愿接受。不过一大早就捎了话来,让他平心静气,显些胸怀出来。李承乾遂才忍下这口气,对志宁仍是以礼相待。 于志宁见李承乾竟未对他发火,且态度谦逊地敬奉他,心下不禁有几分得意。太子殿下总算学得谦虚,懂谦逊以礼待人,乃是好事。他这次虽然禀告有误,出了错,但绝不会因此就缩了头,以后这太子身上的毛病,不管大小,只要他发现了,该说他还是还会说。而且一定会狠狠说,直到他改正为止,如此既不辜负了太子,也让自己落了个贤名。 立政殿。 李明达穿了身鹅黄衫裙,端正坐于案后,临摹李泰的草隶。字的样子她能写出差不多来,但李泰的笔法刚劲,内里的乾坤霸气,却是李明达所学不来。 李明达熟练之后,再无长进,便对着字发愣。 外头传来李世民稳健的脚步声。李明达方放下笔,待宫人回禀,便立刻起身前去相迎。 李世民进屋就问李明达做什么了,听说她练字,自然要看上两眼。赞她笔法好,已然赛过李泰。 李明达知李世民是说甜话哄她,遂只笑笑,并不当真。 “这是今春刚下来的第一批樱桃,只有这一树早熟供奉到宫里来,十分难得。”李世民招呼宫人上了奶酪樱桃。 李明达高兴应承,吃了几口,便擦了擦嘴,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挑眉笑问:“有话说?” “听闻大哥被于詹士上疏了,是不是兕子任性之过?” 李世民笑起来,摆摆手,让她不必多虑,“就是个误会,阿耶已经骂过他了。放心,不会冤枉到你大哥。” “大哥不易,好心陪我出一趟宫却惹了这样的麻烦,我心里过意不去。”李明达微微垂首,检讨自己。 “你若不安心,回头阿耶便和你大哥说一声。”李世民淡笑道。 “于詹事也怪了,为何不去先和大哥求证再行上疏,如此就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了。”李明达瞄眼李世民,小声嘟囔一句。她告小状了,此举并不太好,不过这状她必须要告。 李世民何等城府,闻此言立刻思虑诸多,眼色一沉,“你说的不错,便是不去问太子,找他身边人问询,谨慎求证,也不会有此误会。你大哥贵为东宫太子,他如此草率上疏诬陷,确有冒犯之嫌。” 志宁此人有待观察。当初安排他做太子詹事,是想他协助太子立德,让太子变得更好。而今想想,他这两年不管大事小情,见了太子的毛病就上疏,其中有多少次是草率诬陷,倒真值得探究。 他盼子成材心切,一贯相信于志宁这些老臣之言,不曾有过质疑。而今看来,他这些无意之举似乎伤到了太子,再细想想,他们父子关系交恶正是从于志宁等人入了东宫开始。 李世民甚至开始怀疑于志宁此人见毛病就上疏的目的地为何。‘犯颜直谏’到底为人好还是为名望,是该仔细探究一下。若为人,他出于真心想为太子好,尚可原谅。若为名,他对太子矫枉过正,只为名扬青史,其心可诛。 李世民与李明达分开后,便立刻命人去关注于志宁的动向。 田邯缮目送走了圣人之后,便不解地问自家公主何故。本以为秀梅绿荷二人的事证据确凿,公主必会趁此时机告知圣人,却没想公主只字不提。 田邯缮遂问公主该如何处置秀梅c绿荷,以及侍卫郑伦等人。 李明达:“你是立政殿的掌事太监,宫人犯错,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状不能告多了,我们便是不说,圣人之后也必定知晓,又何必在此刻多言。” 圣人常在立政殿处理政务,这殿内有诸多宫人都是他直属。所以她这边有点什么异动,根本逃得不过他的眼。与其带着戾气地去告状,倒不如等对方发现,效果还会更好一些。 田邯缮觉得公主所言极是,便立刻将秀梅绿荷二人打发到掖庭宫。 方启瑞李世民身边伺候多年,自知陛下对晋阳公主的宠爱之甚,得知此消息后,暗查缘故之后,就将秀梅绿荷二人与侍卫私传消息之事禀明了陛下。 李世民闻之立刻令方启瑞与程处弼详查此事,于次日便得到两名宫女的供状。随即缉拿侍卫郑伦,审问下来,证据确凿,已无任何辩白之处。 李世民恼怒不已,便来瞧李明达。未及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她爽朗的笑声,特意命人不许通传,进了屋,就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正笑嘻嘻地与李治玩耍,清颜绽放,十分俏美可人。 一双儿女见他来了,惊讶了下,转即就热情迎过来请安。 何其懂事讨人喜欢。 李世民一手揽住李治,一手狠狠抱住李明达,微红的眸中腾起笑意,也闪过一丝戾气。 落座之后,李世民对李治道:“你在朝站班,虽不能如以往常陪伴你,也该平时闲暇时,多多于她相处,好生护她。” 李治忙应承。 李世民转即看向李明达,言语宠溺却略带几丝责备之意,“你也是,受了委屈岂能忍气吞声,不告知阿耶?” “怎么,受委屈了?”李治不解问。 李明达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你啊,太纯善了。”李世民把女儿拦在怀里,转即厉声叱问宫人高阳公主可到了没有。 李明达至此才反应过来竟是秀梅绿荷一事,却没想到阿耶竟已经这么快知晓查明。 不久之后,高阳公主觐见。 高阳公主不知何故,见父亲在立政殿召见自己,还以为是十九妹和九哥在父亲跟前提起她,姊妹们又要一起热闹,遂笑意盈盈进门,十分乖巧地给李世民请礼。然许久之后,却未如往常那般听到父亲说免礼的话,高阳公主这才意识到事情似有不对。 “把人带上来!” 李世民一声喝令之后,绿荷和秀梅两名宫女就被带到殿内。 高阳公主见这俩人,怔了下,随即抬眸瞄见李世民一脸愠色,然后她就快速地扫向李明达,却猛然被自己这个向来温婉乖巧的冷冷地回看一眼。高阳从没见过李明达有过这样的眼神,顿时后觉得后脊发凉,心头猛震。 “阿耶?”高阳公主红着眼,声音微颤,有几分楚楚可怜。 李世民手掌重重落在桌上,抓起方启瑞刚刚呈送上来的证词,丢在了地上。 高阳公主依旧跪在那里,打眼看了距离自己较近的一张纸上的内容。当扫见秀梅c绿荷名字之时,她心里惊得一跳,料想该是她收买眼线一事,被父亲发现了。高阳公主立刻红了眼,垂了泪,委屈地磕头给李世民赔罪。 “父亲切勿动怒,且先听曦微解释。曦微确曾和这两名宫女打过商量,请她们帮忙回报一下十九妹的情况。但曦微真的是因为出于关心十九妹,才有此举。曦微承认这样做确实越矩了,可自从九哥站班之后,白日便孤身一人留在立政殿,没人相伴。曦微担心年小,又太过仁善温柔,恐宫中有人暗中欺负她,她又见阿耶政务繁忙,不肯拿此小事去烦扰阿耶。便是生怕她白白受了委屈,才有了这样的事。”高阳公主说罢,便哭得泪如雨下,给李世民几番磕头认罪。 “可是如此?”李世民问秀梅c绿荷二人。 俩宫女为了保命,忙应承正是如此。承认出于好意总比恶意强,如此她们二人受罚还会轻些,尚可保命。 “十七妹若关心兕子,何不直接问,或是常来宫中便是。宫门何曾对你关过?你收买了兕子身边的两名宫女监视她,不论是何理由,都有大不对。”李治道。 李世民点头,叱训高阳公主太过骄纵,不知天高地厚,将其食邑从两千户降为五百户,令其回府深刻反省,半年内不得入宫。驸马房遗爱因御下不严,纵容身边人受命于高阳公主与侍卫私传消息,降级一品,同领教训。 高阳公主未曾想到李世民竟如此狠厉罚他,她不过是让两个宫人监视李明达的情况罢了,又不是害人,何至于要降她的实封。五百户,她竟连那个最不受宠的新兴公主都比不过了,以后叫她如何抬起头来做人。高阳公主委屈至极,也怒恨至极,却不得不闷头谢恩,乖乖退下。 高阳公主走后不久。 李明达便听到高阳公主在咒骂自己,这次她连同九哥李治一遭骂了。 李明达微抿着唇角,半脸眼眸,而今只觉得她这些年错付的姊妹情都是笑话。 别有以后,否则她必不会再手软,念旧情。 次日,春风和煦,暖阳刚好。 田邯缮却带来了个意外的消息,郑伦死了。 这之后没久,掖庭宫的人在一口废弃的枯井中找到了绿荷c秀梅二人的尸体。 李明达正对窗而坐,研究那根扎在荷花帕上的刺。听了这消息后,手抖了下,险些扎到自己。 “贵主?”田邯缮见公主还在发愣,忍不住问一声,想确认她是否真的听到自己所言的这件大事。 “上次出宫去断崖探查时,我便发现山上山下都没有长带这种刺的草木。”李明达觉得这根刺很可能是帕子的主人从她的住处自带而来。 田邯缮恍然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自家公主似问似叹。 “怎么三人都死了。” 田邯缮:“奴有一点十分不懂,却如何能保证蛇一定会咬郑伦?” “有些蛇特别喜血腥,若是一条饿久了的,就很容易发起攻击。所以必须有人设计一个巧合,保证在放蛇之前,郑伦身上一定会有新鲜的伤口。”李明达琢磨完,立刻吩咐田邯缮去查实是谁在那日提审了郑伦,并且下手鞭笞他。 田邯缮还要伺候公主,且出行容易引人注意,故而这调查的活计最终就落在了程处弼的身上。 程处弼到监牢大门时,刚巧看到前方有名男子上了红枣骏马,正欲带着属下骑马离开。此男子身影清俊,风姿特秀,有这样气派的人,程处弼不需多想便知是房遗直。 程处弼忙喊他。 房遗直回首见是程处弼,笑了下,下马走过来。 房遗直今天穿着绀色天香绢衣袍,腰绑着月牙白玉带,很干净简单,却越发衬得他清俊雅致,谦谦温润。房遗直不论样貌还是性子都如散着淡淡柔光的明月,美却不炫目。想到这里,程处弼不自觉的就想到了魏叔玉,他和房遗直正好是个对比。魏叔玉刚好是样貌和性子都如烈日一般夺目,他刚烈不阿,特喜欢坦率直言,正随了他那位有名的谏臣父亲。 双方寒暄之后,未及程处弼问,房遗直像是会读心一般,就先开口告知程处弼那位鞭笞郑伦的官吏姓名。 “此人可有什么嫌疑?”程处弼问。 房遗直淡淡笑了,“说不好,尚没有实证。” 程处弼愣了下,随即见房遗直说有急事,要和自己告辞,也不敢多留他。 程处弼望着房遗直的背影发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觉得有地方不对。这房遗直是领了密旨同晋阳公主一起办案,但从开始到现在,他是只字不问公主那边的情况。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好奇公主为什么派他来? 房遗直回府时,正碰到他父亲房玄龄下马车,遂上前见礼。房玄龄得知他正着手帮公主查案后,便嘱咐他尽好本分,管好嘴。毕竟这件事被魏征参过一次,再不可出意外被他参第二次。 “不然你我父子都得被逼着在朝堂上和他论辩一番。最后争得面红耳赤,却与国计民生无关,到底有什么趣。”房玄龄感慨叹道。 “郑公事不论大小,皆严格处之,有好处也有坏处,不过到底还是好处多。”房遗直笑了笑,伸手请父亲先行,他随后而至。 房玄龄捻着胡子点了头,于是再不提魏征,边走边问房遗直查案的情况如何。 “有意外收获。” 房玄龄:“哦?是什么?” “暂时还说不好。”房遗直淡笑道。 房玄龄便不多问了,这孩子办事他向来放心,他只等着听最后的便是。 “对了,你二弟这两日怎么不见人?” 房遗直摇头,“可能是前两天觉得闷,出城了。” “总是不着家。”房玄龄蹙起眉头,略显不悦,随后嘱咐房遗直,回头见了房遗爱让他立刻来见自己。 房遗直应承,恭送走了父亲,方冷下脸来,吩咐家丁尽快找到房遗爱。 太极宫,立政殿。 李明达已然得到了程处弼的回复,命人调查这名孙姓官吏的背景,至傍晚时,便查到此人乃是驸马房遗爱的曾经的属下。因没有实证之,但就这一件事来说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排除有阴谋,也不排除是巧合。 至次日,李明达通过宋长远的内常侍名单,查到了案发当日有三名内常侍进入掖庭宫。之后就命田邯缮质问这三人当日的行程,其中只有一位姓祁的内常侍在上午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无人佐证他在哪儿。另外两个,出入身边一直有小太监跟随,且有掖庭宫其它宫女们作证,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祁常侍死咬着自己腹痛出恭,并未干什么坏事。 李明达闻之,便干脆亲自审问他。 祁常侍起初见晋阳公主年少,还是女子,必然不经事,更是委屈抹泪喊冤枉,表现出一副十足可怜无辜之状。 李明达边饮茶边静静地听其哭诉,偶尔吸吸鼻子。就在祁常侍哭声渐小时,李明达啪地放下茶杯,起身径直走到祁常侍右侧。 李明达微微弯腰,冲着祁常侍右手臂的方向,轻轻地闻了闻。她这次可以确认了,是有一点点血腥气。 祁常侍倒没有意识到公主是在“嗅”自己。单单公主在自己身边突然弯腰,就足够吓他一跳,直接忘了哭,愣住了。 李明达站直身子,背着手,睥睨祁常侍,“你胳膊受伤了?” “没没有!奴不懂贵主何意。” 但祁常侍慌张的神色,已然给了李明达肯定的。 “扒他衣袖看看,刚隐约看到有伤。”李明达道。 田邯缮立刻带人按住祁常侍,把祁常侍的袖子撸了上去。果然见其胳膊上的数道抓痕,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这分明是女人的抓伤,你还有什么解释!”田邯缮喊道。 “这c这是奴之前和宫女胡闹,不小心抓得。”祁常侍抖着身体和嗓子,磕磕巴巴解释道。 “哪个殿的,叫什么名字。”李明达淡淡问。 祁常侍瞬间萎靡,耷拉着脑袋,扑爬在地上求饶。 李明达:“是谁指使你如此?” “没没谁,奴瞧就是她们不顺眼。这两个贱人竟然笑我奴是个无根之人,一怒之下就动了杀心。” 李明达见他眼神飘忽,知他撒谎。既然不肯坦白,必定是受了什么缘由,以至于怕成这样也不敢说。李明达明白自己便是几番再问,也会是一个结果,遂暂且不问这个,先问他作案经过。 “这二人从立政殿来了掖庭宫后,就吃不得苦,每天哭哭唧唧的。奴就趁机示好,诓她们可以想办法送她们出宫。奴在事发前一天傍晚把她们叫出来,让她们暂时藏身在柴房的草垛里,告诉她们第二天就可以带她们离宫。但等到白天,院里的宫女都去了时,奴就找借口说带她们回院子拿东西。奴先让秀梅进屋收拾,然后以商量事情为由先诓绿荷到井边,趁其不注意推了下去,之后喊秀梅来救人,也把她推了下去。” 祁常侍还表示,他在前特意调查过,因绿荷秀梅所住的院子偏,白天宫女们都得去做活,四下无人,这时候就是在院子里杀猪也没人听见。所以那日,这俩人落井的惨叫声也没有一个人听到。 李明达觉得经过还算合理,让祁常侍就证词签字画押后,再次问他幕后主使,仍死活不认。 “你现在不说,回头入牢,等你受了酷刑折磨,照样得说,还是得求着说。”田邯缮没好气道。 祁常侍惧怕地直哆嗦,但依旧咬牙不说。 随后祁常侍被带了下去,却在出虔化门时,他突然发疯挣脱押送。侍卫们见状抽刀震吓,不想祁常侍径直奔着一把刀去,直接使刀插进自己的腹中。 祁常侍随即吐了口血,身体抽搐没多久就死了。 李明达得知消息后,立刻换了太监服,带人低调去搜查了他的住处。在祁常侍的衣柜里,李明达闻到了那抹熟悉的熏香,味道很淡。随后田邯缮等人在有衣柜的一件衣服里,找到了一方绢帕,绫玉纱,兰花图,绣样和李明达以前绣制兰花样帕子十分相似。 李明达命人翻出了自己那方旧帕子,拿来对比。果真如此,俩帕子的样式料子完全相同,只是下手的针法不同。 李明达盯着帕子,心里隐隐开始不安。 “贵主,刚刚查明,这位祁常侍原本是高阳公主殿里,后来公主出嫁,他没跟着去,被调去了内侍省。”田邯缮道。 这时,碧云也进殿传话:“贵主,高阳公主递了消息来。她说因她受罚不得进宫,遂想请贵主出宫见她一趟,还说请贵主一定要答应。” 立政殿门前肃立三十余名宫女,衣衫被雨水浸得半透。她们个个屏息颔首,谦卑恭谨,生怕因错过什么细小的声音,耽误了伺候晋阳公主的大事。 公主自三月初三踏青遇了意外之后,整整昏迷三日,而今突然醒来,却是茶饭不进,未言一语,只打了手势就把她们这些宫人都赶了出来。 宫人们担心公主失智,惶惶不安,赶紧回禀圣人,请了御医。余下的众数则如现下这般,在殿前恭谨候命。自长孙皇后去世以后,圣人爱屋及乌,对晋阳公主躬身教养,宠爱尤甚,乃至在处理国事之时,都会亲自把公主带在身边,可谓是荣宠无二,前无古人。这次公主外出了意外,圣人火气每天都会化成一道道巨雷劈在她们身上。大家都心里清楚:公主安好,她们好,公主若再有一丝丝意外,她们全陪葬! 寝殿内,一名少女头缠两寸宽纱布,身子缩成一团,坐在床榻的东南角。少女明眸樱唇,肤若白玉,挥云而揭雪,是一副富贵倾城样貌。若非此时她脸上有几分病容,略显惨白,只怕会美得更叫人移不开眼了。 少女捂着耳朵,眼睛看着前方,凝神琢磨着什么。她一会儿把手放下来,一会儿又把手放回耳朵上,如此反复数次,不厌其烦。 折腾完自己耳朵后,她就开始抽鼻子,四处嗅,随即在桌角下的地砖缝隙里发现了一颗有点发霉的米饭粒。她又眯眼睛四处看,扫见三丈外东墙角阴影里一只正在爬行的蚁虫。 窗外有细雨落地声,还有宫人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这让李明达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忽有几句戚戚声传来。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这” “蠢!你这么下手,公主死了,我们也都得跟着陪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24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尉迟宝琪叹完见房遗直不以为意,便告诉房遗直侍卫郑伦以及两名从立政殿被赶出的宫女先后身亡的事。 房遗直这才敛眸看向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这是我阿耶的旧部递来的消息,准确。” 房遗直未语, 反而开始快步前行。 尉迟宝琪赶紧追上他,接着道:“连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说死人就死人, 你说多玄虚。晋阳公主坠崖的事不简单, 劝你还是少插手为妙,别到时候为你们房家惹了一身骚。” “宝琪。” “嗯?” 尉迟宝琪终于听到房遗直出声, 还以为他破例肯认同自己的观点, 特别开心。 却见房遗直拱手, 礼貌地和他作别, 随即便拂袖带着清风去了。 尉迟宝琪愣了愣, 呆呆地看着房遗直远去的身影,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唤自己只是要和自己告别而已。 尉迟宝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出声。心累, 罢了,不理他。 尉迟宝琪哼了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 萧锴等人随后赶了上来,见尉迟宝琪一人, 问了房遗直去了哪儿。 “甩了我。”尉迟宝琪不满地大声道。 萧锴等人纷纷笑。 “你必然说了什么话惹到他。告诉你, 遗直的性子可没看起来那么温润, 心黑着呢, 还记仇。”萧锴郑重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好心提醒。 尉迟宝琪撇嘴,不想那么多,邀萧锴一同去喝酒。二人出了承天门后,萧锴和尉迟宝就骑马前往西市。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见街两边有数位女子翘首祈盼。 尉迟宝琪乐了,“她们这是等着瞧咱们?” 萧锴笑,“你多想了,多数都等着看魏叔玉,再不济也是看房遗直,轮不到你我。” 尉迟宝琪垮脸哀叹一声,叹世道不同了,“我在夏州的时候,只要一出门,街上必定有许多妙龄女子偷看我。甚至还有一些大家闺秀特意守在茶楼雅间,就等着我路过。论样貌才学,我尉迟宝琪在夏州最出挑。到了长安城,却成了最末。” “实话。”萧锴被尉迟宝琪的自省逗得停不下笑,冲他竖起大拇指,“在长安城放眼看去,权贵子弟比比皆是,有才德的更不在少数。不过你也不简单,这长安城内的美少年中,虽排不上第一,第五第六总会有你的。” “那和我说说,谁第一?”尉迟宝琪问。 萧锴:“具体谁第一就不好说了。论样貌,没人比得过魏叔玉。论贤雅,没人比得过房遗直。” “这我服气,遗直兄博议多闻,谋略深重,像极了他父亲梁公,我自然比不了。至于魏叔玉,你说他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父亲,生出那么个俊俏模样来。”尉迟宝琪稀奇叹道。 尉迟宝琪刚刚直呼魏叔玉名讳,便立刻引来街边女子的侧目。 萧锴笑,“你小心了,别惹众怒,他可很受娘子们欢迎,你若说遗直兄还能好些。” “不说了,不说了,我谁也不说。”尉迟宝琪不服道。 二人随后至肆意楼,喝到酩酊大醉方彼此告别。 太极宫,南海池东岸。 李明达蹲在一株仙人掌跟前,已经看了半天了。仙人掌的刺有些发黑,只有小部分地方发白。这东西在长安城不多见,是从南方移栽过来,李明达以前逛园子也没注意,所以没什么印象。 虽然这珠仙人掌上的刺跟她手上的断刺在颜色上有些差别,但从形状长短上看很相似,该是源于同种,却非同一株。 李明达召来宫人质问:“昨日我来这,怎不见有它?” “回贵主,仙人掌冬日要移栽在屋内才行,这会儿刚刚移栽到园内。” “宫中还有哪几处栽种?” “韦贵妃,杨妃,徐充容的住所都有,还有西海池那边的三处园子也有。”负责打理园子的领事太监回话道。 李明达又问太监这些仙人掌是何时才移栽出来。 “韦贵妃那边是十天前,余下的都是在今天开始移栽。” “因何韦贵妃的提早?”李明达问。 太监忙道:“贵妃十分喜看仙人掌花,遂早早问起,奴们也便尽早栽种了。” 十天,刚好在她坠崖时间之前。 李明达随即前往韦贵妃所住的大吉殿,果真在其后院瞧见了六株仙人掌。不过韦贵妃的仙人掌也跟南海池那边的一样,每株刺都黑,而且这六株仙人掌与园子里的一样,被栽种很仔细,株身没有一根刺是折断或是损毁不见。 韦贵妃忙热情地过来招待李明达,请她进屋喝茶。 “知你爱喝茶,刚刚特意叫人煎的,你尝尝。” 李明达抿了一口,直摇头,“尝不来,甜。” 韦贵妃恍然想起来,轻拍自己头一下,“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你不爱甜,喝茶只要放盐。” “现在连盐也不放了,伤没好,太医让我少吃咸。我便发现这茶不放盐姜之类的佐料,品着有淡淡清香反而更好。”李明达笑道。 韦贵妃惊讶不已,“竟如此?那回头我也试试看。” 李明达又笑了笑,便和韦贵妃作别。韦贵妃有些不舍,很热情地拉着李明达的手,嘱咐她有空一定要常来。反正她所住的大吉殿与立政殿毗邻,并不远。 韦贵妃一直在对她笑,但李明达却觉得二十分不自在。 从她眼睛更加好用以后,她就发现自己在与人相处时,所看到的表情也更为细致,也便因此发现了更多的不同。比如拿父亲哥哥们对自己的笑,与从秀梅c绿荷以及高阳公主面对自己的笑容作对比,她便发现了假笑与真笑的区别。虽然笑都是扯起嘴角,但真笑时会嘴角上翘自然,眯着眼睛,而且眼角会产生皱纹,眉毛微微倾斜。 假笑却很夸张,勉强扯起嘴角,眼角几乎没有变化。就是整个脸挤成一团,给人造成眼睛眯起来的假象,看起来仍很夸张虚假。 而且这些天通过仔细研究,李明达还发现了个区别真假笑容的最重要一点。真笑时,嘴巴和眼睛动作并不是同时发生。真笑是从嘴角开始拉开,然后再带动眼睛。 李明达敷衍韦贵妃之后,便出了大吉殿。她随即便放缓脚步,侧耳听到从大吉殿内传来韦贵妃的感慨声。原来她盼着自己能说出让她常去立政殿的话,这样她就有机会常见圣人。而且听韦贵妃的口气,对她该是很不喜欢,至少没有好感,不过倒没说她什么太坏的话,只怪了阿耶偏心而已。 李明达缓缓地暗吸口气,迈大步回了立政殿。 李世民已然在正殿内批阅起了奏折,瞧见李明达才回来,便想笑问她去了哪儿。 “南海池。”李明达拦下端果汁的方启瑞,亲自端给了李世民,顺便又歪头瞧了瞧李世民所批阅奏折的内容。 李世民“嗯”了一声,干脆把奏折送到李明达眼前,问她怎么看。 “报功绩,求恩封。” “刚好泾州刺史空缺,那你说是升还是不升?”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明达。 “那要看他是不是做的真和说的一样好。阿耶心中早有数了,偏偏问我。”李明达对李世民俏皮地眨了下眼,余光扫见桌案上的小木盒里放着一块碎纱布。 “这是?” “房遗直从你落崖处捡的。”提及此事,李世民眼色发沉,“兕子还是记不起那日的事?” 李明达摇头,她捏起碎布,“绫玉纱,染了朱砂。这凌玉纱我也有,做帕子用了。” 李明达立刻命人取来那方荷花帕,给李世民看,“这是在我坠崖之处找到的帕子,却并非是我的。” 李世民常住立政殿,与李明达相处时间很多,她当初绣此帕子的时候,李世民还尚有印象,“怎么看跟你的那个一样?” “绣法不同,只有我自己能辨认,也因此未敢乱说。而今既然房遗直从断崖处找到了这块碎纱,便坐实了我的认定。这绫玉纱轻薄,常用来做帕子和夏衣。而今虽已入春,却未到炎热之季,没有人会穿纱衣出门。那这碎纱必然是从帕子上扯下来,而且我感觉这块碎纱很可能就是来自我的那块帕子。” 李世民很惊讶于李明达的分析,“照你的意思,该是你当时和人争执,导致你落崖,帕子刚好刮在断崖边的石缝上。而碰巧凶手和你有同样的帕子,便丢下去做了掩饰?” “若早有预谋,帕子相同也就不算是‘碰巧’了。”李明达道。 李世民骤然冷脸,萧杀怒意四起,“阿耶定会为你做主,惩办到底。” “阿耶,这坠崖一事,还有我赶走的两名宫女身死一事,都很蹊跷,兕子很想亲自去查。正好我听说掖庭宫那边外臣查起来不太方便,阿耶何不让兕子去试试?” 李世民见女儿用黑漆漆的眸子希冀地看着自己,如何能忍心拒绝,而且刚刚兕子的推断也表现出了她的聪慧机智之处,她该是有查案的能耐。 “罢了,便允你。但你伤口尚未痊愈,不可太过费神,让程处弼随身保护你。掖庭宫你是方便,但侍卫郑伦之死,你查起来多有不便,阿耶就再找个人帮你。但切记此案调查要隐秘进行,不可宣告于众。”李世民自然明白,此事背后很可能酝有大阴谋。 “风大,又离得太远,他听不到。”尉迟宝琪喊了几嗓子之后,歉意地对李承乾道。 尉迟宝琪话毕又顺便瞧了瞧李承乾身边的肤白貌美的少年,心想这太子殿下因何要带个俊美的小太监来着这种地方。若说弄些野趣,他倒也能理解,但偏偏到他落崖磕得半死的地方,太子殿下是不是有点太心大了,还是说他本来就口味重,玩得就是刺激? 尉迟宝琪越瞧越觉得这小太监是真漂亮,太子眼光也算不错。搁谁佳人在前,突然被人打断,定然心情不爽。不好,他若坏了太子殿下的好事,这会儿如果不赶紧走,回头肯定会被太子殿下记恨的更深。遂忙打礼请罪,也叫人赶紧把山上的房遗直喊下来,都怪他闲着没事跑这种地方瞎逛,竟出大事了。 房遗直此时的人还在断崖上,像块石碑般一动不动,似凝视什么,又似在沉思什么。尉迟宝琪见状,急得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上去,直接把房遗直牵走。不过依房遗直的性子,估计自己就是真飞上去了,也牵不走他。 李明达也见崖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心下觉得好生奇怪。她耳鼻这般敏锐,来这也有一会儿了,竟都没有发他的存在。这山谷里的风是乱吹的,她一时没有闻到异香,属正常。但从来到现在,她一直耳听八方,却丝没有听察觉到断崖那边有脚步声。这说明什么,房遗直在断崖上一直保持不动,至少她和大哥到达之前,他就维持现有状态站在那里了。 李明达想知房遗直来此的目的,但她不能张口,遂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立刻质问尉迟宝琪,他们来此的目的。 “回殿下的话,宝琪其实是追着随遗直兄而来,刚到就碰见殿下了。”尉迟宝琪看一眼崖上,“至于他为什么来此,我还真不知道。” 李明达轻咳一声,瞄一眼李承乾,又看向断崖。 李承乾明白自己这是要上山,他不想她上去,遂假意没懂。 李明达低音冒出两字:“上山。” 话毕,她就往山上去。 程处弼见状想阻拦,立刻就被李明达警告地瞪了一眼。程处弼只好攥紧手里的刀,闷声跟了上去。 李承乾无法,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这场景倒是看懵了尉迟宝琪,太子这一脸宠溺之笑是怎么回事?小太监再受宠,也不该这么大胆,竟呵斥太子陪他上山。 一行人快到山顶之时,便刚好与欲下山的房遗直碰个正着。房遗直身边只跟了个满头大汗的小厮,这位还刚刚宝琪传话派的人。 房遗直着一袭青衣,姿容清雅,对李承乾淡雅行礼。 李承乾自小就与房遗直相识,彼此之间自然不用计较太多规矩。许受对方谦谦君子之风影响,李承乾的行为举止也随之谦和很多,笑让房遗直不必多礼。 “今日倒巧,你何故在此?” “寻物,上巳节时不小心遗失之物。”房遗直回道,“叨扰到太子殿下,实乃失礼。” 话毕,他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快速扫了李承乾身后一下。 “寻物?你丢得东西怎会刚巧在我落崖之处?再者你寻物因何要孤身一人,为何不叫上随从?”李承乾脸立刻怀疑地审视房遗直,显然房遗直的理由并不能让他信服。 尉迟宝琪忽然想起来,对房遗直道:“我说这几日我怎么不见黑牛,该不会是他跑到山里了?黑牛就是你的遗失之物?” 房遗直点头。 李承乾:“黑牛?” “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黑牛是他偷偷养的猫,他父亲梁公并不知。怪不得他非要自己一人来寻,原是因这个。”尉迟宝琪说着,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嫡长子向来被寄予厚望,苛责教养。 像这种养猫狗这种简单的事,于他们来说反倒是难事,很容易被冠以“玩物丧志”。 李承乾与房遗直一般,同为嫡长子,感同身受,遂立刻理解了房遗直,哈哈笑起来。 “也对,若外人知道你个国公长子竟然跑这里找猫,的确够让人笑话三天了。” 猫有四条腿,必然会四处乱跑,所以房遗直寻到断崖处也就不稀奇了。 李承乾遂再不多问了,只让房遗直继续找,他则想先回。 李承乾扭头欲走,却发现并没有在自己身边,放眼搜寻,却见李明达已经蹬上了那边的断崖。 “让她回来!”李承乾厉害道。 此山朝南,有缓坡,一路可通山顶,正是登山观景的佳地。东边半山腰则像是被一把巨刀切了下去,皆是□□的山石和陡峭的断崖。崖上有两丈见方的平地,□□的山石凹凸不平,缝隙里长着杂草,崖下就是刚刚那处小溪。站在断崖上远望,便是一片山林叠翠,连绵至远方。 李明达看到这些景致,不觉得熟悉,脑子和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至于那天丧失的记忆,李明达一丝丝都想不起来,眼前所有场景对她来说都很陌生。 反正今日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没有就没有。此路不通,自有别路。 李明达随即便乖乖跟着李承乾离开,走了几步后,李明达觉得似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回头望一眼,却不过是满目山林翠木,几声鸟叫。 断崖。 侍从来报,“回禀二郎c房世子,太子殿下已然离开,走了很远。” 尉迟宝琪笑得一脸温润,然后斜眸看房遗直:“刚刚幸亏我反应机敏,你欠我一顿酒。” 房遗直面眸冰凉,默然不语一言,根本没把尉迟宝琪的话听进耳。 尉迟宝琪并不介意房遗直的态度,继续笑容可掬道:“你说太子忽然来这干嘛,可别跟我说他是关心他的事特来查探。真有心查谁会等等五天后?我看他对那个小太监态度很特别,有问题。” 房遗直睨看尉迟宝琪,“你话多了。” “这怎么能算话多,你想想,这事往大了说就关系国家。我身为鄂公之子,操心一下国事总没有错。” 房遗直不禁失笑,一边往山下走一边道:“是谁说‘阅遍百花,颇有见地’,就这本事?劝你打回原形,从头再练。” 尉迟宝琪不解追上,“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醉春楼的酒都快被我喝光了。” 李明达回宫之后,没有立刻进立政殿,而是绕路到立政殿后方附近徘徊。 她今日悄然出门,能瞒得过外人,但瞒不过殿内的宫人们。公主出宫是大事,若真有人利用她的身边人监视她,那这个消息必定会送出去。 田邯缮悄悄听了属下报告后,便来回复李明达:“如贵主所料,秀梅绿荷二人真有异动。贵主走后,秀梅便去了立政门,和个侍卫交谈几句。奴问过了,这侍卫名叫郑伦,申正时放值。” 李明达看眼天色正好也快到了,命田邯缮派人跟着。 “可若这侍卫出了虔化门,咱们就不好跟了。”田邯缮发愁道。 李明达从腰间掏出一面令牌递给田邯缮,这是她儿时父亲赏给她玩的,她从没用过。料到今日可能会用上,李明达就随身携带了。 田邯缮忙应承去办,至黄昏时,派去出去的人方回来复命。原来这郑伦放值后就回了班房休息,不久后又去了太府寺方向,再之后也便不好往下追了,方回来复命。 “可惜查不明到底是谁。”田邯缮遗憾叹道。 “还用查么。”李明达讥笑一声。 太府寺而今的主官正是她十七姐的丈夫,房遗爱。 刚在立政殿后,李明达也没有白白站一个时辰。她走时,特意交代碧云安排了很多活计给绿荷和秀梅做,这会儿待她回来了,她方打发碧云让秀梅和绿荷二人歇息。 因公主迟迟未现身于立政殿,秀梅和绿荷刚落了闲,嘴巴自然就勤了。二人回房歇息后,便嘀嘀咕咕,从公主因何出宫说起,讲到公主苏醒后对她二人冷淡的态度。心虚之余,接着就提到她们的第二个主子——高阳公主。 原来高阳公主早在五年前,便对秀梅c绿荷二人软硬兼施,已令二人为她所用。 言之凿凿,亲耳所闻,毋庸置疑。 但对于绿荷和秀梅二人似有意加害她的事,听起来倒并非像是高阳公主的授意。不过这二人倒是因高阳公主的奖赏,把私房钱攒够了,而今想出宫的心思很强烈。 这二人断然不能留了。 李明达立刻宣见秀梅绿荷二人。 “私传消息,只一条便足够你们死罪。” 李明达只说了这,倒叫秀梅绿荷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田邯缮当即把二人与侍卫郑伦来往一事道出,时间地点俱全, 片刻之后屋内诡异般的沉寂。 公主冰冷的脸,凌厉的目光 俩人恍然反应过来,慌了神。绿荷和秀梅顿然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给公主磕头,口喊冤枉。 “如实交代经过,谁先说饶谁不死。”李明达再道。 秀梅和绿荷互相看对方一眼,立刻争抢着道出经过,只为求一条活路。 事实确如李明达所耳闻那般,她们二人确为高阳公主的眼线。 田邯缮就二人证言如实记录,随后令二人画押。但就她二人有心谋害公主一事,秀梅和绿荷却死不承认,直道不敢有此心。 此事为偷听,并不能以证据有力说服,李明达正琢磨该如何应对,那边东宫就传来消息。 果然如李承乾先前所料,于志宁见太子失踪半天,调人问询之后,就上疏批判太子擅带宫人外出游乐,好色淫逸,品德有失。 尉迟宝琪忍不住质问房遗直,为什么非要说碎布的事。 “就算公主的坠崖真有蹊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想想,敢陷害晋阳公主的人,会是什么身份,你又何必多言,凭添麻烦。” 尉迟宝琪叹完见房遗直不以为意,便告诉房遗直侍卫郑伦以及两名从立政殿被赶出的宫女先后身亡的事。 房遗直这才敛眸看向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这是我阿耶的旧部递来的消息,准确。” 房遗直未语,反而开始快步前行。 尉迟宝琪赶紧追上他,接着道:“连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说死人就死人,你说多玄虚。晋阳公主坠崖的事不简单,劝你还是少插手为妙,别到时候为你们房家惹了一身骚。” “宝琪。” “嗯?” 尉迟宝琪终于听到房遗直出声,还以为他破例肯认同自己的观点,特别开心。 却见房遗直拱手,礼貌地和他作别,随即便拂袖带着清风去了。 尉迟宝琪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房遗直远去的身影,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唤自己只是要和自己告别而已。 尉迟宝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出声。心累,罢了,不理他。 尉迟宝琪哼了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 萧锴等人随后赶了上来,见尉迟宝琪一人,问了房遗直去了哪儿。 “甩了我。”尉迟宝琪不满地大声道。 萧锴等人纷纷笑。 “你必然说了什么话惹到他。告诉你,遗直的性子可没看起来那么温润,心黑着呢,还记仇。”萧锴郑重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好心提醒。 尉迟宝琪撇嘴,不想那么多,邀萧锴一同去喝酒。二人出了承天门后,萧锴和尉迟宝就骑马前往西市。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见街两边有数位女子翘首祈盼。 尉迟宝琪乐了,“她们这是等着瞧咱们?” 萧锴笑,“你多想了,多数都等着看魏叔玉,再不济也是看房遗直,轮不到你我。” 尉迟宝琪垮脸哀叹一声,叹世道不同了,“我在夏州的时候,只要一出门,街上必定有许多妙龄女子偷看我。甚至还有一些大家闺秀特意守在茶楼雅间,就等着我路过。论样貌才学,我尉迟宝琪在夏州最出挑。到了长安城,却成了最末。” “实话。”萧锴被尉迟宝琪的自省逗得停不下笑,冲他竖起大拇指,“在长安城放眼看去,权贵子弟比比皆是,有才德的更不在少数。不过你也不简单,这长安城内的美少年中,虽排不上第一,第五第六总会有你的。” “那和我说说,谁第一?”尉迟宝琪问。 萧锴:“具体谁第一就不好说了。论样貌,没人比得过魏叔玉。论贤雅,没人比得过房遗直。” “这我服气,遗直兄博议多闻,谋略深重,像极了他父亲梁公,我自然比不了。至于魏叔玉,你说他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父亲,生出那么个俊俏模样来。”尉迟宝琪稀奇叹道。 尉迟宝琪刚刚直呼魏叔玉名讳,便立刻引来街边女子的侧目。 萧锴笑,“你小心了,别惹众怒,他可很受娘子们欢迎,你若说遗直兄还能好些。” “不说了,不说了,我谁也不说。”尉迟宝琪不服道。 二人随后至肆意楼,喝到酩酊大醉方彼此告别。 太极宫,南海池东岸。 李明达蹲在一株仙人掌跟前,已经看了半天了。仙人掌的刺有些发黑,只有小部分地方发白。这东西在长安城不多见,是从南方移栽过来,李明达以前逛园子也没注意,所以没什么印象。 虽然这珠仙人掌上的刺跟她手上的断刺在颜色上有些差别,但从形状长短上看很相似,该是源于同种,却非同一株。 李明达召来宫人质问:“昨日我来这,怎不见有它?” “回贵主,仙人掌冬日要移栽在屋内才行,这会儿刚刚移栽到园内。” “宫中还有哪几处栽种?” “韦贵妃,杨妃,徐充容的住所都有,还有西海池那边的三处园子也有。”负责打理园子的领事太监回话道。 李明达又问太监这些仙人掌是何时才移栽出来。 “韦贵妃那边是十天前,余下的都是在今天开始移栽。” “因何韦贵妃的提早?”李明达问。 太监忙道:“贵妃十分喜看仙人掌花,遂早早问起,奴们也便尽早栽种了。” 十天,刚好在她坠崖时间之前。 李明达随即前往韦贵妃所住的大吉殿,果真在其后院瞧见了六株仙人掌。不过韦贵妃的仙人掌也跟南海池那边的一样,每株刺都黑,而且这六株仙人掌与园子里的一样,被栽种很仔细,株身没有一根刺是折断或是损毁不见。 韦贵妃忙热情地过来招待李明达,请她进屋喝茶。 “知你爱喝茶,刚刚特意叫人煎的,你尝尝。” 李明达抿了一口,直摇头,“尝不来,甜。” 韦贵妃恍然想起来,轻拍自己头一下,“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你不爱甜,喝茶只要放盐。” “现在连盐也不放了,伤没好,太医让我少吃咸。我便发现这茶不放盐姜之类的佐料,品着有淡淡清香反而更好。”李明达笑道。 韦贵妃惊讶不已,“竟如此?那回头我也试试看。” 李明达又笑了笑,便和韦贵妃作别。韦贵妃有些不舍,很热情地拉着李明达的手,嘱咐她有空一定要常来。反正她所住的大吉殿与立政殿毗邻,并不远。 韦贵妃一直在对她笑,但李明达却觉得二十分不自在。 从她眼睛更加好用以后,她就发现自己在与人相处时,所看到的表情也更为细致,也便因此发现了更多的不同。比如拿父亲哥哥们对自己的笑,与从秀梅c绿荷以及高阳公主面对自己的笑容作对比,她便发现了假笑与真笑的区别。虽然笑都是扯起嘴角,但真笑时会嘴角上翘自然,眯着眼睛,而且眼角会产生皱纹,眉毛微微倾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李惠安虽有不满, 却也没办法, 噘着嘴走了,但没走几步她就折回来,伸手和李明达拉钩,要她就一会儿。 “好,快去吧,保证是一会儿。”李明达和她拉完钩道。 李惠安这才由着大宫女牵他走。但每走几步, 她都会不舍地回头看一眼李明达, 眼见着李明达立在原地笑着目送自己, 她才开心地蹦蹦哒哒跟着宫女去了。 田邯缮见二十一公主可爱的样子, 倒是忘了先前的恐惧, “二十一公主很黏着贵主。” “同母姐妹,自然更亲近。”李明达叹,“长高了不少,她今年便到了册封的年纪。” “二十一公主也长大了。”田邯缮笑道。 “人是怎么死的?”李明达话锋一转。 “似是中毒,奴去瞧得时候,已经嘴唇发紫,七窍流血。下人都慌了,还喊着去请大夫。”田邯缮后怕地回忆道。 李明达沉吟便可,便对田邯缮道:“备车, 长孙府不能留了, 我们这便离开。” “离开?这时候?”田邯缮有些不解。 李明达看他一眼, “快去。” 田邯缮忙告罪,打自己一嘴巴,怪自己多言,随即去安排。 李明达进屋拉上了李惠安,随后欲去和李丽质辞别。李丽质此时却尚未睡醒,李明达不想叨扰她休息,便嘱咐其大丫鬟代两句话。她随后就带着李惠安坐车离开了长孙府。 长孙无忌被叫过来时,瞧见稻垣三次郎的死状,也被吓了一跳。随后质问当时侍候随从们的证词,在众人磕磕巴巴的描述中,他终于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长孙无忌的脑子顿时嗡地一下,立刻强逼自己冷静下下来。 他打量四周不见那个逆子的身影,忙叫问人他去了哪儿,见众人皆摇头。长孙无忌暴怒不已,叫人赶紧给人找回来。 这边话音刚落不久,那边就传消息来。有上百个倭国跑到他们长孙府门口示威,要为他们的副使讨个说法。长孙府的人已然出不去了,出去一个就被他们围堵一个。 “他们还说他们的正使已然前往太极宫,求圣人评判,给个公道。” 长孙无忌咬了咬后槽牙,也晓得这件事的棘手程度。长孙无忌正踌躇是否要与倭国人直接对抗之际,又有下人来报,门口又来了更多倭国人,不仅要求长孙府交出凶手,还把长孙府的前都围上了,更有诸多百姓闻声前来围观,议论纷纷。 以长孙府的实力,与区区几百的倭国人对峙很容易,但就怕双方一旦刀剑相向,事情的就会变得更为难解。 “父亲,这件事不能让倭国人占了先机,我们需先派人去宫里报信,解释一下才行。无论如何,我是不信二弟能干出当场的蠢事来。”长孙冲道。 长孙无忌点点头,随即恍然想起来,“两位公主可还在?” 这时一直未敢上前回话的丫鬟前来告知长孙无忌,事发之后,晋阳公主已经带着二十一公主从离开了。 长孙冲愣了下,眼里随即闪过一丝温柔。 长孙无忌则立刻松一口气,“真不愧是我的好外甥女,有她回宫帮忙言说,我心里倒是能放下七八分了。” 太极宫。 李明达先倭国使臣一步回宫,把消息递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虽不知事情具体经过如何,但也晓得倭国副使死于长孙家有多麻烦。对于倭国百余数人,李世民自然不惧。他可以随便动动嘴,把人全灭了。但简单,师出无名,势必会令泱泱大国名誉折损。李世民遂与来使谈判,态度强势却不威逼,除了答应会查清事实后惩办凶手,且暂且禁止长孙府所有人外出之外,李世民没有做出任何让步。 倭国正使因惧于大唐皇帝的威严,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如此。但因担心大唐皇帝包庇自己人,胡乱糊弄他们结案,遂提出要使团之中必须出人与大唐查案官员一同调查。 李世民应承,“我大唐做事光明磊落,自然不会随意糊弄你们,只要不干涉办案,派多少人随便你们。” 倭国正使谢过李世民,“陛下一言九鼎,我们愿意相信陛下的承诺,遂也不比多派人手,只一人就好,便是我们的阴阳师芦屋院静。 此人年少稳重,博学多才,且十分精通夏言,也略懂大唐诗律。派他出马,既不会给贵国调查增添麻烦,也会令我们使团所有人都会很信服调查的结果。” 李世民应了。 倭国使臣走后,李世民便命人立刻调查长孙府发生的经过。 “阿耶,要不叫上那位阴阳师?”才刚倭国正使觐见,李明达一直站在李世民身边陪同,遂略微提醒一下。 李世民点头,他差点忘了。惟诚心待人,人自怀服。他刚答应人家一起调查,他转头私自派人去长孙府调查询问经过,必定会引起人家的怀疑,遂立刻吩咐刑部尚书李道宗与倭国阴阳师芦屋院静共同侦破此案。 因多一方人马参与,在调查上势必会慢一些。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李道宗方来觐见。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男子,身材消瘦,二十上下,模样秀气,脸却稍显白了一些,似乎是长久不晒阳光所致。 “使臣芦屋院静见过大唐陛下。”芦屋院静行了跪礼。 李世民观其举止不算出格,倒还可以,遂免了他的礼,随即问李道宗调查情况。 “毒发作的时候,道垣三次郎正和长孙涣一起喝酒。菜出自长孙府,酒也是。最麻烦的是令道垣三次郎中毒的那杯酒,是长孙涣自己所藏,也是他特意命人拿给了道垣三次郎。” “那酒长孙涣也倒进杯子里了?”李世民问。 “回陛下,没有。所取为青梅酒,只专门给道垣三次郎饮用,长孙涣并没有动。”李道宗趁着声音回道。 李世民蹙起眉头,这长孙涣的嫌疑太明显了。李世民就算想为他这个内侄子开脱几句都没办法,“但此事有些蹊跷,长孙涣与道垣三次郎无冤无仇,何故要害他?也难说是有人蓄意陷害。” 芦屋院静拱手道:“陛下,便是存在陷害,此事发生在长孙府,从做饭的厨子到上菜上酒的下人,也都是长孙府的人,长孙府难逃干系。” 李世民和李道宗对视一下,他们对芦屋院静所言自然都心知肚明。 “再有一件,”李道宗看眼芦屋院静,略尴尬道,“长孙涣自事发之后,人就不见了,至今没有找到。” 李世民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脑仁儿疼。他这个外甥真给他丢脸了。 “全城搜捕,见人立刻缉拿,但记住留活口。” 李道宗领命,随即便和芦屋院静一同告退。 二人出了虔化门后,芦屋院静忙请李道宗留步,“有句话略有冒犯,但却忍不住想问,才刚站在陛下身边的那位貌美姑娘是?” ;李道宗:“正是晋阳公主。” 芦屋院静恍然点点头,然后对李道宗竖起大拇指,赞叹晋阳公主仪态端方,非同凡俗。 “那是自然,我们陛下亲手抚养的格局怎会一样。”李道宗骄傲道。 芦屋院静应和点点头,转手又去忘了一眼立政殿方向,思量片刻,便猛地问李道宗:“那贵国抓到杀害副使的凶手后,可会将其立刻处死?” 李道宗怔了下,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说人拿到了就会请示圣命。 芦屋院静略有不满。 二人彼此再无言,随即一前一后离宫。 李明达在立政门附近矗立了会儿,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二表哥这次是真惹了烦,倭国那边虽惧怕大唐的国力,但也不会懦弱到眼看着自家副使白白死掉。 刚刚听芦屋院静话里的意思,似是急于惩治凶手。倘若她二表哥真因犯罪而受惩治,李明达自不会帮他说话。怕就怕他是受冤,白白送死,还让某些人达到目的。李明达而今再着急也没有用,这是朝廷的事,非她可以插手。而今只盼着李道宗能够明察秋毫,洗清长孙涣的嫌疑。 “贵主,奴刚接到消息,于奉去了东宫。” 当初提拔祁常侍的内侍监于奉,竟和东宫有关系。 李明达蹙眉,她没有料到这事,确实感觉有些意外。 第二日,李明达便去东宫见了太子妃苏氏。 苏氏偶感风寒,刚刚病愈。李明达此来正好以探病为由,问候诸多。 苏氏笑着谢过她,命人备了许多酒菜招待李明达。 午饭毕,李明达便劝苏氏出去走一走,能愉悦身心,姑嫂俩便相携去了东宫花园闲逛。没多久,李明达的目光随即便被花园东隅栽种的几颗仙人掌所吸引。 巧了,这些仙人掌的刺皆是发白且呈半透明状,正与荷花帕上插的那根相合。 “你们这些人凑到一起搞什么查案,真不是闹着玩?我看贵国陛下就是想拿你们做盾,堵我前路,好让长孙涣有时间远走高飞。我自不会上当,我国副使岂能白死!” “已然议定的事,你何必多言。” 芦屋院静顿然恼气,欲凑到李明达跟前辩解,却因步伐太快,左脚被一块隆起的石路绊了一下,身体倾斜,整张脸扑向了李明达。 李明达几乎是在她发出动作的同时,后退了一步。芦屋院静才自己跌倒在地,没有撞到李明达的身上。 “放肆!”左青梅上去就拎住芦屋院静的衣领,拽了出来,“你什么身份,胆敢对公主如此言行冒犯!” 芦屋院静捂着脸,正欲要说话,猛地一阵风来,左脸被狠狠地打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当即变成耻辱,从两边脸蔓延之周身,芦屋院静愤怒不已,欲分辨,谁曾两条胳膊被人架住。 “放开我!” 左青梅抬手又是一巴掌。 芦屋院身边的随从见状早就要抽刀反抗,但不及刀拿出就被公主身边的侍卫团包围。 倭国侍卫首领见状急了,喊道:“知她是什么人,你们这些下贱身份的竟敢打她!” 李明达的目光再次落在芦屋院静的衣领,看来她之前推测的不错,这个芦屋院静身份有所银猫。她左领子边沾了少许白色粉状东西,身上散发他人闻不到但她却轻易分辨出的淡淡脂粉香,加之其隐约可见形状的胸部。李明达便识破了她的女儿身。 左青梅冷哼:“谁管你什么身份,你冒犯公主在先,这点受罚轻了呢,处死也可!” “确实,以你而今阴阳师身份,对你处置,倒真没什么不对。便是你身份特别又如何,在大唐你这是犯了欺君。”李明达道。 芦屋院静怔了下,缓片刻,异常惊讶地看李明达,“难道你发现我——” “你领上的粉很白,唯倭国女子才用。当然也有其他可能,想辨别的话,再看看其它地方自然知道。”李明达说罢,目光落在了芦屋院静胸前。 芦屋院静立刻用胳膊挡住胸,红了脸。 “我情急冒犯公主是我不对,还请公主见谅。但对于你们的调查,我很不满,凶手为谁显而易见,但你们却一再拖沓,且还换人来做无用调查。”芦屋院静对李明达行了汉人礼后,便铿锵说道。 “大家要的都是真凶,查清楚事实对谁都好。若凶手真是长孙涣,没人会饶过他。长孙涣此刻也正在被通缉,不过人尚没找到罢了,我们这边再查一查也不会碍着什么,你何至于如此激动,莫非这件事就是你们自己人所为?” “不是!好,我等着,但不要太久。”芦屋院静立刻否认,随即凑到李明达的身边对其小声道,“你既已知我国王女的身份,更该清楚,这件事我绝不会纵容放过。” 李明达:“原是倭国国王的女儿。” “你竟这倒厉害。”芦屋院静恍然意识到自己被诈了,无奈又佩服,然后对李明达拱手,“说实话,我见公主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准确说是欣赏,我很想和公主这样的人做朋友。” “你隐瞒身份在先,冒犯在后,难。且看你日后表现再说。”李明达一笑,便继续走。 芦屋院静忙跟上,小声跟李明达解释自己隐瞒身份的缘故。 她和深爱之人经历生离死别,心痛太过,国王便趁着遣唐使团来大唐的时机,让她来这里散散心。也正因她此来大唐只为散心,遂不愿去走那些应酬寒暄的礼节,便以阴阳师的名义留在使团里,当然其中也有隐藏身份比较安全的缘故。 “烦劳公主暂替我保密。”芦屋院静拱手道,“在大唐,我不是什么内亲王,我就是芦屋院静。” “我不会欺君。”李明达笑了下,转即又问身边的田邯缮内亲王是何意,田邯缮正要解释,李明达立刻打断感慨不必了,“就随我们大唐的叫法,称她为‘倭国公主’就是了,叫着顺嘴。” 李明达完全是以一副主人的姿态,决定一切。 芦屋院静怔了怔,咬牙,却也说不得什么。 李明达却也是个礼节之人,对芦屋院静没有再深欺辱,而是以大国公主的姿态和她道:“你欺瞒在先,本是大罪,我不会隐瞒,但我会尽量在圣人跟前帮你陈明。” “那多谢公主。”芦屋院静行礼,心里对晋阳公主不得不叹服,萌生感激之意。 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因这抹笑,缓和了许多。 李明达随后嘱咐芦屋院静不可在耽误调查,便是处于礼节,大唐也一定会给倭国交代,“并非会因为倭国是一个小国,就对其来使轻视,你们也不必张牙舞爪,彰显你们的存在。除了相信大唐,你们也别无选择,若你们不想和大唐断了邦交的话。” 芦屋院静虽心有不忿,但也明白李明达所言皆是实在的道理,遂点点头,表示会静等待结果查明。 “但这件事总得有个时限,总不能拖一年半载吧?” “我不和你计较,就给你个时限。这等小事,三天即可。” 芦屋院静怔住,有些呆滞地看着李明达的背影,恍然觉得同为公主身份,自己和她竟相甚太远。 随后,李明达至长孙无忌处,游说片刻,便说动了长孙无忌下令,让长孙府所有人配合调查。 酉正。 所有与道垣三次郎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员,都齐聚于长孙府的大义堂。 长孙无忌人也来了,但面对这种场面,他情绪极差,阴沉着脸。长孙无忌身边的七八个儿子们都因受到他的气势逼仄,闷着头闭嘴不言。唯有长孙冲态度如常,和大家客观说了下那日的经过。 长孙冲:“大宴之后,长孙涣因与道垣三次郎聊得十分相投,便在竹庐摆酒继续浅聊畅饮。喝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的工夫,道垣三次郎出恭,身边带着四名随从。长孙涣则在这时机就命人取来他窖藏的青梅酒,等道垣三次郎回了,长孙涣就吩咐丫鬟斟酒给道垣三次郎,还说过青梅酒酿法与众不同,他不舍得喝的话。” “之后的事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道垣三次郎饮下酒便中毒呕吐,七窍流血而亡。当时有共计十八名随从在竹庐亲眼所见,这之后便有些乱了,长孙涣他趁乱逃走,至今没有踪影。” 长孙冲说罢,便补充表示,长孙府这两日已然被搜查不下十八遍,每一寸角落都不曾遗落。 “那他人去了哪儿?”李承乾纳闷道。 李泰等人都蹙眉。 李明达目光快速地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尉迟宝琪身上。别人的表情都是都在疑惑c好奇,唯有他与众不同,转眸瞥向别处,姿态僵硬,且嘴巴紧闭,似乎生怕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凶手呢?可查到线索?”李承乾又问。 众人摇头。 长孙无忌本就觉得陛下辞走一个没用的李道宗,却派来比李道宗更没经验一些小辈来闹,纯属瞎折腾,怎可能破案。今听李承乾如此愚笨,只知问,不知查,更觉得失望,暗哼一声,便拱手跟太子和魏王等人告辞。 长孙无忌一走,屋里气氛有些凝结。 李明达突然开口问那些当时在竹庐伺候的下人们,“长孙涣因何要取青梅酒,是他忽然提及,还是有什么前因?” “是道垣副使喝至半醉,说酒没味儿了,二郎便吩咐婢子们去把他三年前埋在树下的青梅酒打一壶出来。”丫鬟回道。 “酒在土里埋着,现挖土?”李明达问。 “正是。” 当时打酒的四名丫鬟都表示她们是一起去打酒,打了酒后几就立刻送去了竹庐,不曾碰过其它人,也未曾在任何地方停留。 “这些李道宗都查问过了,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丫鬟送酒之后,便就是长孙涣一人和酒在竹庐,其余人都在竹庐外侍候,并不知亭内情形。这期间如果下毒,就只能是他,不可能有别人。你们可别为了给长孙涣保命,就跟我说这是四名丫鬟合伙下药,忒不可信了。”芦屋院静耸耸肩,然后看向李明达,表示自己真不是有意为难她们,实在是铁证如山,长孙涣就凶手。 如果长孙涣没有在酒里下毒,那么毒一定是在四名丫鬟打酒前,就被下了。 李明达随即和李承乾等人,一起去了长孙涣住处。 在那棵放酒的桃花树下,挖过的土就堆在一边,没什么特别之处,周围也没什么可值得注意的线索。 李明达只站在远处抽了抽鼻子,然后一动不动。 李承乾和李泰看了一眼就觉得无趣,因天色渐晚,吩咐下去多加派人手寻找长孙涣,便招呼大家暂且散了,明日再查。 李明达使眼色给田邯缮,让他带人跟上了尉迟宝琪。她则跟李承乾作别,表示自己要留在长孙府。芦屋院静见状也想留,不过因自己脸肿的厉害,须得回去上药才作罢。 一行人散了之后,李明达又回到了长孙涣的住处,顺着她之前闻到的中药味儿,走到房屋后墙处,果然在墙头上看到几点有黑色的东西,李明达拾起一根木棍,刮了刮,然后凑到鼻子边闻,确认就是这东西,该就是黑膏药。 李明达打算绕到墙后看看,却意外见房遗直矗立在墙边,因后墙周围有很多梧桐树。房遗直可能是远远地通过树缝看到自己要来了,遂此刻他已然在斯文地冲自己行礼。 李明达走过去一瞧,在房遗直右边三尺远处看到了一双很明显的脚印,印在土里,鞋印的位置刚好与粘药的墙对应。 “布鞋?” “是。”房遗直浅声应,眉间浮出几分忧虑,“长孙府用人严格,当日遂道垣三次郎进府的倭人皆穿木屐,这凶手没有光脚的,穿着大唐的布鞋,且看印可知鞋底内侧有磨损,可见是久穿或长久走路所致。” 李明达蹙眉。 “看来凶手真是我们大唐的人。” “自尽,身上有伤,具体因何而死尚在查实,公主正在安排人去调查,命我先来知会你一声。”程处弼道。 房遗直点头,“但这件事我恐怕插不上手,毕竟发生在深宫中。” 程处弼:“此事自然不用你操心,公主的意思是想让你得空多和你那位弟弟聊一聊,又或者高阳公主那边有什么情况,他若能透露一二也极好。” “这可是家丑。”房遗直微微敛眸,随即翘起嘴角,答应了程处弼的话。 程处弼目送了房遗直后,又去看了眼风月楼的招牌。这处地方倒是奇怪,平康坊妓院的名字多称呼为某某家,比如孙五家c柳六家,唯有这处起了个风月楼的雅致名,牌匾还镶了金,看来其背后老板并不简单。程处弼再看来往楼内的人衣着都富贵不俗,料知这地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他正欲走,便被假母拦住了。 假母打眼瞧程处弼的面相就是知道他不好对付,因瞧他认识房大郎,遂特意提及了魏叔玉c萧锴等人都在,请他进楼光顾。 程处弼本已然转身要走,听这几个人名后,转即就撩起袍子大迈步进去。 雅间内,萧锴等人正议论房遗直前日所书的一篇《梅说》。文章是尉迟宝琪从房遗直的书房偷来的,纸张上有很明显纵横交错的褶皱,显然这篇写文章的纸先前已被窝团,后来又被展开。 “你真在地上捡的?写得这么好,我都很不得挂墙上天天赏阅,他竟然随手就扔了。”萧锴艳羡的直咂嘴。 魏叔玉刚看了两句,正点头之际,就听人说程处弼来了。 程处弼见魏叔玉果然在,阴着脸厉声叫他出来。 “干嘛?”魏叔玉被程处弼硬拉到一处偏僻角落,有些不爽。 “什么地方你就来,也不想想你父亲是谁,痛快走,别给他丢脸。” “进士及第,尚携妓游宴。有多少名仕大家也来此处,怎的就丢脸了,他管不着我。倒是你,既然来了就好生作乐,板着一张脸给谁看。”魏叔玉不悦道。 程处弼指了指魏叔玉鼻尖,“还说要学你父亲,就这么学?丢人!” 程处弼立刻和魏叔玉作别,懒得管他。 魏叔玉见他真生气了,忙跟上来,表示自己不留了。当即打发随从去通告一声,就跟着程处弼出了风月楼。 “都因为你,房遗直那篇《梅说》我还没看完呢。” “写得好?” “嗯,有我所不及之处。”魏叔玉拉了一下程处弼,正色问他,“我听父亲说,晋阳公主和房遗直似乎在一起查案,到底是真是假?你放心,你告诉我,我绝不会说给其他人,父亲那里也不说。” 程处弼眨了下眼皮,算是默认了。 魏叔玉惊诧片刻,转即问程处弼,“我早觉得公主坠崖一事有蹊跷,看来真不简单,这三名宫人的死会不会跟她坠崖的事有关?” “还在查。”程处弼上了马,转即看向魏叔玉,“动动脑子帮我们查案也好,总比去这种地方强。别忘了你的誓言,我等着看呢。” 魏叔玉怔了下,然后目光坚定地冲程处弼点点头,拱手谢过他的劝诫,并口气铿锵表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好,我等着。”程处弼对他笑一下,挥鞭策马而去。 萧锴和尉迟宝琪这时候追出来,问魏叔玉还去不去喝酒了。 “不喝了,忙正事去。”魏叔玉冲二人无情地挥挥手,随即上了随从驶来的马车,绝尘而去。 萧锴冲尉迟宝琪摊手,“你说遗直扫兴不给面也罢了,叔玉也这样。” “俩人都是怪性子。行了,不理他们,我们自己乐呵。” 尉迟宝琪拍拍萧锴的肩膀,二人随即一前一后进了风月楼。 大吉殿。 李明达到了宫女自尽的房间时,尸体已然从梁上放了下来。李明达在门口的地方就闻到了尿骚味,进屋之后,却见尸身已经盖上了白绫。负责收尸的女官左青梅忙来赔罪告知,宫女有失禁之状,十分脏污,万不敢冒犯公主的眼。 李明达便吩咐左青梅把布掀开来看。左青梅等人立刻面目犯难,随即跪地请求公主避免去看死者恐怖的样貌。 “就看一眼,圣人若怪罪,我自己担着。” 左青梅方命人掀开。 面白的尸首上有鼻涕和流涎的痕迹,嘴唇干裂起皮,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头发乱做一团,粘着草末,手指尖皮肤有轻微红肿破损。 左青梅怕公主见久了尸首会觉得害怕,几乎是掀开的同时,就随即把白布蒙上了,命人送去给仵作验尸。 韦贵妃听闻李明达因为宫身亡的事,亲自来了。她心里奇怪又存疑,但很忌讳去宫女所住的脏秽之地,就在门外等着。 待李明达出来后,韦贵妃忙迎上前问她缘故。得知她是因近来宫中宫女死亡事件顺便过来看看的,心稍安一些。 “这名宫女早在去年的时候因为犯错,弄脏了一双我最爱的鞋子,我就把她打发到殿外做事,我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她了,具体如何我确实不知情。不过听说她是自尽,该是跟别人也没什么干系。” 李明达听出韦贵妃在力表自己的清白,忙客气地表示她不过是好奇看看,“若有冒犯之处,先向贵妃赔罪。” 韦贵妃见晋阳公主如此客气,哪里还敢计较什么,笑着请她去正殿饮茶。 “这次我记住了,你爱喝什么都不放的茶,尝尝。”韦贵妃笑道。 李明达端茶饮了两口,点点头,然后放下,问韦贵妃:“昨日我听梁公提起十哥,说他在藩地小有作为,爱民如子,很受拥戴。阿耶正琢磨着要再给他封个实职。” “真的?那你十哥他身体如何,可一切安好?”韦贵妃表情变得恳切起来,眼里冒着很急切的光芒。 李明达的十哥李慎与九哥李治是同龄。但李慎已在八岁出藩,至今已经离开长安城数年,未与韦贵妃再相见。 “他必定一切安好,不然哪会有这么好的政绩传来。”李明达温笑道。 韦贵妃欣慰地点点头,却难掩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开始念叨起李慎儿时的事。 李明达等韦贵妃回忆完她和李慎的过往,方试着开口询问韦贵妃可否让自己询问宫女一些问题。 韦贵妃:“可是因梧桐的死?” 李明达点头。 韦贵妃当即蹙起眉头来,“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真不明白公主因何要探究这个。区区一个下等宫女而已,死不足惜,再者说也是她自己自尽的,关别人什么事。公主心情好,想查一查,体恤她们,也是好事,但这宫女吊死之处,多晦气,公主去见尸首真不大合适” 李明达边听韦贵妃的话,边观察韦贵妃身后那几名大宫女,瞧见一个眼熟的,名唤芷兰,以前曾伺候高阳公主,不知而今怎么到了韦贵妃的大吉殿,还坐上了大宫女的位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有虫明早替换 此为防盗章,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程处弼目送了房遗直后, 又去看了眼风月楼的招牌。这处地方倒是奇怪,平康坊妓院的名字多称呼为某某家, 比如孙五家c柳六家,唯有这处起了个风月楼的雅致名, 牌匾还镶了金,看来其背后老板并不简单。程处弼再看来往楼内的人衣着都富贵不俗, 料知这地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他正欲走, 便被假母拦住了。 假母打眼瞧程处弼的面相就是知道他不好对付,因瞧他认识房大郎,遂特意提及了魏叔玉c萧锴等人都在,请他进楼光顾。 程处弼本已然转身要走,听这几个人名后,转即就撩起袍子大迈步进去。 雅间内,萧锴等人正议论房遗直前日所书的一篇《梅说》。文章是尉迟宝琪从房遗直的书房偷来的,纸张上有很明显纵横交错的褶皱, 显然这篇写文章的纸先前已被窝团, 后来又被展开。 “你真在地上捡的?写得这么好, 我都很不得挂墙上天天赏阅,他竟然随手就扔了。”萧锴艳羡的直咂嘴。 魏叔玉刚看了两句,正点头之际, 就听人说程处弼来了。 程处弼见魏叔玉果然在, 阴着脸厉声叫他出来。 “干嘛?”魏叔玉被程处弼硬拉到一处偏僻角落, 有些不爽。 “什么地方你就来,也不想想你父亲是谁,痛快走,别给他丢脸。” “进士及第,尚携妓游宴。有多少名仕大家也来此处,怎的就丢脸了,他管不着我。倒是你,既然来了就好生作乐,板着一张脸给谁看。”魏叔玉不悦道。 程处弼指了指魏叔玉鼻尖,“还说要学你父亲,就这么学?丢人!” 程处弼立刻和魏叔玉作别,懒得管他。 魏叔玉见他真生气了,忙跟上来,表示自己不留了。当即打发随从去通告一声,就跟着程处弼出了风月楼。 “都因为你,房遗直那篇《梅说》我还没看完呢。” “写得好?” “嗯,有我所不及之处。”魏叔玉拉了一下程处弼,正色问他,“我听父亲说,晋阳公主和房遗直似乎在一起查案,到底是真是假?你放心,你告诉我,我绝不会说给其他人,父亲那里也不说。” 程处弼眨了下眼皮,算是默认了。 魏叔玉惊诧片刻,转即问程处弼,“我早觉得公主坠崖一事有蹊跷,看来真不简单,这三名宫人的死会不会跟她坠崖的事有关?” “还在查。”程处弼上了马,转即看向魏叔玉,“动动脑子帮我们查案也好,总比去这种地方强。别忘了你的誓言,我等着看呢。” 魏叔玉怔了下,然后目光坚定地冲程处弼点点头,拱手谢过他的劝诫,并口气铿锵表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好,我等着。”程处弼对他笑一下,挥鞭策马而去。 萧锴和尉迟宝琪这时候追出来,问魏叔玉还去不去喝酒了。 “不喝了,忙正事去。”魏叔玉冲二人无情地挥挥手,随即上了随从驶来的马车,绝尘而去。 萧锴冲尉迟宝琪摊手,“你说遗直扫兴不给面也罢了,叔玉也这样。” “俩人都是怪性子。行了,不理他们,我们自己乐呵。” 尉迟宝琪拍拍萧锴的肩膀,二人随即一前一后进了风月楼。 大吉殿。 李明达到了宫女自尽的房间时,尸体已然从梁上放了下来。李明达在门口的地方就闻到了尿骚味,进屋之后,却见尸身已经盖上了白绫。负责收尸的女官左青梅忙来赔罪告知,宫女有失禁之状,十分脏污,万不敢冒犯公主的眼。 李明达便吩咐左青梅把布掀开来看。左青梅等人立刻面目犯难,随即跪地请求公主避免去看死者恐怖的样貌。 “就看一眼,圣人若怪罪,我自己担着。” 左青梅方命人掀开。 面白的尸首上有鼻涕和流涎的痕迹,嘴唇干裂起皮,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头发乱做一团,粘着草末,手指尖皮肤有轻微红肿破损。 左青梅怕公主见久了尸首会觉得害怕,几乎是掀开的同时,就随即把白布蒙上了,命人送去给仵作验尸。 韦贵妃听闻李明达因为宫身亡的事,亲自来了。她心里奇怪又存疑,但很忌讳去宫女所住的脏秽之地,就在门外等着。 待李明达出来后,韦贵妃忙迎上前问她缘故。得知她是因近来宫中宫女死亡事件顺便过来看看的,心稍安一些。 “这名宫女早在去年的时候因为犯错,弄脏了一双我最爱的鞋子,我就把她打发到殿外做事,我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她了,具体如何我确实不知情。不过听说她是自尽,该是跟别人也没什么干系。” 李明达听出韦贵妃在力表自己的清白,忙客气地表示她不过是好奇看看,“若有冒犯之处,先向贵妃赔罪。” 韦贵妃见晋阳公主如此客气,哪里还敢计较什么,笑着请她去正殿饮茶。 “这次我记住了,你爱喝什么都不放的茶,尝尝。”韦贵妃笑道。 李明达端茶饮了两口,点点头,然后放下,问韦贵妃:“昨日我听梁公提起十哥,说他在藩地小有作为,爱民如子,很受拥戴。阿耶正琢磨着要再给他封个实职。” “真的?那你十哥他身体如何,可一切安好?”韦贵妃表情变得恳切起来,眼里冒着很急切的光芒。 李明达的十哥李慎与九哥李治是同龄。但李慎已在八岁出藩,至今已经离开长安城数年,未与韦贵妃再相见。 “他必定一切安好,不然哪会有这么好的政绩传来。”李明达温笑道。 韦贵妃欣慰地点点头,却难掩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开始念叨起李慎儿时的事。 李明达等韦贵妃回忆完她和李慎的过往,方试着开口询问韦贵妃可否让自己询问宫女一些问题。 韦贵妃:“可是因梧桐的死?” 李明达点头。 韦贵妃当即蹙起眉头来,“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真不明白公主因何要探究这个。区区一个下等宫女而已,死不足惜,再者说也是她自己自尽的,关别人什么事。公主心情好,想查一查,体恤她们,也是好事,但这宫女吊死之处,多晦气,公主去见尸首真不大合适” 李明达边听韦贵妃的话,边观察韦贵妃身后那几名大宫女,瞧见一个眼熟的,名唤芷兰,以前曾伺候高阳公主,不知而今怎么到了韦贵妃的大吉殿,还坐上了大宫女的位置。 刚她一提要问话,这几位宫女的都表情都略显慌张,有两个还露出愧疚之色。 韦贵妃话说完了。 李明达便耐心地笑着对她道:“阿耶当年为了大唐天下,驰骋沙场,铁骨铮铮,什么没见识过。我身为他的女儿,不过看个死人,有什么了不得。知道贵妃是关心我,不必担心,我不介怀这个,相信阿耶也不会介意。” 韦贵妃一听李明达说陛下也不介意,那她还有什么好说。当下后悔自己多言,说了些有的没的,极可能招了晋阳的嫌弃。且不说她而今已色老人衰,空领个贵妃头衔,便是受宠,这深宫之中恐怕也没有任何一名妃子能比得过圣人对晋阳公主的喜爱。 韦贵妃后悔自己失言,急于补救,忙赞李明达是女英雄,非比凡俗,又叫身边这些宫女都好生配合李明达的调查。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立刻询问几名大宫女。 “你们和梧桐都熟么?” 有摇头,有点头的。 “可知道她因何自尽?” 所有人都迟疑了下才摇头。虽然她们反应的速度已然算很快了,但却逃不过李明达的锐眼。 “知道了,你们都知情。”李明达道。 几名宫女惊诧,慌忙跪地,纠正李明达的说法。 “贵主,婢子们真不知道梧桐她为何要寻死。可怜和她同屋的新芽,一早起来看见房梁上挂个死人,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这会儿人还不清醒。” “哦?”李明达扬眉审视她们,“命没了的不见你惋惜一句,倒是十分心疼被吓的那个,是何道理。” “这”芷兰顿时慌了神儿,忙对李明达磕头道不敢。 “再者,谁说自尽就一定跟别人没干系?逼人自杀,算不算凶手?”李明达话毕,就把这些宫女打发出去,让她们回去好生想想线索,再主动来告知。 芷兰等人已然吓得心慌慌,好在公主打发她们可以逃离这里。几个人匆忙退下后,都大大地舒口气,随后找个安静的角落,仔细计较这事儿,对好供词,以确保谁也不能说漏嘴。 半个时辰后,左青梅来回仵作那边的验尸结果。 梧桐确死于自尽,但身上确有多处鞭笞c针扎和踢打的痕迹。 李明达尚在在大吉殿和韦贵妃闲聊。 韦贵妃听了这话,立刻跟李明达表示:“天地良心,我没有罚过梧桐,她身上怎么会有伤?” “要问她们了,看起来人人有份。” 李明达命人召回芷兰等人。 才刚芷兰等人退下后,躲在暗处的窃窃私语,李明达皆已经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梧桐的自尽果然不是意外,而是被这些宫女欺凌逼迫所致。令李明达意外的是,逼死梧桐的人可不仅仅是这五名权力稍大的大宫女,大吉殿内所有的宫女都有份,但却以芷兰为首。 芷兰 李明达猛然想起,高阳公主未嫁前,其所住的殿内也曾有三名宫女先后自尽。 少女捂着耳朵,眼睛看着前方,凝神琢磨着什么。她一会儿把手放下来,一会儿又把手放回耳朵上,如此反复数次,不厌其烦。 折腾完自己耳朵后,她就开始抽鼻子,四处嗅,随即在桌角下的地砖缝隙里发现了一颗有点发霉的米饭粒。她又眯眼睛四处看,扫见三丈外东墙角阴影里一只正在爬行的蚁虫。 窗外有细雨落地声,还有宫人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这让李明达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忽有几句戚戚声传来。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这” “蠢!你这么下手,公主死了,我们也都得跟着陪葬!” “别冤枉我,我可没这么不长脑子。这事真不是我,以命发誓。” “那——” 话未说完突然就停了,似是因什么缘故被打断。 李明达随后分辨出有杂乱的脚步声,远远地而来,接着就听到其中一个声音感慨圣人来了。 李明达忙转身跳上床,盖被躺下。立政殿外,李世民轻声训斥宫人们不许通报,以免叨扰公主,随后他才带着人放轻脚步,直接朝她的住处来。 李明达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侧耳对着门口方向,闭眼假寐,全神贯注。她之所以紧张,不是因为父亲李世民的到来,而是这些声音,她需要佐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李世民推门而入时,李明达随之也睁开了眼睛。他身后跟着大太监方启瑞,太医署两名太医令和六名宫女。共有十人,二十只脚,果然和她先前的判断一致。 李世民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纤弱地卧在榻上,闷声蹙眉不语。立刻想到这孩子所遭遇的苦难,顿然心痛不已。他红了眼圈,眼眶也湿了,走到李明达身边,紧紧地抓住这孩子的手。 李明达已然起身,要给李世民行拜礼。李世民哪容她如此,立刻把她拉进怀里,垂泪疼爱一番,随即让位给太医诊脉,关切询问伤势。得知他的兕子并无大碍之后,李世民稍安心了些。但看李明达缠着纱布的脑袋,李世民忆起之前种种,仍是气恼不已,转头便骂宫人们:“养你们这些蠢奴作甚,在三月初三踏春喜乐之日,你们竟让公主出了这么大的意外,都该死,诛九族也不为过!” “圣人恕罪。” 殿内外宫人们全部跪地赔错,谦卑至极。 李世民正欲下令,这时感觉有人扯他的衣袖。回头一瞧,正是兕子,这孩子正用一双明亮且黑漆漆的眸子看自己,这双眼如她母亲长孙氏如出一辙,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不仅美,还会顿然令他忘却所有烦忧。 “阿耶休动怒。” 李世民立刻心就如软了,语气轻轻地问李明达:“兕子,既然你醒了,就跟我好好说说,你那天怎么忽然自己一人跑到断崖去了,还跌下了山崖?” 李明达垂下眼皮,默然不语。 李世民动了动身子,凑得更近些,歪着头瞧女儿,“阿耶和你说话,你怎么忽然不吭声?有难言之隐?” 李明达:“我忘了。” “忘了?”李世民惊讶。 “以前的事什么都记得,但就那天的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一想就疼,”李明达说着就捂头,冷吸口气,“又疼了!” “快别想,你昏迷了三天,才刚醒来,头上有伤,必然有些不适。暂且先养好身体,再言其它。回头我让尚食局多给你备好物滋补,你爱吃什么就给你备什么,好不好?”李世民满脸心疼,仔细看了看李明达受伤的额头,问她还疼不疼,见女儿懂事的摇头,李世民心里就更难受了,“阿耶很想天天守在你身边,奈何政务繁杂,这刚刚就被魏征叫走了,这田舍汉又和我叫板!” 说到魏征,李世民不禁冷笑一声。这块石头是他自己搬起来砸了下去,偏偏被天下人看着,疼也不能挪。 “阿耶是一国之君,要处理天下大事。您若真日日在这陪兕子,兕子才惶恐呢,再说您在这看着兕子,兕子连做点小坏事都不能了。至于郑公,他性子执拗,一根筋,满朝皆知,也唯有阿耶的明君胸怀,才能容下他那般犯颜直谏,说到底还是阿耶厉害。”李明达敬佩地冲李世民拱手做佩服状。 李世民大悦,对李明达宠溺道:“不愧是我爱女,深知我心。” 为尽早让李明达歇息,李世民浅说两句便离开,临走前再三嘱咐她切勿耗费精神,又呵斥宫女们仔细伺候。 宫女们恭送圣人之后,心中刚松口气,转即就对上她们公主颓然变冷的脸。大家忙在心都打鼓,再次纷纷恭谨跪地,请问公主吩咐。 碧云端了热茶至于榻上的方几后,便也跪地于李明达跟前,磕头赔罪:“那日婢子若坚持陪在公主身边,公主也不会出事。婢子罪孽深重,请公主责罚。” 碧云乃是公主身边第一大宫女,她如此,都跟着齐声磕头请罪。 李明达面色平静地坐在榻上,似全神关注听什么,默了片刻后,方抬起娥眉,淡然轻扫众人,目光最终定格在第一排左数的两名宫女身上。这两名宫女一个叫秀梅,一个叫绿荷,都是她的近侍,品阶仅低于碧云一级。 李明达收了目光,她先想先弄清楚那日的情况,再去追究刚刚到底是哪两个人在背地里说那种悄悄话。 李明达留下了所有在三月三随自己出行的宫女,包括碧云c秀梅c绿荷在内宫女太监共二十名,一一让宫人们轮流阐述她落崖前后的情形。 二十人所言,基本一致。 每逢三月初三上巳节,圣人都会在曲江大宴群臣,而她们这些皇室勋贵子女,则可外出同游踏青,是一年中难得可以外出游乐的好日子。 那日,李明达与高阳公主c二十一公主以及几位郡主蹬山到半山腰时,都觉得乏累,就同在临时铺设的帐内休息。本是有说有笑,大家一起游戏,后来东边放炮,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随后她随行的侍女碧云等就发现她不见了。众人立即开始满山搜寻,至山西边的断崖处时,她已然跌在了山崖下的溪水中,整个人昏迷着,血染红了半边溪。当时若从断崖上绕路下山去救人,最快要两柱香的时间。刚巧魏叔玉带人从溪边路过,先行救了她。 她从九丈有余的断崖上坠落,竟然只是昏迷了三天,醒来除了脑袋有些变化,记不住一件事外,身体感觉尚还可以。李明达顿然觉得自己挺福大命大。回头她真得好好拜拜菩萨了,多谢保佑。 “当时多亏魏大郎君在,及时救了贵主,太医说贵主当时若晚那么一会儿止血,便真的回天乏术了。”碧云庆幸道,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奇怪,魏叔玉为什么会在那?”李明达扶额,眉头扭成结。 宫女们皆摇头表示不知。 李明达便暂不去想此事,转即犀利审视秀梅c绿荷,“你二人上前来,说几句悄悄话来听,却要压低声。” 秀梅和绿荷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公主吩咐,你们愣什么!”碧云呵斥道。 秀梅和绿荷忙应承,然后互相尴尬地低声音说了两句闲话,假装初见彼此问候的样子。 李明达细听这二人的语气,跟她之前所听如出一辙。李明达目光骤然冷到谷底。 这一觉醒来,她还真是长了一副好耳朵。 李明达蹲在断刺的仙人掌跟前,然后瞥了田邯缮一眼。田邯缮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一会儿他便悄悄将断刺拔出。 苏氏这时也走了过来,笑着道:“经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我这管园子的人倒厉害,回头叫他把养法说出来,倒把西海池那边的仙人掌也给养漂亮些。” “大嫂心好。”李明达笑着起身,和苏氏相携继续游园。闲聊之中,顺便委婉打探了下前段日子曾有多少人来过她的东宫花园。 “哪有什么人,除了上次我过生日,你们都来给我庆祝热闹了一回,再没见过什么人。你还是我病后第一个见的,?茫故悄阕罟匦拇笊d阕寡率保乙蚍4扰鹿瞬∑悖济蝗タ茨恪6袢杖匆闱鬃岳矗笊┱嬗行┕獠蝗ァ!彼帐纤治兆±蠲鞔锏氖郑θ菸屡壑新厍敢狻?br /> 李明达了解这个大嫂,性子温和沉稳,也不爱争头抢功。前几日外头人都知道她痊愈,不知来了多少探望,因为应酬,笑得脸都痛了。 偏偏这些探望她的人,竟没有一个跟荷花帕上的味道相同。 李明达甚至怀疑,这方帕子会不会是什么贵族在用,但转念想想又不可能,凌玉纱的份例有限,而且是皇家贡品,便是不用了也不可违制赏给下人。 待苏氏回房之后,李明达笑叹苏氏的熏香好闻,得知苏氏此香已经用了三年没变,更加肯定不是苏氏。 苏氏喜兰花,寝殿东南临窗处设有红木花架,摆了几盆。花架左右两边稍远处,靠墙边分别放置了两个高几,上摆放了一对白蝶飞舞的大瓷花瓶。 李明达瞧着兰花长得好,也深知养这些是费了血多心思,遂顺便踱步过去欣赏一下,不想凑近了就闻到了很淡的熟悉的味道。 李明达暗暗狠吸了一口,这味道跟荷花帕一样! 李明达循着味道,找到了右手边大瓷花瓶处,探头朝里一看,果然在里面发现东西。 “这是?” 苏氏也看去,随即叫丫鬟把里面的东西用棍子挑出来。 是一块粉色披帛。 李明达顺手拿了过来,再一次确认了下,味道的确是来源于它。 “这是大嫂的?”李明达问。 苏氏笑,“我什么年纪了,哪里会用这种颜色。噢,我想起来了,上次惠安来玩,走的时候丢了块披帛,宫人怎么都没找到,原来是落在这里了。瞧瞧这丫头,忘性可真大。柏庐,你快给她送过去。” “我来吧。”李明达道。 苏氏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李明达低头看着披帛,若有所思。她分明记得自己坠崖苏醒后,第一次见惠安的时候,她身上的熏香并不是这个味道。难道是刚好换香了? 未时刚过,李承乾方回了东宫。 李承乾得知李明达来了,进门就问苏氏可否把东宫藏得好吃好玩的都备给了李明达。 苏氏应承,又笑对李承乾道:“兕子有心,特意绣了个十分好看的五毒肚兜给厥卿。” 厥卿是苏氏和李承乾的嫡长子。 李承乾忙叫人拿肚兜过来给他瞧,直叹绣工好。“我们兕子可真是什么都会,将来也不知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倒叫人羡慕。” “正是如此。”苏氏叹道。 “大哥倒和我讲讲,今天你们怎么过的端阳节?” “还能有什么,射粽子,吃粽子,报喜事。阿耶还给几位重臣送了绢扇。倒是你难得,人家姑娘们都凑在一起热闹过节,你不去,还跑到你嫂子这里来探病。” 李承乾随后见李明达欲言又止,让她有话就说。 “大哥对舅舅府上发生的事怎么看?” 李承乾:“能怎么看,只怪他运气不好呗。若说长孙涣在家杀个下人,我都不信,更别说对方是倭国副使了。我看这件事保不齐这就是倭国人的阴谋。但而今既然阿耶遣派了李道宗查此事,我们便都插不了手。” 李明达点头,又以借口有事找内侍监为由,询问李承乾此人人品如何,委婉地提及了曾见他常来东宫的事。 李承乾反应了下,然后疑惑地问李明达:“内侍省那个? ” “对。” “他常来东宫?这要问候你嫂子了,我倒不知情。”李承乾转即看向苏氏。 苏氏刚刚听李明达问起于奉,恍然怔了下,这之后才用漫不经心的笑容掩盖。 “他一个卑贱的太监,来东宫能做什么,不过是请我做主东宫一些衣食住行之类的琐事,没什么特别之处。” 李明达倒没有想到于奉来东宫,找得竟然是苏氏。如此的话,刚刚她那番说法倒显得不合时宜了。转即观察李承乾的表情,倒没表露出什么微妙不对的情绪。 苏氏笑起来,又对李明达道:“他办事很爽利,你若有密事让他处置,倒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李明达点点头,随即便和苏氏c李承乾告别。 苏氏一直送李明达到了殿外,确认李明达走远了,缓缓地松一口气,然后勉强扯起嘴角,转身进了殿内继续应付李承乾。 今天的端阳节李世民过得并不舒坦,面上和大臣们同欢,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长孙府的事。 回了立政殿,李世民便想和兕子聊天解闷一下,却得知这孩子去了东宫。 李世民只好无奈地选择去批改奏折,这之后,李世民便再次召见李道宗觐见,询问道垣三次郎死亡案的调查结果。 李道宗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进展,连逃跑的长孙涣也没有找到。 李世民大怒,斥其无能,气得丢了手里的奏折,赶他下去。 这时房玄龄刚好来觐见,随即得知李世民的忧虑,便提议李世民何不换个人去查案。 “臣听闻李道宗先前与赵公有过分歧,而赵公的性子爽直刚烈,加之蒙冤难免委屈怒意,只怕不会配合他查案。陛下何不用贤任能,找个最为合适的人来调查此案,不日必破。”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说的很有道理。但想到有能力查案且又能对付得了长孙无忌的人选,李世民真有点想不出来。若是长孙皇后尚在,让她说几句长孙无忌倒是有用,可而今她却去了。李世民随即猛然想起了李明达,而且这孩子也有查案的能耐,但此事若让她一个小丫头出面,只怕不合适。 房玄龄听闻圣意,立刻拱手表示:“臣倒觉得可以一试,臣也觉得此事公主有出马,比朝中其他人更为合适。” 李世民挑眉,“哦?” 房玄龄:“原因有三。一赵公;大臣们降服不了他,偏偏公主可以。二长孙涣的去处;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玩法,他的藏匿之所若由公主来查反而更容易。三查案能耐;先前宫中三名宫人身死一案扑朔迷离,公主抽丝剥茧,层层追查,其才能确非常人所及。” “倭国人那边难交代一些,便由你来办。”李世民沉吟道。 房玄龄忙领命,“陛下,这次让公主查案倒可以延续上次的办法,找个人和公主一起查,这个人的身份必须高过公主,如此才能掩其锋芒,令倭人那边不敢有妄议。”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此言在理。斟酌片刻之后,李世民点了太子李承乾督办此案,随即又让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等人也加入。诚如房玄龄所言,对于长孙涣的寻找,还是多让他的同龄人出马更为有效。当然,李世民如此安排还有另一层心思,但他尚不能外表。 此时李明达已然回了立政殿。刚好听闻李世民和房玄龄后半段的对话。 二表哥素日待她极好,上次去梁国公府他都不辞麻烦了自己的忙。这次他落难,只要有能用到她的地方,她定竭尽全力。 赶在方启瑞前来传旨之前,李明达让田邯缮和碧云闻了下披帛,“我以前没注意过,你二人都算心细,可曾注意过二十一公主是否用过这种熏香?” 披帛上的味道很淡,但是比荷花帕上的浓一些。仔细闻的话,普通人应该也可以闻辨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田邯缮回忆当时的情景, “奴记得很清楚,这帕子就在断崖下那条小溪边,与贵主摔倒的地方距离大概十丈远。奴当时还想,必然是贵主跌下山崖时, 这帕子随风而落才飘远了些。但若这帕子不是贵主的, 会是谁的?谁会有跟贵主一样的帕子?” 正如田邯缮所言, 这这帕子的事的确很微妙。怎么会有人刚巧在那一天拿着和她完全相同的帕子? 李明达见田邯缮流露出一脸难以相信的表情, 晓得它也觉得这件事太蹊跷,跟假的似得。想光凭一个帕子说事,肯定没法理论清楚。她撞了头,刚刚清醒, 且对那天的状况完全没印象,若突然对外宣称说这帕子不是她的,听者必然半信半疑。而且就算她真的成功说服别人相信, 没有其它证据, 也是徒劳, 白白打草惊蛇。 搁在以前,李明达是不太会相信有人害她。但而今她耳目聪明许多, 身边两个她曾信任的宫女, 还有她一直敬重的姐姐, 都对她心存极为不满之意。对于自己蹊跷坠崖的事, 她自然怀疑, 想去了解清楚真相。 话出一句有折损,非一击即中,倒不如不说。 事情她先查,等真抓了实证便都好说。 李明达从看到帕子起,就闻到了一种淡淡的熏香味道。遂打发田邯缮去把宫里用的每样香料都取来一些,都闻了闻。然香料的混合却有学问,两样叠加在一起经过焚烧熏制,帕子上的味道必然和香料初始的味道略有不同。所以也并非是她闻遍了每一种,就能立刻配出对应的方子。 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李明达选了几种大概觉得可能的,组合了一下,让田邯缮每天选一种放炉内焚香。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检查了一遍血衣和鞋子首饰等物。衣裙除了血渍和粘上的青苔,没有其它特别之处。鞋底也很干净,连点土都没有,该是被溪水冲刷所致。金钗上倒是夹了几根蔫掉的草叶,这类草在山野中常见,却也没什么稀奇。排查没有其它线索之后,李明达还想再确认一遍,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 突然,东南方向有脚步声传来。四双脚步伐杂乱,之后是整齐的步子,该是随从。李明达随即听到她熟悉的话音,忙命田邯缮把地上的血衣都收起来。 李明达刚刚坐定,便听立政殿外的宫人回告太子c魏王c晋王和宗正少卿长孙冲来了。 长孙冲是李明达亲舅舅长孙无忌的嫡长子,同时也是李明达嫡长姐长乐公主的驸马。 太子李承乾c魏王李泰以及晋王李治率先进门,长孙冲随后。三名兄长的见李明达迎过来,异口同声训她快些回榻上安歇。 “你刚醒,不好好静养,怎的就下地了。”李治立刻抱怨,率先快几步冲过来,直接把李明达拉回到榻上。 李承乾打量一圈李明达,见她身子精神还算不错,一边爽朗笑一边用训斥的语气对李明达道:“顽皮!如何能失足从断崖上摔下去?这次是万幸,决不许你有下次,今后断崖那种地方不准你去,不对,山你也不要爬了,今后你就老老实实在平地上呆着。” 李泰挑了下眉,反驳李承乾道:“何以见得兕子一定是失足,说不准有什么别的门道。一个人坠崖?太蹊跷了。” 李承乾不爽地瞪李泰,“照你的意思,难不成还有人想害我们的宝贝èi èi?谁会这样大胆,我看是二弟心思沉了!当年我像兕子这般大的时候,出趟宫也是会撒欢的跑。” “兕子却不是冲动之人。”李泰上扬语调。 李承乾听李泰话里有话,立刻恼了,“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冲动?” 李泰瞟眼李承乾,瘪嘴不说了,他默认! 李承乾瞪他一眼,冷哼一声。 长孙冲对这兄弟二人的对峙充耳不闻,他凝神瞧着李明达,关切问她感觉如何,伤口可还疼,“你五姐身子不适,便打发我来问候,你要细细说,回头也好让我好生传话给她。” “我好着呢,倒是五姐的喘疾好些没有?”李明达真有些担心她,她这病一到春秋换季的时候就加重。 “她么,一到这季节便是如此,已然小心养着了,你安心。”长孙冲温和浅笑,若春风和煦,令人见之不禁心悦。 李明达:“那等我好些了就去看她,别忘叫人给我备些好吃食,宫里头的我都吃腻了。” 后一句话,李明达故意压低声音。 长孙冲温笑允诺一定。 李面对承乾和李泰的互相讥讽,李治有些着急,忙从中调和,结果二人因嫌李治碍事,便一起说起了李治。 李治求饶无果后,凑到李明达身边,使眼色让她帮忙。 李明达对李泰道:“四哥草书好,给我两张字帖,正好这几日我养病闲着无事,可以临摹学习。” 李泰一听èi èi夸赞他最引以为傲的书法,自然要露两手,正好让李承乾好好看看,他的才学是如何不如自己。李泰随即在宫人的带领下去了书房。 李承乾则被李明达招手叫到跟前来。 “有件密事要求大哥。” “何事?” 李明达看一眼长孙冲和李治,李治立刻会意,如临大赦,拉着表哥长孙冲就先行告辞。 李承乾露出一脸‘我意料到了’的表情,“好啊,你这丫头,为了救你九哥,坑大哥是不是?三兄长之中,你唯独跟我不亲,偏着他们。” “没有,我是真有密事要求大哥。既然都是密事了,大哥何不想想,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到底是和你亲还是不亲?” 李承乾:“行了,你嘴巴巧,大哥说不过你。索性直接挑明说,你小丫头到底有什么意图?” “大哥贵为东宫太子,平时出行必然是十分方便”李明达嘿嘿笑,对着李承乾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 李承乾忙摇头道不行,“我前两日不过盖个小房子,于志宁便上疏批我过于奢华。这要带你出宫了,他回头必定呈折子告我带坏èi èi。” 李明达:“于志宁那些人总是矫枉过正,且当面狠批你,我早就有所耳闻。我这样做,正好能帮大哥搞定这个于志宁,让吃吃教训,少乱嚼舌根。” 李承乾听李明达此言,眼睛顿时发亮,“好,大哥答应你。” 次日。 太医为李明达诊脉,李世民在旁急询情况。李明达捂头叹痛,执着于落崖那一日的记忆。太医忙表示公主不可多虑,需得静神养身,方可痊愈。 李世民便温言劝慰李明达不可再多虑,李明达直摇头。 “你摇头晃脑的,这是何意?”李世民问。 “阿耶,可这种事兕子可控制不了,兕子很想不去想,可总忍不住。就比如盒里的东西,若说是件非比寻常的宝贝,比兕子的命还重要,阿耶会不会好奇想看?”李明达捧起床头的木盒,晾给李世民瞧。 李世民自然是好奇,无奈地点了下头,笑问她是何物。 李明达将盒子双手奉上,顺便解说道:“也就如此一般,上巳节落崖一事,兕子越是不知经过为何,就越好奇。总觉得若看看旧地,或许能想起一些。阿耶,你就答应吧,再说有长兄护着兕子,兕子必不会出事。” 李世民淡笑不承,边敷衍李明达,边打开了盒子,见里面安放着一个蝴蝶形状的纸鸢,只觉得眼熟,回忆片刻,方想起这是前年他带着兕子一起做的。他记得他当时做一半因处理朝事半路离开,剩下的倒也忘了。倒没想到兕子给做好了,而且保留至今。 “你这孩子。”李世民红了眼眶。 李世民转即满目怜爱地凝看女儿,长大了,模样与长孙氏越发相像,性子更是如此。他又如何能忍心让女儿秉着执念头痛下去,遂叹口气,允她出宫,但一再强调她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许再上断崖。便是有东宫侍卫护卫,李世民仍不放心,另遣派了程处弼近身护卫李明达,严令嘱咐,切勿令她再生意外。 晌午过后,李明达换了男人衣裳,便于登山,幞头袍衫加身之后,倒真有几分俊郎少年的样子。 李明达带着程处弼去见李承乾,三方汇合之后,便在太子的名号之下,简便出行,顺利离宫去了上巳节踏青之地。李明达先去了断崖溪边,背着手溜达一圈,四处看了看,然后就说“走”,便要上山。程处弼立刻lán jié,不许晋阳公主去断崖。李承乾也不同意。 “去吧,有你们护着,我会掉下去?要是还不放心,你们就用绳子拴住我。”李明达话毕,就侧耳朝着山林南方,脸色略有些凝重,转而去问李承乾,“大哥派了多少人来护卫我?” “就这些了,你说要低调行事。”李承乾示意她看跟前这十几名侍卫。 “什么人,速速趴在地上,束手就擒!”李承乾话音刚落,林子南方传来一声高喊,接着便有哗哗杂乱的奔跑因传过来。 李承乾立刻瞪眼,程处弼等人直接抽刀对着身影来的方向,将李承乾和李明达以及几名太监护在身后。 来人都拿着刀,穿着同样式的浅青布衫,人数足有四十多名。人数上虽占多,不过李明达瞧这些人更像是护院的家丁,没什么太厉害的本事,便也不放在心上。随后林子深处徐徐走来一名白袍少年,衣裳虽然用了平常百姓才会穿的白色,但料子却是上等绢帛。男子面若白玉,笑若春风,手拿一把白玉骨扇,边在山野中走边文绉绉地扇着扇子。 乍看倒是风度翩翩,但李明达眼力太好,看着他四周飞舞的蚊虫,头顶树杈上悬挂着的蜘蛛,心里早就止不住笑了。 那白衣少年的眼力却不如李明达好,走近了,方认出李承乾和程处弼,赶紧慌忙率领家丁们跪地赔罪。 李承乾一眼认出了他,咬牙道:“尉迟宝琪,你可好大的胆子啊!” 尉迟宝琪乃是鄂国公尉迟恭的次子,原该是跟着他父亲的辖地生活,没想到他竟来了长安城。 “宝琪该死,请殿下恕罪。刚家丁们喊说有人,宝琪还以为是什么贼人来到此地,遂命他们捉拿,却没想到竟是殿下,误会,误会。”尉迟宝琪忙讪笑赔罪。 李承乾知道他不是故意,训了两句,便免了他的礼,问他何故在此。尉迟宝琪四处搜寻,最后仰头,立刻伸手指向断崖上方,“回殿下,我是陪他来的。” “这可是家丑。”房遗直微微敛眸,随即翘起嘴角,答应了程处弼的话。 程处弼目送了房遗直后,又去看了眼风月楼的招牌。这处地方倒是奇怪,平康坊妓院的名字多称呼为某某家,比如孙五家c柳六家,唯有这处起了个风月楼的雅致名,牌匾还镶了金,看来其背后老板并不简单。程处弼再看来往楼内的人衣着都富贵不俗,料知这地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他正欲走,便被假母拦住了。 假母打眼瞧程处弼的面相就是知道他不好对付,因瞧他认识房大郎,遂特意提及了魏叔玉c萧锴等人都在,请他进楼光顾。 程处弼本已然转身要走,听这几个人名后,转即就撩起袍子大迈步进去。 雅间内,萧锴等人正议论房遗直前日所书的一篇《梅说》。文章是尉迟宝琪从房遗直的书房偷来的,纸张上有很明显纵横交错的褶皱,显然这篇写文章的纸先前已被窝团,后来又被展开。 “你真在地上捡的?写得这么好,我都很不得挂墙上天天赏阅,他竟然随手就扔了。”萧锴艳羡的直咂嘴。 魏叔玉刚看了两句,正点头之际,就听人说程处弼来了。 程处弼见魏叔玉果然在,阴着脸厉声叫他出来。 “干嘛?”魏叔玉被程处弼硬拉到一处偏僻角落,有些不爽。 “什么地方你就来,也不想想你父亲是谁,痛快走,别给他丢脸。” “进士及第,尚携妓游宴。有多少名仕大家也来此处,怎的就丢脸了,他管不着我。倒是你,既然来了就好生作乐,板着一张脸给谁看。”魏叔玉不悦道。 程处弼指了指魏叔玉鼻尖,“还说要学你父亲,就这么学?丢人!” 程处弼立刻和魏叔玉作别,懒得管他。 魏叔玉见他真生气了,忙跟上来,表示自己不留了。当即打发随从去通告一声,就跟着程处弼出了风月楼。 “都因为你,房遗直那篇《梅说》我还没看完呢。” “写得好?” “嗯,有我所不及之处。”魏叔玉拉了一下程处弼,正色问他,“我听父亲说,晋阳公主和房遗直似乎在一起查案,到底是真是假?你放心,你告诉我,我绝不会说给其他人,父亲那里也不说。” 程处弼眨了下眼皮,算是默认了。 魏叔玉惊诧片刻,转即问程处弼,“我早觉得公主坠崖一事有蹊跷,看来真不简单,这三名宫人的死会不会跟她坠崖的事有关?” “还在查。”程处弼上了马,转即看向魏叔玉,“动动脑子帮我们查案也好,总比去这种地方强。别忘了你的誓言,我等着看呢。” 魏叔玉怔了下,然后目光坚定地冲程处弼点点头,拱手谢过他的劝诫,并口气铿锵表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好,我等着。”程处弼对他笑一下,挥鞭策马而去。 萧锴和尉迟宝琪这时候追出来,问魏叔玉还去不去喝酒了。 “不喝了,忙正事去。”魏叔玉冲二人无情地挥挥手,随即上了随从驶来的马车,绝尘而去。 萧锴冲尉迟宝琪摊手,“你说遗直扫兴不给面也罢了,叔玉也这样。” “俩人都是怪性子。行了,不理他们,我们自己乐呵。” 尉迟宝琪拍拍萧锴的肩膀,二人随即一前一后进了风月楼。 大吉殿。 李明达到了宫女自尽的房间时,尸体已然从梁上放了下来。李明达在门口的地方就闻到了尿骚味,进屋之后,却见尸身已经盖上了白绫。负责收尸的女官左青梅忙来赔罪告知,宫女有失禁之状,十分脏污,万不敢冒犯公主的眼。 李明达便吩咐左青梅把布掀开来看。左青梅等人立刻面目犯难,随即跪地请求公主避免去看死者恐怖的样貌。 “就看一眼,圣人若怪罪,我自己担着。” 左青梅方命人掀开。 面白的尸首上有鼻涕和流涎的痕迹,嘴唇干裂起皮,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头发乱做一团,粘着草末,手指尖皮肤有轻微红肿破损。 左青梅怕公主见久了尸首会觉得害怕,几乎是掀开的同时,就随即把白布蒙上了,命人送去给仵作验尸。 韦贵妃听闻李明达因为宫身亡的事,亲自来了。她心里奇怪又存疑,但很忌讳去宫女所住的脏秽之地,就在门外等着。 待李明达出来后,韦贵妃忙迎上前问她缘故。得知她是因近来宫中宫女死亡事件顺便过来看看的,心稍安一些。 “这名宫女早在去年的时候因为犯错,弄脏了一双我最爱的鞋子,我就把她打发到殿外做事,我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她了,具体如何我确实不知情。不过听说她是自尽,该是跟别人也没什么干系。” 李明达听出韦贵妃在力表自己的清白,忙客气地表示她不过是好奇看看,“若有冒犯之处,先向贵妃赔罪。” 韦贵妃见晋阳公主如此客气,哪里还敢计较什么,笑着请她去正殿饮茶。 “这次我记住了,你爱喝什么都不放的茶,尝尝。”韦贵妃笑道。 李明达端茶饮了两口,点点头,然后放下,问韦贵妃:“昨日我听梁公提起十哥,说他在藩地小有作为,爱民如子,很受拥戴。阿耶正琢磨着要再给他封个实职。” “真的?那你十哥他身体如何,可一切安好?”韦贵妃表情变得恳切起来,眼里冒着很急切的光芒。 李明达的十哥李慎与九哥李治是同龄。但李慎已在八岁出藩,至今已经离开长安城数年,未与韦贵妃再相见。 “他必定一切安好,不然哪会有这么好的政绩传来。”李明达温笑道。 韦贵妃欣慰地点点头,却难掩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开始念叨起李慎儿时的事。 李明达等韦贵妃回忆完她和李慎的过往,方试着开口询问韦贵妃可否让自己询问宫女一些问题。 韦贵妃:“可是因梧桐的死?” 李明达点头。 韦贵妃当即蹙起眉头来,“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真不明白公主因何要探究这个。区区一个下等宫女而已,死不足惜,再者说也是她自己自尽的,关别人什么事。公主心情好,想查一查,体恤她们,也是好事,但这宫女吊死之处,多晦气,公主去见尸首真不大合适” 李明达边听韦贵妃的话,边观察韦贵妃身后那几名大宫女,瞧见一个眼熟的,名唤芷兰,以前曾伺候高阳公主,不知而今怎么到了韦贵妃的大吉殿,还坐上了大宫女的位置。 刚她一提要问话,这几位宫女的都表情都略显慌张,有两个还露出愧疚之色。 韦贵妃话说完了。 李明达便耐心地笑着对她道:“阿耶当年为了大唐天下,驰骋沙场,铁骨铮铮,什么没见识过。我身为他的女儿,不过看个死人,有什么了不得。知道贵妃是关心我,不必担心,我不介怀这个,相信阿耶也不会介意。” 韦贵妃一听李明达说陛下也不介意,那她还有什么好说。当下后悔自己多言,说了些有的没的,极可能招了晋阳的嫌弃。且不说她而今已色老人衰,空领个贵妃头衔,便是受宠,这深宫之中恐怕也没有任何一名妃子能比得过圣人对晋阳公主的喜爱。 韦贵妃后悔自己失言,急于补救,忙赞李明达是女英雄,非比凡俗,又叫身边这些宫女都好生配合李明达的调查。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立刻询问几名大宫女。 “你们和梧桐都熟么?” 有摇头,有点头的。 “可知道她因何自尽?” 所有人都迟疑了下才摇头。虽然她们反应的速度已然算很快了,但却逃不过李明达的锐眼。 “知道了,你们都知情。”李明达道。 几名宫女惊诧,慌忙跪地,纠正李明达的说法。 “贵主,婢子们真不知道梧桐她为何要寻死。可怜和她同屋的新芽,一早起来看见房梁上挂个死人,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这会儿人还不清醒。” “哦?”李明达扬眉审视她们,“命没了的不见你惋惜一句,倒是十分心疼被吓的那个,是何道理。” “这”芷兰顿时慌了神儿,忙对李明达磕头道不敢。 “再者,谁说自尽就一定跟别人没干系?逼人自杀,算不算凶手?”李明达话毕,就把这些宫女打发出去,让她们回去好生想想线索,再主动来告知。 芷兰等人已然吓得心慌慌,好在公主打发她们可以逃离这里。几个人匆忙退下后,都大大地舒口气,随后找个安静的角落,仔细计较这事儿,对好供词,以确保谁也不能说漏嘴。 半个时辰后,左青梅来回仵作那边的验尸结果。 梧桐确死于自尽,但身上确有多处鞭笞c针扎和踢打的痕迹。 李明达尚在在大吉殿和韦贵妃闲聊。 韦贵妃听了这话,立刻跟李明达表示:“天地良心,我没有罚过梧桐,她身上怎么会有伤?” “要问她们了,看起来人人有份。” 李明达命人召回芷兰等人。 才刚芷兰等人退下后,躲在暗处的窃窃私语,李明达皆已经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梧桐的自尽果然不是意外,而是被这些宫女欺凌逼迫所致。令李明达意外的是,逼死梧桐的人可不仅仅是这五名权力稍大的大宫女,大吉殿内所有的宫女都有份,但却以芷兰为首。 芷兰 李明达猛然想起,高阳公主未嫁前,其所住的殿内也曾有三名宫女先后自尽。 李明达来正殿请安,李世民便提起了魏叔玉。 “他对坠崖一事的推断,和你不谋而合。你内他外,正合宜。”李世民道。 李明达没意见,很干脆地点头应。反正她是坐定主意要自己亲自查案,父亲能允准她就很高兴了。若再多个人查就更多一份力,她觉得挺好。 一个时辰之后,李世民的密旨便传到了郑国公府。 魏征得知自己的儿子被钦点和晋阳公主一起查案,惊诧之后,直叹胡闹,这就要进宫请皇帝收回成命。 魏征妻裴氏忙拦着他,劝道:“郎君谏言该有度,陛下对晋阳公主异常看重。这次公主意外倘若真实背后另有阴谋,陛下心情如何不爽可想而知。你此番进谏,不仅会惹怒陛下,也给自己添堵,又是何必呢。再者说,咱们儿子被陛下钦点,是他的福分,令其趁机好生表现,将来名声大噪,也是为你争光长脸。” 魏征嗤笑,“你懂什么,你以为这抓陷害公主的凶手会跟下水抓鱼一样简单?我倒觉得是陛下看我素日犯颜进谏,惹了他十分不快,遂故意把这么个危险差事交给我儿,以此泄愤报复我。” “会这样?”裴氏不敢相信。 魏征:“当我早知他背地里骂我许多次田舍汉,恨不得将我剥皮抽筋,奈何他想杀却杀不得,若因此想从我儿子身上下手,如何得了?这君要忠,却也要防。叔玉是你我二人的心头肉,岂能因我身上的事连累他受苦。若是陛下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一百个答应。我万死不辞,但伤了我儿却万万不行。” “那还有晋阳公主一起查案呢,我看倒不至于。” “你何时见过驸马处死,公主受株连?一样的道理,若一起查案真出了事,不管什么罪那都得咱们叔玉背。况且这件事背后有多危险谁都不知,宫里已经死了三个了。太不安全,我看这事还是推掉最好。” 魏征说罢,就换了朝服匆匆进宫。他的谏言就以李世民派晋阳公主查案一事理论,指出女子查案并不符合规矩,太过越矩,而且公主年幼,尚不通事,不合适宜。 李世民直骂魏征胡说八道,女子十二岁就可嫁人了,他的宝贝女儿已经过了十岁,就算是半个大人了,而且性子比年过二十的女子都稳重,怎么会不合适。 “说到规矩,那掖庭宫的调查,如何能进外臣,岂非也不合规矩。莫非我堂堂帝王,还要忍气吞声,白看着宫人无辜受死,公主陷于为难,而坐以待毙,这是何道理!”李世民愤慨说罢,见魏征还要理论,气得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言。 查案一事他答应了兕子,就绝不会反悔,但和魏征这么争论下去,也没什么必要。李世民自然明白魏征存的什么心思,挥挥手告知就干脆他不查了,也用不着他儿子魏叔玉。 魏征忙谢恩,赞叹李世民乃旷世明君,之后便退下,一身轻松地离开。 李世民冷哼一声,拍了下桌子,好一顿痛骂魏征。但这次却真让魏征防着了,他确实想借这次机会,在其儿子魏叔玉身上好生给魏征一个警告,却被他看破,李世民这口气更加咽不下去。 房玄龄随后觐见,参议国事。李世民随即想到房遗直,遂与房玄龄说其晋阳有意破案一事,有意命房遗直协助其查案。 房玄龄未有二言,立刻应承下来,并表示他一定会嘱咐儿子将公主坠崖一案仔细彻查,找到真相。 “爱卿真乃我知己。”李世民的心气儿顺了,相比之下再想到魏征,心中怒气更甚。 午饭后,李明达得知人选改为房遗直了,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天断崖上的消瘦颀长的身影。 “阿耶怎会想到选他?”李明达好奇地问李世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格在李世民的脸上,观察他的表情。 李明达随后发现父亲眼周微微的收缩,下眼睑下方有很明显的弧线纹路,嘴紧紧地闭着,随后才缓缓开口,叹了一声。 “本欲选魏叔玉,奈何呵,不提也罢。”李世民冷笑着放下手里的杯子,抬眼正对上女儿一双灵气十足的美眸,“兕子,你在看什么?” “看阿耶,好像生气了,厌恶什么。”李明达冲李世调皮地眨了下眼睛,然后跑去给李世民垂肩,“让兕子猜猜,必然是那位郑公又说什么,惹得阿耶心中不快了。” “那你再猜猜看,他都跟我说了什么。”李明达垂肩的力道刚好,加之这是自己宝贝女儿孝顺之举,李世民自然觉得十分受用,正好他也累了,就干脆闭着眼享受。 “嗯是不是说了兕子去查案不合宜,没有先例,没有规矩之类的话?”李明达用很轻柔地口气试探问。 李世民笑,点了点头,“真叫你猜着了,不过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并不生气,魏征可是想阻了你的事。” “不怕,因为兕子知道有阿耶给兕子撑腰。也正因为是阿耶对兕子的疼爱,兕子才能理解郑公此举。” “哦?”李世民睁开眼,探究地看李明达。 “阿耶爱孩子,郑公也是做父亲的,也爱孩子,舔犊情深。”李明达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有虫子~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苏氏这时也走了过来,笑着道:“经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我这管园子的人倒厉害, 回头叫他把养法说出来, 倒把西海池那边的仙人掌也给养漂亮些。” “大嫂心好。”李明达笑着起身, 和苏氏相携继续游园。闲聊之中, 顺便委婉打探了下前段日子曾有多少人来过她的东宫花园。 “哪有什么人,除了上次我过生日, 你们都来给我庆祝热闹了一回, 再没见过什么人。你还是我病后第一个见的,簃èi èi? 还是你最关心大嫂。你坠崖时,我因发热怕过了病气给你, 都没去看你。而今日却要你亲自来, 大嫂真有些过意不去。”苏氏双手握住李明达的手, 笑容温暖, 眼中满满地歉意。 李明达了解这个大嫂, 性子温和沉稳, 也不爱争头抢功。前几日外头人都知道她痊愈,不知来了多少探望,因为应酬, 笑得脸都痛了。 偏偏这些探望她的人, 竟没有一个跟荷花帕上的味道相同。 李明达甚至怀疑, 这方帕子会不会是什么贵族xiǎ一 jiě在用,但转念想想又不可能,凌玉纱的份例有限,而且是皇家贡品,便是不用了也不可违制赏给下人。 待苏氏回房之后,李明达笑叹苏氏的熏香好闻,得知苏氏此香已经用了三年没变,更加肯定不是苏氏。 苏氏喜兰花,寝殿东南临窗处设有红木花架,摆了几盆。花架左右两边稍远处,靠墙边分别放置了两个高几,上摆放了一对白蝶飞舞的大瓷花瓶。 李明达瞧着兰花长得好,也深知养这些是费了血多心思,遂顺便踱步过去欣赏一下,不想凑近了就闻到了很淡的熟悉的味道。 李明达暗暗狠吸了一口,这味道跟荷花帕一样! 李明达循着味道,找到了右手边大瓷花瓶处,探头朝里一看,果然在里面发现东西。 “这是?” 苏氏也看去,随即叫丫鬟把里面的东西用棍子挑出来。 是一块粉色披帛。 李明达顺手拿了过来,再一次确认了下,味道的确是来源于它。 “这是大嫂的?”李明达问。 苏氏笑,“我什么年纪了,哪里会用这种颜色。噢,我想起来了,上次惠安来玩,走的时候丢了块披帛,宫人怎么都没找到,原来是落在这里了。瞧瞧这丫头,忘性可真大。柏庐,你快给她送过去。” “我来吧。”李明达道。 苏氏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李明达低头看着披帛,若有所思。她分明记得自己坠崖苏醒后,第一次见惠安的时候,她身上的熏香并不是这个味道。难道是刚好换香了? 未时刚过,李承乾方回了东宫。 李承乾得知李明达来了,进门就问苏氏可否把东宫藏得好吃好玩的都备给了李明达。 苏氏应承,又笑对李承乾道:“兕子有心,特意绣了个十分好看的五毒肚兜给厥卿。” 厥卿是苏氏和李承乾的嫡长子。 李承乾忙叫人拿肚兜过来给他瞧,直叹绣工好。“我们兕子可真是什么都会,将来也不知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倒叫人羡慕。” “正是如此。”苏氏叹道。 “大哥倒和我讲讲,今天你们怎么过的端阳节?” “还能有什么,射粽子,吃粽子,报喜事。阿耶还给几位重臣送了绢扇。倒是你难得,人家姑娘们都凑在一起热闹过节,你不去,还跑到你嫂子这里来探病。” 李承乾随后见李明达欲言又止,让她有话就说。 “大哥对舅舅府上发生的事怎么看?” 李承乾:“能怎么看,只怪他运气不好呗。若说长孙涣在家杀个下人,我都不信,更别说对方是倭国副使了。我看这件事保不齐这就是倭国人的阴谋。但而今既然阿耶遣派了李道宗查此事,我们便都插不了手。” 李明达点头,又以借口有事找内侍监bàn li为由,询问李承乾此人人品如何,委婉地提及了曾见他常来东宫的事。 李承乾反应了下,然后疑惑地问李明达:“内侍省那个? ” “对。” “他常来东宫?这要问候你嫂子了,我倒不知情。”李承乾转即看向苏氏。 苏氏刚刚听李明达问起于奉,恍然怔了下,这之后才用漫不经心的笑容掩盖。 “他一个卑贱的太监,来东宫能做什么,不过是请我做主东宫一些衣食住行之类的琐事,没什么特别之处。” 李明达倒没有想到于奉来东宫,找得竟然是苏氏。如此的话,刚刚她那番说法倒显得不合时宜了。转即观察李承乾的表情,倒没表露出什么微妙不对的情绪。 苏氏笑起来,又对李明达道:“他办事很爽利,你若有密事让他处置,倒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李明达点点头,随即便和苏氏c李承乾告别。 苏氏一直送李明达到了殿外,确认李明达走远了,缓缓地松一口气,然后勉强扯起嘴角,转身进了殿内继续应付李承乾。 今天的端阳节李世民过得并不舒坦,面上和大臣们同欢,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长孙府的事。 回了立政殿,李世民便想和兕子聊天解闷一下,却得知这孩子去了东宫。 李世民只好无奈地选择去批改奏折,这之后,李世民便再次召见李道宗觐见,询问道垣三次郎死亡案的调查结果。 李道宗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进展,连逃跑的长孙涣也没有找到。 李世民大怒,斥其无能,气得丢了手里的奏折,赶他下去。 这时房玄龄刚好来觐见,随即得知李世民的忧虑,便提议李世民何不换个人去查案。 “臣听闻李道宗先前与赵公有过分歧,而赵公的性子爽直刚烈,加之蒙冤难免委屈怒意,只怕不会配合他查案。陛下何不用贤任能,找个最为合适的人来调查此案,不日必破。”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说的很有道理。但想到有能力查案且又能对付得了长孙无忌的人选,李世民真有点想不出来。若是长孙皇后尚在,让她说几句长孙无忌倒是有用,可而今她却去了。李世民随即猛然想起了李明达,而且这孩子也有查案的能耐,但此事若让她一个小丫头出面,只怕不合适。 房玄龄听闻圣意,立刻拱手表示:“臣倒觉得可以一试,臣也觉得此事公主有出马,比朝中其他人更为合适。” 李世民挑眉,“哦?” 房玄龄:“原因有三。一赵公;大臣们降服不了他,偏偏公主可以。二长孙涣的去处;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玩法,他的藏匿之所若由公主来查反而更容易。三查案能耐;先前宫中三名宫人身死一案扑朔迷离,公主抽丝剥茧,层层追查,其才能确非常人所及。” “倭国人那边难交代一些,便由你来办。”李世民沉吟道。 房玄龄忙领命,“陛下,这次让公主查案倒可以延续上次的办法,找个人和公主一起查,这个人的身份必须高过公主,如此才能掩其锋芒,令倭人那边不敢有妄议。”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此言在理。斟酌片刻之后,李世民点了太子李承乾督办此案,随即又让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等人也加入。诚如房玄龄所言,对于长孙涣的寻找,还是多让他的同龄人出马更为有效。当然,李世民如此安排还有另一层心思,但他尚不能外表。 此时李明达已然回了立政殿。刚好听闻李世民和房玄龄后半段的对话。 二表哥素日待她极好,上次去梁国公府他都不辞麻烦了自己的忙。这次他落难,只要有能用到她的地方,她定竭尽全力。 赶在方启瑞前来传旨之前,李明达让田邯缮和碧云闻了下披帛,“我以前没注意过,你二人都算心细,可曾注意过二十一公主是否用过这种熏香?” 披帛上的味道很淡,但是比荷花帕上的浓一些。仔细闻的话,普通人应该也可以闻辨出。 田邯缮和碧云闻过披帛之后,都开始回忆。随即二人互看一眼,同时点了头。 田邯缮还要伺候公主,且出行容易引人注意,故而这调查的活计最终就落在了程处弼的身上。 程处弼到监牢大门时,刚巧看到前方有名男子上了红枣骏马,正欲带着属下骑马离开。此男子身影清俊,风姿特秀,有这样气派的人,程处弼不需多想便知是房遗直。 程处弼忙喊他。 房遗直回首见是程处弼,笑了下,下马走过来。 房遗直今天穿着绀色天香绢衣袍,腰绑着月牙白玉带,很干净简单,却越发衬得他清俊雅致,谦谦温润。房遗直不论样貌还是性子都如散着淡淡柔光的明月,美却不炫目。想到这里,程处弼不自觉的就想到了魏叔玉,他和房遗直正好是个对比。魏叔玉刚好是样貌和性子都如烈日一般夺目,他刚烈不阿,特喜欢坦率直言,正随了他那位有名的谏臣父亲。 双方寒暄之后,未及程处弼问,房遗直像是会读心一般,就先开口告知程处弼那位鞭笞郑伦的官吏姓名。 “此人可有什么嫌疑?”程处弼问。 房遗直淡淡笑了,“说不好,尚没有实证。” 程处弼愣了下,随即见房遗直说有急事,要和自己告辞,也不敢多留他。 程处弼望着房遗直的背影发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觉得有地方不对。这房遗直是领了密旨同晋阳公主一起办案,但从开始到现在,他是只字不问公主那边的情况。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好奇公主为什么派他来? 房遗直回府时,正碰到他父亲房玄龄下马车,遂上前见礼。房玄龄得知他正着手帮公主查案后,便嘱咐他尽好本分,管好嘴。毕竟这件事被魏征参过一次,再不可出意外被他参第二次。 “不然你我父子都得被逼着在朝堂上和他论辩一番。最后争得面红耳赤,却与国计民生无关,到底有什么趣。”房玄龄感慨叹道。 “郑公事不论大小,皆严格处之,有好处也有坏处,不过到底还是好处多。”房遗直笑了笑,伸手请父亲先行,他随后而至。 房玄龄捻着胡子点了头,于是再不提魏征,边走边问房遗直查案的情况如何。 “有意外收获。” 房玄龄:“哦?是什么?” “暂时还说不好。”房遗直淡笑道。 房玄龄便不多问了,这孩子办事他向来放心,他只等着听最后的dá àn便是。 “对了,你二弟这两日怎么不见人?” 房遗直摇头,“可能是前两天觉得闷,出城了。” “总是不着家。”房玄龄蹙起眉头,略显不悦,随后嘱咐房遗直,回头见了房遗爱让他立刻来见自己。 房遗直应承,恭送走了父亲,方冷下脸来,吩咐家丁尽快找到房遗爱。 太极宫,立政殿。 李明达已然得到了程处弼的回复,命人调查这名孙姓官吏的背景,至傍晚时,便查到此人乃是驸马房遗爱的曾经的属下。因没有实证之,但就这一件事来说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排除有阴谋,也不排除是巧合。 至次日,李明达通过宋长远ti g一ng的内常侍名单,查到了案发当日有三名内常侍进入掖庭宫。之后就命田邯缮质问这三人当日的行程,其中只有一位姓祁的内常侍在上午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无人佐证他在哪儿。另外两个,出入身边一直有小太监跟随,且有掖庭宫其它宫女们作证,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祁常侍死咬着自己腹痛出恭,并未干什么坏事。 李明达闻之,便干脆亲自审问他。 祁常侍起初见晋阳公主年少,还是女子,必然不经事,更是委屈抹泪喊冤枉,表现出一副十足可怜无辜之状。 李明达边饮茶边静静地听其哭诉,偶尔吸吸鼻子。就在祁常侍哭声渐小时,李明达啪地放下茶杯,起身径直走到祁常侍右侧。 李明达微微弯腰,冲着祁常侍右手臂的方向,轻轻地闻了闻。她这次可以确认了,是有一点点血腥气。 祁常侍倒没有意识到公主是在“嗅”自己。单单公主在自己身边突然弯腰,就足够吓他一跳,直接忘了哭,愣住了。 李明达站直身子,背着手,睥睨祁常侍,“你胳膊受伤了?” “没没有!奴不懂贵主何意。” 但祁常侍慌张的神色,已然给了李明达肯定的dá àn。 “扒他衣袖看看,刚隐约看到有伤。”李明达道。 田邯缮立刻带人按住祁常侍,把祁常侍的袖子撸了上去。果然见其胳膊上的数道抓痕,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这分明是女人的抓伤,你还有什么解释!”田邯缮喊道。 “这c这是奴之前和宫女胡闹,不小心抓得。”祁常侍抖着身体和嗓子,磕磕巴巴解释道。 “哪个殿的,叫什么名字。”李明达淡淡问。 祁常侍瞬间萎靡,耷拉着脑袋,扑爬在地上求饶。 李明达:“是谁指使你如此?” “没没谁,奴瞧就是她们不顺眼。这两个贱人竟然笑我奴是个无根之人,一怒之下就动了杀心。” 李明达见他眼神飘忽,知他撒谎。既然不肯坦白,必定是受了什么缘由,以至于怕成这样也不敢说。李明达明白自己便是几番再问,也会是一个结果,遂暂且不问这个,先问他作案经过。 “这二人从立政殿来了掖庭宫后,就吃不得苦,每天哭哭唧唧的。奴就趁机示好,诓她们可以想办法送她们出宫。奴在事发前一天傍晚把她们叫出来,让她们暂时藏身在柴房的草垛里,告诉她们第二天就可以带她们离宫。但等到白天,院里的宫女都去了时,奴就找借口说带她们回院子拿东西。奴先让秀梅进屋收拾,然后以商量事情为由先诓绿荷到井边,趁其不注意推了下去,之后喊秀梅来救人,也把她推了下去。” 祁常侍还表示,他在shā rén前特意调查过,因绿荷秀梅所住的院子偏,白天宫女们都得去做活,四下无人,这时候就是在院子里杀猪也没人听见。所以那日,这俩人落井的惨叫声也没有一个人听到。 李明达觉得经过还算合理,让祁常侍就证词签字画押后,再次问他幕后主使,仍死活不认。 “你现在不说,回头入牢,等你受了酷刑折磨,照样得说,还是得求着说。”田邯缮没好气道。 祁常侍惧怕地直哆嗦,但依旧咬牙不说。 随后祁常侍被带了下去,却在出虔化门时,他突然发疯挣脱押送。侍卫们见状抽刀震吓,不想祁常侍径直奔着一把刀去,直接使刀插进自己的腹中。 祁常侍随即吐了口血,身体抽搐没多久就死了。 李明达得知消息后,立刻换了太监服,带人低调去搜查了他的住处。在祁常侍的衣柜里,李明达闻到了那抹熟悉的熏香,味道很淡。随后田邯缮等人在有衣柜的一件衣服里,找到了一方绢帕,绫玉纱,兰花图,绣样和李明达以前绣制兰花样帕子十分相似。 李明达命人翻出了自己那方旧帕子,拿来对比。果真如此,俩帕子的样式料子完全相同,只是下手的针法不同。 李明达盯着帕子,心里隐隐开始不安。 “贵主,刚刚查明,这位祁常侍原本是高阳公主殿里,后来公主出嫁,他没跟着去,被调去了内侍省。”田邯缮道。 这时,碧云也进殿传话:“贵主,高阳公主递了消息来。她说因她受罚不得进宫,遂想请贵主出宫见她一趟,还说请贵主一定要答应。” 尉迟宝琪话毕又顺便瞧了瞧李承乾身边的肤白貌美的少年,心想这太子殿下因何要带个俊美的小太监来着这种地方。若说弄些野趣,他倒也能理解,但偏偏到他èi èi落崖磕得半死的地方,太子殿下是不是有点太心大了,还是说他本来就口味重,玩得就是刺激? 尉迟宝琪越瞧越觉得这小太监是真漂亮,太子眼光也算不错。搁谁佳人在前,突然被人打断,定然心情不爽。不好,他若坏了太子殿下的好事,这会儿如果不赶紧走,回头肯定会被太子殿下记恨的更深。遂忙打礼请罪,也叫人赶紧把山上的房遗直喊下来,都怪他闲着没事跑这种地方瞎逛,竟出大事了。 房遗直此时的人还在断崖上,像块石碑般一动不动,似凝视什么,又似在沉思什么。尉迟宝琪见状,急得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上去,直接把房遗直牵走。不过依房遗直的性子,估计自己就是真飞上去了,也牵不走他。 李明达也见崖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心下觉得好生奇怪。她耳鼻这般敏锐,来这也有一会儿了,竟都没有发他的存在。这山谷里的风是乱吹的,她一时没有闻到异香,属正常。但从来到现在,她一直耳听八方,却丝没有听察觉到断崖那边有脚步声。这说明什么,房遗直在断崖上一直保持不动,至少她和大哥到达之前,他就维持现有状态站在那里了。 李明达想知房遗直来此的目的,但她不能张口,遂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立刻质问尉迟宝琪,他们来此的目的。 “回殿下的话,宝琪其实是追着随遗直兄而来,刚到就碰见殿下了。”尉迟宝琪看一眼崖上,“至于他为什么来此,我还真不知道。” 李明达轻咳一声,瞄一眼李承乾,又看向断崖。 李承乾明白自己èi èi这是要上山,他不想她上去,遂假意没懂。 李明达低音冒出两字:“上山。” 话毕,她就往山上去。 程处弼见状想阻拦,立刻就被李明达警告地瞪了一眼。程处弼只好攥紧手里的刀,闷声跟了上去。 李承乾无法,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这场景倒是看懵了尉迟宝琪,太子这一脸宠溺之笑是怎么回事?小太监再受宠,也不该这么大胆,竟呵斥太子陪他上山。 一行人快到山顶之时,便刚好与欲下山的房遗直碰个正着。房遗直身边只跟了个满头大汗的小厮,这位还刚刚宝琪传话派的人。 房遗直着一袭青衣,姿容清雅,对李承乾淡雅行礼。 李承乾自小就与房遗直相识,彼此之间自然不用计较太多规矩。许受对方谦谦君子之风影响,李承乾的行为举止也随之谦和很多,笑让房遗直不必多礼。 “今日倒巧,你何故在此?” “寻物,上巳节时不小心遗失之物。”房遗直回道,“叨扰到太子殿下,实乃失礼。” 话毕,他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快速扫了李承乾身后一下。 “寻物?你丢得东西怎会刚巧在我èi èi落崖之处?再者你寻物因何要孤身一人,为何不叫上随从?”李承乾脸立刻怀疑地审视房遗直,显然房遗直的理由并不能让他信服。 尉迟宝琪忽然想起来,对房遗直道:“我说这几日我怎么不见黑牛,该不会是他跑到山里了?黑牛就是你的遗失之物?” 房遗直点头。 李承乾:“黑牛?” “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黑牛是他偷偷养的猫,他父亲梁公并不知。怪不得他非要自己一人来寻,原是因这个。”尉迟宝琪说着,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嫡长子向来被寄予厚望,苛责教养。 像这种养猫狗这种简单的事,于他们来说反倒是难事,很容易被冠以“玩物丧志”。 李承乾与房遗直一般,同为嫡长子,感同身受,遂立刻理解了房遗直,哈哈笑起来。 “也对,若外人知道你个国公长子竟然跑这里找猫,的确够让人笑话三天了。” 猫有四条腿,必然会四处乱跑,所以房遗直寻到断崖处也就不稀奇了。 李承乾遂再不多问了,只让房遗直继续找,他则想先回。 李承乾扭头欲走,却发现èi èi并没有在自己身边,放眼搜寻,却见李明达已经蹬上了那边的断崖。 “让她回来!”李承乾厉害道。 此山朝南,有缓坡,一路可通山顶,正是登山观景的佳地。东边半山腰则像是被一把巨刀切了下去,皆是□□的山石和陡峭的断崖。崖上有两丈见方的平地,□□的山石凹凸不平,缝隙里长着杂草,崖下就是刚刚那处小溪。站在断崖上远望,便是一片山林叠翠,连绵至远方。 李明达看到这些景致,不觉得熟悉,脑子和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至于那天丧失的记忆,李明达一丝丝都想不起来,眼前所有场景对她来说都很陌生。 反正今日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没有就没有。此路不通,自有别路。 李明达随即便乖乖跟着李承乾离开,走了几步后,李明达觉得似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回头望一眼,却不过是满目山林翠木,几声鸟叫。 断崖。 侍从来报,“回禀二郎c房世子,太子殿下已然离开,走了很远。” 尉迟宝琪笑得一脸温润,然后斜眸看房遗直:“刚刚幸亏我反应机敏,你欠我一顿酒。” 房遗直面眸冰凉,默然不语一言,根本没把尉迟宝琪的话听进耳。 尉迟宝琪并不介意房遗直的态度,继续笑容可掬道:“你说太子忽然来这干嘛,可别跟我说他是关心他èi èi的事特来查探。真有心查谁会等等五天后?我看他对那个小太监态度很特别,有问题。” 房遗直睨看尉迟宝琪,“你话多了。” “这怎么能算话多,你想想,这事往大了说就关系国家。我身为鄂公之子,操心一下国事总没有错。” 房遗直不禁失笑,一边往山下走一边道:“是谁说‘阅遍百花,颇有见地’,就这本事?劝你打回原形,从头再练。” 尉迟宝琪不解追上,“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醉春楼的酒都快被我喝光了。” 李明达回宫之后,没有立刻进立政殿,而是绕路到立政殿后方附近徘徊。 她今日悄然出门,能瞒得过外人,但瞒不过殿内的宫人们。公主出宫是大事,若真有人利用她的身边人监视她,那这个消息必定会送出去。 田邯缮悄悄听了属下报告后,便来回复李明达:“如贵主所料,秀梅绿荷二人真有异动。贵主走后,秀梅便去了立政门,和个侍卫交谈几句。奴问过了,这侍卫名叫郑伦,申正时放值。” 李明达看眼天色正好也快到了,命田邯缮派人跟着。 “可若这侍卫出了虔化门,咱们就不好跟了。”田邯缮发愁道。 李明达从腰间掏出一面令牌递给田邯缮,这是她儿时父亲赏给她玩的,她从没用过。料到今日可能会用上,李明达就随身携带了。 田邯缮忙应承去办,至黄昏时,派去出去的人方回来复命。原来这郑伦放值后就回了班房休息,不久后又去了太府寺方向,再之后也便不好往下追了,方回来复命。 “可惜查不明到底是谁。”田邯缮遗憾叹道。 “还用查么。”李明达讥笑一声。 太府寺而今的主官正是她十七姐的丈夫,房遗爱。 刚在立政殿后,李明达也没有白白站一个时辰。她走时,特意交代碧云安排了很多活计给绿荷和秀梅做,这会儿待她回来了,她方打发碧云让秀梅和绿荷二人歇息。 因公主迟迟未现身于立政殿,秀梅和绿荷刚落了闲,嘴巴自然就勤了。二人回房歇息后,便嘀嘀咕咕,从公主因何出宫说起,讲到公主苏醒后对她二人冷淡的态度。心虚之余,接着就提到她们的第二个主子——高阳公主。 原来高阳公主早在五年前,便对秀梅c绿荷二人软硬兼施,已令二人为她所用。 言之凿凿,亲耳所闻,毋庸置疑。 但对于绿荷和秀梅二人似有意加害她的事,听起来倒并非像是高阳公主的授意。不过这二人倒是因高阳公主的奖赏,把私房钱攒够了,而今想出宫的心思很强烈。 这二人断然不能留了。 李明达立刻宣见秀梅绿荷二人。 “私传消息,只一条便足够你们死罪。” 李明达只说了这,倒叫秀梅绿荷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田邯缮当即把二人与侍卫郑伦来往一事道出,时间地点俱全, 片刻之后屋内诡异般的沉寂。 公主冰冷的脸,凌厉的目光 俩人恍然反应过来,慌了神。绿荷和秀梅顿然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给公主磕头,口喊冤枉。 “如实交代经过,谁先说饶谁不死。”李明达再道。 秀梅和绿荷互相看对方一眼,立刻争抢着道出经过,只为求一条活路。 事实确如李明达所耳闻那般,她们二人确为高阳公主的眼线。 田邯缮就二人证言如实记录,随后令二人画押。但就她二人有心谋害公主一事,秀梅和绿荷却死不承认,直道不敢有此心。 此事为偷听,并不能以证据有力说服,李明达正琢磨该如何应对,那边东宫就传来消息。 果然如李承乾先前所料,于志宁见太子失踪半天,调人问询之后,就上疏批判太子擅带宫人外出游乐,好色淫逸,品德有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2.虫子明天替换无虫版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但如果祁常侍真的养蛇, 李明达不相信祁常侍会一直将毒蛇装在巴掌大的袋子里养着,他的住处一定有东西盛装蛇。 李明达查了花瓶等物没有问题,然后出门,见院东有一口缸养着金鱼, 对应西边却空着,仔细看地面有一个圆形压过的凹痕,应很浅了, 不仔细观察看不出来。 李明达立刻命人在院子搜查另一口缸字在哪儿。不多时宫人就来报,在房后的梧桐树下堆放的枯树枝之中发现了缸, 果然跟前院养金鱼的一样。 李明达立刻查看,还发现木做的盖子与枯枝放在一起,显然是用来盖缸所用。缸内有一块拇指长的蛇皮,田邯缮取出放在绢帕上, 忙呈送给公主看。 “贵主好眼力,刚袋子里那么一点,您就能瞧出是蛇皮来,果然慧眼如炬,奴万万不及。”田邯缮赞叹道。 李明达又看了一眼周围, 没什么其它线索,便带人迅速离开。她虽打扮成太监模样, 但如果在内侍省呆久了, 势必会引人怀疑。 回立政殿不久, 李明达就得到了大牢那边的情况。 原是牢头张碧天与祁常侍有些关系。张碧天以前一直在通明门做城门郎,足有六个年头了。通明门是从太极宫通往内侍省唯一的入口,祁常侍经常走动,遂时间久了,便与张碧天渐渐熟稔。去年张碧天因为御下不严,犯了小错,被贬去看大牢。祁常侍仍不忘他这个朋友,得机会就去找他见面,与他吃些小酒,俩人因此关系越发好,无话不谈。 “郑伦死亡的前一夜,祁常侍便去找过张碧天,但张碧天说他根本没有让祁常侍进过大牢。” “祁常侍根本不需要亲自进大牢,他常去那里,又与张碧天无话不聊,对于牢房的结构必然早已经给熟识。我以前听工部的大臣讲过,牢房的四周遂用土夯筑得严实,但每间也有通气口,口虽小进不得人,但想来进一条蛇该很容易。”李明达用手托着下巴,思虑了会儿,转即看向田邯缮,“我想亲自审张碧天。” 田邯缮一脸为难,“贵主,这不大合适,宫里人多口杂,公主查案的事若宣扬出去,被有些事儿多的人,比如姓魏的知道了,恐怕就” “行了,那就让房遗直处理。”李明达命人准备了纸墨,把自己需要dá àn的问题写在了纸上,并让人呈给程处弼看了之后,再让他送给房遗直。 程处弼瞧了公主的墨宝之后,听说没自己什么事,不解地问田邯缮道:“这既然是公主对房遗直的吩咐,又何必让我看一遍?” “程侍卫竟不懂,这就是让你做个见证,免得将来有人嚼舌根子。若真被人做了文章,却没个实在证人解释,那就成了‘半真半假’的事,而今未雨绸缪,多个人瞧一眼就可免除这遭麻烦,你说划不划算。”田邯缮小声点了下程处弼。 程处弼恍然明白,点头立刻去办。 次日清早,李明达刚睁眼。田邯缮便笑嘻嘻的凑过来告知房遗直回消了息。 “这么快?”李明达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迫不及待接过房遗直的回信,看之前她顿了下。 田邯缮忙解释这信已经过了程处弼和御前太监方启瑞的眼。 李明达方接过来看。 纸上的字隽逸跳宕,牵丝劲挺,却无乖无戾,不燥不润,好字! 李明达紧接着看内容,没想到房遗直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把张碧天审问透了。她所要的那些dá àn都有了回答,而且一些没想到的问题房遗直也周全到了,都一一记录下来。 这祁常侍与张碧天来往已久,果然如李明达所推敲的那般,张碧天和祁常侍说过不少过于牢房的情况,令祁常侍对于牢房的结构十分熟悉。 当时郑伦所在牢房通风口对着的地方刚好很偏僻,若是在夜里,祁常侍很容易从通风口丢了蛇进去而不被发现。至于郑伦身上的鞭伤,也是他被抓之后,祁常侍有意无意的暗示过张碧天,告诉他侍卫练过功夫,都是皮厚嘴硬,得狠打才能让其交代。故而审问郑伦之时,张碧天果然也由此游说小吏,便动手了。这之后,祁常侍得知郑伦真挨打 ,便带着蛇借机来此地,用木杆子等物把蛇从通风口挑了进去。 房遗直昨夜还让仵作二次验尸,在祁常侍指甲内找到了一些残留的雄黄粉,该是当时他为了抓蛇而涂抹在手上。 至此已经可以坐实,祁常侍就是谋划杀害侍卫争论的凶手。 一名内常侍,费尽周折,杀了两名宫女和一名侍卫。这就是真相。 但事情至此,却叫人愈发疑惑。比如他的动机为何,因何非要冒险对这三人下手,幕后是否有主使,他手上的毒蛇又是从何处而来。 对于祁常侍当初交代杀两名宫女的理由,李明达是不太相信的。祁常侍自五岁开始就在宫内生活,花了三十余载才一步步爬到了而今内常侍的位置,这期间他必然受过很多侮辱,也吃过许多苦。若说他就因为俩宫女笑话他,他就愤恨地非要立刻下手shā rén,理由未免太牵强。况且绿荷和秀梅二人已然成为了掖庭宫最底层的宫女,对于祁常侍来说,用权力去慢慢折磨二人很容易,根本不必以身犯险亲自动手。 而且祁常侍周围的人评说来看,他性子温和,小心谨慎,从不冲动,也不爱乱发脾气。这样的人会因为两句话突然shā rén,任谁恐怕也不会相信。 田邯缮见公主终于把目光从纸上移开,他也很好奇这三人身亡的幕后真相,赶紧开口问情况。 “贵主,都查清楚了?” 李明达点头,将内容转给田邯缮瞧。 “俩宫女是祁常侍杀的,缸里的蛇皮,还有他和牢头张碧天的关系,也说明郑伦的死跟他有关系。看来三人的死都是他一人所为。”田邯缮边看边念叨,转即他头皮发麻,一脸不解地看向自家公主,“但他一个小小的内常侍,为何如此大胆,非要冒险搏命去杀这三人?” 李明达吐出四个字,“必有缘由。” 田邯缮看了看四周,然后抿着嘴凑到李明达身边,欲言又止。 “说。”李明达道。 田邯缮压低声:“贵主,毕竟这祁常侍死前跟房驸马的关系不一般,加之三名宫女和侍卫皆因高阳公主的关系才被贬黜了。奴不明白,您为何觉得房驸马是无辜?奴倒是觉得这件事一定跟房驸马和高阳公主有关系。” “证据?若没有,不可乱言。” “奴知罪。” 田邯缮的话倒是提醒了李明达,既然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指向了房驸马和高阳公主,那祁常侍跟他们就一定有某种关联,可能是直接的,也可能是间接的。她还需要重查梳理一下祁常侍的背景,不能只查他近几月的情况,往年的甚至是十年八年前的情况都要查。 李明达仍然非常好奇,祁常侍害死三命宫女侍卫的最终原因,是否和自己落崖的事有关联。 虽说当初醒来的时候,她听绿荷秀梅话里的意思是害她未遂。事后确实也证实了,她落崖时,绿荷秀梅二人当时与碧云和田邯缮一起,并没有时间作案。但而今这俩人被蓄意害死,却让李明达怀疑这俩人很可能与凶手有过来往,却不自知,以至于后来被灭口。 李明达着命属下再次调查之后,就一个人坐在窗边整理思绪。 她静下来的时候,耳闻的声音就分外的多,立政殿正殿内的各大臣的议政声c虫叫声c宫女的窃窃私语声c风吹树叶的哗哗声都在她的耳畔杂乱的环绕。快到晌午时,李明达还闻到了尚食局预备而来的菜色,羊皮花丝c仙人脔c小天酥c箸头春等等,很丰盛,看来父亲又要留大臣在此用饭了。 果然随后不久,李明达就听到正殿那边李世民传膳。李明达正想自己也传,就听见李世民打发方启瑞喊自己过去。 阿耶要和她一同用饭,而且殿内还留着魏征和房玄龄。 李明达有点不想去,毕竟和他们吃饭没有自己吃自在。但方启瑞已经来传旨了,李明达就不得不去。 进殿后,李明达受了两位德高望重大臣的见礼,便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坐下。这陪父亲与大臣们一块吃饭的事她早就轻车熟路了,闷头吃,不管下头那两位臣子的不自在,倒也能吃饱。 饭毕,李世民随口就问起了李明达案子的事。李明达尴尬了,为难的看眼李世民,又扫一眼魏征,这位果然蠢蠢欲动了。 她父亲说话为什么总是这么不避嫌。 魏征:“陛下,晋阳公主尚还在查三名宫人死亡一案?” 李世民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没注意魏征在场,立刻失口否认,“没有。” 房遗直本就性子凉薄,对于高阳公主的发疯,既没有惊奇也没有愤怒,一副事不关己见怪不怪的样子。 至于李明达,根本不想理她。高阳公主在未曾理解经过的前提下,就冒然冲出叱问她,过于无理唐突,以李明达的教养,是不可能和她对吵的。 高阳等了半天,见屋子里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回应自己,她跟对着空谷喊一嗓子没什么分别,但偏偏对着人这样会令她更闷气。这些人全都把她当成了死物,无视她。高阳公主怒火更甚,一双眼喷着火,只恨不能把她所有厌恶之人全都焚烧殆尽。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阴沉着脸,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随后请了允准,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正欲和其理论,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èi èi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圣人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自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贵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尸首?”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回了神儿,点头,得知尸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隐秘身份查看,便换了身太监服,立刻动身。 到了尸房处,李明达扫过尸体没什么线索之后,便翻看了祁常侍随身物,被一个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明达道。 “看着像是钱袋,但又有点大。但这深宫内院的,他一个内常侍准备钱袋做什么,也没人卖东西给他。”田邯缮不解叹完,随即翻了翻,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是收钱用的,等着别人给他钱?我听说有些太监会擅自把攒的钱捎到宫外贴补家用。祁常侍在内侍省,或许有这个便利。” 李明达接过袋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有一种很淡的腥味。李明达随即让田邯缮把袋里的那面翻出来。 田邯缮照做,这袋子确实是空的,他不解公主此举何意。 李明达拿起来仔细看了下,便道:“这袋子装过蛇。” “自尽,身上有伤,具体因何而死尚在查实,公主正在安排人去调查,命我先来知会你一声。”程处弼道。 房遗直点头,“但这件事我恐怕插不上手,毕竟发生在深宫中。” 程处弼:“此事自然不用你操心,公主的意思是想让你得空多和你那位弟弟聊一聊,又或者高阳公主那边有什么情况,他若能透露一二也极好。” “这可是家丑。”房遗直微微敛眸,随即翘起嘴角,答应了程处弼的话。 程处弼目送了房遗直后,又去看了眼风月楼的招牌。这处地方倒是奇怪,平康坊妓院的名字多称呼为某某家,比如孙五家c柳六家,唯有这处起了个风月楼的雅致名,牌匾还镶了金,看来其背后老板并不简单。程处弼再看来往楼内的人衣着都富贵不俗,料知这地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他正欲走,便被假母拦住了。 假母打眼瞧程处弼的面相就是知道他不好对付,因瞧他认识房大郎,遂特意提及了魏叔玉c萧锴等人都在,请他进楼光顾。 程处弼本已然转身要走,听这几个人名后,转即就撩起袍子大迈步进去。 雅间内,萧锴等人正议论房遗直前日所书的一篇《梅说》。文章是尉迟宝琪从房遗直的书房偷来的,纸张上有很明显纵横交错的褶皱,显然这篇写文章的纸先前已被窝团,后来又被展开。 “你真在地上捡的?写得这么好,我都很不得挂墙上天天赏阅,他竟然随手就扔了。”萧锴艳羡的直咂嘴。 魏叔玉刚看了两句,正点头之际,就听人说程处弼来了。 程处弼见魏叔玉果然在,阴着脸厉声叫他出来。 “干嘛?”魏叔玉被程处弼硬拉到一处偏僻角落,有些不爽。 “什么地方你就来,也不想想你父亲是谁,痛快走,别给他丢脸。” “进士及第,尚携妓游宴。有多少名仕大家也来此处,怎的就丢脸了,他管不着我。倒是你,既然来了就好生作乐,板着一张脸给谁看。”魏叔玉不悦道。 程处弼指了指魏叔玉鼻尖,“还说要学你父亲,就这么学?丢人!” 程处弼立刻和魏叔玉作别,懒得管他。 魏叔玉见他真生气了,忙跟上来,表示自己不留了。当即打发随从去通告一声,就跟着程处弼出了风月楼。 “都因为你,房遗直那篇《梅说》我还没看完呢。” “写得好?” “嗯,有我所不及之处。”魏叔玉拉了一下程处弼,正色问他,“我听父亲说,晋阳公主和房遗直似乎在一起查案,到底是真是假?你放心,你告诉我,我绝不会说给其他人,父亲那里也不说。” 程处弼眨了下眼皮,算是默认了。 魏叔玉惊诧片刻,转即问程处弼,“我早觉得公主坠崖一事有蹊跷,看来真不简单,这三名宫人的死会不会跟她坠崖的事有关?” “还在查。”程处弼上了马,转即看向魏叔玉,“动动脑子帮我们查案也好,总比去这种地方强。别忘了你的誓言,我等着看呢。” 魏叔玉怔了下,然后目光坚定地冲程处弼点点头,拱手谢过他的劝诫,并口气铿锵表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好,我等着。”程处弼对他笑一下,挥鞭策马而去。 萧锴和尉迟宝琪这时候追出来,问魏叔玉还去不去喝酒了。 “不喝了,忙正事去。”魏叔玉冲二人无情地挥挥手,随即上了随从驶来的马车,绝尘而去。 萧锴冲尉迟宝琪摊手,“你说遗直扫兴不给面也罢了,叔玉也这样。” “俩人都是怪性子。行了,不理他们,我们自己乐呵。” 尉迟宝琪拍拍萧锴的肩膀,二人随即一前一后进了风月楼。 大吉殿。 李明达到了宫女自尽的房间时,尸体已然从梁上放了下来。李明达在门口的地方就闻到了尿骚味,进屋之后,却见尸身已经盖上了白绫。负责收尸的女官左青梅忙来赔罪告知,宫女有失禁之状,十分脏污,万不敢冒犯公主的眼。 李明达便吩咐左青梅把布掀开来看。左青梅等人立刻面目犯难,随即跪地请求公主避免去看死者恐怖的样貌。 “就看一眼,圣人若怪罪,我自己担着。” 左青梅方命人掀开。 面白的尸首上有鼻涕和流涎的痕迹,嘴唇干裂起皮,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头发乱做一团,粘着草末,手指尖皮肤有轻微红肿破损。 左青梅怕公主见久了尸首会觉得害怕,几乎是掀开的同时,就随即把白布蒙上了,命人送去给仵作验尸。 韦贵妃听闻李明达因为宫身亡的事,亲自来了。她心里奇怪又存疑,但很忌讳去宫女所住的脏秽之地,就在门外等着。 待李明达出来后,韦贵妃忙迎上前问她缘故。得知她是因近来宫中宫女死亡事件顺便过来看看的,心稍安一些。 “这名宫女早在去年的时候因为犯错,弄脏了一双我最爱的鞋子,我就把她打发到殿外做事,我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她了,具体如何我确实不知情。不过听说她是自尽,该是跟别人也没什么干系。” 李明达听出韦贵妃在力表自己的清白,忙客气地表示她不过是好奇看看,“若有冒犯之处,先向贵妃赔罪。” 韦贵妃见晋阳公主如此客气,哪里还敢计较什么,笑着请她去正殿饮茶。 “这次我记住了,你爱喝什么都不放的茶,尝尝。”韦贵妃笑道。 李明达端茶饮了两口,点点头,然后放下,问韦贵妃:“昨日我听梁公提起十哥,说他在藩地小有作为,爱民如子,很受拥戴。阿耶正琢磨着要再给他封个实职。” “真的?那你十哥他身体如何,可一切安好?”韦贵妃表情变得恳切起来,眼里冒着很急切的光芒。 李明达的十哥李慎与九哥李治是同龄。但李慎已在八岁出藩,至今已经离开长安城数年,未与韦贵妃再相见。 “他必定一切安好,不然哪会有这么好的政绩传来。”李明达温笑道。 韦贵妃欣慰地点点头,却难掩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开始念叨起李慎儿时的事。 李明达等韦贵妃回忆完她和李慎的过往,方试着开口询问韦贵妃可否让自己询问宫女一些问题。 韦贵妃:“可是因梧桐的死?” 李明达点头。 韦贵妃当即蹙起眉头来,“说句不中听的话,我真不明白公主因何要探究这个。区区一个下等宫女而已,死不足惜,再者说也是她自己自尽的,关别人什么事。公主心情好,想查一查,体恤她们,也是好事,但这宫女吊死之处,多晦气,公主去见尸首真不大合适” 李明达边听韦贵妃的话,边观察韦贵妃身后那几名大宫女,瞧见一个眼熟的,名唤芷兰,以前曾伺候高阳公主,不知而今怎么到了韦贵妃的大吉殿,还坐上了大宫女的位置。 刚她一提要问话,这几位宫女的都表情都略显慌张,有两个还露出愧疚之色。 韦贵妃话说完了。 李明达便耐心地笑着对她道:“阿耶当年为了大唐天下,驰骋沙场,铁骨铮铮,什么没见识过。我身为他的女儿,不过看个死人,有什么了不得。知道贵妃是关心我,不必担心,我不介怀这个,相信阿耶也不会介意。” 韦贵妃一听李明达说陛下也不介意,那她还有什么好说。当下后悔自己多言,说了些有的没的,极可能招了晋阳的嫌弃。且不说她而今已色老人衰,空领个贵妃头衔,便是受宠,这深宫之中恐怕也没有任何一名妃子能比得过圣人对晋阳公主的喜爱。 韦贵妃后悔自己失言,急于补救,忙赞李明达是女英雄,非比凡俗,又叫身边这些宫女都好生配合李明达的调查。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立刻询问几名大宫女。 “你们和梧桐都熟么?” 有摇头,有点头的。 “可知道她因何自尽?” 所有人都迟疑了下才摇头。虽然她们反应的速度已然算很快了,但却逃不过李明达的锐眼。 “知道了,你们都知情。”李明达道。 几名宫女惊诧,慌忙跪地,纠正李明达的说法。 “贵主,婢子们真不知道梧桐她为何要寻死。可怜和她同屋的新芽,一早起来看见房梁上挂个死人,吓得半条命都快没了,这会儿人还不清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公主萌萌哒(有虫明天抓)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罢了, 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 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 后全身发热抽搐,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 他也觉得怪, “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shā rén。” “休要胡言,没有真凭实据的事, 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 转即向公主表示,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 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 传命下去。 不久之后, 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 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 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 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来却还是晚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但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圣人一不高兴,他可要遭殃了。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 李世民挥手示意方启瑞不必如此。 李世民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翩跹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这身影被人认不得他却再熟悉不过。“无碍,是兕子,不要扰她。” 李世民对田邯缮说罢,随即看眼那边垂首作诗的那些年轻子弟们,倒不乏有几个叫人看得进眼里的,遂若有所思。 方启瑞应,眯起眼打算再仔看看,却怎么都无法确定那抹身影就一定是晋阳公主。方启瑞能在皇帝身边伺候,是有些自己的本领,其中之一就是眼力极好,今日他却是败给圣人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么模糊的背影,圣人竟能一眼瞧出是晋阳公主,足见圣人对公主爱之深重。 程处弼第一个写完诗,前来呈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眼,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处弼啊,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陛下恕罪,臣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您若是让臣上阵杀敌,抓贼上梁倒是可以,作诗对臣来说实在有些难了。”程处弼说罢,就毕恭毕敬地拱手告罪。 李世民笑了下,挥挥手,让他再往前一些,靠近自己身边站。他看一眼那边还在冥思作诗的子弟们,转头指了指远方那抹绿影,小声示意程处弼猜猜是谁。 立在一旁的方启瑞闻言,差点惊掉了下巴。 圣人这真是不拘小节。 任谁在此处见到池对岸有女人的身影,第一反应都会觉得是圣人的妃子,哪还敢去猜什么身份,吓都吓死了。得幸今天魏征不在,不然圣人肯定会因为这一句话,被他追着屁股挑毛病。 程处弼的反应却如方启瑞所料,他先是本能的顺着李世民所指瞧了眼,转即愣了一下,立刻敛眉垂眸,有些惶恐地表示他并没有看清。 李世民皱眉睃一眼程处弼,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空长了一副英武俊朗的好皮囊,竟然没脑子。 李世民不满地哼了一声,让他站远点。 程处弼不作他想,真乖乖地站远一些,再不说话。 接着房遗直过来交诗作,得到李世民的大赞。李世民对房遗直是怎么看都满意,不过许配高阳公主的时候,人家就表了态。李世民自然就没兴趣问他,也叫他一边站去。 再之后,萧锴c尉迟宝琪等人也将诗句交上。李世民倒是欢喜萧锴诗作,这孩子就是对着一朵菊花都能陈出慷慨激昂的句子,很有清正之气。但是一想到他那个几番被他罢黜又复用的父亲萧瑀,李世民就头疼,太头疼了。 不过李世民还是给了机会,让他们都看看对岸的身影。 方启瑞在这时候终于有所领悟,圣人这是有意要给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子弟之中,除了尉迟宝琪都不曾见过公主。忽然被圣人此般示意,个个内心惶恐,做君子之状,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更有甚者,在心里嘀咕圣人是不是今日脑子有病,这般张扬地把他的妃子给他们看。不雅,不雅,太不雅了。 尉迟宝琪倒是坦率,面目一派坦然地跟李世民道:“虽离得远,辨不太清,但宝琪觉得似乎见过这人。该是前些日子宝琪偶然得见太子殿下时,跟在殿下身边的一位宫人。” 尉迟宝琪的话,令李世民十分满意,连点了三下头。尉迟宝琪的话既能解了当下他的‘难堪’,让众子弟明白他并非把后妃晾给他们看,也没有很明白地揭露出晋阳的身份,以便于他之后还能继续考量其他人。 这尉迟宝琪机敏聪睿,处事周到全面,倒是有几分难得。 李世民十分满意,遂好好打量一番这孩子的模样,五官棱角分明,温润俊朗,仪态优雅,乍看倒也不错。就是长着一双风流桃花眼,笑容张扬,略有一丝轻浮,怕只怕是个多情种,心不会系在一个女人身上。 李世民接着看余下还未交诗作的三人,唯有魏叔玉样貌出挑,很入他的眼缘。不过对于李世民来说,这魏叔玉老子魏征却是个比萧瑀还让他头疼的人物。兕子可是他最心爱的女儿,便宜给那个田舍汉的儿子?李世民想想心里不舒服。 魏叔玉这时才落了笔,挥毫泼墨,恣意洒脱地写完一首诗,全然没有其他子弟的拘谨之态。随后,他便带着一阵赫赫之风,呈送了上来。 李世民觉得这孩子有那么一点耍风头之嫌,不过看了他的诗作之后,发觉其才能仅次于房遗直,倒是难得,忍不住失声叹好,先前心中燃起的介怀不满稍有所减退。他这才勉强刚开口,让魏叔玉也看看对岸的人。 却在这时,翠影钻入了林中不见了。 李世民刚要说不必猜了,就听魏叔玉用异常平淡地口气道:“回陛下,这是晋阳公主”。 在场的人都愣了。 李世民瞪他。 回房之后,李明达问田邯缮:“那根仙人掌刺你可曾取下?” “在这。贵主瞧奴那一眼,奴立刻就明白了。”田邯缮忙从衣袖里掏出两根刺,一根断半截,一根完好。 李明达就用之前在荷花帕上发现的那半根,与田邯缮刚采摘下来的半根拼合,刚刚合适,两根断刺合起的长度刚好与整刺相同。 田邯缮表情,此事若真跟二十一公主有关,他家公主的心情必定十分难受。公主对她这位同母的弱妹,一向十分怜爱。二十一公主打三岁开始,便得他们公主的手引口传,习字读书,调皮犯错,也都是他家公主帮忙担下来。虽说是姐妹,但又有几分情似母女,二人之间的感情如何不言而喻。 “贵主,那这根刺,还有披帛”田邯缮张口之后,不知说什么好。 屋子里沉寂许久。 “把披帛给她。”李明达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空再去查查于侍监的过往,看他是否和太子妃有干系。”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看了会儿仙人掌刺,渐渐抿起嘴角。事情一定要解决,至少要弄清真相,即便涉事者是她亲èi èi。 李明达心很乱,想写字精心。她刚拿起笔,又放下了。 随后不久,魏王李泰来了。 “我听说你要去长孙府查案?”李泰见了就直接开门见山问,边说边潇洒地落座。 “是。”李明达尚还没有抽离之前的情绪,遂只简短的回答了李泰。 “二哥也想帮忙,你看你们能不能在多个人?”李泰笑问。 李明达怔了下,转即对上李泰的眼:“四哥倒是消息灵通。若真有意,何不去问阿耶的意思,我同意了也不行。” “瞧瞧,谦虚了不是?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么。满宫城的人谁不知道你晋阳公主张一张嘴,就能把盛怒之下的帝王哄得心悦大笑。”李泰拍正经看李明达,“说吧,你帮不帮四哥这个忙?” “四哥公务繁忙,非想要参与到这案子中,是何故?”李明达不解地看向李泰。 李泰愣了下,敛眉思虑片刻,便道:“四哥也不瞒你,舅舅那边我向来不爱招惹,是为个人,房遗直。” “哦?” “我对他有那么点兴趣。” 李明达没接话,只看着他。 李泰:“你这么看我干嘛,我很欣赏他的才华!” “‘房谋杜断’,早闻他有谋略之才,不输其父。”李明达喝了口茶,看一眼李泰,口气似随意,又似刻意。 李泰心里咯噔一下,遂笑着否认,“什么谋略之才,谁跟你说这东西?我不过是仰慕他的书法,便琢磨着能不能再让我的草隶更进一步。对了,你上次学让我写了字帖,而今练得怎么样了,快让四哥看看。” 有些事点到为止,再挑明就尴尬了。 李明达便顺着李泰的话,取了字给他看。 李泰赞叹几句字好之后,便欲托辞离开,谁知父亲派人来叫他们兄妹过去。 李世民一见李泰便瞪眼看他:“来瞧你èi èi何事?” 李泰看眼李明达,行礼笑道:“回阿耶,儿臣想来看看èi èi,瞧她伤势如何。眼见她比儿子还精神,倒叫人觉得放心。” 李世民满意地点头,随即告诉李明达查案一事可以开始进行了,魏叔玉等人那边都已经下了密旨知会。 “阿耶,四哥也想参与进来办案。”李明达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对其附耳几句话。 李世民立刻被她逗乐了,兕子的提醒极好。反正人已经够多了,也不差再多加一个李泰。这次的事或许真可以成为让他们兄弟间关系缓和的契机c李世民遂点头允准,“好啊,你们兄妹齐心,必能断案如神。” 李泰有些发懵的看着这对父女,不知李明达对李世民说了什么,但不管说了什么,效用很好,父亲果然容易他加入。 李泰忙高兴地谢恩。 兄妹二人随后出了立政殿后,李明达准备立刻动身,请李泰负责通知那些人,她则另有些准备。 李泰笑着点头,答应了她会去通知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等人,随即又高兴对她道:“那一会儿见,我的簃èi èi谩!?br /> 李泰眼眼看李明达离去身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这个èi èi,倒真是比自己厉害几分。 李明达没有回去更衣,准备出发,而是急匆匆先去了武德殿见李惠安。 李惠安刚得了披帛,还有些高兴。这披帛是她最喜欢的一块,只因上面的花样特别。 李惠安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披帛上的一朵牡丹花样,似回忆什么,随即嘴角就浮现出很甜的笑容。 “贵主,晋阳公主来看您了。” 李惠安闻言,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欢快地跑出去迎接李明达。见着人,她就立刻扑进李明达的怀里。 “十九姐可是想我了?”李惠安在李明达的怀里抬眸,杏仁眼闪闪发亮,惹人怜爱。 李明达笑了笑,点头,随即被李惠安拉近了屋内。 桌上放了一块披帛,正是她让人送来的那块。李明达随之敛住笑容,问李惠安披帛是否属于她。 “当然是我的,姐姐不记得了?这上面有一朵牡丹,正是姐姐帮我绣的。”李惠安拿起来给李明达看。 李明达瞅了一眼,有些惊讶,“确是我的手法,瞧我这脑子,倒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去年五月初三,你来这看我刚好瞄好了样子,哄我午睡的时候,随手绣的。”李惠安道。 李明达更为惊讶,“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 “和姐姐的事,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楚。”李惠安骄傲地挺胸扬头道。 “那今年上巳节的事呢?”李明达瞳孔紧缩,盯着李惠安。 李惠安愣了下,随即目光闪躲,表情很僵硬地表现出不解地样子,“姐姐是在说你坠崖那件事么?好可怕,我到现在还记得姐姐躺在血红血红河里的样子,好可怕,好可怕” 李惠安突然抱着头,随即就哭了起来。 宫人们见状,忙去抚慰,又跟李明达说二十一公主当初因为目睹她坠崖的事后,就一直不曾好好吃饭,整日做噩梦,且大病了一场。 “做噩梦?大病?”李明达伸手抱住扑进她怀里哭得李惠安,不解地问其身边的大宫女香玉。 香玉点头,“贵主不愿让您和陛下知道,不许婢子们多言,连太医都不让请。” “好大的胆子!她不许,你们便听了?若是公主身体因耽搁看病,而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担得起?”李明达厉害道。 香玉等人忙跪地请罪。 李惠安抓着李明达的胳膊,乖巧地晃了晃,求她别生气,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李明达转而眯着眼看李惠安,见她正哭着,也不好再多言如何。这时李泰那边派人传话通知李明达,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李明达只好哄李惠安先冷静下来,至于心里的存疑,她只能等回头再说。 两柱香后。 李明达c李承乾和李泰三人到达了长孙府。 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都已经长孙府外的乌头门处等候。 李明达穿着男装,身边跟着田邯缮和左青梅,还有几名同样穿着男装的女官。 当下唯有魏叔玉等被皇帝点名查案的人才知晋阳公主的存在,遂在府外时,大家都只能对李承乾和李泰行礼。 李泰的目光搜索了一圈,随即问:“房遗直呢?” “递消息的时候他不在府中,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已经给府里留话了,估计晚些时候会赶来。”尉迟宝琪道。 “先不管他,我们先去。” 李承乾说罢,便领头在前走,众人紧随其后。 尉迟宝琪还愣着,被魏叔玉硬拉着走。 尉迟宝琪眼珠子有些发直,盯着晋阳公主的背影。他c他,不,是她,竟然是晋阳公主! 公主的身形虽比他们这些爷们矮小了些,但作风很有英气,他之所以误会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是眼瞎。 一行人到了长孙府后,便做了分工。 李泰领着尉迟宝琪去查厨房,李承乾和魏叔玉则查当天宴会所有可能接触到酒菜的长孙府下人。李明达则带着芦屋院静负责长孙府的主人们。 李明达被分派的活儿最重,主要是长孙无忌那里不好对付。李承乾和李泰兄弟来都一致地不愿招惹,遂只能委托给李明达。至于芦屋院静,谁都觉得跟这个倭国人相处有些麻烦,遂干脆也让他跟着李明达。好歹这个芦屋院静是个男人,毛病再多,也不敢对大唐公主有冒犯。 这些人大概没想到,他们才刚分开,芦屋院静便对晋阳公主出言不逊。 李承乾非常乐于见志宁吃亏,对于他的假慈悲道歉,李承乾自是不愿接受。不过一大早èi èi就捎了话来,让他平心静气,显些胸怀出来。李承乾遂才忍下这口气,对志宁仍是以礼相待。 于志宁见李承乾竟未对他发火,且态度谦逊地敬奉他,心下不禁有几分得意。太子殿下总算学得谦虚,懂谦逊以礼待人,乃是好事。他这次虽然禀告有误,出了错,但绝不会因此就缩了头,以后这太子身上的毛病,不管大小,只要他发现了,该说他还是还会说。而且一定会狠狠说,直到他改正为止,如此既不辜负了太子,也让自己落了个贤名。 立政殿。 李明达穿了身鹅黄衫裙,端正坐于案后,临摹李泰的草隶。字的样子她能写出差不多来,但李泰的笔法刚劲,内里的乾坤霸气,却是李明达所学不来。 李明达熟练之后,再无长进,便对着字发愣。 外头传来李世民稳健的脚步声。李明达方放下笔,待宫人回禀,便立刻起身前去相迎。 李世民进屋就问李明达做什么了,听说她练字,自然要看上两眼。赞她笔法好,已然赛过李泰。 李明达知李世民是说甜话哄她,遂只笑笑,并不当真。 “这是今春刚下来的第一批樱桃,只有这一树早熟供奉到宫里来,十分难得。”李世民招呼宫人上了奶酪樱桃。 李明达高兴应承,吃了几口,便擦了擦嘴,眼巴巴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挑眉笑问:“有话说?” “听闻大哥被于詹士上疏了,是不是兕子任性之过?” 李世民笑起来,摆摆手,让她不必多虑,“就是个误会,阿耶已经骂过他了。放心,不会冤枉到你大哥。” “大哥不易,好心陪我出一趟宫却惹了这样的麻烦,我心里过意不去。”李明达微微垂首,检讨自己。 “你若不安心,回头阿耶便和你大哥说一声。”李世民淡笑道。 “于詹事也怪了,为何不去先和大哥求证再行上疏,如此就不会闹出这样的误会了。”李明达瞄眼李世民,小声嘟囔一句。她告小状了,此举并不太好,不过这状她必须要告。 李世民何等城府,闻此言立刻思虑诸多,眼色一沉,“你说的不错,便是不去问太子,找他身边人问询,谨慎求证,也不会有此误会。你大哥贵为东宫太子,他如此草率上疏诬陷,确有冒犯之嫌。” 志宁此人有待观察。当初安排他做太子詹事,是想他协助太子立德,让太子变得更好。而今想想,他这两年不管大事小情,见了太子的毛病就上疏,其中有多少次是草率诬陷,倒真值得探究。 他盼子成材心切,一贯相信于志宁这些老臣之言,不曾有过质疑。而今看来,他这些无意之举似乎伤到了太子,再细想想,他们父子关系交恶正是从于志宁等人入了东宫开始。 李世民甚至开始怀疑于志宁此人见毛病就上疏的目的地为何。‘犯颜直谏’到底为人好还是为名望,是该仔细探究一下。若为人,他出于真心想为太子好,尚可原谅。若为名,他对太子矫枉过正,只为名扬青史,其心可诛。 李世民与李明达分开后,便立刻命人去关注于志宁的动向。 田邯缮目送走了圣人之后,便不解地问自家公主何故。本以为秀梅绿荷二人的事证据确凿,公主必会趁此时机告知圣人,却没想公主只字不提。 田邯缮遂问公主该如何处置秀梅c绿荷,以及侍卫郑伦等人。 李明达:“你是立政殿的掌事太监,宫人犯错,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状不能告多了,我们便是不说,圣人之后也必定知晓,又何必在此刻多言。” 圣人常在立政殿处理政务,这殿内有诸多宫人都是他直属。所以她这边有点什么异动,根本逃得不过他的眼。与其带着戾气地去告状,倒不如等对方发现,效果还会更好一些。 田邯缮觉得公主所言极是,便立刻将秀梅绿荷二人打发到掖庭宫。 方启瑞李世民身边伺候多年,自知陛下对晋阳公主的宠爱之甚,得知此消息后,暗查缘故之后,就将秀梅绿荷二人与侍卫私传消息之事禀明了陛下。 李世民闻之立刻令方启瑞与程处弼详查此事,于次日便得到两名宫女的供状。随即缉拿侍卫郑伦,审问下来,证据确凿,已无任何辩白之处。 李世民恼怒不已,便来瞧李明达。未及进门,就听见屋里传来她爽朗的笑声,特意命人不许通传,进了屋,就见自己的宝贝女儿正笑嘻嘻地与李治玩耍,清颜绽放,十分俏美可人。 一双儿女见他来了,惊讶了下,转即就热情迎过来请安。 何其懂事讨人喜欢。 李世民一手揽住李治,一手狠狠抱住李明达,微红的眸中腾起笑意,也闪过一丝戾气。 落座之后,李世民对李治道:“你在朝站班,虽不能如以往常陪伴你èi èi,也该平时闲暇时,多多于她相处,好生护她。” 李治忙应承。 李世民转即看向李明达,言语宠溺却略带几丝责备之意,“你也是,受了委屈岂能忍气吞声,不告知阿耶?” “怎么,èi èi受委屈了?”李治不解问。 李明达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你啊,太纯善了。”李世民把女儿拦在怀里,转即厉声叱问宫人高阳公主可到了没有。 李明达至此才反应过来竟是秀梅绿荷一事,却没想到阿耶竟已经这么快知晓查明。 不久之后,高阳公主觐见。 高阳公主不知何故,见父亲在立政殿召见自己,还以为是十九妹和九哥在父亲跟前提起她,姊妹们又要一起热闹,遂笑意盈盈进门,十分乖巧地给李世民请礼。然许久之后,却未如往常那般听到父亲说免礼的话,高阳公主这才意识到事情似有不对。 “把人带上来!” 李世民一声喝令之后,绿荷和秀梅两名宫女就被带到殿内。 高阳公主见这俩人,怔了下,随即抬眸瞄见李世民一脸愠色,然后她就快速地扫向李明达,却猛然被自己这个向来温婉乖巧的èi èi冷冷地回看一眼。高阳从没见过李明达有过这样的眼神,顿时后觉得后脊发凉,心头猛震。 “阿耶?”高阳公主红着眼,声音微颤,有几分楚楚可怜。 李世民手掌重重落在桌上,抓起方启瑞刚刚呈送上来的证词,丢在了地上。 高阳公主依旧跪在那里,打眼看了距离自己较近的一张纸上的内容。当扫见秀梅c绿荷名字之时,她心里惊得一跳,料想该是她收买眼线一事,被父亲发现了。高阳公主立刻红了眼,垂了泪,委屈地磕头给李世民赔罪。 “父亲切勿动怒,且先听曦微解释。曦微确曾和这两名宫女打过商量,请她们帮忙回报一下十九妹的情况。但曦微真的是因为出于关心十九妹,才有此举。曦微承认这样做确实越矩了,可自从九哥站班之后,èi èi白日便孤身一人留在立政殿,没人相伴。曦微担心èi èi年小,又太过仁善温柔,恐宫中有人暗中欺负她,她又见阿耶政务繁忙,不肯拿此小事去烦扰阿耶。便是生怕她白白受了委屈,才有了这样的事。”高阳公主说罢,便哭得泪如雨下,给李世民几番磕头认罪。 “可是如此?”李世民问秀梅c绿荷二人。 俩宫女为了保命,忙应承正是如此。承认出于好意总比恶意强,如此她们二人受罚还会轻些,尚可保命。 “十七妹若关心兕子,何不直接问,或是常来宫中便是。宫门何曾对你关过?你收买了兕子身边的两名宫女监视她,不论是何理由,都有大不对。”李治道。 李世民点头,叱训高阳公主太过骄纵,不知天高地厚,将其食邑从两千户降为五百户,令其回府深刻反省,半年内不得入宫。驸马房遗爱因御下不严,纵容身边人受命于高阳公主与侍卫私传消息,降级一品,同领教训。 高阳公主未曾想到李世民竟如此狠厉罚他,她不过是让两个宫人监视李明达的情况罢了,又不是害人,何至于要降她的实封。五百户,她竟连那个最不受宠的新兴公主都比不过了,以后叫她如何抬起头来做人。高阳公主委屈至极,也怒恨至极,却不得不闷头谢恩,乖乖退下。 高阳公主走后不久。 李明达便听到高阳公主在咒骂自己,这次她连同九哥李治一遭骂了。 李明达微抿着唇角,半脸眼眸,而今只觉得她这些年错付的姊妹情都是笑话。 别有以后,否则她必不会再手软,念旧情。 次日,春风和煦,暖阳刚好。 田邯缮却带来了个意外的消息,郑伦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4.公主虫版(明天抓)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没什么, 只瞧着这几株仙人掌长得好。大嫂有没有注意西海那边的仙人掌,刺都是黑的, 没这个好看。”李明达说着,就走进仙人掌,环顾两眼之后, 果然在其中一株的仙人掌上看到了一根断刺, 观其剩余的长度,再与边上完整的刺对比, 其缺失部分似刚好跟荷花帕上的相符。 李明达蹲在断刺的仙人掌跟前, 然后瞥了田邯缮一眼。田邯缮微微颔首, 表示明白, 一会儿他便悄悄将断刺拔出。 苏氏这时也走了过来, 笑着道:“经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 我这管园子的人倒厉害, 回头叫他把养法说出来, 倒把西海池那边的仙人掌也给养漂亮些。” “大嫂心好。”李明达笑着起身,和苏氏相携继续游园。闲聊之中,顺便委婉打探了下前段日子曾有多少人来过她的东宫花园。 “哪有什么人,除了上次我过生日, 你们都来给我庆祝热闹了一回, 再没见过什么人。你还是我病后第一个见的, 簃èi èi? 还是你最关心大嫂。你坠崖时,我因发热怕过了病气给你,都没去看你。而今日却要你亲自来,大嫂真有些过意不去。”苏氏双手握住李明达的手,笑容温暖,眼中满满地歉意。 李明达了解这个大嫂,性子温和沉稳,也不爱争头抢功。前几日外头人都知道她痊愈,不知来了多少探望,因为应酬,笑得脸都痛了。 偏偏这些探望她的人,竟没有一个跟荷花帕上的味道相同。 李明达甚至怀疑,这方帕子会不会是什么贵族xiǎ一 jiě在用,但转念想想又不可能,凌玉纱的份例有限,而且是皇家贡品,便是不用了也不可违制赏给下人。 待苏氏回房之后,李明达笑叹苏氏的熏香好闻,得知苏氏此香已经用了三年没变,更加肯定不是苏氏。 苏氏喜兰花,寝殿东南临窗处设有红木花架,摆了几盆。花架左右两边稍远处,靠墙边分别放置了两个高几,上摆放了一对白蝶飞舞的大瓷花瓶。 李明达瞧着兰花长得好,也深知养这些是费了血多心思,遂顺便踱步过去欣赏一下,不想凑近了就闻到了很淡的熟悉的味道。 李明达暗暗狠吸了一口,这味道跟荷花帕一样! 李明达循着味道,找到了右手边大瓷花瓶处,探头朝里一看,果然在里面发现东西。 “这是?” 苏氏也看去,随即叫丫鬟把里面的东西用棍子挑出来。 是一块粉色披帛。 李明达顺手拿了过来,再一次确认了下,味道的确是来源于它。 “这是大嫂的?”李明达问。 苏氏笑,“我什么年纪了,哪里会用这种颜色。噢,我想起来了,上次惠安来玩,走的时候丢了块披帛,宫人怎么都没找到,原来是落在这里了。瞧瞧这丫头,忘性可真大。柏庐,你快给她送过去。” “我来吧。”李明达道。 苏氏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李明达低头看着披帛,若有所思。她分明记得自己坠崖苏醒后,第一次见惠安的时候,她身上的熏香并不是这个味道。难道是刚好换香了? 未时刚过,李承乾方回了东宫。 李承乾得知李明达来了,进门就问苏氏可否把东宫藏得好吃好玩的都备给了李明达。 苏氏应承,又笑对李承乾道:“兕子有心,特意绣了个十分好看的五毒肚兜给厥卿。” 厥卿是苏氏和李承乾的嫡长子。 李承乾忙叫人拿肚兜过来给他瞧,直叹绣工好。“我们兕子可真是什么都会,将来也不知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倒叫人羡慕。” “正是如此。”苏氏叹道。 “大哥倒和我讲讲,今天你们怎么过的端阳节?” “还能有什么,射粽子,吃粽子,报喜事。阿耶还给几位重臣送了绢扇。倒是你难得,人家姑娘们都凑在一起热闹过节,你不去,还跑到你嫂子这里来探病。” 李承乾随后见李明达欲言又止,让她有话就说。 “大哥对舅舅府上发生的事怎么看?” 李承乾:“能怎么看,只怪他运气不好呗。若说长孙涣在家杀个下人,我都不信,更别说对方是倭国副使了。我看这件事保不齐这就是倭国人的阴谋。但而今既然阿耶遣派了李道宗查此事,我们便都插不了手。” 李明达点头,又以借口有事找内侍监bàn li为由,询问李承乾此人人品如何,委婉地提及了曾见他常来东宫的事。 李承乾反应了下,然后疑惑地问李明达:“内侍省那个? ” “对。” “他常来东宫?这要问候你嫂子了,我倒不知情。”李承乾转即看向苏氏。 苏氏刚刚听李明达问起于奉,恍然怔了下,这之后才用漫不经心的笑容掩盖。 “他一个卑贱的太监,来东宫能做什么,不过是请我做主东宫一些衣食住行之类的琐事,没什么特别之处。” 李明达倒没有想到于奉来东宫,找得竟然是苏氏。如此的话,刚刚她那番说法倒显得不合时宜了。转即观察李承乾的表情,倒没表露出什么微妙不对的情绪。 苏氏笑起来,又对李明达道:“他办事很爽利,你若有密事让他处置,倒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李明达点点头,随即便和苏氏c李承乾告别。 苏氏一直送李明达到了殿外,确认李明达走远了,缓缓地松一口气,然后勉强扯起嘴角,转身进了殿内继续应付李承乾。 今天的端阳节李世民过得并不舒坦,面上和大臣们同欢,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长孙府的事。 回了立政殿,李世民便想和兕子聊天解闷一下,却得知这孩子去了东宫。 李世民只好无奈地选择去批改奏折,这之后,李世民便再次召见李道宗觐见,询问道垣三次郎死亡案的调查结果。 李道宗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进展,连逃跑的长孙涣也没有找到。 李世民大怒,斥其无能,气得丢了手里的奏折,赶他下去。 这时房玄龄刚好来觐见,随即得知李世民的忧虑,便提议李世民何不换个人去查案。 “臣听闻李道宗先前与赵公有过分歧,而赵公的性子爽直刚烈,加之蒙冤难免委屈怒意,只怕不会配合他查案。陛下何不用贤任能,找个最为合适的人来调查此案,不日必破。”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说的很有道理。但想到有能力查案且又能对付得了长孙无忌的人选,李世民真有点想不出来。若是长孙皇后尚在,让她说几句长孙无忌倒是有用,可而今她却去了。李世民随即猛然想起了李明达,而且这孩子也有查案的能耐,但此事若让她一个小丫头出面,只怕不合适。 房玄龄听闻圣意,立刻拱手表示:“臣倒觉得可以一试,臣也觉得此事公主有出马,比朝中其他人更为合适。” 李世民挑眉,“哦?” 房玄龄:“原因有三。一赵公;大臣们降服不了他,偏偏公主可以。二长孙涣的去处;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玩法,他的藏匿之所若由公主来查反而更容易。三查案能耐;先前宫中三名宫人身死一案扑朔迷离,公主抽丝剥茧,层层追查,其才能确非常人所及。” “倭国人那边难交代一些,便由你来办。”李世民沉吟道。 房玄龄忙领命,“陛下,这次让公主查案倒可以延续上次的办法,找个人和公主一起查,这个人的身份必须高过公主,如此才能掩其锋芒,令倭人那边不敢有妄议。”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此言在理。斟酌片刻之后,李世民点了太子李承乾督办此案,随即又让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等人也加入。诚如房玄龄所言,对于长孙涣的寻找,还是多让他的同龄人出马更为有效。当然,李世民如此安排还有另一层心思,但他尚不能外表。 此时李明达已然回了立政殿。刚好听闻李世民和房玄龄后半段的对话。 二表哥素日待她极好,上次去梁国公府他都不辞麻烦了自己的忙。这次他落难,只要有能用到她的地方,她定竭尽全力。 赶在方启瑞前来传旨之前,李明达让田邯缮和碧云闻了下披帛,“我以前没注意过,你二人都算心细,可曾注意过二十一公主是否用过这种熏香?” 披帛上的味道很淡,但是比荷花帕上的浓一些。仔细闻的话,普通人应该也可以闻辨出。 田邯缮和碧云闻过披帛之后,都开始回忆。随即二人互看一眼,同时点了头。 尉迟宝琪:“这是我阿耶的旧部递来的消息,准确。” 房遗直未语,反而开始快步前行。 尉迟宝琪赶紧追上他,接着道:“连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说死人就死人,你说多玄虚。晋阳公主坠崖的事不简单,劝你还是少插手为妙,别到时候为你们房家惹了一身骚。” “宝琪。” “嗯?” 尉迟宝琪终于听到房遗直出声,还以为他破例肯认同自己的观点,特别开心。 却见房遗直拱手,礼貌地和他作别,随即便拂袖带着清风去了。 尉迟宝琪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房遗直远去的身影,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唤自己只是要和自己告别而已。 尉迟宝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出声。心累,罢了,不理他。 尉迟宝琪哼了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 萧锴等人随后赶了上来,见尉迟宝琪一人,问了房遗直去了哪儿。 “甩了我。”尉迟宝琪不满地大声道。 萧锴等人纷纷笑。 “你必然说了什么话惹到他。告诉你,遗直的性子可没看起来那么温润,心黑着呢,还记仇。”萧锴郑重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好心提醒。 尉迟宝琪撇嘴,不想那么多,邀萧锴一同去喝酒。二人出了承天门后,萧锴和尉迟宝就骑马前往西市。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见街两边有数位女子翘首祈盼。 尉迟宝琪乐了,“她们这是等着瞧咱们?” 萧锴笑,“你多想了,多数都等着看魏叔玉,再不济也是看房遗直,轮不到你我。” 尉迟宝琪垮脸哀叹一声,叹世道不同了,“我在夏州的时候,只要一出门,街上必定有许多妙龄女子偷看我。甚至还有一些大家闺秀特意守在茶楼雅间,就等着我路过。论样貌才学,我尉迟宝琪在夏州最出挑。到了长安城,却成了最末。” “实话。”萧锴被尉迟宝琪的自省逗得停不下笑,冲他竖起大拇指,“在长安城放眼看去,权贵子弟比比皆是,有才德的更不在少数。不过你也不简单,这长安城内的美少年中,虽排不上第一,第五第六总会有你的。” “那和我说说,谁第一?”尉迟宝琪问。 萧锴:“具体谁第一就不好说了。论样貌,没人比得过魏叔玉。论贤雅,没人比得过房遗直。” “这我服气,遗直兄博议多闻,谋略深重,像极了他父亲梁公,我自然比不了。至于魏叔玉,你说他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父亲,生出那么个俊俏模样来。”尉迟宝琪稀奇叹道。 尉迟宝琪刚刚直呼魏叔玉名讳,便立刻引来街边女子的侧目。 萧锴笑,“你小心了,别惹众怒,他可很受娘子们欢迎,你若说遗直兄还能好些。” “不说了,不说了,我谁也不说。”尉迟宝琪不服道。 二人随后至肆意楼,喝到酩酊大醉方彼此告别。 太极宫,南海池东岸。 李明达蹲在一株仙人掌跟前,已经看了半天了。仙人掌的刺有些发黑,只有小部分地方发白。这东西在长安城不多见,是从南方移栽过来,李明达以前逛园子也没注意,所以没什么印象。 虽然这珠仙人掌上的刺跟她手上的断刺在颜色上有些差别,但从形状长短上看很相似,该是源于同种,却非同一株。 李明达召来宫人质问:“昨日我来这,怎不见有它?” “回贵主,仙人掌冬日要移栽在屋内才行,这会儿刚刚移栽到园内。” “宫中还有哪几处栽种?” “韦贵妃,杨妃,徐充容的住所都有,还有西海池那边的三处园子也有。”负责打理园子的领事太监回话道。 李明达又问太监这些仙人掌是何时才移栽出来。 “韦贵妃那边是十天前,余下的都是在今天开始移栽。” “因何韦贵妃的提早?”李明达问。 太监忙道:“贵妃十分喜看仙人掌花,遂早早问起,奴们也便尽早栽种了。” 十天,刚好在她坠崖时间之前。 李明达随即前往韦贵妃所住的大吉殿,果真在其后院瞧见了六株仙人掌。不过韦贵妃的仙人掌也跟南海池那边的一样,每株刺都黑,而且这六株仙人掌与园子里的一样,被栽种很仔细,株身没有一根刺是折断或是损毁不见。 韦贵妃忙热情地过来招待李明达,请她进屋喝茶。 “知你爱喝茶,刚刚特意叫人煎的,你尝尝。” 李明达抿了一口,直摇头,“尝不来,甜。” 韦贵妃恍然想起来,轻拍自己头一下,“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你不爱甜,喝茶只要放盐。” “现在连盐也不放了,伤没好,太医让我少吃咸。我便发现这茶不放盐姜之类的佐料,品着有淡淡清香反而更好。”李明达笑道。 韦贵妃惊讶不已,“竟如此?那回头我也试试看。” 李明达又笑了笑,便和韦贵妃作别。韦贵妃有些不舍,很热情地拉着李明达的手,嘱咐她有空一定要常来。反正她所住的大吉殿与立政殿毗邻,并不远。 韦贵妃一直在对她笑,但李明达却觉得二十分不自在。 从她眼睛更加好用以后,她就发现自己在与人相处时,所看到的表情也更为细致,也便因此发现了更多的不同。比如拿父亲哥哥们对自己的笑,与从秀梅c绿荷以及高阳公主面对自己的笑容作对比,她便发现了假笑与真笑的区别。虽然笑都是扯起嘴角,但真笑时会嘴角上翘自然,眯着眼睛,而且眼角会产生皱纹,眉毛微微倾斜。 假笑却很夸张,勉强扯起嘴角,眼角几乎没有变化。就是整个脸挤成一团,给人造成眼睛眯起来的假象,看起来仍很夸张虚假。 而且这些天通过仔细研究,李明达还发现了个区别真假笑容的最重要一点。真笑时,嘴巴和眼睛动作并不是同时发生。真笑是从嘴角开始拉开,然后再带动眼睛。 李明达敷衍韦贵妃之后,便出了大吉殿。她随即便放缓脚步,侧耳听到从大吉殿内传来韦贵妃的感慨声。原来她盼着自己能说出让她常去立政殿的话,这样她就有机会常见圣人。而且听韦贵妃的口气,对她该是很不喜欢,至少没有好感,不过倒没说她什么太坏的话,只怪了阿耶偏心而已。 李明达缓缓地暗吸口气,迈大步回了立政殿。 李世民已然在正殿内批阅起了奏折,瞧见李明达才回来,便想笑问她去了哪儿。 “南海池。”李明达拦下端果汁的方启瑞,亲自端给了李世民,顺便又歪头瞧了瞧李世民所批阅奏折的内容。 李世民“嗯”了一声,干脆把奏折送到李明达眼前,问她怎么看。 “报功绩,求恩封。” “刚好泾州刺史空缺,那你说是升还是不升?”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明达。 “那要看他是不是做的真和说的一样好。阿耶心中早有数了,偏偏问我。”李明达对李世民俏皮地眨了下眼,余光扫见桌案上的小木盒里放着一块碎纱布。 “这是?” “房遗直从你落崖处捡的。”提及此事,李世民眼色发沉,“兕子还是记不起那日的事?” 李明达摇头,她捏起碎布,“绫玉纱,染了朱砂。这凌玉纱我也有,做帕子用了。” 李明达立刻命人取来那方荷花帕,给李世民看,“这是在我坠崖之处找到的帕子,却并非是我的。” 李世民常住立政殿,与李明达相处时间很多,她当初绣此帕子的时候,李世民还尚有印象,“怎么看跟你的那个一样?” “绣法不同,只有我自己能辨认,也因此未敢乱说。而今既然房遗直从断崖处找到了这块碎纱,便坐实了我的认定。这绫玉纱轻薄,常用来做帕子和夏衣。而今虽已入春,却未到炎热之季,没有人会穿纱衣出门。那这碎纱必然是从帕子上扯下来,而且我感觉这块碎纱很可能就是来自我的那块帕子。” 李世民很惊讶于李明达的分析,“照你的意思,该是你当时和人争执,导致你落崖,帕子刚好刮在断崖边的石缝上。而碰巧凶手和你有同样的帕子,便丢下去做了掩饰?” “若早有预谋,帕子相同也就不算是‘碰巧’了。”李明达道。 李世民骤然冷脸,萧杀怒意四起,“阿耶定会为你做主,惩办到底。” “阿耶,这坠崖一事,还有我赶走的两名宫女身死一事,都很蹊跷,兕子很想亲自去查。正好我听说掖庭宫那边外臣查起来不太方便,阿耶何不让兕子去试试?” 李世民见女儿用黑漆漆的眸子希冀地看着自己,如何能忍心拒绝,而且刚刚兕子的推断也表现出了她的聪慧机智之处,她该是有查案的能耐。 “罢了,便允你。但你伤口尚未痊愈,不可太过费神,让程处弼随身保护你。掖庭宫你是方便,但侍卫郑伦之死,你查起来多有不便,阿耶就再找个人帮你。但切记此案调查要隐秘进行,不可宣告于众。”李世民自然明白,此事背后很可能酝有大阴谋。 李明达立刻打发田邯缮就近打听那些当初伺候过高阳公主的老宫人,询问当年的情况。 没多久,李明达就得了消息,果然当年那三名宫女的死状如梧桐一般,模样狼狈,身上带伤,似皆在死前受过折磨和欺辱。 这时候,仵作那边也传来进一步的验尸结果,连仵作都万没有想到,梧桐作为宫女下身之处会出现撕裂状的伤口。 宫女梧桐的死,绝非是简单地自尽事件。 李明达甚至有种感觉,这种欺辱极有可能是从高阳公主所住的武德殿那里起源,而后被传承下来的芷兰带到了大吉殿。 韦贵妃刚刚就没听懂李明达的话,而今瞧她一脸已然明了的表情,韦贵妃愈加迷糊。 “难道说梧桐并非自尽而死,是他杀?”韦贵妃问。 李明达否认,“但她的自尽却比他杀更令人发指。” 李明达随即询问韦贵妃当初因何故把芷兰留在了身边。 “早就有些眼缘,后来高阳公主出嫁也没带着她,我因喜欢这姑娘灵巧,就讨个过来。”韦贵妃老实回答完,忽然打个激灵,“莫非梧桐自尽一事是由她而起?” “问了才知,但可确定这宫女的死绝不简单,是件大事。这查出来的结果,很可能也会令阿耶大吃一惊。” 韦贵妃本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件事她没参与,便该跟她没有关系。恍然意识到她身为贵妃,而今已然是后妃之中位份最为尊贵之人,且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殿中,陛下真发起威来,岂能逃得掉她的一份责任。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且还是二嫁之人,韦贵妃可不想自己到了这把年纪却地位不保,想来想去,便坚决的表示支持李明达查案。 李明达忙谢过韦贵妃,“那我便不客气了,和贵妃借几个人。” 韦贵妃忙表示随李明达去查,她也算是为肃正后宫风气出一份力。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以后,便将芷兰等宫女召唤至立政殿。 芷兰等人被领到立政殿,且瞧那圣人经常bàn li政务之所,巍峨肃穆,令人不禁心生畏惧,心里更怕了几分,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李明达落座之后,便打发走闲人,只留了田邯缮和碧云。 芷兰等人畏畏缩缩跪在殿中央,心里越来越打鼓。 “倒和我仔细说说,你们平常都怎么欺辱梧桐?”李明达语调轻浅,像是要和人聊天一般。 “贵主,婢子们冤枉,婢子们每日忙着伺候韦贵妃,素日与梧桐无仇,根本没理由要欺辱她。”芷兰说着就掉了眼泪,诚恳地给李明达磕头。 其余四名宫女见状,也纷纷磕头,学着芷兰的样子,安静地落起泪。她们是不敢哭大声,怕因此冲撞了公主,反受责罚。 “一切都听芷兰的吩咐,若是分开审问,就死咬着说不知道,死不承认,大家一起熬过去便好了。”李明达陈述道。 话不咸不淡,却令芷兰等五名宫女闻之犹若巨雷轰顶。 这这怎么会? 她们刚刚悄悄谈话的内容,晋阳公主怎么会知晓? 五个人用余光互相怀疑地打量。 “真以为你们不坦白,我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了?大吉殿宫女众多,你们当初毫不忌讳地唆使那么多宫女一起欺辱梧桐,便该料想到有今日的麻烦。”李明达目光凌厉地扫视这五人,发现其中有一个表现最为害怕,名唤春柳。 芷兰等人听到晋阳公主后话,吓得全都浑身哆嗦起来,万没想到公主竟然知晓到这一步。莫非她们五人之中出了叛徒?刚刚她们五人聚在一起商议时很小声,不可能被外人听见,只有半路春柳自己出恭去了。芷兰等四人皆看向春柳,偏偏春柳胆小,这时候已经害怕地哆嗦起来。其余四人看她‘心虚’,更为怀疑她。 “春柳,”李明达故意叫了一声。 春柳愣了。 芷兰立刻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婢子愿意坦白。是春柳,就是她出主意带着我们去欺辱梧桐!真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歹毒,害了梧桐,还想诬陷我们!当初,只因梧桐给她端热水不小心烫了她,她便怀恨在心,挑唆我们同她一起去欺辱梧桐。她是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婢子们惧于她的威势,不得不从啊!” 芷兰说罢,便痛哭流涕,一副懊恼后悔不已的神情。她一边给李明达磕头,一边愧疚地表示她对不起梧桐,当初她们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梧桐真的会去寻死了。 “你c你胡说,不是我,分明就是你!”春柳气得涨红脸,却因为不善言辞,一着急更是不知说什么好。 芷兰继续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可以去查,当初梧桐因烫伤春柳而被挨打的事,几乎大吉殿的所有宫女都知情。” 春柳:“公主,婢子冤枉!婢子承认烫伤的事确实发生过,但是我恼火了打了她几下,却没什么紧要,对梧桐伤不了什么。倒是芷兰,她折磨梧桐的招数,才是真正逼死梧桐的原因。贵主恐怕都想不到,她用——” “贵主,她反咬婢子!当初明明是她此后再也看不惯梧桐了,便想了损招,几番修理梧桐,踢打针刺也罢了。昨日深夜,她竟然挑唆大家扒了梧桐的衣裳,竟还把梧桐的贞洁给c给还泼了凉水,踢踢打打好一阵。婢子吓得做了一晚上噩梦,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哆嗦。先前在贵妃跟前,公主问我们,婢子就想坦白承认,但婢子害怕贵主和贵妃不信婢子,回头婢子再落得跟梧桐一样的下场。”芷兰哭得厉害,直磕头给李明达,央求公主一定要相信她的话。便是不信,也请一定要保她的命。 李明达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春柳此刻却跟疯了一样,涨红着脸扑向芷兰,骂她撒谎不是东西。 芷兰缩着脖子一动不动跪在那里,由着春柳揪扯拍打她。任谁瞧见这一幕,都觉得春柳厉害,芷兰受气至极。 “贵主,婢子先前说和那些跟梧桐死没干系的话,也都是受了春柳的吩咐。婢子该死,婢子有罪!”芷兰一边被春柳拉扯,一边硬撑着给李明达几番磕头,看起来倒真是个老实厚道的奴仆。 “放肆,公主跟前,你们成何体统!”田邯缮厉言道。 春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火了,立刻停手呆滞了下,意识到局势不利于自己,大哭着给李明达磕头,解释自己真冤枉,主使真不是自己。 李明达看向另三名缩脖子不知声的宫女,问她们怎么讲。 三名宫女看看春柳,又看看芷兰,纷纷磕头表示芷兰所言不假,一切确实都是春柳挑头所为。 李明达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用格外惊诧的眼神再一次打量芷兰。 这个宫女到底不同在那里,以至于在这种危难的时候,令其她人还不敢说实话,帮着她圆场,维护她。 春柳闻言已然绝望了,吓得几乎瘫躺在了地上,泣不成声,胸口艰难地一起一伏。 这时左青梅进门,行礼之后,到李明达耳边嘀咕了两句,而后她便用异常严厉的目光扫向芷兰。 “拿上来。”李明达道。 当即便有小宫女将一根小孩拳头粗的木棒呈了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5.有虫明天抓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回房之后,李明达问田邯缮:“那根仙人掌刺你可曾取下?” “在这。贵主瞧奴那一眼,奴立刻就明白了。”田邯缮忙从衣袖里掏出两根刺,一根断半截, 一根完好。 李明达就用之前在荷花帕上发现的那半根, 与田邯缮刚采摘下来的半根拼合, 刚刚合适,两根断刺合起的长度刚好与整刺相同。 田邯缮表情, 此事若真跟二十一公主有关, 他家公主的心情必定十分难受。公主对她这位同母的弱妹,一向十分怜爱。二十一公主打三岁开始,便得他们公主的手引口传,习字读书,调皮犯错, 也都是他家公主帮忙担下来。虽说是姐妹, 但又有几分情似母女,二人之间的感情如何不言而喻。 “贵主, 那这根刺, 还有披帛”田邯缮张口之后, 不知说什么好。 屋子里沉寂许久。 “把披帛给她。”李明达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得空再去查查于侍监的过往, 看他是否和太子妃有干系。” 田邯缮一一应下。 李明达又看了会儿仙人掌刺, 渐渐抿起嘴角。事情一定要解决,至少要弄清真相,即便涉事者是她亲èi èi。 李明达心很乱,想写字精心。她刚拿起笔,又放下了。 随后不久,魏王李泰来了。 “我听说你要去长孙府查案?”李泰见了就直接开门见山问,边说边潇洒地落座。 “是。”李明达尚还没有抽离之前的情绪,遂只简短的回答了李泰。 “二哥也想帮忙,你看你们能不能在多个人?”李泰笑问。 李明达怔了下,转即对上李泰的眼:“四哥倒是消息灵通。若真有意,何不去问阿耶的意思,我同意了也不行。” “瞧瞧,谦虚了不是?这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么。满宫城的人谁不知道你晋阳公主张一张嘴,就能把盛怒之下的帝王哄得心悦大笑。”李泰拍正经看李明达,“说吧,你帮不帮四哥这个忙?” “四哥公务繁忙,非想要参与到这案子中,是何故?”李明达不解地看向李泰。 李泰愣了下,敛眉思虑片刻,便道:“四哥也不瞒你,舅舅那边我向来不爱招惹,是为个人,房遗直。” “哦?” “我对他有那么点兴趣。” 李明达没接话,只看着他。 李泰:“你这么看我干嘛,我很欣赏他的才华!” “‘房谋杜断’,早闻他有谋略之才,不输其父。”李明达喝了口茶,看一眼李泰,口气似随意,又似刻意。 李泰心里咯噔一下,遂笑着否认,“什么谋略之才,谁跟你说这东西?我不过是仰慕他的书法,便琢磨着能不能再让我的草隶更进一步。对了,你上次学让我写了字帖,而今练得怎么样了,快让四哥看看。” 有些事点到为止,再挑明就尴尬了。 李明达便顺着李泰的话,取了字给他看。 李泰赞叹几句字好之后,便欲托辞离开,谁知父亲派人来叫他们兄妹过去。 李世民一见李泰便瞪眼看他:“来瞧你èi èi何事?” 李泰看眼李明达,行礼笑道:“回阿耶,儿臣想来看看èi èi,瞧她伤势如何。眼见她比儿子还精神,倒叫人觉得放心。” 李世民满意地点头,随即告诉李明达查案一事可以开始进行了,魏叔玉等人那边都已经下了密旨知会。 “阿耶,四哥也想参与进来办案。”李明达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对其附耳几句话。 李世民立刻被她逗乐了,兕子的提醒极好。反正人已经够多了,也不差再多加一个李泰。这次的事或许真可以成为让他们兄弟间关系缓和的契机c李世民遂点头允准,“好啊,你们兄妹齐心,必能断案如神。” 李泰有些发懵的看着这对父女,不知李明达对李世民说了什么,但不管说了什么,效用很好,父亲果然容易他加入。 李泰忙高兴地谢恩。 兄妹二人随后出了立政殿后,李明达准备立刻动身,请李泰负责通知那些人,她则另有些准备。 李泰笑着点头,答应了她会去通知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等人,随即又高兴对她道:“那一会儿见,我的簃èi èi谩!?br /> 李泰眼眼看李明达离去身影,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这个èi èi,倒真是比自己厉害几分。 李明达没有回去更衣,准备出发,而是急匆匆先去了武德殿见李惠安。 李惠安刚得了披帛,还有些高兴。这披帛是她最喜欢的一块,只因上面的花样特别。 李惠安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披帛上的一朵牡丹花样,似回忆什么,随即嘴角就浮现出很甜的笑容。 “贵主,晋阳公主来看您了。” 李惠安闻言,立刻从凳子上跳起来,欢快地跑出去迎接李明达。见着人,她就立刻扑进李明达的怀里。 “十九姐可是想我了?”李惠安在李明达的怀里抬眸,杏仁眼闪闪发亮,惹人怜爱。 李明达笑了笑,点头,随即被李惠安拉近了屋内。 桌上放了一块披帛,正是她让人送来的那块。李明达随之敛住笑容,问李惠安披帛是否属于她。 “当然是我的,姐姐不记得了?这上面有一朵牡丹,正是姐姐帮我绣的。”李惠安拿起来给李明达看。 李明达瞅了一眼,有些惊讶,“确是我的手法,瞧我这脑子,倒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去年五月初三,你来这看我刚好瞄好了样子,哄我午睡的时候,随手绣的。”李惠安道。 李明达更为惊讶,“难为你记得如此清楚。” “和姐姐的事,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楚。”李惠安骄傲地挺胸扬头道。 “那今年上巳节的事呢?”李明达瞳孔紧缩,盯着李惠安。 李惠安愣了下,随即目光闪躲,表情很僵硬地表现出不解地样子,“姐姐是在说你坠崖那件事么?好可怕,我到现在还记得姐姐躺在血红血红河里的样子,好可怕,好可怕” 李惠安突然抱着头,随即就哭了起来。 宫人们见状,忙去抚慰,又跟李明达说二十一公主当初因为目睹她坠崖的事后,就一直不曾好好吃饭,整日做噩梦,且大病了一场。 “做噩梦?大病?”李明达伸手抱住扑进她怀里哭得李惠安,不解地问其身边的大宫女香玉。 香玉点头,“贵主不愿让您和陛下知道,不许婢子们多言,连太医都不让请。” “好大的胆子!她不许,你们便听了?若是公主身体因耽搁看病,而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担得起?”李明达厉害道。 香玉等人忙跪地请罪。 李惠安抓着李明达的胳膊,乖巧地晃了晃,求她别生气,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李明达转而眯着眼看李惠安,见她正哭着,也不好再多言如何。这时李泰那边派人传话通知李明达,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李明达只好哄李惠安先冷静下来,至于心里的存疑,她只能等回头再说。 两柱香后。 李明达c李承乾和李泰三人到达了长孙府。 魏叔玉c尉迟宝琪和芦屋院静都已经长孙府外的乌头门处等候。 李明达穿着男装,身边跟着田邯缮和左青梅,还有几名同样穿着男装的女官。 当下唯有魏叔玉等被皇帝点名查案的人才知晋阳公主的存在,遂在府外时,大家都只能对李承乾和李泰行礼。 李泰的目光搜索了一圈,随即问:“房遗直呢?” “递消息的时候他不在府中,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已经给府里留话了,估计晚些时候会赶来。”尉迟宝琪道。 “先不管他,我们先去。” 李承乾说罢,便领头在前走,众人紧随其后。 尉迟宝琪还愣着,被魏叔玉硬拉着走。 尉迟宝琪眼珠子有些发直,盯着晋阳公主的背影。他c他,不,是她,竟然是晋阳公主! 公主的身形虽比他们这些爷们矮小了些,但作风很有英气,他之所以误会一定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是眼瞎。 一行人到了长孙府后,便做了分工。 李泰领着尉迟宝琪去查厨房,李承乾和魏叔玉则查当天宴会所有可能接触到酒菜的长孙府下人。李明达则带着芦屋院静负责长孙府的主人们。 李明达被分派的活儿最重,主要是长孙无忌那里不好对付。李承乾和李泰兄弟来都一致地不愿招惹,遂只能委托给李明达。至于芦屋院静,谁都觉得跟这个倭国人相处有些麻烦,遂干脆也让他跟着李明达。好歹这个芦屋院静是个男人,毛病再多,也不敢对大唐公主有冒犯。 这些人大概没想到,他们才刚分开,芦屋院静便对晋阳公主出言不逊。 “既然陛下关心公主查案情况如何,公主何不讲一讲案子细节,有何难处,正好我和梁公二人为公主出出主意。” 房玄龄忙谦虚地摆手,心里腹诽魏征过分,算计人还非要拉上他。房玄龄步子稍稍往外移了一点,下意识地想拉开与魏征之间的距离。 李明达把房玄龄每个细微的动作看进眼里,琢磨着他此时真实的心境如何,是否因此他的身体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魏征见公主发怔,咳嗽一声,接着又对她笑,仁和慈祥的样子。 李世民立刻明白魏征的用意,余光瞄向李明达,生怕她单纯,无意间把自己给卖了。不然他这次在魏征跟前可就丢大人了,魏征不仅会阻挠兕子查案不符规矩的问题,还会参他为帝竟说谎,再把这事上升到对国家政事的损害,他非得被气得吐血三碗不可。 李明达一眼分辨了魏征的‘假笑’,心知他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哄,意图引诱自己说事情,好打脸她父亲。李明达当然不能给父亲丢脸,否则以后他就不愿意帮自己了。该否认地还是要否认,道理可以变通地来讲。 “郑公的话我仔细想了想,没听懂。”李明达眸耀光彩,含笑冲魏征眨眨眼。 “陛下刚刚问公主案子查得怎么样,公主这么快就忘了?”魏征好笑道。 “有么,”李明达看向房玄龄,“梁公可听到了?” 房玄龄怔了下,忙对李明达行礼,“回贵主,臣也没听到。” 魏征:“你们” “前两日阿耶送我一个特别的茶案,便是煎茶的茶案,他刚是问我这个茶案使用情况如何。”李明达解释道。 房玄龄点头,“我一耳就听出来这意思,倒是你,想什么呢?” 魏征气得瘪嘴。 李世民嗤笑,“他未上年纪,便耳鸣了,还以为是我们三个一同诓他。” “臣知罪!” 魏征毕恭毕敬地认错行礼,心里腹诽:正是你们仨个一起诓我! “不过刚刚听郑公的质问,似乎对于女子查案一事,有所误解。兕子心中略有不解,容请教一二,查案子这这种事只能男人做?女人便不行?”李明达问。 魏征忙拱手表示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子查案的先例。 “春秋之前,还没有谏官呢,那以后就不许有了么。若如此,何有今日的郑公呢。”李明达不解地反问。 魏征一怔。 “古有妇好c花木兰上阵杀敌,今有平阳姑母统领千军万马为祖父建立大唐帝业,她们哪个不是人人称颂巾帼,受万民敬仰?今若真有女子查案的情形,怎就于理不合,丢人现眼了?在兕子看来,只要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不管谁做,都值得褒扬。”李明达接着道。 魏征再怔,随即略有嗤笑地对李明达拱手道:“为国为民之事,确值得褒扬。但倘若只是查两个宫女和一名侍卫的死,并不算为国为民吧。” “如何不能算?侍卫不是人么,宫女不是人么,是人就是民。难不成就因为人数少,身份卑贱,就不值得人去关心她们的枉死。”李明达微微侧首,认真地看着魏征,“郑公常说父亲的一言一行系着天下,提心父亲不能切不可忽略小事,而因小失大。怎么而今这死人的事在您眼里,却都成微不足道的事了。” 魏征忙行礼致歉,“往日对于女子,臣确有不宜的成见。公主今日所言如醍醐灌顶,臣受教了。” “这点郑公倒是可以好生和梁公学一学。” 房玄龄唯有妻卢氏,多年来一直不曾纳妾或寻别的女人,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他对于女人的尊重至少会比魏征多一些。 房玄龄笑呵呵地一脸荣光,他头一次因‘怕老婆’的事被人赞扬,不知怎么,心里竟莫名地觉得骄傲。 李世民则未深究李明达后一句话的暗意,他想不得那么多,光顾着欣赏女儿和魏征的对辩了。兕子果真是他最宠爱的孩子,身上有他的影子,帮他出了口恶气。 “好了,没你什么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也别怕有阻碍,有阿耶在,谁敢挡你的道,阿耶诛他九族!”李世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特意把音量提高,且故意看了魏征一眼,口气里带着帝王独有的霸气狠劲。 魏征闷声垂首,再不言语。 至黄昏时,魏征方议事完毕,乘车从太极宫归家。 裴氏忙命人奉了新榨的梨汁过来给魏征饮用。 魏叔玉刚好下学回来,给魏征和裴氏请礼。 魏征忽然想到自己今天受气的事,重重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倒是把魏叔玉和裴氏都给惊着了。 魏叔玉:“阿耶心情不好?可是在宫中又和陛下闹不愉快?” 魏征瞄一眼魏叔玉,心气儿顺了不少。他这个儿子长得太好,已然到了叫人见之忘忧的地步。 “和圣人便没这么气了,今天你父亲叫个小丫头给狠狠训了一通。”魏征叹一口气。 裴氏和魏叔玉忙问何故,魏征方交代经过。 裴氏听完之后,用帕子掩嘴笑,随即道:“我倒觉得她说的没什么不对。” 魏叔玉也笑,对裴氏道:“她倒是厉害,三言两语把父亲辩过了。” “辩什么,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岂会跟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孩子分辩。再者她乃公主尊贵之躯,且有陛下袒护,我如何辩得过,遂才让着她。”魏征无奈叹气。 裴氏和魏叔玉见魏征面色不佳,当他真生气了,皆沉默以对,不欲再言。 但过了会儿,魏征反而自己笑了起来,拍了下大腿道:“但别说,这位晋阳公主倒真有些胆量,与一般女子不同,不可小觑。其所书的飞白体,与圣人无二,刚柔并济,大有长孙皇后当年的风范,不枉陛下对她的宠爱甚过诸位皇子。我若有女如此,只怕也会爱之甚过叔玉。” 魏叔玉闻得此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父亲到底是气还是高兴,他也弄不懂了。 裴氏倒是欢喜,她很喜欢晋阳这样性情的女孩儿。 裴氏转即动了心思,打发走魏叔玉,就压低声对魏征道:“郎君,我们虽没有这样的女儿,倒是可以考虑有个这样的儿媳。你瞧我们叔玉,论模样才学倒都不差,年纪也合适,配公主” “胡闹,这岂是你我能左右!”魏征立刻制止。 裴氏虽噤声了,但这些话却像是疯魔了一般种在魏征心里了,渐渐寻思这件事的可能性。 娶妻当娶贤,本来尚公主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但若对方是晋阳公主却大不同了,这位公主的性子温婉可人,且有贤能,其将来的成就许不输于长孙皇后。叔玉若能尚了晋阳公主,对他的未来也有极大的好处。 魏征再想,将来家里头若有个讨喜的小丫头整天和自己争辩何为巾帼,也挺有趣。只不过这尚公主的事,特别是嫡出公主,可并非是他想就会有。 辗转反侧一夜, 次日清晨,趁着魏叔玉定省之际,和他提起了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始孩之时,就在立政殿被圣人躬亲抚养。魏征那时常伴李世民左右。有次李世民见魏叔玉讨喜,便吩咐魏征常带叔玉进宫,令其与晋阳公主和晋王一同玩耍。前前后后也有两年的时间,所以说他家叔玉与晋阳公主也算青梅竹马。 “你自小和她玩过,觉得公主性情如何?” “父亲看着晋阳公主长大,怎的突然反问我这个?”魏叔玉问。 “问你什么回什么,休要废话。” 魏叔玉想了下,便道:“人如所传,并无二致。” 魏征笑了,“公主长得也很漂亮,是不是?” 魏叔玉拿奇怪的眼神回看一眼魏征,他父亲这表情真有点怪了。 魏叔玉稍作思量,便皱起眉头,“父亲该不会真把昨日母亲的话听进耳了?公主身份矜贵,儿子高攀不起!” 魏征立刻愤怒瞪他,让他滚。这个逆子,他倒真敢说! 魏叔玉行了礼,倒真头也不回地去了。 平康坊,风月楼。 尉迟宝琪硬拉着房遗直进了屋,他拿着扇子指了指围桌而坐的众子弟们,对房遗直道:“看看吧,我没骗你,大家都在,便是全城第一美也在呢。”尉迟宝琪随即示意向坐在最北面的魏叔玉。 魏叔玉同大家一样,忙起身相迎房遗直。房遗直的才学乃是子弟们之最,没有人会对他不叹服,魏叔玉也敬他。 房遗直温和对众人笑了笑,互相一一见礼之后,便落座。此后他便沉静了,垂眸缓缓地饮酒,对于众子弟所言之事毫无兴趣。 “叔玉,倒和我们说说,郑公今早突然问你晋阳公主,到底是什么意图?”萧锴忽然笑嘻嘻问。 “对啊!”其余子弟都跟着热闹起哄,纷纷臆测起来。 房遗直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抬眼瞟魏叔玉方向。 尉迟宝琪则正乐呵呵的在房遗直身边咬耳朵,跟他说风月楼里最著名的都知苗绯绯是如何地迷人,如何懂吟诗作赋。如果他有兴致,他们今晚倒是可以一起和绯绯姑娘谈论一下风月。 “无聊。”房遗直收回目光,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尽了,却看都没看尉迟宝琪。也不知他这声无聊,是说那边开玩笑的子弟们,还是在说尉迟宝琪的提的主意。 尉迟宝琪则自动认定为后者,“诶,这怎么是无聊呢,你知道她多难邀约么,魏叔玉他们想约还约不到呢,亏得我在京城人缘好,才有此机会。你若不不愿意就算了,但到时候可别怪兄弟没有把好事儿跟你同享。” 房遗直看眼木樨。片刻之后,便有随从从屋外进来,跑到房遗直耳边嘀咕什么。众人也看在眼里。 房遗直随即起身,以家中有急事为由和众人告辞。 出了风月楼后,却也巧了,正见程处弼骑马过来。 程处弼见了房遗直,立刻跳下马,又看眼风月楼,板着一张脸对其道:“没想到你也来这种地方。” 房遗直:“何事,说吧。” “昨夜宫里又死了一个宫女。”程处弼回道。 “在掖庭宫?” 程处弼摇头,“大吉殿,韦贵妃住处。” 程处弼:“此事自然不用你操心,公主的意思是想让你得空多和你那位弟弟聊一聊,又或者高阳公主那边有什么情况,他若能透露一二也极好。” “这可是家丑。”房遗直微微敛眸,随即翘起嘴角,答应了程处弼的话。 程处弼目送了房遗直后,又去看了眼风月楼的招牌。这处地方倒是奇怪,平康坊妓院的名字多称呼为某某家,比如孙五家c柳六家,唯有这处起了个风月楼的雅致名,牌匾还镶了金,看来其背后老板并不简单。程处弼再看来往楼内的人衣着都富贵不俗,料知这地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他正欲走,便被假母拦住了。 假母打眼瞧程处弼的面相就是知道他不好对付,因瞧他认识房大郎,遂特意提及了魏叔玉c萧锴等人都在,请他进楼光顾。 程处弼本已然转身要走,听这几个人名后,转即就撩起袍子大迈步进去。 雅间内,萧锴等人正议论房遗直前日所书的一篇《梅说》。文章是尉迟宝琪从房遗直的书房偷来的,纸张上有很明显纵横交错的褶皱,显然这篇写文章的纸先前已被窝团,后来又被展开。 “你真在地上捡的?写得这么好,我都很不得挂墙上天天赏阅,他竟然随手就扔了。”萧锴艳羡的直咂嘴。 魏叔玉刚看了两句,正点头之际,就听人说程处弼来了。 程处弼见魏叔玉果然在,阴着脸厉声叫他出来。 “干嘛?”魏叔玉被程处弼硬拉到一处偏僻角落,有些不爽。 “什么地方你就来,也不想想你父亲是谁,痛快走,别给他丢脸。” “进士及第,尚携妓游宴。有多少名仕大家也来此处,怎的就丢脸了,他管不着我。倒是你,既然来了就好生作乐,板着一张脸给谁看。”魏叔玉不悦道。 程处弼指了指魏叔玉鼻尖,“还说要学你父亲,就这么学?丢人!” 程处弼立刻和魏叔玉作别,懒得管他。 魏叔玉见他真生气了,忙跟上来,表示自己不留了。当即打发随从去通告一声,就跟着程处弼出了风月楼。 “都因为你,房遗直那篇《梅说》我还没看完呢。” “写得好?” “嗯,有我所不及之处。”魏叔玉拉了一下程处弼,正色问他,“我听父亲说,晋阳公主和房遗直似乎在一起查案,到底是真是假?你放心,你告诉我,我绝不会说给其他人,父亲那里也不说。” 程处弼眨了下眼皮,算是默认了。 魏叔玉惊诧片刻,转即问程处弼,“我早觉得公主坠崖一事有蹊跷,看来真不简单,这三名宫人的死会不会跟她坠崖的事有关?” “还在查。”程处弼上了马,转即看向魏叔玉,“动动脑子帮我们查案也好,总比去这种地方强。别忘了你的誓言,我等着看呢。” 魏叔玉怔了下,然后目光坚定地冲程处弼点点头,拱手谢过他的劝诫,并口气铿锵表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好,我等着。”程处弼对他笑一下,挥鞭策马而去。 萧锴和尉迟宝琪这时候追出来,问魏叔玉还去不去喝酒了。 “不喝了,忙正事去。”魏叔玉冲二人无情地挥挥手,随即上了随从驶来的马车,绝尘而去。 萧锴冲尉迟宝琪摊手,“你说遗直扫兴不给面也罢了,叔玉也这样。” “俩人都是怪性子。行了,不理他们,我们自己乐呵。” 尉迟宝琪拍拍萧锴的肩膀,二人随即一前一后进了风月楼。 大吉殿。 李明达到了宫女自尽的房间时,尸体已然从梁上放了下来。李明达在门口的地方就闻到了尿骚味,进屋之后,却见尸身已经盖上了白绫。负责收尸的女官左青梅忙来赔罪告知,宫女有失禁之状,十分脏污,万不敢冒犯公主的眼。 李明达便吩咐左青梅把布掀开来看。左青梅等人立刻面目犯难,随即跪地请求公主避免去看死者恐怖的样貌。 “就看一眼,圣人若怪罪,我自己担着。” 左青梅方命人掀开。 面白的尸首上有鼻涕和流涎的痕迹,嘴唇干裂起皮,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头发乱做一团,粘着草末,手指尖皮肤有轻微红肿破损。 左青梅怕公主见久了尸首会觉得害怕,几乎是掀开的同时,就随即把白布蒙上了,命人送去给仵作验尸。 韦贵妃听闻李明达因为宫身亡的事,亲自来了。她心里奇怪又存疑,但很忌讳去宫女所住的脏秽之地,就在门外等着。 待李明达出来后,韦贵妃忙迎上前问她缘故。得知她是因近来宫中宫女死亡事件顺便过来看看的,心稍安一些。 “这名宫女早在去年的时候因为犯错,弄脏了一双我最爱的鞋子,我就把她打发到殿外做事,我已经有小半年没见过她了,具体如何我确实不知情。不过听说她是自尽,该是跟别人也没什么干系。” 李明达听出韦贵妃在力表自己的清白,忙客气地表示她不过是好奇看看,“若有冒犯之处,先向贵妃赔罪。” 韦贵妃见晋阳公主如此客气,哪里还敢计较什么,笑着请她去正殿饮茶。 “这次我记住了,你爱喝什么都不放的茶,尝尝。”韦贵妃笑道。 李明达端茶饮了两口,点点头,然后放下,问韦贵妃:“昨日我听梁公提起十哥,说他在藩地小有作为,爱民如子,很受拥戴。阿耶正琢磨着要再给他封个实职。” “真的?那你十哥他身体如何,可一切安好?”韦贵妃表情变得恳切起来,眼里冒着很急切的光芒。 李明达的十哥李慎与九哥李治是同龄。但李慎已在八岁出藩,至今已经离开长安城数年,未与韦贵妃再相见。 “他必定一切安好,不然哪会有这么好的政绩传来。”李明达温笑道。 韦贵妃欣慰地点点头,却难掩对儿子的思念之情,开始念叨起李慎儿时的事。 李明达等韦贵妃回忆完她和李慎的过往,方试着开口询问韦贵妃可否让自己询问宫女一些问题。 韦贵妃:“可是因梧桐的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6.明日修改bug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房玄龄忙谦虚地摆手,心里腹诽魏征过分, 算计人还非要拉上他。房玄龄步子稍稍往外移了一点, 下意识地想拉开与魏征之间的距离。 李明达把房玄龄每个细微的动作看进眼里, 琢磨着他此时真实的心境如何, 是否因此他的身体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魏征见公主发怔,咳嗽一声,接着又对她笑, 仁和慈祥的样子。 李世民立刻明白魏征的用意,余光瞄向李明达, 生怕她单纯, 无意间把自己给卖了。不然他这次在魏征跟前可就丢大人了,魏征不仅会阻挠兕子查案不符规矩的问题,还会参他为帝竟说谎,再把这事上升到对国家政事的损害,他非得被气得吐血三碗不可。 李明达一眼分辨了魏征的‘假笑’,心知他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哄, 意图引诱自己说事情, 好打脸她父亲。李明达当然不能给父亲丢脸, 否则以后他就不愿意帮自己了。该否认地还是要否认, 道理可以变通地来讲。 “郑公的话我仔细想了想, 没听懂。”李明达眸耀光彩, 含笑冲魏征眨眨眼。 “陛下刚刚问公主案子查得怎么样, 公主这么快就忘了?”魏征好笑道。 “有么,”李明达看向房玄龄,“梁公可听到了?” 房玄龄怔了下,忙对李明达行礼,“回贵主,臣也没听到。” 魏征:“你们” “前两日阿耶送我一个特别的茶案,便是煎茶的茶案,他刚是问我这个茶案使用情况如何。”李明达解释道。 房玄龄点头,“我一耳就听出来这意思,倒是你,想什么呢?” 魏征气得瘪嘴。 李世民嗤笑,“他未上年纪,便耳鸣了,还以为是我们三个一同诓他。” “臣知罪!” 魏征毕恭毕敬地认错行礼,心里腹诽:正是你们仨个一起诓我! “不过刚刚听郑公的质问,似乎对于女子查案一事,有所误解。兕子心中略有不解,容请教一二,查案子这这种事只能男人做?女人便不行?”李明达问。 魏征忙拱手表示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子查案的先例。 “春秋之前,还没有谏官呢,那以后就不许有了么。若如此,何有今日的郑公呢。”李明达不解地反问。 魏征一怔。 “古有妇好c花木兰上阵杀敌,今有平阳姑母统领千军万马为祖父建立大唐帝业,她们哪个不是人人称颂巾帼,受万民敬仰?今若真有女子查案的情形,怎就于理不合,丢人现眼了?在兕子看来,只要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不管谁做,都值得褒扬。”李明达接着道。 魏征再怔,随即略有嗤笑地对李明达拱手道:“为国为民之事,确值得褒扬。但倘若只是查两个宫女和一名侍卫的死,并不算为国为民吧。” “如何不能算?侍卫不是人么,宫女不是人么,是人就是民。难不成就因为人数少,身份卑贱,就不值得人去关心她们的枉死。”李明达微微侧首,认真地看着魏征,“郑公常说父亲的一言一行系着天下,提心父亲不能切不可忽略小事,而因小失大。怎么而今这死人的事在您眼里,却都成微不足道的事了。” 魏征忙行礼致歉,“往日对于女子,臣确有不宜的成见。公主今日所言如醍醐灌顶,臣受教了。” “这点郑公倒是可以好生和梁公学一学。” 房玄龄唯有妻卢氏,多年来一直不曾纳妾或寻别的女人,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他对于女人的尊重至少会比魏征多一些。 房玄龄笑呵呵地一脸荣光,他头一次因‘怕老婆’的事被人赞扬,不知怎么,心里竟莫名地觉得骄傲。 李世民则未深究李明达后一句话的暗意,他想不得那么多,光顾着欣赏女儿和魏征的对辩了。兕子果真是他最宠爱的孩子,身上有他的影子,帮他出了口恶气。 “好了,没你什么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也别怕有阻碍,有阿耶在,谁敢挡你的道,阿耶诛他九族!”李世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特意把音量提高,且故意看了魏征一眼,口气里带着帝王独有的霸气狠劲。 魏征闷声垂首,再不言语。 至黄昏时,魏征方议事完毕,乘车从太极宫归家。 裴氏忙命人奉了新榨的梨汁过来给魏征饮用。 魏叔玉刚好下学回来,给魏征和裴氏请礼。 魏征忽然想到自己今天受气的事,重重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倒是把魏叔玉和裴氏都给惊着了。 魏叔玉:“阿耶心情不好?可是在宫中又和陛下闹不愉快?” 魏征瞄一眼魏叔玉,心气儿顺了不少。他这个儿子长得太好,已然到了叫人见之忘忧的地步。 “和圣人便没这么气了,今天你父亲叫个小丫头给狠狠训了一通。”魏征叹一口气。 裴氏和魏叔玉忙问何故,魏征方交代经过。 裴氏听完之后,用帕子掩嘴笑,随即道:“我倒觉得她说的没什么不对。” 魏叔玉也笑,对裴氏道:“她倒是厉害,三言两语把父亲辩过了。” “辩什么,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岂会跟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孩子分辩。再者她乃公主尊贵之躯,且有陛下袒护,我如何辩得过,遂才让着她。”魏征无奈叹气。 裴氏和魏叔玉见魏征面色不佳,当他真生气了,皆沉默以对,不欲再言。 但过了会儿,魏征反而自己笑了起来,拍了下大腿道:“但别说,这位晋阳公主倒真有些胆量,与一般女子不同,不可小觑。其所书的飞白体,与圣人无二,刚柔并济,大有长孙皇后当年的风范,不枉陛下对她的宠爱甚过诸位皇子。我若有女如此,只怕也会爱之甚过叔玉。” 魏叔玉闻得此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父亲到底是气还是高兴,他也弄不懂了。 裴氏倒是欢喜,她很喜欢晋阳这样性情的女孩儿。 裴氏转即动了心思,打发走魏叔玉,就压低声对魏征道:“郎君,我们虽没有这样的女儿,倒是可以考虑有个这样的儿媳。你瞧我们叔玉,论模样才学倒都不差,年纪也合适,配公主” “胡闹,这岂是你我能左右!”魏征立刻制止。 裴氏虽噤声了,但这些话却像是疯魔了一般种在魏征心里了,渐渐寻思这件事的可能性。 娶妻当娶贤,本来尚公主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但若对方是晋阳公主却大不同了,这位公主的性子温婉可人,且有贤能,其将来的成就许不输于长孙皇后。叔玉若能尚了晋阳公主,对他的未来也有极大的好处。 魏征再想,将来家里头若有个讨喜的小丫头整天和自己争辩何为巾帼,也挺有趣。只不过这尚公主的事,特别是嫡出公主,可并非是他想就会有。 辗转反侧一夜, 次日清晨,趁着魏叔玉定省之际,和他提起了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始孩之时,就在立政殿被圣人躬亲抚养。魏征那时常伴李世民左右。有次李世民见魏叔玉讨喜,便吩咐魏征常带叔玉进宫,令其与晋阳公主和晋王一同玩耍。前前后后也有两年的时间,所以说他家叔玉与晋阳公主也算青梅竹马。 “你自小和她玩过,觉得公主性情如何?” “父亲看着晋阳公主长大,怎的突然反问我这个?”魏叔玉问。 “问你什么回什么,休要废话。” 魏叔玉想了下,便道:“人如所传,并无二致。” 魏征笑了,“公主长得也很漂亮,是不是?” 魏叔玉拿奇怪的眼神回看一眼魏征,他父亲这表情真有点怪了。 魏叔玉稍作思量,便皱起眉头,“父亲该不会真把昨日母亲的话听进耳了?公主身份矜贵,儿子高攀不起!” 魏征立刻愤怒瞪他,让他滚。这个逆子,他倒真敢说! 魏叔玉行了礼,倒真头也不回地去了。 平康坊,风月楼。 尉迟宝琪硬拉着房遗直进了屋,他拿着扇子指了指围桌而坐的众子弟们,对房遗直道:“看看吧,我没骗你,大家都在,便是全城第一美也在呢。”尉迟宝琪随即示意向坐在最北面的魏叔玉。 魏叔玉同大家一样,忙起身相迎房遗直。房遗直的才学乃是子弟们之最,没有人会对他不叹服,魏叔玉也敬他。 房遗直温和对众人笑了笑,互相一一见礼之后,便落座。此后他便沉静了,垂眸缓缓地饮酒,对于众子弟所言之事毫无兴趣。 “叔玉,倒和我们说说,郑公今早突然问你晋阳公主,到底是什么意图?”萧锴忽然笑嘻嘻问。 “对啊!”其余子弟都跟着热闹起哄,纷纷臆测起来。 房遗直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抬眼瞟魏叔玉方向。 尉迟宝琪则正乐呵呵的在房遗直身边咬耳朵,跟他说风月楼里最著名的都知苗绯绯是如何地迷人,如何懂吟诗作赋。如果他有兴致,他们今晚倒是可以一起和绯绯姑娘谈论一下风月。 “无聊。”房遗直收回目光,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尽了,却看都没看尉迟宝琪。也不知他这声无聊,是说那边开玩笑的子弟们,还是在说尉迟宝琪的提的主意。 尉迟宝琪则自动认定为后者,“诶,这怎么是无聊呢,你知道她多难邀约么,魏叔玉他们想约还约不到呢,亏得我在京城人缘好,才有此机会。你若不不愿意就算了,但到时候可别怪兄弟没有把好事儿跟你同享。” 房遗直看眼木樨。片刻之后,便有随从从屋外进来,跑到房遗直耳边嘀咕什么。众人也看在眼里。 房遗直随即起身,以家中有急事为由和众人告辞。 出了风月楼后,却也巧了,正见程处弼骑马过来。 程处弼见了房遗直,立刻跳下马,又看眼风月楼,板着一张脸对其道:“没想到你也来这种地方。” 房遗直:“何事,说吧。” “昨夜宫里又死了一个宫女。”程处弼回道。 “在掖庭宫?” 程处弼摇头,“大吉殿,韦贵妃住处。” 宫女梧桐的死,绝非是简单地自尽事件。 李明达甚至有种感觉,这种欺辱极有可能是从高阳公主所住的武德殿那里起源,而后被传承下来的芷兰带到了大吉殿。 韦贵妃刚刚就没听懂李明达的话,而今瞧她一脸已然明了的表情,韦贵妃愈加迷糊。 “难道说梧桐并非自尽而死,是他杀?”韦贵妃问。 李明达否认,“但她的自尽却比他杀更令人发指。” 李明达随即询问韦贵妃当初因何故把芷兰留在了身边。 “早就有些眼缘,后来高阳公主出嫁也没带着她,我因喜欢这姑娘灵巧,就讨个过来。”韦贵妃老实回答完,忽然打个激灵,“莫非梧桐自尽一事是由她而起?” “问了才知,但可确定这宫女的死绝不简单,是件大事。这查出来的结果,很可能也会令阿耶大吃一惊。” 韦贵妃本还不以为然,觉得这件事她没参与,便该跟她没有关系。恍然意识到她身为贵妃,而今已然是后妃之中位份最为尊贵之人,且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殿中,陛下真发起威来,岂能逃得掉她的一份责任。 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且还是二嫁之人,韦贵妃可不想自己到了这把年纪却地位不保,想来想去,便坚决的表示支持李明达查案。 李明达忙谢过韦贵妃,“那我便不客气了,和贵妃借几个人。” 韦贵妃忙表示随李明达去查,她也算是为肃正后宫风气出一份力。 李明达谢过韦贵妃以后,便将芷兰等宫女召唤至立政殿。 芷兰等人被领到立政殿,且瞧那圣人经常bàn li政务之所,巍峨肃穆,令人不禁心生畏惧,心里更怕了几分,隐约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李明达落座之后,便打发走闲人,只留了田邯缮和碧云。 芷兰等人畏畏缩缩跪在殿中央,心里越来越打鼓。 “倒和我仔细说说,你们平常都怎么欺辱梧桐?”李明达语调轻浅,像是要和人聊天一般。 “贵主,婢子们冤枉,婢子们每日忙着伺候韦贵妃,素日与梧桐无仇,根本没理由要欺辱她。”芷兰说着就掉了眼泪,诚恳地给李明达磕头。 其余四名宫女见状,也纷纷磕头,学着芷兰的样子,安静地落起泪。她们是不敢哭大声,怕因此冲撞了公主,反受责罚。 “一切都听芷兰的吩咐,若是分开审问,就死咬着说不知道,死不承认,大家一起熬过去便好了。”李明达陈述道。 话不咸不淡,却令芷兰等五名宫女闻之犹若巨雷轰顶。 这这怎么会? 她们刚刚悄悄谈话的内容,晋阳公主怎么会知晓? 五个人用余光互相怀疑地打量。 “真以为你们不坦白,我就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了?大吉殿宫女众多,你们当初毫不忌讳地唆使那么多宫女一起欺辱梧桐,便该料想到有今日的麻烦。”李明达目光凌厉地扫视这五人,发现其中有一个表现最为害怕,名唤春柳。 芷兰等人听到晋阳公主后话,吓得全都浑身哆嗦起来,万没想到公主竟然知晓到这一步。莫非她们五人之中出了叛徒?刚刚她们五人聚在一起商议时很小声,不可能被外人听见,只有半路春柳自己出恭去了。芷兰等四人皆看向春柳,偏偏春柳胆小,这时候已经害怕地哆嗦起来。其余四人看她‘心虚’,更为怀疑她。 “春柳,”李明达故意叫了一声。 春柳愣了。 芷兰立刻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婢子愿意坦白。是春柳,就是她出主意带着我们去欺辱梧桐!真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歹毒,害了梧桐,还想诬陷我们!当初,只因梧桐给她端热水不小心烫了她,她便怀恨在心,挑唆我们同她一起去欺辱梧桐。她是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婢子们惧于她的威势,不得不从啊!” 芷兰说罢,便痛哭流涕,一副懊恼后悔不已的神情。她一边给李明达磕头,一边愧疚地表示她对不起梧桐,当初她们也是真的没有想到,梧桐真的会去寻死了。 “你c你胡说,不是我,分明就是你!”春柳气得涨红脸,却因为不善言辞,一着急更是不知说什么好。 芷兰继续给李明达磕头,“贵主可以去查,当初梧桐因烫伤春柳而被挨打的事,几乎大吉殿的所有宫女都知情。” 春柳:“公主,婢子冤枉!婢子承认烫伤的事确实发生过,但是我恼火了打了她几下,却没什么紧要,对梧桐伤不了什么。倒是芷兰,她折磨梧桐的招数,才是真正逼死梧桐的原因。贵主恐怕都想不到,她用——” “贵主,她反咬婢子!当初明明是她此后再也看不惯梧桐了,便想了损招,几番修理梧桐,踢打针刺也罢了。昨日深夜,她竟然挑唆大家扒了梧桐的衣裳,竟还把梧桐的贞洁给c给还泼了凉水,踢踢打打好一阵。婢子吓得做了一晚上噩梦,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哆嗦。先前在贵妃跟前,公主问我们,婢子就想坦白承认,但婢子害怕贵主和贵妃不信婢子,回头婢子再落得跟梧桐一样的下场。”芷兰哭得厉害,直磕头给李明达,央求公主一定要相信她的话。便是不信,也请一定要保她的命。 李明达眨了下眼,没有说话。 春柳此刻却跟疯了一样,涨红着脸扑向芷兰,骂她撒谎不是东西。 芷兰缩着脖子一动不动跪在那里,由着春柳揪扯拍打她。任谁瞧见这一幕,都觉得春柳厉害,芷兰受气至极。 “贵主,婢子先前说和那些跟梧桐死没干系的话,也都是受了春柳的吩咐。婢子该死,婢子有罪!”芷兰一边被春柳拉扯,一边硬撑着给李明达几番磕头,看起来倒真是个老实厚道的奴仆。 “放肆,公主跟前,你们成何体统!”田邯缮厉言道。 春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过火了,立刻停手呆滞了下,意识到局势不利于自己,大哭着给李明达磕头,解释自己真冤枉,主使真不是自己。 李明达看向另三名缩脖子不知声的宫女,问她们怎么讲。 三名宫女看看春柳,又看看芷兰,纷纷磕头表示芷兰所言不假,一切确实都是春柳挑头所为。 李明达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用格外惊诧的眼神再一次打量芷兰。 这个宫女到底不同在那里,以至于在这种危难的时候,令其她人还不敢说实话,帮着她圆场,维护她。 春柳闻言已然绝望了,吓得几乎瘫躺在了地上,泣不成声,胸口艰难地一起一伏。 这时左青梅进门,行礼之后,到李明达耳边嘀咕了两句,而后她便用异常严厉的目光扫向芷兰。 “拿上来。”李明达道。 当即便有小宫女将一根小孩拳头粗的木棒呈了上来。 李明达看了一眼那棒子的粗细,脸色大变,立刻起身对芷兰厉声吼:“你好歹毒的心!” 芷兰吓得浑身哆嗦,整张脸贴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冲李明达跪着。 “对c对,就是这跟棒子,是她命人用这个对梧桐”春柳指着那根棒子,眼泪哗哗流,似终于悔悟,“我真该死,真该死,为什么会和大家一样眼看着,没有站出来帮她。” “分明就是你让我们做的!”芷兰反咬春柳。 随即陆续有三名大吉殿的小宫女进门,坦白了昨夜她们围观梧桐受辱的情景。三命宫女皆承认,确实是芷兰挑头在做这件事,那根木棒也是她特意拿来的。 芷兰的身体越抖越剧烈。 这时候其余的三名大宫女见势不妙,才纷纷倒戈,跟李明达坦白真正的主使确实是芷兰,她们因为惧怕,所以在一开始帮着芷兰去指责春柳。 “本是同根生,你们何故对另一个女孩如此!”李明达咬了咬牙,命田邯缮把这些宫女待下去作证词签字画押。她颇觉得恶心,但芷兰还得继续审下去。 芷兰见殿内只留下自己,慌忙地磕头,恳求李明达看在高阳公主的面子上饶她一命。 “她在我这没面子,你想多了。想活命,就要看你能给我什么了,”李明达眯眼盯着芷兰,“在武德殿时,风清c风柔和鸾云三人的死,是否也与你有关。” “贵主,这婢子是真的冤枉,他们三人的死跟婢子一点都没关系,那都是高阳公主纵容婢子们如此。她们三人因做事出错,被高阳公主厌弃了,便打发婢子们日日教训她们,有时候公主不高兴了,便要婢子们把人领到她跟前去,遂公主掐掐踹踹,让公主泄气。公主也因此便开心,心情就好了许多。” “祁常侍也参与其中?” “不,他没有。”芷兰顿了下,接着道,“不过后来婢子倒是听说过一个传闻,祁常侍似乎与鸾云关系十分要好。鸾云去了之后,他甚至冒险私下祭奠,给她烧纸了。” 李明达开心不已,打发田邯缮把她那件桃粉色的襦裙取来。她一脸病容,穿这个最显气色,姊妹们见她好也免于担心。更衣后,李明达便自行整理衣襟,纤指刚刚捏起衣带准备系上,却猛然停了手,脸上原本愉悦的笑容也渐渐敛尽了。她耳侧对着东南窗方向,眉头越蹙越深,凝神片刻之后,她便干脆不换了,只穿原来的那件。 田邯缮见状欲问,忽见公主转眸瞧自己一眼。料知公主不许他出言,他便谦卑垂首,目视前方地面,再无任何动作。 不久之后,传报声来,随即响起女子清脆之音,“簃èi èi茫颐抢纯茨懔恕!?br /> 李明达半躺在榻上,背靠着金丝线绣制的牡丹花样隐嚢,身着半旧的淡蓝衫裙。此时她失望之极的冰脸上,方浮起一抹勉强的微笑。目光淡淡地循声看去,没什么太大兴致。 高阳公主先进了门,穿着百花穿蝶的襦裙,大红半臂,白纱披锦,花髻上钗簪步摇,五彩金玉,繁复华丽,美得耀目。随她之后的是李惠安,乃是和李明达同为长孙皇后所出,小她两岁的幼妹。 李惠安活泼,走路蹦蹦跳跳,步伐明快。高阳年长些,且已为人妻,走路相比之下端庄稳健些。所以,这俩人的脚步声很容易辨别。 李明达也晓得这二人来的时候该不在一起,是在立政殿门口刚巧碰了头,而后一同进来。 为证实自己所听无误,李明达特意问高阳公主,“怎的今日进宫,特去找惠安?” “冤枉,你摔伤了,我进宫必然第一个先来看你。我俩是在你这立政殿门口碰见的,刚还说巧呢。”高阳公主说罢,就笑着坐在床边,拉着李明达的手,探看她后脑的伤势,问她感觉如何,“簃èi èi茫鄄惶郏课铱醋派丝诳刹磺场d侨瘴颐羌闼ぴ谘孪拢鞠颐侨戳15诙涎轮衔薹15探悴蠓觯腿ゾ戎危钡弥钡粞劾帷:迷谖菏逵衤饭蝗徽庖惺裁吹8椋颐钦嬉14我槐沧恿恕!?br /> 十七姐说起话来,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她的开心。但李明达心里却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谁叫她耳朵得用,天意如此,不好再被蒙蔽了。 高阳公主是从宫外而来,自西传来的稳健脚步声必定是她,刚刚李明达所听到女子很细小的嘀咕声,便是从那方向传来。声音虽然是变调了,有些怪腔,但李明达还是能一耳就听辨出她最熟悉之声,必定是她十七姐高阳公主无疑。 她说:“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摔下来竟没死,还真是福大命大。却瞧她是早死的命,非要活到现在,害我白准备了一身麻衣,满肚哭丧的话。” 这话说完之后,还有她身边的大侍女百灵应和。 李明达脑子里尚还回荡着这句话,而眼前高阳公主却热情现出一副十分关切自己的样子。李明达眼睛锐利了,再看高阳公主脸上的表情,竟然发现有诸多不自然的地方。 都是假的。 “èi èi,你怎么了,这般出神?还是身子不舒服?”高阳公主好笑的伸手在李明达跟前晃了晃。 “嗯,我现在没什么大碍。”李明达立刻定神儿,恢复理智,她一边淡笑,一边眯眼审视高阳公主的神态。她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还想确认一下,到底是自己摔坏了脑袋耳鸣了,还是高阳公主真的是个双面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竟没死,十七姐,你说我是不是福大命大?”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里李明达的话刚好应了她之前那句私下里的嘀咕。高阳公主狐疑不已,她心虚地扫一眼李明达,见她态度并没有异常,心料是巧合。忙清脆笑起来,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拍拍胸脯,故作松口气的模样,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不枉我这两日天天为十九妹上香祈福,请了和尚祷告。èi èi果真平安无事,感谢佛祖。” 高阳公主说着就又笑又哭,流下了眼泪。 李惠安看眼高阳公主,有点吃味,她赶紧插空凑了过来,抱着李明达的胳膊,“当时我看十九姐流了那么多血,我脑子空了,两耳嗡嗡的,整个人很懵,真吓坏了我。还好十九姐没事,十九姐以后一定会平安顺遂,什么事情都没有。惠安会和十九姐一起玩到老!” 李明达笑着把李惠安拉进怀里,温柔安慰她别怕。长孙皇后去的时候,惠安尚在襁褓之中。而她也未记事,和她一样,不曾有过与母亲的回忆。李明达深知无母可依的心酸苦楚之感,遂一直对这个èi èi多般照料。她们血浓于水,姊妹相依,感情自然深厚。至于高阳公主,在她未出嫁之前,作为姐姐对她们姐妹俩一直很照料,细心关怀备至,李明达对她也一直心怀感恩,拿她当如同母亲长姐一般敬爱,却没想她并非真心。 李惠安拉一拉李明达的衣袖,嘱咐她一定要养好伤,“等着十九姐伤养好了,还带惠安出去玩,好不好?” “好好好。”李明达笑着刮了一下李惠安的鼻梁。 高阳公主见状,忙让她们姐妹别忘了把她也叫上。 “我而今住在宫外,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你们带上我可有好处。” 李惠安:“好,就这么定,钱也十七姐出!” “你这丫头,就知道坑我。行行行,钱我出。”高阳公主干脆道。 李惠安调皮地冲高阳公主吐了下舌头,眼睛乌溜溜地透着灵性,歪头看李明达,“那十九姐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李明达浅笑着对李惠安点了点头,然眼里却闪过一丝冰冷。事发突然,她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位双面的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见李明达面似有倦色,以为她缺乏休息,便识趣儿地拉着李惠安离开,嘱咐李明达精心安养身体,切勿劳心费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7.有bug明天替换 尉迟宝琪怔住, 眼色复杂地看一眼李明达,得到的却只是严肃又冰冷的目光, 他讪讪地低下头去,嘴角的笑容随之凝结。感觉周遭闷热起来,脸更是火辣辣的,没处可放。 李明达冷扫一眼尉迟宝琪, 便开口打发下去,“后院荷花的尸骨你来负责,带着人仔细挖干净,别留下一块。不然, 剩一块就扣你一个月的俸禄。” 尉迟宝琪深埋首, 点了点头, 然后就慌张地退下,往后院去。 房遗直这时候观察李明达的神色,见她面容突然松动,看尉迟宝琪离开的背影有些歉疚之意,知道她刚刚对尉迟宝琪的严厉不过是虚张声势。 房遗直转眸看着前方的地面, 然后拱手对李明达告辞。 “你要走?去哪?”李明达刚平复心绪, 见房遗直就和自己告别, 凝神紧盯着他。 “大理寺那边还有案子要收尾。”房遗直道。 李明达没吭声,而是先回身坐了下来,然后微微扬首看着房遗直, “听说去年新上任的大理寺卿付春流有意招你为婿。” 房遗直挑眉看着李明达, “这种小事, 公主也知道?” “对你可能是小事,对别人却未必。”李明达叹一声,也不知她说的这个‘别人’是指自己,还是指付春流一家。 房遗直微微眯着眼,嘴角漾着笑意,“别人不知,但对公主,遗直可以保证,这必然是一桩不值一提的小事。” “是么。”李明达凌厉地看一眼房遗直,一脸不信,却把屋内那些亲信的侍从也都打发了,只留下田邯缮在旁。 房遗直扯起嘴角,故意激将道:“遗直与贵主之间本就没有什么约定,贵主若是临时改了主意,心在别处,遗直实在别无选择,会恭贺公主。” “你放肆。”李明达瞪一眼房遗直,恍然间,竟有一种霸道的气息流露出,“谁说我改主意了?” 低低婉转的巧音,带着他最想听的回应,入了他的耳。房遗直忍不住笑起来,环顾左右,也没什么人,本欲张嘴说,不想对方更急,先发话了。 “能打发的我都打发了,你想说什么就大胆的说。”李明达道。 房遗直对李明达行一礼,笑问道:“贵主想听什么?” “这种话我说出来就没趣了,其实想听得未必是话,是胆量。”李明达凝视着房遗直,“而今圣人的心难以揣摩,若再有人的心更难揣摩,我的脑袋岂不是很累。” 李明达挑了下眉,又坐了回去,然后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房遗直,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股淡淡甜甜的笑意。房遗直对李明达的这种笑容一向无法抵抗,只消一眼便着迷,瞬间忘忧,但转眼就会钻进相思的无底洞中。明知如此会弥足深陷,更乏累,却仍嗜瘾地选择深陷于这场自己法控制的情愫之中。 “得遇倾城色,见之不忘,人空瘦,唯有相思无穷极。” 房遗直清冷的面容上浮现一抹苦笑,他望着李明达,向她伸手,“贵主慧眼如炬,遗直已而今这般模样,贵主会看不清么?” “什么都看得清我就不是俗人了。不是俗人,没了七情六欲,我也不必和你一样同入相思门。”李明达低声呢喃着,眼睛里锐气减了大半,一步步走向房遗直,“之所以逼问你,却是想知底,也想更加明白自己以后该怎么做。” “贵主若指崔六郎,不必担心,遗直已有筹备。”房遗直道,“本该可以下手了,不过瞧贵主待他很厚道,忽然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李明达愣了下,看着房遗直:“你你不会是误会我对他?房遗直,你大胆!” 李明达气得脸颊微红,她微微努着嘴瞪他,指责房遗直不信任她。 房遗直颔首轻笑,“公主贵为金枝玉叶,遗直岂敢冒犯,自然要一切依着贵主的心思。” “你连圣人都冒犯了,公主有什么不敢,说什么借口。依着我心思?你要是真依着我的心思,何必什么事都要我挑明了你才说,你怎么不先说!”李明达忽然起身,背着手踱步到房遗直身边,然后微微偏着头,上下打量房遗直,低声和他道,“我看倒是你这几日只顾着和人谈亲事了,什么相思,心思根本不在这,在别人身上。我前些日子放你悠闲,却不是为了这个。” “贵主与崔六郎而今在许多人的眼中是一对快凑成的佳偶了。”房遗直也道。 “你在抱怨我?”李明达问。 “嗯。” 李明达没想到房遗直这么坦白,突然被噎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什么佳偶,我跟他可没关系,可不像你。我问你,你前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既然要问责,那就好好问清楚。李明达向来是个不服劲儿的人,她面对着房遗直站着,扬起她雪白的下巴,微微抿着粉唇,恼恨地瞪他,“老实回答我。” “付春流家。” “告诉我,前天是什么日子,因何缘故去付春流家?”李明达又问。 “付春流是我的老师,自我六岁时便给我授课。”房遗直解释道。 “我问你前天是什么日子,你为何所问非所答?”李明达斜睨一眼房遗直,嘴里小声嘟囔着,“没想到你也让人不放心,就像看不住的猫,稍不留神放你跑两天,就跑到别人那里偷腥。” 房遗直怔住,他红了脸,轻微的,自己都不觉得。这次换成他被李明达噎得说不出话来。房遗直脸红到耳根的时候,眼睛里饱满了笑意,和李明达对视,随即就忍不住失声笑起来,接着声音变大,没了往常温润的模样,连连哈哈笑了几声,连腰都笑弯了。 “你笑什么,”李明达瞪他,“说你是猫,你比猫还猖狂。” “遗直不是猫,不过以后却愿意做那只跟在公主身边的猫,不偷腥的。”房遗直很快敛住了情绪,但还是难掩嘴角的笑意,脸上的红润也未褪去。 本来存着戏弄之心才开玩笑的李明达,忽然听到房遗直这样的话,愣了,她张大眼,上下睫毛浓密长长地,眨眼了,互相交叠一下,仰着头,眸子亮晶晶地,瞳孔里只倒映出了一个人的人影。 房遗直淡淡地扯起嘴角,伸手去摸李明达的面颊,然后看眼那边已经背过身去的田邯缮,“和贵主把话挑明了,于遗直来说是个挑战,于贵主来说更是一个挑战。贵主身份高贵,身边总有人相伴,遗直的这些话,只怕说出来,会凭给公主增添麻烦,” 李明达又眨了下眼睛,转即一滴泪就从她眼角冒了出来,顺着她光洁的脸颊滑过,到了下颚,要往脖颈上走。 房遗直垂眸看着李明达微微发亮的肌肤,那线条优美的弧度,微微偏头,薄唇印在了眼泪即将花落之处,舌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却感觉对方的身体忽然紧缩了一下。房遗直便干脆伸手,拦住了李明达的腰,唇从下颚处上吻至唇边,就在与她唇角微微相擦之处,停留了下来。房遗直用手按住了李明达的肩膀,气息紊乱,他颔首低着头,鼻尖李明达的出边喷薄着热气。 李明达从被房遗直吻上脖颈的那一刻起,就紧闭上了眼睛,等了半晌对方在紧要关头停留之后,就没了动静,她才慢慢地张开眼,瞄向房遗直。对方离得自己很近,非常很近,气息是那样的清晰地喷在她的嘴角,房遗直此时是闭着眼的,并非是因为享受,而是满脸的隐忍,他似乎在很难受的控制住自己的。 李明达冷冷地望着他,目光从他高挺的鼻梁下来,到那两片温润中一向透着桀骜的薄唇。李明达抬手,按住了房遗直的肩膀。房遗直感觉到李明达的动作,敢刚睁开眼。眼前的影子忽然向上蹿起,只觉得自己的唇被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迅速地碰了一下,房遗直怔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被吻了,还是被对方亲了嘴。 李明达还点着脚,仰头看着房遗直,手勾着而他的脖颈,低本欲问他要不要再来一次。却被房遗直用手按了回去,之间他一双眼喷火的看着自己,似乎恨不得一口将她吃了一般。 房遗直勾着唇,很开心的笑着,看着李明达的目光里充满了以往,他修长的食指从李明达的肩膀滑到脖颈,再到唇,指尖在李明达的唇瓣之间来回摩挲,就像是一头饿狼看到了眼馋已久的猎物。但他仍然隐忍着,在转眸间,就会发现他眼眸里的熄火了,温笑从容如故,与以往从容淡漠的房遗直无二。 房遗直弓腰,猛地把李明达整个人都搂在怀里。他把头埋在李明达的脖颈处,鼻尖在她耳际来回摩挲,很快就把李明达的耳朵弄得粉红。 “倒是想,想得太多了,但贵主还小。”声音低沉着,黯哑着,似压抑了很多的。 “我不小了。”李明达不服气地纠正道。 “相信我,人每长一岁便会与不同的心境,我之所以没和你挑明白,只是不想你在这样的年岁,就把自己局限于此。选择可以等大一些的时候,再做。没关系,我等得起。”房遗直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话如千斤重。要知道这样的话不说出来,只享受当下,必然是最为轻松的。但房遗直不能,若不为对方着想,何谈是真正的喜欢。 李明达看着房遗直,他当然不懂房遗直所言,什么长一岁心境不同的话,在她听来真有些莫名其妙。欲细问他为什么,却见他隐忍地难受,心里大抵也知道,他做这样的决定,是有他的缘故,必然是出于为自己考虑。李明达也清楚,她父亲也必然不会这么早把她嫁出去,既然都想让她等等,她等等又何妨。毕竟她确实年岁小,不及他们的阅历多。 “承蒙公主厚爱,遗直之幸。”房遗直目光灼亮,依旧用只能让李明达听到的音量讲话。 李明达看一眼他,笑了笑,回身拿起房遗直的那杯喝空了的茶碗,亲自为其斟了一杯茶,送到房遗直的手中,自己也拿起自己的那杯,然后和房遗直举杯道:“今天便天地为证,做个承诺。” 李明达说罢,就碰了一下房遗直的杯子,然后把就欲手里的茶饮尽。 房遗直立刻伸手拦住了李明达,凝眸认真地看着李明达,率先一饮而尽。“承诺只让遗直守着便是,贵主可不必。” “为什么?”李明达又是不解地问房遗直,总觉得他好像知道将来会有什么事。似乎这件事会影响自己的选择,所以他当下已经提前一步原谅了可能会变心的她。 房遗直对李明达笑了笑,“贵主不必挂心,总归不管贵主在何时想到遗直,只要遗直人在,必然会第一时间赶到贵主身边,万死不辞。” “你都万死不辞了,我又怎会辜负你的万死不辞。”李明达红了眼,热泪再一次占据眼眶。 房遗直忙道歉,从怀里掏出帕子,给李明达拭泪。李明达看到那帕子有点眼熟,拿过来一瞧,竟然是自己的。 “上次在梅花庵,贵主也哭了,那次落下的。”房遗直立刻解释道。 李明达点点头,放心地用帕子擦眼泪。 房遗直这时忽然补充一句,“用完记得还我。” 李明达愣,又脸红的笑了,直接把用完的帕子塞进他的怀里,“谁稀罕,坏给你。” 房遗直就宝贝似得把帕子叠好,放回了袖子里。 李明达见状,坐了下来,用手捂住自己红得发烫的脸,又忍不住笑了,对房遗直问责道:“你还是没回我前话,前日你去付春流家里,什么日子,为了什么。” 房遗直慢慢笑起来,一贯保持着淡淡疏离之态的脸,浮起温柔缱绻。“前日是付三娘的生辰,却是先生他邀我入府之后,我才知道。” “先生,”李明达点点头,打量房遗直,“自古以来,都讲究尊师重道。” 房遗直回看李明达:“自古以来,也都讲究子女从父命。” 李明达明白房遗直暗指她父亲给她张罗崔清寂婚事这件事,“你放心,这件事我已经想到办法拒绝了。” 房遗直问李明达是何办法,李明达挑了挑眉,让房遗直自己观察,便就不告诉他。什么事儿都让他放心了,他眼睛就不知道看哪儿去了。让猫不偷腥的办法,就是自己手拎着一条鱼,让对方的目光时时刻刻都盯着自己。便是房遗直说了他不偷腥,李明达还是喜欢被盯着的感觉。 房遗直宠溺笑着应承称好,“那我就好好看贵主。” “茶没了,你转身过来吧。”李明达转眸去瞧那头躲在墙角里‘面壁’的田邯缮。 田邯缮打个激灵,吓了一跳,才回头渐渐缓过劲儿来,他忙去找茶壶,匆匆去倒茶。 “他这是怎么了?” “睡着了。昨晚他没睡好。”李明达道。 房遗直点了点头,便垂首漠然,不再说话。 “你快去吧,不是说大理寺还有没收尾的案子么。”李明达道。 “喝了茶再走。”房遗直留恋道。 李明达笑叹:“我这里的茶是好喝,崔六郎也爱喝。” 房遗直立刻睨一眼李明达。李明达见他上当,就对她吐了下舌头。 提及崔清寂,房遗直就想起了尉迟宝琪。“宝琪的房间,可是贵主的故意安排?” “是我有意安排的,因之前魏叔玉和崔清寂吵过,我自然不能把他们二人放在一起。萧锴又和他不熟。我想宝琪性子好,人缘好,之前听说他和崔清寂的关系还不错,所以就把他安排在那了。谁知瞧了才刚那光景,才知道原来他俩才最不对付。” 房遗直无奈地笑了笑,“猜他现在该是躲在后花园的某处地方,偷偷抹泪。” “有这么严重?” 房遗直点头,感叹尉迟宝琪是个没受过伤的人,所以这次遇挫,该是会十分难过。 “宝琪这人的性子有些复杂,你瞧他看似嘻嘻哈哈,什么玩笑都开得起,但他其实心思很柔软,最受不得伤,特别是情伤。” 李明达疑惑,“他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最风流人物,论起多情,没一个人能比过他,你而今倒跟我说他受不得情伤?” “看似多情,实则没一个都没用过情,不过逢场作戏的ěi zhuāng罢了。”房遗直缓缓吸口气,然后认真地看着李明达,“他对贵主,应该是第一次用情。” “我现在不伤他,他以后会更伤。”李明达皱眉,“当初已经回绝了,再来还是回绝。我瞧你在同情你兄弟,可想好什么法子劝他了?” “不管他。”房遗直道。 李明达愣,随即叹:“好狠的心,倒是好兄弟。” “这种事谁帮忙都没用,晾着他,自然就好了。”房遗直说罢,那厢就来人催促房遗直,传了大理寺卿的话。 李明达一听到付春流三个字,对房遗直点点头,示意赶紧走,“先生和上级还是要尊重。” “领命。”房遗直对李明达行一礼,目光又有些留恋地看一眼李明达,方告退。 李明达耳听着他的步伐远了,才起身追了几步,到门口,望着房遗直离开的背影。却也不知何故,房遗直忽然回头,刚好和她的目光撞个正着。李明达像是做了什么丑事被忽然揭穿一样,脸瞬间红了个透,但她还是抬手,对房遗直挥了挥。房遗直微微颔首行礼,这才火速迈着步伐去了。李明达分明可见,他这几步走得比先前快多了,似乎慢一点他就走不出这里一般。 田邯缮在李明达身后偷偷打了个哈欠,见贵主还是久久矗立在门口不懂,就跟着凑过来,往门外头看去,哪有什么人,早走远了。 “贵主?人走远了。”田邯缮小声提醒道。 “看见了,”李明达怅然,然后有些紧张地问田邯缮,“我刚刚说话是不是有点过分,那么问责他,是个男人都会受不了吧。我好像有点太霸道了。” “不,不霸道,贵主最温柔和善不过。”田邯缮有点茫然的否认,他边说话边眨眨眼,有点懊恼自己刚刚怎么会站着就睡着了,这么关键的时候,他身为贵主身边第一大太监,竟然不争气地被睡魔打败了。 “看来你刚刚真是站着睡着了,什么都没听到。”李明达忍不住笑,随即让田邯缮赶紧去休息,“昨晚上,到不该让你盯着左尚宫那边,弄得你没睡好。” “您瞧奴现在很精神呢,”田邯缮不肯,怀着又兴奋又好奇地态度问李明达,“贵主刚刚和房世子怎么样,有没有把话挑明?” “没怎么样。”李明达转脸,看向别处。 “贵主刚刚说霸道是什么,您对房世子霸道了?”田邯缮追问。 李明达立刻回头瞪他:“不许多问。” 田邯缮忙一脸正经,颔首认错,“奴闭嘴。” 李明达挥挥手,打发田邯缮赶紧去睡会儿,趁着现在没事,她心烦意乱的,正好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一炷香后,程处弼被李明达叫了进来,“派两个人看住房遗直。” 程处弼不解地望着李明达。 李明达回看他:“去啊。” “是。”程处弼立刻领命去。 李明达想了想,就去了后院荷塘那边,果然见不见尉迟宝琪在那里,“尉迟主簿呢?” “在那边!”侍卫指了指西边荷塘处的一颗粗壮的柳树。 李明达随之望过去,就见闻声从树后出来的尉迟宝琪,一边垂首抹眼睛,一边急急忙忙地往这边走。 尉迟宝琪快步到李明达跟前,行了礼。 李明达打量他微红的眼睛,耳边就响起房遗直之前的话,倒觉得自己三两句话就害得一个平常嘻嘻哈哈的大男人这么哭,倒真有些于心不忍。 李明达看了眼那边的凉亭,叫人准备炭火煮茶,随即就和尉迟宝琪在凉亭内落座。 尉迟宝琪半垂着首,沉默不语,与以往活泼开朗的表现截然不同。 “你饿么?”李明达问。 尉迟宝琪怔了下,不懂贵主为何忽然问这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饿。他而今心里这么难受,哪有什么心情吃饭。 李明达把石桌上刚端上来的点心,亲自推到尉迟宝琪跟前,对他道:“吃,别客气。” 尉迟宝琪再次愣住,甚至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说错话表错意思了,他明明说不饿,贵主为何还要让他吃点心。但公主的吩咐,他如何能拒绝,尉迟宝琪忙谢过,就拿起一块点心往嘴里塞,到底是没心情吃,吞咽地很难受。 李明达随即就把碧云奉上来的茶推到尉迟宝琪面前。 尉迟宝琪忙谢过。 “有些事情强求不来,你该清楚了。”李明达看着尉迟宝琪还有点鼓的两腮。 尉迟宝琪呆了呆,手端着茶杯,看着李明达,猛地就把嘴里的点心都咽了下去,随即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李明达等他喝茶顺气之后,才又发话,问他怎么想。 尉迟宝琪垂着脑袋,对李明达行礼致谢,“宝琪明白了。”他就是让公主提不起食欲的那块点心,非逼着公主强吃下去,也不会不自在,又是何苦呢。 “明白就好,你性子好,为人热情,又是个风流潇洒的人物,长安城内仰慕你的女子不计其数,便是贵族之中,有几位对你有意,我也知晓。这其中,或许就有你刚好需要的那碗。”李明达看眼尉迟宝琪手中的茶,又很有深意的看他一眼。 尉迟宝琪缓缓地点了点头,行礼谢过李明达的提点。 李明达见尉迟宝琪明白了,也便觉得没什么事,嘱咐尉迟宝琪好生做事,就离开了。 尉迟宝琪行大礼恭送李明达,随即缓缓起身,看着李明达远去的背影,他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柱子边,握着擅自的手越发的狠用力。 啪的一声。 随从听到这声音愣了下,一位什么东西到地上,目光就在地上睃巡,却没见到任何东西,转眼再看自家郎君那边,地上落了一滴红艳艳的血,又一滴, 多福惊诧的看着尉迟宝琪涌着血的手,惊呼不已,忙去跪在地上,去托着尉迟宝琪的手,又喊人赶紧去请大夫。 尉迟宝琪仍然紧握着手里的断扇,不肯松手。 “我的二郎哟,算奴求求您了,快松手,这碎玉真插进骨头里,手就废了。”多福哭起来,慌张的抓着尉迟宝琪的袖子,仰头恳求道。 尉迟宝琪眼神发狠地看着多福。“人都没了,要手何用!” “谁说人就没了,您瞧贵主的亲事那还不是没定么,没定就有变数,没定郎君就有希望。郎君可不是个喜欢半途而废的人,对不对?”多福继续恳求地看着尉迟宝琪,让他赶紧松手。 尉迟宝琪在脑袋里回荡了一遍的多福的话,恍然觉得他所言也有道理,这才松了手,将手中折断的擅自丢在地上。 多福随即查看尉迟宝琪的伤口,见没有伤到筋骨,总算松了口气,忙给尉迟宝琪包扎伤口。 多福举着尉迟宝琪的手臂,“劳烦二郎再就举一会儿,这样伤口容易愈合,不流血。” 尉迟宝琪随着多福折腾,冷面并不说话。 “二郎不如再去找魏世子商量看看,是否有什么别的办法。”多福提议道。 尉迟宝琪斜眸看眼那边的挖这污泥的池塘,“把水都放干了,一边挖一边等,等这些淤泥干得差不多了,就拿着犁杖都翻开,如此便一块都不会落下了。” 多福点点头,直叹:“二郎厉害,这主意真好。” 尉迟宝琪没说话,随即大迈步走了,多福吩咐下去之后,赶忙跟在他身后。 魏叔玉正在京兆府的档房,他负责调查过往报失踪的案卷,尽管先看近三年的失踪人的情况,也已经多到让他头疼了。这时候听说尉迟宝琪来找他,魏叔玉还想他是来帮自己,忙叫人请他进来,却见尉迟宝琪手包扎着,上面还有殷红的血印。 “这是怎么了?”魏叔玉问。 “不小心划破了手罢了。”尉迟宝琪道。 魏叔玉自然不信,“好端端的,你也不舞枪弄棒的,怎么会划破手?还有你这冷冰冰的一张脸,看着也不像是仅仅划破手这么简单。” 魏叔玉随即让尉迟宝琪落座,让他好生和自己讲讲经过。 多福看眼自家不想说话的二郎,忙代他和魏叔玉解释了经过,包括公主当时如何拒绝尉迟宝琪的话。 魏叔玉听的时候不禁点了点头,“之前安排你活计的时候,话是重了些,后来又跑去和你解释,大概就是怕你难过太甚。贵主是好心,你也不是没被她拒绝过,怎的忽然如此戾气重?” “我堂堂男儿,被女人回绝,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喜欢谁,是我的事,谁也干涉不了。被拒绝多少回,我都可以承受,但我却被拒绝我的女人同情,他见我难过,要安慰我才放心走。这才是我对可怜可笑之处。我尉迟宝琪算什么,是个连拒绝都承受不了的脆娇娘吗!” 魏叔玉愣了愣,没想到尉迟宝琪令发火的原因是为了这个。不过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心中,并非有高大的男人样子,而是个需要哄弄的柔弱之人,也确实会令人受伤。 “不过我觉得贵主并非有瞧不上你,或是可怜你的意思。她只是不想你想不开,太伤心罢了。”魏叔玉规劝道。 “到底还是因为我在她心里是个脆弱承受不住的人,不然她根本没必要来劝慰我。”尉迟宝琪面色尴尬道,“之前因为怕鬼怕尸体,便有不少人觉得我没出息。公主也觉得没出息,柔弱,也不奇怪。公主是好心,是关心我,我知道,但这悄悄说明我太弱了,才会博得这么多的同情和关心。我一点都没有我们尉迟家的凶悍之风,我给我父亲丢人了。我父亲和程侍卫的父亲,当年那都是在圣人跟前并驾齐驱的猛将。但到我们这一杯,程侍卫依旧是个被人认称赞厉害的武将,我却只是个落人笑话的人物罢了。” 魏叔玉一眼看破了尉迟宝琪的心,拍拍他的肩膀,叹道:“明白了,你被谁笑话不看重都可以,但偏偏不能被自己喜欢得女子轻看,是不是?” 尉迟宝琪红着眼对魏叔玉点了下头。 “说吧,我有什么能为你做的。”魏叔玉干脆道。 “我不会放弃公主。”尉迟宝琪咬了咬牙,随即把多福之前说的话重复一遍告诉魏叔玉,“所以请您一定要帮我到底。” 魏叔玉笑:“我当什么大事,这是自然。就如多福所言,事情还没定呢,还有变数,是个血性男儿就不该轻易放弃。往前冲,最怀不过等一切都定了的时候,再收心。那时候不管是如何受伤难过,那也输得光荣,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等我得空,帮你好好想想办法。总归崔清寂那里,你放心,一时半会儿成不了,贵主并没有看上他。” 尉迟宝琪惊讶,“真的假的?可我看贵主对崔清寂很上心,他特意让我答应不要对崔清寂使伎俩。” “喜欢一个人,就先了解她的性情。贵主最看重什么?破案!咱们以后在案子的事儿上不能儿戏便是了。今天大家做得太明显,贵主觉得咱们没分寸,才叫你不要闹。我们只要在私下里把握好分寸,必然不会有事。再有,这崔清寂”魏叔玉随即把他之前给公主的提的主意,告知了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听得眼睛顿时发亮,“原来如此,这么说公主之前对崔清寂好,不过就是为让圣人——” “嘘,小心隔墙有耳。”魏叔玉警告,随即个尉迟宝琪道,“所以贵主还没有中意的人选,她之所以拒绝你,很可能还没有发现你的好,所以你以后要好生表现。这手为何破的,可千万不能让贵主知道,不然她定然还会一位你是个冲动没头脑的人。” 尉迟宝琪点点头,随即连连谢过魏叔玉。 立政殿。 天转转长,今日李明达有回来的早,刚好赶上西斜的暖阳照在窗边,暖暖的舒适,李明达就靠在窗边坐着,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台上的兰花发呆,不时地笑一声。她太全神贯注了,以至于李世民走来的脚步声都听不到。 扑哧。 李明达又笑一声。 不远处的李世民,看着人比花美的女儿这么傻笑,犯愁起来。 “这崔清寂还真是厉害啊。”李世民没有继续前进,转而回到立政殿,跟方启瑞感慨道。 “既然贵主真心喜欢,圣人何不成全了他们二人?”方启瑞实在是看不下去圣人棒打鸳鸯,晋阳公主于自己毕竟有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8.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李明达开心不已, 打发田邯缮把她那件桃粉色的襦裙取来。她一脸病容,穿这个最显气色,姊妹们见她好也免于担心。更衣后,李明达便自行整理衣襟, 纤指刚刚捏起衣带准备系上, 却猛然停了手, 脸上原本愉悦的笑容也渐渐敛尽了。她耳侧对着东南窗方向,眉头越蹙越深,凝神片刻之后,她便干脆不换了,只穿原来的那件。 田邯缮见状欲问,忽见公主转眸瞧自己一眼。料知公主不许他出言,他便谦卑垂首, 目视前方地面, 再无任何动作。 不久之后,传报声来, 随即响起女子清脆之音, “簃èi èi? 我们来看你了。” 李明达半躺在榻上,背靠着金丝线绣制的牡丹花样隐嚢, 身着半旧的淡蓝衫裙。此时她失望之极的冰脸上, 方浮起一抹勉强的微笑。目光淡淡地循声看去, 没什么太大兴致。 高阳公主先进了门,穿着百花穿蝶的襦裙,大红半臂,白纱披锦,花髻上钗簪步摇,五彩金玉,繁复华丽,美得耀目。随她之后的是李惠安,乃是和李明达同为长孙皇后所出,小她两岁的幼妹。 李惠安活泼,走路蹦蹦跳跳,步伐明快。高阳年长些,且已为人妻,走路相比之下端庄稳健些。所以,这俩人的脚步声很容易辨别。 李明达也晓得这二人来的时候该不在一起,是在立政殿门口刚巧碰了头,而后一同进来。 为证实自己所听无误,李明达特意问高阳公主,“怎的今日进宫,特去找惠安?” “冤枉,你摔伤了,我进宫必然第一个先来看你。我俩是在你这立政殿门口碰见的,刚还说巧呢。”高阳公主说罢,就笑着坐在床边,拉着李明达的手,探看她后脑的伤势,问她感觉如何,“簃èi èi茫鄄惶郏课铱醋派丝诳刹磺场d侨瘴颐羌闼ぴ谘孪拢鞠颐侨戳15诙涎轮衔薹15探悴蠓觯腿ゾ戎危钡弥钡粞劾帷:迷谖菏逵衤饭蝗徽庖惺裁吹8椋颐钦嬉14我槐沧恿恕!?br /> 十七姐说起话来,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她的开心。但李明达心里却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谁叫她耳朵得用,天意如此,不好再被蒙蔽了。 高阳公主是从宫外而来,自西传来的稳健脚步声必定是她,刚刚李明达所听到女子很细小的嘀咕声,便是从那方向传来。声音虽然是变调了,有些怪腔,但李明达还是能一耳就听辨出她最熟悉之声,必定是她十七姐高阳公主无疑。 她说:“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摔下来竟没死,还真是福大命大。却瞧她是早死的命,非要活到现在,害我白准备了一身麻衣,满肚哭丧的话。” 这话说完之后,还有她身边的大侍女百灵应和。 李明达脑子里尚还回荡着这句话,而眼前高阳公主却热情现出一副十分关切自己的样子。李明达眼睛锐利了,再看高阳公主脸上的表情,竟然发现有诸多不自然的地方。 都是假的。 “èi èi,你怎么了,这般出神?还是身子不舒服?”高阳公主好笑的伸手在李明达跟前晃了晃。 “嗯,我现在没什么大碍。”李明达立刻定神儿,恢复理智,她一边淡笑,一边眯眼审视高阳公主的神态。她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还想确认一下,到底是自己摔坏了脑袋耳鸣了,还是高阳公主真的是个双面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竟没死,十七姐,你说我是不是福大命大?”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里李明达的话刚好应了她之前那句私下里的嘀咕。高阳公主狐疑不已,她心虚地扫一眼李明达,见她态度并没有异常,心料是巧合。忙清脆笑起来,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拍拍胸脯,故作松口气的模样,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不枉我这两日天天为十九妹上香祈福,请了和尚祷告。èi èi果真平安无事,感谢佛祖。” 高阳公主说着就又笑又哭,流下了眼泪。 李惠安看眼高阳公主,有点吃味,她赶紧插空凑了过来,抱着李明达的胳膊,“当时我看十九姐流了那么多血,我脑子空了,两耳嗡嗡的,整个人很懵,真吓坏了我。还好十九姐没事,十九姐以后一定会平安顺遂,什么事情都没有。惠安会和十九姐一起玩到老!” 李明达笑着把李惠安拉进怀里,温柔安慰她别怕。长孙皇后去的时候,惠安尚在襁褓之中。而她也未记事,和她一样,不曾有过与母亲的回忆。李明达深知无母可依的心酸苦楚之感,遂一直对这个èi èi多般照料。她们血浓于水,姊妹相依,感情自然深厚。至于高阳公主,在她未出嫁之前,作为姐姐对她们姐妹俩一直很照料,细心关怀备至,李明达对她也一直心怀感恩,拿她当如同母亲长姐一般敬爱,却没想她并非真心。 李惠安拉一拉李明达的衣袖,嘱咐她一定要养好伤,“等着十九姐伤养好了,还带惠安出去玩,好不好?” “好好好。”李明达笑着刮了一下李惠安的鼻梁。 高阳公主见状,忙让她们姐妹别忘了把她也叫上。 “我而今住在宫外,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你们带上我可有好处。” 李惠安:“好,就这么定,钱也十七姐出!” “你这丫头,就知道坑我。行行行,钱我出。”高阳公主干脆道。 李惠安调皮地冲高阳公主吐了下舌头,眼睛乌溜溜地透着灵性,歪头看李明达,“那十九姐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李明达浅笑着对李惠安点了点头,然眼里却闪过一丝冰冷。事发突然,她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位双面的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见李明达面似有倦色,以为她缺乏休息,便识趣儿地拉着李惠安离开,嘱咐李明达精心安养身体,切勿劳心费神。 “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李明达打发碧云去送人,听着脚步声走远了,她方沉下脸来,散了左右,命田邯缮道到自己跟前来。 “我知你早就瞧不上她,今天就和我说说是何缘故。” 田邯缮忙跪地道不敢,“先前奴是听说了一些关于高阳公主的非议,有些误会。自贵主警训了奴之后,奴已知错,不敢对高阳公主有任何异言。” 李明达:“如何是你错了,谁知不是我错了呢。先恕你无罪,今日就和我仔细说说。” 田邯缮便把他所闻告知李明达,“这高阳公主先前未出嫁在宫时,就有宫人们议论,说她脾气差,时常打骂欺辱下人,且风流不知收敛,曾有意算计去勾引人家房大郎。奴也是听了这样的传闻,疑其人品不好。” 李明达点了下头,若有所思,随后疑惑问,“你说的房大郎,可是指梁公房玄龄的嫡长子?” “就是他,这京城姓房的,还能被那位挑剔公主瞧上的人,除了房遗直必不会有别人了。” 李明达苦笑了下,点了点头。她十七姐心气儿高,眼光自然不会太差。这房遗直乃是房玄龄的嫡长子,承袭其父风范,才兼文雅,明经擢秀,且模样英俊,百里挑一,是为京城门阀子弟之中争相学习效仿的楷模。高阳公主中意于他,倒是合情合理。 “我只知当初阿耶给她议亲的时候,本意想将她婚配给房遗直,不过后来因房遗直拒绝,说什么‘天下两件难事,一是陪太子读书,二是做公主驸马’,以致令阿耶只能另择他人,选了房遗直的弟弟房遗爱。当时我还感慨,房遗直是个瞎子。”而今想来,李明达倒觉得自己是个瞎子了。 “房大郎确是个有胆识的君子。”田邯缮叹道。 李明达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她现在也终于意识到了,房遗直是个明白人。公主不好伺候,她大哥李承乾更是。 “我本以为十七姐这桩亲事不过是阿耶做主,和她并无干系,而今听你此言,倒是耐人寻味。” 若是高阳公主本就寄情于温润雅俊的房遗直,努力让阿耶帮她张罗这门亲事,结果转头来却被正主给无情拒绝了,而且还导致她被配给了生猛彪悍的房遗爱。以高阳的性子,她心里肯定不会舒坦。李明达忽然有点同情房玄龄,他有个这样的儿媳在家,房家的将来可未必能长久了。 贵主今日怎会忽然对高阳公主的事感兴趣?莫非是终于把她看透了? 田邯缮见公主沉思,自己心里也犯合计。田邯缮本人对高阳公主是一直都看不上,他觉得这位公主自小就心机多,有意算计他们公主。 从李世民登基以来,这太极宫里就不曾缺过公主,便是不算夭折的也足有二十一位。圣人定然不会面iàn ju到谁都疼爱,只会看重嫡出。高阳公主的生母出身卑微,如何能被圣人青眼?就是瞧着他们晋阳公主深受圣人喜爱,才故意巧费心思,天天前来巴结,因此在圣人跟前混了个眼熟。他们公主仁和纯善,从没想过高阳公主会别有异心,还时常在圣人跟前赞美她。高阳公主就是因此得了机会出头,多博得一些圣宠。若不然就凭她生母卑微的位份,哪会有而今的地位。嫁给梁公儿子这样的好事,可不是哪个公主都能有幸得到 “你看秀梅绿荷二人如何?”李明达不提前话,忽然抛出另一个问题给田邯缮。 田邯缮怔了下,立刻收回飘远的思绪,回禀道:“那二人做事倒还算麻利,就是有些不安分,贪玩,偶尔得闲就往外头跑。奴碰见了两次,训斥过,却也不见收敛,倒是该好好训诫她们一番。” “倒不用收敛了,挑两个可靠的,监视。”李明达利落吩咐。 田邯缮应承,只听公主吩咐,这就交代下去,方回来复命。 “我落崖时的衣衫可还在?”李明达又问。 “在的,贵主落崖这事儿,奴一直举得太蹊跷,遂多存了一个心眼,早就叫人都收好了。”田邯缮回道。 李明达立刻命他取来,她要仔细查看。 布包一打开,李明达就闻到了一股子闷很久带着血腥的腐臭味。 田邯缮依命将衣物按照公主昏当日衣着情况,在地上顺序摆放,包括帕子钗环等物。 李明达绕着血裙走了两圈,然后蹲在袖子位置的地方,抽了抽鼻子。除了起先闻到的腥味外,李明达还闻出了青苔c泥沙和草木的味道,这些气味倒都正常。但有一种说不清的香味,却有点不对,淡淡的,不是花香,更像是香料之类的东西调和出来的味道。 李明达寻味溯源,便抓起袖边上的绢帕。这绢帕是白色,一角绣着精致的荷花,有一角还插了一根刺,李明达把刺拔下来,放到鼻子边闻了闻,随后让田邯缮用纸包起来。 李明达又仔细看了看帕子上的绣纹,又闻了闻这帕子上的味道。 “这是谁的帕子?”李明达问。 田邯缮不解,“贵主这就是您绣的荷花帕啊,上巳节那天,您就是带着这帕子去踏青的,奴亲眼所见。” “不,这不是我的帕子。” 田邯缮:“奴有一点十分不懂,却如何能保证蛇一定会咬郑伦?” “有些蛇特别喜血腥,若是一条饿久了的,就很容易发起攻击。所以必须有人设计一个巧合,保证在放蛇之前,郑伦身上一定会有新鲜的伤口。”李明达琢磨完,立刻吩咐田邯缮去查实是谁在那日提审了郑伦,并且下手鞭笞他。 田邯缮还要伺候公主,且出行容易引人注意,故而这调查的活计最终就落在了程处弼的身上。 程处弼到监牢大门时,刚巧看到前方有名男子上了红枣骏马,正欲带着属下骑马离开。此男子身影清俊,风姿特秀,有这样气派的人,程处弼不需多想便知是房遗直。 程处弼忙喊他。 房遗直回首见是程处弼,笑了下,下马走过来。 房遗直今天穿着绀色天香绢衣袍,腰绑着月牙白玉带,很干净简单,却越发衬得他清俊雅致,谦谦温润。房遗直不论样貌还是性子都如散着淡淡柔光的明月,美却不炫目。想到这里,程处弼不自觉的就想到了魏叔玉,他和房遗直正好是个对比。魏叔玉刚好是样貌和性子都如烈日一般夺目,他刚烈不阿,特喜欢坦率直言,正随了他那位有名的谏臣父亲。 双方寒暄之后,未及程处弼问,房遗直像是会读心一般,就先开口告知程处弼那位鞭笞郑伦的官吏姓名。 “此人可有什么嫌疑?”程处弼问。 房遗直淡淡笑了,“说不好,尚没有实证。” 程处弼愣了下,随即见房遗直说有急事,要和自己告辞,也不敢多留他。 程处弼望着房遗直的背影发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觉得有地方不对。这房遗直是领了密旨同晋阳公主一起办案,但从开始到现在,他是只字不问公主那边的情况。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好奇公主为什么派他来? 房遗直回府时,正碰到他父亲房玄龄下马车,遂上前见礼。房玄龄得知他正着手帮公主查案后,便嘱咐他尽好本分,管好嘴。毕竟这件事被魏征参过一次,再不可出意外被他参第二次。 “不然你我父子都得被逼着在朝堂上和他论辩一番。最后争得面红耳赤,却与国计民生无关,到底有什么趣。”房玄龄感慨叹道。 “郑公事不论大小,皆严格处之,有好处也有坏处,不过到底还是好处多。”房遗直笑了笑,伸手请父亲先行,他随后而至。 房玄龄捻着胡子点了头,于是再不提魏征,边走边问房遗直查案的情况如何。 “有意外收获。” 房玄龄:“哦?是什么?” “暂时还说不好。”房遗直淡笑道。 房玄龄便不多问了,这孩子办事他向来放心,他只等着听最后的dá àn便是。 “对了,你二弟这两日怎么不见人?” 房遗直摇头,“可能是前两天觉得闷,出城了。” “总是不着家。”房玄龄蹙起眉头,略显不悦,随后嘱咐房遗直,回头见了房遗爱让他立刻来见自己。 房遗直应承,恭送走了父亲,方冷下脸来,吩咐家丁尽快找到房遗爱。 太极宫,立政殿。 李明达已然得到了程处弼的回复,命人调查这名孙姓官吏的背景,至傍晚时,便查到此人乃是驸马房遗爱的曾经的属下。因没有实证之,但就这一件事来说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排除有阴谋,也不排除是巧合。 至次日,李明达通过宋长远ti g一ng的内常侍名单,查到了案发当日有三名内常侍进入掖庭宫。之后就命田邯缮质问这三人当日的行程,其中只有一位姓祁的内常侍在上午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无人佐证他在哪儿。另外两个,出入身边一直有小太监跟随,且有掖庭宫其它宫女们作证,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祁常侍死咬着自己腹痛出恭,并未干什么坏事。 李明达闻之,便干脆亲自审问他。 祁常侍起初见晋阳公主年少,还是女子,必然不经事,更是委屈抹泪喊冤枉,表现出一副十足可怜无辜之状。 李明达边饮茶边静静地听其哭诉,偶尔吸吸鼻子。就在祁常侍哭声渐小时,李明达啪地放下茶杯,起身径直走到祁常侍右侧。 李明达微微弯腰,冲着祁常侍右手臂的方向,轻轻地闻了闻。她这次可以确认了,是有一点点血腥气。 祁常侍倒没有意识到公主是在“嗅”自己。单单公主在自己身边突然弯腰,就足够吓他一跳,直接忘了哭,愣住了。 李明达站直身子,背着手,睥睨祁常侍,“你胳膊受伤了?” “没没有!奴不懂贵主何意。” 但祁常侍慌张的神色,已然给了李明达肯定的dá àn。 “扒他衣袖看看,刚隐约看到有伤。”李明达道。 田邯缮立刻带人按住祁常侍,把祁常侍的袖子撸了上去。果然见其胳膊上的数道抓痕,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这分明是女人的抓伤,你还有什么解释!”田邯缮喊道。 “这c这是奴之前和宫女胡闹,不小心抓得。”祁常侍抖着身体和嗓子,磕磕巴巴解释道。 “哪个殿的,叫什么名字。”李明达淡淡问。 祁常侍瞬间萎靡,耷拉着脑袋,扑爬在地上求饶。 李明达:“是谁指使你如此?” “没没谁,奴瞧就是她们不顺眼。这两个贱人竟然笑我奴是个无根之人,一怒之下就动了杀心。” 李明达见他眼神飘忽,知他撒谎。既然不肯坦白,必定是受了什么缘由,以至于怕成这样也不敢说。李明达明白自己便是几番再问,也会是一个结果,遂暂且不问这个,先问他作案经过。 “这二人从立政殿来了掖庭宫后,就吃不得苦,每天哭哭唧唧的。奴就趁机示好,诓她们可以想办法送她们出宫。奴在事发前一天傍晚把她们叫出来,让她们暂时藏身在柴房的草垛里,告诉她们第二天就可以带她们离宫。但等到白天,院里的宫女都去了时,奴就找借口说带她们回院子拿东西。奴先让秀梅进屋收拾,然后以商量事情为由先诓绿荷到井边,趁其不注意推了下去,之后喊秀梅来救人,也把她推了下去。” 祁常侍还表示,他在shā rén前特意调查过,因绿荷秀梅所住的院子偏,白天宫女们都得去做活,四下无人,这时候就是在院子里杀猪也没人听见。所以那日,这俩人落井的惨叫声也没有一个人听到。 李明达觉得经过还算合理,让祁常侍就证词签字画押后,再次问他幕后主使,仍死活不认。 “你现在不说,回头入牢,等你受了酷刑折磨,照样得说,还是得求着说。”田邯缮没好气道。 祁常侍惧怕地直哆嗦,但依旧咬牙不说。 随后祁常侍被带了下去,却在出虔化门时,他突然发疯挣脱押送。侍卫们见状抽刀震吓,不想祁常侍径直奔着一把刀去,直接使刀插进自己的腹中。 祁常侍随即吐了口血,身体抽搐没多久就死了。 李明达得知消息后,立刻换了太监服,带人低调去搜查了他的住处。在祁常侍的衣柜里,李明达闻到了那抹熟悉的熏香,味道很淡。随后田邯缮等人在有衣柜的一件衣服里,找到了一方绢帕,绫玉纱,兰花图,绣样和李明达以前绣制兰花样帕子十分相似。 李明达命人翻出了自己那方旧帕子,拿来对比。果真如此,俩帕子的样式料子完全相同,只是下手的针法不同。 李明达盯着帕子,心里隐隐开始不安。 “贵主,刚刚查明,这位祁常侍原本是高阳公主殿里,后来公主出嫁,他没跟着去,被调去了内侍省。”田邯缮道。 这时,碧云也进殿传话:“贵主,高阳公主递了消息来。她说因她受罚不得进宫,遂想请贵主出宫见她一趟,还说请贵主一定要答应。” 尉迟宝琪忍不住质问房遗直,为什么非要说碎布的事。 “就算公主的坠崖真有蹊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想想,敢陷害晋阳公主的人,会是什么身份,你又何必多言,凭添麻烦。” 尉迟宝琪叹完见房遗直不以为意,便告诉房遗直侍卫郑伦以及两名从立政殿被赶出的宫女先后身亡的事。 房遗直这才敛眸看向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这是我阿耶的旧部递来的消息,准确。” 房遗直未语,反而开始快步前行。 尉迟宝琪赶紧追上他,接着道:“连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说死人就死人,你说多玄虚。晋阳公主坠崖的事不简单,劝你还是少插手为妙,别到时候为你们房家惹了一身骚。” “宝琪。” “嗯?” 尉迟宝琪终于听到房遗直出声,还以为他破例肯认同自己的观点,特别开心。 却见房遗直拱手,礼貌地和他作别,随即便拂袖带着清风去了。 尉迟宝琪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房遗直远去的身影,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唤自己只是要和自己告别而已。 尉迟宝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出声。心累,罢了,不理他。 尉迟宝琪哼了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 萧锴等人随后赶了上来,见尉迟宝琪一人,问了房遗直去了哪儿。 “甩了我。”尉迟宝琪不满地大声道。 萧锴等人纷纷笑。 “你必然说了什么话惹到他。告诉你,遗直的性子可没看起来那么温润,心黑着呢,还记仇。”萧锴郑重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好心提醒。 尉迟宝琪撇嘴,不想那么多,邀萧锴一同去喝酒。二人出了承天门后,萧锴和尉迟宝就骑马前往西市。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见街两边有数位女子翘首祈盼。 尉迟宝琪乐了,“她们这是等着瞧咱们?” 萧锴笑,“你多想了,多数都等着看魏叔玉,再不济也是看房遗直,轮不到你我。” 尉迟宝琪垮脸哀叹一声,叹世道不同了,“我在夏州的时候,只要一出门,街上必定有许多妙龄女子偷看我。甚至还有一些大家闺秀特意守在茶楼雅间,就等着我路过。论样貌才学,我尉迟宝琪在夏州最出挑。到了长安城,却成了最末。” “实话。”萧锴被尉迟宝琪的自省逗得停不下笑,冲他竖起大拇指,“在长安城放眼看去,权贵子弟比比皆是,有才德的更不在少数。不过你也不简单,这长安城内的美少年中,虽排不上第一,第五第六总会有你的。” “那和我说说,谁第一?”尉迟宝琪问。 萧锴:“具体谁第一就不好说了。论样貌,没人比得过魏叔玉。论贤雅,没人比得过房遗直。” “这我服气,遗直兄博议多闻,谋略深重,像极了他父亲梁公,我自然比不了。至于魏叔玉,你说他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父亲,生出那么个俊俏模样来。”尉迟宝琪稀奇叹道。 尉迟宝琪刚刚直呼魏叔玉名讳,便立刻引来街边女子的侧目。 萧锴笑,“你小心了,别惹众怒,他可很受娘子们欢迎,你若说遗直兄还能好些。” “不说了,不说了,我谁也不说。”尉迟宝琪不服道。 二人随后至肆意楼,喝到酩酊大醉方彼此告别。 太极宫,南海池东岸。 李明达蹲在一株仙人掌跟前,已经看了半天了。仙人掌的刺有些发黑,只有小部分地方发白。这东西在长安城不多见,是从南方移栽过来,李明达以前逛园子也没注意,所以没什么印象。 虽然这珠仙人掌上的刺跟她手上的断刺在颜色上有些差别,但从形状长短上看很相似,该是源于同种,却非同一株。 李明达召来宫人质问:“昨日我来这,怎不见有它?” “回贵主,仙人掌冬日要移栽在屋内才行,这会儿刚刚移栽到园内。” “宫中还有哪几处栽种?” “韦贵妃,杨妃,徐充容的住所都有,还有西海池那边的三处园子也有。”负责打理园子的领事太监回话道。 李明达又问太监这些仙人掌是何时才移栽出来。 “韦贵妃那边是十天前,余下的都是在今天开始移栽。” “因何韦贵妃的提早?”李明达问。 太监忙道:“贵妃十分喜看仙人掌花,遂早早问起,奴们也便尽早栽种了。” 十天,刚好在她坠崖时间之前。 李明达随即前往韦贵妃所住的大吉殿,果真在其后院瞧见了六株仙人掌。不过韦贵妃的仙人掌也跟南海池那边的一样,每株刺都黑,而且这六株仙人掌与园子里的一样,被栽种很仔细,株身没有一根刺是折断或是损毁不见。 韦贵妃忙热情地过来招待李明达,请她进屋喝茶。 “知你爱喝茶,刚刚特意叫人煎的,你尝尝。” 李明达抿了一口,直摇头,“尝不来,甜。” 韦贵妃恍然想起来,轻拍自己头一下,“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你不爱甜,喝茶只要放盐。” “现在连盐也不放了,伤没好,太医让我少吃咸。我便发现这茶不放盐姜之类的佐料,品着有淡淡清香反而更好。”李明达笑道。 韦贵妃惊讶不已,“竟如此?那回头我也试试看。” 李明达又笑了笑,便和韦贵妃作别。韦贵妃有些不舍,很热情地拉着李明达的手,嘱咐她有空一定要常来。反正她所住的大吉殿与立政殿毗邻,并不远。 韦贵妃一直在对她笑,但李明达却觉得二十分不自在。 从她眼睛更加好用以后,她就发现自己在与人相处时,所看到的表情也更为细致,也便因此发现了更多的不同。比如拿父亲哥哥们对自己的笑,与从秀梅c绿荷以及高阳公主面对自己的笑容作对比,她便发现了假笑与真笑的区别。虽然笑都是扯起嘴角,但真笑时会嘴角上翘自然,眯着眼睛,而且眼角会产生皱纹,眉毛微微倾斜。 假笑却很夸张,勉强扯起嘴角,眼角几乎没有变化。就是整个脸挤成一团,给人造成眼睛眯起来的假象,看起来仍很夸张虚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9.有虫子(明天替换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尉迟宝琪忍不住质问房遗直,为什么非要说碎布的事。 “就算公主的坠崖真有蹊跷,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想想, 敢陷害晋阳公主的人,会是什么身份, 你又何必多言, 凭添麻烦。” 尉迟宝琪叹完见房遗直不以为意, 便告诉房遗直侍卫郑伦以及两名从立政殿被赶出的宫女先后身亡的事。 房遗直这才敛眸看向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这是我阿耶的旧部递来的消息, 准确。” 房遗直未语,反而开始快步前行。 尉迟宝琪赶紧追上他,接着道:“连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说死人就死人,你说多玄虚。晋阳公主坠崖的事不简单,劝你还是少插手为妙,别到时候为你们房家惹了一身骚。” “宝琪。” “嗯?” 尉迟宝琪终于听到房遗直出声,还以为他破例肯认同自己的观点, 特别开心。 却见房遗直拱手, 礼貌地和他作别, 随即便拂袖带着清风去了。 尉迟宝琪愣了愣, 呆呆地看着房遗直远去的身影,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唤自己只是要和自己告别而已。 尉迟宝琪张了张嘴, 最后还是没出声。心累, 罢了, 不理他。 尉迟宝琪哼了一声, 打开折扇,扇了扇。 萧锴等人随后赶了上来,见尉迟宝琪一人,问了房遗直去了哪儿。 “甩了我。”尉迟宝琪不满地大声道。 萧锴等人纷纷笑。 “你必然说了什么话惹到他。告诉你,遗直的性子可没看起来那么温润,心黑着呢,还记仇。”萧锴郑重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好心提醒。 尉迟宝琪撇嘴,不想那么多,邀萧锴一同去喝酒。二人出了承天门后,萧锴和尉迟宝就骑马前往西市。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见街两边有数位女子翘首祈盼。 尉迟宝琪乐了,“她们这是等着瞧咱们?” 萧锴笑,“你多想了,多数都等着看魏叔玉,再不济也是看房遗直,轮不到你我。” 尉迟宝琪垮脸哀叹一声,叹世道不同了,“我在夏州的时候,只要一出门,街上必定有许多妙龄女子偷看我。甚至还有一些大家闺秀特意守在茶楼雅间,就等着我路过。论样貌才学,我尉迟宝琪在夏州最出挑。到了长安城,却成了最末。” “实话。”萧锴被尉迟宝琪的自省逗得停不下笑,冲他竖起大拇指,“在长安城放眼看去,权贵子弟比比皆是,有才德的更不在少数。不过你也不简单,这长安城内的美少年中,虽排不上第一,第五第六总会有你的。” “那和我说说,谁第一?”尉迟宝琪问。 萧锴:“具体谁第一就不好说了。论样貌,没人比得过魏叔玉。论贤雅,没人比得过房遗直。” “这我服气,遗直兄博议多闻,谋略深重,像极了他父亲梁公,我自然比不了。至于魏叔玉,你说他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父亲,生出那么个俊俏模样来。”尉迟宝琪稀奇叹道。 尉迟宝琪刚刚直呼魏叔玉名讳,便立刻引来街边女子的侧目。 萧锴笑,“你小心了,别惹众怒,他可很受娘子们欢迎,你若说遗直兄还能好些。” “不说了,不说了,我谁也不说。”尉迟宝琪不服道。 二人随后至肆意楼,喝到酩酊大醉方彼此告别。 太极宫,南海池东岸。 李明达蹲在一株仙人掌跟前,已经看了半天了。仙人掌的刺有些发黑,只有小部分地方发白。这东西在长安城不多见,是从南方移栽过来,李明达以前逛园子也没注意,所以没什么印象。 虽然这珠仙人掌上的刺跟她手上的断刺在颜色上有些差别,但从形状长短上看很相似,该是源于同种,却非同一株。 李明达召来宫人质问:“昨日我来这,怎不见有它?” “回贵主,仙人掌冬日要移栽在屋内才行,这会儿刚刚移栽到园内。” “宫中还有哪几处栽种?” “韦贵妃,杨妃,徐充容的住所都有,还有西海池那边的三处园子也有。”负责打理园子的领事太监回话道。 李明达又问太监这些仙人掌是何时才移栽出来。 “韦贵妃那边是十天前,余下的都是在今天开始移栽。” “因何韦贵妃的提早?”李明达问。 太监忙道:“贵妃十分喜看仙人掌花,遂早早问起,奴们也便尽早栽种了。” 十天,刚好在她坠崖时间之前。 李明达随即前往韦贵妃所住的大吉殿,果真在其后院瞧见了六株仙人掌。不过韦贵妃的仙人掌也跟南海池那边的一样,每株刺都黑,而且这六株仙人掌与园子里的一样,被栽种很仔细,株身没有一根刺是折断或是损毁不见。 韦贵妃忙热情地过来招待李明达,请她进屋喝茶。 “知你爱喝茶,刚刚特意叫人煎的,你尝尝。” 李明达抿了一口,直摇头,“尝不来,甜。” 韦贵妃恍然想起来,轻拍自己头一下,“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你不爱甜,喝茶只要放盐。” “现在连盐也不放了,伤没好,太医让我少吃咸。我便发现这茶不放盐姜之类的佐料,品着有淡淡清香反而更好。”李明达笑道。 韦贵妃惊讶不已,“竟如此?那回头我也试试看。” 李明达又笑了笑,便和韦贵妃作别。韦贵妃有些不舍,很热情地拉着李明达的手,嘱咐她有空一定要常来。反正她所住的大吉殿与立政殿毗邻,并不远。 韦贵妃一直在对她笑,但李明达却觉得二十分不自在。 从她眼睛更加好用以后,她就发现自己在与人相处时,所看到的表情也更为细致,也便因此发现了更多的不同。比如拿父亲哥哥们对自己的笑,与从秀梅c绿荷以及高阳公主面对自己的笑容作对比,她便发现了假笑与真笑的区别。虽然笑都是扯起嘴角,但真笑时会嘴角上翘自然,眯着眼睛,而且眼角会产生皱纹,眉毛微微倾斜。 假笑却很夸张,勉强扯起嘴角,眼角几乎没有变化。就是整个脸挤成一团,给人造成眼睛眯起来的假象,看起来仍很夸张虚假。 而且这些天通过仔细研究,李明达还发现了个区别真假笑容的最重要一点。真笑时,嘴巴和眼睛动作并不是同时发生。真笑是从嘴角开始拉开,然后再带动眼睛。 李明达敷衍韦贵妃之后,便出了大吉殿。她随即便放缓脚步,侧耳听到从大吉殿内传来韦贵妃的感慨声。原来她盼着自己能说出让她常去立政殿的话,这样她就有机会常见圣人。而且听韦贵妃的口气,对她该是很不喜欢,至少没有好感,不过倒没说她什么太坏的话,只怪了阿耶偏心而已。 李明达缓缓地暗吸口气,迈大步回了立政殿。 李世民已然在正殿内批阅起了奏折,瞧见李明达才回来,便想笑问她去了哪儿。 “南海池。”李明达拦下端果汁的方启瑞,亲自端给了李世民,顺便又歪头瞧了瞧李世民所批阅奏折的内容。 李世民“嗯”了一声,干脆把奏折送到李明达眼前,问她怎么看。 “报功绩,求恩封。” “刚好泾州刺史空缺,那你说是升还是不升?”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明达。 “那要看他是不是做的真和说的一样好。阿耶心中早有数了,偏偏问我。”李明达对李世民俏皮地眨了下眼,余光扫见桌案上的小木盒里放着一块碎纱布。 “这是?” “房遗直从你落崖处捡的。”提及此事,李世民眼色发沉,“兕子还是记不起那日的事?” 李明达摇头,她捏起碎布,“绫玉纱,染了朱砂。这凌玉纱我也有,做帕子用了。” 李明达立刻命人取来那方荷花帕,给李世民看,“这是在我坠崖之处找到的帕子,却并非是我的。” 李世民常住立政殿,与李明达相处时间很多,她当初绣此帕子的时候,李世民还尚有印象,“怎么看跟你的那个一样?” “绣法不同,只有我自己能辨认,也因此未敢乱说。而今既然房遗直从断崖处找到了这块碎纱,便坐实了我的认定。这绫玉纱轻薄,常用来做帕子和夏衣。而今虽已入春,却未到炎热之季,没有人会穿纱衣出门。那这碎纱必然是从帕子上扯下来,而且我感觉这块碎纱很可能就是来自我的那块帕子。” 李世民很惊讶于李明达的分析,“照你的意思,该是你当时和人争执,导致你落崖,帕子刚好刮在断崖边的石缝上。而碰巧凶手和你有同样的帕子,便丢下去做了掩饰?” “若早有预谋,帕子相同也就不算是‘碰巧’了。”李明达道。 李世民骤然冷脸,萧杀怒意四起,“阿耶定会为你做主,惩办到底。” “阿耶,这坠崖一事,还有我赶走的两名宫女身死一事,都很蹊跷,兕子很想亲自去查。正好我听说掖庭宫那边外臣查起来不太方便,阿耶何不让兕子去试试?” 李世民见女儿用黑漆漆的眸子希冀地看着自己,如何能忍心拒绝,而且刚刚兕子的推断也表现出了她的聪慧机智之处,她该是有查案的能耐。 “罢了,便允你。但你伤口尚未痊愈,不可太过费神,让程处弼随身保护你。掖庭宫你是方便,但侍卫郑伦之死,你查起来多有不便,阿耶就再找个人帮你。但切记此案调查要隐秘进行,不可宣告于众。”李世民自然明白,此事背后很可能酝有大阴谋。 秀梅和绿荷虽垂头,见不得公主神色,但她二人伺候公主数年,深知公主脾性如何。现下这种无声逼仄的氛围,已然说明公主情绪有异,似乎很生气。秀梅和绿荷立刻自省,想到她们最近都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立刻都露出一副懵懵无辜的样子。 大太监田邯缮察觉公主似有吩咐,特上前,不想公主抬手把秀梅绿荷二人给打发了。 碧云这时刚听了小宫女的回报,疾步到李明达身边回禀:“高阳公主和二十一公主都捎话来说想探望贵主,却要看贵主的意思,怕叨扰您休养。” 李明达笑道:“和我客气什么,都是好姐妹,让她们来。” 碧云含应承,退下传话。 李明达开心不已,打发田邯缮把她那件桃粉色的襦裙取来。她一脸病容,穿这个最显气色,姊妹们见她好也免于担心。更衣后,李明达便自行整理衣襟,纤指刚刚捏起衣带准备系上,却猛然停了手,脸上原本愉悦的笑容也渐渐敛尽了。她耳侧对着东南窗方向,眉头越蹙越深,凝神片刻之后,她便干脆不换了,只穿原来的那件。 田邯缮见状欲问,忽见公主转眸瞧自己一眼。料知公主不许他出言,他便谦卑垂首,目视前方地面,再无任何动作。 不久之后,传报声来,随即响起女子清脆之音,“簃èi èi茫颐抢纯茨懔恕!?br /> 李明达半躺在榻上,背靠着金丝线绣制的牡丹花样隐嚢,身着半旧的淡蓝衫裙。此时她失望之极的冰脸上,方浮起一抹勉强的微笑。目光淡淡地循声看去,没什么太大兴致。 高阳公主先进了门,穿着百花穿蝶的襦裙,大红半臂,白纱披锦,花髻上钗簪步摇,五□□玉,繁复华丽,美得耀目。随她之后的是李惠安,乃是和李明达同为长孙皇后所出,小她两岁的幼妹。 李惠安活泼,走路蹦蹦跳跳,步伐明快。高阳年长些,且已为人妻,走路相比之下端庄稳健些。所以,这俩人的脚步声很容易辨别。 李明达也晓得这二人来的时候该不在一起,是在立政殿门口刚巧碰了头,而后一同进来。 为证实自己所听无误,李明达特意问高阳公主,“怎的今日进宫,特去找惠安?” “冤枉,你摔伤了,我进宫必然第一个先来看你。我俩是在你这立政殿门口碰见的,刚还说巧呢。”高阳公主说罢,就笑着坐在床边,拉着李明达的手,探看她后脑的伤势,问她感觉如何,“簃èi èi茫鄄惶郏课铱醋派丝诳刹磺场d侨瘴颐羌闼ぴ谘孪拢鞠颐侨戳15诙涎轮衔薹15探悴蠓觯腿ゾ戎危钡弥钡粞劾帷:迷谖菏逵衤饭蝗徽庖惺裁吹8椋颐钦嬉14我槐沧恿恕!?br /> 十七姐说起话来,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她的开心。但李明达心里却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谁叫她耳朵得用,天意如此,不好再被蒙蔽了。 高阳公主是从宫外而来,自西传来的稳健脚步声必定是她,刚刚李明达所听到女子很细小的嘀咕声,便是从那方向传来。声音虽然是变调了,有些怪腔,但李明达还是能一耳就听辨出她最熟悉之声,必定是她十七姐高阳公主无疑。 她说:“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摔下来竟没死,还真是福大命大。却瞧她是早死的命,非要活到现在,害我白准备了一身麻衣,满肚哭丧的话。” 这话说完之后,还有她身边的大侍女百灵应和。 李明达脑子里尚还回荡着这句话,而眼前高阳公主却热情现出一副十分关切自己的样子。李明达眼睛锐利了,再看高阳公主脸上的表情,竟然发现有诸多不自然的地方。 都是假的。 “èi èi,你怎么了,这般出神?还是身子不舒服?”高阳公主好笑的伸手在李明达跟前晃了晃。 “嗯,我现在没什么大碍。”李明达立刻定神儿,恢复理智,她一边淡笑,一边眯眼审视高阳公主的神态。她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还想确认一下,到底是自己摔坏了脑袋耳鸣了,还是高阳公主真的是个双面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竟没死,十七姐,你说我是不是福大命大?”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里李明达的话刚好应了她之前那句私下里的嘀咕。高阳公主狐疑不已,她心虚地扫一眼李明达,见她态度并没有异常,心料是巧合。忙清脆笑起来,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拍拍胸脯,故作松口气的模样,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不枉我这两日天天为十九妹上香祈福,请了和尚祷告。èi èi果真平安无事,感谢佛祖。” 高阳公主说着就又笑又哭,流下了眼泪。 李惠安看眼高阳公主,有点吃味,她赶紧插空凑了过来,抱着李明达的胳膊,“当时我看十九姐流了那么多血,我脑子空了,两耳嗡嗡的,整个人很懵,真吓坏了我。还好十九姐没事,十九姐以后一定会平安顺遂,什么事情都没有。惠安会和十九姐一起玩到老!” 李明达笑着把李惠安拉进怀里,温柔安慰她别怕。长孙皇后去的时候,惠安尚在襁褓之中。而她也未记事,和她一样,不曾有过与母亲的回忆。李明达深知无母可依的心酸苦楚之感,遂一直对这个èi èi多般照料。她们血浓于水,姊妹相依,感情自然深厚。至于高阳公主,在她未出嫁之前,作为姐姐对她们姐妹俩一直很照料,细心关怀备至,李明达对她也一直心怀感恩,拿她当如同母亲长姐一般敬爱,却没想她并非真心。 李惠安拉一拉李明达的衣袖,嘱咐她一定要养好伤,“等着十九姐伤养好了,还带惠安出去玩,好不好?” “好好好。”李明达笑着刮了一下李惠安的鼻梁。 高阳公主见状,忙让她们姐妹别忘了把她也叫上。 “我而今住在宫外,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你们带上我可有好处。” 李惠安:“好,就这么定,钱也十七姐出!” “你这丫头,就知道坑我。行行行,钱我出。”高阳公主干脆道。 李惠安调皮地冲高阳公主吐了下舌头,眼睛乌溜溜地透着灵性,歪头看李明达,“那十九姐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李明达浅笑着对李惠安点了点头,然眼里却闪过一丝冰冷。事发突然,她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位双面的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见李明达面似有倦色,以为她缺乏休息,便识趣儿地拉着李惠安离开,嘱咐李明达精心安养身体,切勿劳心费神。 “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李明达打发碧云去送人,听着脚步声走远了,她方沉下脸来,散了左右,命田邯缮道到自己跟前来。 “我知你早就瞧不上她,今天就和我说说是何缘故。” 田邯缮忙跪地道不敢,“先前奴是听说了一些关于高阳公主的非议,有些误会。自贵主警训了奴之后,奴已知错,不敢对高阳公主有任何异言。” 李明达:“如何是你错了,谁知不是我错了呢。先恕你无罪,今日就和我仔细说说。” 田邯缮便把他所闻告知李明达,“这高阳公主先前未出嫁在宫时,就有宫人们议论,说她脾气差,时常打骂欺辱下人,且风流不知收敛,曾有意算计去勾引人家房大郎。奴也是听了这样的传闻,疑其人品不好。” 李明达点了下头,若有所思,随后疑惑问,“你说的房大郎,可是指梁公房玄龄的嫡长子?” “就是他,这京城姓房的,还能被那位挑剔公主瞧上的人,除了房遗直必不会有别人了。” 李明达苦笑了下,点了点头。她十七姐心气儿高,眼光自然不会太差。这房遗直乃是房玄龄的嫡长子,承袭其父风范,才兼文雅,明经擢秀,且模样英俊,百里挑一,是为京城门阀子弟之中争相学习效仿的楷模。高阳公主中意于他,倒是合情合理。 “我只知当初阿耶给她议亲的时候,本意想将她婚配给房遗直,不过后来因房遗直拒绝,说什么‘天下两件难事,一是陪太子读书,二是做公主驸马’,以致令阿耶只能另择他人,选了房遗直的弟弟房遗爱。当时我还感慨,房遗直是个瞎子。”而今想来,李明达倒觉得自己是个瞎子了。 “房大郎确是个有胆识的君子。”田邯缮叹道。 李明达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她现在也终于意识到了,房遗直是个明白人。公主不好伺候,她大哥李承乾更是。 “我本以为十七姐这桩亲事不过是阿耶做主,和她并无干系,而今听你此言,倒是耐人寻味。” 若是高阳公主本就寄情于温润雅俊的房遗直,努力让阿耶帮她张罗这门亲事,结果转头来却被正主给无情拒绝了,而且还导致她被配给了生猛彪悍的房遗爱。以高阳的性子,她心里肯定不会舒坦。李明达忽然有点同情房玄龄,他有个这样的儿媳在家,房家的将来可未必能长久了。 贵主今日怎会忽然对高阳公主的事感兴趣?莫非是终于把她看透了? 田邯缮见公主沉思,自己心里也犯合计。田邯缮本人对高阳公主是一直都看不上,他觉得这位公主自小就心机多,有意算计他们公主。 从李世民登基以来,这太极宫里就不曾缺过公主,便是不算夭折的也足有二十一位。圣人定然不会面iàn ju到谁都疼爱,只会看重嫡出。高阳公主的生母出身卑微,如何能被圣人青眼?就是瞧着他们晋阳公主深受圣人喜爱,才故意巧费心思,天天前来巴结,因此在圣人跟前混了个眼熟。他们公主仁和纯善,从没想过高阳公主会别有异心,还时常在圣人跟前赞美她。高阳公主就是因此得了机会出头,多博得一些圣宠。若不然就凭她生母卑微的位份,哪会有而今的地位。嫁给梁公儿子这样的好事,可不是哪个公主都能有幸得到 “你看秀梅绿荷二人如何?”李明达不提前话,忽然抛出另一个问题给田邯缮。 田邯缮怔了下,立刻收回飘远的思绪,回禀道:“那二人做事倒还算麻利,就是有些不安分,贪玩,偶尔得闲就往外头跑。奴碰见了两次,训斥过,却也不见收敛,倒是该好好训诫她们一番。” “倒不用收敛了,挑两个可靠的,监视。”李明达利落吩咐。 田邯缮应承,只听公主吩咐,这就交代下去,方回来复命。 “我落崖时的衣衫可还在?”李明达又问。 “在的,贵主落崖这事儿,奴一直举得太蹊跷,遂多存了一个心眼,早就叫人都收好了。”田邯缮回道。 李明达立刻命他取来,她要仔细查看。 布包一打开,李明达就闻到了一股子闷很久带着血腥的腐臭味。 田邯缮依命将衣物按照公主昏当日衣着情况,在地上顺序摆放,包括帕子钗环等物。 李明达绕着血裙走了两圈,然后蹲在袖子位置的地方,抽了抽鼻子。除了起先闻到的腥味外,李明达还闻出了青苔c泥沙和草木的味道,这些气味倒都正常。但有一种说不清的香味,却有点不对,淡淡的,不是花香,更像是香料之类的东西调和出来的味道。 李明达寻味溯源,便抓起袖边上的绢帕。这绢帕是白色,一角绣着精致的荷花,有一角还插了一根刺,李明达把刺拔下来,放到鼻子边闻了闻,随后让田邯缮用纸包起来。 李明达又仔细看了看帕子上的绣纹,又闻了闻这帕子上的味道。 “这是谁的帕子?”李明达问。 田邯缮不解,“贵主这就是您绣的荷花帕啊,上巳节那天,您就是带着这帕子去踏青的,奴亲眼所见。” “不,这不是我的帕子。” 程处弼目送了房遗直后,又去看了眼风月楼的招牌。这处地方倒是奇怪,平康坊妓院的名字多称呼为某某家,比如孙五家c柳六家,唯有这处起了个风月楼的雅致名,牌匾还镶了金,看来其背后老板并不简单。程处弼再看来往楼内的人衣着都富贵不俗,料知这地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他正欲走,便被假母拦住了。 假母打眼瞧程处弼的面相就是知道他不好对付,因瞧他认识房大郎,遂特意提及了魏叔玉c萧锴等人都在,请他进楼光顾。 程处弼本已然转身要走,听这几个人名后,转即就撩起袍子大迈步进去。 雅间内,萧锴等人正议论房遗直前日所书的一篇《梅说》。文章是尉迟宝琪从房遗直的书房偷来的,纸张上有很明显纵横交错的褶皱,显然这篇写文章的纸先前已被窝团,后来又被展开。 “你真在地上捡的?写得这么好,我都很不得挂墙上天天赏阅,他竟然随手就扔了。”萧锴艳羡的直咂嘴。 魏叔玉刚看了两句,正点头之际,就听人说程处弼来了。 程处弼见魏叔玉果然在,阴着脸厉声叫他出来。 “干嘛?”魏叔玉被程处弼硬拉到一处偏僻角落,有些不爽。 “什么地方你就来,也不想想你父亲是谁,痛快走,别给他丢脸。” “进士及第,尚携妓游宴。有多少名仕大家也来此处,怎的就丢脸了,他管不着我。倒是你,既然来了就好生作乐,板着一张脸给谁看。”魏叔玉不悦道。 程处弼指了指魏叔玉鼻尖,“还说要学你父亲,就这么学?丢人!” 程处弼立刻和魏叔玉作别,懒得管他。 魏叔玉见他真生气了,忙跟上来,表示自己不留了。当即打发随从去通告一声,就跟着程处弼出了风月楼。 “都因为你,房遗直那篇《梅说》我还没看完呢。” “写得好?” “嗯,有我所不及之处。”魏叔玉拉了一下程处弼,正色问他,“我听父亲说,晋阳公主和房遗直似乎在一起查案,到底是真是假?你放心,你告诉我,我绝不会说给其他人,父亲那里也不说。” 程处弼眨了下眼皮,算是默认了。 魏叔玉惊诧片刻,转即问程处弼,“我早觉得公主坠崖一事有蹊跷,看来真不简单,这三名宫人的死会不会跟她坠崖的事有关?” “还在查。”程处弼上了马,转即看向魏叔玉,“动动脑子帮我们查案也好,总比去这种地方强。别忘了你的誓言,我等着看呢。” 魏叔玉怔了下,然后目光坚定地冲程处弼点点头,拱手谢过他的劝诫,并口气铿锵表示他一定会说到做到。 “好,我等着。”程处弼对他笑一下,挥鞭策马而去。 萧锴和尉迟宝琪这时候追出来,问魏叔玉还去不去喝酒了。 “不喝了,忙正事去。”魏叔玉冲二人无情地挥挥手,随即上了随从驶来的马车,绝尘而去。 萧锴冲尉迟宝琪摊手,“你说遗直扫兴不给面也罢了,叔玉也这样。” “俩人都是怪性子。行了,不理他们,我们自己乐呵。” 尉迟宝琪拍拍萧锴的肩膀,二人随即一前一后进了风月楼。 大吉殿。 李明达到了宫女自尽的房间时,尸体已然从梁上放了下来。李明达在门口的地方就闻到了尿骚味,进屋之后,却见尸身已经盖上了白绫。负责收尸的女官左青梅忙来赔罪告知,宫女有失禁之状,十分脏污,万不敢冒犯公主的眼。 李明达便吩咐左青梅把布掀开来看。左青梅等人立刻面目犯难,随即跪地请求公主避免去看死者恐怖的样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0.有虫~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高阳等了半天,见屋子里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回应自己, 她跟对着空谷喊一嗓子没什么分别,但偏偏对着人这样会令她更闷气。这些人全都把她当成了死物,无视她。高阳公主怒火更甚, 一双眼喷着火,只恨不能把她所有厌恶之人全都焚烧殆尽。 “公主累了, 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 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 阴沉着脸, 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 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 随后请了允准, 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 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 正欲和其理论, 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èi èi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圣人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自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贵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尸首?”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回了神儿,点头,得知尸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隐秘身份查看,便换了身太监服,立刻动身。 到了尸房处,李明达扫过尸体没什么线索之后,便翻看了祁常侍随身物,被一个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明达道。 “看着像是钱袋,但又有点大。但这深宫内院的,他一个内常侍准备钱袋做什么,也没人卖东西给他。”田邯缮不解叹完,随即翻了翻,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是收钱用的,等着别人给他钱?我听说有些太监会擅自把攒的钱捎到宫外贴补家用。祁常侍在内侍省,或许有这个便利。” 李明达接过袋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有一种很淡的腥味。李明达随即让田邯缮把袋里的那面翻出来。 田邯缮照做,这袋子确实是空的,他不解公主此举何意。 李明达拿起来仔细看了下,便道:“这袋子装过蛇。” 李明达查了花瓶等物没有问题,然后出门,见院东有一口缸养着金鱼,对应西边却空着,仔细看地面有一个圆形压过的凹痕,应很浅了,不仔细观察看不出来。 李明达立刻命人在院子搜查另一口缸字在哪儿。不多时宫人就来报,在房后的梧桐树下堆放的枯树枝之中发现了缸,果然跟前院养金鱼的一样。 李明达立刻查看,还发现木做的盖子与枯枝放在一起,显然是用来盖缸所用。缸内有一块拇指长的蛇皮,田邯缮取出放在绢帕上,忙呈送给公主看。 “贵主好眼力,刚袋子里那么一点,您就能瞧出是蛇皮来,果然慧眼如炬,奴万万不及。”田邯缮赞叹道。 李明达又看了一眼周围,没什么其它线索,便带人迅速离开。她虽打扮成太监模样,但如果在内侍省呆久了,势必会引人怀疑。 回立政殿不久,李明达就得到了大牢那边的情况。 原是牢头张碧天与祁常侍有些关系。张碧天以前一直在通明门做城门郎,足有六个年头了。通明门是从太极宫通往内侍省唯一的入口,祁常侍经常走动,遂时间久了,便与张碧天渐渐熟稔。去年张碧天因为御下不严,犯了小错,被贬去看大牢。祁常侍仍不忘他这个朋友,得机会就去找他见面,与他吃些小酒,俩人因此关系越发好,无话不谈。 “郑伦死亡的前一夜,祁常侍便去找过张碧天,但张碧天说他根本没有让祁常侍进过大牢。” “祁常侍根本不需要亲自进大牢,他常去那里,又与张碧天无话不聊,对于牢房的结构必然早已经给熟识。我以前听工部的大臣讲过,牢房的四周遂用土夯筑得严实,但每间也有通气口,口虽小进不得人,但想来进一条蛇该很容易。”李明达用手托着下巴,思虑了会儿,转即看向田邯缮,“我想亲自审张碧天。” 田邯缮一脸为难,“贵主,这不大合适,宫里人多口杂,公主查案的事若宣扬出去,被有些事儿多的人,比如姓魏的知道了,恐怕就” “行了,那就让房遗直处理。”李明达命人准备了纸墨,把自己需要dá àn的问题写在了纸上,并让人呈给程处弼看了之后,再让他送给房遗直。 程处弼瞧了公主的墨宝之后,听说没自己什么事,不解地问田邯缮道:“这既然是公主对房遗直的吩咐,又何必让我看一遍?” “程侍卫竟不懂,这就是让你做个见证,免得将来有人嚼舌根子。若真被人做了文章,却没个实在证人解释,那就成了‘半真半假’的事,而今未雨绸缪,多个人瞧一眼就可免除这遭麻烦,你说划不划算。”田邯缮小声点了下程处弼。 程处弼恍然明白,点头立刻去办。 次日清早,李明达刚睁眼。田邯缮便笑嘻嘻的凑过来告知房遗直回消了息。 “这么快?”李明达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迫不及待接过房遗直的回信,看之前她顿了下。 田邯缮忙解释这信已经过了程处弼和御前太监方启瑞的眼。 李明达方接过来看。 纸上的字隽逸跳宕,牵丝劲挺,却无乖无戾,不燥不润,好字! 李明达紧接着看内容,没想到房遗直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把张碧天审问透了。她所要的那些dá àn都有了回答,而且一些没想到的问题房遗直也周全到了,都一一记录下来。 这祁常侍与张碧天来往已久,果然如李明达所推敲的那般,张碧天和祁常侍说过不少过于牢房的情况,令祁常侍对于牢房的结构十分熟悉。 当时郑伦所在牢房通风口对着的地方刚好很偏僻,若是在夜里,祁常侍很容易从通风口丢了蛇进去而不被发现。至于郑伦身上的鞭伤,也是他被抓之后,祁常侍有意无意的暗示过张碧天,告诉他侍卫练过功夫,都是皮厚嘴硬,得狠打才能让其交代。故而审问郑伦之时,张碧天果然也由此游说小吏,便动手了。这之后,祁常侍得知郑伦真挨打 ,便带着蛇借机来此地,用木杆子等物把蛇从通风口挑了进去。 房遗直昨夜还让仵作二次验尸,在祁常侍指甲内找到了一些残留的雄黄粉,该是当时他为了抓蛇而涂抹在手上。 至此已经可以坐实,祁常侍就是谋划杀害侍卫争论的凶手。 一名内常侍,费尽周折,杀了两名宫女和一名侍卫。这就是真相。 但事情至此,却叫人愈发疑惑。比如他的动机为何,因何非要冒险对这三人下手,幕后是否有主使,他手上的毒蛇又是从何处而来。 对于祁常侍当初交代杀两名宫女的理由,李明达是不太相信的。祁常侍自五岁开始就在宫内生活,花了三十余载才一步步爬到了而今内常侍的位置,这期间他必然受过很多侮辱,也吃过许多苦。若说他就因为俩宫女笑话他,他就愤恨地非要立刻下手shā rén,理由未免太牵强。况且绿荷和秀梅二人已然成为了掖庭宫最底层的宫女,对于祁常侍来说,用权力去慢慢折磨二人很容易,根本不必以身犯险亲自动手。 而且祁常侍周围的人评说来看,他性子温和,小心谨慎,从不冲动,也不爱乱发脾气。这样的人会因为两句话突然shā rén,任谁恐怕也不会相信。 田邯缮见公主终于把目光从纸上移开,他也很好奇这三人身亡的幕后真相,赶紧开口问情况。 “贵主,都查清楚了?” 李明达点头,将内容转给田邯缮瞧。 “俩宫女是祁常侍杀的,缸里的蛇皮,还有他和牢头张碧天的关系,也说明郑伦的死跟他有关系。看来三人的死都是他一人所为。”田邯缮边看边念叨,转即他头皮发麻,一脸不解地看向自家公主,“但他一个小小的内常侍,为何如此大胆,非要冒险搏命去杀这三人?” 李明达吐出四个字,“必有缘由。” 田邯缮看了看四周,然后抿着嘴凑到李明达身边,欲言又止。 “说。”李明达道。 田邯缮压低声:“贵主,毕竟这祁常侍死前跟房驸马的关系不一般,加之三名宫女和侍卫皆因高阳公主的关系才被贬黜了。奴不明白,您为何觉得房驸马是无辜?奴倒是觉得这件事一定跟房驸马和高阳公主有关系。” “证据?若没有,不可乱言。” “奴知罪。” 田邯缮的话倒是提醒了李明达,既然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指向了房驸马和高阳公主,那祁常侍跟他们就一定有某种关联,可能是直接的,也可能是间接的。她还需要重查梳理一下祁常侍的背景,不能只查他近几月的情况,往年的甚至是十年八年前的情况都要查。 李明达仍然非常好奇,祁常侍害死三命宫女侍卫的最终原因,是否和自己落崖的事有关联。 虽说当初醒来的时候,她听绿荷秀梅话里的意思是害她未遂。事后确实也证实了,她落崖时,绿荷秀梅二人当时与碧云和田邯缮一起,并没有时间作案。但而今这俩人被蓄意害死,却让李明达怀疑这俩人很可能与凶手有过来往,却不自知,以至于后来被灭口。 李明达着命属下再次调查之后,就一个人坐在窗边整理思绪。 她静下来的时候,耳闻的声音就分外的多,立政殿正殿内的各大臣的议政声c虫叫声c宫女的窃窃私语声c风吹树叶的哗哗声都在她的耳畔杂乱的环绕。快到晌午时,李明达还闻到了尚食局预备而来的菜色,羊皮花丝c仙人脔c小天酥c箸头春等等,很丰盛,看来父亲又要留大臣在此用饭了。 果然随后不久,李明达就听到正殿那边李世民传膳。李明达正想自己也传,就听见李世民打发方启瑞喊自己过去。 阿耶要和她一同用饭,而且殿内还留着魏征和房玄龄。 李明达有点不想去,毕竟和他们吃饭没有自己吃自在。但方启瑞已经来传旨了,李明达就不得不去。 进殿后,李明达受了两位德高望重大臣的见礼,便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坐下。这陪父亲与大臣们一块吃饭的事她早就轻车熟路了,闷头吃,不管下头那两位臣子的不自在,倒也能吃饱。 饭毕,李世民随口就问起了李明达案子的事。李明达尴尬了,为难的看眼李世民,又扫一眼魏征,这位果然蠢蠢欲动了。 她父亲说话为什么总是这么不避嫌。 魏征:“陛下,晋阳公主尚还在查三名宫人死亡一案?” 李世民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没注意魏征在场,立刻失口否认,“没有。” 芦屋院静顿然恼气,欲凑到李明达跟前辩解,却因步伐太快,左脚被一块隆起的石路绊了一下,身体倾斜,整张脸扑向了李明达。 李明达几乎是在她发出动作的同时,后退了一步。芦屋院静才自己跌倒在地,没有撞到李明达的身上。 “放肆!”左青梅上去就拎住芦屋院静的衣领,拽了出来,“你什么身份,胆敢对公主如此言行冒犯!” 芦屋院静捂着脸,正欲要说话,猛地一阵风来,左脸被狠狠地打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当即变成耻辱,从两边脸蔓延之周身,芦屋院静愤怒不已,欲分辨,谁曾两条胳膊被人架住。 “放开我!” 左青梅抬手又是一巴掌。 芦屋院身边的随从见状早就要抽刀反抗,但不及刀拿出就被公主身边的侍卫团包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1.有虫~明日修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细雨如丝,凉风阵阵。 立政殿门前肃立三十余名宫女, 衣衫被雨水浸得半透。她们个个屏息颔首, 谦卑恭谨, 生怕因错过什么细小的声音,耽误了伺候晋阳公主的大事。 公主自三月初三踏青遇了意外之后,整整昏迷三日,而今突然醒来, 却是茶饭不进, 未言一语, 只打了手势就把她们这些宫人都赶了出来。 宫人们担心公主失智, 惶惶不安, 赶紧回禀圣人,请了御医。余下的众数则如现下这般,在殿前恭谨候命。自长孙皇后去世以后,圣人爱屋及乌,对晋阳公主躬身教养,宠爱尤甚, 乃至在处理国事之时,都会亲自把公主带在身边, 可谓是荣宠无二, 前无古人。这次公主外出了意外, 圣人火气每天都会化成一道道巨雷劈在她们身上。大家都心里清楚:公主安好, 她们好,公主若再有一丝丝意外,她们全陪葬! 寝殿内,一名少女头缠两寸宽纱布,身子缩成一团,坐在床榻的东南角。少女明眸樱唇,肤若白玉,挥云而揭雪,是一副富贵倾城样貌。若非此时她脸上有几分病容,略显惨白,只怕会美得更叫人移不开眼了。 少女捂着耳朵,眼睛看着前方,凝神琢磨着什么。她一会儿把手放下来,一会儿又把手放回耳朵上,如此反复数次,不厌其烦。 折腾完自己耳朵后,她就开始抽鼻子,四处嗅,随即在桌角下的地砖缝隙里发现了一颗有点发霉的米饭粒。她又眯眼睛四处看,扫见三丈外东墙角阴影里一只正在爬行的蚁虫。 窗外有细雨落地声,还有宫人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这让李明达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忽有几句戚戚声传来。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这” “蠢!你这么下手,公主死了,我们也都得跟着陪葬!” “别冤枉我,我可没这么不长脑子。这事真不是我,以命发誓。” “那——” 话未说完突然就停了,似是因什么缘故被打断。 李明达随后分辨出有杂乱的脚步声,远远地而来,接着就听到其中一个声音感慨圣人来了。 李明达忙转身跳上床,盖被躺下。立政殿外,李世民轻声训斥宫人们不许通报,以免叨扰公主,随后他才带着人放轻脚步,直接朝她的住处来。 李明达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侧耳对着门口方向,闭眼假寐,全神贯注。她之所以紧张,不是因为父亲李世民的到来,而是这些声音,她需要佐证一下自己的判断。 李世民推门而入时,李明达随之也睁开了眼睛。他身后跟着大太监方启瑞,太医署两名太医令和六名宫女。共有十人,二十只脚,果然和她先前的判断一致。 李世民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纤弱地卧在榻上,闷声蹙眉不语。立刻想到这孩子所遭遇的苦难,顿然心痛不已。他红了眼圈,眼眶也湿了,走到李明达身边,紧紧地抓住这孩子的手。 李明达已然起身,要给李世民行拜礼。李世民哪容她如此,立刻把她拉进怀里,垂泪疼爱一番,随即让位给太医诊脉,关切询问伤势。得知他的兕子并无大碍之后,李世民稍安心了些。但看李明达缠着纱布的脑袋,李世民忆起之前种种,仍是气恼不已,转头便骂宫人们:“养你们这些蠢奴作甚,在三月初三踏春喜乐之日,你们竟让公主出了这么大的意外,都该死,诛九族也不为过!” “圣人恕罪。” 殿内外宫人们全部跪地赔错,谦卑至极。 李世民正欲下令,这时感觉有人扯他的衣袖。回头一瞧,正是兕子,这孩子正用一双明亮且黑漆漆的眸子看自己,这双眼如她母亲长孙氏如出一辙,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不仅美,还会顿然令他忘却所有烦忧。 “阿耶休动怒。” 李世民立刻心就如软了,语气轻轻地问李明达:“兕子,既然你醒了,就跟我好好说说,你那天怎么忽然自己一人跑到断崖去了,还跌下了山崖?” 李明达垂下眼皮,默然不语。 李世民动了动身子,凑得更近些,歪着头瞧女儿,“阿耶和你说话,你怎么忽然不吭声?有难言之隐?” 李明达:“我忘了。” “忘了?”李世民惊讶。 “以前的事什么都记得,但就那天的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一想就疼,”李明达说着就捂头,冷吸口气,“又疼了!” “快别想,你昏迷了三天,才刚醒来,头上有伤,必然有些不适。暂且先养好身体,再言其它。回头我让尚食局多给你备好物滋补,你爱吃什么就给你备什么,好不好?”李世民满脸心疼,仔细看了看李明达受伤的额头,问她还疼不疼,见女儿懂事的摇头,李世民心里就更难受了,“阿耶很想天天守在你身边,奈何政务繁杂,这刚刚就被魏征叫走了,这田舍汉又和我叫板!” 说到魏征,李世民不禁冷笑一声。这块石头是他自己搬起来砸了下去,偏偏被天下人看着,疼也不能挪。 “阿耶是一国之君,要处理天下大事。您若真日日在这陪兕子,兕子才惶恐呢,再说您在这看着兕子,兕子连做点小坏事都不能了。至于郑公,他性子执拗,一根筋,满朝皆知,也唯有阿耶的明君胸怀,才能容下他那般犯颜直谏,说到底还是阿耶厉害。”李明达敬佩地冲李世民拱手做佩服状。 李世民大悦,对李明达宠溺道:“不愧是我爱女,深知我心。” 为尽早让李明达歇息,李世民浅说两句便离开,临走前再三嘱咐她切勿耗费精神,又呵斥宫女们仔细伺候。 宫女们恭送圣人之后,心中刚松口气,转即就对上她们公主颓然变冷的脸。大家忙在心都打鼓,再次纷纷恭谨跪地,请问公主吩咐。 碧云端了热茶至于榻上的方几后,便也跪地于李明达跟前,磕头赔罪:“那日婢子若坚持陪在公主身边,公主也不会出事。婢子罪孽深重,请公主责罚。” 碧云乃是公主身边第一大宫女,她如此,都跟着齐声磕头请罪。 李明达面色平静地坐在榻上,似全神关注听什么,默了片刻后,方抬起娥眉,淡然轻扫众人,目光最终定格在第一排左数的两名宫女身上。这两名宫女一个叫秀梅,一个叫绿荷,都是她的近侍,品阶仅低于碧云一级。 李明达收了目光,她先想先弄清楚那日的情况,再去追究刚刚到底是哪两个人在背地里说那种悄悄话。 李明达留下了所有在三月三随自己出行的宫女,包括碧云c秀梅c绿荷在内宫女太监共二十名,一一让宫人们轮流阐述她落崖前后的情形。 二十人所言,基本一致。 每逢三月初三上巳节,圣人都会在曲江大宴群臣,而她们这些皇室勋贵子女,则可外出同游踏青,是一年中难得可以外出游乐的好日子。 那日,李明达与高阳公主c二十一公主以及几位郡主蹬山到半山腰时,都觉得乏累,就同在临时铺设的帐内休息。本是有说有笑,大家一起游戏,后来东边放炮,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随后她随行的侍女碧云等就发现她不见了。众人立即开始满山搜寻,至山西边的断崖处时,她已然跌在了山崖下的溪水中,整个人昏迷着,血染红了半边溪。当时若从断崖上绕路下山去救人,最快要两柱香的时间。刚巧魏叔玉带人从溪边路过,先行救了她。 她从九丈有余的断崖上坠落,竟然只是昏迷了三天,醒来除了脑袋有些变化,记不住一件事外,身体感觉尚还可以。李明达顿然觉得自己挺福大命大。回头她真得好好拜拜菩萨了,多谢保佑。 “当时多亏魏大郎君在,及时救了贵主,太医说贵主当时若晚那么一会儿止血,便真的回天乏术了。”碧云庆幸道,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奇怪,魏叔玉为什么会在那?”李明达扶额,眉头扭成结。 宫女们皆摇头表示不知。 李明达便暂不去想此事,转即犀利审视秀梅c绿荷,“你二人上前来,说几句悄悄话来听,却要压低声。” 秀梅和绿荷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公主吩咐,你们愣什么!”碧云呵斥道。 秀梅和绿荷忙应承,然后互相尴尬地低声音说了两句闲话,假装初见彼此问候的样子。 李明达细听这二人的语气,跟她之前所听如出一辙。李明达目光骤然冷到谷底。 这一觉醒来,她还真是长了一副好耳朵。 程处弼到监牢大门时,刚巧看到前方有名男子上了红枣骏马,正欲带着属下骑马离开。此男子身影清俊,风姿特秀,有这样气派的人,程处弼不需多想便知是房遗直。 程处弼忙喊他。 房遗直回首见是程处弼,笑了下,下马走过来。 房遗直今天穿着绀色天香绢衣袍,腰绑着月牙白玉带,很干净简单,却越发衬得他清俊雅致,谦谦温润。房遗直不论样貌还是性子都如散着淡淡柔光的明月,美却不炫目。想到这里,程处弼不自觉的就想到了魏叔玉,他和房遗直正好是个对比。魏叔玉刚好是样貌和性子都如烈日一般夺目,他刚烈不阿,特喜欢坦率直言,正随了他那位有名的谏臣父亲。 双方寒暄之后,未及程处弼问,房遗直像是会读心一般,就先开口告知程处弼那位鞭笞郑伦的官吏姓名。 “此人可有什么嫌疑?”程处弼问。 房遗直淡淡笑了,“说不好,尚没有实证。” 程处弼愣了下,随即见房遗直说有急事,要和自己告辞,也不敢多留他。 程处弼望着房遗直的背影发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觉得有地方不对。这房遗直是领了密旨同晋阳公主一起办案,但从开始到现在,他是只字不问公主那边的情况。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好奇公主为什么派他来? 房遗直回府时,正碰到他父亲房玄龄下马车,遂上前见礼。房玄龄得知他正着手帮公主查案后,便嘱咐他尽好本分,管好嘴。毕竟这件事被魏征参过一次,再不可出意外被他参第二次。 “不然你我父子都得被逼着在朝堂上和他论辩一番。最后争得面红耳赤,却与国计民生无关,到底有什么趣。”房玄龄感慨叹道。 “郑公事不论大小,皆严格处之,有好处也有坏处,不过到底还是好处多。”房遗直笑了笑,伸手请父亲先行,他随后而至。 房玄龄捻着胡子点了头,于是再不提魏征,边走边问房遗直查案的情况如何。 “有意外收获。” 房玄龄:“哦?是什么?” “暂时还说不好。”房遗直淡笑道。 房玄龄便不多问了,这孩子办事他向来放心,他只等着听最后的dá àn便是。 “对了,你二弟这两日怎么不见人?” 房遗直摇头,“可能是前两天觉得闷,出城了。” “总是不着家。”房玄龄蹙起眉头,略显不悦,随后嘱咐房遗直,回头见了房遗爱让他立刻来见自己。 房遗直应承,恭送走了父亲,方冷下脸来,吩咐家丁尽快找到房遗爱。 太极宫,立政殿。 李明达已然得到了程处弼的回复,命人调查这名孙姓官吏的背景,至傍晚时,便查到此人乃是驸马房遗爱的曾经的属下。因没有实证之,但就这一件事来说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排除有阴谋,也不排除是巧合。 至次日,李明达通过宋长远ti g一ng的内常侍名单,查到了案发当日有三名内常侍进入掖庭宫。之后就命田邯缮质问这三人当日的行程,其中只有一位姓祁的内常侍在上午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无人佐证他在哪儿。另外两个,出入身边一直有小太监跟随,且有掖庭宫其它宫女们作证,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祁常侍死咬着自己腹痛出恭,并未干什么坏事。 李明达闻之,便干脆亲自审问他。 祁常侍起初见晋阳公主年少,还是女子,必然不经事,更是委屈抹泪喊冤枉,表现出一副十足可怜无辜之状。 李明达边饮茶边静静地听其哭诉,偶尔吸吸鼻子。就在祁常侍哭声渐小时,李明达啪地放下茶杯,起身径直走到祁常侍右侧。 李明达微微弯腰,冲着祁常侍右手臂的方向,轻轻地闻了闻。她这次可以确认了,是有一点点血腥气。 祁常侍倒没有意识到公主是在“嗅”自己。单单公主在自己身边突然弯腰,就足够吓他一跳,直接忘了哭,愣住了。 李明达站直身子,背着手,睥睨祁常侍,“你胳膊受伤了?” “没没有!奴不懂贵主何意。” 但祁常侍慌张的神色,已然给了李明达肯定的dá àn。 “扒他衣袖看看,刚隐约看到有伤。”李明达道。 田邯缮立刻带人按住祁常侍,把祁常侍的袖子撸了上去。果然见其胳膊上的数道抓痕,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这分明是女人的抓伤,你还有什么解释!”田邯缮喊道。 “这c这是奴之前和宫女胡闹,不小心抓得。”祁常侍抖着身体和嗓子,磕磕巴巴解释道。 “哪个殿的,叫什么名字。”李明达淡淡问。 祁常侍瞬间萎靡,耷拉着脑袋,扑爬在地上求饶。 李明达:“是谁指使你如此?” “没没谁,奴瞧就是她们不顺眼。这两个贱人竟然笑我奴是个无根之人,一怒之下就动了杀心。” 李明达见他眼神飘忽,知他撒谎。既然不肯坦白,必定是受了什么缘由,以至于怕成这样也不敢说。李明达明白自己便是几番再问,也会是一个结果,遂暂且不问这个,先问他作案经过。 “这二人从立政殿来了掖庭宫后,就吃不得苦,每天哭哭唧唧的。奴就趁机示好,诓她们可以想办法送她们出宫。奴在事发前一天傍晚把她们叫出来,让她们暂时藏身在柴房的草垛里,告诉她们第二天就可以带她们离宫。但等到白天,院里的宫女都去了时,奴就找借口说带她们回院子拿东西。奴先让秀梅进屋收拾,然后以商量事情为由先诓绿荷到井边,趁其不注意推了下去,之后喊秀梅来救人,也把她推了下去。” 祁常侍还表示,他在shā rén前特意调查过,因绿荷秀梅所住的院子偏,白天宫女们都得去做活,四下无人,这时候就是在院子里杀猪也没人听见。所以那日,这俩人落井的惨叫声也没有一个人听到。 李明达觉得经过还算合理,让祁常侍就证词签字画押后,再次问他幕后主使,仍死活不认。 “你现在不说,回头入牢,等你受了酷刑折磨,照样得说,还是得求着说。”田邯缮没好气道。 祁常侍惧怕地直哆嗦,但依旧咬牙不说。 随后祁常侍被带了下去,却在出虔化门时,他突然发疯挣脱押送。侍卫们见状抽刀震吓,不想祁常侍径直奔着一把刀去,直接使刀插进自己的腹中。 祁常侍随即吐了口血,身体抽搐没多久就死了。 李明达得知消息后,立刻换了太监服,带人低调去搜查了他的住处。在祁常侍的衣柜里,李明达闻到了那抹熟悉的熏香,味道很淡。随后田邯缮等人在有衣柜的一件衣服里,找到了一方绢帕,绫玉纱,兰花图,绣样和李明达以前绣制兰花样帕子十分相似。 李明达命人翻出了自己那方旧帕子,拿来对比。果真如此,俩帕子的样式料子完全相同,只是下手的针法不同。 李明达盯着帕子,心里隐隐开始不安。 “贵主,刚刚查明,这位祁常侍原本是高阳公主殿里,后来公主出嫁,他没跟着去,被调去了内侍省。”田邯缮道。 这时,碧云也进殿传话:“贵主,高阳公主递了消息来。她说因她受罚不得进宫,遂想请贵主出宫见她一趟,还说请贵主一定要答应。” 尉迟宝琪叹完见房遗直不以为意,便告诉房遗直侍卫郑伦以及两名从立政殿被赶出的宫女先后身亡的事。 房遗直这才敛眸看向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这是我阿耶的旧部递来的消息,准确。” 房遗直未语,反而开始快步前行。 尉迟宝琪赶紧追上他,接着道:“连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说死人就死人,你说多玄虚。晋阳公主坠崖的事不简单,劝你还是少插手为妙,别到时候为你们房家惹了一身骚。” “宝琪。” “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2.啦啦啦啦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大风过,淡淡的明庭香随风而来。 李明达抬首往上看, 只瞧了一抹青影立在崖上不动。李承乾仰着头,眯眼瞪了半天隐约看到好像是有个人在高高地断崖上站着, 正欲问清身份, 就听尉迟宝琪抬首对着断崖方向大喊。李明达和李承乾等人方知原来这山崖上的人是房遗直。 “风大,又离得太远,他听不到。”尉迟宝琪喊了几嗓子之后,歉意地对李承乾道。 尉迟宝琪话毕又顺便瞧了瞧李承乾身边的肤白貌美的少年, 心想这太子殿下因何要带个俊美的小太监来着这种地方。若说弄些野趣, 他倒也能理解,但偏偏到他èi èi落崖磕得半死的地方, 太子殿下是不是有点太心大了,还是说他本来就口味重,玩得就是刺激? 尉迟宝琪越瞧越觉得这小太监是真漂亮, 太子眼光也算不错。搁谁佳人在前,突然被人打断, 定然心情不爽。不好,他若坏了太子殿下的好事,这会儿如果不赶紧走, 回头肯定会被太子殿下记恨的更深。遂忙打礼请罪, 也叫人赶紧把山上的房遗直喊下来, 都怪他闲着没事跑这种地方瞎逛, 竟出大事了。 房遗直此时的人还在断崖上,像块石碑般一动不动,似凝视什么,又似在沉思什么。尉迟宝琪见状,急得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上去,直接把房遗直牵走。不过依房遗直的性子,估计自己就是真飞上去了,也牵不走他。 李明达也见崖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心下觉得好生奇怪。她耳鼻这般敏锐,来这也有一会儿了,竟都没有发他的存在。这山谷里的风是乱吹的,她一时没有闻到异香,属正常。但从来到现在,她一直耳听八方,却丝没有听察觉到断崖那边有脚步声。这说明什么,房遗直在断崖上一直保持不动,至少她和大哥到达之前,他就维持现有状态站在那里了。 李明达想知房遗直来此的目的,但她不能张口,遂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立刻质问尉迟宝琪,他们来此的目的。 “回殿下的话,宝琪其实是追着随遗直兄而来,刚到就碰见殿下了。”尉迟宝琪看一眼崖上,“至于他为什么来此,我还真不知道。” 李明达轻咳一声,瞄一眼李承乾,又看向断崖。 李承乾明白自己èi èi这是要上山,他不想她上去,遂假意没懂。 李明达低音冒出两字:“上山。” 话毕,她就往山上去。 程处弼见状想阻拦,立刻就被李明达警告地瞪了一眼。程处弼只好攥紧手里的刀,闷声跟了上去。 李承乾无法,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这场景倒是看懵了尉迟宝琪,太子这一脸宠溺之笑是怎么回事?小太监再受宠,也不该这么大胆,竟呵斥太子陪他上山。 一行人快到山顶之时,便刚好与欲下山的房遗直碰个正着。房遗直身边只跟了个满头大汗的小厮,这位还刚刚宝琪传话派的人。 房遗直着一袭青衣,姿容清雅,对李承乾淡雅行礼。 李承乾自小就与房遗直相识,彼此之间自然不用计较太多规矩。许受对方谦谦君子之风影响,李承乾的行为举止也随之谦和很多,笑让房遗直不必多礼。 “今日倒巧,你何故在此?” “寻物,上巳节时不小心遗失之物。”房遗直回道,“叨扰到太子殿下,实乃失礼。” 话毕,他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快速扫了李承乾身后一下。 “寻物?你丢得东西怎会刚巧在我èi èi落崖之处?再者你寻物因何要孤身一人,为何不叫上随从?”李承乾脸立刻怀疑地审视房遗直,显然房遗直的理由并不能让他信服。 尉迟宝琪忽然想起来,对房遗直道:“我说这几日我怎么不见黑牛,该不会是他跑到山里了?黑牛就是你的遗失之物?” 房遗直点头。 李承乾:“黑牛?” “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黑牛是他偷偷养的猫,他父亲梁公并不知。怪不得他非要自己一人来寻,原是因这个。”尉迟宝琪说着,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嫡长子向来被寄予厚望,苛责教养。 像这种养猫狗这种简单的事,于他们来说反倒是难事,很容易被冠以“玩物丧志”。 李承乾与房遗直一般,同为嫡长子,感同身受,遂立刻理解了房遗直,哈哈笑起来。 “也对,若外人知道你个国公长子竟然跑这里找猫,的确够让人笑话三天了。” 猫有四条腿,必然会四处乱跑,所以房遗直寻到断崖处也就不稀奇了。 李承乾遂再不多问了,只让房遗直继续找,他则想先回。 李承乾扭头欲走,却发现èi èi并没有在自己身边,放眼搜寻,却见李明达已经蹬上了那边的断崖。 “让她回来!”李承乾厉害道。 此山朝南,有缓坡,一路可通山顶,正是登山观景的佳地。东边半山腰则像是被一把巨刀切了下去,皆是□□的山石和陡峭的断崖。崖上有两丈见方的平地,□□的山石凹凸不平,缝隙里长着杂草,崖下就是刚刚那处小溪。站在断崖上远望,便是一片山林叠翠,连绵至远方。 李明达看到这些景致,不觉得熟悉,脑子和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至于那天丧失的记忆,李明达一丝丝都想不起来,眼前所有场景对她来说都很陌生。 反正今日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没有就没有。此路不通,自有别路。 李明达随即便乖乖跟着李承乾离开,走了几步后,李明达觉得似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回头望一眼,却不过是满目山林翠木,几声鸟叫。 断崖。 侍从来报,“回禀二郎c房世子,太子殿下已然离开,走了很远。” 尉迟宝琪笑得一脸温润,然后斜眸看房遗直:“刚刚幸亏我反应机敏,你欠我一顿酒。” 房遗直面眸冰凉,默然不语一言,根本没把尉迟宝琪的话听进耳。 尉迟宝琪并不介意房遗直的态度,继续笑容可掬道:“你说太子忽然来这干嘛,可别跟我说他是关心他èi èi的事特来查探。真有心查谁会等等五天后?我看他对那个小太监态度很特别,有问题。” 房遗直睨看尉迟宝琪,“你话多了。” “这怎么能算话多,你想想,这事往大了说就关系国家。我身为鄂公之子,操心一下国事总没有错。” 房遗直不禁失笑,一边往山下走一边道:“是谁说‘阅遍百花,颇有见地’,就这本事?劝你打回原形,从头再练。” 尉迟宝琪不解追上,“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醉春楼的酒都快被我喝光了。” 李明达回宫之后,没有立刻进立政殿,而是绕路到立政殿后方附近徘徊。 她今日悄然出门,能瞒得过外人,但瞒不过殿内的宫人们。公主出宫是大事,若真有人利用她的身边人监视她,那这个消息必定会送出去。 田邯缮悄悄听了属下报告后,便来回复李明达:“如贵主所料,秀梅绿荷二人真有异动。贵主走后,秀梅便去了立政门,和个侍卫交谈几句。奴问过了,这侍卫名叫郑伦,申正时放值。” 李明达看眼天色正好也快到了,命田邯缮派人跟着。 “可若这侍卫出了虔化门,咱们就不好跟了。”田邯缮发愁道。 李明达从腰间掏出一面令牌递给田邯缮,这是她儿时父亲赏给她玩的,她从没用过。料到今日可能会用上,李明达就随身携带了。 田邯缮忙应承去办,至黄昏时,派去出去的人方回来复命。原来这郑伦放值后就回了班房休息,不久后又去了太府寺方向,再之后也便不好往下追了,方回来复命。 “可惜查不明到底是谁。”田邯缮遗憾叹道。 “还用查么。”李明达讥笑一声。 太府寺而今的主官正是她十七姐的丈夫,房遗爱。 刚在立政殿后,李明达也没有白白站一个时辰。她走时,特意交代碧云安排了很多活计给绿荷和秀梅做,这会儿待她回来了,她方打发碧云让秀梅和绿荷二人歇息。 因公主迟迟未现身于立政殿,秀梅和绿荷刚落了闲,嘴巴自然就勤了。二人回房歇息后,便嘀嘀咕咕,从公主因何出宫说起,讲到公主苏醒后对她二人冷淡的态度。心虚之余,接着就提到她们的第二个主子——高阳公主。 原来高阳公主早在五年前,便对秀梅c绿荷二人软硬兼施,已令二人为她所用。 言之凿凿,亲耳所闻,毋庸置疑。 但对于绿荷和秀梅二人似有意加害她的事,听起来倒并非像是高阳公主的授意。不过这二人倒是因高阳公主的奖赏,把私房钱攒够了,而今想出宫的心思很强烈。 这二人断然不能留了。 李明达立刻宣见秀梅绿荷二人。 “私传消息,只一条便足够你们死罪。” 李明达只说了这,倒叫秀梅绿荷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田邯缮当即把二人与侍卫郑伦来往一事道出,时间地点俱全, 片刻之后屋内诡异般的沉寂。 公主冰冷的脸,凌厉的目光 俩人恍然反应过来,慌了神。绿荷和秀梅顿然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给公主磕头,口喊冤枉。 “如实交代经过,谁先说饶谁不死。”李明达再道。 秀梅和绿荷互相看对方一眼,立刻争抢着道出经过,只为求一条活路。 事实确如李明达所耳闻那般,她们二人确为高阳公主的眼线。 田邯缮就二人证言如实记录,随后令二人画押。但就她二人有心谋害公主一事,秀梅和绿荷却死不承认,直道不敢有此心。 此事为偷听,并不能以证据有力说服,李明达正琢磨该如何应对,那边东宫就传来消息。 果然如李承乾先前所料,于志宁见太子失踪半天,调人问询之后,就上疏批判太子擅带宫人外出游乐,好色淫逸,品德有失。 李明达查了花瓶等物没有问题,然后出门,见院东有一口缸养着金鱼,对应西边却空着,仔细看地面有一个圆形压过的凹痕,应很浅了,不仔细观察看不出来。 李明达立刻命人在院子搜查另一口缸字在哪儿。不多时宫人就来报,在房后的梧桐树下堆放的枯树枝之中发现了缸,果然跟前院养金鱼的一样。 李明达立刻查看,还发现木做的盖子与枯枝放在一起,显然是用来盖缸所用。缸内有一块拇指长的蛇皮,田邯缮取出放在绢帕上,忙呈送给公主看。 “贵主好眼力,刚袋子里那么一点,您就能瞧出是蛇皮来,果然慧眼如炬,奴万万不及。”田邯缮赞叹道。 李明达又看了一眼周围,没什么其它线索,便带人迅速离开。她虽打扮成太监模样,但如果在内侍省呆久了,势必会引人怀疑。 回立政殿不久,李明达就得到了大牢那边的情况。 原是牢头张碧天与祁常侍有些关系。张碧天以前一直在通明门做城门郎,足有六个年头了。通明门是从太极宫通往内侍省唯一的入口,祁常侍经常走动,遂时间久了,便与张碧天渐渐熟稔。去年张碧天因为御下不严,犯了小错,被贬去看大牢。祁常侍仍不忘他这个朋友,得机会就去找他见面,与他吃些小酒,俩人因此关系越发好,无话不谈。 “郑伦死亡的前一夜,祁常侍便去找过张碧天,但张碧天说他根本没有让祁常侍进过大牢。” “祁常侍根本不需要亲自进大牢,他常去那里,又与张碧天无话不聊,对于牢房的结构必然早已经给熟识。我以前听工部的大臣讲过,牢房的四周遂用土夯筑得严实,但每间也有通气口,口虽小进不得人,但想来进一条蛇该很容易。”李明达用手托着下巴,思虑了会儿,转即看向田邯缮,“我想亲自审张碧天。” 田邯缮一脸为难,“贵主,这不大合适,宫里人多口杂,公主查案的事若宣扬出去,被有些事儿多的人,比如姓魏的知道了,恐怕就” “行了,那就让房遗直处理。”李明达命人准备了纸墨,把自己需要dá àn的问题写在了纸上,并让人呈给程处弼看了之后,再让他送给房遗直。 程处弼瞧了公主的墨宝之后,听说没自己什么事,不解地问田邯缮道:“这既然是公主对房遗直的吩咐,又何必让我看一遍?” “程侍卫竟不懂,这就是让你做个见证,免得将来有人嚼舌根子。若真被人做了文章,却没个实在证人解释,那就成了‘半真半假’的事,而今未雨绸缪,多个人瞧一眼就可免除这遭麻烦,你说划不划算。”田邯缮小声点了下程处弼。 程处弼恍然明白,点头立刻去办。 次日清早,李明达刚睁眼。田邯缮便笑嘻嘻的凑过来告知房遗直回消了息。 “这么快?”李明达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迫不及待接过房遗直的回信,看之前她顿了下。 田邯缮忙解释这信已经过了程处弼和御前太监方启瑞的眼。 李明达方接过来看。 纸上的字隽逸跳宕,牵丝劲挺,却无乖无戾,不燥不润,好字! 李明达紧接着看内容,没想到房遗直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把张碧天审问透了。她所要的那些dá àn都有了回答,而且一些没想到的问题房遗直也周全到了,都一一记录下来。 这祁常侍与张碧天来往已久,果然如李明达所推敲的那般,张碧天和祁常侍说过不少过于牢房的情况,令祁常侍对于牢房的结构十分熟悉。 当时郑伦所在牢房通风口对着的地方刚好很偏僻,若是在夜里,祁常侍很容易从通风口丢了蛇进去而不被发现。至于郑伦身上的鞭伤,也是他被抓之后,祁常侍有意无意的暗示过张碧天,告诉他侍卫练过功夫,都是皮厚嘴硬,得狠打才能让其交代。故而审问郑伦之时,张碧天果然也由此游说小吏,便动手了。这之后,祁常侍得知郑伦真挨打 ,便带着蛇借机来此地,用木杆子等物把蛇从通风口挑了进去。 房遗直昨夜还让仵作二次验尸,在祁常侍指甲内找到了一些残留的雄黄粉,该是当时他为了抓蛇而涂抹在手上。 至此已经可以坐实,祁常侍就是谋划杀害侍卫争论的凶手。 一名内常侍,费尽周折,杀了两名宫女和一名侍卫。这就是真相。 但事情至此,却叫人愈发疑惑。比如他的动机为何,因何非要冒险对这三人下手,幕后是否有主使,他手上的毒蛇又是从何处而来。 对于祁常侍当初交代杀两名宫女的理由,李明达是不太相信的。祁常侍自五岁开始就在宫内生活,花了三十余载才一步步爬到了而今内常侍的位置,这期间他必然受过很多侮辱,也吃过许多苦。若说他就因为俩宫女笑话他,他就愤恨地非要立刻下手shā rén,理由未免太牵强。况且绿荷和秀梅二人已然成为了掖庭宫最底层的宫女,对于祁常侍来说,用权力去慢慢折磨二人很容易,根本不必以身犯险亲自动手。 而且祁常侍周围的人评说来看,他性子温和,小心谨慎,从不冲动,也不爱乱发脾气。这样的人会因为两句话突然shā rén,任谁恐怕也不会相信。 田邯缮见公主终于把目光从纸上移开,他也很好奇这三人身亡的幕后真相,赶紧开口问情况。 “贵主,都查清楚了?” 李明达点头,将内容转给田邯缮瞧。 “俩宫女是祁常侍杀的,缸里的蛇皮,还有他和牢头张碧天的关系,也说明郑伦的死跟他有关系。看来三人的死都是他一人所为。”田邯缮边看边念叨,转即他头皮发麻,一脸不解地看向自家公主,“但他一个小小的内常侍,为何如此大胆,非要冒险搏命去杀这三人?” 李明达吐出四个字,“必有缘由。” 田邯缮看了看四周,然后抿着嘴凑到李明达身边,欲言又止。 “说。”李明达道。 田邯缮压低声:“贵主,毕竟这祁常侍死前跟房驸马的关系不一般,加之三名宫女和侍卫皆因高阳公主的关系才被贬黜了。奴不明白,您为何觉得房驸马是无辜?奴倒是觉得这件事一定跟房驸马和高阳公主有关系。” “证据?若没有,不可乱言。” “奴知罪。” 田邯缮的话倒是提醒了李明达,既然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指向了房驸马和高阳公主,那祁常侍跟他们就一定有某种关联,可能是直接的,也可能是间接的。她还需要重查梳理一下祁常侍的背景,不能只查他近几月的情况,往年的甚至是十年八年前的情况都要查。 李明达仍然非常好奇,祁常侍害死三命宫女侍卫的最终原因,是否和自己落崖的事有关联。 虽说当初醒来的时候,她听绿荷秀梅话里的意思是害她未遂。事后确实也证实了,她落崖时,绿荷秀梅二人当时与碧云和田邯缮一起,并没有时间作案。但而今这俩人被蓄意害死,却让李明达怀疑这俩人很可能与凶手有过来往,却不自知,以至于后来被灭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3.在唐晋阳公主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好,快去吧,保证是一会儿。”李明达和她拉完钩道。 李惠安这才由着大宫女牵他走。但每走几步,她都会不舍地回头看一眼李明达,眼见着李明达立在原地笑着目送自己, 她才开心地蹦蹦哒哒跟着宫女去了。 田邯缮见二十一公主可爱的样子,倒是忘了先前的恐惧, “二十一公主很黏着贵主。” “同母姐妹,自然更亲近。”李明达叹, “长高了不少,她今年便到了册封的年纪。” “二十一公主也长大了。”田邯缮笑道。 “人是怎么死的?”李明达话锋一转。 “似是中毒,奴去瞧得时候,已经嘴唇发紫, 七窍流血。下人都慌了,还喊着去请大夫。”田邯缮后怕地回忆道。 李明达沉吟便可,便对田邯缮道:“备车,长孙府不能留了,我们这便离开。” “离开?这时候?”田邯缮有些不解。 李明达看他一眼, “快去。” 田邯缮忙告罪, 打自己一嘴巴, 怪自己多言, 随即去安排。 李明达进屋拉上了李惠安, 随后欲去和李丽质辞别。李丽质此时却尚未睡醒, 李明达不想叨扰她休息,便嘱咐其大丫鬟代两句话。她随后就带着李惠安坐车离开了长孙府。 长孙无忌被叫过来时,瞧见稻垣三次郎的死状,也被吓了一跳。随后质问当时侍候随从们的证词,在众人磕磕巴巴的描述中,他终于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长孙无忌的脑子顿时嗡地一下,立刻强逼自己冷静下下来。 他打量四周不见那个逆子的身影,忙叫问人他去了哪儿,见众人皆摇头。长孙无忌暴怒不已,叫人赶紧给人找回来。 这边话音刚落不久,那边就传消息来。有上百个倭国跑到他们长孙府门口示威,要为他们的副使讨个说法。长孙府的人已然出不去了,出去一个就被他们围堵一个。 “他们还说他们的正使已然前往太极宫,求圣人评判,给个公道。” 长孙无忌咬了咬后槽牙,也晓得这件事的棘手程度。长孙无忌正踌躇是否要与倭国人直接对抗之际,又有下人来报,门口又来了更多倭国人,不仅要求长孙府交出凶手,还把长孙府的前h一u én都围上了,更有诸多百姓闻声前来围观,议论纷纷。 以长孙府的实力,与区区几百的倭国人对峙很容易,但就怕双方一旦刀剑相向,事情的就会变得更为难解。 “父亲,这件事不能让倭国人占了先机,我们需先派人去宫里报信,解释一下才行。无论如何,我是不信二弟能干出当场shā rén的蠢事来。”长孙冲道。 长孙无忌点点头,随即恍然想起来,“两位公主可还在?” 这时一直未敢上前回话的丫鬟前来告知长孙无忌,事发之后,晋阳公主已经带着二十一公主从h一u én离开了。 长孙冲愣了下,眼里随即闪过一丝温柔。 长孙无忌则立刻松一口气,“真不愧是我的好外甥女,有她回宫帮忙言说,我心里倒是能放下七八分了。” 太极宫。 李明达先倭国使臣一步回宫,把消息递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虽不知事情具体经过如何,但也晓得倭国副使死于长孙家有多麻烦。对于倭国百余数人,李世民自然不惧。他可以随便动动嘴,把人全灭了。但shā rén简单,师出无名,势必会令泱泱大国名誉折损。李世民遂与来使谈判,态度强势却不威逼,除了答应会查清事实后惩办凶手,且暂且禁止长孙府所有人外出之外,李世民没有做出任何让步。 倭国正使因惧于大唐皇帝的威严,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如此。但因担心大唐皇帝包庇自己人,胡乱糊弄他们结案,遂提出要使团之中必须出人与大唐查案官员一同调查。 李世民应承,“我大唐做事光明磊落,自然不会随意糊弄你们,只要不干涉办案,派多少人随便你们。” 倭国正使谢过李世民,“陛下一言九鼎,我们愿意相信陛下的承诺,遂也不比多派人手,只一人就好,便是我们的阴阳师芦屋院静。 此人年少稳重,博学多才,且十分精通夏言,也略懂大唐诗律。派他出马,既不会给贵国调查增添麻烦,也会令我们使团所有人都会很信服调查的结果。” 李世民应了。 倭国使臣走后,李世民便命人立刻调查长孙府发生的经过。 “阿耶,要不叫上那位阴阳师?”才刚倭国正使觐见,李明达一直站在李世民身边陪同,遂略微提醒一下。 李世民点头,他差点忘了。惟诚心待人,人自怀服。他刚答应人家一起调查,他转头私自派人去长孙府调查询问经过,必定会引起人家的怀疑,遂立刻吩咐刑部尚书李道宗与倭国阴阳师芦屋院静共同侦破此案。 因多一方人马参与,在调查上势必会慢一些。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李道宗方来觐见。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男子,身材消瘦,二十上下,模样秀气,脸却稍显白了一些,似乎是长久不晒阳光所致。 “使臣芦屋院静见过大唐陛下。”芦屋院静行了跪礼。 李世民观其举止不算出格,倒还可以,遂免了他的礼,随即问李道宗调查情况。 “毒发作的时候,道垣三次郎正和长孙涣一起喝酒。菜出自长孙府,酒也是。最麻烦的是令道垣三次郎中毒的那杯酒,是长孙涣自己所藏,也是他特意命人拿给了道垣三次郎。” “那酒长孙涣也倒进杯子里了?”李世民问。 “回陛下,没有。所取为青梅酒,只专门给道垣三次郎饮用,长孙涣并没有动。”李道宗趁着声音回道。 李世民蹙起眉头,这长孙涣的嫌疑太明显了。李世民就算想为他这个内侄子开脱几句都没办法,“但此事有些蹊跷,长孙涣与道垣三次郎无冤无仇,何故要害他?也难说是有人蓄意陷害。” 芦屋院静拱手道:“陛下,便是存在陷害,此事发生在长孙府,从做饭的厨子到上菜上酒的下人,也都是长孙府的人,长孙府难逃干系。” 李世民和李道宗对视一下,他们对芦屋院静所言自然都心知肚明。 “再有一件,”李道宗看眼芦屋院静,略尴尬道,“长孙涣自事发之后,人就不见了,至今没有找到。” 李世民揉了揉额头,只觉得脑仁儿疼。他这个外甥真给他丢脸了。 “全城搜捕,见人立刻缉拿,但记住留活口。” 李道宗领命,随即便和芦屋院静一同告退。 二人出了虔化门后,芦屋院静忙请李道宗留步,“有句话略有冒犯,但却忍不住想问,才刚站在陛下身边的那位貌美姑娘是?” ;李道宗:“正是晋阳公主。” 芦屋院静恍然点点头,然后对李道宗竖起大拇指,赞叹晋阳公主仪态端方,非同凡俗。 “那是自然,我们陛下亲手抚养的格局怎会一样。”李道宗骄傲道。 芦屋院静应和点点头,转手又去忘了一眼立政殿方向,思量片刻,便猛地问李道宗:“那贵国抓到杀害副使的凶手后,可会将其立刻处死?” 李道宗怔了下,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说人拿到了就会请示圣命。 芦屋院静略有不满。 二人彼此再无言,随即一前一后离宫。 李明达在立政门附近矗立了会儿,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二表哥这次是真惹了dà á烦,倭国那边虽惧怕大唐的国力,但也不会懦弱到眼看着自家副使白白死掉。 刚刚听芦屋院静话里的意思,似是急于惩治凶手。倘若她二表哥真因犯罪而受惩治,李明达自不会帮他说话。怕就怕他是受冤,白白送死,还让某些人达到目的。李明达而今再着急也没有用,这是朝廷的事,非她可以插手。而今只盼着李道宗能够明察秋毫,洗清长孙涣的嫌疑。 “贵主,奴刚接到消息,于奉去了东宫。” 当初提拔祁常侍的内侍监于奉,竟和东宫有关系。 李明达蹙眉,她没有料到这事,确实感觉有些意外。 第二日,李明达便去东宫见了太子妃苏氏。 苏氏偶感风寒,刚刚病愈。李明达此来正好以探病为由,问候诸多。 苏氏笑着谢过她,命人备了许多酒菜招待李明达。 午饭毕,李明达便劝苏氏出去走一走,能愉悦身心,姑嫂俩便相携去了东宫花园闲逛。没多久,李明达的目光随即便被花园东隅栽种的几颗仙人掌所吸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4.有虫…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李明达复而又把目光落在刺上。刺细长, 且被折断,有半寸长,颜色有些发白且微微有些透明感。 李明达招田邯缮来看看,是否觉得眼熟。 田邯缮摇头,“长刺的花花草草见过不少, 但这种奴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罢了, 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 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 后全身发热抽搐,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 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他也觉得怪,“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 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shā rén。” “休要胡言, 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 转即向公主表示,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 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 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 传命下去。 不久之后,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来却还是晚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但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圣人一不高兴,他可要遭殃了。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 李世民挥手示意方启瑞不必如此。 李世民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翩跹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这身影被人认不得他却再熟悉不过。“无碍,是兕子,不要扰她。” 李世民对田邯缮说罢,随即看眼那边垂首作诗的那些年轻子弟们,倒不乏有几个叫人看得进眼里的,遂若有所思。 方启瑞应,眯起眼打算再仔看看,却怎么都无法确定那抹身影就一定是晋阳公主。方启瑞能在皇帝身边伺候,是有些自己的本领,其中之一就是眼力极好,今日他却是败给圣人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么模糊的背影,圣人竟能一眼瞧出是晋阳公主,足见圣人对公主爱之深重。 程处弼第一个写完诗,前来呈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眼,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处弼啊,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陛下恕罪,臣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您若是让臣上阵杀敌,抓贼上梁倒是可以,作诗对臣来说实在有些难了。”程处弼说罢,就毕恭毕敬地拱手告罪。 李世民笑了下,挥挥手,让他再往前一些,靠近自己身边站。他看一眼那边还在冥思作诗的子弟们,转头指了指远方那抹绿影,小声示意程处弼猜猜是谁。 立在一旁的方启瑞闻言,差点惊掉了下巴。 圣人这真是不拘小节。 任谁在此处见到池对岸有女人的身影,第一反应都会觉得是圣人的妃子,哪还敢去猜什么身份,吓都吓死了。得幸今天魏征不在,不然圣人肯定会因为这一句话,被他追着屁股挑毛病。 程处弼的反应却如方启瑞所料,他先是本能的顺着李世民所指瞧了眼,转即愣了一下,立刻敛眉垂眸,有些惶恐地表示他并没有看清。 李世民皱眉睃一眼程处弼,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空长了一副英武俊朗的好皮囊,竟然没脑子。 李世民不满地哼了一声,让他站远点。 程处弼不作他想,真乖乖地站远一些,再不说话。 接着房遗直过来交诗作,得到李世民的大赞。李世民对房遗直是怎么看都满意,不过许配高阳公主的时候,人家就表了态。李世民自然就没兴趣问他,也叫他一边站去。 再之后,萧锴c尉迟宝琪等人也将诗句交上。李世民倒是欢喜萧锴诗作,这孩子就是对着一朵菊花都能陈出慷慨激昂的句子,很有清正之气。但是一想到他那个几番被他罢黜又复用的父亲萧瑀,李世民就头疼,太头疼了。 不过李世民还是给了机会,让他们都看看对岸的身影。 方启瑞在这时候终于有所领悟,圣人这是有意要给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子弟之中,除了尉迟宝琪都不曾见过公主。忽然被圣人此般示意,个个内心惶恐,做君子之状,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更有甚者,在心里嘀咕圣人是不是今日脑子有病,这般张扬地把他的妃子给他们看。不雅,不雅,太不雅了。 尉迟宝琪倒是坦率,面目一派坦然地跟李世民道:“虽离得远,辨不太清,但宝琪觉得似乎见过这人。该是前些日子宝琪偶然得见太子殿下时,跟在殿下身边的一位宫人。” 尉迟宝琪的话,令李世民十分满意,连点了三下头。尉迟宝琪的话既能解了当下他的‘难堪’,让众子弟明白他并非把后妃晾给他们看,也没有很明白地揭露出晋阳的身份,以便于他之后还能继续考量其他人。 这尉迟宝琪机敏聪睿,处事周到全面,倒是有几分难得。 李世民十分满意,遂好好打量一番这孩子的模样,五官棱角分明,温润俊朗,仪态优雅,乍看倒也不错。就是长着一双风流桃花眼,笑容张扬,略有一丝轻浮,怕只怕是个多情种,心不会系在一个女人身上。 李世民接着看余下还未交诗作的三人,唯有魏叔玉样貌出挑,很入他的眼缘。不过对于李世民来说,这魏叔玉老子魏征却是个比萧瑀还让他头疼的人物。兕子可是他最心爱的女儿,便宜给那个田舍汉的儿子?李世民想想心里不舒服。 魏叔玉这时才落了笔,挥毫泼墨,恣意洒脱地写完一首诗,全然没有其他子弟的拘谨之态。随后,他便带着一阵赫赫之风,呈送了上来。 李世民觉得这孩子有那么一点耍风头之嫌,不过看了他的诗作之后,发觉其才能仅次于房遗直,倒是难得,忍不住失声叹好,先前心中燃起的介怀不满稍有所减退。他这才勉强刚开口,让魏叔玉也看看对岸的人。 却在这时,翠影钻入了林中不见了。 李世民刚要说不必猜了,就听魏叔玉用异常平淡地口气道:“回陛下,这是晋阳公主”。 在场的人都愣了。 李世民瞪他。 “蹊跷至极,”李明达沉思了会儿,便让田邯缮要特别注意此事,“我想知道缘故。” 田邯缮应承。 李明达复而又把目光落在刺上。刺细长,且被折断,有半寸长,颜色有些发白且微微有些透明感。 李明达招田邯缮来看看,是否觉得眼熟。 田邯缮摇头,“长刺的花花草草见过不少,但这种奴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罢了,你去打听那三人的死因。” 不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绿荷c秀梅投井摔死,除此之外似乎再没什么特别。郑伦死前垂涎c呕吐,后全身发热抽搐,据说像是中毒。听说已经传了仵作验尸,却不知会不会还有其它原因。” “怪。”李明达叹道。 田邯缮深深地点头,他也觉得怪,“这三人明明已经都招供认罪了,高阳公主又何必多此一举shā rén。” “休要胡言,没有真凭实据的事,不许乱说!”李明达立刻警告田邯缮。 田邯缮忙跪地认罪,转即向公主表示,而今宫内已经不少人听到风声,觉得此事是高阳公主和房驸马的灭口之举。 “别人的嘴如何我不管,你们谁若是敢乱说一句,我这里必然不留人。”李明达警告道。 田邯缮忙赔罪应承,传命下去。 不久之后,李明达让田邯缮把宫女白梅c红梅以及黄莺都赶出去。 “贵主,这是何故?”田邯缮不解问。 “再三警告不许议论此事,违者自然要离开。”李明达淡言一句,便继续翻阅手头的书。 田邯缮转头立刻质问这三人,果然见她们神色慌张,心虚至极。恫吓之下,便皆都承认了她们私下里非议乱言之事,恳求田邯缮原谅一次。 田邯缮厉声呵道:“说了几次,你们偏不听。自己干的好事,自己受着去!” 罢了,便依照公主所言,将这三名宫女打发离开。 立政殿的宫人们见此状,都有了警醒,皆不敢在背地里胡言乱语。 公主此般抓人如此准狠,倒田邯缮便在心里纳闷了一会儿,奇怪公主是如何知晓这些的事。明明这些天他都一直都在公主身边伺候,公主如安插了眼线监视这些宫人,他也该知道才对。 田邯缮便带着满心疑惑回去复命。 “皆要谨记,引以为戒。”李明达审视看一眼田邯缮,便继续埋首看书。 田邯缮心里咯噔一下,料想公主必定猜中他的心事,故才出言警告他。遂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一心一意侍奉贵主,不该问的不要多问,不该想的不要多想。 晌午小憩片刻之后,李明达转即又将精神放在那根刺上。 她用纸包好的刺,叫上几个人,遛弯去。 李明达从武德殿走到神龙殿,接着又去了南海池c西海池和北海池。三海之处乃是游玩泛舟之所,池面广阔,波光粼粼。池子附近修了许多精巧园林,楼阁殿宇,不乏就栽种了许多奇珍异草。 李明达因瞧着这刺不常见,便忽悠想着从宫内这些奇珍异草里先查起。她眼观三方,但凡目光所及之处,样样东西都可纳入她的眼,便是连十丈远的蚊虫腿儿也没放过。 少女穿着碧纱裙,背着手漫步于繁花草木之中。春风一吹,翠轻纱披锦随风而起,远远望去,像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 此时南海池对岸的半坡楼阁之上,有人正将此景收入眼底。 方启瑞瞧着那一抹绿影,虽不知是谁,却已然紧张地头冒冷汗,这真要他命了。 昨日梁公提起后辈,引出圣人兴致。今日圣人便召见这些门阀子弟来论学,一时起兴便要来南海池边观景作诗。方启瑞便立刻命人封守南海池以西区域。谁知刚刚圣人又忽然来兴致,带众子弟登高作诗。本来因南海池池面宽大,且池边绿柳森森,是瞧不见对岸如何。但登高之后却不同了,会把西对岸的尽收眼底。 刚刚方启瑞已然在第一时间叫人去封守,然此刻看来却还是晚了。尽管距离遥远,辨不清对岸人的面目。但若被这些宫外的子弟们见到帝王后妃的身影,圣人一不高兴,他可要遭殃了。 “奴失职,该早些叫人把池以南封守了。”方启瑞连忙赔罪。 李世民挥手示意方启瑞不必如此。 李世民眼睛一直盯着对岸翩跹的身影,脸上笑意满满,这身影被人认不得他却再熟悉不过。“无碍,是兕子,不要扰她。” 李世民对田邯缮说罢,随即看眼那边垂首作诗的那些年轻子弟们,倒不乏有几个叫人看得进眼里的,遂若有所思。 方启瑞应,眯起眼打算再仔看看,却怎么都无法确定那抹身影就一定是晋阳公主。方启瑞能在皇帝身边伺候,是有些自己的本领,其中之一就是眼力极好,今日他却是败给圣人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么模糊的背影,圣人竟能一眼瞧出是晋阳公主,足见圣人对公主爱之深重。 程处弼第一个写完诗,前来呈送给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眼,既是意料之中又有些无奈,“处弼啊,你这是破罐子破摔。” “陛下恕罪,臣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您若是让臣上阵杀敌,抓贼上梁倒是可以,作诗对臣来说实在有些难了。”程处弼说罢,就毕恭毕敬地拱手告罪。 李世民笑了下,挥挥手,让他再往前一些,靠近自己身边站。他看一眼那边还在冥思作诗的子弟们,转头指了指远方那抹绿影,小声示意程处弼猜猜是谁。 立在一旁的方启瑞闻言,差点惊掉了下巴。 圣人这真是不拘小节。 任谁在此处见到池对岸有女人的身影,第一反应都会觉得是圣人的妃子,哪还敢去猜什么身份,吓都吓死了。得幸今天魏征不在,不然圣人肯定会因为这一句话,被他追着屁股挑毛病。 程处弼的反应却如方启瑞所料,他先是本能的顺着李世民所指瞧了眼,转即愣了一下,立刻敛眉垂眸,有些惶恐地表示他并没有看清。 李世民皱眉睃一眼程处弼,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空长了一副英武俊朗的好皮囊,竟然没脑子。 李世民不满地哼了一声,让他站远点。 程处弼不作他想,真乖乖地站远一些,再不说话。 接着房遗直过来交诗作,得到李世民的大赞。李世民对房遗直是怎么看都满意,不过许配高阳公主的时候,人家就表了态。李世民自然就没兴趣问他,也叫他一边站去。 再之后,萧锴c尉迟宝琪等人也将诗句交上。李世民倒是欢喜萧锴诗作,这孩子就是对着一朵菊花都能陈出慷慨激昂的句子,很有清正之气。但是一想到他那个几番被他罢黜又复用的父亲萧瑀,李世民就头疼,太头疼了。 不过李世民还是给了机会,让他们都看看对岸的身影。 方启瑞在这时候终于有所领悟,圣人这是有意要给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子弟之中,除了尉迟宝琪都不曾见过公主。忽然被圣人此般示意,个个内心惶恐,做君子之状,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更有甚者,在心里嘀咕圣人是不是今日脑子有病,这般张扬地把他的妃子给他们看。不雅,不雅,太不雅了。 尉迟宝琪倒是坦率,面目一派坦然地跟李世民道:“虽离得远,辨不太清,但宝琪觉得似乎见过这人。该是前些日子宝琪偶然得见太子殿下时,跟在殿下身边的一位宫人。” 尉迟宝琪的话,令李世民十分满意,连点了三下头。尉迟宝琪的话既能解了当下他的‘难堪’,让众子弟明白他并非把后妃晾给他们看,也没有很明白地揭露出晋阳的身份,以便于他之后还能继续考量其他人。 这尉迟宝琪机敏聪睿,处事周到全面,倒是有几分难得。 李世民十分满意,遂好好打量一番这孩子的模样,五官棱角分明,温润俊朗,仪态优雅,乍看倒也不错。就是长着一双风流桃花眼,笑容张扬,略有一丝轻浮,怕只怕是个多情种,心不会系在一个女人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5.有虫子啊。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卢氏倒是很想教训自己这个儿媳妇, 但人家是身份很高的公主,且在外人跟前,她也不好损了高阳公主的尊贵面子, 遂忍着没有发作。 房遗直本就性子凉薄,对于高阳公主的发疯, 既没有惊奇也没有愤怒, 一副事不关己见怪不怪的样子。 至于李明达,根本不想理她。高阳公主在未曾理解经过的前提下,就冒然冲出叱问她,过于无理唐突,以李明达的教养, 是不可能和她对吵的。 高阳等了半天, 见屋子里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回应自己,她跟对着空谷喊一嗓子没什么分别, 但偏偏对着人这样会令她更闷气。这些人全都把她当成了死物,无视她。高阳公主怒火更甚,一双眼喷着火,只恨不能把她所有厌恶之人全都焚烧殆尽。 “公主累了, 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 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 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 阴沉着脸,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随后请了允准,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正欲和其理论,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èi èi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圣人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自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贵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尸首?”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回了神儿,点头,得知尸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隐秘身份查看,便换了身太监服,立刻动身。 到了尸房处,李明达扫过尸体没什么线索之后,便翻看了祁常侍随身物,被一个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明达道。 “看着像是钱袋,但又有点大。但这深宫内院的,他一个内常侍准备钱袋做什么,也没人卖东西给他。”田邯缮不解叹完,随即翻了翻,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是收钱用的,等着别人给他钱?我听说有些太监会擅自把攒的钱捎到宫外贴补家用。祁常侍在内侍省,或许有这个便利。” 李明达接过袋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有一种很淡的腥味。李明达随即让田邯缮把袋里的那面翻出来。 田邯缮照做,这袋子确实是空的,他不解公主此举何意。 李明达拿起来仔细看了下,便道:“这袋子装过蛇。” 尉迟宝琪忍不住质问房遗直,为什么非要说碎布的事。 “就算公主的坠崖真有蹊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也不想想,敢陷害晋阳公主的人,会是什么身份,你又何必多言,凭添麻烦。” 尉迟宝琪叹完见房遗直不以为意,便告诉房遗直侍卫郑伦以及两名从立政殿被赶出的宫女先后身亡的事。 房遗直这才敛眸看向尉迟宝琪 尉迟宝琪:“这是我阿耶的旧部递来的消息,准确。” 房遗直未语,反而开始快步前行。 尉迟宝琪赶紧追上他,接着道:“连这守备森严的深宫说死人就死人,你说多玄虚。晋阳公主坠崖的事不简单,劝你还是少插手为妙,别到时候为你们房家惹了一身骚。” “宝琪。” “嗯?” 尉迟宝琪终于听到房遗直出声,还以为他破例肯认同自己的观点,特别开心。 却见房遗直拱手,礼貌地和他作别,随即便拂袖带着清风去了。 尉迟宝琪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房遗直远去的身影,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唤自己只是要和自己告别而已。 尉迟宝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出声。心累,罢了,不理他。 尉迟宝琪哼了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 萧锴等人随后赶了上来,见尉迟宝琪一人,问了房遗直去了哪儿。 “甩了我。”尉迟宝琪不满地大声道。 萧锴等人纷纷笑。 “你必然说了什么话惹到他。告诉你,遗直的性子可没看起来那么温润,心黑着呢,还记仇。”萧锴郑重拍拍尉迟宝琪的肩膀,好心提醒。 尉迟宝琪撇嘴,不想那么多,邀萧锴一同去喝酒。二人出了承天门后,萧锴和尉迟宝就骑马前往西市。 二人走了没多久,便见街两边有数位女子翘首祈盼。 尉迟宝琪乐了,“她们这是等着瞧咱们?” 萧锴笑,“你多想了,多数都等着看魏叔玉,再不济也是看房遗直,轮不到你我。” 尉迟宝琪垮脸哀叹一声,叹世道不同了,“我在夏州的时候,只要一出门,街上必定有许多妙龄女子偷看我。甚至还有一些大家闺秀特意守在茶楼雅间,就等着我路过。论样貌才学,我尉迟宝琪在夏州最出挑。到了长安城,却成了最末。” “实话。”萧锴被尉迟宝琪的自省逗得停不下笑,冲他竖起大拇指,“在长安城放眼看去,权贵子弟比比皆是,有才德的更不在少数。不过你也不简单,这长安城内的美少年中,虽排不上第一,第五第六总会有你的。” “那和我说说,谁第一?”尉迟宝琪问。 萧锴:“具体谁第一就不好说了。论样貌,没人比得过魏叔玉。论贤雅,没人比得过房遗直。” “这我服气,遗直兄博议多闻,谋略深重,像极了他父亲梁公,我自然比不了。至于魏叔玉,你说他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父亲,生出那么个俊俏模样来。”尉迟宝琪稀奇叹道。 尉迟宝琪刚刚直呼魏叔玉名讳,便立刻引来街边女子的侧目。 萧锴笑,“你小心了,别惹众怒,他可很受娘子们欢迎,你若说遗直兄还能好些。” “不说了,不说了,我谁也不说。”尉迟宝琪不服道。 二人随后至肆意楼,喝到酩酊大醉方彼此告别。 太极宫,南海池东岸。 李明达蹲在一株仙人掌跟前,已经看了半天了。仙人掌的刺有些发黑,只有小部分地方发白。这东西在长安城不多见,是从南方移栽过来,李明达以前逛园子也没注意,所以没什么印象。 虽然这珠仙人掌上的刺跟她手上的断刺在颜色上有些差别,但从形状长短上看很相似,该是源于同种,却非同一株。 李明达召来宫人质问:“昨日我来这,怎不见有它?” “回贵主,仙人掌冬日要移栽在屋内才行,这会儿刚刚移栽到园内。” “宫中还有哪几处栽种?” “韦贵妃,杨妃,徐充容的住所都有,还有西海池那边的三处园子也有。”负责打理园子的领事太监回话道。 李明达又问太监这些仙人掌是何时才移栽出来。 “韦贵妃那边是十天前,余下的都是在今天开始移栽。” “因何韦贵妃的提早?”李明达问。 太监忙道:“贵妃十分喜看仙人掌花,遂早早问起,奴们也便尽早栽种了。” 十天,刚好在她坠崖时间之前。 李明达随即前往韦贵妃所住的大吉殿,果真在其后院瞧见了六株仙人掌。不过韦贵妃的仙人掌也跟南海池那边的一样,每株刺都黑,而且这六株仙人掌与园子里的一样,被栽种很仔细,株身没有一根刺是折断或是损毁不见。 韦贵妃忙热情地过来招待李明达,请她进屋喝茶。 “知你爱喝茶,刚刚特意叫人煎的,你尝尝。” 李明达抿了一口,直摇头,“尝不来,甜。” 韦贵妃恍然想起来,轻拍自己头一下,“瞧我这记性,倒忘了,你不爱甜,喝茶只要放盐。” “现在连盐也不放了,伤没好,太医让我少吃咸。我便发现这茶不放盐姜之类的佐料,品着有淡淡清香反而更好。”李明达笑道。 韦贵妃惊讶不已,“竟如此?那回头我也试试看。” 李明达又笑了笑,便和韦贵妃作别。韦贵妃有些不舍,很热情地拉着李明达的手,嘱咐她有空一定要常来。反正她所住的大吉殿与立政殿毗邻,并不远。 韦贵妃一直在对她笑,但李明达却觉得二十分不自在。 从她眼睛更加好用以后,她就发现自己在与人相处时,所看到的表情也更为细致,也便因此发现了更多的不同。比如拿父亲哥哥们对自己的笑,与从秀梅c绿荷以及高阳公主面对自己的笑容作对比,她便发现了假笑与真笑的区别。虽然笑都是扯起嘴角,但真笑时会嘴角上翘自然,眯着眼睛,而且眼角会产生皱纹,眉毛微微倾斜。 假笑却很夸张,勉强扯起嘴角,眼角几乎没有变化。就是整个脸挤成一团,给人造成眼睛眯起来的假象,看起来仍很夸张虚假。 而且这些天通过仔细研究,李明达还发现了个区别真假笑容的最重要一点。真笑时,嘴巴和眼睛动作并不是同时发生。真笑是从嘴角开始拉开,然后再带动眼睛。 李明达敷衍韦贵妃之后,便出了大吉殿。她随即便放缓脚步,侧耳听到从大吉殿内传来韦贵妃的感慨声。原来她盼着自己能说出让她常去立政殿的话,这样她就有机会常见圣人。而且听韦贵妃的口气,对她该是很不喜欢,至少没有好感,不过倒没说她什么太坏的话,只怪了阿耶偏心而已。 李明达缓缓地暗吸口气,迈大步回了立政殿。 李世民已然在正殿内批阅起了奏折,瞧见李明达才回来,便想笑问她去了哪儿。 “南海池。”李明达拦下端果汁的方启瑞,亲自端给了李世民,顺便又歪头瞧了瞧李世民所批阅奏折的内容。 李世民“嗯”了一声,干脆把奏折送到李明达眼前,问她怎么看。 “报功绩,求恩封。” “刚好泾州刺史空缺,那你说是升还是不升?”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明达。 “那要看他是不是做的真和说的一样好。阿耶心中早有数了,偏偏问我。”李明达对李世民俏皮地眨了下眼,余光扫见桌案上的小木盒里放着一块碎纱布。 “这是?” “房遗直从你落崖处捡的。”提及此事,李世民眼色发沉,“兕子还是记不起那日的事?” 李明达摇头,她捏起碎布,“绫玉纱,染了朱砂。这凌玉纱我也有,做帕子用了。” 李明达立刻命人取来那方荷花帕,给李世民看,“这是在我坠崖之处找到的帕子,却并非是我的。” 李世民常住立政殿,与李明达相处时间很多,她当初绣此帕子的时候,李世民还尚有印象,“怎么看跟你的那个一样?” “绣法不同,只有我自己能辨认,也因此未敢乱说。而今既然房遗直从断崖处找到了这块碎纱,便坐实了我的认定。这绫玉纱轻薄,常用来做帕子和夏衣。而今虽已入春,却未到炎热之季,没有人会穿纱衣出门。那这碎纱必然是从帕子上扯下来,而且我感觉这块碎纱很可能就是来自我的那块帕子。” 李世民很惊讶于李明达的分析,“照你的意思,该是你当时和人争执,导致你落崖,帕子刚好刮在断崖边的石缝上。而碰巧凶手和你有同样的帕子,便丢下去做了掩饰?” “若早有预谋,帕子相同也就不算是‘碰巧’了。”李明达道。 李世民骤然冷脸,萧杀怒意四起,“阿耶定会为你做主,惩办到底。” “阿耶,这坠崖一事,还有我赶走的两名宫女身死一事,都很蹊跷,兕子很想亲自去查。正好我听说掖庭宫那边外臣查起来不太方便,阿耶何不让兕子去试试?” 李世民见女儿用黑漆漆的眸子希冀地看着自己,如何能忍心拒绝,而且刚刚兕子的推断也表现出了她的聪慧机智之处,她该是有查案的能耐。 “罢了,便允你。但你伤口尚未痊愈,不可太过费神,让程处弼随身保护你。掖庭宫你是方便,但侍卫郑伦之死,你查起来多有不便,阿耶就再找个人帮你。但切记此案调查要隐秘进行,不可宣告于众。”李世民自然明白,此事背后很可能酝有大阴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6.有虫子抱歉,明天换 此为防盗章,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没什么, 只瞧着这几株仙人掌长得好。大嫂有没有注意西海那边的仙人掌, 刺都是黑的,没这个好看。”李明达说着, 就走进仙人掌, 环顾两眼之后, 果然在其中一株的仙人掌上看到了一根断刺,观其剩余的长度, 再与边上完整的刺对比,其缺失部分似刚好跟荷花帕上的相符。 李明达蹲在断刺的仙人掌跟前, 然后瞥了田邯缮一眼。田邯缮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一会儿他便悄悄将断刺拔出。 苏氏这时也走了过来, 笑着道:“经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 我这管园子的人倒厉害, 回头叫他把养法说出来, 倒把西海池那边的仙人掌也给养漂亮些。” “大嫂心好。”李明达笑着起身, 和苏氏相携继续游园。闲聊之中, 顺便委婉打探了下前段日子曾有多少人来过她的东宫花园。 “哪有什么人, 除了上次我过生日,你们都来给我庆祝热闹了一回, 再没见过什么人。你还是我病后第一个见的, 簃èi èi? 还是你最关心大嫂。你坠崖时,我因发热怕过了病气给你,都没去看你。而今日却要你亲自来,大嫂真有些过意不去。”苏氏双手握住李明达的手,笑容温暖,眼中满满地歉意。 李明达了解这个大嫂,性子温和沉稳,也不爱争头抢功。前几日外头人都知道她痊愈,不知来了多少探望,因为应酬,笑得脸都痛了。 偏偏这些探望她的人,竟没有一个跟荷花帕上的味道相同。 李明达甚至怀疑,这方帕子会不会是什么贵族xiǎ一 jiě在用,但转念想想又不可能,凌玉纱的份例有限,而且是皇家贡品,便是不用了也不可违制赏给下人。 待苏氏回房之后,李明达笑叹苏氏的熏香好闻,得知苏氏此香已经用了三年没变,更加肯定不是苏氏。 苏氏喜兰花,寝殿东南临窗处设有红木花架,摆了几盆。花架左右两边稍远处,靠墙边分别放置了两个高几,上摆放了一对白蝶飞舞的大瓷花瓶。 李明达瞧着兰花长得好,也深知养这些是费了血多心思,遂顺便踱步过去欣赏一下,不想凑近了就闻到了很淡的熟悉的味道。 李明达暗暗狠吸了一口,这味道跟荷花帕一样! 李明达循着味道,找到了右手边大瓷花瓶处,探头朝里一看,果然在里面发现东西。 “这是?” 苏氏也看去,随即叫丫鬟把里面的东西用棍子挑出来。 是一块粉色披帛。 李明达顺手拿了过来,再一次确认了下,味道的确是来源于它。 “这是大嫂的?”李明达问。 苏氏笑,“我什么年纪了,哪里会用这种颜色。噢,我想起来了,上次惠安来玩,走的时候丢了块披帛,宫人怎么都没找到,原来是落在这里了。瞧瞧这丫头,忘性可真大。柏庐,你快给她送过去。” “我来吧。”李明达道。 苏氏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李明达低头看着披帛,若有所思。她分明记得自己坠崖苏醒后,第一次见惠安的时候,她身上的熏香并不是这个味道。难道是刚好换香了? 未时刚过,李承乾方回了东宫。 李承乾得知李明达来了,进门就问苏氏可否把东宫藏得好吃好玩的都备给了李明达。 苏氏应承,又笑对李承乾道:“兕子有心,特意绣了个十分好看的五毒肚兜给厥卿。” 厥卿是苏氏和李承乾的嫡长子。 李承乾忙叫人拿肚兜过来给他瞧,直叹绣工好。“我们兕子可真是什么都会,将来也不知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倒叫人羡慕。” “正是如此。”苏氏叹道。 “大哥倒和我讲讲,今天你们怎么过的端阳节?” “还能有什么,射粽子,吃粽子,报喜事。阿耶还给几位重臣送了绢扇。倒是你难得,人家姑娘们都凑在一起热闹过节,你不去,还跑到你嫂子这里来探病。” 李承乾随后见李明达欲言又止,让她有话就说。 “大哥对舅舅府上发生的事怎么看?” 李承乾:“能怎么看,只怪他运气不好呗。若说长孙涣在家杀个下人,我都不信,更别说对方是倭国副使了。我看这件事保不齐这就是倭国人的阴谋。但而今既然阿耶遣派了李道宗查此事,我们便都插不了手。” 李明达点头,又以借口有事找内侍监bàn li为由,询问李承乾此人人品如何,委婉地提及了曾见他常来东宫的事。 李承乾反应了下,然后疑惑地问李明达:“内侍省那个? ” “对。” “他常来东宫?这要问候你嫂子了,我倒不知情。”李承乾转即看向苏氏。 苏氏刚刚听李明达问起于奉,恍然怔了下,这之后才用漫不经心的笑容掩盖。 “他一个卑贱的太监,来东宫能做什么,不过是请我做主东宫一些衣食住行之类的琐事,没什么特别之处。” 李明达倒没有想到于奉来东宫,找得竟然是苏氏。如此的话,刚刚她那番说法倒显得不合时宜了。转即观察李承乾的表情,倒没表露出什么微妙不对的情绪。 苏氏笑起来,又对李明达道:“他办事很爽利,你若有密事让他处置,倒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李明达点点头,随即便和苏氏c李承乾告别。 苏氏一直送李明达到了殿外,确认李明达走远了,缓缓地松一口气,然后勉强扯起嘴角,转身进了殿内继续应付李承乾。 今天的端阳节李世民过得并不舒坦,面上和大臣们同欢,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长孙府的事。 回了立政殿,李世民便想和兕子聊天解闷一下,却得知这孩子去了东宫。 李世民只好无奈地选择去批改奏折,这之后,李世民便再次召见李道宗觐见,询问道垣三次郎死亡案的调查结果。 李道宗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进展,连逃跑的长孙涣也没有找到。 李世民大怒,斥其无能,气得丢了手里的奏折,赶他下去。 这时房玄龄刚好来觐见,随即得知李世民的忧虑,便提议李世民何不换个人去查案。 “臣听闻李道宗先前与赵公有过分歧,而赵公的性子爽直刚烈,加之蒙冤难免委屈怒意,只怕不会配合他查案。陛下何不用贤任能,找个最为合适的人来调查此案,不日必破。”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说的很有道理。但想到有能力查案且又能对付得了长孙无忌的人选,李世民真有点想不出来。若是长孙皇后尚在,让她说几句长孙无忌倒是有用,可而今她却去了。李世民随即猛然想起了李明达,而且这孩子也有查案的能耐,但此事若让她一个小丫头出面,只怕不合适。 房玄龄听闻圣意,立刻拱手表示:“臣倒觉得可以一试,臣也觉得此事公主有出马,比朝中其他人更为合适。” 李世民挑眉,“哦?” 房玄龄:“原因有三。一赵公;大臣们降服不了他,偏偏公主可以。二长孙涣的去处;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玩法,他的藏匿之所若由公主来查反而更容易。三查案能耐;先前宫中三名宫人身死一案扑朔迷离,公主抽丝剥茧,层层追查,其才能确非常人所及。” “倭国人那边难交代一些,便由你来办。”李世民沉吟道。 房玄龄忙领命,“陛下,这次让公主查案倒可以延续上次的办法,找个人和公主一起查,这个人的身份必须高过公主,如此才能掩其锋芒,令倭人那边不敢有妄议。”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此言在理。斟酌片刻之后,李世民点了太子李承乾督办此案,随即又让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等人也加入。诚如房玄龄所言,对于长孙涣的寻找,还是多让他的同龄人出马更为有效。当然,李世民如此安排还有另一层心思,但他尚不能外表。 此时李明达已然回了立政殿。刚好听闻李世民和房玄龄后半段的对话。 二表哥素日待她极好,上次去梁国公府他都不辞麻烦了自己的忙。这次他落难,只要有能用到她的地方,她定竭尽全力。 赶在方启瑞前来传旨之前,李明达让田邯缮和碧云闻了下披帛,“我以前没注意过,你二人都算心细,可曾注意过二十一公主是否用过这种熏香?” 披帛上的味道很淡,但是比荷花帕上的浓一些。仔细闻的话,普通人应该也可以闻辨出。 田邯缮和碧云闻过披帛之后,都开始回忆。随即二人互看一眼,同时点了头。 众子弟们仔细想想,随即若有所悟,虽不敢肯定,但心里已然八成确认必是如此。遂有点心思之人,便开始思绪飞起,心噗噗乱跳脸也微红。娶晋阳公主却不比别个,是个好差事。 房遗直轻眸扫过魏叔玉,眼底一冷,面无表情。 李世民却差点被魏叔玉气上天,这孩子还真跟他那个不顾场合挑毛病的父亲一般,时而讨人喜欢时而讨人嫌。 方启瑞察觉圣人隐忍,急忙使眼色给魏叔玉。他之前不懂事那么坦率也就算了,可别再开口乱说什么别的胡话,不然就是仗着他父亲面子也不成了。 “叔玉已然明白陛下此举是何用意。”魏叔玉这时偏偏又来了一句。 方启瑞气得咬牙,真想上去给这孩子一巴掌。长得白白净净跟仙人一般的模样,怎生这般不识趣。 刚缓过气的众子弟们又是一愣,真替魏叔玉这个蒙眼瞎捏一把汗。厉害,这魏叔玉嫌命太长?别说郑公不在,就是在,此刻只怕也救不他了。 楼阁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李世民眼中早已结冰,已在发作的边缘。 这时房遗直开口对魏叔玉道:“何止是你,我们也猜着了。圣人在为上巳节那日公主坠崖一事忧心,当时你c我与诸位子弟皆在场。此刻我们便都该如实回答陛下问话。” 房遗直不仅把话转向了晋阳公主落崖一事上,随即还率先解释当日他所处的情况。 魏叔玉怔了下,此刻也感受到方启瑞警告自己的目光,遂忙感激地接过房遗直的话。 “遗直兄果然赋性聪明,一眼看破了叔玉的心思,正是如此。”魏叔玉转为对李世民行礼道,“叔玉当时在北面山脚下与尉迟宝琪等人告别后,不超一炷香,便看到了已然出事躺在溪谷之中的公主。这么短的时间,叔玉根本不可能从山北面爬到东边的断崖处去作案,遂叔玉确实是清白的,与此事无关。” 李世民听完魏叔玉的陈述,默然盯了他一会儿,又看眼房遗直,扯唇淡淡道:“你们所料不错。对于晋阳公主莫名坠崖一事,我确有疑惑,有意彻查。今召集你们在此,便是想单独提审你们,仔细问话,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此言一出,在场的其他子弟都惶恐起来,再也不敢在心里腹诽圣人是否为晋阳公主招驸马了。 众子弟们纷纷跪地,对李世民磕头表示公主坠崖之时他们这些子弟也都在山北面,并不曾见过公主。 晋阳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当日踏青虽然是男男女女可以同行,但因晋阳公主德芳自持,一直和其她几位公主c郡主一起,他们真的都不曾靠近过。 众子弟急着解释表清白,他们可不想进一次宫,却领个抄九族的罪名回家。 “此刻不必行君臣礼,有话都可以坦言道来,各抒己见,赦无罪。但此时话此时毕,回去谁敢乱言,严惩。”既然话已经被魏叔玉引到这里了,李世民便干脆把该问的都问了。 众子弟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却也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李世民自然心不在听这些话,只有些意味深长的瞧了几眼房遗直和魏叔玉。他其实并不急着把兕子嫁出去,但今日得见几名优秀子弟,他便突然心生几分急意。李世民担心良婿被人先抢走,便想先考校他们处事应对能力,择优暂留。如此等他给晋阳择婿的时候,就可以从好中挑更好的。没办法,他的兕子只能配世间最好的男子。 不过刚刚自己的突然出言,倒确实有些欠考虑。这类事情,便是没有魏叔玉点破,子弟们回去稍加琢磨c猜测,必然也明白他今日的用意。那么他有意为晋阳公主招驸马的消息,就会立刻传遍长安城。兕子不同于其它公主,她的婚嫁早就被诸多皇亲贵妇盯着了,少不得因此有一番闹腾会叨扰。而今她才刚刚病愈,宜静养,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这件事房遗直做得倒不错,只可惜了。 李世民在心里叹一声。 此时几个子弟正依还在各抒己见,渐渐说开了。 “我再没见什么可疑之处,你呢?” “没有。” “查清楚公主因何去断崖,就离查明她坠崖一事的真相不远了。”程处弼忽然开口道。 “公主久居深宫,偶然出来,好奇探看些山山水水并不奇怪。若真是一人去透透气,不小心失足了呢。”尉迟宝琪提出不同见解。 “也有可能碰到什么不该看的,反倒被人使了坏心。”萧锴猜测道。 李世民本是心不在焉,听这几个子弟的议论之后,面目愈发严肃,也愈发觉得兕子坠崖一事真有蹊跷。此事真应该仔细彻查,直到排除所有可能,确认真是失足为止。 “当时崖上许有第二人在。”房遗直声音不高不低,淡淡地。 其他人听了房遗直这话还没反应过来,惯性继续讨论两句,转即大家忽然都安静了。 尉迟宝琪讶异看房遗直,“你此言有何凭据?” 李世民和其余人等都看向房遗直。 “有,”房遗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轻薄的小纸包,“此物是我前日寻猫时,偶然在断崖边的石缝处发现的。” 纸包打开来,可见里放着一块细长不足半个指甲盖大的粉纱。 尉迟宝琪见就是一块小碎纱,好笑道:“这能说明什么。” 魏叔玉立刻被这块碎纱吸引,一眼就认出,“这是宫中御用的绫玉纱。” 绫玉纱是南边贡品,产量极少,在长安城只有极其尊贵的皇亲贵妇c众公主们,以及后宫妃子们使用,并未流传至外。 晋阳公主坠崖时,除了头致伤外,身体其它部分完好,衣物也未有破损,更不曾缺失布料。因这点有些奇怪,所以李世民特别记住了,当时房玄龄等人也都知晓,还感慨兕子是被龙气护佑才有此异像。 房遗直和魏叔玉必然都从他们的父亲那里得知此消息,遂能立刻明白这块碎纱布的含义。也便是说,当下李世民和房遗直c魏叔玉三人心里都清楚,晋阳公主坠崖有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受人陷害。 尉迟宝琪从三人的面色中,猜到了结果,接着提出质疑:“会不会有后来别人留在那的可能?毕竟你发现这块碎纱的时候,都已经是五天后了。” 魏叔玉仔细看过碎纱之后,又闻了下,万般肯定道:“不会,我确定这块纱在公主落崖后的当日就在了。” 大家目光再一次投放在魏叔玉身上。 魏叔玉看向房遗直,见对方微微点头示意,他方开口道:“若我所猜不假,这块碎纱本该是白色。公主坠崖之后,陷入昏迷,便有陛下所派的道人们在断崖处祈福,撒了朱砂,当晚还下了一场雨,红朱砂便把这白纱染成了粉纱。” “好,快去吧,保证是一会儿。”李明达和她拉完钩道。 李惠安这才由着大宫女牵他走。但每走几步,她都会不舍地回头看一眼李明达,眼见着李明达立在原地笑着目送自己,她才开心地蹦蹦哒哒跟着宫女去了。 田邯缮见二十一公主可爱的样子,倒是忘了先前的恐惧,“二十一公主很黏着贵主。” “同母姐妹,自然更亲近。”李明达叹,“长高了不少,她今年便到了册封的年纪。” “二十一公主也长大了。”田邯缮笑道。 “人是怎么死的?”李明达话锋一转。 “似是中毒,奴去瞧得时候,已经嘴唇发紫,七窍流血。下人都慌了,还喊着去请大夫。”田邯缮后怕地回忆道。 李明达沉吟便可,便对田邯缮道:“备车,长孙府不能留了,我们这便离开。” “离开?这时候?”田邯缮有些不解。 李明达看他一眼,“快去。” 田邯缮忙告罪,打自己一嘴巴,怪自己多言,随即去安排。 李明达进屋拉上了李惠安,随后欲去和李丽质辞别。李丽质此时却尚未睡醒,李明达不想叨扰她休息,便嘱咐其大丫鬟代两句话。她随后就带着李惠安坐车离开了长孙府。 长孙无忌被叫过来时,瞧见稻垣三次郎的死状,也被吓了一跳。随后质问当时侍候随从们的证词,在众人磕磕巴巴的描述中,他终于弄清楚事情的经过。 长孙无忌的脑子顿时嗡地一下,立刻强逼自己冷静下下来。 他打量四周不见那个逆子的身影,忙叫问人他去了哪儿,见众人皆摇头。长孙无忌暴怒不已,叫人赶紧给人找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7.有虫子咬。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程处弼到监牢大门时, 刚巧看到前方有名男子上了红枣骏马, 正欲带着属下骑马离开。此男子身影清俊,风姿特秀,有这样气派的人,程处弼不需多想便知是房遗直。 程处弼忙喊他。 房遗直回首见是程处弼,笑了下,下马走过来。 房遗直今天穿着绀色天香绢衣袍, 腰绑着月牙白玉带,很干净简单,却越发衬得他清俊雅致,谦谦温润。房遗直不论样貌还是性子都如散着淡淡柔光的明月, 美却不炫目。想到这里, 程处弼不自觉的就想到了魏叔玉,他和房遗直正好是个对比。魏叔玉刚好是样貌和性子都如烈日一般夺目,他刚烈不阿,特喜欢坦率直言,正随了他那位有名的谏臣父亲。 双方寒暄之后, 未及程处弼问, 房遗直像是会读心一般,就先开口告知程处弼那位鞭笞郑伦的官吏姓名。 “此人可有什么嫌疑?”程处弼问。 房遗直淡淡笑了, “说不好, 尚没有实证。” 程处弼愣了下, 随即见房遗直说有急事,要和自己告辞,也不敢多留他。 程处弼望着房遗直的背影发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觉得有地方不对。这房遗直是领了密旨同晋阳公主一起办案,但从开始到现在,他是只字不问公主那边的情况。 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好奇公主为什么派他来? 房遗直回府时,正碰到他父亲房玄龄下马车,遂上前见礼。房玄龄得知他正着手帮公主查案后,便嘱咐他尽好本分,管好嘴。毕竟这件事被魏征参过一次,再不可出意外被他参第二次。 “不然你我父子都得被逼着在朝堂上和他论辩一番。最后争得面红耳赤,却与国计民生无关,到底有什么趣。”房玄龄感慨叹道。 “郑公事不论大小,皆严格处之,有好处也有坏处,不过到底还是好处多。”房遗直笑了笑,伸手请父亲先行,他随后而至。 房玄龄捻着胡子点了头,于是再不提魏征,边走边问房遗直查案的情况如何。 “有意外收获。” 房玄龄:“哦?是什么?” “暂时还说不好。”房遗直淡笑道。 房玄龄便不多问了,这孩子办事他向来放心,他只等着听最后的dá àn便是。 “对了,你二弟这两日怎么不见人?” 房遗直摇头,“可能是前两天觉得闷,出城了。” “总是不着家。”房玄龄蹙起眉头,略显不悦,随后嘱咐房遗直,回头见了房遗爱让他立刻来见自己。 房遗直应承,恭送走了父亲,方冷下脸来,吩咐家丁尽快找到房遗爱。 太极宫,立政殿。 李明达已然得到了程处弼的回复,命人调查这名孙姓官吏的背景,至傍晚时,便查到此人乃是驸马房遗爱的曾经的属下。因没有实证之,但就这一件事来说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不排除有阴谋,也不排除是巧合。 至次日,李明达通过宋长远ti g一ng的内常侍名单,查到了案发当日有三名内常侍进入掖庭宫。之后就命田邯缮质问这三人当日的行程,其中只有一位姓祁的内常侍在上午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无人佐证他在哪儿。另外两个,出入身边一直有小太监跟随,且有掖庭宫其它宫女们作证,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祁常侍死咬着自己腹痛出恭,并未干什么坏事。 李明达闻之,便干脆亲自审问他。 祁常侍起初见晋阳公主年少,还是女子,必然不经事,更是委屈抹泪喊冤枉,表现出一副十足可怜无辜之状。 李明达边饮茶边静静地听其哭诉,偶尔吸吸鼻子。就在祁常侍哭声渐小时,李明达啪地放下茶杯,起身径直走到祁常侍右侧。 李明达微微弯腰,冲着祁常侍右手臂的方向,轻轻地闻了闻。她这次可以确认了,是有一点点血腥气。 祁常侍倒没有意识到公主是在“嗅”自己。单单公主在自己身边突然弯腰,就足够吓他一跳,直接忘了哭,愣住了。 李明达站直身子,背着手,睥睨祁常侍,“你胳膊受伤了?” “没没有!奴不懂贵主何意。” 但祁常侍慌张的神色,已然给了李明达肯定的dá àn。 “扒他衣袖看看,刚隐约看到有伤。”李明达道。 田邯缮立刻带人按住祁常侍,把祁常侍的袖子撸了上去。果然见其胳膊上的数道抓痕,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 “这分明是女人的抓伤,你还有什么解释!”田邯缮喊道。 “这c这是奴之前和宫女胡闹,不小心抓得。”祁常侍抖着身体和嗓子,磕磕巴巴解释道。 “哪个殿的,叫什么名字。”李明达淡淡问。 祁常侍瞬间萎靡,耷拉着脑袋,扑爬在地上求饶。 李明达:“是谁指使你如此?” “没没谁,奴瞧就是她们不顺眼。这两个贱人竟然笑我奴是个无根之人,一怒之下就动了杀心。” 李明达见他眼神飘忽,知他撒谎。既然不肯坦白,必定是受了什么缘由,以至于怕成这样也不敢说。李明达明白自己便是几番再问,也会是一个结果,遂暂且不问这个,先问他作案经过。 “这二人从立政殿来了掖庭宫后,就吃不得苦,每天哭哭唧唧的。奴就趁机示好,诓她们可以想办法送她们出宫。奴在事发前一天傍晚把她们叫出来,让她们暂时藏身在柴房的草垛里,告诉她们第二天就可以带她们离宫。但等到白天,院里的宫女都去了时,奴就找借口说带她们回院子拿东西。奴先让秀梅进屋收拾,然后以商量事情为由先诓绿荷到井边,趁其不注意推了下去,之后喊秀梅来救人,也把她推了下去。” 祁常侍还表示,他在shā rén前特意调查过,因绿荷秀梅所住的院子偏,白天宫女们都得去做活,四下无人,这时候就是在院子里杀猪也没人听见。所以那日,这俩人落井的惨叫声也没有一个人听到。 李明达觉得经过还算合理,让祁常侍就证词签字画押后,再次问他幕后主使,仍死活不认。 “你现在不说,回头入牢,等你受了酷刑折磨,照样得说,还是得求着说。”田邯缮没好气道。 祁常侍惧怕地直哆嗦,但依旧咬牙不说。 随后祁常侍被带了下去,却在出虔化门时,他突然发疯挣脱押送。侍卫们见状抽刀震吓,不想祁常侍径直奔着一把刀去,直接使刀插进自己的腹中。 祁常侍随即吐了口血,身体抽搐没多久就死了。 李明达得知消息后,立刻换了太监服,带人低调去搜查了他的住处。在祁常侍的衣柜里,李明达闻到了那抹熟悉的熏香,味道很淡。随后田邯缮等人在有衣柜的一件衣服里,找到了一方绢帕,绫玉纱,兰花图,绣样和李明达以前绣制兰花样帕子十分相似。 李明达命人翻出了自己那方旧帕子,拿来对比。果真如此,俩帕子的样式料子完全相同,只是下手的针法不同。 李明达盯着帕子,心里隐隐开始不安。 “贵主,刚刚查明,这位祁常侍原本是高阳公主殿里,后来公主出嫁,他没跟着去,被调去了内侍省。”田邯缮道。 这时,碧云也进殿传话:“贵主,高阳公主递了消息来。她说因她受罚不得进宫,遂想请贵主出宫见她一趟,还说请贵主一定要答应。” 李明达开心不已,打发田邯缮把她那件桃粉色的襦裙取来。她一脸病容,穿这个最显气色,姊妹们见她好也免于担心。更衣后,李明达便自行整理衣襟,纤指刚刚捏起衣带准备系上,却猛然停了手,脸上原本愉悦的笑容也渐渐敛尽了。她耳侧对着东南窗方向,眉头越蹙越深,凝神片刻之后,她便干脆不换了,只穿原来的那件。 田邯缮见状欲问,忽见公主转眸瞧自己一眼。料知公主不许他出言,他便谦卑垂首,目视前方地面,再无任何动作。 不久之后,传报声来,随即响起女子清脆之音,“簃èi èi茫颐抢纯茨懔恕!?br /> 李明达半躺在榻上,背靠着金丝线绣制的牡丹花样隐嚢,身着半旧的淡蓝衫裙。此时她失望之极的冰脸上,方浮起一抹勉强的微笑。目光淡淡地循声看去,没什么太大兴致。 高阳公主先进了门,穿着百花穿蝶的襦裙,大红半臂,白纱披锦,花髻上钗簪步摇,五彩金玉,繁复华丽,美得耀目。随她之后的是李惠安,乃是和李明达同为长孙皇后所出,小她两岁的幼妹。 李惠安活泼,走路蹦蹦跳跳,步伐明快。高阳年长些,且已为人妻,走路相比之下端庄稳健些。所以,这俩人的脚步声很容易辨别。 李明达也晓得这二人来的时候该不在一起,是在立政殿门口刚巧碰了头,而后一同进来。 为证实自己所听无误,李明达特意问高阳公主,“怎的今日进宫,特去找惠安?” “冤枉,你摔伤了,我进宫必然第一个先来看你。我俩是在你这立政殿门口碰见的,刚还说巧呢。”高阳公主说罢,就笑着坐在床边,拉着李明达的手,探看她后脑的伤势,问她感觉如何,“簃èi èi茫鄄惶郏课铱醋派丝诳刹磺场d侨瘴颐羌闼ぴ谘孪拢鞠颐侨戳15诙涎轮衔薹15探悴蠓觯腿ゾ戎危钡弥钡粞劾帷:迷谖菏逵衤饭蝗徽庖惺裁吹8椋颐钦嬉14我槐沧恿恕!?br /> 十七姐说起话来,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她的开心。但李明达心里却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谁叫她耳朵得用,天意如此,不好再被蒙蔽了。 高阳公主是从宫外而来,自西传来的稳健脚步声必定是她,刚刚李明达所听到女子很细小的嘀咕声,便是从那方向传来。声音虽然是变调了,有些怪腔,但李明达还是能一耳就听辨出她最熟悉之声,必定是她十七姐高阳公主无疑。 她说:“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摔下来竟没死,还真是福大命大。却瞧她是早死的命,非要活到现在,害我白准备了一身麻衣,满肚哭丧的话。” 这话说完之后,还有她身边的大侍女百灵应和。 李明达脑子里尚还回荡着这句话,而眼前高阳公主却热情现出一副十分关切自己的样子。李明达眼睛锐利了,再看高阳公主脸上的表情,竟然发现有诸多不自然的地方。 都是假的。 “èi èi,你怎么了,这般出神?还是身子不舒服?”高阳公主好笑的伸手在李明达跟前晃了晃。 “嗯,我现在没什么大碍。”李明达立刻定神儿,恢复理智,她一边淡笑,一边眯眼审视高阳公主的神态。她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还想确认一下,到底是自己摔坏了脑袋耳鸣了,还是高阳公主真的是个双面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竟没死,十七姐,你说我是不是福大命大?”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里李明达的话刚好应了她之前那句私下里的嘀咕。高阳公主狐疑不已,她心虚地扫一眼李明达,见她态度并没有异常,心料是巧合。忙清脆笑起来,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拍拍胸脯,故作松口气的模样,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不枉我这两日天天为十九妹上香祈福,请了和尚祷告。èi èi果真平安无事,感谢佛祖。” 高阳公主说着就又笑又哭,流下了眼泪。 李惠安看眼高阳公主,有点吃味,她赶紧插空凑了过来,抱着李明达的胳膊,“当时我看十九姐流了那么多血,我脑子空了,两耳嗡嗡的,整个人很懵,真吓坏了我。还好十九姐没事,十九姐以后一定会平安顺遂,什么事情都没有。惠安会和十九姐一起玩到老!” 李明达笑着把李惠安拉进怀里,温柔安慰她别怕。长孙皇后去的时候,惠安尚在襁褓之中。而她也未记事,和她一样,不曾有过与母亲的回忆。李明达深知无母可依的心酸苦楚之感,遂一直对这个èi èi多般照料。她们血浓于水,姊妹相依,感情自然深厚。至于高阳公主,在她未出嫁之前,作为姐姐对她们姐妹俩一直很照料,细心关怀备至,李明达对她也一直心怀感恩,拿她当如同母亲长姐一般敬爱,却没想她并非真心。 李惠安拉一拉李明达的衣袖,嘱咐她一定要养好伤,“等着十九姐伤养好了,还带惠安出去玩,好不好?” “好好好。”李明达笑着刮了一下李惠安的鼻梁。 高阳公主见状,忙让她们姐妹别忘了把她也叫上。 “我而今住在宫外,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你们带上我可有好处。” 李惠安:“好,就这么定,钱也十七姐出!” “你这丫头,就知道坑我。行行行,钱我出。”高阳公主干脆道。 李惠安调皮地冲高阳公主吐了下舌头,眼睛乌溜溜地透着灵性,歪头看李明达,“那十九姐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李明达浅笑着对李惠安点了点头,然眼里却闪过一丝冰冷。事发突然,她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位双面的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见李明达面似有倦色,以为她缺乏休息,便识趣儿地拉着李惠安离开,嘱咐李明达精心安养身体,切勿劳心费神。 “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李明达打发碧云去送人,听着脚步声走远了,她方沉下脸来,散了左右,命田邯缮道到自己跟前来。 “我知你早就瞧不上她,今天就和我说说是何缘故。” 田邯缮忙跪地道不敢,“先前奴是听说了一些关于高阳公主的非议,有些误会。自贵主警训了奴之后,奴已知错,不敢对高阳公主有任何异言。” 李明达:“如何是你错了,谁知不是我错了呢。先恕你无罪,今日就和我仔细说说。” 田邯缮便把他所闻告知李明达,“这高阳公主先前未出嫁在宫时,就有宫人们议论,说她脾气差,时常打骂欺辱下人,且风流不知收敛,曾有意算计去勾引人家房大郎。奴也是听了这样的传闻,疑其人品不好。” 李明达点了下头,若有所思,随后疑惑问,“你说的房大郎,可是指梁公房玄龄的嫡长子?” “就是他,这京城姓房的,还能被那位挑剔公主瞧上的人,除了房遗直必不会有别人了。” 李明达苦笑了下,点了点头。她十七姐心气儿高,眼光自然不会太差。这房遗直乃是房玄龄的嫡长子,承袭其父风范,才兼文雅,明经擢秀,且模样英俊,百里挑一,是为京城门阀子弟之中争相学习效仿的楷模。高阳公主中意于他,倒是合情合理。 “我只知当初阿耶给她议亲的时候,本意想将她婚配给房遗直,不过后来因房遗直拒绝,说什么‘天下两件难事,一是陪太子读书,二是做公主驸马’,以致令阿耶只能另择他人,选了房遗直的弟弟房遗爱。当时我还感慨,房遗直是个瞎子。”而今想来,李明达倒觉得自己是个瞎子了。 “房大郎确是个有胆识的君子。”田邯缮叹道。 李明达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她现在也终于意识到了,房遗直是个明白人。公主不好伺候,她大哥李承乾更是。 “我本以为十七姐这桩亲事不过是阿耶做主,和她并无干系,而今听你此言,倒是耐人寻味。” 若是高阳公主本就寄情于温润雅俊的房遗直,努力让阿耶帮她张罗这门亲事,结果转头来却被正主给无情拒绝了,而且还导致她被配给了生猛彪悍的房遗爱。以高阳的性子,她心里肯定不会舒坦。李明达忽然有点同情房玄龄,他有个这样的儿媳在家,房家的将来可未必能长久了。 贵主今日怎会忽然对高阳公主的事感兴趣?莫非是终于把她看透了? 田邯缮见公主沉思,自己心里也犯合计。田邯缮本人对高阳公主是一直都看不上,他觉得这位公主自小就心机多,有意算计他们公主。 从李世民登基以来,这太极宫里就不曾缺过公主,便是不算夭折的也足有二十一位。圣人定然不会面iàn ju到谁都疼爱,只会看重嫡出。高阳公主的生母出身卑微,如何能被圣人青眼?就是瞧着他们晋阳公主深受圣人喜爱,才故意巧费心思,天天前来巴结,因此在圣人跟前混了个眼熟。他们公主仁和纯善,从没想过高阳公主会别有异心,还时常在圣人跟前赞美她。高阳公主就是因此得了机会出头,多博得一些圣宠。若不然就凭她生母卑微的位份,哪会有而今的地位。嫁给梁公儿子这样的好事,可不是哪个公主都能有幸得到 “你看秀梅绿荷二人如何?”李明达不提前话,忽然抛出另一个问题给田邯缮。 田邯缮怔了下,立刻收回飘远的思绪,回禀道:“那二人做事倒还算麻利,就是有些不安分,贪玩,偶尔得闲就往外头跑。奴碰见了两次,训斥过,却也不见收敛,倒是该好好训诫她们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8.有虫见谅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寝殿内, 少女头缠两寸宽纱布, 身子缩成一团,坐在床榻的东南角。她明眸樱唇, 肤若白玉,挥云而揭雪,一副富贵倾城貌。若非此时她脸上有几分病容,略显惨白, 只怕会美得更叫人移不开眼。 少女捂着耳朵, 眼睛看着前方, 凝神琢磨着什么。她一会儿把手放下来,一会儿又把手放回耳朵上,如此反复数次,不厌其烦。 折腾完自己耳朵后,她就开始抽鼻子,四处闻,随即在桌角下的地砖缝隙里发现了很细小的发霉的饭渣,又扫见东墙角阴影里一只正hu一 d一ng着小黑腿爬行的蚁虫。 窗外有细雨落地声, 还有宫人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这让李明达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忽有几句戚戚声传来。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这” “蠢!你这么下手,公主死了, 我们也都得跟着陪葬!” “别冤枉我, 我可没这么不长脑子。这事真不是我, 以命发誓。” “那——” 话未说完突然就停了,似是因什么缘故被打断。 李明达随后分辨出有杂乱的脚步声,远远地而来,接着就听到其中一个声音感慨圣人来了。 李明达忙转身跳上床,盖被躺下。 立政殿外,李世民轻声训斥宫人们不许通报,以免叨扰到公主,随后他才带着人放轻脚步,直接朝她的方向来。 李明达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侧耳对着门口方向,闭眼假寐,全神贯注。她之所以紧张,不是因为父亲李世民的到来,而是这些声音,她需要佐证一下自己耳朵的判断。 李世民推门而入时,李明达随之也睁开了眼睛。他身后跟着大太监方启瑞,太医署两名太医令和六名宫女。共有十人,果然和她先前的所听到的一致。 李世民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纤弱地卧在榻上,闷声蹙眉不语。立刻想到这孩子所遭遇的苦难,顿然心痛不已。他红了眼圈,眼眶也湿了,走到李明达身边,紧紧地抓住这孩子的手。 李明达已然起身,要给李世民行拜礼。李世民哪容她如此,立刻把她拉进怀里,垂泪心疼一番,随即让位给太医诊脉,关切询问伤势。得知他的兕子并无大碍之后,李世民稍安心了些。但再看李明达缠着纱布的脑袋,李世民忆起之前种种,仍是气恼不已,转头便骂宫人们:“养你们这些蠢奴作甚,在三月初三踏春喜乐之日,尔等竟让公主出了这么大的意外!” “奴该死,圣人恕罪。” 殿内外宫人们全部跪地赔错,谦卑至极。 李世民正欲下令,这时感觉有人扯他的衣袖。回头一瞧,正是兕子,这孩子正用一双明亮且黑漆漆的眸子看自己,这双眼如她母亲长孙氏如出一辙,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不仅美,还会顿然令他忘却所有烦忧。 小手抓着他的衣袖,晃了晃,声音糯糯。 “阿耶休动怒。” 李世民立刻心就软了,语气轻轻地问李明达:“既然醒了,就跟我好好说说,你那天怎么忽然自己一人跑到断崖去了,还跌下了山崖?” 李明达茫然地看着李世民,垂着眼皮,不知该说什么。 李世民动了动身子,凑得更近些,歪着头瞧女儿,“阿耶和你说话,你怎么忽然不吭声?有难言之隐?” 李明达:“我我忘了。” “忘了?”李世民惊讶。 “以前的事什么都记得,但就那天的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一想就疼,”李明达说着就捂头,冷吸口气,“又疼了!” “快别想,你昏迷了三天才刚醒,头上有伤,必然有些不适。暂且先养好身体,再言其它。回头我让尚食局多给你备好物滋补,你爱吃什么就给你备什么,好不好?”李世民满脸心疼,仔细看了看李明达受伤的额头,问她还疼不疼,见女儿懂事的摇头,李世民心里就更难受了,“阿耶很想天天守在你身边,奈何政务繁杂,这不,刚又被田舍汉挑刺!” 说到魏征,李世民不禁冷笑一声,对他真是又爱又恨。总归这块石头是他自己搬起来砸了下去,偏偏被天下人看着,疼也不能挪。 “阿耶是一国之君,要处理天下大事。您若真日日在这陪兕子,兕子才惶恐,再说您在这看着兕子,兕子连做点小坏事都不能了。至于郑公,他性子执拗,满朝皆知,这性子较真起来虽不好,但他一贯秉承的正直忠勤之心却也同样难得 。正宫是个有棱有角的人,唯有阿耶的明君胸怀,才能容下他那般犯颜直谏的贤臣,说到底还是阿耶厉害。”李明达敬佩地冲李世民拱手。 李世民大悦,“不愧是我爱女,深知我心。” 为尽早让李明达歇息,李世民浅说两句便离开,临走前再三嘱咐她切勿耗费精神,又呵斥宫女们仔细伺候。 宫女们恭送圣人之后,心中刚松口气,转即就对上她们公主颓然变冷的脸。大家忙在心里打鼓,再次纷纷恭谨跪地,请问公主吩咐。 碧云端了热茶至于榻上的檀木小桌后,便也跪地于李明达跟前,磕头赔罪:“那日婢子若坚持陪在公主身边,公主也不会出事。婢子罪孽深重,请公主责罚。” 碧云乃是公主身边第一大宫女,她如此了,大家自然也都跟着齐声磕头请罪。 李明达面色平静地坐在榻上,似全神关注听什么,默了片刻后,方抬眉,目光轻扫众人,最终定格在第一排左数的两名宫女身上。这两名宫女一个叫秀梅,一个叫绿荷,都是她的近侍,品阶仅低于碧云一级。 李明达收了目光,她想先弄清楚那日的情况,再去追究刚刚到底是哪两个人在背地里说那种悄悄话。 李明达留下了所有在三月三随自己出行的宫女,包括碧云c秀梅c绿荷在内宫女太监共二十名,一一让宫人们轮流阐述她落崖前后的情形,最后听大家所言基本都一致。 每年逢三月初三上巳节,圣人都会在曲江大宴群臣,而皇室勋贵子女则可外出同游踏青,这是她们是一年中难得男女可一同外出游乐的好日子。 那日,李明达与高阳公主c二十一公主以及几位郡主蹬山到半山腰时,都觉得乏累,就同在临时铺设的帐内休息。本是有说有笑,大家一起游戏,后来东边奏乐,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李明达就是在这时候说要去帐篷外透气,且不允准侍女碧云等随行。 后来发现人不见了,众人立即开始满山搜寻,至山西边的断崖处时,李明达已然跌在了山崖下的溪水中,整个人昏迷着,血染红了半边溪。当时若从断崖上绕路下山去救人,最快要两柱香的时间,只怕等到那时候血早流干了。当时刚巧魏叔玉带人从溪边路过,得幸先行救了人。 李明达从九丈有余的断崖上坠落,竟然只是昏迷了三天,醒来除了脑袋有些变化,记不住一件事外,身体感觉尚还可以。 她这次是福大命大,回头她真得好好拜一拜玉皇大帝了。 “当时多亏魏大郎君在,及时救了贵主,太医说贵主当时若晚那么一会儿止血,便真的回天乏术了。”碧云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魏叔玉为什么会在那?”李明达扶额问。 宫女们皆摇头表示不知。 “当时情急也没有细问清楚,说是偶然路过。” 李明达便暂不去想此事,转即犀利审视秀梅c绿荷,“你二人上前来,说几句悄悄话来听,却要压低声。” 秀梅和绿荷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公主吩咐你们照办就是!”碧云呵斥道。 秀梅和绿荷忙应承,然后互相尴尬地低声音说了两句闲话,假装初见彼此问候的样子。 李明达细听这二人的语气,跟她之前所听的那几声害她未遂的悄悄话如出一辙。 李明达的目光骤然冷到谷底。 这一觉醒来,她还真是长了一副好耳朵。 因受了李明达的命令,祁常侍的住所仍保持原状,未有任何人破坏。李明达在屋里巡视一圈之后,倒是真没找到什么特别的线索,毕竟上次她已经仔细查看过屋内的每一寸地方。 但如果祁常侍真的养蛇,李明达不相信祁常侍会一直将毒蛇装在巴掌大的袋子里养着,他的住处一定有东西盛装蛇。 李明达查了花瓶等物没有问题,然后出门,见院东有一口缸养着金鱼,对应西边却空着,仔细看地面有一个圆形压过的凹痕,应很浅了,不仔细观察看不出来。 李明达立刻命人在院子搜查另一口缸字在哪儿。不多时宫人就来报,在房后的梧桐树下堆放的枯树枝之中发现了缸,果然跟前院养金鱼的一样。 李明达立刻查看,还发现木做的盖子与枯枝放在一起,显然是用来盖缸所用。缸内有一块拇指长的蛇皮,田邯缮取出放在绢帕上,忙呈送给公主看。 “贵主好眼力,刚袋子里那么一点,您就能瞧出是蛇皮来,果然慧眼如炬,奴万万不及。”田邯缮赞叹道。 李明达又看了一眼周围,没什么其它线索,便带人迅速离开。她虽打扮成太监模样,但如果在内侍省呆久了,势必会引人怀疑。 回立政殿不久,李明达就得到了大牢那边的情况。 原是牢头张碧天与祁常侍有些关系。张碧天以前一直在通明门做城门郎,足有六个年头了。通明门是从太极宫通往内侍省唯一的入口,祁常侍经常走动,遂时间久了,便与张碧天渐渐熟稔。去年张碧天因为御下不严,犯了小错,被贬去看大牢。祁常侍仍不忘他这个朋友,得机会就去找他见面,与他吃些小酒,俩人因此关系越发好,无话不谈。 “郑伦死亡的前一夜,祁常侍便去找过张碧天,但张碧天说他根本没有让祁常侍进过大牢。” “祁常侍根本不需要亲自进大牢,他常去那里,又与张碧天无话不聊,对于牢房的结构必然早已经给熟识。我以前听工部的大臣讲过,牢房的四周遂用土夯筑得严实,但每间也有通气口,口虽小进不得人,但想来进一条蛇该很容易。”李明达用手托着下巴,思虑了会儿,转即看向田邯缮,“我想亲自审张碧天。” 田邯缮一脸为难,“贵主,这不大合适,宫里人多口杂,公主查案的事若宣扬出去,被有些事儿多的人,比如姓魏的知道了,恐怕就” “行了,那就让房遗直处理。”李明达命人准备了纸墨,把自己需要dá àn的问题写在了纸上,并让人呈给程处弼看了之后,再让他送给房遗直。 程处弼瞧了公主的墨宝之后,听说没自己什么事,不解地问田邯缮道:“这既然是公主对房遗直的吩咐,又何必让我看一遍?” “程侍卫竟不懂,这就是让你做个见证,免得将来有人嚼舌根子。若真被人做了文章,却没个实在证人解释,那就成了‘半真半假’的事,而今未雨绸缪,多个人瞧一眼就可免除这遭麻烦,你说划不划算。”田邯缮小声点了下程处弼。 程处弼恍然明白,点头立刻去办。 次日清早,李明达刚睁眼。田邯缮便笑嘻嘻的凑过来告知房遗直回消了息。 “这么快?”李明达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子,迫不及待接过房遗直的回信,看之前她顿了下。 田邯缮忙解释这信已经过了程处弼和御前太监方启瑞的眼。 李明达方接过来看。 纸上的字隽逸跳宕,牵丝劲挺,却无乖无戾,不燥不润,好字! 李明达紧接着看内容,没想到房遗直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把张碧天审问透了。她所要的那些dá àn都有了回答,而且一些没想到的问题房遗直也周全到了,都一一记录下来。 这祁常侍与张碧天来往已久,果然如李明达所推敲的那般,张碧天和祁常侍说过不少过于牢房的情况,令祁常侍对于牢房的结构十分熟悉。 当时郑伦所在牢房通风口对着的地方刚好很偏僻,若是在夜里,祁常侍很容易从通风口丢了蛇进去而不被发现。至于郑伦身上的鞭伤,也是他被抓之后,祁常侍有意无意的暗示过张碧天,告诉他侍卫练过功夫,都是皮厚嘴硬,得狠打才能让其交代。故而审问郑伦之时,张碧天果然也由此游说小吏,便动手了。这之后,祁常侍得知郑伦真挨打 ,便带着蛇借机来此地,用木杆子等物把蛇从通风口挑了进去。 房遗直昨夜还让仵作二次验尸,在祁常侍指甲内找到了一些残留的雄黄粉,该是当时他为了抓蛇而涂抹在手上。 至此已经可以坐实,祁常侍就是谋划杀害侍卫争论的凶手。 一名内常侍,费尽周折,杀了两名宫女和一名侍卫。这就是真相。 但事情至此,却叫人愈发疑惑。比如他的动机为何,因何非要冒险对这三人下手,幕后是否有主使,他手上的毒蛇又是从何处而来。 对于祁常侍当初交代杀两名宫女的理由,李明达是不太相信的。祁常侍自五岁开始就在宫内生活,花了三十余载才一步步爬到了而今内常侍的位置,这期间他必然受过很多侮辱,也吃过许多苦。若说他就因为俩宫女笑话他,他就愤恨地非要立刻下手shā rén,理由未免太牵强。况且绿荷和秀梅二人已然成为了掖庭宫最底层的宫女,对于祁常侍来说,用权力去慢慢折磨二人很容易,根本不必以身犯险亲自动手。 而且祁常侍周围的人评说来看,他性子温和,小心谨慎,从不冲动,也不爱乱发脾气。这样的人会因为两句话突然shā rén,任谁恐怕也不会相信。 田邯缮见公主终于把目光从纸上移开,他也很好奇这三人身亡的幕后真相,赶紧开口问情况。 “贵主,都查清楚了?” 李明达点头,将内容转给田邯缮瞧。 “俩宫女是祁常侍杀的,缸里的蛇皮,还有他和牢头张碧天的关系,也说明郑伦的死跟他有关系。看来三人的死都是他一人所为。”田邯缮边看边念叨,转即他头皮发麻,一脸不解地看向自家公主,“但他一个小小的内常侍,为何如此大胆,非要冒险搏命去杀这三人?” 李明达吐出四个字,“必有缘由。” 田邯缮看了看四周,然后抿着嘴凑到李明达身边,欲言又止。 “说。”李明达道。 田邯缮压低声:“贵主,毕竟这祁常侍死前跟房驸马的关系不一般,加之三名宫女和侍卫皆因高阳公主的关系才被贬黜了。奴不明白,您为何觉得房驸马是无辜?奴倒是觉得这件事一定跟房驸马和高阳公主有关系。” “证据?若没有,不可乱言。” “奴知罪。” 田邯缮的话倒是提醒了李明达,既然整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指向了房驸马和高阳公主,那祁常侍跟他们就一定有某种关联,可能是直接的,也可能是间接的。她还需要重查梳理一下祁常侍的背景,不能只查他近几月的情况,往年的甚至是十年八年前的情况都要查。 李明达仍然非常好奇,祁常侍害死三命宫女侍卫的最终原因,是否和自己落崖的事有关联。 虽说当初醒来的时候,她听绿荷秀梅话里的意思是害她未遂。事后确实也证实了,她落崖时,绿荷秀梅二人当时与碧云和田邯缮一起,并没有时间作案。但而今这俩人被蓄意害死,却让李明达怀疑这俩人很可能与凶手有过来往,却不自知,以至于后来被灭口。 李明达着命属下再次调查之后,就一个人坐在窗边整理思绪。 她静下来的时候,耳闻的声音就分外的多,立政殿正殿内的各大臣的议政声c虫叫声c宫女的窃窃私语声c风吹树叶的哗哗声都在她的耳畔杂乱的环绕。快到晌午时,李明达还闻到了尚食局预备而来的菜色,羊皮花丝c仙人脔c小天酥c箸头春等等,很丰盛,看来父亲又要留大臣在此用饭了。 果然随后不久,李明达就听到正殿那边李世民传膳。李明达正想自己也传,就听见李世民打发方启瑞喊自己过去。 阿耶要和她一同用饭,而且殿内还留着魏征和房玄龄。 李明达有点不想去,毕竟和他们吃饭没有自己吃自在。但方启瑞已经来传旨了,李明达就不得不去。 进殿后,李明达受了两位德高望重大臣的见礼,便笑着凑到李世民身边坐下。这陪父亲与大臣们一块吃饭的事她早就轻车熟路了,闷头吃,不管下头那两位臣子的不自在,倒也能吃饱。 饭毕,李世民随口就问起了李明达案子的事。李明达尴尬了,为难的看眼李世民,又扫一眼魏征,这位果然蠢蠢欲动了。 她父亲说话为什么总是这么不避嫌。 魏征:“陛下,晋阳公主尚还在查三名宫人死亡一案?” 李世民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没注意魏征在场,立刻失口否认,“没有。”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9.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立政殿门前肃立十余名宫女,衣衫被雨水浸得半透。她们个个屏息颔首, 谦卑恭谨, 生怕因错过什么细小的声音, 耽误了伺候公主的大事。 晋阳公主自三月初三踏青遇了意外之后,整整昏迷三日,而今突然醒来, 却是茶饭不进,未言一语,最后只打了个手势,把她们这些本在屋里伺候的宫人都赶了出来。 宫人们担心公主失智, 惶惶不安,赶紧回禀圣人,请了御医。余下的众数则如现下这般,在殿前恭谨候命。自长孙皇后去世以后, 圣人爱屋及乌, 对晋阳公主躬身教养, 宠爱尤甚, 乃至在处理国事之时, 都会亲自把公主带在身边,可谓是荣宠无二, 前无古人。这次公主外出了意外, 圣人火气每天都会化成一道道巨雷劈在她们身上。大家都心里清楚:公主安好, 她们好,公主若再有一丝丝意外,她们全陪葬! 寝殿内,少女头缠两寸宽纱布,身子缩成一团,坐在床榻的东南角。她明眸樱唇,肤若白玉,挥云而揭雪,一副富贵倾城貌。若非此时她脸上有几分病容,略显惨白,只怕会美得更叫人移不开眼。 少女捂着耳朵,眼睛看着前方,凝神琢磨着什么。她一会儿把手放下来,一会儿又把手放回耳朵上,如此反复数次,不厌其烦。 折腾完自己耳朵后,她就开始抽鼻子,四处闻,随即在桌角下的地砖缝隙里发现了很细小的发霉的饭渣,又扫见东墙角阴影里一只正hu一 d一ng着小黑腿爬行的蚁虫。 窗外有细雨落地声,还有宫人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这让李明达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忽有几句戚戚声传来。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这” “蠢!你这么下手,公主死了,我们也都得跟着陪葬!” “别冤枉我,我可没这么不长脑子。这事真不是我,以命发誓。” “那——” 话未说完突然就停了,似是因什么缘故被打断。 李明达随后分辨出有杂乱的脚步声,远远地而来,接着就听到其中一个声音感慨圣人来了。 李明达忙转身跳上床,盖被躺下。 立政殿外,李世民轻声训斥宫人们不许通报,以免叨扰到公主,随后他才带着人放轻脚步,直接朝她的方向来。 李明达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侧耳对着门口方向,闭眼假寐,全神贯注。她之所以紧张,不是因为父亲李世民的到来,而是这些声音,她需要佐证一下自己耳朵的判断。 李世民推门而入时,李明达随之也睁开了眼睛。他身后跟着大太监方启瑞,太医署两名太医令和六名宫女。共有十人,果然和她先前的所听到的一致。 李世民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纤弱地卧在榻上,闷声蹙眉不语。立刻想到这孩子所遭遇的苦难,顿然心痛不已。他红了眼圈,眼眶也湿了,走到李明达身边,紧紧地抓住这孩子的手。 李明达已然起身,要给李世民行拜礼。李世民哪容她如此,立刻把她拉进怀里,垂泪心疼一番,随即让位给太医诊脉,关切询问伤势。得知他的兕子并无大碍之后,李世民稍安心了些。但再看李明达缠着纱布的脑袋,李世民忆起之前种种,仍是气恼不已,转头便骂宫人们:“养你们这些蠢奴作甚,在三月初三踏春喜乐之日,尔等竟让公主出了这么大的意外!” “奴该死,圣人恕罪。” 殿内外宫人们全部跪地赔错,谦卑至极。 李世民正欲下令,这时感觉有人扯他的衣袖。回头一瞧,正是兕子,这孩子正用一双明亮且黑漆漆的眸子看自己,这双眼如她母亲长孙氏如出一辙,是一池柔静清澈的湖水,不仅美,还会顿然令他忘却所有烦忧。 小手抓着他的衣袖,晃了晃,声音糯糯。 “阿耶休动怒。” 李世民立刻心就软了,语气轻轻地问李明达:“既然醒了,就跟我好好说说,你那天怎么忽然自己一人跑到断崖去了,还跌下了山崖?” 李明达茫然地看着李世民,垂着眼皮,不知该说什么。 李世民动了动身子,凑得更近些,歪着头瞧女儿,“阿耶和你说话,你怎么忽然不吭声?有难言之隐?” 李明达:“我我忘了。” “忘了?”李世民惊讶。 “以前的事什么都记得,但就那天的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一想就疼,”李明达说着就捂头,冷吸口气,“又疼了!” “快别想,你昏迷了三天才刚醒,头上有伤,必然有些不适。暂且先养好身体,再言其它。回头我让尚食局多给你备好物滋补,你爱吃什么就给你备什么,好不好?”李世民满脸心疼,仔细看了看李明达受伤的额头,问她还疼不疼,见女儿懂事的摇头,李世民心里就更难受了,“阿耶很想天天守在你身边,奈何政务繁杂,这不,刚又被田舍汉挑刺!” 说到魏征,李世民不禁冷笑一声,对他真是又爱又恨。总归这块石头是他自己搬起来砸了下去,偏偏被天下人看着,疼也不能挪。 “阿耶是一国之君,要处理天下大事。您若真日日在这陪兕子,兕子才惶恐,再说您在这看着兕子,兕子连做点小坏事都不能了。至于郑公,他性子执拗,满朝皆知,这性子较真起来虽不好,但他一贯秉承的正直忠勤之心却也同样难得 。正宫是个有棱有角的人,唯有阿耶的明君胸怀,才能容下他那般犯颜直谏的贤臣,说到底还是阿耶厉害。”李明达敬佩地冲李世民拱手。 李世民大悦,“不愧是我爱女,深知我心。” 为尽早让李明达歇息,李世民浅说两句便离开,临走前再三嘱咐她切勿耗费精神,又呵斥宫女们仔细伺候。 宫女们恭送圣人之后,心中刚松口气,转即就对上她们公主颓然变冷的脸。大家忙在心里打鼓,再次纷纷恭谨跪地,请问公主吩咐。 碧云端了热茶至于榻上的檀木小桌后,便也跪地于李明达跟前,磕头赔罪:“那日婢子若坚持陪在公主身边,公主也不会出事。婢子罪孽深重,请公主责罚。” 碧云乃是公主身边第一大宫女,她如此了,大家自然也都跟着齐声磕头请罪。 李明达面色平静地坐在榻上,似全神关注听什么,默了片刻后,方抬眉,目光轻扫众人,最终定格在第一排左数的两名宫女身上。这两名宫女一个叫秀梅,一个叫绿荷,都是她的近侍,品阶仅低于碧云一级。 李明达收了目光,她想先弄清楚那日的情况,再去追究刚刚到底是哪两个人在背地里说那种悄悄话。 李明达留下了所有在三月三随自己出行的宫女,包括碧云c秀梅c绿荷在内宫女太监共二十名,一一让宫人们轮流阐述她落崖前后的情形,最后听大家所言基本都一致。 每年逢三月初三上巳节,圣人都会在曲江大宴群臣,而皇室勋贵子女则可外出同游踏青,这是她们是一年中难得男女可一同外出游乐的好日子。 那日,李明达与高阳公主c二十一公主以及几位郡主蹬山到半山腰时,都觉得乏累,就同在临时铺设的帐内休息。本是有说有笑,大家一起游戏,后来东边奏乐,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李明达就是在这时候说要去帐篷外透气,且不允准侍女碧云等随行。 后来发现人不见了,众人立即开始满山搜寻,至山西边的断崖处时,李明达已然跌在了山崖下的溪水中,整个人昏迷着,血染红了半边溪。当时若从断崖上绕路下山去救人,最快要两柱香的时间,只怕等到那时候血早流干了。当时刚巧魏叔玉带人从溪边路过,得幸先行救了人。 李明达从九丈有余的断崖上坠落,竟然只是昏迷了三天,醒来除了脑袋有些变化,记不住一件事外,身体感觉尚还可以。 她这次是福大命大,回头她真得好好拜一拜玉皇大帝了。 “当时多亏魏大郎君在,及时救了贵主,太医说贵主当时若晚那么一会儿止血,便真的回天乏术了。”碧云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魏叔玉为什么会在那?”李明达扶额问。 宫女们皆摇头表示不知。 “当时情急也没有细问清楚,说是偶然路过。” 李明达便暂不去想此事,转即犀利审视秀梅c绿荷,“你二人上前来,说几句悄悄话来听,却要压低声。” 秀梅和绿荷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公主吩咐你们照办就是!”碧云呵斥道。 秀梅和绿荷忙应承,然后互相尴尬地低声音说了两句闲话,假装初见彼此问候的样子。 李明达细听这二人的语气,跟她之前所听的那几声害她未遂的悄悄话如出一辙。 李明达的目光骤然冷到谷底。 这一觉醒来,她还真是长了一副好耳朵。 “公主累了,我带你回去歇息。” 房遗爱尴尬不已,想去拉高阳公主劝退她。殊不知他此举,反而更加惹怒了高阳公主,对方立刻甩手让他滚快。 房遗爱大失面子,阴沉着脸,用很大声且讽刺口的口气对高阳公主‘恭敬’道:“那便随公主的意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容我先告退。” 她丢得起这个面子,但他丢不起。房遗爱随即冲李明达行礼,便甩手而去。 卢氏见状,颇觉得失礼,很不好意思的给李明达赔罪,随后请了允准,去追房遗爱。 房遗直仍旧漠然坐在原处,没动。 高阳公主狠狠瞪向李明达,正欲和其理论,余光发现房遗直的存在。她犹豫了片刻,转而才对向房遗直,凌厉口气却在这时减弱了大半,“我们姊妹有话要说,烦劳大哥去回避一下。” 李明达注意到高阳公主在和房遗直说话的时候,攥着帕子的手比之前更用力,嘴角和眼周的肌肤也收得很紧。看来这个房遗直对她来说,果真是个特别之人。 “是晋阳公主召我来此。” 房遗直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卑不亢中透着意一丝冰冷,却极为悦耳。 李明达随之扫一眼房遗直,容貌如画,喜怒未形于色。不过此刻看他却并非如平常那般温润文雅,孤身立在那里,孑然独立,尽数散发着冷傲孤清。 此人不仅气度非凡,话说得也很妙,简单一句,却能狠狠地打高对方的脸。房遗直在‘温婉’告知,令高阳公主立刻明白她没有赶他走的资格。因是晋阳公主召见,若想要他走,合该等晋阳公主发话。 高阳公主本就因为李明达而生气,而今听房遗直顶撞自己的缘由也是因为李明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抖着手指房遗直,唇色微微发白,“你——” 房遗直不咸不淡地抬眸,轻浅地看了高阳公主一眼。 高阳公主竟不敢与他相视,立刻移开目光,反而戾气十足地看向李明达,要求李明达赶走房遗直,她们姐妹的账自然要私下里算。 李明达有些无奈地笑了,自然是摇头不答应。凭什么,她又不傻。 “正在商议案情,十七姐一来已经吓走了两个,还要把人都赶走?不行。” “兕子,谁不知你来这是为了见我,这会儿你拿查案这种事做借口不觉得可笑?” “我确实可笑,以前信错了人,但现在不会。确实要查案,烦劳十七姐避嫌,”李明达见高阳公主还是不服,又补充一句,“尊了圣命的。” “你——”高阳公主再次哽咽,说不出话来。她竟然被自己的èi èi当场驱逐,太丢脸,像是被当场打了无数个巴掌一样,脸立刻灼烧地火辣辣。 房遗直这时忽然对李明达行礼致歉,“公主造访梁国公府,本该夷悦,却因府中一些事令公主心情不爽,还请公主见谅。” “无碍。”李明达忽然发现房遗直还挺识趣。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房遗直刚刚在替自己给晋阳公主致歉。这算什么,暗讽她失礼,给他们房家丢人了?偏偏李明达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竟然和他一唱一和。 “好。我不打扰你们,好好查,查死我你俩都开心。”高阳公主气得无以复加,万般失望地瞪一眼房遗直,又恨恨地扫一眼李明达,便甩袖离开。 李明达侧目看了眼房遗直,发现他这人越来越耐看了。特别是内里的气度,犹若陈年佳酿,细品方知。 “公主可命人仔细查过祁常侍的尸身,是否有其它线索?”房遗直问。 李明达摇头,“你倒是提醒我了,上次郑伦的验尸仵作便马虎了,此事回头我亲自把关。” 房遗直讶异了下,不过很快就被平淡的面色所掩盖,他点了点头,未提出异议。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已然把外头的那些杂七杂八的谈话声都提听得差不多了,然后才面色郑重地对房遗直道:“我相信你二弟是无辜,这件事跟他和十七姐可能都没有什么实际牵扯,但眼下所有疑点都指向他们,也算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 房遗直眼里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却是没意料到晋阳公主反应如此迅速,且是神断。这个公主不简单,竟是圣人所有公主里最特别的一个。 “依公主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他们?” “猜什么都没用,还得找实证。”李明达顿了下,看向房遗直,“对了,我今天来此,还有一事想问你。” “公主请说,遗直必定知无不言。” “我和大哥去断崖那日,你为什么在那里?”李明达见房遗直微微收紧嘴角,立刻再出言补充,“别跟我说寻猫,我不信。” 房遗直:“寻猫是借口,实则在找线索。” “找什么线索,是否和我有关,因何有此举?”李明达紧盯着房遗直。 房遗直:“公主那日坠崖,遗直身边的随从名唤木犀的有所目睹。” “他人在哪儿,目睹了什么,快说。”李明达立刻追问。 房遗直随即唤了木犀来陈述。 “奴当时正在断崖对面山的山坡上采药,因距离远,有树枝阻隔,看得并不太清,只依稀瞧见崖上似乎挂着个人。然后风迷了眼,再看时,断崖上有什么都没有了,当时并未在意。后来奴听说公主坠崖,左思右想觉得可能所见并非虚假,遂将此事上报给了大郎。”木犀道。 李明达:“就这些?你当时还看见了什么其它的没有?” 木犀迟疑地看一眼房遗直。房遗直令他有话就说,务必坦率。 “奴好像还见到崖顶飘过一抹影子,但具体什么样却回忆不起来了。” 李明达坐在回宫的车上,仔细回味木犀所述的话,然后闭上了眼,将这些它人所述的线索都回想了一遍,脑海里却没有任何回忆被勾起。对于那日的记忆,她任仍然是一片空白。 回了立政殿后,李明达便去再看那根扎在手帕上的刺。她查遍了宫里所有栽种仙人掌的地方,没有一处刺长得跟这个一样,是干净的白,且程半透明状。她见到的仙人掌刺都是半黑。且不说长得不一样,就在时间上也不符合。宫里的仙人掌都是在她坠崖之后才移栽的,而在她坠崖之前有机会接触仙人掌的就只有韦贵妃,但韦贵妃那边的仙人掌刺也是半黑,而且当日她和众妃子们都在宫里,根本都没有机会出宫,遂也不可能会是她。 李明达想不通,她到底是因为何故,独自去见了一个有和她相同手帕,且帕子上粘着仙人掌刺的人。 “贵主,您真要去看祁常侍的尸首?”田邯缮试探问。 李明达回了神儿,点头,得知尸房已然交代好,可以令她隐秘身份查看,便换了身太监服,立刻动身。 到了尸房处,李明达扫过尸体没什么线索之后,便翻看了祁常侍随身物,被一个青色的布袋子所吸引。 “那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看。”李明达道。 “看着像是钱袋,但又有点大。但这深宫内院的,他一个内常侍准备钱袋做什么,也没人卖东西给他。”田邯缮不解叹完,随即翻了翻,发现是空的,“会不会是收钱用的,等着别人给他钱?我听说有些太监会擅自把攒的钱捎到宫外贴补家用。祁常侍在内侍省,或许有这个便利。” 李明达接过袋子,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有一种很淡的腥味。李明达随即让田邯缮把袋里的那面翻出来。 田邯缮照做,这袋子确实是空的,他不解公主此举何意。 李明达拿起来仔细看了下,便道:“这袋子装过蛇。” 李世民非常开心。不亏是他李世民的女儿,才德兼备,识大体懂大理!李世民对于李明达的能力自然不疑,嘱咐她几句之后,便高兴地表示会等待她的好消息。 “父亲放心,女儿定不会让您失望。”李明达谢恩之后,便托辞退了出来。 回房之后,李明达问田邯缮:“那根仙人掌刺你可曾取下?” “在这。贵主瞧奴那一眼,奴立刻就明白了。”田邯缮忙从衣袖里掏出两根刺,一根断半截,一根完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0.有虫抱歉。 此为防盗章,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苏氏见李明达发愣, 笑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只瞧着这几株仙人掌长得好。大嫂有没有注意西海那边的仙人掌, 刺都是黑的,没这个好看。”李明达说着, 就走进仙人掌, 环顾两眼之后,果然在其中一株的仙人掌上看到了一根断刺,观其剩余的长度, 再与边上完整的刺对比, 其缺失部分似刚好跟荷花帕上的相符。 李明达蹲在断刺的仙人掌跟前,然后瞥了田邯缮一眼。田邯缮微微颔首, 表示明白, 一会儿他便悄悄将断刺拔出。 苏氏这时也走了过来, 笑着道:“经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 我这管园子的人倒厉害, 回头叫他把养法说出来, 倒把西海池那边的仙人掌也给养漂亮些。” “大嫂心好。”李明达笑着起身, 和苏氏相携继续游园。闲聊之中, 顺便委婉打探了下前段日子曾有多少人来过她的东宫花园。 “哪有什么人,除了上次我过生日, 你们都来给我庆祝热闹了一回, 再没见过什么人。你还是我病后第一个见的, 簃èi èi茫故悄阕罟匦拇笊d阕寡率保乙蚍4扰鹿瞬∑悖济蝗タ茨恪6袢杖匆闱鬃岳矗笊┱嬗行┕獠蝗ァ!彼帐纤治兆±蠲鞔锏氖郑θ菸屡壑新厍敢狻?br /> 李明达了解这个大嫂,性子温和沉稳,也不爱争头抢功。前几日外头人都知道她痊愈,不知来了多少探望,因为应酬,笑得脸都痛了。 偏偏这些探望她的人,竟没有一个跟荷花帕上的味道相同。 李明达甚至怀疑,这方帕子会不会是什么贵族xiǎ一 jiě在用,但转念想想又不可能,凌玉纱的份例有限,而且是皇家贡品,便是不用了也不可违制赏给下人。 待苏氏回房之后,李明达笑叹苏氏的熏香好闻,得知苏氏此香已经用了三年没变,更加肯定不是苏氏。 苏氏喜兰花,寝殿东南临窗处设有红木花架,摆了几盆。花架左右两边稍远处,靠墙边分别放置了两个高几,上摆放了一对白蝶飞舞的大瓷花瓶。 李明达瞧着兰花长得好,也深知养这些是费了血多心思,遂顺便踱步过去欣赏一下,不想凑近了就闻到了很淡的熟悉的味道。 李明达暗暗狠吸了一口,这味道跟荷花帕一样! 李明达循着味道,找到了右手边大瓷花瓶处,探头朝里一看,果然在里面发现东西。 “这是?” 苏氏也看去,随即叫丫鬟把里面的东西用棍子挑出来。 是一块粉色披帛。 李明达顺手拿了过来,再一次确认了下,味道的确是来源于它。 “这是大嫂的?”李明达问。 苏氏笑,“我什么年纪了,哪里会用这种颜色。噢,我想起来了,上次惠安来玩,走的时候丢了块披帛,宫人怎么都没找到,原来是落在这里了。瞧瞧这丫头,忘性可真大。柏庐,你快给她送过去。” “我来吧。”李明达道。 苏氏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李明达低头看着披帛,若有所思。她分明记得自己坠崖苏醒后,第一次见惠安的时候,她身上的熏香并不是这个味道。难道是刚好换香了? 未时刚过,李承乾方回了东宫。 李承乾得知李明达来了,进门就问苏氏可否把东宫藏得好吃好玩的都备给了李明达。 苏氏应承,又笑对李承乾道:“兕子有心,特意绣了个十分好看的五毒肚兜给厥卿。” 厥卿是苏氏和李承乾的嫡长子。 李承乾忙叫人拿肚兜过来给他瞧,直叹绣工好。“我们兕子可真是什么都会,将来也不知谁会有这么好的福气,倒叫人羡慕。” “正是如此。”苏氏叹道。 “大哥倒和我讲讲,今天你们怎么过的端阳节?” “还能有什么,射粽子,吃粽子,报喜事。阿耶还给几位重臣送了绢扇。倒是你难得,人家姑娘们都凑在一起热闹过节,你不去,还跑到你嫂子这里来探病。” 李承乾随后见李明达欲言又止,让她有话就说。 “大哥对舅舅府上发生的事怎么看?” 李承乾:“能怎么看,只怪他运气不好呗。若说长孙涣在家杀个下人,我都不信,更别说对方是倭国副使了。我看这件事保不齐这就是倭国人的阴谋。但而今既然阿耶遣派了李道宗查此事,我们便都插不了手。” 李明达点头,又以借口有事找内侍监bàn li为由,询问李承乾此人人品如何,委婉地提及了曾见他常来东宫的事。 李承乾反应了下,然后疑惑地问李明达:“内侍省那个? ” “对。” “他常来东宫?这要问候你嫂子了,我倒不知情。”李承乾转即看向苏氏。 苏氏刚刚听李明达问起于奉,恍然怔了下,这之后才用漫不经心的笑容掩盖。 “他一个卑贱的太监,来东宫能做什么,不过是请我做主东宫一些衣食住行之类的琐事,没什么特别之处。” 李明达倒没有想到于奉来东宫,找得竟然是苏氏。如此的话,刚刚她那番说法倒显得不合时宜了。转即观察李承乾的表情,倒没表露出什么微妙不对的情绪。 苏氏笑起来,又对李明达道:“他办事很爽利,你若有密事让他处置,倒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李明达点点头,随即便和苏氏c李承乾告别。 苏氏一直送李明达到了殿外,确认李明达走远了,缓缓地松一口气,然后勉强扯起嘴角,转身进了殿内继续应付李承乾。 今天的端阳节李世民过得并不舒坦,面上和大臣们同欢,但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长孙府的事。 回了立政殿,李世民便想和兕子聊天解闷一下,却得知这孩子去了东宫。 李世民只好无奈地选择去批改奏折,这之后,李世民便再次召见李道宗觐见,询问道垣三次郎死亡案的调查结果。 李道宗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进展,连逃跑的长孙涣也没有找到。 李世民大怒,斥其无能,气得丢了手里的奏折,赶他下去。 这时房玄龄刚好来觐见,随即得知李世民的忧虑,便提议李世民何不换个人去查案。 “臣听闻李道宗先前与赵公有过分歧,而赵公的性子爽直刚烈,加之蒙冤难免委屈怒意,只怕不会配合他查案。陛下何不用贤任能,找个最为合适的人来调查此案,不日必破。”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说的很有道理。但想到有能力查案且又能对付得了长孙无忌的人选,李世民真有点想不出来。若是长孙皇后尚在,让她说几句长孙无忌倒是有用,可而今她却去了。李世民随即猛然想起了李明达,而且这孩子也有查案的能耐,但此事若让她一个小丫头出面,只怕不合适。 房玄龄听闻圣意,立刻拱手表示:“臣倒觉得可以一试,臣也觉得此事公主有出马,比朝中其他人更为合适。” 李世民挑眉,“哦?” 房玄龄:“原因有三。一赵公;大臣们降服不了他,偏偏公主可以。二长孙涣的去处;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玩法,他的藏匿之所若由公主来查反而更容易。三查案能耐;先前宫中三名宫人身死一案扑朔迷离,公主抽丝剥茧,层层追查,其才能确非常人所及。” “倭国人那边难交代一些,便由你来办。”李世民沉吟道。 房玄龄忙领命,“陛下,这次让公主查案倒可以延续上次的办法,找个人和公主一起查,这个人的身份必须高过公主,如此才能掩其锋芒,令倭人那边不敢有妄议。” 李世民点点头,觉得房玄龄此言在理。斟酌片刻之后,李世民点了太子李承乾督办此案,随即又让房遗直c魏叔玉c尉迟宝琪等人也加入。诚如房玄龄所言,对于长孙涣的寻找,还是多让他的同龄人出马更为有效。当然,李世民如此安排还有另一层心思,但他尚不能外表。 此时李明达已然回了立政殿。刚好听闻李世民和房玄龄后半段的对话。 二表哥素日待她极好,上次去梁国公府他都不辞麻烦了自己的忙。这次他落难,只要有能用到她的地方,她定竭尽全力。 赶在方启瑞前来传旨之前,李明达让田邯缮和碧云闻了下披帛,“我以前没注意过,你二人都算心细,可曾注意过二十一公主是否用过这种熏香?” 披帛上的味道很淡,但是比荷花帕上的浓一些。仔细闻的话,普通人应该也可以闻辨出。 田邯缮和碧云闻过披帛之后,都开始回忆。随即二人互看一眼,同时点了头。 尉迟宝琪话毕又顺便瞧了瞧李承乾身边的肤白貌美的少年,心想这太子殿下因何要带个俊美的小太监来着这种地方。若说弄些野趣,他倒也能理解,但偏偏到他èi èi落崖磕得半死的地方,太子殿下是不是有点太心大了,还是说他本来就口味重,玩得就是刺激? 尉迟宝琪越瞧越觉得这小太监是真漂亮,太子眼光也算不错。搁谁佳人在前,突然被人打断,定然心情不爽。不好,他若坏了太子殿下的好事,这会儿如果不赶紧走,回头肯定会被太子殿下记恨的更深。遂忙打礼请罪,也叫人赶紧把山上的房遗直喊下来,都怪他闲着没事跑这种地方瞎逛,竟出大事了。 房遗直此时的人还在断崖上,像块石碑般一动不动,似凝视什么,又似在沉思什么。尉迟宝琪见状,急得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上去,直接把房遗直牵走。不过依房遗直的性子,估计自己就是真飞上去了,也牵不走他。 李明达也见崖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心下觉得好生奇怪。她耳鼻这般敏锐,来这也有一会儿了,竟都没有发他的存在。这山谷里的风是乱吹的,她一时没有闻到异香,属正常。但从来到现在,她一直耳听八方,却丝没有听察觉到断崖那边有脚步声。这说明什么,房遗直在断崖上一直保持不动,至少她和大哥到达之前,他就维持现有状态站在那里了。 李明达想知房遗直来此的目的,但她不能张口,遂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立刻质问尉迟宝琪,他们来此的目的。 “回殿下的话,宝琪其实是追着随遗直兄而来,刚到就碰见殿下了。”尉迟宝琪看一眼崖上,“至于他为什么来此,我还真不知道。” 李明达轻咳一声,瞄一眼李承乾,又看向断崖。 李承乾明白自己èi èi这是要上山,他不想她上去,遂假意没懂。 李明达低音冒出两字:“上山。” 话毕,她就往山上去。 程处弼见状想阻拦,立刻就被李明达警告地瞪了一眼。程处弼只好攥紧手里的刀,闷声跟了上去。 李承乾无法,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这场景倒是看懵了尉迟宝琪,太子这一脸宠溺之笑是怎么回事?小太监再受宠,也不该这么大胆,竟呵斥太子陪他上山。 一行人快到山顶之时,便刚好与欲下山的房遗直碰个正着。房遗直身边只跟了个满头大汗的小厮,这位还刚刚宝琪传话派的人。 房遗直着一袭青衣,姿容清雅,对李承乾淡雅行礼。 李承乾自小就与房遗直相识,彼此之间自然不用计较太多规矩。许受对方谦谦君子之风影响,李承乾的行为举止也随之谦和很多,笑让房遗直不必多礼。 “今日倒巧,你何故在此?” “寻物,上巳节时不小心遗失之物。”房遗直回道,“叨扰到太子殿下,实乃失礼。” 话毕,他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快速扫了李承乾身后一下。 “寻物?你丢得东西怎会刚巧在我èi èi落崖之处?再者你寻物因何要孤身一人,为何不叫上随从?”李承乾脸立刻怀疑地审视房遗直,显然房遗直的理由并不能让他信服。 尉迟宝琪忽然想起来,对房遗直道:“我说这几日我怎么不见黑牛,该不会是他跑到山里了?黑牛就是你的遗失之物?” 房遗直点头。 李承乾:“黑牛?” “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黑牛是他偷偷养的猫,他父亲梁公并不知。怪不得他非要自己一人来寻,原是因这个。”尉迟宝琪说着,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嫡长子向来被寄予厚望,苛责教养。 像这种养猫狗这种简单的事,于他们来说反倒是难事,很容易被冠以“玩物丧志”。 李承乾与房遗直一般,同为嫡长子,感同身受,遂立刻理解了房遗直,哈哈笑起来。 “也对,若外人知道你个国公长子竟然跑这里找猫,的确够让人笑话三天了。” 猫有四条腿,必然会四处乱跑,所以房遗直寻到断崖处也就不稀奇了。 李承乾遂再不多问了,只让房遗直继续找,他则想先回。 李承乾扭头欲走,却发现èi èi并没有在自己身边,放眼搜寻,却见李明达已经蹬上了那边的断崖。 “让她回来!”李承乾厉害道。 此山朝南,有缓坡,一路可通山顶,正是登山观景的佳地。东边半山腰则像是被一把巨刀切了下去,皆是□□的山石和陡峭的断崖。崖上有两丈见方的平地,□□的山石凹凸不平,缝隙里长着杂草,崖下就是刚刚那处小溪。站在断崖上远望,便是一片山林叠翠,连绵至远方。 李明达看到这些景致,不觉得熟悉,脑子和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至于那天丧失的记忆,李明达一丝丝都想不起来,眼前所有场景对她来说都很陌生。 反正今日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没有就没有。此路不通,自有别路。 李明达随即便乖乖跟着李承乾离开,走了几步后,李明达觉得似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回头望一眼,却不过是满目山林翠木,几声鸟叫。 断崖。 侍从来报,“回禀二郎c房世子,太子殿下已然离开,走了很远。” 尉迟宝琪笑得一脸温润,然后斜眸看房遗直:“刚刚幸亏我反应机敏,你欠我一顿酒。” 房遗直面眸冰凉,默然不语一言,根本没把尉迟宝琪的话听进耳。 尉迟宝琪并不介意房遗直的态度,继续笑容可掬道:“你说太子忽然来这干嘛,可别跟我说他是关心他èi èi的事特来查探。真有心查谁会等等五天后?我看他对那个小太监态度很特别,有问题。” 房遗直睨看尉迟宝琪,“你话多了。” “这怎么能算话多,你想想,这事往大了说就关系国家。我身为鄂公之子,操心一下国事总没有错。” 房遗直不禁失笑,一边往山下走一边道:“是谁说‘阅遍百花,颇有见地’,就这本事?劝你打回原形,从头再练。” 尉迟宝琪不解追上,“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醉春楼的酒都快被我喝光了。” 李明达回宫之后,没有立刻进立政殿,而是绕路到立政殿后方附近徘徊。 她今日悄然出门,能瞒得过外人,但瞒不过殿内的宫人们。公主出宫是大事,若真有人利用她的身边人监视她,那这个消息必定会送出去。 田邯缮悄悄听了属下报告后,便来回复李明达:“如贵主所料,秀梅绿荷二人真有异动。贵主走后,秀梅便去了立政门,和个侍卫交谈几句。奴问过了,这侍卫名叫郑伦,申正时放值。” 李明达看眼天色正好也快到了,命田邯缮派人跟着。 “可若这侍卫出了虔化门,咱们就不好跟了。”田邯缮发愁道。 李明达从腰间掏出一面令牌递给田邯缮,这是她儿时父亲赏给她玩的,她从没用过。料到今日可能会用上,李明达就随身携带了。 田邯缮忙应承去办,至黄昏时,派去出去的人方回来复命。原来这郑伦放值后就回了班房休息,不久后又去了太府寺方向,再之后也便不好往下追了,方回来复命。 “可惜查不明到底是谁。”田邯缮遗憾叹道。 “还用查么。”李明达讥笑一声。 太府寺而今的主官正是她十七姐的丈夫,房遗爱。 刚在立政殿后,李明达也没有白白站一个时辰。她走时,特意交代碧云安排了很多活计给绿荷和秀梅做,这会儿待她回来了,她方打发碧云让秀梅和绿荷二人歇息。 因公主迟迟未现身于立政殿,秀梅和绿荷刚落了闲,嘴巴自然就勤了。二人回房歇息后,便嘀嘀咕咕,从公主因何出宫说起,讲到公主苏醒后对她二人冷淡的态度。心虚之余,接着就提到她们的第二个主子——高阳公主。 原来高阳公主早在五年前,便对秀梅c绿荷二人软硬兼施,已令二人为她所用。 言之凿凿,亲耳所闻,毋庸置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1.有虫子呀。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风大, 又离得太远, 他听不到。”尉迟宝琪喊了几嗓子之后, 歉意地对李承乾道。 尉迟宝琪话毕又顺便瞧了瞧李承乾身边的肤白貌美的少年, 心想这太子殿下因何要带个俊美的小太监来着这种地方。若说弄些野趣, 他倒也能理解,但偏偏到他èi èi落崖磕得半死的地方, 太子殿下是不是有点太心大了,还是说他本来就口味重, 玩得就是刺激? 尉迟宝琪越瞧越觉得这小太监是真漂亮,太子眼光也算不错。搁谁佳人在前, 突然被人打断,定然心情不爽。不好, 他若坏了太子殿下的好事, 这会儿如果不赶紧走,回头肯定会被太子殿下记恨的更深。遂忙打礼请罪, 也叫人赶紧把山上的房遗直喊下来,都怪他闲着没事跑这种地方瞎逛,竟出大事了。 房遗直此时的人还在断崖上,像块石碑般一动不动,似凝视什么, 又似在沉思什么。尉迟宝琪见状, 急得恨不得长一对翅膀飞上去, 直接把房遗直牵走。不过依房遗直的性子,估计自己就是真飞上去了,也牵不走他。 李明达也见崖上的人影一动不动,心下觉得好生奇怪。她耳鼻这般敏锐,来这也有一会儿了,竟都没有发他的存在。这山谷里的风是乱吹的,她一时没有闻到异香,属正常。但从来到现在,她一直耳听八方,却丝没有听察觉到断崖那边有脚步声。这说明什么,房遗直在断崖上一直保持不动,至少她和大哥到达之前,他就维持现有状态站在那里了。 李明达想知房遗直来此的目的,但她不能张口,遂看向李承乾。 李承乾立刻质问尉迟宝琪,他们来此的目的。 “回殿下的话,宝琪其实是追着随遗直兄而来,刚到就碰见殿下了。”尉迟宝琪看一眼崖上,“至于他为什么来此,我还真不知道。” 李明达轻咳一声,瞄一眼李承乾,又看向断崖。 李承乾明白自己èi èi这是要上山,他不想她上去,遂假意没懂。 李明达低音冒出两字:“上山。” 话毕,她就往山上去。 程处弼见状想阻拦,立刻就被李明达警告地瞪了一眼。程处弼只好攥紧手里的刀,闷声跟了上去。 李承乾无法,无奈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这场景倒是看懵了尉迟宝琪,太子这一脸宠溺之笑是怎么回事?小太监再受宠,也不该这么大胆,竟呵斥太子陪他上山。 一行人快到山顶之时,便刚好与欲下山的房遗直碰个正着。房遗直身边只跟了个满头大汗的小厮,这位还刚刚宝琪传话派的人。 房遗直着一袭青衣,姿容清雅,对李承乾淡雅行礼。 李承乾自小就与房遗直相识,彼此之间自然不用计较太多规矩。许受对方谦谦君子之风影响,李承乾的行为举止也随之谦和很多,笑让房遗直不必多礼。 “今日倒巧,你何故在此?” “寻物,上巳节时不小心遗失之物。”房遗直回道,“叨扰到太子殿下,实乃失礼。” 话毕,他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快速扫了李承乾身后一下。 “寻物?你丢得东西怎会刚巧在我èi èi落崖之处?再者你寻物因何要孤身一人,为何不叫上随从?”李承乾脸立刻怀疑地审视房遗直,显然房遗直的理由并不能让他信服。 尉迟宝琪忽然想起来,对房遗直道:“我说这几日我怎么不见黑牛,该不会是他跑到山里了?黑牛就是你的遗失之物?” 房遗直点头。 李承乾:“黑牛?” “说出来殿下可能不信,黑牛是他偷偷养的猫,他父亲梁公并不知。怪不得他非要自己一人来寻,原是因这个。”尉迟宝琪说着,就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嫡长子向来被寄予厚望,苛责教养。 像这种养猫狗这种简单的事,于他们来说反倒是难事,很容易被冠以“玩物丧志”。 李承乾与房遗直一般,同为嫡长子,感同身受,遂立刻理解了房遗直,哈哈笑起来。 “也对,若外人知道你个国公长子竟然跑这里找猫,的确够让人笑话三天了。” 猫有四条腿,必然会四处乱跑,所以房遗直寻到断崖处也就不稀奇了。 李承乾遂再不多问了,只让房遗直继续找,他则想先回。 李承乾扭头欲走,却发现èi èi并没有在自己身边,放眼搜寻,却见李明达已经蹬上了那边的断崖。 “让她回来!”李承乾厉害道。 此山朝南,有缓坡,一路可通山顶,正是登山观景的佳地。东边半山腰则像是被一把巨刀切了下去,皆是□□的山石和陡峭的断崖。崖上有两丈见方的平地,□□的山石凹凸不平,缝隙里长着杂草,崖下就是刚刚那处小溪。站在断崖上远望,便是一片山林叠翠,连绵至远方。 李明达看到这些景致,不觉得熟悉,脑子和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至于那天丧失的记忆,李明达一丝丝都想不起来,眼前所有场景对她来说都很陌生。 反正今日来也不过是碰碰运气,没有就没有。此路不通,自有别路。 李明达随即便乖乖跟着李承乾离开,走了几步后,李明达觉得似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回头望一眼,却不过是满目山林翠木,几声鸟叫。 断崖。 侍从来报,“回禀二郎c房世子,太子殿下已然离开,走了很远。” 尉迟宝琪笑得一脸温润,然后斜眸看房遗直:“刚刚幸亏我反应机敏,你欠我一顿酒。” 房遗直面眸冰凉,默然不语一言,根本没把尉迟宝琪的话听进耳。 尉迟宝琪并不介意房遗直的态度,继续笑容可掬道:“你说太子忽然来这干嘛,可别跟我说他是关心他èi èi的事特来查探。真有心查谁会等等五天后?我看他对那个小太监态度很特别,有问题。” 房遗直睨看尉迟宝琪,“你话多了。” “这怎么能算话多,你想想,这事往大了说就关系国家。我身为鄂公之子,操心一下国事总没有错。” 房遗直不禁失笑,一边往山下走一边道:“是谁说‘阅遍百花,颇有见地’,就这本事?劝你打回原形,从头再练。” 尉迟宝琪不解追上,“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醉春楼的酒都快被我喝光了。” 李明达回宫之后,没有立刻进立政殿,而是绕路到立政殿后方附近徘徊。 她今日悄然出门,能瞒得过外人,但瞒不过殿内的宫人们。公主出宫是大事,若真有人利用她的身边人监视她,那这个消息必定会送出去。 田邯缮悄悄听了属下报告后,便来回复李明达:“如贵主所料,秀梅绿荷二人真有异动。贵主走后,秀梅便去了立政门,和个侍卫交谈几句。奴问过了,这侍卫名叫郑伦,申正时放值。” 李明达看眼天色正好也快到了,命田邯缮派人跟着。 “可若这侍卫出了虔化门,咱们就不好跟了。”田邯缮发愁道。 李明达从腰间掏出一面令牌递给田邯缮,这是她儿时父亲赏给她玩的,她从没用过。料到今日可能会用上,李明达就随身携带了。 田邯缮忙应承去办,至黄昏时,派去出去的人方回来复命。原来这郑伦放值后就回了班房休息,不久后又去了太府寺方向,再之后也便不好往下追了,方回来复命。 “可惜查不明到底是谁。”田邯缮遗憾叹道。 “还用查么。”李明达讥笑一声。 太府寺而今的主官正是她十七姐的丈夫,房遗爱。 刚在立政殿后,李明达也没有白白站一个时辰。她走时,特意交代碧云安排了很多活计给绿荷和秀梅做,这会儿待她回来了,她方打发碧云让秀梅和绿荷二人歇息。 因公主迟迟未现身于立政殿,秀梅和绿荷刚落了闲,嘴巴自然就勤了。二人回房歇息后,便嘀嘀咕咕,从公主因何出宫说起,讲到公主苏醒后对她二人冷淡的态度。心虚之余,接着就提到她们的第二个主子——高阳公主。 原来高阳公主早在五年前,便对秀梅c绿荷二人软硬兼施,已令二人为她所用。 言之凿凿,亲耳所闻,毋庸置疑。 但对于绿荷和秀梅二人似有意加害她的事,听起来倒并非像是高阳公主的授意。不过这二人倒是因高阳公主的奖赏,把私房钱攒够了,而今想出宫的心思很强烈。 这二人断然不能留了。 李明达立刻宣见秀梅绿荷二人。 “私传消息,只一条便足够你们死罪。” 李明达只说了这,倒叫秀梅绿荷二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田邯缮当即把二人与侍卫郑伦来往一事道出,时间地点俱全, 片刻之后屋内诡异般的沉寂。 公主冰冷的脸,凌厉的目光 俩人恍然反应过来,慌了神。绿荷和秀梅顿然吓得魂飞魄散,哆哆嗦嗦给公主磕头,口喊冤枉。 “如实交代经过,谁先说饶谁不死。”李明达再道。 秀梅和绿荷互相看对方一眼,立刻争抢着道出经过,只为求一条活路。 事实确如李明达所耳闻那般,她们二人确为高阳公主的眼线。 田邯缮就二人证言如实记录,随后令二人画押。但就她二人有心谋害公主一事,秀梅和绿荷却死不承认,直道不敢有此心。 此事为偷听,并不能以证据有力说服,李明达正琢磨该如何应对,那边东宫就传来消息。 果然如李承乾先前所料,于志宁见太子失踪半天,调人问询之后,就上疏批判太子擅带宫人外出游乐,好色淫逸,品德有失。 左青梅主动请缨处理芷兰之事。她在宫中多年,专司调查宫中一些阴私之事,对付这些犯错宫女她还是有些手段。 芷兰见她,眼睛更是瞪得溜圆,两腿直蹬。 田邯缮生怕芷兰吓得失禁,脏了他们公主的地方,遂叫人赶紧把芷兰架走。 李明达自不会去同情一个坏人下场如何,立刻应允了左青梅。 左青梅行了礼,便是腾起一身戾气去了。 但对于祁常侍和鸾云的过往,李明达还需进一步调查。 在查祁常侍过往的时候,李明达还发现一件事,便是祁常侍当初在高阳公主那里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但高阳走后,他竟突然合了内侍监于奉的眼缘,被提拔为内常侍。就此事李明达特意命人过于奉,据于奉所言,祁常侍当时及时发现并扑灭了承庆殿的火,救了二十公主一条命,因又见他心善厚道,遂才有此提拔。听起来倒并没有什么大毛病,但结合其之后的fu ch一u,这件事还是令人觉得太巧合了。 傍晚时,田邯缮便来回禀告知李明达,对于祁常侍和鸾云之间是否存有亲密关系的事,不太好查,毕竟这种事谁也不会摆在明面上给人看。想确认,恐怕就只能去找与鸾云当年同屋的宫女翠碧。这二人早年关系十分要好,恨不得连一颗芝麻都掰成两半吃,所以翠碧应该是知道情况。 但翠碧已然随高阳出宫了,李明达想找她,势必就要经过高阳,但一旦经过了高阳,她便从翠碧嘴里问不出什么了。 正踌躇之际,李明达便收到了房遗直所调查的人员名单。里面不仅有高阳公主身边人的情况,连同这些人员的亲戚友人也一并注明。 程处弼:“他请公主阅后即焚,还捎话说房遗爱那边问不出什么来,房驸马跟高阳公主赌气归赌气,但毕竟是夫妻,不肯多言对方一句不是。” 李明达点头,随即在名单上会找到了翠碧,脑子里迅速冒出个两全的法子。次日,李明达被允准出宫后,就先去见了五姐李丽质。李丽质并不住常住长乐公主府,李明达便直奔长孙府。听说也是因为她五姐自愿长住长孙府的关系,被人大加赞许她是品性最为温婉谦和且孝顺的公主。 李丽质的喘疾这两日渐强了一些,却还是因见了李明达过于高兴,咳嗽不止。 李明达忙劝她平稳情绪,“不然日后我怎么敢再来看你。” 李丽质苦笑,缓了缓气儿,对李明达道:“好好好,我稳住自己。下次你来,记得带上惠安,我好些日子没见她了。” “嗯。”李明达笑着应承。 李丽质:“阿母去的早,我最不放心你们两个。可恨我无法久居宫中,去关照你们。惠安又是最小,更叫人心疼,你平常多照看她一些。” 李明达忙应下,让李丽质放心,她一定会多照顾二十一妹。其实这次出宫她也本想叫上惠安一起,不过被阿耶以年小为由给否决了。但这些话李明达没有跟李丽质讲,她怕李丽质多想,觉得父亲不重视她的病情,竟没让惠安来看她,所以只赔罪说是自己忘了叫惠安。 李丽质又问起惠安的读书情况,书法练得如何,让李明达多多督促教导她。李明达皆笑着一一应承,随后瞧李丽质说了一会儿话就精神不济,不敢叨扰太过,就嘱咐她安心养病。眼见着她闭目休息了,李明达方就从屋里出来,却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屋里面传来李丽质的咳嗽声。 李明达本能地侧耳朝屋内方向,想关心五姐的咳疾情况如何。 传来饮水声之后,便有李丽质的说话声。 “她刚来便走——” “兕子!”一声脆亮的男声截断了李丽质的后话。 李明达循声瞧去,便见长孙冲c长孙涣和长孙濬三位表哥朝他走过来。刚刚那一声脆喊,必是她二表哥长孙涣。好冲动,是个大嗓门。 长孙涣被长孙濬推搡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响亮的嗓子很可能扰了生病大嫂的静养,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头,忙和大哥长孙冲致歉。 长孙冲无奈笑着对其摇了摇头,使眼色示意他眼前还有另一位公主在。 长孙涣二话不说,急冲冲上前给李明达行礼,长孙冲和长孙濬随后也来行礼。 “私下里三位表哥就不必如此客气了。”李明达道。 长孙涣立刻免了虚礼,跟李明达热情道:“兕子,你怎么样?我离开长安城才几天,回来就听说你坠崖了,可把我吓坏了。” “如你所见。”李明达很精神地看长孙涣。 长孙涣方摩挲着下巴上下仔细打量李明达,点了点头,对长孙冲和长孙濬道:“我怎么觉得她比坠崖前还精神。” 长孙冲和长孙濬闻言皆笑了起来。 “借你吉言,希望我以后再不要有事才好。”李明达道。 长孙涣:“呸呸呸,肯定不会有事!兕子你定当活得跟兕一样壮实。” 兕乃上古瑞兽,身壮如牛。当年她出生时体弱,阿耶特意起了这小名给她。 “好,我定会活得如你所愿!”李明达开心笑着,声音脆朗。 因长孙冲还要照看生病的长乐公主,李明达便随着长孙涣和长孙濬一同去拜见了舅母。这之后,李明达便和长孙涣一同前往梁国公府。 “你递了名帖没有?”长孙涣问。 “我不合宜,所以才找你呀,烦劳二表哥想办法了。”李明达此时已然换了一身男装,张开双臂示意长孙涣看看她的情况。 长孙涣这才反应过来李明达穿男装不是单纯玩的,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脑门,“我说三弟刚刚怎么突然说有事处理,不跟我们来,原来她早料到你有事。” “二表哥为人厚道,縮hā rén慷嗔恕!?br /> “这话我爱听。行,二表哥就帮你想个万全的办法。” 长孙涣便叫人先行车去了尉迟府,叫上了尉迟宝琪。尉迟宝琪骑着马跟随,到了梁国公府后,便打发看门家丁去通报一声。他与房遗直关系十分要好,常来这里走动,即便是突然来访,梁国公府的人也不觉得唐突。 尉迟宝琪转头,这才看见从马车里下来的那位长孙涣的‘朋友’。可了不得,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红人。 尉迟宝琪反应极快,立刻拉住长孙涣,使眼色给他,低声为难道:“你怎么把他带来了?他c他怎么能随便出宫?” 长孙涣还以为尉迟宝琪认出了晋阳公主,立刻警告他:“闭嘴,少问,少看,不听,装不知道。” 尉迟宝琪咬了下唇,点了点头,却是满肚腹诽。 一行人到了梁国公府后,便见了房遗直。 房遗直瞧李明达穿着一身男装,而尉迟宝琪又是一副很懵懂的样子,料知她保留了身份,便遂只是微微颔首打了招呼。 房遗直随即把尉迟宝琪支走。 “翠碧有个嫂子在长安城,我已经吩咐人引她过来,你只需要帮忙让她进府与翠碧见面即可。” 房遗直点头便吩咐下去。 一炷香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2.虫儿飞。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 感谢理解!  魏征见公主发怔,咳嗽一声, 接着又对她笑,仁和慈祥的样子。 李世民立刻明白魏征的用意, 余光瞄向李明达,生怕她单纯,无意间把自己给卖了。不然他这次在魏征跟前可就丢大人了,魏征不仅会阻挠兕子查案不符规矩的问题,还会参他为帝竟说谎,再把这事上升到对国家政事的损害, 他非得被气得吐血三碗不可。 李明达一眼分辨了魏征的‘假笑’,心知他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哄, 意图引诱自己说事情, 好打脸她父亲。李明达当然不能给父亲丢脸,否则以后他就不愿意帮自己了。该否认地还是要否认,道理可以变通地来讲。 “郑公的话我仔细想了想,没听懂。”李明达眸耀光彩,含笑冲魏征眨眨眼。 “陛下刚刚问公主案子查得怎么样, 公主这么快就忘了?”魏征好笑道。 “有么,”李明达看向房玄龄,“梁公可听到了?” 房玄龄怔了下, 忙对李明达行礼, “回贵主, 臣也没听到。” 魏征:“你们” “前两日阿耶送我一个特别的茶案,便是煎茶的茶案,他刚是问我这个茶案使用情况如何。”李明达解释道。 房玄龄点头,“我一耳就听出来这意思,倒是你,想什么呢?” 魏征气得瘪嘴。 李世民嗤笑,“他未上年纪,便耳鸣了,还以为是我们三个一同诓他。” “臣知罪!” 魏征毕恭毕敬地认错行礼,心里腹诽:正是你们仨个一起诓我! “不过刚刚听郑公的质问,似乎对于女子查案一事,有所误解。兕子心中略有不解,容请教一二,查案子这这种事只能男人做?女人便不行?”李明达问。 魏征忙拱手表示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子查案的先例。 “春秋之前,还没有谏官呢,那以后就不许有了么。若如此,何有今日的郑公呢。”李明达不解地反问。 魏征一怔。 “古有妇好c花木兰上阵杀敌,今有平阳姑母统领千军万马为祖父建立大唐帝业,她们哪个不是人人称颂巾帼,受万民敬仰?今若真有女子查案的情形,怎就于理不合,丢人现眼了?在兕子看来,只要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不管谁做,都值得褒扬。”李明达接着道。 魏征再怔,随即略有嗤笑地对李明达拱手道:“为国为民之事,确值得褒扬。但倘若只是查两个宫女和一名侍卫的死,并不算为国为民吧。” “如何不能算?侍卫不是人么,宫女不是人么,是人就是民。难不成就因为人数少,身份卑贱,就不值得人去关心她们的枉死。”李明达微微侧首,认真地看着魏征,“郑公常说父亲的一言一行系着天下,提心父亲不能切不可忽略小事,而因小失大。怎么而今这死人的事在您眼里,却都成微不足道的事了。” 魏征忙行礼致歉,“往日对于女子,臣确有不宜的成见。公主今日所言如醍醐灌顶,臣受教了。” “这点郑公倒是可以好生和梁公学一学。” 房玄龄唯有妻卢氏,多年来一直不曾纳妾或寻别的女人,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他对于女人的尊重至少会比魏征多一些。 房玄龄笑呵呵地一脸荣光,他头一次因‘怕老婆’的事被人赞扬,不知怎么,心里竟莫名地觉得骄傲。 李世民则未深究李明达后一句话的暗意,他想不得那么多,光顾着欣赏女儿和魏征的对辩了。兕子果真是他最宠爱的孩子,身上有他的影子,帮他出了口恶气。 “好了,没你什么事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也别怕有阻碍,有阿耶在,谁敢挡你的道,阿耶诛他九族!”李世民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特意把音量提高,且故意看了魏征一眼,口气里带着帝王独有的霸气狠劲。 魏征闷声垂首,再不言语。 至黄昏时,魏征方议事完毕,乘车从太极宫归家。 裴氏忙命人奉了新榨的梨汁过来给魏征饮用。 魏叔玉刚好下学回来,给魏征和裴氏请礼。 魏征忽然想到自己今天受气的事,重重地放下手里的杯子,倒是把魏叔玉和裴氏都给惊着了。 魏叔玉:“阿耶心情不好?可是在宫中又和陛下闹不愉快?” 魏征瞄一眼魏叔玉,心气儿顺了不少。他这个儿子长得太好,已然到了叫人见之忘忧的地步。 “和圣人便没这么气了,今天你父亲叫个小丫头给狠狠训了一通。”魏征叹一口气。 裴氏和魏叔玉忙问何故,魏征方交代经过。 裴氏听完之后,用帕子掩嘴笑,随即道:“我倒觉得她说的没什么不对。” 魏叔玉也笑,对裴氏道:“她倒是厉害,三言两语把父亲辩过了。” “辩什么,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岂会跟一个女子而且还是孩子分辩。再者她乃公主尊贵之躯,且有陛下袒护,我如何辩得过,遂才让着她。”魏征无奈叹气。 裴氏和魏叔玉见魏征面色不佳,当他真生气了,皆沉默以对,不欲再言。 但过了会儿,魏征反而自己笑了起来,拍了下大腿道:“但别说,这位晋阳公主倒真有些胆量,与一般女子不同,不可小觑。其所书的飞白体,与圣人无二,刚柔并济,大有长孙皇后当年的风范,不枉陛下对她的宠爱甚过诸位皇子。我若有女如此,只怕也会爱之甚过叔玉。” 魏叔玉闻得此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父亲到底是气还是高兴,他也弄不懂了。 裴氏倒是欢喜,她很喜欢晋阳这样性情的女孩儿。 裴氏转即动了心思,打发走魏叔玉,就压低声对魏征道:“郎君,我们虽没有这样的女儿,倒是可以考虑有个这样的儿媳。你瞧我们叔玉,论模样才学倒都不差,年纪也合适,配公主” “胡闹,这岂是你我能左右!”魏征立刻制止。 裴氏虽噤声了,但这些话却像是疯魔了一般种在魏征心里了,渐渐寻思这件事的可能性。 娶妻当娶贤,本来尚公主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但若对方是晋阳公主却大不同了,这位公主的性子温婉可人,且有贤能,其将来的成就许不输于长孙皇后。叔玉若能尚了晋阳公主,对他的未来也有极大的好处。 魏征再想,将来家里头若有个讨喜的小丫头整天和自己争辩何为巾帼,也挺有趣。只不过这尚公主的事,特别是嫡出公主,可并非是他想就会有。 辗转反侧一夜, 次日清晨,趁着魏叔玉定省之际,和他提起了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始孩之时,就在立政殿被圣人躬亲抚养。魏征那时常伴李世民左右。有次李世民见魏叔玉讨喜,便吩咐魏征常带叔玉进宫,令其与晋阳公主和晋王一同玩耍。前前后后也有两年的时间,所以说他家叔玉与晋阳公主也算青梅竹马。 “你自小和她玩过,觉得公主性情如何?” “父亲看着晋阳公主长大,怎的突然反问我这个?”魏叔玉问。 “问你什么回什么,休要废话。” 魏叔玉想了下,便道:“人如所传,并无二致。” 魏征笑了,“公主长得也很漂亮,是不是?” 魏叔玉拿奇怪的眼神回看一眼魏征,他父亲这表情真有点怪了。 魏叔玉稍作思量,便皱起眉头,“父亲该不会真把昨日母亲的话听进耳了?公主身份矜贵,儿子高攀不起!” 魏征立刻愤怒瞪他,让他滚。这个逆子,他倒真敢说! 魏叔玉行了礼,倒真头也不回地去了。 平康坊,风月楼。 尉迟宝琪硬拉着房遗直进了屋,他拿着扇子指了指围桌而坐的众子弟们,对房遗直道:“看看吧,我没骗你,大家都在,便是全城第一美也在呢。”尉迟宝琪随即示意向坐在最北面的魏叔玉。 魏叔玉同大家一样,忙起身相迎房遗直。房遗直的才学乃是子弟们之最,没有人会对他不叹服,魏叔玉也敬他。 房遗直温和对众人笑了笑,互相一一见礼之后,便落座。此后他便沉静了,垂眸缓缓地饮酒,对于众子弟所言之事毫无兴趣。 “叔玉,倒和我们说说,郑公今早突然问你晋阳公主,到底是什么意图?”萧锴忽然笑嘻嘻问。 “对啊!”其余子弟都跟着热闹起哄,纷纷臆测起来。 房遗直把手中的酒杯放下,抬眼瞟魏叔玉方向。 尉迟宝琪则正乐呵呵的在房遗直身边咬耳朵,跟他说风月楼里最著名的都知苗绯绯是如何地迷人,如何懂吟诗作赋。如果他有兴致,他们今晚倒是可以一起和绯绯姑娘谈论一下风月。 “无聊。”房遗直收回目光,把杯中的酒一口饮尽了,却看都没看尉迟宝琪。也不知他这声无聊,是说那边开玩笑的子弟们,还是在说尉迟宝琪的提的主意。 尉迟宝琪则自动认定为后者,“诶,这怎么是无聊呢,你知道她多难邀约么,魏叔玉他们想约还约不到呢,亏得我在京城人缘好,才有此机会。你若不不愿意就算了,但到时候可别怪兄弟没有把好事儿跟你同享。” 房遗直看眼木樨。片刻之后,便有随从从屋外进来,跑到房遗直耳边嘀咕什么。众人也看在眼里。 房遗直随即起身,以家中有急事为由和众人告辞。 出了风月楼后,却也巧了,正见程处弼骑马过来。 程处弼见了房遗直,立刻跳下马,又看眼风月楼,板着一张脸对其道:“没想到你也来这种地方。” 房遗直:“何事,说吧。” “昨夜宫里又死了一个宫女。”程处弼回道。 “在掖庭宫?” 程处弼摇头,“大吉殿,韦贵妃住处。” 碧云这时刚听了小宫女的回报,疾步到李明达身边回禀:“高阳公主和二十一公主都捎话来说想探望贵主,却要看贵主的意思,怕叨扰您休养。” 李明达笑道:“和我客气什么,都是好姐妹,让她们来。” 碧云含应承,退下传话。 李明达开心不已,打发田邯缮把她那件桃粉色的襦裙取来。她一脸病容,穿这个最显气色,姊妹们见她好也免于担心。更衣后,李明达便自行整理衣襟,纤指刚刚捏起衣带准备系上,却猛然停了手,脸上原本愉悦的笑容也渐渐敛尽了。她耳侧对着东南窗方向,眉头越蹙越深,凝神片刻之后,她便干脆不换了,只穿原来的那件。 田邯缮见状欲问,忽见公主转眸瞧自己一眼。料知公主不许他出言,他便谦卑垂首,目视前方地面,再无任何动作。 不久之后,传报声来,随即响起女子清脆之音,“簃èi èi茫颐抢纯茨懔恕!?br /> 李明达半躺在榻上,背靠着金丝线绣制的牡丹花样隐嚢,身着半旧的淡蓝衫裙。此时她失望之极的冰脸上,方浮起一抹勉强的微笑。目光淡淡地循声看去,没什么太大兴致。 高阳公主先进了门,穿着百花穿蝶的襦裙,大红半臂,白纱披锦,花髻上钗簪步摇,五□□玉,繁复华丽,美得耀目。随她之后的是李惠安,乃是和李明达同为长孙皇后所出,小她两岁的幼妹。 李惠安活泼,走路蹦蹦跳跳,步伐明快。高阳年长些,且已为人妻,走路相比之下端庄稳健些。所以,这俩人的脚步声很容易辨别。 李明达也晓得这二人来的时候该不在一起,是在立政殿门口刚巧碰了头,而后一同进来。 为证实自己所听无误,李明达特意问高阳公主,“怎的今日进宫,特去找惠安?” “冤枉,你摔伤了,我进宫必然第一个先来看你。我俩是在你这立政殿门口碰见的,刚还说巧呢。”高阳公主说罢,就笑着坐在床边,拉着李明达的手,探看她后脑的伤势,问她感觉如何,“簃èi èi茫鄄惶郏课铱醋派丝诳刹磺场d侨瘴颐羌闼ぴ谘孪拢鞠颐侨戳15诙涎轮衔薹15探悴蠓觯腿ゾ戎危钡弥钡粞劾帷:迷谖菏逵衤饭蝗徽庖惺裁吹8椋颐钦嬉14我槐沧恿恕!?br /> 十七姐说起话来,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她的开心。但李明达心里却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谁叫她耳朵得用,天意如此,不好再被蒙蔽了。 高阳公主是从宫外而来,自西传来的稳健脚步声必定是她,刚刚李明达所听到女子很细小的嘀咕声,便是从那方向传来。声音虽然是变调了,有些怪腔,但李明达还是能一耳就听辨出她最熟悉之声,必定是她十七姐高阳公主无疑。 她说:“从那么高的断崖上摔下来竟没死,还真是福大命大。却瞧她是早死的命,非要活到现在,害我白准备了一身麻衣,满肚哭丧的话。” 这话说完之后,还有她身边的大侍女百灵应和。 李明达脑子里尚还回荡着这句话,而眼前高阳公主却热情现出一副十分关切自己的样子。李明达眼睛锐利了,再看高阳公主脸上的表情,竟然发现有诸多不自然的地方。 都是假的。 “èi èi,你怎么了,这般出神?还是身子不舒服?”高阳公主好笑的伸手在李明达跟前晃了晃。 “嗯,我现在没什么大碍。”李明达立刻定神儿,恢复理智,她一边淡笑,一边眯眼审视高阳公主的神态。她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还想确认一下,到底是自己摔坏了脑袋耳鸣了,还是高阳公主真的是个双面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竟没死,十七姐,你说我是不是福大命大?” 高阳公主怔了下,这里李明达的话刚好应了她之前那句私下里的嘀咕。高阳公主狐疑不已,她心虚地扫一眼李明达,见她态度并没有异常,心料是巧合。忙清脆笑起来,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拍拍胸脯,故作松口气的模样,合掌念道:“阿弥陀佛,不枉我这两日天天为十九妹上香祈福,请了和尚祷告。èi èi果真平安无事,感谢佛祖。” 高阳公主说着就又笑又哭,流下了眼泪。 李惠安看眼高阳公主,有点吃味,她赶紧插空凑了过来,抱着李明达的胳膊,“当时我看十九姐流了那么多血,我脑子空了,两耳嗡嗡的,整个人很懵,真吓坏了我。还好十九姐没事,十九姐以后一定会平安顺遂,什么事情都没有。惠安会和十九姐一起玩到老!” 李明达笑着把李惠安拉进怀里,温柔安慰她别怕。长孙皇后去的时候,惠安尚在襁褓之中。而她也未记事,和她一样,不曾有过与母亲的回忆。李明达深知无母可依的心酸苦楚之感,遂一直对这个èi èi多般照料。她们血浓于水,姊妹相依,感情自然深厚。至于高阳公主,在她未出嫁之前,作为姐姐对她们姐妹俩一直很照料,细心关怀备至,李明达对她也一直心怀感恩,拿她当如同母亲长姐一般敬爱,却没想她并非真心。 李惠安拉一拉李明达的衣袖,嘱咐她一定要养好伤,“等着十九姐伤养好了,还带惠安出去玩,好不好?” “好好好。”李明达笑着刮了一下李惠安的鼻梁。 高阳公主见状,忙让她们姐妹别忘了把她也叫上。 “我而今住在宫外,好玩的地方我都知道,你们带上我可有好处。” 李惠安:“好,就这么定,钱也十七姐出!” “你这丫头,就知道坑我。行行行,钱我出。”高阳公主干脆道。 李惠安调皮地冲高阳公主吐了下舌头,眼睛乌溜溜地透着灵性,歪头看李明达,“那十九姐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李明达浅笑着对李惠安点了点头,然眼里却闪过一丝冰冷。事发突然,她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位双面的高阳公主。 高阳公主见李明达面似有倦色,以为她缺乏休息,便识趣儿地拉着李惠安离开,嘱咐李明达精心安养身体,切勿劳心费神。 “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李明达打发碧云去送人,听着脚步声走远了,她方沉下脸来,散了左右,命田邯缮道到自己跟前来。 “我知你早就瞧不上她,今天就和我说说是何缘故。” 田邯缮忙跪地道不敢,“先前奴是听说了一些关于高阳公主的非议,有些误会。自贵主警训了奴之后,奴已知错,不敢对高阳公主有任何异言。” 李明达:“如何是你错了,谁知不是我错了呢。先恕你无罪,今日就和我仔细说说。” 田邯缮便把他所闻告知李明达,“这高阳公主先前未出嫁在宫时,就有宫人们议论,说她脾气差,时常打骂欺辱下人,且风流不知收敛,曾有意算计去勾引人家房大郎。奴也是听了这样的传闻,疑其人品不好。” 李明达点了下头,若有所思,随后疑惑问,“你说的房大郎,可是指梁公房玄龄的嫡长子?” “就是他,这京城姓房的,还能被那位挑剔公主瞧上的人,除了房遗直必不会有别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3.虫儿飞呀飞。 此为防盗章, 请在本章首发72小时以后刷新看,感谢理解!  “放肆!”左青梅上去就拎住芦屋院静的衣领,拽了出来,“你什么身份, 胆敢对公主如此言行冒犯!” 芦屋院静捂着脸, 正欲要说话, 猛地一阵风来,左脸被狠狠地打了一下。火辣辣的痛感当即变成耻辱,从两边脸蔓延之周身, 芦屋院静愤怒不已, 欲分辨,谁曾两条胳膊被人架住。 “放开我!” 左青梅抬手又是一巴掌。 芦屋院身边的随从见状早就要抽刀反抗,但不及刀拿出就被公主身边的侍卫团包围。 倭国侍卫首领见状急了, 喊道:“知她是什么人,你们这些下贱身份的竟敢打她!” 李明达的目光再次落在芦屋院静的衣领, 看来她之前推测的不错,这个芦屋院静身份有所银猫。她左领子边沾了少许白色粉状东西, 身上散发他人闻不到但她却轻易分辨出的淡淡脂粉香, 加之其隐约可见形状的胸部。李明达便识破了她的女儿身。 左青梅冷哼:“谁管你什么身份, 你冒犯公主在先,这点受罚轻了呢,处死也可!” “确实, 以你而今阴阳师身份, 对你处置, 倒真没什么不对。便是你身份特别又如何,在大唐你这是犯了欺君。”李明达道。 芦屋院静怔了下,缓片刻,异常惊讶地看李明达,“难道你发现我——” “你领上的粉很白,唯倭国女子才用。当然也有其他可能,想辨别的话,再看看其它地方自然知道。”李明达说罢,目光落在了芦屋院静胸前。 芦屋院静立刻用胳膊挡住胸,红了脸。 “我情急冒犯公主是我不对,还请公主见谅。但对于你们的调查,我很不满,凶手为谁显而易见,但你们却一再拖沓,且还换人来做无用调查。”芦屋院静对李明达行了汉人礼后,便铿锵说道。 “大家要的都是真凶,查清楚事实对谁都好。若凶手真是长孙涣,没人会饶过他。长孙涣此刻也正在被通缉,不过人尚没找到罢了,我们这边再查一查也不会碍着什么,你何至于如此激动,莫非这件事就是你们自己人所为?” “不是!好,我等着,但不要太久。”芦屋院静立刻否认,随即凑到李明达的身边对其小声道,“你既已知我国王女的身份,更该清楚,这件事我绝不会纵容放过。” 李明达:“原是倭国国王的女儿。” “你竟这倒厉害。”芦屋院静恍然意识到自己被诈了,无奈又佩服,然后对李明达拱手,“说实话,我见公主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准确说是欣赏,我很想和公主这样的人做朋友。” “你隐瞒身份在先,冒犯在后,难。且看你日后表现再说。”李明达一笑,便继续走。 芦屋院静忙跟上,小声跟李明达解释自己隐瞒身份的缘故。 她和深爱之人经历生离死别,心痛太过,国王便趁着遣唐使团来大唐的时机,让她来这里散散心。也正因她此来大唐只为散心,遂不愿去走那些应酬寒暄的礼节,便以阴阳师的名义留在使团里,当然其中也有隐藏身份比较安全的缘故。 “烦劳公主暂替我保密。”芦屋院静拱手道,“在大唐,我不是什么内亲王,我就是芦屋院静。” “我不会欺君。”李明达笑了下,转即又问身边的田邯缮内亲王是何意,田邯缮正要解释,李明达立刻打断感慨不必了,“就随我们大唐的叫法,称她为‘倭国公主’就是了,叫着顺嘴。” 李明达完全是以一副主人的姿态,决定一切。 芦屋院静怔了怔,咬牙,却也说不得什么。 李明达却也是个礼节之人,对芦屋院静没有再深欺辱,而是以大国公主的姿态和她道:“你欺瞒在先,本是大罪,我不会隐瞒,但我会尽量在圣人跟前帮你陈明。” “那多谢公主。”芦屋院静行礼,心里对晋阳公主不得不叹服,萌生感激之意。 二人之间的关系也因这抹笑,缓和了许多。 李明达随后嘱咐芦屋院静不可在耽误调查,便是处于礼节,大唐也一定会给倭国交代,“并非会因为倭国是一个小国,就对其来使轻视,你们也不必张牙舞爪,彰显你们的存在。除了相信大唐,你们也别无选择,若你们不想和大唐断了邦交的话。” 芦屋院静虽心有不忿,但也明白李明达所言皆是实在的道理,遂点点头,表示会静等待结果查明。 “但这件事总得有个时限,总不能拖一年半载吧?” “我不和你计较,就给你个时限。这等小事,三天即可。” 芦屋院静怔住,有些呆滞地看着李明达的背影,恍然觉得同为公主身份,自己和她竟相甚太远。 随后,李明达至长孙无忌处,游说片刻,便说动了长孙无忌下令,让长孙府所有人配合调查。 酉正。 所有与道垣三次郎有过直接或间接接触的人员,都齐聚于长孙府的大义堂。 长孙无忌人也来了,但面对这种场面,他情绪极差,阴沉着脸。长孙无忌身边的七八个儿子们都因受到他的气势逼仄,闷着头闭嘴不言。唯有长孙冲态度如常,和大家客观说了下那日的经过。 长孙冲:“大宴之后,长孙涣因与道垣三次郎聊得十分相投,便在竹庐摆酒继续浅聊畅饮。喝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的工夫,道垣三次郎出恭,身边带着四名随从。长孙涣则在这时机就命人取来他窖藏的青梅酒,等道垣三次郎回了,长孙涣就吩咐丫鬟斟酒给道垣三次郎,还说过青梅酒酿法与众不同,他不舍得喝的话。” “之后的事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道垣三次郎饮下酒便中毒呕吐,七窍流血而亡。当时有共计十八名随从在竹庐亲眼所见,这之后便有些乱了,长孙涣他趁乱逃走,至今没有踪影。” 长孙冲说罢,便补充表示,长孙府这两日已然被搜查不下十八遍,每一寸角落都不曾遗落。 “那他人去了哪儿?”李承乾纳闷道。 李泰等人都蹙眉。 李明达目光快速地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尉迟宝琪身上。别人的表情都是都在疑惑c好奇,唯有他与众不同,转眸瞥向别处,姿态僵硬,且嘴巴紧闭,似乎生怕吐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凶手呢?可查到线索?”李承乾又问。 众人摇头。 长孙无忌本就觉得陛下辞走一个没用的李道宗,却派来比李道宗更没经验一些小辈来闹,纯属瞎折腾,怎可能破案。今听李承乾如此愚笨,只知问,不知查,更觉得失望,暗哼一声,便拱手跟太子和魏王等人告辞。 长孙无忌一走,屋里气氛有些凝结。 李明达突然开口问那些当时在竹庐伺候的下人们,“长孙涣因何要取青梅酒,是他忽然提及,还是有什么前因?” “是道垣副使喝至半醉,说酒没味儿了,二郎便吩咐婢子们去把他三年前埋在树下的青梅酒打一壶出来。”丫鬟回道。 “酒在土里埋着,现挖土?”李明达问。 “正是。” 当时打酒的四名丫鬟都表示她们是一起去打酒,打了酒后几就立刻送去了竹庐,不曾碰过其它人,也未曾在任何地方停留。 “这些李道宗都查问过了,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新鲜的?丫鬟送酒之后,便就是长孙涣一人和酒在竹庐,其余人都在竹庐外侍候,并不知亭内情形。这期间如果下毒,就只能是他,不可能有别人。你们可别为了给长孙涣保命,就跟我说这是四名丫鬟合伙下药,忒不可信了。”芦屋院静耸耸肩,然后看向李明达,表示自己真不是有意为难她们,实在是铁证如山,长孙涣就凶手。 如果长孙涣没有在酒里下毒,那么毒一定是在四名丫鬟打酒前,就被下了。 李明达随即和李承乾等人,一起去了长孙涣住处。 在那棵放酒的桃花树下,挖过的土就堆在一边,没什么特别之处,周围也没什么可值得注意的线索。 李明达只站在远处抽了抽鼻子,然后一动不动。 李承乾和李泰看了一眼就觉得无趣,因天色渐晚,吩咐下去多加派人手寻找长孙涣,便招呼大家暂且散了,明日再查。 李明达使眼色给田邯缮,让他带人跟上了尉迟宝琪。她则跟李承乾作别,表示自己要留在长孙府。芦屋院静见状也想留,不过因自己脸肿的厉害,须得回去上药才作罢。 一行人散了之后,李明达又回到了长孙涣的住处,顺着她之前闻到的中药味儿,走到房屋后墙处,果然在墙头上看到几点有黑色的东西,李明达拾起一根木棍,刮了刮,然后凑到鼻子边闻,确认就是这东西,该就是黑膏药。 李明达打算绕到墙后看看,却意外见房遗直矗立在墙边,因后墙周围有很多梧桐树。房遗直可能是远远地通过树缝看到自己要来了,遂此刻他已然在斯文地冲自己行礼。 李明达走过去一瞧,在房遗直右边三尺远处看到了一双很明显的脚印,印在土里,鞋印的位置刚好与粘药的墙对应。 “布鞋?” “是。”房遗直浅声应,眉间浮出几分忧虑,“长孙府用人严格,当日遂道垣三次郎进府的倭人皆穿木屐,这凶手没有光脚的,穿着大唐的布鞋,且看印可知鞋底内侧有磨损,可见是久穿或长久走路所致。” 李明达蹙眉。 “看来凶手真是我们大唐的人。” 李明达却没有任何异色,立刻派人先去梁国公府通信,而后便乘车前往。 她此番出宫的目的并非是应高阳公主的召唤。不够是对方碰巧传信来了,她就借这个理由出来罢了。 因进一步的线索,都在指向高阳公主和房遗爱,但有些地方有说不清不符合逻辑之处。而且昨日审问祁常侍的时候,他有一些微的表情很奇怪,所以李明达觉得事情可能另有隐情,所以她今天想亲自证实一下,以确定自己的调查方向是否正确。 梁国公府。 房玄龄之妻卢氏得知了晋阳公主要来的消息,惶恐不已,忙命人准备招待事宜。随即想到此事颇有些奇怪,遂打发人去问高阳公主,方得知经过。卢氏听说是高阳公主失礼在先,而这种时候晋阳公主还能先想到礼节,在造访梁国公府前提前派人去知会她一声,可见其知书达理,气度斐然。嫡庶差别,高下立见。 卢氏性子坦率,愿一心为家人好。虽然儿媳是公主,但毕竟年纪小容易任性不懂事,该教育她的话还是要说,遂立刻把高阳公主叫到跟前来说教此事。 高阳公主听得心不在焉,坐在那里垂眸玩着手帕,等卢氏说完了,她方敷衍地道一声:“知道了。” 卢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又问她房遗爱在哪。 “我哪里知道,便是因要寻他,我才来这,倒把èi èi来访的事给忘了,不然我又怎会怠慢人家堂堂晋阳公主。” 卢氏:“他人不在,你可以命人找,再不济事后骂他去。晋阳公主那里你不该——” 卢氏话未说完,下人就来报说晋阳公主到了。卢氏忙同高阳公主一起去迎接。 寒暄之时,李明达特意多打量了卢氏两眼。她因被养在立政殿,也因为年少,不曾常与贵妇们打交道。这卢氏她以前虽见过,却没距离这么近过。 卢氏可是长安城内有名的“醋坛子”,她能得这一名号还是因她父亲李世民的缘故。李明达早就好奇了,所以今日才对卢氏格外多观察了。 听闻当年梁公房玄龄从父亲那里得赏两名美人,因惧怕卢氏,不敢接纳领回家。父亲却不信邪,非要梁公领着回去,结果弄得卢氏大怒,直接驱走美人,不允梁公归家。母亲长孙皇后也因此劝过卢氏,却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后来便有了父亲以浓醋ěi zhuāng毒酒震吓卢氏,卢氏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的“醋坛子”故事。 父亲一句“此等女子我尚畏之,何况玄龄”,让卢氏名声大噪,成了长安城乃至大唐最有名的“醋坛子”,梁公也因此落了个怕老婆的名声。 时隔多年,仍有人会拿此笑话他们夫妻二人。 但李明达从听到这个故事开始,就一直觉得他们是难得的有真感情的好夫妻。所谓的怕老婆,不过是因为太过在乎,所以迁就。所谓的醋坛子,也不过是因为用情纯粹,感情里揉不得沙子。 这样的夫妻才真令人艳羡的。 李明达发现卢氏很漂亮,她的美虽不如牡丹乍看惊艳,却犹若兰花,十分耐看,且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很温婉淡然的气度,这是普通的美所比不过的地方。李明达当下倒是很难把笑得一脸温柔的卢氏,与故事里的醋坛子关联在一起。 三人落座之后,卢氏因知道晋阳公主此来目的是高阳公主,遂不多打扰,便浅说两句就识趣退下。 屋子里静了。 高阳公主绞着帕子垂眸不语。 李明达则坦率看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高阳公主感受到李明达不善的目光,猛然抬眼,正好和李明达四目相对。 李明达随即就在高阳的表情里观察到了不满的情绪,似乎还有些愤怒憎恨。 “我听说你最近在暗中查案,有关于那三个死掉的宫女和侍卫。” 高阳公主说话的时候微微咬着牙,她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温柔一点,甚至在说完之后还对李明达笑了一下。 殊不知她这些牵强的表情,早已经被李明达看透。 “是。”李明达承认。 高阳公主等了会儿,见李明达竟然真的只跟自己说了一个字,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高阳公主微微抖着嘴角,继续保持微笑,“簃èi èi茫裉煳乙皇伦琶Γ雇嗽诠鞲饶悖俏也欢浴d憧刹灰偕缮呓愕钠恕!?br /> “这件事没甚么可气,但十七姐越俎代庖,在我身边安插人手的事,我不该气么?”李明达冷言反问。 高阳公主忙凑到李明达身边坐下来,拉着她的胳膊,口吻略有撒娇的意味,“簃èi èi茫医裉旖心憷淳臀怂嫡饧隆u馐挛页腥鲜俏易龃砹耍艺娴氖浅鲇诠匦哪悖呕嵋皇狈负坑心茄木俣2蝗晃蚁械没牛且罢飧鱿眨磕愫么蹩丛谖页鲇诤靡獾姆荻希挛艺庠猓貌缓茫偷笔呓闱竽懔恕!?br /> 高阳公主此刻笑得诚恳多了,眼睛里也带着楚楚可怜的劲儿。如果不是李明达早眼尖已然观察出她表情里的破绽,又或者她当初没有亲耳听到高阳公主那句感慨希望她死的话,她的心不会凉,或许对于高阳这样的哀求,她会动容,选择原谅。 但现在不行了。 她可以去原谅一个犯了错的好人,但却不能对一匹遇了挫的恶狼心软。 “你的话我听完了,该我问你,”李明达对上高阳公主的眼,“那三人的死是否和你们有关。” 高阳公主怔了下,反应了会儿,随即愤怒对李明达道:“你这么想我?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想利用那两名宫女下毒手害你,而今事情不成,所以就灭口了?兕子,你是不是疯了,竟然这么怀疑我,亏我这些年来对你一直照顾有加,百般待你好,你就是在这么回报你十七姐?” 高阳愤怒的质问声有些尖锐,听起来有点刺耳。 李明达安静地听着,等她闭了嘴,方字字漠然地回她:“若并非诚心道歉,得不到原谅很正常。十七姐太贪心了,可惜我这里已没有真心可给你。” “你说什么,我——”高阳对上李明达冰冷的眼,不知为何,一向八面玲珑的她突然心虚了。随即一种羞耻感,还有因此而带来的愤怒占满了她的脑袋。 “好,你就这么想我是吧,那我们姐妹还真没什么话好说。你要查是那就查,随你便,谁叫你是阿耶最爱的公主,我哪比得了!”高阳公主说罢就愤怒地起身,拂袖而去。 田邯缮咬着牙:“贵主,高阳公主这——”太无礼,太气人! “嘘。” 李明达听见远方有房家下人喊“房大郎”,晓得是房遗直回来了,遂打发田邯缮去叫房遗直和卢氏。 片刻之后,房遗直和卢氏母子俩便来了。房遗直穿着一身淡青衣衫,每一步都风雅至极。他行礼之后,就垂眸看着不远处的地面,沉静淡定,目光薄凉令人捉摸不透。 李明达扫过房遗直的脸,发觉他竟比在断崖那次瞧着更清隽一些。不知是换了衣服的缘故,又或者他本就是更像他母亲一些,是越来越耐看的那种。 各自落座。 “案子你怎么看?房驸马那里你可查了?”李明达直接问房遗直。 卢氏愣了,本以为李明达是因为高阳公主生气的事儿发牢骚,倒没想到她开口他大儿子这些东西,还牵涉到她二儿子,整个人有点懵地看着他俩。二人倒是气势十足,互相对峙。 房遗直起身应对,语气不卑不亢,“遗直为他长兄,此时替他说话,略显偏颇,但二弟他确实与郑伦之死无关。那名负责鞭笞郑伦的官吏,虽曾是二弟的部下,但从不曾有过往来,二弟他甚至不记得这名官吏的名字。” “确实有些偏颇。”李明达斜睨一眼房遗直。这人满身君子风度,性子瞧着也是个寡淡如水的,凉薄得很,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向着自家人。不过房遗直所言,也确实有几分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