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帝国》 《大同帝国》正文 第一章 青铜车上的死人(求收藏) 当夕阳又一次坠入夜幕深渊的时候,远处沉寂灰暗的深林之中传来悲凉凄厉的兽嚎之声,李乾下意识地勒紧登山包的肩带,攥紧腰间尺长的钢刃,心中升起无边的迷惘和惆怅。 远处一丝微弱的灯火,在氤氲漆黑的夜幕中若隐若现,令李乾升起一缕希望的力量。 有烟火就有人家。 李乾深一脚浅一脚地摸了过去,这是一家独居的黔首农家小院。一人来高的土坯墙垣围出一个不规则的方形院落,墙体布满龟裂的缝隙,从几间低矮的茅草屋里照出昏黄的光亮,空气之中弥漫着松脂燃烧的香味,用松枝照明是这个时代贫民的专利。 李乾踌躇了一下,转身在一棵大松树下,用钨钢短刀迅速刨出一个大坑,将登山包埋进坑里,然后再撒上干土和树叶。 在前途未仆的情况下,这些怀璧其罪之物还是藏起来最安全! “何人扣门?” 听到敲门声,院子内传来沙哑如破锣一般的嗓音,那口音怪异,极似河洛方言的味道。 透过柴门缝隙照射出的昏黄光线,只见一个身穿麻布短褐、脚踩芒鞋的老叟,佝偻着身子,手拄竹杖一瘸一拐地挪到到门后,将树皮一般饱经风霜的脸膛凑到门缝前,瞪着一双淌黄水的风泪眼,警惕地朝外张望。 “告于主家良翁,在下天黑迷路,想在此行个方便,借宿一晚。” 河洛方言,李乾还是精通一些的,便循着老翁的腔调回答道。 “汝……汝非周国良人?” 那老农夫只是扫了李乾一眼,那双风泪眼瞪大如牛眼,顿时吃了一惊,脸色煞白。 只见门外之人二十上下,浓眉大眼,方口阔额,面白无须,此人发丝极短,贴着头皮如刀割麦茬一般齐整,那身上衣衫更是怪异,上边短至齐腰,下边套着两个笔直的布筒…… 屋内老妪听到了动静,攥着一把青铜菜刀蹒跚而来,在身后扶着老丈,从门缝里警惕地窥视,然后惶恐惊呼道:“逃奴!——汝是哪国的逃奴?” “良翁、良媪勿怕!在下齐国客商,路过此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上门打扰,还望恕罪……” 李乾彬彬有礼,但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那老丈已经操起门旮旯里的一把锄头,死死地抵住了柴门。 面对这对山野老夫妇一副拼命的架势,李乾脸上露出苦涩之笑。自己这板寸平头的发型,一身牛仔服的打扮,着实将他们吓得不轻! 他本是一名考古学本科生,在野外登山邂逅了一场千年不遇的海市蜃楼奇观,当蜃景消失的瞬间,他便身在这个陌生世界…… 数日来,他跋山涉水,如无头苍蝇般乱撞,也曾路过大小五六座城邑,但是他只敢远远地游离在城郭之外观望,不敢贸然踏入。他已是疲惫至极,脚掌磨出血泡,压缩干粮也吃完了,必须勇敢地面对现实了! 这大概是战国晚期,这个时代被割去头发之人,只有两种人——奴隶和刑徒! 为了防止奴隶和服劳役的刑徒逃亡,区别于自由的庶民,他们的身上常常被强行标注记号。比如在脸上黥字烙印,甚至被割耳、断指等,割掉头发似乎是最仁慈温柔的手段了! 在这人命如狗、兵荒马乱的混战时代,逃奴随处可见,逃奴唯一的出路就是落草为寇,因此绝非纯良之辈,杀人越货、打家劫舍是逃奴最拿手本领!这也是这对老夫妇看到李乾如此惶恐的原因! “主家翁媪,切勿惊慌,在下绝非歹人!敢问当今周天子何人,今夕何年?”李乾后退了几步,小心翼翼地问道。 门后老翁和老妇对视一眼,立刻传来一阵沙哑的嗤笑之声,门外那怪人何其荒唐,生在世上竟然不知岁月,与那圈中牲畜何异?岂不可笑?不是装疯卖傻就是狡猾奸诈,且无需与他多言! 须臾,从门缝里塞出来一个破陶碗,里面放着两个黑黢黢的团子。 “吃完速速离去吧……” 显然老夫妇害怕惹怒这来历不明的瘟神,更惧其用强,欲以这种施舍方式将他打发了事。 看那饭团的品相大概后世狗都不吃的东西吧,但李乾已经饿得发昏,饥不择食地咬了一口,这不是小米的味道吗?古代黍、稷、麦、菽、稻谓之五谷,这就是传说中的稷米团子啊! 囫囵吃完饭团,李乾感觉精气神恢复许多,便走向百步外的草垛,倒下和衣而眠,仰头瞭望这空旷清冷的星空,即便被拒之门外,有着旁边的灯火陪伴,心中那重若磐石的阴云居然被驱散了一丝。 不知过了多久,一串火光如游龙移动,三个身穿半身皮甲的军卒牵着一辆双马青铜车渐行渐近。 “入娘贼,这趟使韩的差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本想跟着公子铉可以捞一笔功劳!兄弟几个凑够钱财,赎了奴身,做个自由快活的庶民!人算不如天算,公子铉偏偏半道上双腿一蹬,一命呜呼了!这下算将吾等坑惨了!” “是啊,吾三人身为护卫,又是奴籍,回去必定会被天子问罪,不被斩首,也逃不过殉葬的下场!” “横竖是个死,不如逃亡!逃到偏远的秦国、赵国、燕国去,躲进山林,或为贼寇,临死也快活一场……” “逃?我等脸上的黥字是最好的招牌!恐怕还未逃出周境,就会暴露,死的更惨!” “难道要等死?”一个军卒愤恨地一脚踹在草垛上,低吼一声。 李乾猛地惊醒,死猪一般从草垛里滚了出来,睁开惺忪的眼睛,顿时蒙了。 只见三个全副武装的军卒矗立在眼前,手里举着噼啪燃烧的火把,白亮亮的光刺得他瞳孔发痛。李乾本能地拔出钨钢短刀,横在胸前。 这三人脸上都黥着狰狞的印迹,如同盘踞的毒蜈蚣一般,触目惊心,平添了几分凶煞之气。为首一人魁梧高大,臂膀浑圆,面生虬髯,豹目环眼,凶芒毕露,站着如同黑塔一般,腰间挎着一把青铜长剑。另两人一个面色黢黑,鼻孔粗大外翻,四肢粗短,背上插着硬弓箭囊,整个一只充满暴力的黑猩猩;另一个生的獐头鼠目,身材高瘦,瞳孔凹陷,目光阴冷狡诈,背着一把大弩。不远处的青铜车上插着两把青铜长戈,两匹驽马打着响鼻,一边伸长脖子够着草垛上的薪草咀嚼。 “尔何人?放下兵刃!” 从草垛里猝不及防滚出一个人来,这三甲士也吓了一跳。那獐头鼠目的甲士敏捷地操起大弩对准李乾,同时大吼一声命令道,声音如豺狼般刺耳。 那貌若黑猩猩的甲士也瞬间搭箭弓弦拉了个满月,面生虬髯的甲士则手持青铜剑,一步跨出封死了他的后路。 李乾紧握钨钢短刀的手心渗出冷汗,一颗心紧张得如同撞墙一般狂跳。这三人成品字形将他围在中间,不足一丈的距离,同时被硬弓和强弩瞄准,只要他敢动一下,就是一个透心凉! 李乾目光从三人身上游弋而过,即使是一对一的对决,其中任何一人的强悍,都毫无胜算! 李乾知趣地扔了短刀,保命是第一生存法则! “三位上官勿疑,在下齐国客商,路遇劫匪,财物被掠,不得已露宿荒郊……”李乾迅速堆起笑脸,声音如寒风中的荒草般萧瑟。 三个军卒上下打量着李乾,面面相觑,眼中露出浓郁的奇异之色。显然被李乾的装束惊到了,齐国什么时候流行这么颠覆时代的发型和服饰了?谁他妈信! “魁伍长,你看此人装束虽怪异,容貌却与某人酷似?” 那獐头鼠目的军士,盯着李乾的双目打量,突然像是被火星灼疼了一般猛地一缩,莫名地吸了一口凉气,向那为首的名叫魁的伍长说道。 魁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发话,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短刀:入手沉重,钨黑的材质在火光下散发出幽冷闪亮的冷光,刀刃锋利的令人发指! “精铁宝刀?” 魁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与狂喜!这是真正削铜如泥的宝刃啊! 精铁?识不识货啊,那是精钢好吧!李乾腹诽了一句,转念一想,这个时期应该还没有钢这个概念吧! “豚、野,把此人押到戎车那边去!”魁脸上难掩大发横财的狂喜,咧嘴命令道。 貌若大猩猩的军士名叫豚,他抬脚在李乾屁股上踢了一脚,李乾便一个踉跄冲到青铜车前,借助火把的光亮,他看见车上直挺挺地歪着一具尸体,那尸体的面部异常年轻,仔细端详之下,不由得让他吸了一口凉气,心中狂震,脊背发冷! “入娘贼的!这太像了!简直与公子姬炫是一个爹草出来的!” 那獐头鼠目的军士名叫野,抬手一把将李乾的脑袋按到死人跟前,然后撩起死尸的头发,眼睛瞪得牛卵一般大,泛着奇异的光芒,仔细对比二人相貌,啧啧称奇地嚷道。 豚甚至伸出毛发浓密的大手,粗暴地在李乾身体上猥琐地拿捏一番,又仔细与那尸体的高矮胖瘦做了一番比较,最后不禁咧嘴大笑:“奶奶的个熊!活见鬼了,就连个头胖瘦都一样,要是换上衣服,简直难分真假……” “岂止是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若非亲眼所见,还以为诈尸闹鬼了!”魁用大手摩挲着下巴上猪鬃一般的胡茬,一边眯起双眸猥琐地打量着李乾。 李乾内心狂乱,如同十二级暴风吹过满地野草!那青铜车上叫做姬炫的死人,简直就是另一个自己!这世上偏偏不可能之事全都叠加自己身上,这就叫所谓的无巧不成书吗? 姬炫?姬姓是周朝的宗室王族,这青铜车上的尸体至少是一位宗室贵族公子! 一股不祥的极度危机感笼罩在李乾心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二章 狠毒的投名状(求收藏) 小院的柴门被豚一脚踹开,碎成一地狼藉,院子那驼背老翁和瘦骨嶙峋的老妪,吓得抱在一团瑟瑟发抖,惊恐地看着这三个瘟神一般的军卒,所谓强盗,这些人比强盗还肆无忌惮! 斜刺里,突然一条瘦狗狂吠着,龇牙咧嘴地猛扑过来,只听弓弦一身鸣响,狗吠戛然而止,身体直接摔倒,四腿剧烈蹬弹几下便硬了。 那老妪哀声嚎啕,抱住死狗,哭得如同风中枯叶。野却缓缓收起弓箭,脸上洋溢着冷漠的狞笑,晚上可以吃到肉了! “小老儿,吾等乃周天子出使韩国的差吏,欲在此住宿一晚,有什么吃食,速去拿来!”魁居高临下地说道,随手灭了手中的火把。 李乾被押进低矮的茅草屋,屋内有松枝照明,空气中弥漫着松脂燃烧的芳香。 这时代还不知板凳为何物,李乾便在角落的一个蒲草团上盘膝而坐,双目余光警惕地逡巡着那三人的动静。 魁在门边的草垫上坐下,爱不释手地玩弄着那把钨钢短刀,用针刺一般刚冷犀利的眼神瞟了一眼李乾,审问道:“这短刀价值超凡,非常人所能有!尔又从何而来?” “刚才说了,我是齐国商贾,但凡天下财货,无不能用钱可以卖到!徐夫人剑名扬天下,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乾脸上浮出谄笑,极力扮演出一个市井商人的油滑嘴脸来。 魁无声地笑起来,脸上的黥字印记耸起,一股浓烈的煞气洋溢而出,一把揪住李乾的衣领,刀顶在喉咙上,怒道:“头发都割光了,这分明是刑徒最明显的标记!居然还敢诓我?找死!” 这时候,那驼背老翁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端着食盘蹒跚地走进来,双手颤抖地将饭食托盘放在简陋的案几上,便惶恐的地退了出去。 被利刃顶住脖子,李乾反而没有初时的惊慌,通过刚才三人的对话和行为来断定,自己似乎对他们还有用处,至少在他们阴谋没有得逞之前,不会杀自己! 果然,魁冷哼一声,随手一把推开李乾,转身盘坐在案前。 李乾后背狠狠撞在土墙上,双眼直冒金花,此人臂力大得惊人! 豚将破门板抱进屋来,扔了一根照明的松枝在上面,便燃起一堆篝火来。野用青铜剑将那条死狗开肠破肚,粗粗收拾一番,又用青铜戈搭起架子,吊在火堆上烤起来。 老叟送来的饭食及其简陋,几个黑黢黢的薄饼,一陶碗咸菜,外加几碗同样黑乎乎不知何物的汤水,这或许是这对老夫妇能拿出的最好饭食了! 三人也是饥不择食,伸手抓起薄饼吞咽起来。豚别有深意地扫了一眼蜷缩在墙角的李乾,对魁说道:“魁伍长,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可以让我们回到洛邑免过一劫。” “依汝之意——让其顶替公子铉,骗过周天子,然后吾等就摆脱了罪名!”不等魁开口说话,野便指着李乾,咧嘴一笑说道,“此计甚好!这是现在唯一保命的办法,也算天无绝人之路了!” 反正只要让人亲眼看到公子铉活蹦乱跳地回到了王城,他们就算圆满完成了这次护卫任务!至于公子铉日后不小心落水、中毒、甚至吃饭噎死,以及各种意外离奇死亡,那就不管他们鸟事了! “吾亦有此意!”魁双眼幽幽闪着精芒,再次上下打量一番李乾,说道,“只是,此人来历不明,如何能做到天衣无缝才是关键!” 李乾心中更是咯噔一声,被魁的目光注视着,立刻感觉被毒刺扎中一般的危机感。这三人居然当着他的面策划阴谋,毫不避讳,显然是将他视作刀板上的肉,任其宰割!让自己冒充青铜车上的死人,帮他们蒙混过关,然后再偷偷弄死自己,以绝后患,这真是绝妙的如意算盘! “三位上官,小民就是个市井商贩,胆小怕事,见识短浅,什么都不懂,让吾假扮公子铉,只会露馅!到时候恐怕会坏了汝等的好事!三位宽宏大量还是放了小民吧……”李乾哭丧着哀求说道,那演技绝对六天四千万的水平。 “不想被剁成肉块喂野狗,就按吾等说的做!”豚恶狠狠地瞪眼吼道,起身出门将青铜车的那具尸体扛着扔进院子,三两下扒下身上的衣服来,直接扔到李乾脚下。 院子里那老叟和老妪见此情形,更是吓得直哆嗦,蜷缩在屋檐下不敢出声,心中千百遍咒骂着这几个瘟神。 “换上!记住从现在起,汝就是公子姬铉!”魁翻动着架子上的狗肉,阴恻恻地说道。 穿死人的衣服,李乾心理实在膈应的慌,但是他有选择吗? 这是一件春秋战国时期最典型的男子直裾深衣,赤色绢面,领口、袖子、衣襟都用彩缎滚边,绣着螭纹,这是周朝王室贵族特有的图饰,鞋子是翘尖丝履,穿在脚上倒也妥帖舒服。 穿着这身长袍站在屋子中间,李乾有种僵尸还魂的感觉,双手无处安放。 “是有几分公子姬铉的神韵!” 魁、豚、野三人围着李乾转了一圈,脸上都露出笑意。 “嗯?还是感觉有些不对,差了点什么……”魁忽然眉头一皱,摸着颔下的虬髯说道。 “是头发!如果这小子头发够长,足可以假乱真!”豚用豺狼般尖锐难听的声音说道。 “这个不难,做一假发便可!”野阴冷一笑,指了指院中那具尸体说道。 在周朝,奴仆这般凌辱主人的尸体,扒掉衣服已经是大不敬,再割去其发丝,那更是大逆不道!但是这三人祸害起主人的尸骸来却心安理得,主见其骨子里何等毒辣残忍、不忠不义! 这副假发的工艺实在太过粗糙简陋,戴在李乾头上的整体观感与自然生长的效果相比,实在不堪,如果有人仔细留意,就会被识破。 但是这三个歹徒为了将骗局进行到底,也算是搜肠刮肚把有限智商发挥到了极致。 为了遮掩假发的瑕疵,他们用剑把丝帛裁成长条,沾上地上的狗血,直接裹着李乾脑袋缠了几圈,制造了一个因脑袋受重创而血迹斑斑的假象。 “公子铉出使韩国,路遇盗贼袭击,吾等英勇护卫,公子铉不慎坠车摔倒,头颅受创,虽经医者救护,然致神志不清,严重失忆……” 魁、豚、野三人望着自己的杰作,都不由得相视而笑,居然油然而生出一种巨大的成就感来! 这种脑袋受伤的伪装,既能掩盖住发型上的瑕疵,又能为冒充者许多不合逻辑的事情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若有人质疑,就说公子铉脑子摔坏了,对以前的人事都记不清了,便可一掩而过! 李乾被当成一个木偶一般被摆布,心中除了无奈,就是疯狂潜滋暗长的愤怒。 “小子——嗯,不,应该改口称呼汝公子或者主公了!”魁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黄的板牙,说道,“从现在起,吾等可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别想着耍什么坏心眼,没用!” 先秦时期,公子称谓乃是贵族的专利,不似后来有钱有势就能乱叫的,诸侯王或宗室子弟称为公子,诸侯王之孙,称为公孙。 这三人从烤架上切下大块狗肉,开始狼吞虎咽地撕扯起来,这些肉也就是表面烤了一层金黄,里面还半生不熟,一口咬下去居然还渗出鲜血,糊的满嘴都是,那副生猛残暴的景象,活脱脱如三头茹毛饮血的野兽! 魁将一块带血的肉块丢在李乾跟前,让他一阵剧烈反胃,便干脆背靠墙壁闭眼养神,三人见此不由得发出一阵嘲讽的大笑。 “孬胚!沾了点血而已,就咽不下?汝真把自己当王室贵胄?”魁无比鄙夷,骂咧咧地吼了一句,然后朝野使了个眼色说道,“让他见见血!” “汝等意欲何为?”李乾本能地神情一紧,一颗心吊到嗓子眼上。 野如同茹毛饮血的野人一般,目中凶光大盛,狠狠瞪了他一眼,莫不做声地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的油脂和血渍,大步迈出门外。 顷刻之间,只听蜷缩在屋檐下的老叟和老妪发出惊恐的尖叫,野便如老鹰抓小鸡一般,一手提着一个,将他们扔进门槛内。 老叟和老妪跪地求饶,磕头如捣蒜,头都磕破了,三人只是面目狰狞,不为所动。 魁目露凶狠,猛然抬手,一刀捅在那老叟的胸口上,尺长的刀刃锋利无匹,直接一个透心凉,那老叟连惨叫一声都不曾,劈柴一般倒地剧烈抽搐了几下,殷红的血柱溅的老高。 “好刀!真是好宝贝!”魁露出满口黄牙发出怪笑,呼出腐臭的气息,喜不自禁,这刀杀人居然不沾血! 李乾双目瞳孔剧烈放大,被满地的鲜血刺激的浑身颤抖起来。作为生活在和平盛世年代的文明青年,何曾见过如此血腥残忍的场面?杀人如杀鸡,手起刀落,说杀就杀了? “滥杀无辜!如此老弱也能下此毒手?汝等丧尽天良……”李乾崩溃地咆哮,感觉脑海中一片混沌,完全被鲜血淋漓的惨烈场面淹没。 “吾等就是下了毒手,汝能奈何!接下来,该轮到汝下毒手了……”豚和野两人冷笑,走过来一人拽起李乾,一人将那把钢刃强行攥在他手上,无论李乾如何奋力挣扎都是徒劳! 那老妪早已吓瘫了,野更是大声咯咯狞笑,丧心病狂地抓住李乾的手臂往前狠狠一送,一刀扎进老妪的心窝! 那老妪的气息如同猛然被抽干一般,喉咙里发出撕裂布帛一般的沙哑嘶鸣之声,翻着死鱼眼睛,圆睁睁恶狠狠地瞪着李乾,枯瘦的双手突然探出掐住李乾的脖子,仿佛临死也要掐掉他一块血肉…… 李乾如遭电击,吓得一个哆嗦猛然抽出钢刀,那老妪枯柴的双手颓然垂下,尸体重重倒在门槛外,一道血线溅在他脸上,顿时一股温热、粘稠、淹心的血腥味扑面裹挟而来,让他双目一黑,头晕目眩,瞬间如同窒息一般喘不过气来,五脏六腑更是一阵剧烈抽搐,翻江倒海,双腿一软跪倒在墙根疯狂呕吐起来…… 三个恶徒坐在火堆边,一边撕扯着狗肉,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李乾跪地喘着粗气,双目噙满泪水,不禁放肆地开心大笑,嘲讽与残忍之色无比浓郁。 “杀得多了,就习惯了!”豚如同一个经验深厚的老师教育一个小学生,义正言辞地说道。 “现在好了,汝手上沾了两条人命,无论逃到哪里,都是杀人犯!汝思量一下,就凭你现在逃奴加杀人犯的身份,被逮住至少是车裂的下场!因此,尔唯一的选择,就是老老实实和吾等一条心,才有一线生机!”魁拿捏着怪异的腔调,威胁地说道。 李乾暗暗咬了咬牙,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三个残暴莽汉的智商,原本存在的漏洞被彻底堵死了,彻底将自己绑架在他们的贼船上,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别说自己现在逃不掉,就是侥幸逃掉了,也会被官府以杀人罪通缉,如果自己寻机向官府告发他们谋害主公、滥杀无辜,他们同样会反咬一口,横竖谁都讨不到便宜! 这叫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这投名状够毒的! 至于这对老夫妇的命运在这三人踏进小院的时候就注定了。这种秘而不宣的密谋,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对于这对命如草芥的老夫妇而言,杀之是最安全的保密手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三章 王城洛邑 “公子铉,当今周天子姬延第十子,好酒色,喜犬马,官职为王室庶府……” 魁、野和豚三人开始滔滔不绝,为李乾讲述姬铉各种喜好和事迹,甚至连周王城洛邑的各种风土人情都讲述的十分详细,目的就是让他在接下各种场合完美契合公子铉的身份和形象,不出纰漏。 通过三人的叙述,李乾知道现在周天子是姬延,史称周赧王,是周最后一位天子,一个亡国之君。 而现在的时间坐标正好是周赧王58年,也就是公元前257年。再过一年,秦国就会发兵灭周,享祚将近八百年的周王朝灭亡。 周灭亡的导火索,就是赵、魏、楚三国玩的一场阴谋,周天子姬延就掉坑里了。 经历长平之战的惨痛之后,赵国时刻不忘报一箭之仇,便拉上魏和楚联合抗秦,但是忌惮秦国的强横,若能再拉上韩、齐、燕三个打手加入,六对一的群殴,基本就万无一失了!但是师出无名,韩、齐、燕也各怀鬼胎,不可听任赵国的摆布,因此赵、魏、楚就重新竖起了被束之高阁多年的泥菩萨——周天子,以奉天子祚之名合纵攻秦! 所谓祚,就是天子祭祀的肉,奉天子祚,就是奉天子诏令,这就名正言顺了!而周赧王姬延被赵魏楚三国一忽悠,脑子也抽风了,忘了自己几斤几两,被诸侯们摒弃这么多年,好不容可以刷刷存在感了,能混个盟主当当,该扬眉吐气一回了!于是便向六国发天子诏书,赏赐祚肉,联盟伐秦!六国全都举双手双脚赞成,约定大军在伊阙会师,然后挥师西进,劈头盖脸给秦来一场暴揍群殴。 本来就穷得叫花子一样的周赧王,向王城内商贾巨富借高利贷,七拼八凑了六千人马,以西周公姬咎为大将开往伊阙。等了几个月,唯有楚国和燕国象征性地出动少量人马,其他几国全都放了鸽子,就连首发国赵国和魏国都失信,真不是玩意! 秦国闻风,在函谷关屯兵二十万,周、楚、燕三国联军眼看被人卖了,只得仓皇撤军。 周赧王这回知道被坑了,而且坑太深,掉进去就爬不上来了!惹恼了秦襄王嬴稷,后果很严重!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其他六国个大骨头硬,暂时一巴掌拍不死,可是周天子这个泥菩萨一个手指头就能被碾碎!以前没灭你,是因为没有正当的借口,现在你自己作死,怪谁?于是秦军兵临周王城洛邑,周赧王肠子悔青了,回天乏术,只得投降。享祚八百年的周王朝就这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寿终正寝了。 现在正值仲秋,距离周王都沦陷时间还有一年的时间。在这个时间点上,公子铉被派去出使韩国,任务就是传达天子诏、赏赐祚肉,并说服韩王签订六国攻秦的盟约! 就在公子铉完成使命,返回王都复命的路上,突发暴疾,一命呜呼了!所以就阴差阳错发生了刚才的那一幕! “这是韩王签订的盟书,此物是最重要的凭证!回到王都,汝只要将此盟书呈上,吾等便算完成此次出使任务,也就无人怀疑汝身份的真假了……” 魁交给李乾一个青铜圆筒,一端有黄泥黏土封印。 李乾收起铜封鉴,眸中闪过一丝明悟之色,这些事件与史书记载的基本一致,也就意味着,今后许多大事件他可以做到未仆先知。 是夜,魁三个人轮流值守,将李乾看得死死的。 李乾难以入眠,只在下半夜实在撑不住了,才昏昏沉沉地眯瞪了个囫囵觉,睁眼的时候,天空中已经露出鱼肚白。 野熟练地驾驭青铜马车,李乾坐在正中的伞盖之下,魁和豚分坐在左右严密“护卫”,看那二人满脸凶煞的气势,只要他作出逃跑举动,双腿绝对会被废掉。 刚走出不远,李乾回头一瞥,一道火光裹挟着漆黑的烟柱冲天而起,转瞬间昨晚那座栖身的小院在第一抹朝阳下化作乌有。 望着那纷飞萦绕的灰烬,他不禁暗自喟叹一声,李乾这个名字从此随风而逝,取而代之的将是姬炫这个身份,他将如同披着羊皮的狼一般,顶着这层身份伪装,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混迹下去! 这是一条直通王都洛邑的官道,砂石黄土夯筑,宽阔两三丈有余,相当于后世的国道了。路中央常年累月碾压出两条很深的车辙,坎坷曲折,马车行走在上面如同山地车,能把你昨天的晚饭全都颠出来。这马车是戎车,没有车厢,四面敞风,唯有一伞盖,要是一阵风过来,裹挟的扬尘白茫茫一片,如下暴雪,给你从头到脚来个淋漓尽致的灰尘浴。 大概颠簸了几十里路,前方人烟渐次稠密起来,衢道两侧田垄连陌,一望无垠,大大小小的村庄星罗棋布地点缀在初春苍茫的原野上,一道道炊烟袅袅升起,然后在空中扩散成各种荒诞不经的图案。这副绝美的山水画,在后世的那个工业高度发达的世界,这已成绝版。 路上车马和行人络绎不绝,有短褐穿结、牵牛负锄的黔首,有挑着货担、一路叫卖的游商,有身穿儒袍的文士,甚至还有步履矫健、腰悬长剑的游侠,还有成群的奴隶何刑徒赤着双脚,衣衫褴褛,抬着巨大的木石等物艰难负重蚁行,这与骑着高头大马、驾驶着青铜马车的贵族、巨贾形成鲜明的对比。 “姬炫”坐在青铜车上,左右两个武士拱卫着,路上的平民纷纷投来敬畏的目光,向两侧避让,这让他实实在在感受到在阶级社会里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洛邑!” 前方一座雄伟的城楼平地高耸,灰色的巨大夯土墙垣向两边延伸,气势恢宏,车辆和行人立刻稠密起来,喧嚣之声如同鼎沸。 这不是当初出现海市蜃楼画面一模一样吗?此时这个冒牌的皇族贵公子端坐在青铜车上,深深地仰望着这座坐城池,仰望着城池上方苍茫的穹隆,心中发出深深的渴求:贼老天,再来一次海市蜃楼吧,俺要回家! 野飞扬跋扈惯了,扬鞭狠狠在驽马身上抽了几鞭,那敞篷的青铜车便被带得飞驰起来,直接往城门横冲直撞而去,让后面的人群大口吃灰。城门口一个挑着菜担子的老叟躲闪不及,被野一鞭子抽翻在地,背上立刻龟裂出一道血口子,菜担子被马蹄踩得的稀烂,周围众人纷纷如见瘟神一般避开,向端坐在青铜车上的姬炫投来怨毒的目光。 “姬炫”皱了皱眉,麻痹,这笔账要记到自己身上了! 进了城,戎车的速度依旧不减,沿着青石板铺的街道横冲直撞,许多摊点人群被撞翻。 “尔等这般会出人命的!”姬炫坐在车上,忍无可忍地说道。 “这才是公子铉最真实的作风!他喜欢招摇过市、欺男霸女、声色犬马,汝慢慢就适应了!”豚咧嘴讪笑说道。 姬炫无奈摇头,看来这个公子铉不是啥好鸟,一个十足的膏粱子弟。 洛邑是周朝国都,自从周平王在公元前770年将国都从镐京迁都到洛邑,几百年来此城便成为天下的政治、经济、文化、交通中心。史书记载,“八方之广,周洛为中,谓之洛邑”,周朝金文称“成周”、“王城”、“中国”等,中国一词由来而生,即天子居住的中央之国。 在秦汉以前,中国的人口最稠密地区主要是黄河流域一代,洛邑地处中原,是当时名副其实的天下之中。 虽然到了战国时期,周王室急剧衰微,丧失对天下的控制权,人口流失严重,但是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依然是交通枢纽、经济中心,城内商业繁荣,位居战国后期十大城市之列。 姬炫坐在车上,一路走马观花,在喧嚣的闹市中随处可见来自天下各国的客商人群,他们语言迥异,服饰风俗各有不同。身穿朱红、土黄色的大多是周人或者楚人,身穿绿色服饰的是韩人,身穿紫色的多是齐人,身穿黑色深衣的是秦国人,穿蓝色服衣服的应该是燕国人,甚至还有身穿紧身窄袖、脚踩皮靴的异域风采,这些人不是来自赵国就是塞外胡商…… 青铜戎车驶入城中心,野才将速度慢下来。 “姬公子,多日不见,想煞奴家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姬公子,汝让伊人望眼欲穿啊……” 姬炫刚一抬头,便见两旁的勾栏瓦舍之中一排排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争先恐后朝他倚门卖笑、搔首弄姿,紧接着将手中裹挟着各种气味的丝帕抛出,雪花一般劈头盖脸向他砸了下来。 姬炫摇头暗自感叹,这么多妓馆娼妇都沾了公子铉的甘霖雨露,难怪他忽然暴毙,估计是肾亏,活活亏死的! 马车在一座雄伟的府邸前停下,门前一队半身皮甲的材士守卫,此时他们全都笼着双手,随意将长戈、弓弩丢在地上,懒洋洋地斜靠在高大的青石板台阶上,嬉皮笑脸地对街上路过的女子评头论足。 姬炫抬头便见门楣上有一块篆书匾额:西周公府。 “公子炫使韩归国,特向西周公复命!”魁下了马车,脸上堆起谄笑,向着府邸前为首的材士说道。 野跳下车,半跪在地,装模作样地说道:“请公子下车!” 演戏吗,当然要逼真一点! 姬炫挺了挺腰杆,毫不客气地一脚踏在野的脊背上,借力用脚尖狠狠碾了几下,才懒洋洋地一步跨出。莫说这人体下马石,踩着感觉真好! 唯有野那张脸,如同被踩了一脚的狗屎一般难看。 守门的军士不敢怠慢,整了整衣冠,健步入府通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四章 西周公姬咎 不多时,一个身穿青色布袍,头戴尖顶纱冠的寺人领着姬炫走进府邸,魁解除身上武器交给守卫,便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西周公府邸的奢华和庞大出乎姬炫的意料,完全超越了公爵应有的规模。整个府邸由高大的夯土墙垣环绕,高度与洛邑外城略矮,完全是一座城中之城。 过了第一道、第二道和第三道大门,迎面是一个宽阔的小广场,站在广场瞭望,正面是并排的三座雄伟殿宇拔地而起,左右两座各二层,中间一座九层高台,大殿后面更是楼阁参差,全都飞檐斗拱、雕梁画壁,其中假山、湖泊、竹林、河流、亭榭等点缀,处处景致。 这完全就是一座独立的王宫! 大殿内传来清晰的歌舞之声,还伴随着阵阵喧哗,似乎殿里有一群醉汉在互相吹牛撒泼。仔细聆听之下,那乐声有编钟、古琴、箜篌,极为悦耳。 那引路的寺人在殿阶之下站住,姬炫和魁拾阶而上。刚走了几步,魁便低声用威胁的口吻说道:“一会见了西周公,依吾等事前吩咐的去做,将韩王盟书呈上去就行了!不该说的、不该问的,勿要多嘴,否则身份一旦被识破,汝与吾等死都是轻的,不是炮烙就是车裂分尸……” 姬炫苦笑地点头,故意反问道:“使者回国复命,不是先见周天子吗?为何反而先来向西周公复命?” “周天子现在就是个傀儡而已,这王城之中,真正掌权之人乃是西周公姬咎!军队、钱粮、人口、政务,国朝大小事务,俱他一言而定!”魁淡然说道。 姬炫点了点头,这一点再次印证了当前事件与史书记载基本一致。 从春秋末期,周王室就已经羸弱不堪,原本京畿直接统治的千里之地被周围诸侯国陆续蚕食,只剩下二百多里土地,沦为弱小的地方政权,就连二三流的鲁、卫都能将其踩在脚下。 屋漏偏逢连阴雨,这还不是最惨的,到了公元前367年左右,周王室发生分裂,出现两个实力较强的宗室,这哥俩为了争夺周公的封号,隔三差五互相攻伐,而且还刮分侵占王室所剩无几的土地人口,周天子无力调和矛盾,便在赵国和韩国的搅合下,将周公的封号一掰两半,分为东周公和西周公。这样原本只剩下弹丸之地的王畿之地又一分为三:即东周公国、西周公国、周王室。东周公占据巩邑,西周公窃居王城洛邑,因此西周公成为周室实际的主人,周天子反而成了寄人篱下的乞丐,一切要看西周公脸色过活! 周天子怎一个惨字了得? 姬炫阔步跨进大殿,迎面便是几十个身穿艳服的舞女伴随着乐声曼妙起舞,正上首一个干瘦、满脸麻子的老头双目赤红、衣襟敞开,坦着胸膛斜躺在桌案旁,高冠歪斜,正举着白玉爵慢条斯理地呷着酒,酩酊迷离地盯着台下的舞女。左右两边各摆放着十几张长案,跪坐着一群高冠博带之人,此时互相推杯换盏,喝的晕头转向。 “铉,拜见西周公!” 姬炫双手平举过顶,朝正上方躬身一拜,周朝的礼仪,姬炫模仿的有模有样。 身后的魁直接五体投地,匍匐跪拜,他是奴籍,地位低下,本没有资格上殿,但是姬铉头部“重创”,有些问题还要他来回话。 “哎呀,是铉贤侄啊……汝这是怎么回事?使了一趟韩国,这般狼狈?” 那满脸麻子的糟老头就是西周公姬咎,他放下手中酒爵,挥手屏退舞女和乐队,拉了拉衣襟,俨然一副长者风范,一双被酒精燃烧成赤红的眸子,平和中透着深沉,盯着姬炫裹在头上血迹斑斑的布帛吃惊地问道。 姬炫被这犀利的目光盯着颇不自在,立刻垂下眼眸。 “铉公子,汝这脑袋着实够渗人的,难不成尔那好喜人妇的嗜好发作,偷人偷到韩国去了,是不是东窗事发,被人活活揍成这样吧……” 侧坐中一个马脸男子似乎与公子铉颇为相熟,便趁着酒劲,奚落着说道。 大殿内立刻发出一阵风格迥异的哄笑。 “尔是何人?”姬炫满脸懵逼,一脸惘然地问道。 大殿内笑声戛然而止,面面相觑,这小子失心疯了,熟人都不认识了,还是故意装逼? “启禀西公、诸位大人,吾家公子回王城途中,突遇盗贼,吾等奋力拼杀方化险为夷,然公子意外失足坠车,伤及头颅,幸无性命之虞,只是部分记忆丧失,有些人和事还记得,有一些就记不清了……医官说静养一些时日,便能复原!” 那意思就是选择性失忆,要是公子炫突然说不认得你,你也别大惊小怪! 那个马脸男子嘴角一撇,心中腹诽,这伤情真够邪门的,你记得西周公却偏偏把老子给忘了,白瞎了老子跟你一块吃喝嫖赌的大好时光! “所幸无大恙!否则夷尔等九族,也难辞其罪!”西周公姬咎冷冷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魁,厉声说道。 魁身体一颤,头颅重重杵在地上,额头渗出汗水来。 “汝此番使韩,对于联盟伐秦之事,韩王态度若何?”姬咎站起身,整了整衣冠,语气威严地问道。左右两边的人也立刻放下酒爵,跪坐着挺直了身子,神情严肃起来。 “此番使韩,幸不辱使命!”姬炫一板一眼地装腔作势地说道,“韩国受秦国凌辱久已,丢城失地,敢怒不敢言,苦于势单力薄,无从复仇,如今联盟伐秦正中韩王下怀!” 说着,姬炫取出青铜圆筒呈了上去:“这是韩王签署的盟约,请西周公过目!” 立刻有侍者接过盟书呈了上去。姬咎打开封印,展开一看,兴奋地大笑出声,干瘦的脸皮如同浸水的土坯墙一般。 “铉侄虽头部受创,然最重要之事却记忆犹新,真是万幸!此次,汝劳苦功高!” “为匡扶社稷,兴盛周室,乃吾天职,侄当鞠躬尽瘁,不敢言苦,更不敢言功!”姬炫拱手正色说道。 大殿两边那群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这纨绔子弟摔了一跤,居然有这觉悟? “赏!” “诺!”一个侍者应声端着朱色托盘走了过来。 “长者赐不敢辞!” 姬炫接过木盘,瞥了一眼,里面放着两块马蹄金。 “汝身体有恙,就不留你入席了!回去静养吧!——记着,后天天子朝会,商议联盟伐秦之事,汝作为出使韩国之使,要按时参加!” 西周公一甩宽大的衣袖,重新慵懒地斜躺下去,招了招手,于是大殿内又是乐声大作,歌舞升平。 魁端着托盘,跟在姬炫身后走出大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算蒙混过关了,头上的脑袋算长稳了! 离开西周公府,魁毫不客气地将托盘内的马蹄金揣进衣袖据为己有。 马车拐过几道街巷,在一座宅院前停了下来,野跳下车,朝姬炫似笑非笑说道:“公子,到家了!” 这是一座不大的宅院,朱漆的门扉,一丈多高的黏土夯筑土墙,正房是一座二层小楼,左右是两排厢房,青砖灰瓦结构,几棵光秃秃的老桃树伸展出张牙舞爪的虬枝探出墙外,完全没有想象中王室贵胄的奢华大气,甚至有几分破落之气,周朝的没落可见一斑。 大门咣当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年龄五十上下的男子,他身穿粗布麻衣,头上插着一根青铜簪束住斑白的长发,左眼窝深凹陷下去,却是瞎了一只眼睛,右边一个瞳孔倒是分外炯炯有神,他第一眼见到姬炫,先是猛然一愣,立刻躬身行礼说道: “是主公回来了!这一路风餐露宿、车马劳顿,劳苦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五章 芒硝 “汝何人啊?”姬炫故意神色恍惚地问道,他现在入戏太深,演技也渐入佳境,自己都差点相信自己脑子坏了! “……” 那男子吓得几乎一哆嗦,那只独眼惊异的盯着姬炫的脑袋,老脸懵逼,带着隆重的鼻音说道:“主公这是怎么了?卑下乃是你的家臣昼啊!” 姬炫随即露出恍然若思之色。 “公子头部受伤,记忆时好时坏,勿要大惊小怪!”魁阴着脸说道,“这段时间,主公需要静养,谢绝一切来客,叫下头的人都经些心……” 昼对魁以如此语气跟他说话似乎颇不受用,翻了一个白眼,然后脸上堆起笑容将姬炫领进宅子。 宅子是一个一进的院落,正房是两层阁楼建筑,左右是两排厢房。走进正厅,上首摆着一条黑漆条案,案两侧立着两个一人多高的青铜灯台,厅正中放着一尺来高的镂空铜熏香炉,搁在后世,这些可都是一级文物!客厅左边耳房是书房,几排书架上随意地堆放着成捆的竹简,全都蒙了厚厚的灰尘,这昭示着原来的主人长时间没有翻动这些书籍了。 宅子内除了魁、野、豚三个奴籍护卫和昼一个家臣之外,还有两个仆役:昼的那个寡妇女儿溪女、外孙粪。身为大周王室贵胄,不说奴仆成千上百,就这几个下人,实在太寒酸了!连王城内一个普通中户都不如! 姬炫随手打开一卷竹简,上面篆体字实在令人头痛,但中国文字都是象形文字,万变不离其中,加上自己考古学的底子,猜测这大概是记载着占卜祭祀的内容。 “粪,还傻愣着干什么,快去烧热水,给主公沐浴洗尘!” 昼鼓着独眼珠翻了一眼自己只有十二岁的外孙粪,厉声吩咐道。他对这个外孙颇为厌恶,甚至视为耻辱!据说这孩子是他女儿溪女跟一个野男人私通生下的野种!孩子一落下地,昼就将其直接扔进茅坑,但是溪女以命相搏,又从粪坑里将其捞了出来,虽然侥幸存活,但是长到现在十几岁,行为迟钝而口不能言。 昼便将其以粪为名,如同粪便一般下贱、令人厌恶! 姬炫又乱翻了一会儿书简,在里面居然发现了《易》这本书,文字认读上的障碍加上内容的艰涩深奥,让他又直接扔回原处。 不多时,粪已经将热水烧开了,一桶桶提到了楼上的卧室内。这孩子虽然只有十二岁,但是特别壮实,更是天生膂力惊人,左右双手各提着几十斤的水桶来回穿梭楼上楼下,如履平地! 姬炫上楼,溪女已经手捧粗布毛巾和干净的衣服侍立,见姬炫进来,便低眉顺眼,熟练地伸手为他宽衣解带。 姬炫顿觉尴尬,说道:“沐浴之事,还是亲力亲为更好!汝且出去吧。” 溪女立刻露出惶恐之色,连忙弯腰长揖不起:“奴婢罪过,难道做错了什么,惹公子不快?” 姬炫暗叹一声,温和地笑道:“汝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想一个人清静一下!” 溪女在长身一揖,小心翼翼地退出卧室,带上房门。 别说姬炫没有让女人伺候洗澡的习惯,更别说溪女那面黄肌瘦毫无看点的身板,单说自己这个冒牌身份,此刻就是给你个绝世美女你也得当狼狗敬而远之,分分秒秒被人识破! 姬炫插上门栓,扔掉假发,仰躺在硕大的木桶之中浸泡着,微烫的水温和氤氲的水汽,此刻才让他紧绷的身心如干枯泡发了的海参,舒展松弛下来。 要想在这个世界混下去,目前最大的威胁就是那三个护卫,必须弄死他们! 不弄死他们,他们就会弄死自己,这是一个你死我活无法破解的死结! 姬炫此刻很明白,那三个家伙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就会准备擦干净屁股永绝后患,杀他灭口!他们会寻找机会,用各种方式制造出一场意外,让姬炫死于非命,而且不着痕迹,不让人怀疑!区别只是时间的不确定和死法的不同而已! 同样,姬炫此刻脑子里也浮现出弄死他们的一百种方法!接下来比的就谁的行动快了,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如果能有帮手的话,对付这三个恶煞会容易一些。独眼管家昼显然是个精明之人,但是手无缚鸡之力,且敌友不明,她的女儿溪女弱不禁风,最后剩下一个傻小子粪,木讷迟钝,少不更事……姬炫不由得摇头苦笑。 就在姬炫舒服泡澡的时刻,魁、野、豚三人在西厢房内围坐成一团,喜笑颜开。 “这可是一笔意外的收获啊,换成铜钱有几千呢!” 野眯起双眼,将一块马蹄金高高举起,放在窗棂格透过的阳光下,反射出金灿灿的宝光,这让他有一种刚刚从女人身上完事的满足感,不由得感叹道,“入娘贼,长这么大头一次见到真正的金子,晃得老子眼睛都花了,怪不得有人言:瞎子见钱眼睁开……” “那个来历不明的顶包货,已经没啥利用价值了,留着是后患!干脆今晚一刀抹了脖子了事!”豚露出狠色说道。 “蠢货!”魁手抚钨钢短匕,把玩不够,此时猛地瞪了豚一眼,训道:“人是不能留,但是要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才是!汝记住,要放火,又绝不能惹火烧身!拿捏住时机才是王道!” 魁站起身走到窗棂下,向斜对面的二楼姬炫的卧室窥视了一眼,又说:“而且西周公后天要与他一起觐见天子,如果今晚突然暴死,一定会引起官寺的注意,那样反而节外生枝!这场假戏还得继续真做下去,见机行事吧!” 野满面都是贪婪的笑容,慢吞吞地说:“要我说啊,这个顶包货只要乖乖听话,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虽说这年头大周王室没落了,但是周天子再穷,拔一根汗毛也比汝等这些奴籍大腿还粗!比如这宅子、这里的财货……只要这个假姬炫配合,都可以成为我们的囊中之物……” 豚伸手猛一拍脑袋,露出狂喜的恍然之色,说道:“看我这脑子!我们等于攥着一个赚钱的傀儡!” 就连魁双眼也猛然闪过一道贪婪的精芒。 沐浴已毕,姬炫换了一身干爽衣服,走下楼去。他里面穿了一件丝绸贴里,外罩一件厚实的玄色麻布深衣。让他难以接受的是,里面的裤子居然是开裆裤!而且肥大宽松,只盖到膝盖,小腿以下都是空的,内裤不是内裤,秋裤不是秋裤。最要命的是,外边虽然罩一件深衣,但是走起路来却直往裤裆里灌冷风,你说这秋寒萧瑟的季节,那吊着悬空的本来就够委屈的了,现在冻的萎缩成一团,实在是雪上加霜! 整个春秋战国,乃至贯穿秦汉时期,男女都如此穿着,真不知他们冬天如何忍受的?最重要的是,倘若撩腿骑个马、弯腰捡个东西,很容易春光乍露,那两瓣屁股片子和就暴露无遗,实在大煞风景。看来自己要把内裤和秋裤这类东西先弄出来! 姬炫在院子里漫不经心地踱了一圈,然后直接向大门外走去。 “公子还是不要出门,在家精心调养为上!” 野早已守卫在门口,一双瞳孔阴恻恻地盯着姬炫,冷冷一笑说道。 “放肆!本公子想去哪儿,要汝来管闲事?”姬炫故意端起架子,怒斥一声,并用余光扫了一眼站在身后滴水檐下的家臣昼。 野脸色顿时涨红,一只手握了握腰间的青铜剑柄,眼中神情愈加凌厉:你他娘的装什么大尾巴狼?真把自己当公子了?不听话弄死你? “西周公特别嘱咐过,要公子在家静养!出了差池,卑下担当不起,望公子体谅卑下!” 魁的身躯如一堵墙一般挡在门槛外,似笑非笑地说道,那凶横的眼神在告诉他:都是互相知道底细的人,你要是把假戏真做,就没法玩下去了! 麻痹,果然被这三人软禁了!姬炫只是做了一下试探,便佯装不悦,拂袖退了回来,转身进了书房。 书房已被收拾干净,书案上整齐摆放着空白的竹简、毛笔和几把小铜刀。毛笔是写字的,铜刀的作用是修理竹简的,如果写了错别字,还可以用其刮掉改正重写。 姬炫席坐在蒲团上,拿了一片竹简,煞有介事地开始练习周篆,要想在先秦时代混日子,熟练掌握篆书文字是一门必须技能。 “主公,这三个恶奴吃了豹子胆,对我视若无睹也就罢了,对主公也顶撞起来,目无主上!”昼躬身跟了进来,闪着那只独眼,压低声音愤慨地说道。 姬炫不置可否地一笑,摸了摸头上裹着沾满血迹的破布,旁敲侧击地说道:“昼啊,以前的记忆我记不清了!这三个家伙以前都是什么德性?” “这三个夯货都是奴身,以前在我这个家臣面前都唯唯诺诺的!魁好酒,常常喝得昏天黑地,野嗜赌,常常输得只剩下半条裤子,豚则是十足的色中饿鬼,有了钱全都填到女人股下的窟窿眼里去了!我每每将他们骂的狗血喷头,他们夹着屁都不敢放出来……” 昼夜眉飞色舞地说着,那只独眼看着姬炫在竹简上鬼画符一般涂着,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便掐住话头,指正道:“主公啊,这‘家’字可不是这样写的!看来你的确失忆了……” 在昼的示范下,姬炫开始有模有样地练习篆书。这昼曾当过官寺的小吏,因贪腐丢了饭碗,因其粗通文墨,便被公子铉选坐家臣,管理家事。 一个时辰后,姬炫起身去了一趟茅厕。当他忍着恶臭在这种旱厕大粪坑边沿蹲下时,一低头就发现地上和土墙上蒙了一层白霜,咋一看如白色的绒毛一般。 芒硝! 姬炫双眼猛地一亮,这种白色绒毛物含硝纯度极高,这东西可有大用! 他匆匆方便完,这时代可没有纸,只得入乡随俗,捏着鼻子用旁边木桶里的清水和木棍擦了屁股。之后就如同拾掇金玉一般,用碎瓦和竹片小心翼翼地把这些白色结晶刮下来,收集在小陶罐之中藏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六章 麦芽糖 翌日,当金灿灿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在姬炫脸庞的时候,让他突然从梦靥之中惊醒,用手一摸,汗水已经浸透衣背。梦中,海市蜃楼重现,当他就要重新穿越回去的时候,却被卡在无边无际漫无尽头的时空隧道之中,回不到过去、也退不到现在! 梦中不知身是客,唉!姬炫深叹了一口气,起身穿衣。 溪女早已送来了新式的贴里内衣,都是完全按照姬炫设计的草图,连夜缝制出来的,样式与后世的内裤和秋裤没啥区别,其脚细密匀称,与后世缝纫机可以媲美。别看溪女长相普通,但是在针线女红这一点上,却是心灵手巧。 “天啊……简直目无王法,禽兽盗贼耳!” 姬炫刚拉开房门,便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哀嚎般的咆哮,听那声音正是昼独有的,带着粗重的鼻音。 姬炫便俯身朝阁楼下望去,只见昼捂着肿得如馒头一般的老脸,嘴角渗血,胸口的黑色麻衣上赫然印着几个大脚印。 “老昼啊,何故这般狼狈?” 姬炫提着宽大的深衣袍角,闲庭信步般地踩着木楼梯,咯咯吱吱地走下来,颇有几分这个时代王孙公子的优雅气质。 黑女心痛父亲,拿着温毛巾给他敷脸,被昼一把推开。 “主公啊,魁、野、豚这三个匹夫,目无家法,简直要反了!主公可要给卑下做主啊……” 昼如同一个受了欺凌的孩童见了家长一般,扑通一声跪在姬炫面前,委屈的老泪纵横、鼻涕横流,义愤填膺地痛述着。 “起来说话!”姬炫实在不习惯此时繁文缛节,更反感动不动就屈膝跪地之举。 “今日一早,魁等三人突然闯入库房和客堂,居然将家里唯有的几件青铜器和漆器全部搜刮一空,拿到集市上卖掉了!擅自盗窃主家财物,与强盗无异!我上前质问,却被他们打了一顿!还骂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这些青铜器都是主公出使韩国的时候,因其护卫有功,亲口许诺赏赐给他们的,他们只是取走属于自己的财物而已……”昼唾了一口血沫子,怒气冲冲地咬牙说道,“主公,一定要严惩这几个恶奴!要么动用家法,要么直接送到官寺依律处置!” 姬炫一听就明白了,这三个家伙开始明目张胆地借机敛财了! 这个时期,市面上流通的货币除了黄金,以及以圆钱、贝币、刀钱等为代表的法定货币之外,还有布帛、粮食、青铜器和漆器等都是公认的硬通货,好的漆器甚至等同黄金,拿出去就可以直接换东西。 姬炫朝大门外扫了一眼,只有豚一人怀抱长戟靠在长阶上假寐,实则在监视姬炫,魁和野两人显然到集市上销赃未归。 “此事勿怪他三人,我确说过赏赐之事!” 姬炫望着昼肿胀的老脸,虽有些不忍,但是岂能为他与这三人提前撕破脸皮? 昼猛然一愣,如同被马蜂蜇了一口似地,那只独眼猛神色迅速暗淡下来,失望、惊讶、疑惑、委屈、难以自信……瞬间纵横交织在那张老脸上。 他真想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光,现在里外不是人了,谁他妈让你多管闲事! “老昼啊,你忠诚尽责,难能可贵,家里值钱的东西,你随便挑一件吧!” 为了安抚昼这颗受伤的心灵,收买人心,姬炫摆出一个主公的大度说道,然后走进书房。 昼满脸凄楚,亦步亦趋地跟了进来,便冷笑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主公啊,所谓不当家,不知油盐材米贵!家里本来还有半个月就揭不开锅了,再让魁那三个狗日的搜刮,哪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身为大周王室贵族,会穷到如此地步?”姬炫着实惊讶了一回,揭不开锅?有些耸人听闻吧! 昼见姬炫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吃惊之色,暗骂一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蠢货!满脸哭丧地说道:“主公,这是半年的账目!这管家,我实在干不下去……” 姬炫接过一大捆竹简,随手翻了一下,看得稀里糊涂,便不耐地丢了回去,说道:“汝就如实告知,家里收入多少、支出多少、还有多少钱粮?” “主公官居王室庶府,俸禄千石,还时常欠俸无法发放,加上天子封给你的一百户食邑,全年收入折合五六万钱左右!但是主公啊,就这半年时间,外边已经欠了一屁股债,光酒钱和青楼妓馆妇人的润资就达八九万钱……家里马上要靠借高利贷过活了……” 有这严重?姬炫哑然,揉了揉脑袋,摆手打断昼的话,暗骂这个姬炫真是败家子!这个烂摊子还得由他来收拾! “昼翁啊,汝履职尽责,吾心甚慰!”姬炫安慰地说道,“家中无钱,我会设法解燃眉之急!” 半晌午的时候,魁和野拧着两个大包裹回到宅子,并且还带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之后三人鬼鬼祟祟地钻进西厢房内,接着里面就传来一阵阵猥琐的声音。 姬炫双手笼在宽大的衣袖之中,饶有兴趣地站在滴水檐下向西厢房张望。站在身旁的昼咬牙切齿,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恨声说道:“居然敢把娼妇带进家里来,可恶至极!应该家法从事!” 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姬炫收回目光,只是一笑了之,转身向正在浆洗麻衣的溪女和粪招了招手,问道:“你们吃过糖吗?” 溪女和昼满脸茫然,粪更是傻瞪着双眼,不明糖为何物! 姬炫一拍脑袋,是自己问得有问题!周代应该还没有糖这个概念,应该叫做饴才对!甘之若饴吗! “你们都尝过甘饴的味道吧!” “奴婢尝过一回,那真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溪女脸上露出红云,回味地说道。 “甘饴这种东西,价格昂贵,是富贵人家享用的佳品,寻常人家吃饱饭尚且不易,尝一口甘饴简直就是奢求!”昼用浓浓的鼻音说道。 粪虽然是个哑巴,但是却不聋,听三人说的甘饴似乎很好吃的东西,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吞了一口唾沫。 姬炫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道:“想吃甘饴,我教你们来做!” 昼和溪女不由得吃了一惊,面面相觑,眼前这个没落的王室贵族,五谷都能分不清,会通晓制甘这种技艺? 在春秋战国时期,甜味剂主要有三种,一是天然蜂蜜,产量稀有,唯有贵族才能享用,二是楚地盛产甘蔗,用其榨汁熬制的糖稀,叫做饧,三是用麦芽熬制的糖块,叫做饴。 据诗经记载,这个时期已经出现了麦芽糖,但是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糖还是一种高级食品,不是每一个人能吃到,而出现并不代表普及,制作方法更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的! “取麦谷一斗,以温水浸泡一昼夜,泡发后放入竹篮之中,至于灶台上保温,每日以温水浇淋三四次,三日后便可长出叶芽,取出麦芽捣碎,再取大米十斗浸泡、蒸熟、晾至温热,拌入麦芽发酵成糟……” 姬炫娓娓道来,这个制作方法他记忆犹新,小时候每年临近春节的腊月,整个山村家家户户都会熬制麦芽糖、各种麦芽糖制作的糕点、香酥,是他童趣中温馨的回忆。 昼和溪女显得异常兴奋,直接进厨房忙碌起来,粪这孩子不用招呼,自动去帮忙。 姬炫转身径直走向西厢房,一脚踹开了房门。只见魁挺尸一般斜靠土墙,那女子老树盘根一般骑在他身上狠劲摩擦,桌岸上摆满酒肉,豚和野两人早已喝得双目通红,一边大快朵颐地啃着肘子,一边看戏一般欣赏着两人的表演,不时发出猥亵的狞笑。 门被突然踹开,三人大吃了一惊,脸上的表情全都瞬间僵硬了,豚怒火中烧,一把抽出青铜剑,指向姬炫。 姬炫直接伸出手指,鄙夷地弹开长剑,旁若无人地坐在一旁的桌案前,拿了一个干净的木盏,在酒坛中舀了一瓢乳白色的酒浆,喝了一口,味道薄而寡淡,与后世的蒸馏酒相比完全是两个概念。喝完酒,姬炫毫不客气地从桌案上拿起半个熟鸡,直接啃了起来。 “入娘贼,真没个眼色!真把自己当主公了!”野一口将嘴里的酒水吐出老远,忍无可忍地说道。 那骑在魁身上的女子并没有因为外人的突然闯入而有半分羞耻,反而回首对姬炫抛了个媚眼,更加卖力地扭动起来。 “我本不想此时坏了尔等的兴致,但是有一事,我们需要好好谈谈!”姬炫扫了一眼闭目享受的魁说道。 “汝欲何为?”魁将整个脑袋埋在那女人胸口的肉堆里,冷哼一声说道。 “让不相干的人出去!”姬炫一边啃着鸡肉说道,战国的饮食寡淡无味,这鸡只是用清水加盐煮熟的,但是也是解馋的荤味。 魁一把将身上的女人推翻在地,那女人整了一下衣衫,知趣地走了出去。 “但闻其详!”魁四仰八叉地斜靠桌案,阴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姬炫说道。 姬炫慢慢抹着嘴上的油脂,说道:“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在尔等眼中大概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接下来就该设法弄死我了吧?” 野和豚不禁嗤笑一声,对视了一眼。 “汝难道不也一样吗?做梦也想弄死我们把?”魁喝着酒,用怜悯的眼神,如同鄙视猎物一般看着姬炫。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何如?”姬炫扬了扬手中的灰陶酒盏说道。 魁粗重的眉毛一轩,撇了撇嘴说道,“汝现在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交易?” 野和豚二人眼中也露出不屑之色。 “尔等所欲求的,无非是更多的财货!而我要的,是无所羁绊的自由!”姬炫将啃光的骨头扔在地上,认真地说道,“我可以帮汝等搞到更多的钱,让汝等过上人上人的日子!条件是,我以后的任何行为,汝三人不得干预!这样双方各得其所,何乐而不为?” “依汝之言,汝有能力赚到更多的钱,何以证明?”野咄咄逼人地问道,半信半疑。 “所谓路遥知马力,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别说赚钱,就是这把刀——”姬炫循循善诱地微笑着,指着魁身旁那把钨钢短刀,言之凿凿地说道,“就是锻造这种刀的稀有精铁也能弄出来!汝应该明白,这种精铁比黄金还要贵重许多倍……到那时,汝三人成为范蠡、白圭、清寡妇那等富可敌国的巨贾也未可知……” “合则两利,分则俱伤!”见三人已经心动,姬炫又补了一刀说道。 魁摸了摸那把被他视作珍宝的钢刀,眼中露出精芒,野和魁脸上的贪婪之色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 “汝有这等本事,早就富可敌国了!”豚朝后一仰,故作无所谓地讪笑一声。 姬炫暗自冷笑一声,这三个利欲熏心的家伙越贪婪,自己的处境就越安全! “十天之内,万钱!这是第一批,以后还会源源不断!” 魁等三人对视一眼,继而爆笑出声,野笑声犹如豺狼,甚至眼泪都笑出来了,一边用肮脏的衣袖擦着,一边指着姬炫讥讽道:“万钱?十天?汝是抢钱还是造钱啊!” “信则立,不信则废!尔等自去思量!”姬炫说完拂袖而去,临走时还不忘撕下一个肥厚的大鸡腿。 “善!” 望着姬炫那狂妄的身影,魁狠狠喝干木盏里的酒,龇了龇牙说道。在没有找到合适机会弄死这个冒牌货之前,他们不介意多一些耐心,反正于己无害,说不定真的有意外之喜! 姬炫走进书房,粪不知何时蹑手蹑脚地跟在身后,站在门外怯生生地盯着他手里的鸡腿,一边吞着口水,一边情不自禁地嗍着手指。这个时代,普通人吃上一顿荤腥就是颇大的奢侈,别说这样一个长期缺乏爱心呵护的孩子,面对肥美的大鸡腿,丝毫没有抵抗力! “想吃,就过来拿!”姬炫微微一笑说道。 粪闻言惊惶地连忙往后退了两步,胆怯地低下头,用脚在地上搓着、踌躇着,最终口舌之欲战胜了胆怯,唯唯诺诺地走到姬炫跟前。 姬炫将鸡腿塞在他手上,粪深深行了一礼,这才大口啃了起来,吃完反复吮着手指上的油脂。 姬炫开始用几个陶罐过滤提纯土硝,粪在一旁好奇地看着,突然开始用手比划着:这种东西他见过,外边的厕所里有很多! 这孩子不傻,这个鸡腿没白吃! 姬炫拍拍他的脑袋,和蔼地微笑道:“这种东西叫做硝,汝可以帮我收集一些来,多多益善!” 粪点头,转身便出了院子。 魁那三个家伙监视的重点是姬炫,至于昼、粪、溪女这三人并没有限制其自由,只是对三人出入宅子带进来的物品严加盘查,理由是保证主公的安全!昼虽然对三人深恶痛绝,但是对这个理由却无从反驳! 夜幕降临的时候,粪足足带回来一陶罐土硝,野随便扫了一眼,便直接无视,一个傻小子能搞出什么名堂? 这些白色天然霜状结晶成色极佳,姬炫撮了一些撒在燃烧的木炭上,居然直接爆出火花来,证明纯度极高。 “大善,孺子可教也!” 被主人称赞,粪虽然口不能言,但眼中流露出激动感激之色。这孩子长期在歧视和屈辱中成长,被人赞美和肯定就是他精神上的莫大慰藉! “想不想学写字?” 粪脸色涨红,自卑地低下了头。 姬炫提笔在木简上写下一个“奋”字,说道:“记住,这个字就是你的名字!不是大粪的粪!自强不息曰奋,鹰击长空曰奋,振作精神曰奋!汝可明白?” 粪眼中闪烁一丝泪光,点了点头,然后认真地盯着这个字的笔画,耳中回荡着主公刚才之言,默记心中。 与此同时,一股无上的崇敬、感恩、忠诚之情在他心中种下种子,并开始潜滋暗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七章 伐秦之议(求收藏) 青铜车在周天子王宫外城第一道门外停下,姬炫头戴竹纱冠,身穿赤色朝服,踩着豚的脊背走了下来。 今日是天子朝会,廷议联盟伐秦之事,王城百官循例朝参。 “铉弟,听闻汝使韩受了伤,幸无大恙乎?” 身后一个浑厚男子的声音传来,姬炫转身,就见一个黑袍长须,腰悬环佩,身材肥胖的男子被两个侍女扶着,从一辆四马戎车上走下来,正眯着眼睛看自己。 周太子姬稷!通过魁、野、豚三人前几天的描述,姬炫对周太子姬稷的形象早已在心中有所印象。周天子姬延已经七十多岁,姬稷为嫡长子,也应该有五十多岁了,此人非常会保养,面容白皙,红光满面。 “拜见伯兄!”姬炫循规蹈矩地长身一揖,说道,“幸得伯兄挂念,伤势并无大碍!只是记性越发的不堪,有些人和事情都记不起来了……” “炫弟劳苦了!我府中门客倒有两位医家圣手,回头给汝诊治一番……” 两人边走边叙着话,姬稷在前,姬炫跟在后,趋步走进宫门。 整个王宫异常陈旧,宫墙长满青苔,有的地方还崩塌残缺,露出夯土墙基,许多楼台已经倾斜废弃,露出残垣断壁,长满一人多高的枯草迎风萧瑟,唯有左边宗庙、右边社稷、正中大殿等几座主要宫殿完好无损,但是早已褪去昔日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华丽气势,油漆脱落,露出斑驳的朽木…… 这座天子王宫实在太寒酸了,估计有百余年没有修整了,与西周公府邸的奢华简直天壤之别,这也是周王朝衰落颓败,权柄旁落最有力的见证。 “上卿伯盎……” “上大夫午祐……” “司马吕尚……” “司空姬辕……” “王城令贾道……” …… 太子姬稷知道姬炫脑子不好使,便指着鱼贯而入的官员们一一介绍,姬炫就如机器人一般上前见礼,对方再彬彬还礼,然后再默默记住这些人的名字容貌,以后难免还会与这些人有交集。 这时候宫门外响起一阵杂沓的马蹄声,只见两队手持长戟身穿犀牛甲胄的军士开道,身后又有军士举着旌旗、伞幡、羽扇,甚至还有吹鼓乐手,浩浩荡荡上百人,簇拥着一辆六马拉的宽大鎏金轺车直接驶入宫门,西周公身穿玄色冕服正襟危坐在车上。这阵势排场着实宏大,在场大小官员都露出畏惧之色,连忙向旁边让道。 六马轺车,是天子之仪!按照周制,无论是诸侯还是百官,在宫门外必须下车,交出兵器,步行入宫,西周公非但坐车直驱而入,居然还带甲士横冲直撞进来!再说这仪仗规模,明显超标!就连对周朝礼仪一知半解的姬炫都看出来了,西周公这是明目张胆的地僭越!僭越天子之礼!看众官员的反映,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太子殿下,老臣先行一步上殿了。”西周公仰靠马车座位上,鼻孔朝天,瞟了一眼姬稷说道。 “几日不见,西公日渐消瘦,这是酒色过度之态啊!”太子姬稷脸上阴冷之色稍纵即逝,嘴角挤出春风和煦的微笑,抖了抖衣袖站在一旁,说道,“风闻楚王、赵王贿赂西公绝世美姬十名、美酿百斤、黄金千镒,意欲让西公说服天子,促成六国合纵攻秦之事,这诸般美女财货,公受用非浅啊?” “风闻?那就是流言了?所谓流言止于智者,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太子以为老臣的气节是区区美姬、黄金所能撼动的吗?”西周公轻蔑地讪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用嘲讽的眼神盯着太子,那意思很明显,老子受贿又咋样?在大周王城之内,老子才是王法,想干啥就干啥!你管得着吗? “那就是在下度君子之腹了!”太子姬稷肥圆的脸上立刻露出玷污好人的尴尬笑容。 姬炫望着西周公孤傲的脊背,径直驱车直达殿前,心中明了,这西周公的专权跋扈已经登峰造极,就差一步没有罢黜天子,自己取而代之了! 百官陆续走进正中那座大殿,按照爵位官职的班列顺序跪坐整齐,前排左边为首的是西周公姬咎,右边为首的是东周公姬杰,虽然两人都有自己的封国,但是名义上还担任着周室的上卿官职,是周室的家臣。 正中一纵排以周太子姬稷为首,排在太子姬稷身后的依次是周天子第三子姬桓、第四子姬朝、第七子姬贤、第八子姬奉、第九子姬辕,紧随其后的就是姬炫。 “臣等拜见天子!” 只见一个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穿赤色九章纹冕服的驼背老头被两个宫女搀扶着,老态龙钟地从偏殿内走出来,艰难地跪坐在大殿正中那条朱漆螭纹长案后面,这才用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道:“卿,卿等,平身!” 这就是周天子姬延?姬炫抬头认真地打量着这个老头,须发苍白,浮肿的脸上长满老年斑,如同这个奄奄一息的古老王朝一样,浑身散发出一股腐朽的死气。不过,人生七十古来稀,天子姬延能窝窝囊囊地活了七十多岁,已经堪称长寿了! “启奏天子,”西周公姬咎起身双手一揖,首先奏道,“派往楚、齐、魏、赵、燕、韩六国使者皆已回朝复命,六国皆接受天子祚,递上盟书,同意联盟伐秦!” “以公之意,若何?”天子姬延气息粗重地问道,仿佛一口气上不来,就要当场咽气。 “臣以为这是近五百年来,匡扶社稷、兴复周室、扬眉吐气的绝佳时机!”西周公姬咎神情亢奋,脸色潮红地说道,“纵观吾周一朝,武王替天行道,伐纣灭商,定鼎九州,分封大小七十一诸侯,周公辅政,吐哺握发,成康中兴,四海归心,天下苍生四民无不安居乐业,后来幽王庸聩,宠幸妖姬褒姒,至社稷危亡于儿戏,燃狼烟烽火博美人一笑,失信于天下,终遭戎狄之祸,身死骊山,国祚覆亡!” 西周公姬咎侃侃而谈,越说越激动,开始有几分康慷慨陈词、痛心疾首的架势,在大殿上踱了几步,大瞪着眼环顾众人一圈,才接着说道:“幸有平王东迁,定鼎洛邑,延续周室宗庙之祭祀不绝!然,五百年来,吾中央之国日渐衰微,礼乐崩坏,天下诸侯不朝、不贡、不拜久已,天子威严扫地,诸侯相互攻伐兼并,就连天子京畿千里之地都被蚕食殆尽,形如盗贼,僭越称霸称王者不计其数,一时君臣伦理败坏,乾坤颠倒……” 大殿内的百官有的竖耳聆听,有的频频点头,东周公姬杰则闭目假寐,太子姬稷则面露冷笑,不以为然。 “历经几百年征战兼并,天下诸侯列强只剩其七,秦、楚、齐、魏、赵、燕、韩,而秦自卫鞅变法图强以来,历经数代君臣励精图治,实力最强,早有取代周室,问鼎天下,吞并九州之意!故,秦是目前大周乃至其他六国最大的威胁!如今赵、楚等六强愿意拥戴天子为盟,联纵攻秦,约定明年在伊阙会师,此乃兴盛大周的天赐良机!一旦错失,必留千古遗恨!” “请天子征召王师,联盟六国伐秦!”西周公绕了一圈,说的唾沫乱飞,这才煞有介事地向姬延深深一揖呼道。 天子姬延突然撕心裂肺地一阵咳嗽起来,吐出几口浓痰,喝几口侍女喂下的蜂蜜水,才缓过劲来,抬起昏花老眼,环视大殿,问道:“卿等以为,若何啊?” “儿臣以为此事不可为!”太子姬稷第一个站起身反对,“秦国是猛虎,六国是群狼!攻伐秦国无疑于激怒一头猛虎,而与六国联盟,无疑于与群狼夺食!无论怎样,我周室都讨不到好处!” “儿臣以为,数百年来我周室羸弱,自保尚且不足,万万不能被六国利用,去招惹暴秦!秦王睚眦必报,吹灰之力俱是雷霆之威,非我周室所能承受,必定会引来灭国之祸!”周天子姬延第三子姬桓连忙站起身声援太子。 “依太子、三公子意,参与联盟攻秦,会得罪秦国!”西周公眯起双眼,冷冷向姬稷和稷恒扫去,冷笑道,“然,拒绝联盟,同样也会得罪六国!得罪六国,秦国会因此心存感激吗?树立一个敌人还是同时树立六个敌人,孰轻孰重,请二位教我?” “两利趋其重,两害避其轻!这是三岁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上大夫午祐站起身装腔作势地说道,“秦国虽强,但猛虎架不住群狼围攻!得罪秦之一国,尚可斡旋,但是得罪六国却是死局,任何一国向我发难,都是千钧之怒,乃覆灭之灾!故,为今之计,只有顺势而为,行群狼驱虎之计,联纵伐秦,所谓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才是上上之策!” “六国联纵伐秦,何以保证就能一战而胜?昔年,东方六国曾三次合纵攻秦,都没有讨到什么便宜!”天子姬延的第七子姬贤站起身慢悠悠地说道。 “即使不能灭秦,至少可以重创恶秦!使其元气大伤,不敢窥视中原,玷污社稷之神器!故,四海之内,可重树天子之威仪!”西周公信誓旦旦地说。 姬炫跪坐在后面,静静地听着这一群人唇枪舌剑的争论,突然感觉悲哀而讽刺,整个周国虚弱的即将油尽灯枯,只要一口气就能吹灭,居然还大喊匡扶周室,兴盛国祚,实在自欺欺人! 其实整个战国,直到秦统一天下,曾经发动过五次大规模的合纵攻秦战争,结局是六国两胜两败一平。截止当下的公元前257年这个节点,合纵攻秦已经发生三次:第一次败,公元前318年秦惠王时期,魏相公孙衍发动魏、楚、韩、燕、赵五国于义渠攻秦,燕国和楚国驻军观望,结果秦军大败联军,歼敌8万。第二次:胜利,公元前298年秦昭襄王时期,在齐国孟尝君田文发动下,联合齐、韩、魏攻秦,破函谷关,迫使秦国求和,归还魏国部分城池。第三次:平局,公元前287,苏秦发动齐、魏、韩、赵、燕五国攻秦,五国联军驻军函谷关外,互相观望,秦昭襄王迫于压力,主动求和,双方没有交战,联军主动撤军。 说实话,秦是很强,但是还没有强大到同时以一敌六的地步,更不是传说中打不死的小强!若六国齐心协力猛砍,血防再厚也架不住群殴吧?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六国没有抱团取暖,都各怀鬼胎,互相制肘、彼此制约,都想渔翁得利,投机取巧,出工不出力,结果先后被各个击破,把自己玩死了! 所以现在大殿内吵成一团,都是围绕该不该与六国合纵的问题,而偏偏忽略了六国的人品问题! “请天子征召王师联盟伐秦!”大殿内异口同声,声振屋瓦。 天子姬延面如死灰,将目光落在一直闭目不语的东周公姬杰身上,这家伙与西周公姬咎是对头,彼此都想吃掉对方,凡是东周公赞成的,西周公就反对,凡是西周公赞成的,东周公就反对。天子姬延就常常利用这两人的矛盾互相制衡,而且屡试不爽,这才在东周国和西周国的夹缝中生存这么多年。 “东公,以为,若何啊?”姬延眼中闪现一丝希冀之色问道。 “臣以为西公之策大善,合纵伐秦,机不可失!”东周公姬杰慢吞吞睁开眼,颤动着两撮山羊胡须说道。 天子姬延失望之色难以言表,制衡之策不好用了! 就连西周公都出乎意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老东西居然赞成自己意见,没安好心啊! “卿等以为,我大周出兵几何为宜!”姬延老气横秋,无奈地问道。 “多多益善!太少了,不足以彰显天子之威。” “国中军务废弛,武库陈旧,困乏已久,披甲执戈之士三千,且多为老弱,岂堪征战?”姬延声音萎靡地说道。 “臣请奏,在国中发天子诏令,征召成年青壮,编成士伍,立等可得王师数万!”司马吕尚回道。 “善!” “西公,征召如此之多的士伍,钱粮何来?这万人就是吃草咽土每天也得几万斤啊!”东周公翘着山羊胡子,讥笑地口气说道。 “臣奏请以天子名义,向国中巨贾豪户发布‘别劵’,筹集粮饷,待王师凯旋,以战利品偿还!”西周公早已胸有成竹地说道。 借钱?周天子姬延苍老的脸上挤出一丝悲怆和凄凉的冷笑,麻不不仁地说道: “可!” 姬炫跪坐在后面,隔着十几米都能感受到天子姬延的憋屈劲!天下还有比这更穷的天子吗?靠向国民借钱苟延残喘,而且借的钱还是别人替他花,债却要他来还?真是没天理啊? 但是周天子已经习惯了傀儡的角色,一切都是一个过场而已,你准奏和不准奏结果都一样!西周公最终都会按照他自己的意志去办!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只要西周公给他养老,一切随他折腾! 所谓“别劵”,就是高利贷,以天子名义借贷,就是“国债”。春秋战国时代,高利贷其实颇为盛行,不但商贾热衷这种暴利,就是豪门贵族也参与其中,比如吕不韦、齐国孟尝君都是放高利贷的高手,一次得钱巨万,白养三千门客。“别券”一块竹片上刻着借贷双方姓名、借款数额、还款日期,然后各执一半。还款时双方要拿出来“合券”,还完了钱,要销毁,这叫刨木为信。 姬炫知道,历史上周天子姬延的这次巨额借款是白白打了水漂,到死都没还上!还贡献了一个成语“债台高筑”!他的谥号是“周赧王”,赧的意思就是羞愧而面红耳赤,大概是到死还不上钱,脸红了几千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八章 天子分家(求收藏) 朝会结束后,百官散去,但是作为天子之众子,还要由太子姬稷率领着,去殿后的寝宫向姬延请安。 天子姬延已经褪去冕冠朝服,斜躺在软榻上假寐,几个寺人和宫女左右伺候着,一名头裹帻巾的长髯医官半跪着为他诊脉。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孤王有十子,今亡其三,剩下汝等兄弟七人。”姬延睁开眼袋肿大的双眼,一一扫过跪坐在软垫上的七个儿子,抬手屏退左右,声音充满悲凉地说道,“遵周室祖制,历代天子之子,嫡长子继承大统,登天子位,其余诸子皆封公爵,列土封疆,自成一国。然,周祚衰微数百年,积重难返,王畿之地直接掌控在孤手中的已不足五十里,连诸侯国一乡之邑的面积都不如!如今没有土地可以分封了……” 姬延用苍老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娓娓道来,抖出家底,姬炫不禁暗自感叹,现在的周天子连一个乡长都不如啊! “大周王朝传至孤已历二十五代天子,孤即位之初,也曾经凭一腔热血,励精图治,百般斡旋于诸侯列强之中,意欲力挽狂澜,重整社稷颓亡之势,匡扶基业……然,孤苦心孤诣,在位五十又九年,如今壮士暮年,垂垂老矣,却是碌碌无为,回天乏术!孤老了,也累了,周室灭亡却是旦夕之间的事,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汝等兄弟要早做谋划啊……” 姬延已经老泪纵横,众人都情不自禁垂下头,暗自神伤,沉默不语。 “千年之木,其根朽矣!愿意投奔其他诸侯国另谋出路的,赐金五十,作为盘资!愿意留下的,赐地五里,这是最后的家底了!此乃孤王为君、为父最后能做的事情了!尔等兄弟作何选择?” 天子姬延虽然老迈,但严格地说并非昏聩,只是时局无奈,只得行尸走肉苟延残喘,他似乎已经从时局变幻中嗅到周室灭国亡祚的气息,开始安排后路。历史上秦灭周之后,周赧王和周室贵成员全都被迁到秦国梁城,颠沛流离之下,周赧王到梁城一个月后便病死,周室成员下场也比较凄惨,基本上被终身圈禁在梁城,过着罪囚一般日子。 按照周朝之初分封的标准,公候爵封地百里,伯爵封地七十里,子爵五十里。后来周公摄政改制,扩大封地,公爵封地五百里,侯爵四百里,伯爵三百里,子爵二百里,男爵一百里。 现在封地五里,能干啥?连个村长都不如,最多算一个村民组长!古代生产力低下,要是纯粹靠着这五里地生活,温饱都成问题! “儿臣身为嫡长子,当与社稷共存亡!”太子姬稷神色肃然,一揖说道,身为周天子的法定继承人,即使周国再弱小不堪,濒临灭绝,也不能一走了之,只要周祚一日不绝,哪怕当任人摆布的傀儡,也得老老实实守护宗庙祭祀。 天子姬延颔首,目光看向老三姬恒。 姬旬年过四旬,面容清瘦,一身褚红深衣整理得一丝不苟,浑身散发出一股先秦文士特有的孤傲气质,他拱手一揖禀道:“儿臣与楚国春申君黄歇有旧,他荐我上卿之位,儿臣准备幸楚!” “儿臣身为虎贲,天子护卫,当恪尽职守,岂能擅离?儿臣愿陪伴父王左右,以尽忠孝之大义!” 老四姬朝生的魁梧威猛,身穿犀牛皮甲,匍身一拜说道。所谓虎贲,就是周天子的护卫队长,负责姬延的安保工作,诸子当中他是与周天子朝夕相处,感情是最深的。 “善!”老姬延眼中有泪光闪动。 老七姬贤年过三旬有余,身穿一身葛布麻衣,卧蚕眉丹凤眼,印堂红润,精神矍铄,透着一股仙风道骨的风范,他是一名方术之士,学从道家,醉心阴阳长生之术,专门搞些炼丹修玄、巫蛊卜算的玄虚把戏唬人。 “儿臣准备前往齐地,那里山川毓秀,凝聚天地灵气,濒临大海,腾蛟起凤,仆欲往之,或能觅得长生之灵药!”姬贤一副莫测高深地说道。 这个时代,方术之士都是世外高人,因为他们基本上天文地理都知道一点,上到帝王将相下到贩夫走卒,都被忽悠的晕头转向,惊为神人!天下富贵之人没有一个不想长生不老、永享荣华的,于是术士就大行其道,诸侯国君、豪门巨贾们都养了一大群术士,天天心甘情愿地听他们忽悠,企图水中捞月,修得长生。 姬贤前往齐地,必定一路坑蒙拐骗,日子过得比谁都逍遥滋润!其实姬炫还是很羡慕他这个“七哥”的,毕竟装神弄鬼在这个时代的确很吃香,天大地大任我行,可以放荡不羁,就是风险不可控! “易书卦曰: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地势坤厚德载物。观当今天下,秦国势强,欲有气吞六合之势,儿臣欲往秦,顺应天时地利之大势,或许能有一番作为!”老八姬奉头戴绛色绸斤,眉目俊秀,朗声说道,他是一名策士,学得是长短纵横之学,打算去秦国捞金。 “齐国稷下学宫,诸子百家,硕儒云集,是天下读书人的最向往的之地,儿臣对财富权谋之术不感兴趣,只想立志与学问上有所作为,当一个孔丘、老聃一般的人物,开宗立派,故而欲往稷下学宫致学!” 老九姬辕二十出头,身穿一身剑士服,文弱之中带着一股英气,举手过顶一揖说道。 “大善!”周天子姬延点头,将目光落在最后的姬炫身上,不由得微微皱眉说道,“铉,汝在众兄弟之中年岁最小,但是声色犬马不学无术,汝不能再浑浑噩噩地得过且过了,该干点正事了,说说你的打算吧!” 其他几个兄弟也都侧目,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有鄙视、有失望、有期待、有恨铁不成钢! “所谓,高堂在,不远游!儿臣愿意留在王城,伺奉父王,颐养天年,以尽人孝!”姬炫捏腔拿调,躬身一拜说道。 他是一个时空来客,依当前形势,他去七国哪一国都不现实,唯一的选择就是继续冒充姬炫这个特殊身份比较安全。 周天子脸上挤出一丝干笑,老子要是指望你小子养老,还不如现在就给我塞进棺材板!其他几个兄弟也都暗自摇头,知道这个弟弟的德行,但是人各有志,不日就要分道扬镳,谁管得了谁的死活? 天子姬延又语重心长地勉励了大家几句,便挥手让众人退下了。 走出天子寝宫,老三姬旬拍了拍姬炫的肩膀,摆出一副兄长的姿态,轻叹一声,语重心长地教导道:“季弟,我等兄弟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汝年岁最幼,最是让为兄放心不下也!汝切记,只要戒掉酒色,学些经营之道,求不得大富贵,也能小富即安,一生安乐!为兄临行之言,不知汝听得进去否?” “叔兄之言,至情至深,为弟当谨记,好自为之!”姬炫摆出受教的姿态说道。 其他几人直接从姬炫身边冷漠而过,连正眼看一眼姬炫都没有,足见其兄弟情义之淡薄。 “那个,季兄,还请留步!”姬炫小步快跑,追上那个麻衣飘逸的老七姬贤,谄笑地说道,“为弟还有事请教!” “何事请教?”姬贤转身,不冷不热地问道。 “季兄精通炼丹之术,应该知晓丹砂之中有一位药,叫做硫磺,其色泽金黄,其气味辛苦刺鼻……” “汝所说之物,应该叫做天生黄、黄金石吧,汝难道也想学炼丹之术?”姬贤皱眉说道。 “季兄,若是真有此物,弟想向兄讨要几十斤,弟有大用!”姬炫精神一震,这个时代对硫磺还没有认知,唯有炼丹术士将其视为炼丹的天材地宝。 “几十斤?”姬贤双目圆瞪,吸了一口凉气,不悦而道,“此物稀缺,价如黄金,你以为是烂大街的粪土啊?” “没有几十斤,几斤亦可。”姬炫厚着脸皮说道,“我们兄弟一场,离别之际,季兄不会连这点身外之物都舍不得吧?” 姬贤嘴角一抽,露出无奈之色,割肉一般地说:“叫下人到我府上去取便是了!” 姬炫目的达到,朝姬贤一揖,感激道:“多谢季兄。” 通往宫门外的甬道上,姬炫碰到了司空曙的下大夫刘熬,两人在朝会之前打过照面,当时此人还主动与姬炫寒暄了一番,颇为热情,说明此人原本与姬炫有一番交情。 “要打仗了,刘兄所在的司空曙这下该忙碌起来了吧?”姬炫主动上前套近乎地说道。 司空是周朝管理工程制造的部门,相当于后来的工部,刘熬这个下大夫是司空曙的下属官,具体负责工程督造和百工管理。 “是啊,国中武库装备陈旧,全不堪用,这甲胄、弓弩、战车等都要短时间内赶制出一批新的……刚才西周公和司空大人将我留下,就是安排此事,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下大夫刘熬苦着脸,叹气说道。 “天子发了‘别券’,有了钱,一切都好办了!” “但愿如此吧!” 姬炫说着,一边从袖笼扯出一块白布,递到刘熬手中,郑重说道:“在下有一事,烦请刘兄帮忙——依照此图所示,让匠人打造一副铜器来,两日后,我派下人去取!” “举手之劳而已!” 刘熬展开白布,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半尺长铜锤般的东西,中间是三个圆形空心管,每个管都有一个针眼大小的孔。 “此物真是怪哉!打造起来虽然不难,但是这中间的孔洞,倒要费一番功夫!不知此物何用?”刘熬目露奇异之色,摸着下巴说道,他是工师出生,对百工器物的制造十分精通,却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玩意! “这是一种武器!”姬炫讳莫如深地一笑,说道,“记住,要用上好精铜铸造!所需费用,我会加倍奉上!” “铉公子太见外了,下次到吕巷妓馆快活,带上卑下就是了……” 刘熬发出猥琐笑声,姬炫也是会意一笑,原来这家伙与姬炫是臭味相投的嫖友啊,俗话说关系有三铁,吸过毒扛过枪一起嫖过娼,这就更让人放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九章 砒霜 走出宫门,姬炫就失去了自由,被魁三人“护卫”着,回到宅子,继续囚徒一般的生活。 奋正蹲在院中,手执树枝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出一个“奋”字,那神情肃穆而虔诚,姬炫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赞许。 奋脸色涨红,却也受到鼓舞,羞涩一笑。 姬炫从他手中接过树枝,又在旁边写了一个“姬”字,奋便依葫芦画瓢,跟着写了一遍。 昼从石臼里铲起舂好去壳的大米,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抬头看见自己的傻外甥居然闲着在地上拿树枝乱戳,一股无名火直往上窜,揉了揉酸痛胳膊,就想破口大骂。待他定眼一看,不由得哑然,这傻不拉几的小子是在写字? “姬奋!”姬炫指着地上二字说道,“汝以后就以姬为氏,名奋!姬奋是也!” 昼闻言,面露震惊骇然之色,一把将还在茫然不知所措的奋按在地上跪了下来,因激动而声音颤抖地说道:“还不快叩谢主公赐姓氏……” 奋眸中涌出激动之色,脑袋砰砰几声,朝姬炫狠狠磕了几个响头,几乎流出血来。 正在舂米的溪女抬头,又惊又喜,直接五体投地下拜,喜极而涕,哽咽道:“婢不胜惶恐,感激涕零!吾儿从此有姓氏矣!” 先秦之人,有姓氏的一般都是传承悠久的贵族和士族,地位较高,一般庶民黔首,是没有自己姓氏的,大多有名无姓。没有姓氏,你混得再牛逼,也只是贱民、寒门,被人耻笑狗肉上不了台面! 理解了这一点后,姬炫就明白了,自己这个轻描淡写的赐姓之举,为何让这一家三口如此激动,如此感恩戴德了! 要知道,这姬姓是上古八姓之一,源于上古黄帝,乃天子国姓,传承千年、一等一尊贵的姓氏,这是何等的荣耀!而且对奋而言,从此可以洗刷野种的耻辱,可以昂首做人! 亭午时分过后,姬炫打发昼上街采购生活物品的机会,让其去了一趟姬贤府上,把硫磺取回来。 魁等人的警觉并没有放松,对昼挑着的担子检查了一番,他们对硫磺并无认知,以为是一块普通的黄泥块,并不在意。 “这分明就是雄黄嘛,哪里是什么天然硫磺!” 姬炫揭开油纸包裹的一块赤黄色块状物,放在鼻孔上嗅了嗅,立刻断定出这是雄黄,而非天然硫磺。好在这块雄黄有二斤来重,目测纯度极高,看来这个七哥姬贤出手还够意思! 但是无论是硫磺和雄黄,其所蕴含的硫化物成分都差不多,要配置火药这种东西,没有硫磺也可以用雄黄代替,估计品质要略逊一些。 如果将雄黄加热,提取其氧化物就是大名鼎鼎的砒霜!许多电视剧里闻之色变的剧毒鹤顶红其实和砒霜是一种东西,其主要成分就是三氧化二砷!后世的影视剧之中,常常出现拿银针试毒,银针瞬间变黑的镜头!那是因为古代提纯技术落后,砒霜之中含有其他硫化物杂质,与白银发生化学反应,所以会出现银针变黑的现象! 在工业高度发达的后世,经过先进提纯工艺加工后的砒霜,呈现白色结晶状,溶化后无色无味,用银针测试是不会发生变化的! 接下来姬炫要动手用石臼将雄黄石研磨成雄黄粉,然后用最原始的方法过滤提纯,最大限度去除杂质。 当姬炫将少量的硝、雄黄粉、木炭按照比例混合后,弹入一丝火星后,瞬间腾起火一股烟火,火星炸响。为了隐秘,其威力此刻无法测试,但是因为雄黄和硝的纯度并不完美,其威力也会打折扣,姬炫打算将其颗粒化,弥补纯度不足的缺憾。 在姬炫的指导下,溪女将长出嫩绿芽叶的麦芽捣碎,与煮熟的大米均匀混合,盛放在陶盆之中,借助灶台的余热发酵,经过一夜时间,陶盆之中的大米便被完全发酵分解,呈现乳色稀粥状。 用干净的粗布过滤掉里面的糟粕,挤出里面的汁液就是从大米里面被分解出的糖分。 昼架起劈柴,将过滤的汁液倒进一口硕大的铜锅之中熬煮,溪女则站在灶旁,手拿铜勺不停地搅动,以防糊锅。 慢慢地,锅中汁液越来越粘稠,并呈金黄琥珀之色,扯一下能拉出尺长的丝来,冷却之后就会变成硬块。 “甘饴终于熬成了!” 溪女擦着脸上的汗水,露出欣喜的笑容。 “嗯,色香味俱佳,真甜!”昼用手拈了一小块放在口中,那只独眼立刻闪烁出惊喜的神采来,砸着嘴,啧啧称奇地赞叹道,“这味道比之蜂蜜也差之无多!有了此熬煮甘饴之法,倒是一个细水长流的赚钱之法!” 奋则眼巴巴地盯着起锅后如同金玉一般的糖块,秀色可餐,馋得直吞唾沫,却不敢索要,更不敢动手去拿。 溪女将糖块切成小块,装在木盘中,首先躬身呈到姬炫面前的桌案上,最后才拿了一块递给儿子。 姬炫捡了一块放在口中,入口即化,一股甜流涌入心田,让他恍惚间仿佛触动了儿时的记忆,一抬头就瞥见了奋鼓着腮帮子含着糖块,脸上露出甜蜜灿烂的笑容。 这是他第一次见这孩子笑! 这个时代,人对甜味的诱惑没啥抵抗力,麦芽糖的香味将魁、豚、野三人吸引了过来。他们垂涎三尺,每人拿了几大块塞进嘴里,一边囫囵大嚼,一边满意地嘻嘻大笑,眼中还贪婪瞟向堆积在灶台上如小山一样的糖块,那可都是一串串铜钱啊! 接下来的几日,溪女和奋每次推着装满甘饴的小轮车去市坊,回来的时候就会带回一大堆圆钱。此时六国钱币流通混乱不堪,在周地流通的是东周圆钱,圆形圆孔,上面铸有东周二字篆文。 “甘饴在市闾之上,好评如潮!昨日得钱五百,今日得钱二千余!”姬炫将装了满满一簸箕的圆钱推到魁、野、豚三人面前,说道,“而且盐商白氏、铁商郭氏等富户,一口气都预定了百余斤,其他钟鸣鼎食之家,多少不等皆有预定!这样算下来,已经获利万钱有余!这些钱是第一批,以后还会如流水源源不断而来……” 魁抚掌,发出粗犷的大笑,露出满嘴的黑黄板牙,拍着姬炫的肩膀,春风和煦地说道:“汝前日所言甚是,这世界没有永远的仇恨,只有永远的利益!汝与我等三人,今后便是兄弟!” 姬炫脸皮耸动了一下,无声地干笑,嫌弃地拨开昼那浓密长毛的手掌,要演戏吗,你演技太差了! 野搓着双手,抓起一把铜钱,让其哗哗啦啦地落在地上,然后发出猥琐的笑,说道:“入娘贼的,爷爷就喜欢这声音,听着令人血气喷张!” “俺就喜欢汝那句:如流水源源不断,哈哈……”豚扣着脚丫子,粗鄙地大笑道。 “我兑现了承诺,二三子也该遵守承诺了!我们以后互不干涉对方!”姬炫摆出一副虔诚的姿态,试探地说道。 三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魁继而干笑一声说道:“那是自然!不过,汝上次所言,打造这种宝刀的铁料……” “二三子得寸进尺,真是不相与谋!” 姬炫双眼怒瞪,愤然拂袖而去。 …… 三人虽然没有解除对姬炫的监视,但是警惕性却低了很多。有了钱,他们轮流出去快活挥霍,只留下一人看守宅院。 昼把从官匠工坊取回来的青铜三眼铳交到姬炫手上的时候,姬炫的心居然莫名的狂跳起来! “他们没有盘问吗?” “问了,我照公子吩咐的回答,说是给稻谷去壳的普通铜杵而已,魁就没再言语了!” 昼眨着独眼说道,脑子里却是一阵腹诽,搞不懂主公为何对这三个下贱的护卫忌惮非常,按照常理,这几个作死放肆的家伙,早被送到官寺里五马分尸了。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主公有什么天大的把柄落在这三人手中,让其投鼠忌器!想到了这里,昼暗自摇头,这不是他该思考的问题! “明日,汝与溪女卖完甘饴之后,暂时就不用回来了!前日,天子封赐了一块土地,余下事宜你去官寺接洽一下,顺便去封地巡视一番。家中有姬奋留在我身边就是了……” “诺!” 昼微微一愣,恭声应诺,抬头便见主公神色凝重,一手拿着那个奇怪的青铜杵,一手拿着竹管将许多黑色粉末灌进那孔洞之中,再用木棍轻轻捣实…… 昼完全看不懂主公在倒腾何种名堂,便微微摇头走出书房,心中却莫名的涌起一股不祥的预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十章 坠入茅坑(求收藏) 老天爷阴沉着脸,到了傍晚掌灯时分,如同烟灰熏黑的锅盖一样的天空,开始往下飘洒灰蒙蒙的细雨,碰上这跗骨之蛆般的秋寒,最后化作了盐霜般的碎雪渣。 姬炫站在滴水檐下,仰头双目空洞地望着深黑幽邃的穹隆出神,任凭冰寒的雪渣连绵不断地抽在脸上,身后的正堂内十来盏青铜油灯亮如白昼,照出他长长的影子。 姬奋有条不紊地在桌案上摆上美食肴馔、筹爵等器皿。 经过数日的精心筹划,他准备摆一场“鸿门宴”。 “今夕大寒,突起风雪,正是饮酒消遣的光景,我在正堂内备下酒席,来来来,二三子一同叙饮,何如!”姬炫搓着手,脸上堆起笑容,对魁三人说道,“一来,诸位尝尝我这新酿之酒味道若何,二来,我等一同谋划一下日后的经营生财之道,岂不妙哉?” “正合吾意。” 魁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一眼姬炫,嘴里呵着白气说道,带头大马金刀地走进正堂内。 “这贼日的老天,说变就变……” 豚如狗一般缩着脑袋,抹了一把抽在脸上冰凉凉的雪渣子,嘟噜着骂了一句。 野则闷不做声地裹了裹身上如同腊肠一般皱巴巴的狗皮短袍,哆嗦着跟了进来,瓮声瓮气地说道:“有酒有肉,俺自然欢快!” 三人毫不客气地盘膝坐下,但是兵器却依然未曾离身,魁腰中别着那把钨钢刃,又把手中的青铜长剑靠在案边,随时触手可及,豚和野背上分别插着弓弩。 这三人也不完全是酒囊饭袋,警惕性很高啊! 奋摆好器皿酒食,躬身退到一旁。姬炫随手扯了一个肘子扔给他,递了个眼色说道:“去门外候着,耳朵跟狗一样尖起来,有啥动静,腿脚放麻利一些!” 奋双眸明灭一闪,躬身垂首退出门外。 魁闪烁着一双豹目环眼,掠过案上琳琅满目的菜肴,别有深意地狞笑着,说道:“如此丰盛的酒食,怕是没有千余钱弄不下来,汝真是用心良苦啊……” 豚和野二人双手都拢在袖子里,眯着眼挤出一丝嘲讽的冷笑,凝视着姬炫,没有动筷子的意思。若在平日,这几个粗胚见了酒肉早就狼吞虎咽了! 姬炫将那盆烧的殷红的炭火朝三人面前踢了踢,这才无奈而无辜地摇了摇头,说道:“怎么,二三子怕我在酒菜里面下了毒药?能带进这院子里面的东西,可都是经过汝等检查过的!我欲下毒,毒药从何而来?再说,我等都是兄弟,兄弟如手足,在下于心何忍,自残手足?” “既然是兄弟,那就请汝这兄弟先尝为快!”豚獐头鼠目,小眼睛含着阴测测笑意,朝姬炫抬了抬手,故作歉让地说道。 为了自证清白,姬炫举筹将所有的菜肴都尝了一口。 须臾之后,三人见姬炫面色如常,并无异样,这才放心地动筷子。 “兄弟一颗赤诚之心对汝三人,奈何汝等却视作狼心狗肺般腌臜之物!罚酒三爵!”姬炫故作愠怒地说道,一边拿着铜勺舀酒,倒入三人面前的大号陶爵之中。 “这就是汝所言的新酿之酒?这分明就是水吗,哪里是酒?汝这是在消遣我等吧……”魁瞪着双眼,吃惊异常,齿冷地问答。 “咦,看着如水,闻着却飘香四溢!”野嗅了嗅,也是吃惊。 “是酒是水,汝等尝一口便知!”姬炫一笑而道。 豚早已不耐,不管三七十一,伸出黑猩猩一般的粗手端起陶爵,一口灌了下去,脸上立刻扭曲,龇牙咧嘴地唏嘘,说道:“好猛的劲啊,初时五脏六腑火烧一般,过后又如同寒冰浸了一道,真是舒坦……” 看豚那表情,魁和野满面不屑,什么酒喝一口,能让你欲生欲死的模样? 二人慢腾腾地端起爵,只贴在唇边呷了一小口,顿时二人脸上不屑与狐疑的冷笑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继而是狂喜,之后便是不约而同的仰头一饮而尽。 “大善!”魁第一次喝这种高度酒,几乎被辣得流出泪来,却是龇牙舔着嘴唇,笑道,“此酒何来?味道甘冽,绵长醇厚,居然不是浑浊的,天下所有的酒与之相比只能算做小儿,这酒能算是酒祖宗了!” “此酒名曰‘仙人醉’,仙人喝了都要爬不起来,汝等说它好不好!”姬炫拿起勺,又给三人斟满。 魁最嗜酒,如此美酒自然贪杯,连喝三大爵,豪爽地说道:“什么仙人醉,老子酒量如海,喝多少都不会醉!” 酒这个东西真是个奇怪的玩意,只要有了他,气氛便活跃起来,豚和野也不示弱,跟着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爵下肚,全都面红耳赤,如火烤的一般,双目显出血丝。 尽管三人的酒量如牛,但是盛酒的青铜缶,两尺来高,都快见底了,三人明显有了浓烈的醉意。 “入娘贼的,这酒劲真的太大了,老子现在感觉整个人都要飘飞起来,跟仙人腾云驾雾一般,俺实在体验了一把何为‘仙人醉’,起得好名字!” 野醉眼朦胧,嗤嗤而笑地说道,感觉整个屋子都在旋转,手中酒爵更似有千斤,都没有力气举起来了。 “听你这日管管的胡谄,跟吃了长生不老药似的……”豚趔趔趄趄地站起身,双目肿胀,瞳孔充血,打了几个饱嗝,又连续放几个连响屁,骂咧咧地说道,“偏偏老子感觉头大如斗,双眼刺痛,眼前直冒金星,肚子更是发胀的难受,这一时间屎尿屁都有些忍不住了……” 说完便双手捂住肚子,脸色扭曲,极力忍受大小便失禁的冲动,晃晃悠悠地向走向院外旮旯处的茅房。 “好臭啊,这夯货吃屎长大的……” 剩下三人以手做扇,扇着豚遗留下的秽气,魁更是望着他急急的狼狈背影,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姬炫借着摇曳不定的灯光,定眼窥视了一眼魁,此人酒量果然惊人,除了面红耳赤,双目暴突之外,几乎毫无异样之处,让他暗暗心惊。 “来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如此好酒,干了……”姬炫也是双面酡红,面色含笑,不停地从青铜缶中舀酒给他们满上。 “好个人生得意须尽欢!吟的好!”魁龇牙大笑,啃了一口半熟的猪腿,又仰头喝下数爵。 酒喝到这个程度上,他们完全放开了,戒备心已经松懈了许多。 再说豚那边,此时感觉双眼如同揉进了芥末一般,火辣辣的,加上院内没有灯光,漆黑一片,便晕头转向、飘飘忽忽地摸到茅房门口,肚子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的绞痛传来,让他来不及解下衣带,便觉一股粘稠热流如喷泉一般从臀缝处连绵不绝地涌出…… “入娘贼的,平日里再如何烂醉如泥,也不会屎尿齐泻,头昏眼花啊……这酒分明有问题啊……” 豚拼命摇了摇如顶巨石的脑袋,整个人如同抽了筋一般四肢无力,天旋地转,他一把扶住土墙这才站稳脚跟,嘴里喘着粗气,口中迷糊地骂咧着,心中却似猛然明悟。 这时,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让他神色一惊,还没来得思索,黑暗中就有一根碗口粗的椽木劈头砸来…… 豚最后模糊的意识之中,只有擦耳而过的凌厉寒风,身体不受控制地斜飞出去,然后一头扎进粪池之中,粘稠恶臭的粪汁瞬间将他淹没,他本能地挣扎,想张口吼叫,一股粘稠之物瞬间涌入口鼻…… 此时,正堂内魁和豚都靠墙而坐,袒露着衣襟,露出胸口上那撮渗人的黑毛,醉意和幻觉让二人精神萎靡不振。 魁双目发直,盯着对面满面红光的姬炫,忽然发现他身影如同漂浮在水面的树叶,开始左右摇晃上下跳动起来,最后那人影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这让他揉了揉肿胀刺痛的双眼,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说道:“兄弟啊,汝没事晃什么?晃得俺头晕眼花,吃的喝的都要吐出来了……” 姬炫眸子里闪过一丝阴狠,嘴上却嘿嘿笑得甜腻:“魁兄弟,汝醉了!” “老子善饮,这肚皮能纳山川江河,何醉之有……”魁双手扶墙,口齿不清地豪迈大吼道。 “豚那厮如此磨蹭,屙个屎竟去了这良久,如何还不回来?莫非在茅厕里吃屎不成……”野醉眼惺忪,晃着昏沉的脑袋朝门口张望了一眼,讥笑地说道。 “听汝之言,倒是让我想起二百多年前一则旧闻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十一章 铳杀(求收藏) 姬炫笑着给二人添上酒,娓娓道来,魁和野二人便慵懒地靠墙斜躺着,眯着猩红的双眼,尖起耳朵来听。 “话说晋国的一位君主叫姬獳,是为晋景公,他害了一场大病,便找来一位巫师问诊,巫师认为他活不过今夏麦收季节,吃不上新麦饭了!谁知姬獳的命很硬,撑到麦收季节还没死,你不说老子吃不到今年的麦饭吗?姬獳便当着那巫师的面,令人献上新麦饭,然后将其杀掉!姬獳端起麦饭刚要吃,却忽觉腹胀难忍,便起身去上厕所,左右之人等了半天,麦饭都凉了,却不见国君回来,到处找遍了,最后发现姬獳掉到粪坑中活活淹死了……” “堂堂一国之君,叱咤风云,却掉茅坑淹死,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太他么窝囊了……”魁捧腹笑得浑身哆嗦,鸭子一般嘎嘎喘着粗气说道。 “这个王,到死也没吃上新麦饭,反倒是吃了一肚子屎尿!”野喉咙里发出猪一般的粗犷的大笑,眼泪鼻涕笑得一塌糊涂。 目视这二人之态,姬炫也是大笑,并不是因为这故事可笑。 须臾,魁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血丝暴突的双目猛然一凛,露出狰狞之色,楔子一般盯住姬炫问道:“汝讲这个故事,是何用意?” “意思就是,豚那厮掉茅坑里淹死了,回不来了!” 姬炫目光肃然露出狠辣之色,一字一顿,若铜钉似寒冰,掷地有声,又冷酷无情。 野脸色勃然大变,就要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来,去拔背上的大弩,谁知猛然站起,就觉得眼前一黑,手脚绵软无力,一个踉跄又摔在墙角边,双手扶墙,脸色扭曲,顿时瞪着血球一般的双眼,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恐之色,颤声说道:“这酒菜之中有毒……汝明明也吃了酒,如何无事?” “现在知道,晚了!其实酒菜之中无毒,我只是在汝等吃喝的刀勺碗筹、食盘酒爵之上涂上毒药!不过,汝等也勿需惊骇,这毒还不至于药死人,只会让汝等感觉四肢乏力,眼花头晕,甚至呕吐腹泻等症状……” 姬炫咯咯冷笑,那声音如同从三九天的凉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让二人浑身一个机灵,千防万防还是阴沟里翻车,着了这小子的道。 砒霜虽然无色无味,但是要想毒死人,必须量大药猛,然而姬炫手中雄黄不多,制作工艺粗劣原始,所得砒霜量少而且药力微弱,只能让三人轻微中毒,配合蒸馏酒的酒劲,三人都不同程度地出现了幻觉、乏力、眩晕等症状,战力直线下降。 以这三人正常状态下的悍勇,姬炫毫无胜算,唯有在这种中毒醉酒状态下,姬炫以一敌三才有机可乘。 “老子剐了汝!” 魁双眼爆红,野兽一般龇起两排黑黄的牙齿,咬得咯嘣响,泛着油光的面孔上虬髯炸竖而起,那黥印的面皮如毒瘤一般狰狞,如一头凶悍残暴的黑猩猩般矗立在姬炫面前,暴虐地大吼一声,猛然抽出青铜长剑,寒光闪闪,电光火石般就朝姬炫劈砍下去! 野在砒霜和酒精的麻醉下,陷入严重的并发症,趔趔趄趄地将弓弩踩在脚下,哆嗦着双手上弦,但是手脚却麻木无力,强行拉了几次,居然一时难以拉满弦,无法发出弩箭。 姬炫早已从身后抽出三眼铳,将一根引线往火盆上一杵,瞬间吃吃闪着火花,但是引线燃烧需要数秒,铳弹不能立发。 说时迟那时快,对方狂暴的一剑已经凌空砍来!姬炫左手抬起铳口对准三尺开外的魁,右手猛抓案上的青铜大缶,迎头撞击出去,只听咣当一声,剑锋劈砍出闪亮的火星,大缶碎裂。 姬炫大惊,只觉得身体一震,不受控制地猛退数步,狠狠撞在后面青铜灯架上,灯架横飞出去砸在土墙上,七八个黑陶灯盏立刻满地碎片,屋内顿时为之阴暗下来! 姬炫吸了一口冷气,慌乱中定睛一看,魁手中的青铜剑也断作两截,让他神色更怒! 与此同时,三眼铳引线燃尽,突然噗嗤一声,爆出低沉的闷响,一道璀璨的火花迸发而出,更伴有浓烟滚滚,噼噼啪啪的炸响。魁面露惊骇,连忙暴退,那火花却如同拧开的高压水枪一般,喷出一米来长,却是躲闪不及,正中脸膛,头发胡子全被烧焦,脸上乌黑如铁,直冒黑烟,散发出皮肉烧灼的焦糊味,活脱脱一个黑无常! 姬炫心中一沉,暗自咒骂一声,我草这土法制作的火药质量太粗劣了,居然爆了个大烟花!心中郁闷,手上却毫不思索地将另一个引线往身旁火盆中就是一点! 魁简直欲哭无泪,双手捂着形如恶鬼一般狰狞的脸膛,双眼更是炸痛,心中憋屈至极,怒不可遏地狂啸一声,一把将几十斤的桌案直接抡起,凌空掷出,同时拔出腰间的钨钢断刃,声影如同猿猴一般凌空跃起,狠刺向姬炫胸口! 姬炫大惊,这家伙即使毒酒浸身,意识模糊之下,居然还有如此强悍的爆发力,让他一阵头皮发炸! 姬炫疾速倒退数步,手中三眼铳稳稳抬起,只听引线哧哧作响,突然砰地一声炸响,如平地惊雷,震耳欲聋,整个房屋都为之一震,一根铳管中喷出烈焰,白烟腾起,一枚圆头铜弹瞬间击穿迎面砸来的案几,魁跳跃而起的身体猛然一顿,如同被无形狂暴的气流击中,胸口迸射一道血线,紧接着如稻草一般倒飞出去! 魁那疯狂血红的眸子里闪现出难以置信的恐惧震惊之色,重重砸在土墙上,之后凄厉惨叫一声,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嚎叫!那声音如利刃尖刺,割裂漆黑苍穹…… 不足三尺的距离,纵然这土火药再不济,其杀伤力同样恐怖! “咣!” 几乎在铳响的同一秒,一根弩箭横空射来,正中姬炫心窝,让他心中大骇,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伸手一摸,那锐利的箭镞冰凉凉地贴着自己肚皮,绑在衣服内层的那面硕大的铜镜被射穿!好险! 姬炫冷眼一瞥,却是野正端着空弩对着他,刚刚发出一箭。 此时的野却脸色煞白,双目骇然,一颗心狂跳如撞墙一般,盯着姬炫手中的那根插着木柄的奇怪玩意,惊疑和恐惧无以复加。太可怕了!刚才那一声炸响,烟火齐出,如雷似电,犹如天崩地裂,刹那间魁就倒地惨叫,太恐怖了! 他再低头扫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魁,只见他双目暴突,胸口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孔洞,泉口似地冒着鲜血,而且一时没有死透,浑身抽搐扭曲着,嘴角如鲤鱼吐水一般不断溢出血泡…… “汝……汝藏的好深,竟能引天雷杀人于无形!……巫祝……妖人……” 野顿时口干舌燥,狠狠吸了几口凉气,浑身筛糠般颤抖,额头有汗珠滚落,凄声说道,看向姬炫的眼神如同见鬼一般。 这一声炸响,可谓惊天动地,在这个鬼神之说横行的蒙昧时代,完全是超自然力量的存在,乃是神迹!唯有用上天鬼神之说才能解释! 引发天雷?老子成了妖人?姬炫目光一闪,略感意外,现在是一对一,来不及多想,直接将最后一根引线朝殷红的炭火上一触,引线便是吃吃作响。 “啊……” 野魂飞魄散,内心彻底崩溃,居然直接扔掉手中的弩,双手抱头,转身撒丫子往外奔逃,口中还肝胆俱裂一般发出凄厉的嚎叫。 在他的认知中,人岂能与上天鬼神相抗拒! “砰!”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火光浓烟齐发,弥漫了半间屋子,刚刚跑下台阶的野,身体如木桩一般倒了下去。 姬炫定睛一看,不由得又是咒骂了一声,只见手中只剩下黑黢黢的半截木棍,炸膛了! 既然是炸膛,那就说明野并没有中弹! 姬炫捡起地上的钨钢刃,谨慎地走到台阶下,不由目瞪口呆! 只见野趴在地上,如同癫痫发作一般,浑身剧烈哆嗦着,下身衣袍全湿,一股难闻的骚臭气息扑面而来! “太他妈吓人了……”野颤抖的双手摸遍全身,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伤口之后,终于憋不住了,如同开闸的洪水,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姬炫满面懵逼,嘴角一抽,本来以为最后是一场惨烈的生死厮杀,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场画风! 姬炫抬脚踢了他几脚,见他连求饶的力气和勇气都没有,屎尿失禁,已经吓瘫,彻底废了! 斩草除根,姬炫眸中闪过一道如电的戾色,利刃落下,鲜血飞溅。 黑暗中,奋走了出来,将数个火把点着,扔进几个房间之中,转眼之中整个小院化作一片火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十二章 我在战国当村长 昼和溪女踏着薄薄的积雪回到王城,二人矗立在已经化作废墟的院落前,望着余烬中还在腾起袅娜白烟的残垣断壁,呆若木鸡。 昼眯起那只独眼,环顾左右,没有看见魁、野和豚那三个鸟人的存在,他并不愚笨,显然是葬身于昨晚那场无妄之灾的大火之中!这让他的心忽然突突地跳了几下,不知是兴奋还是惊骇,反正看向自家公子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忌惮! “汝等可知,公子铉作孽深重,恶贯满盈,昨夜突降天雷,遭了天谴,宅院化作一片灰烬,可怜那三个护卫赴汤蹈火,抢救主人,不幸罹难葬身于火海之中,真乃是仁义之大哉,可歌可泣矣……” 市井之中,就又增加了如此一份茶余饭后的传言谈资。 …… 王城之西,四十里外的洛水之滨,姬炫乘坐一辆青铜戎车在泥泞坎坷的陌上小道上缓慢行驶,最后在一个背靠山丘村聚前停下。 “公子,这就是天子给你的封邑,此村名曰井口聚。”昼眯着独眼,扶着姬炫走下马车,笑嘻嘻地说道。 姬炫举目四顾,只见一片片漫山遍野的低矮茅草屋,凌乱而毫无章法,如同一狂风吹来,散落堆砌在山丘旮旯里的垃圾堆。村里巷道更是污水横流,到处是人和牲畜的粪便,连同积水坑洼混在一起,形成一条黑褐色泥浆包裹的泥泞小道,一脚踩下去,黑浆溅的老高! 这就是天子封邑?姬炫内心悲凉,跟原始部落也强不了多少! 昼又指了指远处一个村落,说道:“那是先前食邑的一百户,名叫桃林聚,两处分地正好连在一起,纵横十里有余……” 姬炫隐约看见数里之外一个颇大的村落,同样是连片的茅草屋,便点点头,合计纵横十多里的土地,在后世也就是一个小自然村的面积,自己也就一个村长。 “封邑是小了一些,但苍蝇脚蚊子腿,好歹都是肉……”姬炫自嘲一声说道。 说话间,奋撩俯身撩起姬炫的袍裾,溪女牵着一辆牛车,蹚着泥泞如水塘的路面,走进村聚。 战国时期,周朝也被迫改革,借鉴其他国家的郡县制,但是由于地盘太小,只设县一级行政,乡村依然是维持乡绅自治状态,不同于秦国进行了彻底的制度变革,除了郡县之外,乡和村都设有完整官吏体系,乡设有三老、有秩、啬夫、游徼,村设有亭长、里正等职,将行政和司法管理的触角牢牢扎根在最底层。 “井口聚族长洛叩见公子!” “桃林聚族长勾叩见公子!” 聚巷内不时传来鸡鸣狗吠之声,迎面走来数人,两个身穿麻布长袍,手提竹杖的老叟领头迎了上来,站在烂泥之中,皆是谦卑地向姬炫长身一揖说道。 “二位族长免礼!” 姬炫抬手虚扶一把,微微一笑说道,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眼族长井口聚洛,见他六十上下,头发稀疏发白,秃了脑袋,面色黑瘦,仿佛大病刚愈一般,而桃林聚族长勾年纪五十多岁,方脸浓眉,身材高大,留着两撇长须,显得精神矍铄。二位族长身后,又站着四五个葛衣老汉,都是两聚的族老。 这些族长、族老是井口、桃林两聚村落的决策者和领导者,闻讯封地主公莅临巡视,岂敢怠慢,提前在此迎候。 井口聚族长洛将姬炫一行人让领到自家的院落,这是一座占地颇大的二进院子,正堂三间居然是土坯瓦房,这在全村一百多户人家之中已经算是豪宅了,而且整个院子地上都用西沙和碎石铺垫,没有了惨不忍睹的泥泞之状。 “这族长之家,也算是钟鸣鼎食,小有殷实了……” 姬炫随意扫了一眼偏房角落,那里有一个颇大的牲圈,里面豢养着牛、羊、猪,足有十来头牲畜,在圈中蠢蠢而动,前后院内成群家禽悠闲地走动,便用揶揄的口气说道。寻常黔首之家最多能养一头猪,几只鸡自给自足罢了。 “公子言过了,家中也青壮劳力比寻常人家多一些,天道酬勤,多劳也就得……不过嘴多,吃的也多,也就勉强能自足而已!”族长洛语气却是诚恳地说道。 “洛族长若只能算自足,那这村聚之中的寻常农家连温饱都算不上了!”桃林聚的族长微微一讪说道。 几个人拉着家常地寒暄着,走进了正堂。姬炫坐在上首,奋此时身穿皮甲,背插弓弩,手持青铜剑,木桩一般煞有介事地插在姬炫身旁。这身行头还是从魁那三个死鬼身上缴获的,他现在扮演起护卫的角色,别看他年龄小,但是天生大力,加上身材比同龄人高大魁梧,让在座之人不禁多看了几眼。 门外传来屠狗杀鸡之声,不多时便有几个农妇捧着陶碗恭敬地摆放在众人面前,姬炫颇为好奇地揭开碗盖,顿时目瞪口呆,居然是一大碗殷红的鲜血,不知是狗血还是鸡血,反正看着挺渗人的! “公子,本聚乃是穷乡僻壤之地,比不上王城富庶,凑不齐六畜八珍之物,奉上狗血一碗,公子将就着用些,以解口渴!”井口聚的族长见姬炫掀开碗盖并不饮用,反而微微蹙眉,连忙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朝姬炫长长一揖,恳切地说道。 姬炫嘴角一扯,喉结不由得滚动一下,满面懵逼,这请人喝狗血的礼仪真是够狗血的! 然而你还别说,这碗狗血里面还放了姜片、芥末、茱萸叶等配料,还弄得挺讲究别致的,或许这个时候还没有发明炒茶,请人和狗血就跟后来请人喝茶一样,是主人一种礼节吧,你若是不喝,那就是对主人的侮辱和鄙视! 他一抬头,猛然看见井口聚、桃林聚的族长、族老,甚至包括昼等人全都眼巴巴地盯着他,那意思很明显:那可是大补的好东西啊,公子赶紧趁热啊,不然都凉了! 入乡随俗吧,姬炫端起余热的狗血,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袖掩面,将碗口贴在嘴唇上,假装喝了一大口,便龇牙一笑,赞道:“此物,大善!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来,这碗狗血分与尔等同饮……” 对于主公赏赐,众人无不欢喜,皆是恭敬接过从姬炫碗里均分过来的狗血,一饮而尽。 这时,门外的院落内聚集了许多村民孩童,好奇而谨慎地地勾着脑袋往正堂内张望,他们大多穿着单薄的麻衣,有的甚至褴褛不堪,蜷缩着脖子,双手拢在袖子里,在凛冽的寒风冻得脸色青紫,瑟瑟发抖。甚至有几个胆大的农妇,走上台阶,挤在门槛外,探出蓬头垢面的脑袋朝正堂里做贼一般的窥视,甚至还指着高座堂上的姬炫低声窃窃议论,其中一个妇人两行鼻涕几乎淌到嘴里,被她猛地一擤,随手抹在大门上…… “大胆蠢妇,好生腌臜无礼,还不退下……”族长洛眉头皱成麻花一般,脸色如同被掌掴一般难看,深恶痛绝地起身怒斥一声,若是不是众人在此,恐怕直接抡起木棍一阵暴打。 围观之人吓得连忙做鸟兽散。 “公子,这山野村妇,没见过世面,愚蠢无知,不懂礼数……”族长洛脸色涨红,尴尬地拱手解释道。 姬炫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一笑,这种情形倒是最能反映此处村聚之人的真实状态,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感和喜感! 这个插曲过后,姬炫便正了正色,说道:“本公子此来,以后就打算常住在此,今后这里将由本公子亲自管理,井口、桃林两聚虽然只是弹丸之地,但是封地不在广狭,贵在经营,成汤以七十里地统一天下,文王以方圆百里而臣服四夷九州,讲的就是这个道理!日后我等只要戮力齐心,也未曾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那几个族长、族老们神色肃然,立刻面向姬炫挺直身子来聆听,皆是频频点头,他们并非完全都是不通道义的粗俗黔首,能当上几百户的族长,有些还是粗通文墨的,因此姬炫之言,也并非对牛弹琴。 然而,这几个老家伙脸上虽诚惶诚恐地洗耳恭听,心里却不以为然地嗤笑。以十里之地,成就一番事业,好大口气!年轻人到底是血气方刚,好高骛远,即便是姜太公在世,也不敢如此妄想…… “两聚的户册何在?”姬炫问道,封地虽小,但是也得把家底摸清。 井口聚族长洛朝门外吩咐了一声,便有两个青壮抬着两大捆竹简,堆放在姬炫面前的条形桌案上。 姬炫拿起一卷,随意翻看,上面记载着井口聚和桃林聚的土地田亩、户口丁数,就连每户的人名都记载的一清二楚。 “井口聚,现有上中下田两千六百亩,户一百六十八,有口八百四十……” “桃林聚现有田亩一千八十六,有户一百,口六百三十……” 姬炫一边翻看,一边听二位族长介绍,心中了然,两聚人口合计共有260户,丁口1470人,田3000多亩,人均不足三亩耕地,是个极度贫困村,村民温饱估计都困难,这就是家底! 姬炫双目炯炯,扫了一眼堂内众人,才郑重其事地宣布带道:“即日起,井口聚、桃林两聚各设里正一名,总管聚内日常大小事务,又设里典一名,掌聚内户丁田亩、农事生产、赋税征缴,再设里监一员,负责聚内治安、惩治不法、缉拿盗贼,募集壮丁兵役……” 洛和勾两个族长猛然一惊,洛病怏怏的双目突然有精芒闪烁,与勾对视了一眼,那几个族老也是嘴巴一张,跪坐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挪动了一下,一丝彷徨的不安如同突如其来的蚊蝇叮咬心头的,虽然不痛不痒,但是颇感不适! 看来井口聚合桃林聚维持几百年的状态要被打破了,这几个老头心中打着小算盘,就是各自家中的利益是否能保得住! “即日起,两聚内260户丁口,实行五户一甲,十户一保,俱选出甲长、保长,所有丁口颁发身份腰牌,记录其性别、年龄、相貌,哪一甲那一保哪一里,出入皆随身佩戴,以便查验……” 姬炫声音刚落,堂内众人都绷直了身子,吸了一口凉气,自觉头皮发炸,再也忍不住,互相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他们虽是山野村夫,但是也有耳闻,秦国一百年前就有个卫鞅大官搞了一套秩法,极其严苛,说什么五家为伍,十家为什,一户犯罪,九户需联合告发,不然九家同罪…… 公子炫这是把秦国的一套搬来,搞连坐互保啊! 就连昼看向姬炫的眼神都是一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十二章 民生多艰 姬炫环顾堂上嗡嗡如蚊蝇一般的议论的众人,没有出声制止,任何改革都会削夺一部分人的利益,就算是在这弹丸之地推行变革,同样会触动这些老族长和大户的利益,虽然这些利益在姬炫看来是蚊子腿苍蝇脚,无足轻重,但是对这些黔首而言,却举足轻重。 片刻后,堂内寂静下来,姬炫才微笑说道:“井口聚和桃林聚的里正之职,分别由洛和勾二位老族长担任,至于里典和里监两职,分别由两聚内德高望重的族老担任,至于甲长、保长的人选,攫取聚内上户、以及德望兼备的后辈任之……” 姬炫话音一落,堂内众人长长松一口气,担忧一扫而空,由此一来,两聚内的形势基本不变,依然掌握在几个族长和大户手中。 姬炫初来乍到,即便是这一方丁口过千的浅水小洼,也得谨防阴沟里翻船,避免行事激进而引起的变故,最稳健的方式是利用当地的地头蛇来实行自己的系列策略。 “未来,聚内不光要设置保甲联保、腰牌验传制度,还要设置学舍、医馆、工坊、商队等,聚内居民无论贵贱,六岁儿童皆可免费入学;无论老幼皆可免费看病就医;聚内居民可在工坊内做工,按劳取酬;由聚内出资组建商队,派往七国经商,互通有无,所得盈利,归全聚集体所有……” 姬炫寥寥数言,随口便给众人画了一个诱人的大饼。 刚才那番话已经让堂内在座之人吃惊,这番所言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让人震撼!这是他们这般黔首闻所未闻的,如若真实现主公这般描述的情景,那般生活或许只有神仙才能享受的吧…… “公子放心,井口聚上下六百余口,任凭差遣,唯公子马首是瞻!”洛族长那病怏怏的神态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喝醉一般的亢奋,满面红光,朝姬炫深深一揖说道。 “万众一心,其力断金!但凭主公吩咐,桃林聚上下必欣然应诺,无敢不从”面对姬炫凭空画下的大饼,勾也不甘示弱,连忙表态,以示忠心。 姬铉颔首,对众人的表态颇为满意,又少不得以主公的身份,用朴实的言语说了一堆勉励的话,这帮黔首差点感动得老泪纵横,感觉眼前这个主公简直就是救世主、不世明君,可惜只是十里之地的分君,若能做得七国那般地域辽阔的君王,必是天下之福,苍生之幸! 接下来洛和勾领着姬铉等人在井口和桃林两聚内转了一圈。两个聚的外围都有一丈来高的简单墙垣保护,都是稻草混合黏土夯筑,只有一尺来厚,只是风雨侵蚀,年久失修,许多地方塌陷龟裂,残破不堪。聚内居民大多面黄肌瘦,神情麻木,尤其是儿童和老人,更是面有菜色,衣衫破旧,他们看见身穿长袍高冠的姬铉在众人簇拥下踱步走来,便如同看戏一般全都拥挤在村巷之中,眸子里闪烁着敬畏的神色,不敢靠前,只是远远地将姬铉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看了又看,仿佛他是一个长着三头六臂的妖怪! 有几个鼻涕横流,脸庞冻得青肿的孩童居然大着胆子跟在姬铉后面,其中一个甚至还伸手摸了摸他悬在腰间的青铜长剑,眼中充满无比羡慕的神色。 “小儿无知,冲撞主公,还请恕罪……” 那孩子的父亲吓的半死,面如灰土地连忙朝姬铉作揖,一边狠狠瞪着那闯祸的孩童,嘴里低声地咒骂着,伸手就狠狠拧住那孩子的耳朵望上一提,疼的那孩子一阵龇牙咧嘴。 几位族老更是脸色阴沉,就要吹胡子瞪眼地出言训斥。 姬铉抬手制止,伸手在那个孩童荒草一般蓬乱的头上摸了摸,和蔼一笑问道:“汝唤作何名?” “叔犬。”那男孩眨着明亮清澈的大眼,抬手揉着被父亲拧的发红的耳根,难受地说道。 犬就是狗,叔犬就相当于后世农家孩子叫三狗的意思,估计他家中还有两个哥哥叫做孟犬、仲犬的,就是大狗、二狗。 姬炫想到到此出,脸色不由得掠过怪异之色,叔犬的父亲名叫柱,虽然面容干搜,但是身体骨结粗大,特别是手掌如蒲扇,站在那里真的如柱子一般高大,他见姬铉面露不悦,心中又是一阵打鼓。 “汝喜欢剑?” “嗯!”叔犬用力点点头,眨着灵动的大眼说道,“我长大了,要做吴子那样的大丈夫,手握七尺剑,纵横沙场!” 人群再也憋不住了,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叔犬的父亲也一时窘的脸色涨红,高大的身躯在众人年前顿时矮了几分,抬起黑黢黢长满老茧的大手,就要一巴掌掴下去,斥道:“黄口小儿,盐没有吃二两,瞎听几个故事就在贵人面前胡谄!吴子何许人也,汝又何许人也,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汝撒尿之时也不照照……” 吴子就是战国初期威名赫赫的吴起,此人事迹距此数百年,早已家喻户晓。 人群之中又是一阵哄笑,这对父子也是一对活宝! 姬铉闻言微微一愣,不由得认真再眼前这八九岁的幼稚子打量了一番,一山野孩童能有如此胆识,实属难能可贵,便认真地说道:“孺子不凡,能有这般志向,大善!这把剑就赠予给汝吧!记住汝刚才所言,做个仗剑执义的大丈夫!任何时候,纵然当汝遭受被人嘲笑凌辱之时,也不要动摇……” 姬铉顺手接下腰间长剑递到叔犬手中,那孩子欣喜若狂,顿首一揖,接过长剑的之时,激动的满眼是泪,尽管他对姬铉之言懵懂似懂,但是却在心中激起浪花! 全村的黔首都惊呆了,鸦雀无声,就连叔犬的父亲都呆若木桩。 “这孩子,日后比汝强百倍!”姬铉说道。 叔犬的父亲尴尬地挠挠头,蜡黄的脸色又是一红,只是咧嘴一笑,指着巷旁的几间低矮的茅舍,说道:“这是寒舍,公子不弃,请到堂上一坐!” 姬铉本是体察民情,便转身跟着叔犬父子,走进低矮的茅屋。 姬炫走进那低矮的茅屋,昼和几个族长、族老野亦步亦趋地跟了进来。 屋内昏暗潮湿,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霉腐气味,一张断腿的破桌案摆在正中,大大小小的陶罐满地狼藉地随意摆放,墙上挂着一张渔网,一把沾满灰尘的猎弓,靠窗的位置摆放一辆手摇纺车,一个妇人正一手牵着麻丝,一手摇动纺轮,纺车出麻线来。在看那妇人头发蓬乱,面色黢黑,树皮一般皲裂沟壑纹,秋寒乍到,居然只穿了薄薄一件打满补丁的麻衣,而且露出青紫的半截腿…… 那妇人眼见一个衣着华贵、气质高雅的贵公子走了进来,不知何事,顿时诚惶诚恐,如老鼠一般慌忙躲在灰暗的墙角之中…… “这是拙荆,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不便出来见人,公子勿怪!”叔犬的父亲尴尬一笑,脸色微红地说道。 没有一件完整衣服?姬炫微微一愣,继而是不可思议惊愕! 族长洛见姬炫面露疑惑,便解释道:“聚中居民苦寒,诸多家中只有一件体面衣服,平日里家中轮到谁出门就穿这件体面衣服,其他人在家劳作就穿的破旧一些……” 姬炫闻言不由得嘴角一抽,反看那洛族长说出此言之时还面上带笑,不以为耻,颇习以为常,这让他心中生出悲凉!再认真大量了叔犬父亲那身所谓体面衣服,也不过短褐穿结,薄薄的一层麻衣而已! 姬炫走到墙角的灶台,此时灶中有火光摇曳,木头锅盖的缝隙中腾起袅袅蒸汽,不知煮了什么吃食。他抬手掀起锅盖,只见里面黑乎乎的一锅稀汤寡水,微微冒着气泡,细细辨认之下,顿时惊呆了! 糠糟加一小把小米,混上不知名的干菜,就是一家人的晚餐!姬炫顺手抄起锅边的木勺子,舀了一勺汤水放在口中,糠糟如同沙子一般一又硬有糙,干菜微苦,味道如同药渣一般,但是他却强忍吞下! 这在后世,猪都不吃这东西,猪饲料普遍采用玉米、大豆做配方…… 民生多艰,什么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若非亲眼所见、亲身体验,难以置信! 丰衣足食是生存的最基本条件,但是几千年来劳动人民都在与饥寒抗争,即便是到了民国、甚至新中国的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饥饿依然肆虐,没有彻底解决温饱问题,成片饿死人的事情不胜枚举,一家四五个兄弟同穿一条裤子的事情,也绝非奇闻笑谈…… 家给人足,斯民小康,天下大同,这是人们最理想的国度,集市到了二十一世纪,还在筚路蓝缕、坚持不懈地为之奋斗着…… 生产力和文明高度发达的后世尚且如此,何况青铜时代的战国时期?在这个时代,解决温饱是发展的第一要义,粮食是第一核心,有了粮食,就能养活更多人口,有了人口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兵源和生产资料,就能占领更多的土地…… 从叔犬家出来,姬炫心情沉重,众人见他脸色阴沉,都屏着气,不敢言语。 姬铉又顺便走访了几户居民,其情形与叔犬家情形相差无几,基本上都在温饱以下挣扎。 “民生何以艰难至此?”姬铉驻足转身凝视着身后几个族长问道。 “公子生在王室,久在庙堂,不知民间疾苦,亦不为奇!”井口聚族长眼神怪异地瞥了他一眼说道。 桃源聚的族长勾也是说道:“百十年来,各国互相攻伐,战事频繁,周国也不能幸免,因此赋税水涨船高,从三成涨到七八成,寻常农户耕地一亩也就能产两三石粮,交了税赋也就余下个二三斗,入冬季节全聚家口也就全部断粮了,又加上各种要义的摊派,负担苦不堪言!就是眼前这光景,有东西填饱肚子已经算好日子了!若是老天爷不开眼,遇到灾荒之年,只有吃土临死做个饱鬼了……” 姬铉心中明了,打仗打的就是钱粮和人口消耗,有史记载在战国后期的二百年里共发生了230多场大小战争,而春秋到战国总共将近八百年,发生的战争恐怕以千计!而这些战争的成本最终都会有天下各国的黎民百姓去承担,民生的疾苦可见一斑! 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十四章 粮!钱! 是夜,洛族长将自家全聚最好的三间瓦房收拾妥当,让姬铉入住下来。 屋角用石块垒出一个火塘,里面燃烧着大块松木劈柴,时不时噼啪一声,炸出一串火星来,姬铉靠着条案合衣而坐,透着摇曳的火光,隐约看见昼和奋抱着青铜长剑守在外屋,忽明忽暗地拉出长长的人影。 白天的事情,让他如鲠在口,心中久久不宁。 解决治下黎民的温饱,是发展第一要义,粮食是第一核心,有了粮食,就能养活更多人口,有了人口就能提供源源不断的兵源和生产资料,之后才能开疆扩土…… 他心中明了,倏然提笔在一块木牍上,重重地写下一个篆字:粮。 姬炫将登山包摊在桌案上,郑重地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掏出来整理。野外急救药包一个,里面有一些常备药和简单急救物品,洗漱品一套,包括牙膏牙刷香皂、梳子镜子,多功能户外手表,指南针,打火机,水晶杯,旅行地图册,太阳能手电筒、高倍望远镜,健身玻璃手球…… 在登山包的最下层角落里,最后居然发现还有一个沾满泥土的大红薯!这是他穿越之前路过一块红薯地顺手牵羊刨的,准备吃烤红薯的!这绝对是一个意外惊喜,珍贵程度绝对超越其他任何物品! 他拿出那个足有一二斤重的大红薯,这是后世经过育种专家培育的高产新品种,据说精耕细作之下亩产轻松万斤以上!红薯原产西班牙,于明朝万历年间传入中国,叫做番薯。直到清朝乾隆年间大面积推广种植,由于是高产作物,耐旱耐涝,许多饥民赖以生存,人口出现爆发式的增长,于是开创出了一个被专家吹捧至极的所谓“康乾盛世”! 马上就要入冬,红薯已经无法种植,按照传统的方法就是放地窖里贮存,等到开春后下种。 但是这东西只有一个,极其珍贵,若是贮存几个月下来,冻伤腐烂就彻底完了,因此最保险的方法就是利用温室培育,先育出藤蔓,明年开春转暖之后,直接扦插繁育。 这东西不但高产,而且生命力和繁育力强悍,只要将藤蔓插在土里它就如野草一般疯张,漫山遍野的攀爬,甚至扔在水里也能存活,他曾经在后世亲眼见过有人将红薯藤养在瓶内,能长出根须,最后如小森林一般爬满半间屋子。 姬炫在木盆之中盛上沃土,垫上厚厚的干牛粪和草木灰,这这才将红薯埋进去,淋上温水,搁在室内角落内,并特别交代昼、溪女和奋三人,要严加看护此物,勿让任何人擅动。 这一场秋雪来得早,也去得快,一轮朝阳驱散长空的阴霾,金色光芒普照大地,原野上薄薄的一层白雪开始快速融化,远远望去如同一幅色彩斑斓的抽象油画。 寂静的井口聚合桃林聚仿佛从沉睡中苏醒,此时两聚内一千四百余口,除了不能动弹的老幼之外,全部被动员起来,由各里长、甲长、保长带领,分工明确,一派大兴土木的景象。 按照姬炫设计,村聚外围寨墙全部整修加固,增高到两丈,墙厚五尺,全部以三合土夯土版筑,虽然无法与洛邑那般城池相比,但是可以防范贼寇和小股敌军侵袭。 姬铉最不能忍受的是村民随地大小便、村道泥泞如水塘,出行无处下脚,因此修筑公共厕所,开掘排水系统,铺垫道路等基础设施,是改善人居环境的急需工程。另外,姬铉的宅院也开始筹建,总不能鸠占鹊巢一直住在洛族长家中,诸多不便。 好在此时秋种早已完成,处在农闲阶段,但是工程进度却要抢天夺时,必须赶在入冬之前完成,到时天寒地冻,挖一铲土都是艰难。 姬铉裹着厚实的披风,站在井口聚后面的山坡上向下俯视,村聚内外外人声鼎沸,人畜蚁动,一群群男女青壮大多穿着破旧的单衣,有的甚至褴褛不堪,他们脚踩草鞋,面有菜色,在飒飒秋风中或挑着沙土、或挥舞锹锄、或赶着运送木石的牛车,一派忙碌。几处公测、宅院的地基已出具雏形,寨墙那边搭起了几处高大的手脚架,随着一担担三合土被吊上去,倒在木质模板之中,就有几十个青壮抱着圆木,口中喊着号子,用力打夯…… 这些工程虽然不大,但是这时代没有机器,全靠人力,村民本就生存苦寒,这些繁重的劳役还是给他们增加了不小的负担。 “昼翁!”姬铉回头扫了一眼站在他身后静默如影子一般的独眼龙老翁。 “公子,有何吩咐?” “村民苦寒,至少要让他们吃饱饭再干活,每户每日补粮一斤,这样干起来也事半功倍。” 昼低垂的独眼睁大,脸上露出便秘般的无奈之色,砸着嘴巴说道:“公子,我们带来的那点钱,杯水车薪,连填牙缝都不够……” 姬铉轻叹一声,任何工程,动土就要花钱。 这些村民虽然都是他封地子民,被征集修筑寨墙等工程,虽然属于无偿的服劳役,但是各种工程消耗,则需要姬铉自己掏腰包,钱就如流水般花去,自己要收买人心,做一个仁慈的地主,有那心,还得要有那能力! 而且后续姬铉还要建工坊、兵营、招募门客……这些后续发展都需要大把烧钱。 钱!而且是马上兑现、一大笔的钱!又一个问题摆在他面前,好穷啊! “选上几个悍勇的青壮,带上家伙,去王城弄钱!”姬铉衣袖一会,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豪壮地说道。 昼嘴角一抽,老脸微微惊诧,这小子不是穷疯了,准备去抢劫吧!心中如此想着,嘴上却不敢出声,便莫不做声转身下坡去安排。 不多时,青铜车旁边就站着五个壮汉,其中一人姬铉认识,就是叔犬的父亲柱,他背上背着一把大猎弓,不知弓力几何,但看那弓胎厚重,箭壶中所插皆是又长又重的猎杀箭,估计这弓力不小,猎弓要比普通弓箭杀伤要大,能拉开这等大号猎弓,臂膂不凡,姬铉不由得对其另眼相看起来。 “这弓力有多少石?”姬铉摸了摸他背上的大弓,有些好奇问道。 柱憨厚地摇了摇头,只知道自己农闲之余打打猎补贴家用,这把祖传猎弓用着及其趁手,谁管他多少弓力,再说自己也不懂。 姬铉又看向另外四人,分别是石匠山、樵夫斑、渔夫墙、农夫王宿,四人各有高矮,但是共同点就是强壮。 山生得大脑袋厚嘴唇,许是常年累月挥锤琢石,双手磨出的老茧如同一幅褐灰黑射橡胶手套一般,两条臂膀更是锻打的生铁一般,腱子肉高高隆起,手中提着一把石锤,看那斤两足颇重。 樵夫斑脸上长了一大块青痣,盖住了半个额头,猛一看却是吓人,但是那双眼睛憨厚中透着掩饰不住的淳朴,他手中提着一把砍柴的铜板斧,因为常年累月伐薪挑担,肩膀宽大扁圆,给人一种孔武有力之感。渔夫墙生着一对吊稍眼,留着两撇短须,脸膛和皮肤呈古铜之色,说起话来就有莫名的滑稽,他手拿一杆三股鱼叉,背后还插着两杆套索标枪,看这套行头显然是个常年在洛水混迹的白条,就不知水性如何! 再看那农夫王宿,与前面四人截然不同,国字脸,卧蚕眉,圆目虎额,微微有须,大约而立之年,其他四人都是断褐草鞋的打扮,而他却穿着一身破旧的麻布深衣长袍,脚踩布鞋,头上发髻扎着头巾。这打扮不似山野黔首,倒颇有几分文士的味道,更令人惊讶的是,全村人都有名字无姓氏,唯独他有姓氏! 在春秋战国,有姓氏之人,大都出自有迹可循的名门望族或者世家大卿,这王宿有可能是某个没落大族的后裔。 “汝是王氏族人,应该不是本村之人!”姬铉上下打量着他,似询问、又似自言自语地说道。 “禀公子,在下源自子姓王氏,因为家族种种变故,不为家族所容,遂迁徙定居于桃花聚中,以耕读为乐。”王宿双手一揖说道。 “子姓王氏,源自商朝比干,纣王无道,比干屡屡犯言直谏,终遭杀害,其子孙因为比干曾是王子,遂以王外姓氏,汝也是世家忠良之后……”姬铉一笑说道,“听闻如刚才说耕读为乐,还颇有学问?” “学问不敢当,粗通文墨而已!”王宿自谦地口吻说道。 姬铉也不多言,扫了一眼众人,让昼和奋留下,调度安排村聚内事宜,自己坐上戎车,命柱驾车,山、斑、墙、王宿四人分驾两辆牛车,径直往王城出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十五章 明月珠 尽管洛邑失去了天下政治中心的地位,但是地处秦、韩、楚魏、赵等国之中,道路通衢纵横,交通便利,因此各国商贾都会选择洛邑作为必经之路的中转站,依然不失其商业大都会的地位。 “郭氏铁坊”是洛邑城内最大的铁器作坊,有工师、匠奴数百,地盘几乎占据了一整条街道,远远地望去,就有屡屡白烟腾起,伴随着铁器锻打的锤击之音,此起彼伏,交织成片。 据说这铁坊是邯郸巨贾郭氏所有,邯郸盛产铁矿,郭氏以经营锻造冶铁而闻名天下,在各国大都会都开有分号,富可敌国,可与王者埒富,就连赵王也视其为座上宾。 姬炫从戎车上走下来,步入铁器坊,王宿等人挽住牛车,也亦步亦趋地跟了进来。 只见工坊内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冶炼区内竖着十几个高大的熔炉,远远地就能感受到炽烈灼人的热浪袭来,百十个匠奴全都赤着上身,推着一车车的原始铁矿和木炭倾倒在铁炉之中,又有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拼命操纵着大皮囊制作的鼓风机,朝冶铁炉内鼓风,于是便有赤红耀眼的铁水从导流槽中涓涓而出…… 又有许多工匠趁铁水未冷却之前,将其倒在各种形状的模范之中,制成了锄、锤、铲、犁铧等农具。 姬铉走过去,拿起一块冷却的生铁细细查看,其断面粗糙,而且有颇多气孔,这说明在冶炼过程中,温度没有完全达到,铁质不纯,尚有许多杂质没有冶炼掉,质地松脆,容易断碎。 因此铁在这个时期,被称作“恶金”,生铁韧性不足,容易断裂,只能铸造粗劣笨重的农具,而熟铁韧性十足,硬度欠缺,铸造刀剑甚至没有青铜剑锋利。在没有真正成熟的炼钢技术出现之前,铁简直就是鸡肋的存在。 其实,战国后期已经发明了块炼渗碳炼钢技术,就是将生铁加热烧红,再反复锻打去除杂质,渗入吸收碳含量,最后得到精铁,甚至低碳钢,用以铸造出比青铜更加锋利、坚硬、韧性的优良武器。估计干将莫邪这类宝剑,就是经过渗碳技术铸造出的低碳钢剑。 但是,事实却是在汉代以前,完全是一个青铜主宰的世界,铁兵器始终方兴未艾,不能普及。 各国君臣都不是傻子,自然明白精铁兵器比青铜武器更加精良,但是为什么军队制式武器还是坚持用青铜锻造?那就是这种块炼渗碳法效率极低、产量太少、造价高所制约。而这时候青铜铸造技术却已经发展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造价低廉、硬度可靠、冶炼高效,自然适宜于国家大规模成批量的生产。 姬铉看了一圈,对这个时代的冶铁炼钢技术有了最直观的了解,心中便暗自有了一番计较。 这时候一个鹰眼塌鼻梁的汉子从客舍中走了出来,远远地便露出商人特有的脸谱式笑容,施礼道:“姬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不会是要买铁器吧……” “汝主家何在?唤他出来说话,我有一桩大买卖相与!”姬铉背手而立,傲然说道。 “禀公子,主家外出会客,至今未归!”那汉子眼角一挑,飞快地将姬铉和王宿等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嘴角挑起一丝轻蔑,脸上偏偏诚惶诚恐,满脸谄笑,油滑地说道,“小人名财,是郭氏的家臣,这铁器坊事无巨细都是小人操持,公子有事,跟小人说也是一样的,没有小人不能做主的!” 姬铉冷冷扫了财一眼,又是一个狗眼看人低的势利眼! 姬铉不请自入,径直走进客舍,在主位上落座,随手将一个木盒扔在面前桌案上。 财大袖一甩,跟了进来,心中愈加蔑视,一个王族破落户,能有何等大买卖,摆什么威风架势?看那木盒黑不溜秋,就是所谓的大买卖?故弄玄虚! 此人到底是久在生意场上滚打的人精,心中如此想,脸上笑容依然和煦,便慢腾腾地伸手去拿案几上那个黑不溜秋的木盒。 姬铉忽然灵机一动,想戏弄一番眼前这个势利鬼,伸手一把按住财的手掌,似笑非笑地问道:“汝真能做主?若是做不了主,奉劝汝最好不要开此盒!” “公子好生笑人,不开此盒,焉知何物?又如何做主?”财强忍住不悦,嘴角掠过一丝讥笑地说道,心中却腹诽不已。 “汝言,当真?”姬铉满面孤傲,故意以挑衅的口气反问道。 财差点破口大骂,咒姬铉入娘贼了!终于忍不住放下人脸,拉出狗脸来,愠怒地指着被姬铉按住的手掌,大义凛然地说道:“若不能做主,剁了小人这手便是!” “大善!”姬铉松开手,呵呵大笑,将木盒推到他面前。 财慢悠悠地打开木盒,只闪出一道缝隙,刹那间整个人都僵住了,形如木雕一般,脸上不屑的笑容凝固,取而代之的震惊的骇然,瞳孔猛然瞪大如拳头,狠狠吸了一口凉气。 …… 郭千赋只扫了盒中之物一眼,便是心中一颤,浑身血气蒸腾,狠狠吞咽了一口唾沫,断定这是一件稀世珍宝,他抬头飞掠了一眼站在姬炫身后,那五个铁塔一般的力士,手中五花八门的兵器更是渗人,立刻掐灭心中那不该有的邪念! 郭千赋第一反应就是转身紧闭客舍大门,这才略微平复了激动的心情,在姬炫对面落座,重新郑重其事地将木盒里面那枚鹅蛋大小的荧光玻璃手球拿出,举过头顶,反复鉴别观赏,脸上时而露出震撼、沉迷之色…… 财站在他身后,也勾着脖子凑到跟前,把眼睛瞪大到极限,口中啧啧发出赞叹,站在姬炫身后的王宿、柱等五人更是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 “此水精球(水晶)比冰更剔透,比水跟清澈,比玉更润洁,简直就堪称完美无瑕,晶莹剔透,说一句实话,我郭氏富甲天下,水精、美玉、玛瑙、翡翠等物过眼无数,这等品相成色的水精还是头一次见到……” 郭千赋用手抓握摩擦着手球,一边情不自禁地地说道。 姬炫始终老僧坐禅般淡定,上下打量着郭千赋,此人生的八尺有余,伟岸英俊,面如冠玉,三十上下,微微有须,可谓仪表堂堂,翩翩美男子,浑身上下反倒没有几分商人的铜臭气。 郭氏家族虽然在邯郸,但是产业巨大,郭千赋是郭纵的长子,坐镇洛邑,负责经营以洛邑为中心,辐射秦国、楚国、韩国等地的商业圈。 “郭君见多识广,不想也是个不识货的主!”姬炫一把合上盒子,摇头失望地说道。 郭千赋面上含笑,颇为自信,反问道:“此物难道不是水晶?” 古人将天然水晶叫做水精、千年冰、水玉等,价值要在珍珠玛瑙、琥珀,美玉之上。 “此物曰,明月珠!”姬炫轻描淡写地说道。 只听咣当一声,郭千赋拿在手中的白玉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喝在口中的水直接喷了出去,溅了财一脸,财居然也不抬手去擦,也木桩一般惊在了那里。 明月珠为何物?就是民间传说之中神乎其神的夜明珠,也叫“随珠”、“悬珠”、“垂棘之壁”,实际上就是一些含有发光元素的荧光矿石,经过加工,就是人们所说的夜明珠,常有黄绿、浅蓝、橙红等颜色,把荧光石放到太阳光下照一照,就能吸收光源,会有美丽的荧光散出。 夜明珠因其稀缺、具有夜间发光的神秘属性,其价值连城,堪比和氏璧!因此这类物品一出,都是惊世异宝,只有皇家、巨贾所能拥有。相传秦始皇有一颗夜明珠,临死随身殉葬,武则天、成吉思汗都是夜明珠的极度酷爱者,慈禧老妖婆更是一口气殉葬了几十颗。 当然,他们的那些都是纯天然的真货,姬炫这东西,也就是掺和了一些荧光粉的玻璃球,一个纯现代工艺品,但是却足可以假乱真! 门窗全部被布帛蒙上,屋内光线彻底昏暗下来,盒内那鹅大小的透明玻璃球顿时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光芒,光晕轮罩两尺开外,虽然不是那种强烈的霞光四绽、耀眼缤纷的宝光,但是就这已经足够震撼,摄人心魂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明月珠……” 郭千赋用颤抖的手,以信徒顶礼膜拜的神情将“明月珠”高高举过头顶,眼中露出狂热与纸醉金迷的神色,那淡淡的荧光将他的脸照得魔鬼般惨白渗人,激动让他浑身都在颤栗…… 财、王宿、柱等人全都凑了过去,如同灵魂出窍一般,满脸的震撼和虔诚之色,凝望着头顶那一层神秘灿烂的光辉…… 如郭氏、寡妇清这种巨贾,钱财多到一定程度,已经不足以让他们兴奋,唯有这等稀世珍宝才能激起他们热血沸腾,怦然心动! 姬炫静静地坐在原地,看郭千赋如同吸完毒的瘾君子一般,慢慢从亢奋、迷醉、狂热的状态的中恢复平静,便淡淡一笑道:“郭君开个价钱吧!” “五百金!”郭千赋伸出一掌之数,眯着双眼一笑,在姬炫面前晃了晃。 本以为这郭千赋身上还有些儒雅气质,此时活脱脱原形毕露,一个钱眼中滚打的人精,铜臭气熏天。姬炫冷笑一声,一把合上盒子,抓在手中,直接起身便走。 “一千金!”郭千赋霍然站起,一把死死拉住姬炫,生怕他跑了。 “汝心不诚,此笔买卖不做也罢!”姬炫故意面露愠色,大袖一甩说道,一副倨傲之态,那意思是,本公子钱多钱少无所谓,关键是你不够义气啊! “一千五百金!”郭千赋抱住姬炫的手臂不松,眼中露出血丝,咬牙说道,一副割肉刮骨之态。 “洛邑盐商白氏、绸商范氏、漆器大贾赵氏,对这等宝物可都是求之不得……”姬炫嘴角一讪,惋惜地说道。 “公子直接说个价!”郭千赋谄笑着,当然知道姬炫这是欲擒故纵把戏,商人城府深着呢! “万金!”姬炫翘起大拇指,一副亏本大甩卖的姿态。 郭千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虽然郭氏号称以冶铁为支柱建起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号称与王者埒富,但是要一下子拿出万金,也是不可能的! “来人,摆酒席、上歌舞!姬公子,我们边吃边谈,岂不美哉?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十六章 嘴有毒 郭氏不愧是豪商巨贾,菜肴精致而丰盛,各种家禽野味摆得琳琅满目,就连明令禁止宰杀的牛肉,郭氏都没有吝啬。这让姬铉胃口大开,大饱数日来清淡寡味的口欲之福。 最高兴的莫过于柱、山、斑、墙和王宿五人,生活寒苦,何曾见过这等奢侈场面,便也毫不客气,放开大吃大嚼,除了王宿吃相略微矜持一些,其余四人吃相粗俗,活脱脱一群饿死鬼投生的,不堪忍睹。 他们大都是生平第一次喝酒,几口下去便脸色涨红,看向堂内婀娜起舞的歌姬,个个双目发直,那丝竹之声更是惬意,听在耳中,令人心神发酥。 “入娘的,这般才是人该活出的模样!没见过如此场面,不知道世间还有这般好吃好好喝好玩的,这有钱人就是会享受!”山喝了一口酒,砸了咂嘴,低声赞叹说道。 “穷人食不果腹,富人山珍海味,挥霍无度,穷人娶妻不得,富人妻妾成群,糜烂靡靡!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不公平!”王宿有些无奈和愤慨地感叹着。 “若想活出人样,就得变成有钱人!”斑瓮声瓮气说道。 “俺发誓,一定要变成郭氏这般有钱有势,也不枉在世上活一回!”墙双目闪过一丝坚定,握紧拳头说道。 “俺也一样!”柱端起精美的酒杯,与墙对饮。 这一场宴席对这几个乡下黔首内心的冲击力和刺激太大了,姬铉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样,更不知道他们内心的变化。 酒过数巡,郭千赋斜睨了一眼姬铉,含蓄一笑问道:“姬公子,我府上这几十名舞姬如何?” “窈窕淑女,婀娜多姿,美哉!”姬铉目不斜视,淡淡而道,在后世什么千奇百怪的舞蹈没有欣赏过?区区几个舞女也想乱我心神? “公子若喜,尽可纳之!”站在郭千赋身后的财,哈着腰满脸谄媚,表情猥琐地说道。 “君子成人之美,不夺人所爱!”姬铉颇有贵族君子风范地抖了抖衣袖,气息高雅地说道。 郭千赋失望弟挥了挥手,舞姬乐手全都退了出去。 姬铉瞥了一眼财,感觉此人令人生厌,便似笑非笑地说道:“汝刚才所言,明月珠这笔买卖汝若能不能做主,便断其一掌,如今若何?” 财顿时嘴角一抽,脸色煞白,真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哭丧着脸叫饶道:“戏言,戏言尔……公子切勿当真!” 郭千赋脸色却恼了起来,这蠢货差点将一笔惊天的买卖给弄黄,便道:“断其掌,不如断其头,岂不更快哉!” 财闻言扑通一声跪倒,面如死灰,拿脑袋狠狠磕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讨饶。 “断其头,不如断其指……” 姬铉话还没说完,就听咔嚓一声,财抬手就将一根指头折断,疼的龇牙咧嘴,颤声说道:“姬公子,汝说断其指,不可反悔……” 姬铉也是嘴角一抽,眼角暴跳,隔着一丈的距离,他都感觉有多疼!己也就是想吓他一吓,你他妈动作也太快了吧! 望着财退下的背影,姬铉感觉自己的嘴巴是不是有毒! 郭千赋朝姬铉举了举杯,和煦一笑,说道:“姬公子刚才说,君子成人之美,今日我就成全姬公子一桩美事!” 说着,便向屏风后面招了招手。 姬铉听着,正在满面枉然之际,却见屏风之后走出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十七上下,身穿白色丝绸交领襦裙,白衣胜雪,衣袂下摆长长地拖在地上,走起路来更加摇曳生姿,一头黑发如乌云如黑瀑,只简单挽了一个随云髻,斜插着一根碧玉簪,脸上没有施胭粉,却如凝脂白玉…… 姬铉只觉眼前一亮,心中忽然掠过李白的两句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是他此刻的心境。 柱、墙等五人张大了嘴巴,眼睛都看得直了,就连酒肉入口都忘记了咀嚼,索然无味。 “郭氏三女雨裳,见过姬公子!公子别来无恙乎?”郭雨裳敛衽一礼,娥首低垂,轻启朱唇,矜持开口说道。 姬炫心中不由自主地连声赞叹,这郭氏兄妹真是好基因,此女这容貌、身材、气质,即使放在后世也是难得一见的佳人,就是这素颜,足以秒杀抖音上百分九十九的美女! “公子有恙!”姬炫故作讪笑,抬手指了指自己头上裹着一圈布帛,虽然被竹纱冠遮挡,还是隐约可见,又拿指头点了点自己的心口,说道:“然,公子之恙不在头上,而在心头肺腑之间,有些事,如块垒在胸,耿耿于怀啊!” 郭雨裳顿时脸颊绯红,低头不语。 先前,早就从魁口中得知,公子炫曾经向郭氏提亲,一来艳羡郭氏三女的美貌,二来贪图郭氏的家财,既可揽得美人归又可坐拥金山银山,可谓是一箭双雕的如意算盘,可是郭氏碍于公子炫是个王室破落户,不学无术,便一口回绝。于是公子炫作为天子之子,王室贵胄,被低贱商女拒婚之事遂成笑谈,这或许是周朝八百年头一遭! “啊哈,那个,昔年拒婚之事纯属一场误会!那时,舍妹尚未及笄之年(15岁),因此怕误了公子……姬公子切勿介怀……来来,喝酒喝酒!” 郭千赋脸上尴尬之色一掠而过,嗤笑着朝姬炫举杯,一边打哈哈和稀泥,一边飞快地朝郭雨裳递了一个眼色。 “小女子善琴瑟,不若抚琴一曲,为公子以助酒兴!” 郭雨裳的声音极其好听悦耳,光听声音就让人心旷神怡,顿生惬意,只要是个男人就不忍拒绝,姬炫苦笑,抬手示意出请的姿势。这郭家为了这颗珠子,真是下了血本,一计不成,又施一计,现在连亲亲妹妹也要搭上! “小女子献拙了!” 只见她娉婷袅娜地走到琴架之前,伸出春笋葇荑般纤细洁白的手指,调了调琴弦,然后轻轻一拨琴弦,琴音如行云流水般倾泻而来,让姬炫心头情不自禁地一颤。 姬炫对音律没有研究,不知道郭雨裳所弹奏的是什么曲子,单独听这琴音,宛转悠扬,林籁泉韵,身心像是被一块强力磁铁吸住了般,沉浸其中,产生共鸣,不能自拔。 柱、强、斑等人更是一下子痴傻了一般,就连吃在口中的酒水都忘了吞咽,如同馋涎般流得满脖子都是,腌臜不已。 一曲终了,客舍内寂静无声,只等郭千赋抚掌大赞,姬炫才如梦初醒。 “姬公子,吾妹琴技尚可否?”郭千赋暗自窃喜,伸长了脖子,得意地问道。 “大善,此曲只应天上闻。” 姬炫从郭雨裳身上移开,心中也是暗暗敬佩此女,原以为她只是空有美色的皮囊而已,不想才艺也是上上之乘。 “公子若欢喜,不如与小女子合奏一曲,我抚琴,公子击瑟,如何?”郭雨裳螓首微微抬起,一双清凌凌如琉璃的明眸注视着姬炫,柔声说道。 “好,琴瑟和鸣!大赞!”强喝得有点晕乎,红着脸一拍桌子,咧嘴兴奋大笑道。 坐在最近的王宿狠狠踢了他一脚,一抬头见公子也瞪了他一眼,便缩回脖子,不敢再出声。 “实在抱歉,本公子不善音律!” 姬铉断然拒绝,这对兄妹唱双簧,不能再让他们灌迷魂汤了,不然非掉入彀中不可! “舍妹不但琴抚的好,而且歌喉舞姿是妙哉,让舍妹献上歌舞一首,以助雅兴,公子是要听周风、齐风、魏风还是楚风,仰或是下里巴人,还是阳春白雪?”郭千赋眯着猩红的眼睛,盯着姬炫问道,极度热情地问道。 “歌舞就此作罢,你我还是谈正事吧!”姬炫揉了揉发蒙的脑袋说道。天下商人真是奸滑叵测,为了利益最大化,不择手段,挖空心思要挖坑让人往里跳! “那就谈正事!” 郭千赋哈哈一笑,飞快地朝郭雨裳递了个眼色。郭雨裳趋步上前,直接在姬炫身旁跪坐下来,伸出玉手为他斟酒,然后举到他面前。 直觉告诉姬炫,不能再多饮,但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姬炫只觉得一袭香风透骨,呼气如兰,甚至那胸前包裹的两座巍巍高峰,随着她呼吸之间跌宕起伏,都历历在目,再看那郭雨裳,一双明眸善睐,秋波婉转,盈盈期盼地注视着自己,居然浑身一阵躁动,抬手本想去接她手中的玉盏,却鬼使神差地拐了个弯,直接将手放在她下颚上,将她整个脸蛋都托了起来,如此四目相对的瞬间,郭雨裳玉面羞红,姬炫只觉得心笙摇曳…… 郭千赋在一旁见此情形,不由得嘴角掠过一丝得意的窃笑,连忙以袖掩面假装喝酒,视而不见! “公子请满饮此杯!”郭雨裳贝齿轻咬,羞赧无比,玉颈轻轻一偏,姬炫托住她下颚的手指滑落,她顺势将酒盏在此递到他面前。 姬炫摇了摇晕沉的脑袋,感觉不对啊,依照自己的定力和沉稳,不可能被撩拨几下就跟发情的公猴一般,就这般不能自持,动作轻佻?莫不是这酒中被下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十七章 商女弗我意 姬炫接过酒盏,不动声色,只是浅浅地沾了沾,没有一口喝下。 “公子以为,舍妹如何?”郭千赋那张英俊的脸上,笑得如花一般灿烂,殷勤地问道。 “才貌双绝,惊为天人!”姬炫随口说道。 “我知道姬公子对舍妹心仪已久,今日我就做个主张,将舍妹许与公子为妻,同结连理,花开并蒂,良才女貌,真乃一桩天造地设的良缘!如何?”郭千赋满面红光,厚着脸皮说道。 姬炫瞥了一眼身旁低头双颊绯红的郭云裳,心中冷笑,想使美人计,老子不上你当! “佳人虽好,奈何商人之女,岂能为妻,做妾尚可!”姬炫故意似笑非笑,用倨傲声音说道。 郭千赋那张英俊的脸庞顿时如同被毒蜂冷不丁蛰了一口,扭曲难看,笑容也凝固了,郭云裳猛然抬头,银牙狠咬,双眸通红,死死盯住姬炫,那模样如同一只愤怒的小兽,要扑不过来咬他一口! 商人虽地位低贱,但是堂堂富可敌国的郭氏,你叫人家女儿做妾,可谓是奇耻大辱!就连柱、强等几个粗人都愣住了,公子有点过分啊! “哎呀,做妾……这个,有何不可!姬公子堂堂天子后裔,王室贵胄,舍妹能嫁给公子做妾,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就这样定了……” 郭千赋突然神色一转,哈哈大笑,毫不介意地说道。 姬炫目瞪口呆,这也能忍?自己故意口出不逊之言,想让千赋知难而退,没想到对方面含微笑却把这坨给吞了!商人的脸皮就是厚,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交易,包括亲妹妹都可以卖掉!这样的人可怕! “伯兄,在汝眼中,我算什么?一件随意交易的物品?再说,我的终身大事,还轮不到汝擅自做主!”郭云裳粉面含怒,豁然站起身,瞠目直视自己的大哥,彻底爆发了。为了一颗珠子,居然以自己的终身大事做交易! “长兄如父,如今父亲不在洛邑,当由为兄做主!岂容你放肆?”郭千赋脸色难堪,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剧情完全脱缰了,完全没有按照当初设定的轨迹发展下去! 姬铉满脸扫兴,衣袖一甩,故意怏怏不快地说道:“区区商贾之女,也敢弗本公子之意,此事就此作罢!” “姬铉,汝欺人太甚!” 郭云裳银牙暗咬,一行委屈的泪珠汝断线珍珠,从双颊滚落。 望着郭云裳挥泪含恨地客堂离去的背影,姬铉竟有些于心不忍,感觉自己的嘴巴是真的有毒!不过这也不能怪别人,谁叫你兄妹挖坑算计自己? 郭千赋的昏招用完了,只得老老实实坐下来与姬铉谈价钱。 经过一番讨价还件,这颗“明月珠”最后以三千金的价格成交。 姬铉只要了五百金现款,其余的全部兑现为实物,其中包括五十个匠奴,三百个壮奴,三万斤生铁,十万斤铁矿石,一万石粮米,其余青铜、皮革、牲口、盐巴、布匹等物质不等…… 郭千赋看着货单,乐得嘴都合不拢,没想到这个被人传言不学无术的王族破落户,居然是郭氏有史以来的第一大金主,送上这泼天的大买卖,郭氏等于大赚了两道钱! 其实,姬铉也想过把这“明月珠”献给七国中的一位君主,利益可以最大化,说不定可以换一块地或者一座城,但是风险也是最大化!七国的王哪一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坏家伙,当年秦王想要以十五座城换和氏璧,蔺相如带着和氏璧来到秦国交易,秦王就当面耍流氓,幸好蔺相如机灵,才有了“完璧归赵”的美谈。面对强大的赵国,秦国都敢黑吃黑,别说自己这个立足未稳的毛头小子了,到时候连命都得搭上!因此卖给实力超强的商人,虽然吃亏一些,但是确实最安全快捷的变现方式! 之所以选择郭氏,那是因为郭氏实力足够,最重要的是郭氏是这个时代的钢铁大王,现在姬炫没有自己地盘,无法开矿,要想弄到大量的铁,只能与郭氏合作! “不过,在下有一事不解”,郭千赋双目闪烁,盯着货单,嘴角掠过一丝狡黠,和煦一笑说道,“姬公子购买如此之多的生铁、铁矿作何用?难道也是要冶铁?” 姬炫眸子一闪,露出警惕之色,商人的嗅觉真是比狗鼻子还灵,城府颇深,便脸色一寒,以警告的口吻说道:“郭君休要坏了商家的规矩!不该打听的,切勿多生是非!汝只需按期交货便是!” “郭某唐突!”郭千赋尴尬一笑,连忙告罪,郑重说道,“姬公子放心,这些货物我会分批按时交货,我郭氏生意遍布天下,讲的就是诚信仁义!” 姬铉点头,郭氏的诚信还是信得过的,其生意布局七国各大都会,信誉是第一生存法则,至于仁义,那就是说话之时口中的空气一样的东西了! 一切交割妥当,姬炫便带着几十辆马车出城,光一百石粮秣,五千斤生铁、矿石,就整整装了二十几辆马车,其余的布匹、皮革、盐巴等物又装了若干车,全部由三个壮奴、五十各匠奴押运着,开往洛邑城西的井口聚。这是一批物资,后续还有更多将有郭氏负责分批运送往该处。 姬炫和王宿、柱、墙等五人负责前后巡查,郭氏也派了几十人的食客,都是手持兵器压阵护卫,以防奴隶逃亡、哗变甚至贼寇袭击等不测发生。 其实这些奴隶和匠奴脸上都有黥印,逃出去就是个死,奴隶发生暴动和逃亡一般都是奴隶主的非人虐待和极度压榨所致,只要能活下去,奴隶们一般不会铤而走险! 洛邑郭氏大宅内。 郭千赋仰头凝望着三层阁楼上紧闭的房门,英俊的面庞上掠过一丝苦笑,摇了摇头,顺手从侍女手中端过食盒,拾阶而上,走上阁楼二层。 “都出去,休来烦我!” 郭千赋推开房门,便有几个白玉杯盏飞门而出,在他脚边摔的稀烂。郭千赋默不作声将食盒放在桌案上,俯身慢慢捡拾地上的碎片,一边叹息道:“气撒够了,就是吃些东西!” “哼,我明日就回邯郸!”郭云裳瞪了一眼郭千赋,恼着脸说道。 “自从娘过世以后,爹就愈加宠幸那个狐狸精,言听计从,汝回邯郸还不是要看那狐狸精脸色过活?一样的受气!哪有在洛邑快活自在……”郭千赋苦笑着摇头,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精致吃食一样一样地摆放在她面前。 “差点被你卖给那个姓姬的做妾了,还快活自在?”郭云裳如同一个孩子气鼓鼓地说。 “其实,为兄观姬铉其人,并非传言中那般不堪,是个声色犬马的不学无术的无赖,反倒是颇为不凡!”郭千赋认真地说道,“为兄久历商道,历人无数,看人还是十分准确的?” “我不信!”郭云裳噘嘴而道。 “姬铉采购了大量生铁、铁矿,我猜测他有可能掌握了一种新的炼铁法,可以提升铁的品质!要知道,我郭氏也冶铁起家,历经百年来,在炼铁品质方面都无法突破!若我的猜测成真,那姬铉此人未来不可估量……” “他能有这等本事?”郭云裳明眸闪烁,生在经营冶铁的大世家,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拭目以待吧!如果真是如此,汝嫁他为妾,也是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今日汝拒绝于他,就怕日后我等都高攀不起了……” “伯兄,汝说话越发像爹爹了,永远是一副商贾的口气!”郭云裳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道,然后百无聊赖端起精美描金雕花漆碗,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起里面的燕窝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十八章 炼焦 又一个清晨,当第一缕秋阳升起的时候,井口聚和桃林聚的村民已经在两名里长的带领下,进入工地,包括三百壮奴隶和五十个匠奴也投入建设之中。 今日他们精神饱满,情绪激昂,挥动手中锄头都更加有劲!不单是主公给他们补贴了粮米,能吃饱肚子干活,更加振奋人心的是,昨日主公宣布的功勋累积制度,让他们感觉死气沉沉的生活愈加有希望、有方向、有奔头! 工地上,众人一边劳作一边议论,这功勋累积制度就是他们谈论最多的焦点。 “彘夫,你说这功勋值都有哪些用处,我记性差,昨日主公宣布的时候,左耳朵进去,又从右耳朵出了……”一个缺了两颗门牙的黑瘦汉子,一边用铁锹铲着黏土,一边咧嘴朝一个十七岁后生问道。 “蛋,汝这耳朵打苍蝇去了吗?”旁边一个壮妇嘲讽说道。 周围众人也是一阵哄笑,那黑瘦汉子也不生气,只是咧嘴嘿嘿直笑。 “木叔,如记好了,这功勋值的用处可多了,可以在聚内兑换粮米、布匹、农具、甚至牲畜牛马等用品,甚至积累到一定数量还能换取爵位,光宗耀祖……功勋值不能买卖,却可以继承,比如爹死了,可以留给儿子……”叫做彘夫的青年解释道。 “听说我们今日上工也有功勋值?”一个胡须花白,年过半百的农夫,勾着头疑惑地问道。 “凡是参与聚内公共建设,都有功勋值,青壮劳力出工一天计功勋三点,老弱妇人计二点,若是有敌寇袭击,轮值守城、冲锋陷阵、上阵杀敌都有大把功勋值……” 一个粗犷的大汉名叫江,是这几户新任的保长,此时他兴致勃勃,对他们如是宣讲着。 在另一边,犹如存在着一堵无形的墙垣,将村民和奴隶隔离成两个世界,也许是天生的等级秩序,也或许村民们与奴隶并不熟识,他们如同水与油,并不相融,奴隶只和奴隶一起劳动生活,村民只与村民一起有说有笑地劳动,两个圈子会不交流来往,最多只是彼此远远地好奇打量几眼。 一群奴隶正在夯筑一段寨墙,他们身上衣衫明显比村民的还要破旧,有的甚至光着膀子、赤着双脚,有的身上还布满狰狞的疤痕,昭示着其曾经悲惨的过往。每一个奴隶都是一个故事。 “子武,昨日我们的新主人宣布消息太震撼人心了,据说累积到五千点,就可以重获自由,成为平民!”一个踩着破旧麻鞋,面生虬髯的奴隶,望着另一边劳动的村民,眼中露出羡慕之色。 叫做子武的奴隶,身长九尺有余,臂膀如猿猴一般又粗又长,脸上有一道长长刀疤,他光着上身,前胸居然有七八处刀箭伤痕,肉瘤外翻,如同蛇蝎盘踞一般狰狞。他搬了一块几十斤的大石放在牛车上,这才闪烁着犀利深沉眸子,向对面村民的工地瞭望了一眼,充满了无限的憧憬,用浓重的燕赵口音说道:“自由,当拥有之时,这东西是最被忘记的东西,当失去之后,就像丢了魂的人,却再也无法找回!自从像牲口一辗转颠沛、几易其手,最后被卖到洛邑,受尽人间疾苦……唉,往事不堪回首!” 子午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望了望空旷的天空,叹了一口,又说道:“要积累起五千点功勋值,何其之难,恐怕到死也攒不够!” “现在有了希望,总比以前等死的日子强百倍!即使攒不够,可以留给我们的子孙啊,功勋值可以继承,为了儿孙不再为奴,我等也要好好活下去!”一个年轻的龅牙壮奴操着齐地口音说道。 “不要忘了,公布的条律规定,斩敌首一级,就可获得五千功勋值,贫民可升爵一级,奴可赦免为庶民!”另一个奴隶用南方楚声音插了一句。 众奴隶全都目光一凛,露出热切之色,军功才是最迅速得到功勋值的方式,但是…… …… 姬铉迎着早晨风,在昼、王宿,几个里长、里监的陪同下,在各处工地查看进度,村聚内的道路和排水系统已经基本完工,全部用三合土夯筑,再用碎石铺上,平摊整齐。 “公子真是英明,自从昨日颁布功勋值累计制度,村民们干劲高涨,工程进度也快了不少,就连那些壮奴也全力以赴,不在磨阳光了!”桃林聚的里正勾笑着说道,语气之中满是敬佩之意。 “这个制度只是初具雏形,许多条律还全面,要进一步完善,比如功勋累计到多少点,可以兑换那一级爵位,比如有功劳贡献要奖励功勋值,但是犯了错,也要罚没功勋值,怎么个惩罚法?这些还需要群策群力,建立一套完整的赏罚制度,!”姬铉扫了一眼众人认真地说道。 几人全部恭声应诺。 实际上,姬铉制定这个功勋累计制度,一方面是为了未来建立完整的军功制度做铺垫,另一方面就是给奴隶们吃一颗定心丸,让他们心中有希望,避免奴隶暴动和逃亡。三百壮奴加上五十匠奴,对自己毫无忠诚可言,一旦发生暴乱是及其可怕的,在这个一盘散沙的小村聚之中,是没有力量扑灭的!历史上大小奴隶暴乱还少吗,不得不防啊! 前方便见几个头扎总角髻的孩童在墙上胡乱涂鸦,颇具抽象画的风格,姬铉停下脚步,见他手中所拿的黑疙瘩不由得目光猛然一亮,那不是煤块吗? “此物,汝等从何而来啊?”姬铉招手让他们过来,指这他们手中的煤块问道。 “这些叫乌金石,聚后两里的土山下满地都是……”一个孩童眨着大眼睛说道。 姬铉心中一动,后世这一代可是有很多煤矿的!在自己弹丸大小的封地上,虽然没有铁、铜这等战略资源,但是煤矿却也是一个意外惊喜! “走,去看看!叫上十几个人,带上工具!”姬铉激动地吩咐井口聚里正说道。 桃林聚里正勾、昼、王宿等人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懂公子看到乌金石之后居然惊喜的如同一个捡了一块金子的孩童,那东西真的没啥用! 两里外的一个山丘,远远望去就有大片的乌黑之色裸露出来,姬铉走近随手刨了一块,质地坚硬,色泽幽黑而散发光泽,这是质地上层的优质煤炭! 姬铉又让人七八个人分别朝四面八方走出百步,再用铁锄头往下挖,结果全都挖了不到数尺,便见有黑煤显出,这是一个储量庞大的天然露天煤矿! 有了这些煤炭,姬铉可以干成许多无法完成的事情! “昼、勾,去把那些壮奴全部调集到这里,挖掘这些乌金石!”姬铉心情大好,挥手命令道。 勾迟疑了一下,终于忍不住提醒道:“主公,这些黑疙瘩也叫墨石,实在没啥用处,用来垒墙铺路,太松软易碎,村民偶尔用来烧火,但是十分笨重,没有采草劈柴方便,因此不是万不得已,很少人用这烧火做饭!” 姬铉用手抛了抛手中的一块煤,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卖了个关子,问道:“村聚内的匠户,有没有会烧炭的!” “倒是有个五六户!”勾不明就里地回答。 “让他们到此处集合!” 不多时,几百个壮奴赶赴煤场,挥舞铁锄、铁铲,大大小小的煤堆如雨后春笋一般堆积起来,最后聚拢成小山。 黑、石等六个面黄肌瘦的烧炭匠站在姬铉面前,紧张的双腿发抖,完全不知道主公叫他们来何事。 “我叫汝等来,就是想用这墨石炼制一种焦炭……”姬铉笑容和煦,和蔼地说道。 “我等会烧木炭,但是焦炭没有听说过,而且墨石能炼成碳,闻所未闻……”黑胆怯地看了一眼姬铉,又连忙低下头,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炼制焦炭的原理基本与烧木炭相同,汝等按照我说的去做,反复试验、揣摩,最后一定能成!”姬铉鼓励地口吻说道,“若焦炭炼成,品质合格,汝等六人每人奖励功勋值五千点!” 五千点! 黑、石等六个烧炭匠顿时吸了一口凉气,吞了一口唾沫,激动的热血沸腾,跪地应若。 就连站在姬铉身旁的昼、洛、勾等呆了一呆,心中诧异这焦炭到底是什么玩意,主公竟然如此悬下重赏! 柱、墙几个也是腹诽,他们现在是主公的护卫,每天跟在主公屁股后头转悠,只能计两三个功勋点,几个破烧窑的有啥本事能一口气挣五千点? 战国时期冶铁普遍用木炭,由于温度达不到,冶炼出的铁杂质多,品质差,姬铉要想直接冶炼出精铁和钢,必须提高冶铁燃料品质,焦炭是必须弄出来的。 土法炼焦,其实原理与烧炭差不多,选取优质精煤堆放成长方形池子,再用砖石垒窑封闭,然后点燃下层煤块,燃烧的热量顺着窑壁气孔,逐层将煤加热,煤块内的杂质、废物被加热分解,得到提炼净化,直到窑内不再冒烟就可以注入冷水停窑、出焦。 土法炼焦的缺点就是浪费极大,成焦率低,周期长,污染严重,但是在这个时代,这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黑、石等六人听完姬铉的讲解,都露出明悟之色,怀着兴奋之色开始垒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十九章 棱堡 有了这样一个巨大的煤矿资源,姬铉打算要把谋划的方案做一个大的调整。 原本受资源和人力的限制,只是打算将井口聚和桃林聚两处的寨墙加固,基础设施改造一番,能防御小股敌寇即可,标准较低。 但是,现在他计划在两聚之间建起城墙,直接围成一座纵横三四里的城池!墙体夯筑之后,外围还要包砖,并且建筑模式参考欧式棱堡样式,棱堡的优势就是利用犬牙交错的凸凹墙体防御,实现防御无死角,若是敌人进攻,会同时面对三四个墙面守敌的反击,真正铜墙铁壁,固若金汤。 中国传统的城池建构是土木,而棱堡材料全部是砖石,棱堡的优点显而易见,但是造价也十分恐怖,姬铉打算采取土木与砖石结合的方式。这样做可以把造价控制在可以承受范围,而城池坚固度和防御力却没有打多大折扣。 这都是建立在巨量煤炭资源的基础上才胆敢设计的,在以前想都不敢想!反正这东西多到无法估量,可以随便挥霍! 此地少石,而且开采不易,姬铉准备大量烧制条形城砖,烧砖没有多高的技术含量,取黄泥黏土制成砖坯,晾干后毛坯后装窑烧制,有了煤作燃料,除了人力之外,成本基本可以忽略。 至于水泥,技术含量和成本较高,暂且作罢。那就先把石灰弄出来,其实这个时候石灰早已经被发明出来,只是限于成本昂贵,普通人是用不起的,所以无法大面积普及! 至于石灰岩,十里外有的土山上满地都是,只要就地垒窑,用煤炭煅烧,就能产出大量石灰。 姬铉令木匠做出百十个标准砖坯木范,保守计算一个壮劳力一天可做砖坯三四百块,一百民夫每日就能产出砖坯三四万块…… 工程总计用城砖大约百万块,光制作砖坯就得一百个劳力干一个月时间!还要烧制成砖,每口窑大概能烧制两万块,大概八天可以出窑…… 石灰大概需要三十万斤以上,每窑能产灰三万斤,至少要建三口窑以上才能供应工程需求…… 姬铉端坐在书案前,手执毛笔,一边在布帛上画出城池布局设计图,一边计算着各种工程用料、人力调度、财力的消耗。让他不禁皱眉,扔下手中笔,揉了揉脑袋,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工程千头万绪,纷繁杂乱,都需要自己一条条理清。 人才捉襟见肘,这是他第一次感觉事无巨细、事必躬亲的疲惫,钱粮暂时有所缓解,但是人才的匮乏却已经暴露出来。 …… 十日后,第一批城砖顺利出窑。都是长五十、宽三十、高二十厘米的规格,由于是煤火煅烧,全都烧得通透,姬铉拿起石锤击打,发出清脆之声,坚硬如石,颜色呈现深红之色,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的青灰色调。 “公子,现在共垒砖窑五座,一次出成砖十万块,截止昨日,已经制成砖坯四十二万块,趁着天气好,我打算再调集人手再添置五口砖窑,加快成砖烧制速度,万一天气突变,淋湿了砖坯,反而前功尽弃了……”王宿指着远处堆放的一望无际的砖坯,低声说道。 “汝计划的周全!” 姬铉满意地点头,他观察此人良久,发现他不但识文断字,性格沉稳,做事也计划周详,前些日便让他专门负责城砖烧制一项工作,果然是有条不紊,此人稍加历练,也是个可造之财! 姬铉转身,便见不远处站着几个黑锅铁一般浑身黢黑的汉子,全都垂头丧气,低头不语,正是墨、石等六个烧炭匠人。 “炼焦失败了?”姬铉风轻云淡地问了一声。 “十窑墨石全都废了!”墨不敢抬头,低声说道。 “我等浪费了一万斤上好墨石,请公子责罚!”石一抬头,眸中似有内疚之色,怯怯地说道。 “有圣贤曾言:失败乃成功之母!汝等去吧,浪费多少墨石都无所谓……”姬铉内心轻叹,这个时期的工匠地位卑微,也难怪他们如此谨小慎微。 石、墨等六人眸中闪烁坚定之色,朝姬铉躬身一拜,转身走向煤场。 姬铉侧首凝视了一眼王宿,说道:“日后,这城内大小事务就由汝来具体负责!大事直接向我奏请,小事只需向我回禀结果就是!洛、勾两位里长以后直接听凭王宿吩咐便是!” 王宿完全出乎意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竟然木桩一般愣住了! 勾和洛两个老家伙更是惊诧,这小子运气真他妈好,数日前还是村聚中一个普通黔首,几个跟头就爬到他们上头了! “宿,恭喜了!”两个老头老于世故,拱手道贺。 “谢主公赏识!宿,定当全力以赴,不负期望!”王宿这才如梦初醒,心中想到自己一跃成为主公身边的家臣,管理将近两千人,一下之心中突突地乱蹦,激动地脸色潮红,深深朝姬铉揖了两揖,又转身对洛和勾拱手,谦逊地说道,“日后两位里长,还望多多赐教!” “昼,汝以后专心打理钱粮,就是了!” “诺!” 昼独眼一闪,连忙应诺,原本城市的日常管理都是他在负责,但是毕竟年纪大了,能力也有限,反而力不从心,反而乐得主公这般安排。 桃林聚外,是一片广袤的桃树林,若是万物回春之际,桃花盛开,灼灼似火,颇为壮观,因而得名桃林聚。此时桃林全都光秃秃的,一派萧瑟,但是细听之下,林中却传来一阵整齐的朗朗读书之声。 姬铉放眼望去,树林中结了几间草庐,由于学室还没有建成,只得在那僻静处临时凑合,并且请了一位夫子,全村五岁以上儿童不分男女,皆可免费入学。 “走,过去看看!”姬铉移步往草庐那边走去,昼、王宿、洛、勾等人都跟了过去。 只见茅庐的台阶上摆放着一个桌案,案上有竹简、刀笔等书写之物,还有一把以此来长半指来后的戒尺赫然摆在上头。一个身穿褐色粗布麻衣,胡须花白的老叟单手托头,靠着书案上呼呼大睡,怀中还抱着一个酒葫芦,听那鼾声颇有唢呐的节奏感。 “岂有此理!” 昼脸色拉成驴脸,那独眼放出凶光,就要上前一把推行将那老叟推醒。 姬铉却是不动声色,抬手制止,转身只见台阶下几十个头扎总角的男女孩童盘膝坐在蒲草团上,每人身前都有一个沙盘,他们手拿树枝在沙盘上书写篆字,写完再用手磨平,姬奋、叔犬也在其中,全都聚精会神地读写。 姬铉暗自感叹,孩子学习条件实在艰苦,在没有发明纸张之前,他要先将黑板和粉笔弄出来。 这时候,一直鸟飞掠过来,恰巧落在那老叟的头上,老叟吃了一惊就猛然惊醒,下面的孩童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稚嫩的哄笑。 老叟抬手擦了一下嘴边的涎水,睁眼便见身前站着七八个汉子,正瞪眼愣愣地看着他,也是脸色一僵。 “在下姬铉,夫子,有礼了!”姬铉轻笑,拱手说道。 “老朽水行,见过姬公子。”那老昼起身,也是只是拱拱手说道。 昼站在一旁,愈加看他不顺眼,这老头好生托大,居然鱼姬公子平礼相见,就再也忍不住了,拿出狗脸说道:“小老儿,每月五百钱的束脩,汝倒不尽心尽力也就罢了,居然还‘梦会周公’,误人子弟尔!” 那老叟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昼,一笑说道:“圣人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汝只看到过程,而忽略结果,学童只要学会了读写,汝又何必在乎我是闭着眼睛,还是睁眼睛呢?” 昼顿时如同被噎住一般,几次张了张嘴都哑口无言,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自鼻孔里哼道:“汝这是歪理,诡辩!以后这‘仙人醉’就给汝断了,省的汝大白天就‘我无为,而民自化’!” 王宿、柱、墙等人见两个老头斗嘴,也是忍俊不禁地窃笑。 姬铉仔细打量着这老叟,见他长着一双三角眼,嘴巴两边两撇法令纹如同刀割一般,额上皱纹很深,至少六十出头,但是精神矍铄,飘飘然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敢问水行先生,是何方人士?”姬铉问道。 “在下性情散漫洒脱,如无根之浮萍,随波逐流,四海百川皆可为家,早不知自己来自何方!”那老叟随口说道。 姬铉微微皱眉,这老叟有些意思,或许是游离世外,不问世事的隐者,不愿透露出处,姬铉也不强人所难地打破砂锅问到底,就随意寒暄了几句,便转身告辞。 “姬公子,老朽来此村聚为孩童蒙学,非是为那每月五百钱财而来,那‘仙人醉’乃是最爱,每日可供应一壶足以!”临走时,那老叟拱手,向姬铉提出要求。 昼闻言,不由得嘴角一瞥,这老东西真敢开口,还每天一壶,以为是凉水啊! “这酒比钱贵,连在下都不敢靡费多饮!”姬铉讪笑,拱了拱手。 走在回去的路上,昼一直在抱怨,愤愤道:“真后悔找了这老骗子来给教孩子蒙学,你看他那副德行,分明就是来蹭酒喝得,我居然就上当了……” “要不要哄他走?”王宿问道。 姬铉摆摆手,所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既然这老头选择此归隐与芸芸众生之中,随他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二十章 椅子 夜幕降临时分,如洪潮一般的劳动场景汝风卷残云版般重归寂静,一道道炊烟如同悠然闲散的飞龙游凤,腾入长空。 柱这个时候手里提着布袋,仰头眯着眼看向从自家茅房里升起的那柱炊烟,心中刹那间涌起一股热流,感觉莫名的踏实,有炊烟在,就有家的温暖、幸福和踏实。 走家门口处,他看见大儿子伯犬、二儿子季犬正勾着头,围在三儿子叔犬身后,叔犬正坐在门槛上,手里都拿着一块一尺见方的黑漆木板,右手拿着一根白色东西,兴致勃勃地在上面写着写画着。 “汝等在做什?”柱也把脸凑过去,好奇的问道。 “爹,这是黑板,这是粉笔!公子专门为我们读书习字用的,要比在沙盘上练习写字方便多了!而且方便携带,还可以用毛笔蘸清水在黑板上练习,练完用麻布擦拭,可以再写……”叔犬兴奋说道。 柱虽然是目不识丁的大老粗,但是再笨的人也能一眼看出这东西的的优点,简直就是练字的利器。他甚至饶有兴趣地拿起粉笔,也再木板上乱画了几笔,然后再擦掉,不禁嘿嘿笑道:“很好写,真是好东西!公子真是聪明绝顶!” 老大伯犬今年十六,季犬也十四了,两人都已经算是劳力了,不能去学室蒙学,都是无比羡慕弟弟,赶上了好时机。 “伯兄,季兄,这样吧,我每晚散学回来,就把每日所学再交于你们,积少成多,一样可以读书写字!” “如此甚好!”两个哥哥喜出望外。 “吾儿聪慧,怪不得那日公子夸汝,孺子可教也!”柱怜爱地扶着叔犬的脑袋说道。 这时候,柱的妻从屋里探出头来,柔声说道:“良人回来了,饭食已经好了,进屋‘趁亮’吧!” “趁亮”就是趁天还亮着,赶紧吃饭,这个时候贫民为了节省灯油,晚上都不点灯,天擦黑就吃饭睡觉。 妻顺手将柱肩上的布袋接过来,入手沉重,便诧异地问道:“良人,袋中何物?” “这些日,我攒了一些功勋值,换了一些细粮回来,孩子们都在长身体……还有这些——给汝和孩子们没人做一身新衣!” 柱憨厚的脸上微笑着,伸手从袋中扯出一匹细麻布,这布织工精细,一看就不是那种粗制劣造货色。 “给孩子做吧,我穿什么都一样!”妻脸色嗔怪地说道,却又忍不住伸手去摸那料子,入手柔软,又说,“如此好的料子,我粗手粗脚的,穿了反而浪费!” 柱却是眼圈微红,说道:“那日,公子来家中,汝竟然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衫,一直让我心中有愧,难以释怀,作为七尺男儿,竟然让妻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何其窝囊……” 柱的妻子也是楞了一愣,觉得鼻子一阵酸楚。 大儿子伯犬说道:“娘,这日现在好起来了,无需再如此节俭,再说,休要辜负了爹爹的一片心意!” 被儿子如此一说,柱的妻子竟然脸色微微一红,会心笑了起来,那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许多,说道:“好了,都吃饭吧!” 一见人盘膝坐下,端起碗发现居然是干饭,而且是纯麦干饭,最欢喜的自然是三个儿子,记忆中唯有过节才能吃上这种纯麦饭,平日里一般都是能省则省,可不敢如此奢侈! 柱的妻子端起碗刺了两口,又放下,认真地说道:“良人,自从姬到来以后,村聚的变化巨大,我等普通黔首的日子也好了起来,汝现在跟着姬公子身边,定要万事殷勤谨慎,切不可有所纰漏……” “娘子之言,柱心中自是有数!” …… 王宿回到家门口时天色已经黑透了,摸黑推开柴门走进自家土坯垒砌的小院之中,屋内燃着松明,一个身穿粗布襦裙的妇人站在屋檐下,正是王宿的妻子采薇,她身材纤瘦颀长,面容姣好,脸色因因营养不良而透着蜡黄之色,身上那襦裙虽然陈旧,但是异常干净整洁,头上虽然插着荆钗,也梳理得一丝不苟,丝毫没有因为穷困而邋遢不堪的痕迹,这是她身上迥异于村聚中其他农妇的特有气质。 “良人如何晚归?”采薇的声音清脆。 “公子今晚留下我,有事情相商,故而回的晚了!”王宿大踏步进屋,又随口问道,“璎儿、阿爹都已经睡了?” “阿爹老寒腿犯了,我烧热了床铺,吃了饭就睡了!”采薇轻声说道,又朝桌案那边努了努嘴,浅浅一笑道,“这孩子,明明瞌睡来的淹心,可是偏偏不睡,非要等爹爹回来——骑大马!” 王宿一瞥,见扎着总角小髻的女儿璎,正小手撑着脑袋,杵在桌案上,小脑袋如捣蒜一般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看那表情,却偏偏要极力硬撑着一般。他也是忍不住一笑,便随手将女儿抱在怀里,亲了一下,璎儿惺忪睁开眼,猛地搂住他的脖子,喊道:“阿爹,你的胡子,好扎人啊……终于可以骑大马喽!” 王宿呆了一呆,这孩子忍者不睡觉,居然就是等自己回来骑大马?便抱住婴儿,轻轻往空中抛弃起、又接住,婴儿是最喜欢这种游戏,开心得咯咯大笑,前仰后合。 接着王宿俯身趴在地上,璎抬腿就骑在父亲的背上,手拿竹枝高声叫了一声“驾!”,那“马儿”就欢快地叫了一声,满屋子转了起来…… “你父女二人耍着,妾身这就热饭去!”采薇莞尔一笑说道。 “娘子且坐下,我在公子处已经用过了!”王宿在屋里托着女儿转了十几圈,身上微汗,一边喘气,一边仰头说道。 “阿爹累了,戏耍几圈就行了。”璎噘嘴不舍,采薇顺走将她抱了起来,在桌案旁坐下。 王宿这才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顺手揭开,里面是一大块色泽金黄、如美玉一般的东西,对璎笑道:“看,阿爹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璎瞪大了眼睛摇头,采薇惊讶道:“是甘饴!这寻常人家是吃不到的……良人从何而得?” 王宿掰了一块,放在女儿口中,淡淡说道:“是公子赏赐的,如今我也算是公子的家臣,这甘饴也是他让带回来,让你们尝尝!” “好甜啊!”璎双眼眯成月牙,拍手笑着,大声叫道。 王宿又拿了一块亲手放在采薇口中,采薇口中含着糖,朝他矜持地一瞥,清浅地感激一笑。这母女长得及其相像,一笑起来就漏出一对虎牙和脸上一对浅浅的酒窝,酒窝里荡漾起满满的幸福感。 王宿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拿了一块含在口中,感觉好甜,从口中甜到心坎里,未来的日子也许比这甘饴更甜? 吃了几块麦芽糖,璎也累了,就一手搂住阿爹阿母的脖子,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采薇便蹑手蹑脚抱着她,放在了床上,刚一转身,便觉一双有力的大手从后面环腰将她抱住,一阵乱摸。 “哎呀,良人勿闹,璎儿刚睡呢……”采薇羞的脸色一红,轻声说道。 “今晚轮到我值守,一会就要带领斑、墙等一干人在村聚内外各处巡逻,我现在是公子的家臣,责任在肩,要以上率下……今晚不能在家里睡了……”王宿气息粗重,手上却猴急地动作着,解去妇人身上襦裙,延迟含糊地说道。 采薇转身一把抱住王宿的粗腰,仰头迎了上去…… …… 第一批的红色墙砖全部用来建姬铉的府邸,一块块石条一般的墙砖至少有几十斤重,为了加快进度节省人力,姬铉人工匠打造了一批滑轮,大大提升了效率。 在众人的簇拥下,姬铉站在新落成的府邸外,门前是一个百米大小的校场。整个宅子就是一座小型棱堡建筑,纵横六十步大小,院墙上方有垛口和瞭望口,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座向外凸出的塔楼,若有敌情发生,院墙守卫和塔楼之间就形成犄角之势,给敌人以三面夹击。 姬铉走进大门,就见宅内又分为前后两进,前院东西南北各建有一排红砖灰瓦的房子,这是护卫、仆从的住所,二进院落矗立着一座三层高的城堡,一层是一个长方形建筑,二层和三层都是圆形,面积较小,而且第三层和二层都环卫着一圈垛口,守卫可完全俯视下层动静,便于攻击。 众人站在城堡之下,全都深吸了一口气,在这个偏僻的村聚之中,这样一座城堡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堪称雄伟。 姬铉摸着厚重的墙体,颇为满意,说实话,他很怕死,从对住宅安全的防卫,就可窥一斑。 姬铉走进城堡一层,迎面是一个颇大的议事厅,两边墙上砌着两个大壁炉,里面正冒着熊熊燃着火光,壁炉内有烟囱通往外边,使整个大厅内并无烟气,反而温暖怡人。厅内都是红砖铺地,而且砖面都打磨的光亮如镜,上方穹顶挂着好几排莲花形青铜吊灯,犹如满天星辰。 “公子,这些四条腿木头疙瘩,是什么?” 众人对厅内巧妙设计发自内心赞叹之外,最后目光都凝聚在一个个桌案后面摆放的奇怪家具上面,不知是何用处。 “这是板凳和靠椅……”姬铉笑着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二十一章 炒钢法 这个时期的人都是席地而坐,铺席于地,坐在垫子上,完全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可以盘腿坐着,或者双腿弯曲舒服的坐着,这要是一个人独处之时无关紧要,要是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便会视为失礼失仪之举,对别人的不敬! 正确的坐姿是脚面朝下,臀部坐在脚跟上,上身保持垂直,这种坐姿舒不舒服,谁坐谁知道,跟罚跪几乎没什么区别!特别是贵族上层社会,更是循规蹈矩,若是遇到大型朝会、宴请等公共活动,一跪坐就是大半天,手脚麻木不说,还不能乱动,真的有点硬功夫才能吃得消! 反正对于姬炫而言,这种跪坐形式实在实在是一种折磨,据说竹林七贤的嵇康坚决不去做官的原因就是,生性放浪形骸,身上又多虱子,时常要抓痒,受不了那份“危坐一时,痹不得摇”的罪! 因此姬炫画出图纸,让聚中木匠制作了一批木凳和椅子,椅子是仿照太师椅的样式,左右有扶手,后有靠背,靠背倾斜弧度契合人体生理构造,就连桌案也被加高,这样坐下来读书写字方便多了。 墙搬了一个凳子坐下来,整个身子晃了晃,感觉十分稳当,最后居然翘起了二郎腿,咧嘴说道:“此物不错,坐着可以把腿伸直,颇为舒服!” 众人也纷纷坐在板凳、椅子上感受,如同一群好奇心发作的孩子,最后都表示回去要找木匠打制几件。 接二十一章 公子府邸后面是一座工城,由四面高墙围起了一座独立城池,未来钢铁作坊、兵器坊、酒坊等诸多工坊都建在里面,因为许多技术都是秘而不宣的,为了防止泄密,独立建一座工城势在必行。 府邸左边又有一片红砖灰瓦的院落,是招贤馆,未来姬炫准备招揽门客,广纳人才,鸡鸣狗盗、贤良茂才,招贤馆来者不拒。府邸右边的建筑是学宫,未来不但要将整个城池的学童纳入义务教育,还要计划办扫盲班、办讲武堂,甚至要搞成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学术交流中心,当然这是眼光更加长远的计划…… 看完这些已经完工的场所建筑,姬炫心中颇为满意,对全聚上下能齐心协力感到一丝欣慰。 他刚舒服地趟在太师椅上歇息一番,就见黑兴冲冲走进大厅,他浑身乌黑,满头汗水,朝姬炫行了一礼,激动地禀报道:“主公,焦炭炼制成功了!” “大善!”姬炫轻拍桌案,兴头十足地说道,“将炼成的焦炭,全部运到工城内去!” “还有,让那些冶铁的匠奴,全部到工城内集合!”姬炫一边相王宿吩咐,一边径直朝工城内走去。 “诺!” 王宿见主公兴致勃勃的模样,就猜测必定有重要事情安排,连忙应诺一声,转身下去安排。 工城内的冶铁坊,姬炫凝视着跟前站成两排的铁器匠奴,一些是精于冶炼的能工,一些是善于打铁、铸造各种兵器的巧匠,在他们身后是一座临时建造的实验炼铁炉。 “汝叫奉圭?是冶铁的匠师?”姬炫手拿名册,打量着站在第一排队首的汉子问道。他五十来岁,面若古铜之色的汉子,他颧骨高高凸起,一双眼睛如鹰眼,留着山羊短须,因为饱经风霜,看上去比实际年纪更加衰老! “正是老奴。”奉圭抬头,感觉姬炫目光如炬,又连忙低下头,卑微地回道,“老奴在郭氏铁坊三十余载,精通冶铁所有工序、技法,成功率在九成以上。” 姬炫点了点头,这是一个资历颇深的老匠师了,据说技艺精湛,站在他身后的一排匠奴,都是亲手带出来的徒弟。 这时候,炭匠黑等人推了几车炼成的焦炭进来,姬炫拿了几块观看,入手沉重,表面如蜂窝一般布满大小空洞,质地上乘。 “这一批焦炭,总共成焦多少斤?”姬炫扔掉焦炭,拍了拍手随口问道。 “三千多斤左右!”黑哈着腰,谨慎地回道,“焦炭虽然成功,但是成焦率很低,只在两成左右,一千斤黑石出二百斤焦炭,其余都烧成了灰……” “初次成品,两成已经不低了!汝等慢慢摸索,成焦率也会上去的,能达到五成就算不错了!”姬炫和煦一笑地说道,土法炼焦本来成焦率就很低,不怪他们技术差。 姬炫环视了众人一眼,才咳嗽了一声,郑重其事地说道:“根据先前所言,黑、石等六人炼成焦炭,特奖励功勋值五千点!” 霎时间,工坊内一片寂静,所有匠奴都惊的嘴巴能塞进一个拳头,不由自主地看向跟前那一对乌褐色的焦炭,这东西有何神奇之处? “谢主公赏赐……我等定当肝脑涂地,再接再厉,炼出更好的焦炭,以报主公厚恩……” 黑、石等六人扑通一声跪地,脑门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整齐的声响,再抬起头时,眸中已是含泪。昔日,烧炭匠何人看得起,吃不饱穿不暖,五千功勋值足可以让他们一跃翻身做人上人! 姬炫顿了顿,又看向匠师奉圭,问道:“汝经过几十年的摸索,现在一炉铁矿石出铁率是几成?” “若是优选的上等矿石,出铁率在三成多左右,此等矿石,出铁率就更低了!” 这个时候冶铁技术尚不成熟,温度不足,能有三成多的出铁率已经不错了! 姬炫颔首,又问道:“以汝精湛的技术,用矿石可否直接练出精铁来!” “不能!只能炼出生铁!”奉圭捋了捋山羊须,一笑说道,“我在郭氏铁坊冶铁数十载,郭氏也曾尽尽全力研究此法,但终不得门径!天下冶铁之业,以郭氏为最,郭氏无,便天下无!” 姬铉说道:“奉圭师傅,我有一法,可直接冶取精铁,需要老师傅一双妙手、加上炉火纯青的技法,方能奏效。” 奉圭猛然一惊,脸上更是露出受宠若惊之色,连忙涨红了脸,深深一揖,诚惶诚恐地说道:“公子切勿唤老奴师傅,折煞我也!老奴但凭公子差遣,不敢有丝毫差池!” 姬铉温和一笑,这个时代的师傅可是及其尊贵的称呼,非德高望重、才学渊博者能称之,工匠地位普遍低于农夫,奴匠地位更低,对其口称师傅,自然是吓到他了! 炼炉内装上精选铁矿石、石灰石、河沙、萤石等物,焦炭被点燃,很快烧的殷红。加入石灰石等物,就是为了造渣,去除铁矿中的硫等杂质。 这时几个奴匠抬着两个颇大的木箱,架在炼铁炉跟前,一端有手动摇柄,一端有出风口,几个大汉攥住手柄,用力一阵猛摇,只箱内听呼呼之声大作,一股强劲的气流从出风口吹在焦炭上,几息之下,焦炭以一肉眼可见的速度越烧越旺,最后喷出红色火焰来。 这是姬铉改装的鼓风箱,这个时代鼓风设备是皮囊做成的,鼓风效果一般,而且操作费力,鼓风箱一出,效率提高了数倍。 老匠师奉圭双目从鼓风箱上移开,陡然变得如鹰眼一般犀利,盯住炉火喷出红色火苗,然后声音低沉地说道:“火候不到,大力鼓风!” 这叫做观火! 古代没有温度计,无法直观掌握炼铁的温度,但是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有经验的冶铁匠,会通过观察炉火的颜色来判断温度,从而熟能生巧,掌握恰到好处的火候。会观火的匠师,一般都需要数十年的积累总结。 几个强壮的匠奴不鼓风不停,大约半刻钟过后,炉火呈现黄红之色,这时的温度大约达到了七八百度,炉内矿石开始溶解。 “温度不够,继续鼓风!”奉圭盯住火苗,气息沉稳地说道。 不一会儿,炉火变为青色,温度大概是一千一百多度左右,这是这个时期木炭所能达到的极限,再往上就基本无法升温了。 “炉火纯青!风箱稳住。”奉圭松了一口,眼见炉内矿石融成铁水,神色一喜,招手命令几个匠奴用粗铁棒在炉内搅拌着,捞出里面浮出的渣滓。 此时,焦炭的威力和作用就彻底发挥出来了,渐渐地炉火的颜色变成蓝色,温度上升到了一千四五百度左右! 奉圭猛然盯住那蓝色的火焰,双眸瞪大,大吃一惊,炉火还在上升,自己冶铁几十年头一次遇到!而此时炉中铁水居然慢慢沸腾起来,更多的渣滓浮了出来! 多年的经验的告诉他,这样冶炼出的铁品质将大大提升,说不定真的如主公所言,直接冶炼出精铁来,突破冶铁瓶颈! “温度还不够,风箱快速鼓风,你们几个,你们几个快速搅拌……” 姬铉走进,到了关键时刻,神色凝重地盯这剧烈冒着红色气泡的铁水,亲自大声指挥。 几个壮汉轮流鼓风,全都满头大汗,不停搅拌的匠奴更是浑身湿透。 “白色火苗” 奉圭惊呼一声,面露惊骇,之后便是激动之色,白色火苗代表温度到达了极高的一千六百度! “撒矿粉,加快搅拌!” 姬铉神色也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大声命令道。 匠奴们分批上前,接力不断地快速搅拌,直到炉熄灭之时,一大半人几乎都累瘫了! “主公,成功了!这是精铁!我们终于可以直接采用矿石冶炼出精铁了!郭氏铁坊做不到的,我等做到了,哈哈……”奉圭几乎激动的来泪纵横,跪地将一块冷却的铁块呈到姬铉面前。 姬铉接过拿在手中观看,入手沉重,黝黑而有光泽,良久才苦笑一声说道:“我们只成功了一半!” 匠奴们神色一愣,奉圭更是呆了,不算成功?空欢喜一场? “炒钢法,当然要炼出钢来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二十二章 练兵编伍 周赧王五十八年,十月初一日,历经数月营建的城池终于全部完工。 这座城池并不大,长三里,宽二里左右,但是却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坚固堡垒,城墙高四丈、底部宽三丈、顶部宽两丈,墙体全部用煤火煅烧的黏土红砖包墙,参照棱堡模式,每隔二十步,就往外凸出一座城堡式敌台,环绕城墙又有数丈宽的护城河,引入洛水支流灌入,城门处建有吊桥,以铁索转轮控制,城门后又设有瓮城。 远远望去,这座城池矗立在茫茫原野之中,全部清一色的红色城砖,贴别是在阳光普照之下,红色耀眼,居然有一种金碧辉煌的瑰丽感,与这个时期灰色夯土的城池相比,简直一个是身穿华美盛装,一个是衣衫褴褛。 “赤城!” 姬炫亲手挥毫,在书案上写下这两个篆体榜书,再由石匠篆刻,镶嵌于城门之上。 “主公,为何叫做赤城?因其通城赤红之色,而昭于天下,故曰红城?”姬炫仰望着城门上那遒劲有力的大字说道。 “这是其一!赤,象征着烈火、乃鲜血之色,一点火星、一点血,皆有燎原之势、染遍天下的可能!赤城虽小,却有争霸天下之雄心!” 姬炫的声音虽说道的平淡,但是在场之人听在耳中却不啻振聋发聩,掷地有声! 王宿、昼、柱包括勾、洛等人,全都心中震撼,看向姬炫的目光,有些陌生。 …… 姬炫的府邸正前方是一个纵横百米大小的校,此时他正站在三层台阶搭建的凉棚下,居高临下,俯视校场。 “禀主公,城内共有庶民一千四百余人,其中上至四十五岁,下至十六岁的青壮男丁共四百二十人,又加上三百青壮奴役,共有七百二十人,全部聚集在此!”王宿手捧一大捆木简名册,逐一点名,然后朝姬炫一揖,禀报道。 姬炫点了点头,然后目光如炬,环视整个校场,只见七百余名青壮纵横排成八排九纵,他们全都头裹赤色葛布巾,上身穿齐膝窄袖短袍,下裳是经过改良过的连裆裤,裤筒下摆有行藤裹住,一直缠绕到小腿,这行藤与后世的绑腿基本相同。这种打扮颇有几分西北“胡服”的风格。 由于管辖人口太少,只能全民皆兵,将所有青壮纳入编伍。 实际上战国时代各国的常备军数量并不多,根据国力的强弱,维持在一万到数万不等,这是国家最精锐的力量,而每当发生战事,动不动就是十几万、几十万军队参战,实际上都是预备民兵。秦国为例,就是全民民兵化,年满十六岁就会被登记服兵役,农忙时从事农耕生产,每年轮流到郡县参加为期一月的军事训练,战时就会征集各郡县民兵,编成军伍建制,上阵征战。 整个春秋战国时期,各大小诸侯国、封君都可以拥有自己的武装,士大夫、地方豪强、大商巨贾招揽门客、养士之风更是盛行,动不动就是几百、几千人的力量,富可敌国的巨贾郭纵、寡妇清都养着几千人的私人军队,以长久维持自己的利益不被旁人染指。 这是一个礼乐彻底崩坏的年代,而新的统一标准的秩序还没有建立起来,什么天子六军、诸侯上国三军、中国二军、小国一军的规格人数限制早成了陈年往事。现在是一个实力为王的时代,只要你够强,发展多少军队都没人管你,反而可以把别人肆意踩在脚下! 姬铉在这个嘎啦里练兵,不必担心别人来管闲事! “本公子即日起编练新军,汝等皆是这城中精锐壮士,肩负守卫城池、保护家园之重任!”姬铉手按长剑,声音铿锵有力,在宽大的校场上回荡,他目光扫过全场,顿了顿又说道:“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五音,难凑六律,军队没有纲纪,岂能万众一心、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校场上一片寂静,七百多颗脑袋全都翘首凝视着姬铉,洗耳聆听。 “故,今日操练第一课,便是严明纲纪,宣讲军法,二三子务必铭记于心,不得触犯,否则军法无情,严惩不贷!” 姬铉说的斩钉截铁,颇有不怒自威的感觉,然后他向王宿抬手示意,王宿手持一大卷木简,大踏步走上台阶。 “二三子,今日就由我来为大家宣扬军法纲纪!”王宿深吸了一口气,润了润嗓子,用最洪亮的声音念道: “其一,击鼓不进,鸣金不退,不听号令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召之不到,贻误战机者,斩之;” “其三,杀良冒功,奸掠妇女,祸害黎明者,斩之;” “其四,巧言挑唆,公报私仇,谋害袍泽者,斩之;” “其五,窃听机密,泄露军情,叛国投敌者,斩之;” …… “其二十,凡临阵对敌,一人退却,斩其伍长,若伍长退走,斩其屯长,屯长退走,斩百夫长……” 长长的军法条文读完,王宿已经口干舌燥,身上微微出汗。 校场内各队青壮听完,都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这军法实在严苛至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也要斩首,那也要斩首,更是骇人的是连坐法,动不动一人犯法,整伍、整屯的人跟着倒霉……这也太狠了,许多人龇牙,心中直打鼓。 唯有那些壮奴反映平淡一些,他们本就是没有自由之人,可以任意被买卖,甚至连牲口都不如,被各种残酷的手段压榨约束惯了,还在乎头上多加几条严苛的军法吗? 子午站在壮奴队伍之中,眸中闪烁着精芒,七国之中,秦国军队是出名的以军法严厉著称,这个姬铉公子颁布的军法,似乎比秦法还要严酷许多! 姬铉站在高台上的凉棚下,下面众人的举动和议论全都看在眼中,他并没有立刻制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二十三章 马其顿方阵 周赧王五十八年,十月初一日,历经数月营建的城池终于全部完工。 这座城池并不大,长三里,宽二里左右,但却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坚固堡垒,城墙高四丈、宽两丈有余,墙体全部用煤火煅烧的黏土红砖包墙,参照棱堡模式,每隔二十步,就往外凸出一座城堡式敌台,又开掘数丈宽的护城壕沟,引入洛水支流灌入,城门处建有吊桥,以铁索滑轮控制,起降既省力又快捷,城门后又建有瓮城,防御无死角。 远远望去,这座城池矗立在茫茫原野之中,全部清一色的红色城砖,特别是在阳光普照之下,红色耀眼,居然有一种金碧辉煌的瑰丽感,与这个时期灰色夯土的城池相比,简直就是一个身穿华美盛装,一个是衣衫褴褛。 “赤城!” 姬炫亲手挥毫,在书案上写下这两个篆体榜书,再由石匠篆刻,镶嵌于城门之上。 “主公,为何叫做赤城?因其整个城池皆赤红之色,而昭于天下,故曰红城?”王宿仰望着城门上那遒劲有力的大字说道。 “这是其一!赤,象征着烈火、鲜血之色,一点星火、一点血,皆有燎原之势、染遍天下的可能!赤城虽小,却有争霸天下之雄心!” 姬炫的声音虽说的平淡,但是在场之人听在耳中却不啻振聋发聩,掷地有声! 王宿、昼、柱包括勾、洛等人,全都心中震撼,看向姬炫的目光,充满敬畏的陌生,主公之志简直就是气吞山河,叱咤九州! …… 姬炫的府邸正前方是一个纵横百米大小的校场,此时他正站在三层台阶搭建的凉棚下,居高临下,俯视全场。 “禀主公,城内共有庶民一千四百余人,其中上至四十五岁,下至十六岁的青壮男丁,共四百二十人,又加上三百青壮奴役,共有七百二十人,全部聚集在此!”王宿手捧一大捆木简名册,逐一点名,然后朝姬炫一揖,禀报道。 姬炫点了点头,然后目光如炬,环视整个校场,只见七百余名青壮纵横站成八排九纵,他们全都头裹赤色葛布巾,上身穿齐膝窄袖短袍,下裳是经过改良的连裆长裤,裤筒下摆有行藤裹住,一直缠绕到小腿,这行藤与后世的绑腿基本又异曲同工之妙。这种打扮颇有几分西北“胡服”的风格。 由于管辖人口太少,只能全民皆兵,将所有青壮纳入编伍。 实际上,战国时代各国的常备军数量并不多,根据国力的强弱,维持在一万到数万不等,这是国家最精锐的核心军事力量。而每当发生战事,动不动就是十几万、几十万军队参战,实际上都是预备民兵。以秦国为例,就是全民民兵化,年满十六岁就会被登记服兵役,农忙季节从事农耕生产,每年需要轮流到郡县参加为期一月的军事训练,战时就会征集各郡县民兵,编成军伍建制,上阵征战。 整个春秋战国时期,各大小诸侯国、封君、士,甚至士大夫都可以拥有自己的武装,地方豪强、大商巨贾招揽门客、养士之风更是盛行,动不动就是几百、几千人的力量。富可敌国的巨贾郭纵、寡妇清都养着几千人的私人军队,以长久维持自己的利益不被旁人染指。 这是一个礼乐彻底崩坏的年代,而新的统一标准的秩序还没有建立起来,什么天子六军、诸侯上国三军、中国二军、小国一军的标准限制早成了陈年往事。现在是一个实力为王的时代,只要你够强,发展多少军队都没人管你,反而可以把别人肆意踩在脚下! 姬铉在这个旮旯里练兵,不必担心别人来管闲事! “本公子即日起编练新军,汝等皆是这城中精锐壮士,肩负守卫城池、保护家园之重任!”姬铉手按长剑,声音铿锵有力,在宽广的校场上回荡,他目光扫过全场,顿了顿又说道:“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没有五音,难凑六律,军队没有纲纪,岂能万众一心、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校场上一片寂静,七百多颗脑袋全都翘首凝视着姬铉,洗耳聆听。 “故,今日操练第一课,便是严明纲纪,宣讲军法,二三子务必铭记于心,不得触犯,否则袍泽有情,军法无情,吾必将严惩不贷!” 姬铉说的斩钉截铁,颇有不怒自威的感觉,然后他向王宿抬手示意,王宿手持一大卷木简,大踏步走上台阶。 “今日就由我来为大家宣扬军法纲纪,望二三子知之,并烂熟于胸!”王宿深吸了一口气,润了润嗓子,用最洪亮的声音念道: “其一,击鼓不进,鸣金不退,不听号令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召之不到,贻误战机者,斩之;” “其三,杀良冒功,奸掠妇女,祸害百姓者,斩之;” “其四,巧言挑唆,公报私仇,谋害袍泽者,斩之;” “其五,窃听机密,泄露军情,叛国投敌者,斩之;” “其六,妖言惑众,散布流言,动摇军心者,斩之;” …… “其二十,凡临阵对敌,一人退却,斩其伍长,若伍长退走,斩其什长,什长退走,斩百夫长,百夫长退走,斩千夫长……由是而上,皆照此法连坐之!” “其二十一,凡临阵对敌,伍长未退,而士卒先退,致使伍长战死,全伍士卒皆斩,并没收家产,厚抚恤阵亡伍长;若什长不退,伍长退走,致使什长阵亡,伍长斩首,并没收家产,厚抚恤阵亡什长;若百夫长不退,而什长退走,致使百夫长阵亡,什长斩首,没收家产,厚抚恤阵亡百夫长……由是而上,皆照此法连坐之!” “其二十二,凡临阵对敌,若主将战死,而阵中还有统领五百人以上之军官,若不能死战,军官皆斩之,其余士卒夺爵一级,无爵者贬为奴役三年……” …… 长长的军法条文读完,王宿已经口干舌燥,身上微微出汗。 校场内各队青壮听完,都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这军法实在严苛至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也要斩首,那也要斩首,更骇人的是连坐法,动不动一人犯法,整伍、整什的人跟着倒霉被砍脑袋……这也太狠了,许多人龇牙,心中直打鼓,有人摸了摸脖子,这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唯有那些壮奴反应平淡一些,他们本就是没有自由之人,可以任意被买卖,甚至连牲口都不如,被各种残酷的手段压榨、约束惯了,还在乎头上多加几条严苛的军法吗? 子午站在壮奴队伍之中,眸中闪烁着精芒,七国之中,秦国军队是出名的以军法严酷著称,这个姬铉公子颁布的军法,似乎比秦法还要严苛许多! 姬铉站在高台上的凉棚下,下面众人的举动和议论全都看在眼中,他并没有立刻制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二十四章 赵卒子午 “这是豆芽炒肉丝,完全按照公子所说的方法炒出来的,奴奴婢第一次做,不知是否合公子之意!” 溪女将一个红漆食盘放在桌案上,一个陶盘里放着一盘嫩黄之色的炒豆芽,一大碗手指宽的汤面条。 说实话,这个时代要想吃上一盘炒菜,简直就是一件堪称奢侈的事情。首先姬铉要发明出炒锅来,让工匠按照自己的设计用熟铁打造出几口型号不一的铁锅,再用大豆发出豆芽菜来,在这秋冬季节,田野里青黄不接,真的没有新鲜蔬菜可吃,姬铉都感觉维生素缺乏,嘴角都快生疮了,发豆芽丝他唯一能想出在现有条件下生产出新鲜蔬超的方法。 至于吃上一口面条,那就更颇废一番周折了。 这个时代没有面粉!麦子一般都是用来直接蒸煮,叫做麦饭,一度成为百姓的主食。首先姬铉要让石匠打造出石磨石碾,将麦子碾碎,再用及其精细的筛子过滤掉麦麸,得出色泽微黄的面粉。 当然,有了麦粉就可以吃上发面馒头、包子、饺子、甚至油条、蛋糕都能弄出来…… “夫子,请!” 姬铉拿起筷子,朝对面桌案上的水行夫子,做出请的动作,便先夹了一口肉丝炒豆芽放在口中咀嚼。火候炒得实在有点老,盐有点大,肉丝嚼起来很柴,溪女第一次炒菜能做成这样,悟性已经很高了。 面条吃起来很沱,没有什么劲道,而且里面还夹杂许多难以去除干净的细碎麸皮,使面条呈现出黄褐之色,再上面浇上一层油脂丰厚的腊肉汤汁,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上等美食,如果配上辣椒酱等调味料就堪称完美了,这是唯一的遗憾。 坐在对面桌案上的老夫子水行,文质彬彬、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夹了些许豆芽炒肉丝放在口中,咀嚼几口便目露惊讶,忍不住又狠狠夹了两大口,最后居然直接端起盘子,往嘴巴里塞,吃的嘴角都溢出油脂,粘的胡须上都是,完全抛弃了刚才的文雅矜持之态,从仙风道骨直接跌落成粗鄙野老! “夫子,这饭食若何,尚合汝口味乎?”姬炫笑着问道。 “有先贤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豆芽肉丝看似简单,味道却极为精细,堪称上上美食,大善!”水行老头一边端着盘子,嘴角油脂横流,还不忘随口引经据典。 姬炫莞尔一笑,指着桌上那碗面条说道:“夫子,不要光顾着吃菜,就着面条吃更加美味!” 水行点头,抄起筷子就挑起一根面条往嘴里送,可是面条太长,一下子根本吃不到嘴,他不得不从椅子上站起来,高仰起头,将那根面条高高挑过头顶,就要慢慢放进嘴里,可是偏偏面条断了,直接糊得嘴巴胡子一大把…… 一旁的溪女忍不住掩口而笑,昼更是咧嘴,发出刺耳的讥笑之声。姬炫也是忍俊不禁,这画面实在滑稽,让他想起哪个世界电视剧中美猴王吃面条的镜头。 水行窘迫得老脸涨红,一边直接用袖子摸了一把脸,一边重新坐回椅子,感觉手中的筷子放下也不是,拿着也不是,就冲姬炫尴尬一笑地说道,“这面条虽美味,只是吃起来太费力气,颇费周折,让公子见笑了……” 至此,这老头完全没有那副斯文儒雅的风度,活脱脱一个老顽童! “这吃面条,动作要一挑、一搭、一吸,如此既可!”姬炫感觉嘲笑一个老者,实在有些不道德,便亲自做示范。这时代没有面条,难怪他手足无措,出一番洋相。 看着水行老头动作生涩,磕磕巴巴地吃完面条,露出满意享受的神色,姬炫说道:“这几日,夫子教授兵卒军法律文,实在有劳了!” “所谓无功不受禄,既受公子之禄,自然要忠公子之事!公子切勿客套。”水行举了手中的酒爵,陶醉赋喝了一口“仙人醉”,笑着说道。 这老头颇为好饮,而且对赤城所产的“仙人醉”更是情有独钟,为了让他教授军士们学习律法,足足勒索了姬炫好几壶这样的蒸馏酒。 “听夫子谈吐,多有不凡,堪称茂才贤能,对于我操练军伍、颁布军法、赤城未来发展等诸般事宜,足下有何高见,是否可以教我?” 姬炫也举了举酒爵,开始套老头底细。 “茂才不敢当,贤能更是荒谬!老朽只是识文断字,只限于次此,教授学童尚可,请教什么安邦治国之经纶,公子实在是缘木求鱼,抬举老朽了……” 能把孔子之言随口挥洒几句,可见这老头并非只是一般能读会写的普通夫子,至少精通诸子百家某一家学问。 不过这老头显然城府很深,藏掖的很紧,善于装疯卖傻,既然别人无意显露头脚,姬炫也不好再问。 “夫子,感觉这种椅子坐着,可还舒适?不日,我让工匠专为先生打制一套送去?” 姬炫望着坐在椅子上的水行老头似乎颇为不适,屁股如同长牙一般,左挪右支,不很习惯。 “这椅子虽好,但是老朽还是更习惯席地而坐!” 水行老头说着起身告辞,临走时还将桌上那喝剩下的半壶酒顺手牵羊拿走了。 “主公!汝看这糟老头子,如此傲慢,脸皮厚如城墙,简直给脸不要脸!” 昼独眼一凝,指着行水那放浪形骸一般离去的背影,呸了一声说道,要不是离得太远,他真想一口浓痰啐过去! 姬铉却是淡淡一笑了之。 …… 卯时三刻,天色刚蒙蒙亮,校场上空荡起一声悠扬的号角,初冬的大地上打了一层银霜,赤城内所有青壮踏着步伐,快速集合整队。 姬铉手按长剑,站在点将台上,虽然有凉棚遮挡,但是初冬的风入体冰寒,吹起他身后殷红的披风猎猎飞扬,在众人眼中有竟有一股难言的威严。 “今日,本公子亲自考验汝等军法条文学得如何,二三子依次上前背诵!凡背诵不熟者,依律论处。” 校场内燕雀无声,姬铉神色严肃,声音透过初冬清晨的冰寒,掷地有声,听在众人耳中令人情不自禁的一颤。 第一个背诵的是柱,他阔步走上点将台,面朝众人,刚一抬头,便见校场下几百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顿时感觉腿肚发软,心中碰碰乱跳起来! “其,一,……” 柱刚一张嘴,嘴唇却不争气地瑟瑟发抖起来,脑子跟突然刮了一阵大风一般,似乎瞬间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一下空白起来! “其一……” 柱声音如寒风中的树叶,支支吾吾,不出下文,脸色发白地偷瞟了一眼坐旁边的主公,只见他正襟危坐,脸色严肃,目不斜视,让他额头更是渗出冷汗来。 妈的,昨晚家里可是破例点了油灯,让初学识字的儿子叔犬不厌其烦地教了自己十几遍,虽然称不上滚瓜乱熟,也不至于一句背不上来啊! 正当他准备死猪不怕开水烫,准备铁心挨一顿板子的时候,一瞥不远处墙角站着自己的三子叔犬,正朝他打着手势…… “其一,击鼓不进,鸣金不退,不听号令者……” 柱的脑子顿时如一盏被重新点燃的油灯,灵光一闪,豁然开朗起来,大声背诵。 接下来虽然偶有卡顿,但是总算磕磕巴巴完整背诵出来。 “汝对军法条文尚不能做到烂熟于心,倒也不至于受罚,回去需多加温习!”姬铉板着脸,冷声说道。 “诺!” 柱如释重负,迈步走下点将台,这才感觉自己已是汗水浸透衣衫。 姬铉瞥一眼躲在墙角的那个小黑影,嘴角掠过一丝笑意。 紧接着又有几个军士上台背诵,都是半生不熟,但也算完整过关。 紧接着一个身长九尺有余,臂膀粗长的壮奴,脸上一道长长刀疤赫然刺目,额上烙有印记,显然是一个奴隶。他健步上台,一双犀利而深沉的眸子扫了一圈校场,立刻许多人感觉到啦目光的压力,贴别是那些常年在田里耕种的青壮,与之对视之间,似有一股杀气透空而来,钻入骨髓,让他们不由自主地避开目光。 姬铉先前已经几次注意到此人,第一次与之对视,也感觉目光触到刀子一般,觉得此人身上的煞气比被自己一铳打死的魁都凶狠数倍! 此奴隶略微一顿,便极为流利地背诵起来,行云流水般顺畅,滚瓜烂熟,听得全场之人都为之一呆! “大善!”姬铉以手击案,那起身说道,“汝何名?” “子午。”那奴隶连忙转身,躬身一拜,谦卑地说道。 “原是国人士?”姬铉盯着他问道。 “赵人。”子午抬头低声回答,那眸中一丝凄凉忽闪而过。 姬铉围着奴隶子午转了一圈,这才慢慢说道:“汝原来是赵国士卒?” “是!” “汝能将军法背的如此熟练,难道识文断字?” “卑下通晓赵国文字,周篆虽与赵国文字不同,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多有相似之处,因而读写不成问题……”子午小心翼翼地回答。 姬铉面上一喜,当众宣布道:“子午,即日起,汝就暂代执法吏一职,监督全军,纠察不法!上弘正气,下振纲纪!” “诺!” 子午一愣,立刻双眸露出感激与坚定之色,跪地狠狠将脑袋磕在地上,发出重重的闷响。 “主公,此人是奴役身份,担任执法吏一职,似乎不妥……”台下勾和洛两个里长惊诧地对视一眼,忍不住上前反对。 “吾用人,从来不拘一格!身份勿论!”就按声音斩钉截铁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二十五章 吾自由矣 纲纪军法的强训,相当于后世的思想政治课。数日来,赤城军伍思想发生了巨大变化,服从命令、效忠主上、遵守律法、团结袍泽、无畏牺牲等这些意志被强行烙印在他们脑中,让他们真正从思想散漫、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黔首,脱变成为一个意志合格的军卒! 姬炫练军,打算借鉴戚继光的五步练兵法:第一步思想政治课,第二步学习列队军姿,主要强化军卒的集体意识,让集体团队精神根植于心,让新兵站如松、坐如钟,行进转向整齐划一。第三步学习旗鼓号令,教新兵闻鼓而进、鸣金收兵,学会军中各种旗语、号令的含义。第四步训练个人武艺,主要是注重提高单兵作战能力和技巧。第五步是军阵训练,教导新兵如何互相配合,排兵布阵。 五步走下来,新军乃成,一般堪有一定战力。 经过半个多月严酷训练,列队军姿和旗鼓号令已经完成训练,七百多军卒现在都能做到根据旗鼓而动,整齐划一,令行禁止。 个人武艺方面,姬炫打算借鉴后世的训练方法,先进行军卒体能训练,然后再进行弓射、弩射、拼刺、盾牌、劈砍等方面的单技训练。 “二三子听命:汝等负重三十斤,一个时辰内,绕城奔跑四周,前十名先到者,奖腊肉一根,粟一斗,落伍后二十名,杖打各五!中途休息者,初次杖五,再次杖十!” 执法吏子午脸色冷酷,大声传达姬炫的命令,手中令旗迅速挥舞下去,自己带头背负三十斤麻布沙袋,一路奔走而去。 所有军卒同样背负三十斤沙袋,迅速汇聚成一道潮水,沿着城墙流动起来。赤城长三里,宽二里,周长八里,奔走四周就是三十二里,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在负重三十斤的情况下奔走三十多里,对这些新兵的挑战难度极大! 但是若是与后世红军急行军的速度相比,只能算勉强及格! 姬炫站在城门的堡垒上,偶尔抬手,观看腕中那块多功能手表,时而站起身,拿起高倍望远镜,向城墙外瞭望。前半个时辰,军卒们都还生龙活虎,你追我赶,渐渐地便慢下来,举步维艰,如同蚁行。 一个时辰过后,点将台下只站了五个人,子午、斑和墙,这三人姬炫熟悉,还有两个陌生面孔,褚和森,都是原来村聚的黔首。 七百多人能够达标的只有五个,超过一百比一,是真正百里挑一! 传说战神吴起训练的魏武卒,达到了千里挑一的残酷标准,士兵须披三重甲,手执长戟,腰悬铁利剑,后负犀面大橹,50弩矢和强弩,同时携带三天军粮,半天内能连续急行军一百里的士兵,才能合格。这个负重量至少要达到五十斤吧,在战国时代营养普遍不良的状况下,能达到这个标准的实在是凤毛麟角的强者! 姬炫人口有限,不可能组建一支魏武卒那般的军队。但是这五个人是百里挑一强者,姬炫需要重用。 紧接着,一刻钟过后,又有十几个人达到点将台,山和柱两人也在其列,全都脸色蜡黄,瘫倒在地上,气喘如牛。 一个时辰后,后续军卒陆续回到校场,许多人体质差一些的,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回来,身体散架一般倒地不起。 姬炫轻轻摇头,这才是开始而已,以后这种急行军的体能训练将成为常态化! “子午、斑和墙,在规定时辰内完成绕城四周,先期到达,三人各赏腊肉一根,粟一斗!”姬炫扫视校场一周,故意顿了顿,见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这三人身上,才用激荡的语气说道,“斑、墙任屯长之位,子午暂摄假百夫长之位,其日后立功后,再论功行赏!” 小场内一片寂静,尽管所有军卒内心震惊,但是由于多日的训练,已经做到站如松,不可能出现一片哗然之状。 姬炫设置的军队建制为十人伍,设置伍长一人,三伍为什,设什长一人,二什为屯,设置屯长一人,二屯为百人队,设百夫长一人…… 由于前期训练彰显不出各军卒的优劣、能力,因此军官都没有任命。经过这一次遴选,这三人如大浪淘沙一般崭露头角,百里挑一,让其任军官,自然可以服众!子午能够识文断字,能力在斑、墙之上,但是却是奴隶身份,只能任假百夫长,假就是代理百夫长,等以后他立下战功,再升迁为正式军官。 三人诚惶诚恐,惊喜交加,连忙拜谢。 紧接着又宣布柱、山等人十几人为什长、伍长,是奴隶身份的都是加了一个假字。 “有赏,就要有罚,赏罚分明,方能彰显律法之公正!”接着姬炫脸色冷下来语气严肃地宣布,“凡是落后二十名军卒,一律杖责!” 子午现在兼任执法吏和假百夫长之位,那虎背熊腰的魁梧身姿矗立在上,拿出一片简牍,身上溢出煞气,大声说道:“念到名字之人,自去外衣,领受杖责……” 校场外面围满了妇人老人,全都是这些军卒的家人,他们有的看到自家丈夫、儿子受到奖赏,全家皆是欢喜,有的看到自家人被按在地上挨板子的,瞬间感觉全家脸上无光,都暗下决心,回去要好好督促自己人训练,不要再这般丢人…… 离开校场,姬炫直接去了工城,还没进门就见奉圭迎面飞奔出来,差点撞在姬炫身上! “主公,成了!纲终于炼成功了……” 奉圭双手举起一块黑铁,呈到姬炫面前,那张老脸几乎充满了癫狂的热情。 姬炫接过那铁块,细看之下,果然是钢!虽然是低碳钢,无法与后世那些合金钢、高碳钢相比,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无敌的材料了! “奉圭炼成钢铁,功不可没,赏功勋值五千点!汝可用其来赎奴役之身,成为自由的平民!”姬炫郑重其事地宣布道。 “吾自由矣……” 奉圭狠狠跪在地上,朝姬炫拜了三拜,抬头时已经老泪纵横,然后仰头,嘴唇颤抖着吼出这几个字,仿佛将他半身额委屈和苦难都吐出来,抛到九霄云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二十六章 雁翎刀与劈砍战术 奴匠朝二是一名技艺精湛的铸剑师,同时精通各种兵器的打造。他四十多岁,一张皮肤黑红之的国字脸,粗重的长眉下闪着一双牛眼,双臂因常年举锤打铁,显得很是粗壮,此时他眼圈熬得通红,小心翼翼地将一把“雁翎刀”呈放在姬炫面前的桌案上,这是他数日通宵达旦的作品。 “完全按照主公的方法打造。”朝二小心谨慎地瞟了一眼主公,低声说道。 这把刀刀身挺直,刀尖为略上翘为圆弧形,状似雁翎,刀柄为精铜包口,极为漂亮,让姬炫眼前一亮。 姬炫操起这把雁翎刀,随手劈砍了几下,入手沉重,重量在二三斤左右,还算趁手,刀长一米有余,刀尖和刀背30厘米处开刃,刀身其余部分都没有开刃,中间开有狭长的血槽,这样设计的目的就是既能劈砍和拼刺,又能格挡,不伤刀刃,将刀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这个时期的近战武器主要是剑,而刀战场上基本没有。因为这个时期铸造兵器的材料是青铜,青铜铸造的剑还可以,因其轻薄、锋利,是近身搏刺敌的利器。而青铜刀虽然坚硬厚重,却韧性不足,无法承受劈砍、撞击的力度,往往砍几次就断裂了。 先秦打仗士兵用什么劈砍呢?答案是,没有!汉代以前,战场上要么射箭,用矛扎,用戈戟钩啄,用剑刺,就是没有刀来砍。当然,要是打红眼了,用剑来砍也是可以的,只要不怕折断!因此这个时候的刀都很小,跟匕首一样,随身携带用作生活工具,作切、割、削、刺之用。 在没有大量精铁和钢出现以前,刀注定默默无闻,暗淡无光。 “主公,此刀全部用钢铁铸造,而且反复经历上百次锻打、回炉,称得上是真正的百炼钢宝刀!”朝二见姬炫面露喜色,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低声说道,“而且按照主公的方法实行双淬火,先用盐水再用狗油淬火,钢刀发生了质变,硬度和韧度几乎达到完美!” 朝二说着,看向主公的目光充满了崇拜和钦佩,这个时期的铸剑师已经发明了淬火这项技术来提升刀剑的硬度,但是也只限于单淬火,而且用的普通冷水来淬!而利用盐水和油双淬火,还是闻所未闻! 双淬火技术到三国时期才被发明,用盐水淬火,钢铁冷却速度快,钢铁硬度最强,刀具最锋利,而用油来淬火,钢铁冷却速度慢,柔性最足,不易折断。这种双淬火结合,可以打造出既锋利而又柔性超强的绝世好刀! 主公知识的渊博厚重,似乎无所不知,完全超乎他的想象,想到这里,朝二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眸中已经完全是敬畏。 姬炫点了点头,用手抚摸着寒光冷冷的刀身,随手抽出腰间的青铜剑,扔给了站在一侧的子午。 子午会意,操起长剑佯刺而来,姬炫双手握刀,横劈出去,只听锵地一声,青铜剑断成两截,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惊得嘴巴一张,吸了一口凉气! 好锋利坚韧的钢刀! 子午心中更是一寒,在场所有人中,只有他是真正的身经百战的死卒,了解刚才那一道的凶狠,那钢刀劈斩之力,狂暴凶狠,若是真正的实战,自己刚才已经是剑折人亡! “我来试试!” 斑额头的胎记狰狞,手掌痒痒,操起一把青铜矛,姬炫将那把雁翎刀扔给了墙。 两人先是跃跃欲试,拉开距离,一个持矛猛刺,一个挥刀劈砍,青铜矛直接被斩断! 锋利无匹的钢刀,配合力大势沉的劈砍战术,是这个时代首创,必将掀起一股风暴。 姬炫将这把百炼精钢的雁翎刀收回刀鞘,作为随身的佩刀。他有回头凝视着朝二吩咐道:“雁翎刀以后作为军中制式武器,就按照这个标准打造!但是重量要略微减轻一些,刀身以精铁铸造,而刀刃部分采用包钢既可!” “诺!” 朝二应诺。 墙、斑、柱等人听了全都神色大喜,这种宝刀谁不想要? 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现在姬炫所产的钢很少,而且铁矿还要从郭氏进口,一斤一两都不能浪费!配发的军卒雁翎刀将采用精铁,刀刃包钢的方法,这样能控制成本,又能保证刀的锋利和韧性无匹!就是精铁刀也已经十分奢侈,随便一把拿出去,也是价值超凡的宝刀! 朝二成功打造钢铁雁翎刀,论功行赏,享受与奴匠奉圭一样的待遇,被赦免奴籍,攫为平民。 这两个奴匠的事迹一下子成了赤城内最大的爆炸新闻,成为美谈,特别在奴隶之中一石激起千层浪,成为他们人生最活生生的励志故事!城内所有奴隶愈加精神振奋,匠奴们更加精益求精,军奴们更加奋力训练,期待有朝一日能够立功,如奉圭、朝二一般永不为奴! 司空曙下大夫刘敖的到来让姬铉寂寞的生活,增添了一些波澜。 当他站在护城河外,仰望这座红色之城之时,脑子突然有那么几秒钟恍若坠入梦境一般,从踏城内的那一刻起,他大张的嘴巴就无法合上,用目瞪口呆这种词来形容他的吃惊表情和震撼心情,简直苍白无力! “不是说,天子封赐的是一个破落不堪的小村聚吗?” 面对站在城门口笑容可掬,迎接他的姬铉,忍不住第一句话如此问道。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姬铉摆出一副故人相逢,分外亲切的姿态,上前拉住刘敖的手,说道:“当初这里确是一个人不足千的破烂村聚,但是经过我的苦心孤诣的营建之下,便成了这一番景象!来来,我们进府内一叙……” 刘敖身材矮小干瘦,又生得一对小眼睛,天生一副贼目鼠眼之态,此时他听着姬铉这几句轻描淡写之言,更是将眼睛瞪得如鸡蛋大小,摇着他惊道:“这座城池是短短几个月营建而成的?” 姬铉春风和煦,只是笑着点头。 刘敖吸了一口凉气,头一次感觉这个姬铉无比陌生,甚至莫测起来!几个月前还是不学无术,一穷二白,怎么会凭空而降一座城来,而且如此堂皇! 片刻后,刘敖不再纠结于此,而是朝身后几辆马车上指了指,说道:“汝要的东西,能搞到的,我此行都带来了!十五架劲弩,十张强弓,三十套甲……” 姬铉扫了一眼车上那些军械,故意眉头一蹙,问道:“就这些东西?我要的战车、机弩、投石车等军械呢?” 刘敖龇了龇嘴,牙疼一般说道:“汝说的轻巧,那些都是重型武器,都是有数的,少一样就要掉脑袋的!就这点东西,还是颇费周折,才私下弄出来的!” “汝是司空曙下大夫,专门管理工匠、军械督造,走私几件军械不是老鼠打洞一般的容易?亲兄弟,明算账,我岂能亏待于你?”姬铉故意激他。 “唉,汝也是知道的,西周公明年要大动干戈,发兵攻秦,已经在国中征集六千士卒,这兵器、军械装备十分吃紧,工匠们日夜赶造,西周公也盯的很紧,我的手也不敢伸的太长了!” 刘敖苦着脸说道,他本不是什么好人,这种谎报数量、走私武器、中饱私囊的事情是他拿手好戏,但是时机特殊,姬铉完全可以理解。 姬铉之所以向刘敖走私军械,是因为一些如刀、剑、矛、盾等武器姬铉有能力打造,但是如强弩、硬弓这种武器,短时间内无法自给。 因为制作强弓硬弩的工艺繁复、周期长,因为弓胎是复合材料制成,需要将硬木、牛角、牛筋、鱼胶、生漆等材料反复打磨、粘合、压制,制作一把好弓需要一年时间制成! 刘敖除了带来这些东西之外,还专门用一辆箱车,带来了四个舞姬。 “我原以为,汝在这穷乡僻壤寂寞难耐,便挑选了几个姿色上佳的美姬,来为汝解闷消愁,没想到汝的日子过得如此快活!”刘敖嘻嘻地笑着,猥琐地说道。 “汝想得实在周到!”姬铉故作十分感动地说道,将刘敖引进大厅内。 接下来,姬铉设宴盛情款待这位司空曙下大夫,有了那四个美姬助兴,这顿酒喝得也不算寂寞。 刘敖此人虽然贪婪,人品也是极其腌臜的,但是也并非无用,慢慢培养,至少可以成为王城内的耳目。 比如这一次,他不但给姬铉带来了一部分急需的装备,还让带来了一个重要的讯息,就是西周公和东周公反目,发生了几次小规模的战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二十七章 流贼 奋算找到一个好的师傅,这段时间每有闲暇就跟子午学习拼刺、劈砍、攒射之技。 看得出,这个壮奴身手敏捷、拼杀技巧果敢迅猛,绝对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生性沉默寡言、神色冷漠,且身上煞气很重,旁人大多敬而远之,而奋对此人反倒亲近起来。 “咻!” 弓弦鸣响,一支利箭瞬间飞出,钉在对面的红砖墙壁上,奋摇了摇头,无奈地看了一眼子午,又脱靶射飞了! 子午默然,上前手把手教他持弓、拉弦、瞄准,纠正错误姿势,颇为沉着耐心。 奋连续一箭一箭地射着,直到将箭壶中的羽箭全部射完,额头已经布满汗珠,他用的是八斗弓,接近一石的硬弓,要知道他才十二岁,这个臂力已经十分惊人。 “汝,悟性不错,进步很快!”子午拍了拍奋的肩膀,鼓励说道。 奋口不能言,只是朝他一揖,以示敬意。 这时候,溪女端着朱漆托盘走来,将一碗热汤递到子午手上,莞尔一笑,说道:“这孩子愚笨,汝辛苦了!喝口热汤解解乏吧!” 子午拱了拱手,才低着头接过那晚热汤,慢慢喝了起来。 “已是入冬季节,马上就要天寒地冻,汝还穿着这身单衣,我给你做了一件冬衣,不知是否合身,如将就穿着……”溪女轻叹一声,见子午身上单衣褴褛,肩膀和小腿都露在外面,从宽大的袖笼里扯出一个包裹递了过去。 子午如同被针扎了一下,连忙朝后面退了一步,头更是狠狠低了下去,不敢看溪女的脸,原本高大魁梧的身躯显得佝偻起来,窘迫得如同一个孩子,略泛古铜之色的脸膛涨的黑红,低声说道:“无功不受禄……” “如乃奋的师傅,何言无功?”溪女脸色潮红,就要将冬衣直接塞给他。 “汝乃良妇,我是奴臣,受之不起!”子午再次退后,躬身一拜,逃跑一般退出院子。 “看汝情形凄楚,才舍一件冬衣给汝!榆木脑袋!”溪女生气了,冲那高大的背影,咬牙怒道。 这一幕被站在二层城堡上姬炫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得嘴角掠过窃笑,这两个孤男寡女有些意思。 姬炫出了府邸,径直走向校场。 此时校场正中是两个三百人方阵,每个方阵正前方竖起一人多高的大盾,盾牌都是用厚两寸的硬木制成,外围包裹一层厚实的铜皮,大盾后面专选膀大腰圆的军士持盾,形成一道厚实严整的盾墙,而后面军士腰中配标枪一枚,手持长矛,长度达到惊人的4米多,矛头抛弃青铜材质,完全精铁打造,形状如三棱破甲锥类似,组成纵深十多人的长矛阵。 这是姬炫参照马其顿方阵改良的军阵,优点在于可攻可守,攻守兼备,当敌人冲阵,第一排盾墙作为防守线,后面长矛手轮番攒刺,若要进攻,盾墙和长矛阵整体迈步前进,平推上去。 这个军阵的关键就是队伍必须整体一致、互相配合、严整协调,几百人动作如一人,才能发挥威力,一旦军阵被冲垮,将是被宰杀的命运。 因此,第一排大盾手的任务就是苦练臂力、腰力和下盘腿力,能在敌人疯狂攻击下,顶住大盾岿然不动,守住第一道防线,每个大盾足有七八十斤重,这个训练强度极大。长矛手的任务就是苦练保持队形和攒刺,又准又狠,且互相配合,不能再慌乱中打乱仗。 在校场东北角,是八十名刀盾在训练,他们一手持圆盾,一手持雁翎刀,都是军中身手敏捷的精锐,正在苦练短兵相接时候的近身搏杀,劈砍、拼刺、格挡等动作。现在钢铁产量有限,打造精铁刀更是不易,只能装备不到一百人的刀盾手,这些人也是姬炫亲卫军。 在西南角,柱正带领十个弓箭手和三十个弩手在练习射击。一支军队中弓箭手其实是很难培养的,首先要挑选臂力超强、能拉开弓的力士,然后再练习射击准头,没有一个较长时间训练,很难有实战能力。而弩手要求就很低了,只要熟悉操作弩的流程,普通人短时间就能上手。 所有军士都能舍身用命地去训练,这让姬炫很是欣慰。 自从赤城建成后,成为纵横几十里内最大的城池,附近的村聚、乡聚的黔首时常会拿些山货、特产等实物到城内交易,居然不期然地渐渐形成几条商业街,甚至还有一些小商小贩来此贩卖商品。 赤城俨然成了附近的小商业中心。 姬炫心情很好,就由王宿、斑等人陪同,前往集市上查看。 “老丈,这粟米要价几何?” 姬铉走到一个饱经沧桑的老农面前,指着他面前半袋粟米问道。 “四个钱一升!”那老农伸出四个指头,一咧嘴,露出豁掉仅剩的两颗门牙,说道,“听邻人说这里新建了一座赤城,里面的铁质农具要比别的地方结实耐用,打算卖了粮,买几件回去!” 周的计量单位与秦相近,十合为一升,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斛或者一石,学者通常将斛和石相通,石即可做重量单位,又可做容量单位。一石大约是120市斤,一升就是大约12斤,只卖四个铜钱,这个物价已经非常便宜了! 姬铉又问了一个樵夫,一担将近百斤的柴火,只要五个钱,而一个猎户叫卖的一直野兔,要价十五个钱,价格就贵了许多。 到了此时,姬铉才对战国的物价和民生消费水平,有了一个最直观的了解和概念。 姬铉饶有兴致地边走边问,突然城门的堡垒上连续传来几声号角,短而急促,这是示警信号。 姬铉神色一惊,转身直奔城门处,顺着斜阶登上城墙,身后王宿、斑也是神情严肃,紧跟其后。 透过垛口中间的瞭望口,姬铉凭高望远,只见城外远处出现黑压压一片人马,朝这边压过来,一时分不清究竟有多少人,是何方势力! “上吊桥!关城门!” “所有军士停止训练,上城警戒!” 姬铉有条不紊地传下命令。只听城下传来哗啦啦滑轮铁索转动摩擦之声,紧接着几座城门的吊桥快速升起,城门关闭。 所有军士在各自伍长、什长得率领下,有条不紊地奔赴城头,拒守凸出城墙之外的棱堡。城内的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阵喧嚣混乱,贴别是一些外来村聚的黔首们,突然城门紧闭,被困在城内,全都惊恐不安起来。 不多时,城外那一片来历不明的人马,离城两里停了下来。 城外队伍正中挑着一杆黑色大旗,已经残破,露出几个大窟窿,队伍正前方交错着排开几十匹骁骑,都是身穿半身皮甲。骑兵后面是黑压压的人影,细细端详之下,发现这些人衣衫颜色各异,样式五花八门,有的身穿短褐,有的身穿长袍深衣,有的披着破旧的甲衣,有的穿着斑驳的兽皮,甚至还有的穿着花花绿绿的女人衣服,手中武器更是五花八门,各不相同。他们如一群散放的牲口一般,随意地站在一起,根本没有队列军阵可言,许多人还有说有笑,向城头这边指指点点,大声喧嚣。 “这是哪方势力?”姬铉皱眉,完全看不懂这些人的来历,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这是流寇!”身旁的子午目光一凝,脸色阴沉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二十八章 凶残 姬炫举起望远镜,再次朝城外瞭望。 在高倍望远镜的窥视下,对面流贼的动静一目了然,甚至前排几个贼首的五官相貌、胡须发饰都纤毫毕现,尽收眼底。姬炫将镜头掠过整个队伍,估计这群流贼至少有五六百之数,老弱青壮,鱼龙混杂。而在隔着半里之外,又有一二百贼寇速度缓慢地向这边汇合,他们驱赶着一大群牲畜,牛马猪羊,至少有五六十头,嘶鸣嚎叫,一片混乱。牲畜后面,又有十几辆牛车,上面堆满粮米、布帛、铜器等财货,这些东西不知道从哪些遭殃的村寨里劫掠而来的!而更令人心惊的是,没一辆车上脱着几根婴儿手臂粗细的麻绳,足有几十米长,每一根麻绳上如同传糖葫芦一捆住几十个人,他们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孩童,足有一二百人之多,他们哭爹喊娘,嚎啕一片…… 姬炫感觉胸口一闷,又将望远镜朝几十里外更广阔遥远的方向环顾眺望,至少有五六处地方有黑色烟柱腾空而起,表明这些村聚不但遭受了洗劫,而且还被付之一炬! “抢夺财货,掳掠人口,还焚烧村寨,这群贼寇简直可恶至极!”柱身穿皮铠,目光冰寒地指着城外,怒骂了一句。 “主公,出城灭了这群乌龟王八蛋!?”斑脸上胎记一颤,露出狰狞之色,狠狠握了握手中的雁翎刀,声音如闷雷地吼道。 姬炫缓缓放下望远镜,没有理他。 “流贼不来攻城就万幸了,就这点初成之兵,汝还想出城野战?愚蠢匹夫尔!”刘敖瞪大着惺忪的眼睛从瞭望口往外张望着,一边打着哈欠,斜睨了斑一眼,鄙夷地说道。 刘敖这几日一直赖在城中不走,有吃有喝有美女蹂躏,花天酒地,刚才听到城内动静,这才从被窝里钻出来,一溜烟上了城墙。 所谓流贼,是历朝历代都盛产不衰而生命力超强的特产,如同韭菜一般,割一茬又冒出一茬,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些溃败的士兵、亡命的罪囚、奴隶,失去土地而山穷水尽的农民,破产而活不下去的手工业者,甚至还有那些人生失意、骨子里天生不甘寂寞的文人,都是揭竿而起、落草为寇的最原生态的动力,统统被称为盗贼!陈胜吴广、张角、黄巢、李自成等都是贼中的巨蟊,可以青史留名。 此时城外流贼队伍中,驰出十几匹快马,都是流贼的哨骑,他们远远围着城池巡弋兜圈,时而停下,驻马高处朝城中窥探眺望,打探情报。 刚才城门关闭的迅速,城外还有十多个前来赶集的附近村民没有入城,此时见满山遍野的流贼聚拢在此,全都吓得拼命奔逃。 队伍中立刻又有一股马贼冲出,他们高声嚎叫着,手中拿着麻绳套索、铜钩,远远地抛出去,就有人被套住,然后马贼就回转马头,绕着城墙狂奔。 那些被套索套住之人,瞬间被带翻几个跟头,摔得鼻青脸肿,身体贴着地面,被马贼直接拖拽着,一路狂奔。转眼间,他们皮开肉绽,发出凄厉痛苦的惨叫,所过之处,留下几道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甚至一个老农头颅着地,脑壳磨掉一半,红白脑浆涂的一地都是,老农一是没有死透,身体还一路剧烈抽搐着…… 远处,又有一个马贼,狂奔着追赶一个农妇,擦身而过的瞬间,就将那农妇掳掠在马背上,那马贼狂笑着,双手动作,撕扯掉那妇人的衣衫,疯狂猥亵着……突然那马贼惨叫一声,捂住鲜血直流的耳朵,狠狠将那妇人摔下马来,恼羞成怒地拔转马头,马蹄直接踏在那妇人心窝上,就是一阵毛骨悚然的骨肉断裂之声传来,那妇人在地上滚了一圈,爬了几爬,就不动了…… 站在城墙上的柱,双目血红,一把扯下背上的巨大猎弓,一根粗大的猎箭撘在弦上,只听嗖地一声,远处一个马贼身体一晃,应声摔倒。 柱恨声一拳砸在城砖上,距离太远,就是这种二石的强弓,也无法射中! 被拖在地上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趁着这个间隙,奄奄一息地挣扎着站起来,刚跑两步,一个手持铜矛的马贼迎面驰来,一矛刺下,就是一个对穿,但是那马贼并不就此罢休,又顺手将那孩子的尸体挑了起来,大笑着朝城头晃了晃…… 远处大队流贼队伍中,更是发出尖利刺耳的哄笑,如山呼海啸一般。 城头上,所有军士牙齿紧咬,义愤填膺。斑、墙等人手握兵器的手在巍峨我颤抖,这群流贼实在太凶残了,毫无人性!虽然城外受戮之人不是自己的亲人,也并非赤城中人,但是同样让他们感到揪心的沉痛。 同时他们内心更加刚到庆幸,他们建起了一座坚实城池,将贼寇挡在高墙之外,若非如此,此时遭受屠戮的就是他们自己和他们的家人! 刘敖亲眼所见这些流贼的手段,后悔自己在这里玩得太忘形了,应该早点回王城,就不会深陷险境了!他有些不寒而栗地看了看姬铉,说道:“姬公子,这城可一定得守住啊!这群贼寇太丧心病狂了,比虎狼还凶狠……” 姬铉没有理他,而是转身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双腿直打颤的老里长洛,问道:“以前这一代有没有贼寇出没?” “偶尔有几十人的小股贼寇流窜,上百人的极少见,如这般几乎上千的大规模贼寇,头一次遇到,除了县城和一些较大的乡聚大寨能够抵挡以外,所到之处都将被洗劫一空……”洛在手上哈了一口热气,跺了跺木冷的脚回答道。初冬的城头,已经十分寒冷,呼一口气,酒化成白气。 “这贼寇来得蹊跷……”王宿也疑惑地说道。 此时,城外的流寇也无比好奇、震惊地打量着眼前这座奇怪的城池。 其中一个贼首头戴一顶旧皮弁,身穿一身厚实的犀牛革甲,腰中悬一把青铜长剑,背上一把硬弓,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鬃马上,马背上左边挂着一面龟形盾牌,右边挂着箭壶,里面插满羽剑。他身材精壮,唇边留着两撇八字须,目光阴翳而泛着凶光,这时候骑并没有马镫,他两腿悬空,双脚踢打了一下马肚子,手中一拽缰绳,就朝前迈出一箭之地,停在一个小山岗,将手搭在额头上,眯这眼向城那边观望。 身后又有三骑跟了上来,都是这里的贼首,驻马屹立在山岗上。 “入娘贼的,这里何时凭空冒出一座城来!记得数月前经过此处,这里还是一片破村寨?”一个头戴绡巾,身穿皮铠,脸上蒙着一块麻布,看不清眉目长相的贼首奇怪地说道。 “汝确定,这是几个月前建的?”另一个贼首下巴豁去半边,极似在搏杀中被对手削掉的,张嘴之间露出森森白牙利齿,显得如恶鬼一般凶残恐怖,他侧脸朝蒙面匪首诧异问道。 “东周国据此只隔着一条河,这里的动静我还是很清楚的!”那蒙面匪首说道。 那骑黑鬃马的匪首,朝城那边看了片刻,回头扫了一眼身后三人,说道:“此城制得怪异!我自从魏国逃亡数载,流窜韩、赵、齐、周等国,从未见过这样的城!尔等看,此城虽不大,但是全部用砖石建造,墙高壕深,每隔几十步还建造一座城堡,大堡套小堡,纵横交错,易守难攻,不好攻打啊!” “能将城池建得如此奢侈,想必城中之人也富得流油!”另一个匪首狞笑说道,咋一看此人长相极其独特,就如同一个原本五官端正的泥人,被人凌空踩了一脚一般,彻底变形的模样! 此时那些马贼哨探,打马回到阵中。 “禀渠帅,此城约宽二里,长三里,有城门三座,西面依山势而建,其余三门皆有护城河、吊桥,城门后似乎还建设有瓮城,城内守军不明,至少不下五百之数……” 骑黑鬃马的贼首,摆了摆手,哨探退下,然后阴翳的双眸扫了一眼身后几人,问道:“汝等以为若何?” “渠帅,杀进城去,洗劫一空!”那个豁口半边脸的匪首,恶鬼一般咧嘴,露出獠牙,兴奋嗜血地叫道。 “我等缺少大型攻城器械,此城易守难攻,兄弟们恐死伤惨重!”另一个匪首面色阴沉,忧心忡忡地说道。流贼也不是傻子,这个时期打仗死拼攻城都是最吃亏的打法,一般都是万不得已的下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二十九章 攻城 巨侉原本是一名魏武卒,他以为自己最终的命运就是马革裹尸、为国捐躯! 但是在数年前一次战役之中,他所在的千人队被秦军击溃,千夫长和众多袍泽战死,而他为了避免成为秦军的俘虏,沦为奴隶,便当了逃兵。对于巨侉而言,这是一名魏武卒的耻辱! 逃兵的命运就是当贼寇!这多年,他渐渐收拢各方流民、罪犯、奴隶、溃兵,聚集了数百人的力量,盘踞于韩、周、魏三国交界处一片三不管的深山老林之中。开始只是打家劫舍,小打小闹,但是自从今年秋天,东周国君姬杰派人与其联系,提供了大批兵器、马匹、粮秣之后,他的力量迅速扩大到千人,并开始大胆地攻掠一些小城小邑,不光抢劫财货,就连掳掠丁口,贩卖奴隶这种赚钱的活计,也干得不亦乐乎! 当然,东周公姬杰不是慈善家,所有掠得的财货,要五五分成!重点抢掠对象就是西周国姬咎的地盘! 在内心中,巨侉特别看不起东周公姬杰此人,大小也是一国之君,竟然勾结贼寇,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打击、削弱对手西周公,一点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气概都没有! 巨侉此时骑在黑鬃马背上,犹豫不决,是打还是不打? 手下兄弟都赞成攻打此城,要进去快活一回,甚至还萌生占据此城作为据点的想法! “我以为,还是不要节外生枝,我等今日收获颇丰,万一城池没有攻下,折损了弟兄,反而不美!” 那个蒙面的贼首叫做福,他其实并非流贼,而是东周公麾下的一个百夫长,手下有一百多余精锐,配合巨侉扫荡、抢掠西周之地。 “汝听说,贼路过豪宅不入,空手而过的吗?”那个豁嘴的流贼瞥了他一眼,龇牙狞笑说道。 福感觉那狞笑丑陋至极,令人毛骨悚然,立刻不再言语。 “不能硬攻,就引蛇出洞!将城中之兵引出城外野战!灭其精锐,破城不难!”巨侉终于下定决心,要吃掉眼前这块肥肉! 十数个大小匪首翻身下马,以巨侉为首,都盘膝坐在地上。巨侉用树枝在地上随手画出赤城的轮廓草图,指着东门,说道:“哨探已经探明,此城有三门,城东濒临洛河,不易于排兵布阵,城南门外因为烧砖挖土,形成许多壕沟陷坑,不利于冲锋布阵,南门前方地势开阔,利于冲杀,就从南门进攻!” 众贼首点头,经过无数实战的磨练,这些盗贼基本都无师自通,尤其是巨侉越发具有首领的大将风范,每临战时,应对有策,分析得法,安排周详,众贼首大都是目不识丁之人,每每对其佩服的五体投地。 “我估计城中可战之兵,五百人左右!我部大约八百人,人数占绝对优势!现我部一分为三,”巨侉将一个石子放在南门正前方,阴冷的眸子环视了一眼众匪首,指着豁嘴之人,缓缓说道,“劳七,汝先带一百人在南门骂阵,撩拨激怒城中军士,引诱其出城。” “我与福带六百人,若城中军卒出城,就迅速压上,以雷霆之势全歼之!”巨侉用锐利如刀锋的目光盯了一眼蒙面贼首福,将两枚石子重重的放在南门左右两边,形成犄角之势,又顿了顿说道,“剩下之人,就地伐木,制造简易云梯,一旦城中军卒龟缩不出,准备强攻!” “诺!” 十几个大小头目大声应诺,然后转身整队。 …… “贼寇开始进攻了!” 城门楼上的哨兵忽然大吼一声,传来敌警。 姬铉此时正陪着刘敖,坐在城头堡一层的太师椅上闲聊,城堡内燃烧着煤火,里面颇为温暖。 他透过城头堡的瞭望口,举起望远镜,只见城外有上百贼寇,歪歪扭扭地排成两队,手持长矛、长戈等兵器,一路小跑朝城门处冲来。 身后王宿、子午、森、褚、斑、墙、柱、山等军官纷纷透过瞭望口朝外眺望,这些人之中除了子午原本是赵卒,历经过生死之战,神情镇定自若之外,其余之人都是未经战阵的泥腿子,此时眼见敌人来攻,全都既紧张又激动。 “咻!” 城头上突然飞出一支利箭,重重钉在护城河数丈开外,箭羽没入地面半尺,嗡嗡颤抖。 这一箭叫“射住阵脚”,古代没有测距仪器,在两军开战之前通常用强弓射几箭,用来测试己方弓箭射程极限和最远攻击距离,让两军保持在“一箭之地”的安全距离,敌方一旦突破这个距离,就等于进入己方弓箭射程! 那群贼寇不是傻子,冲到那根羽箭三步开外,立刻停住脚步,不再向前。 “城内守军听着,吾等有好生之德,速速开城投降,可饶汝等不死!若不负隅顽抗,必定屠城,血流成河,鸡犬不留……” “汝等这群缩头乌龟,胆小如鼠,不是男人,打到家门口了,居然无一人敢出来迎战……” “里面的人听着,我上日汝等八辈祖宗,下日汝等十八辈嫩管管……” 城外贼寇全都嘹开嗓门,向城上破口大骂,咒声不止,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城上军卒哪里见过这等骂阵的架势,全都气的脸色发紫,攥着兵器的手都发抖。 “贼寇无耻至极!”墙气急败坏,一拳狠狠砸在城头垛口上,咬牙说道。 森、褚、斑、柱、山等人全都怒目圆睁,耳中被污言秽语灌满,刺激的气冲斗牛,要不是见主公一言不发,气定神闲,早直接杀出去。 “主公,汝自己听听,他们骂的太难听了,太气人了!十八代祖宗被他们咒骂一百多遍了……给我一百兵,老子将他们剁成肉酱,看他们嘴还硬!”柱已经忍无可忍,直接朝姬铉一揖,圆睁着大眼说道。 姬铉轻叹一声,这些庄稼汉真是缺少磨练,被人略微一激,就火冒三丈,毫无定力,坐不住了! “骂又如何?汝掉一块肉否!”姬铉狠狠瞪了他一眼,厉声说道。 “那倒没有!”柱被姬铉那犀利的目光一瞪,感觉掉魂一般,浑身一软,泄气的皮球一般,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怯懦了一句。 “汝等各自归位,严守城防,违者军法论处!” “诺!” 众军官脸色一寒,不敢再言语,纷纷走出堡垒,亲自监督城防。 姬铉让人找来棋盘,就在城堡内摆上,与刘敖对弈起来。 “外有强敌环视,汝倒是气定神闲,稳坐得住!”刘敖无奈地笑笑说道。 “这群莽夫,还是需要实战好生磨练,才能成气候!”姬铉捏着一枚棋子随口说道,又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对身后的王宿吩咐道:“让伙夫现在生灶造饭,每人加肉三块!” 王宿一愣,看主公脸色严肃,也不敢多问,便转身下去吩咐。 一个多时辰过后,城外骂战之声渐小,最后偃旗息鼓。姬铉丢下棋子,起身从垛口往下瞭望,只见那百十个贼寇全都口干舌燥,嗓子都骂哑了,无精打采地坐在地上,再也骂不出半句来。 姬铉抬手看了看腕表,大概是十点多左右,他便大踏步走出城头堡,城内伙夫早已经把饭做好,老远就弥漫着粟米干饭和烧肉的香气,一部分军卒已经手捧食盒,并排坐在城墙根下用餐,大块肥肉干菜就着粟米干饭,吃的满嘴流油。 不多时,城外那群骂战的贼寇灰溜溜地退走了,城上军卒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 姬铉举起望远镜,朝贼寇大队人马那边瞭望,只见那里人影攒动,几架临时打造的长梯被抬了出来,排开了阵势,这真是贼心不死,准备强攻啊! 姬铉环顾城墙左右,上面堆满滚木、砖头、灰瓶,几处要害处还有巨大的铜鼎,里面煮着“金汁”,烧得滚烫,腾腾冒着热气,恶臭弥漫。 忽然,城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战鼓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呐喊,好似惊天动地。 只见贼寇五六百人,分成六七个纵队,每队由十几个膀大腰圆的贼寇扛着长梯,冲在最前方,远远望去,这人流如洪水决堤一般,声势震撼。 “贼寇强行攻城了,这如何是好啊……”刘敖被眼前贼寇的气势惊的腿肚打颤,吸了一口凉气说道,“汝等在此守城,我去趟茅房……” 城上所有军卒呼吸急促起来,双眼瞪大,死死盯住城外来势汹汹的强敌,下意识地抓紧手中的兵器,体内的血液都在无形中沸腾着,操练了这么久,实战终于来临了! 子午、森、褚、斑、柱、山等军官同样严密注视着城外形势,临战前的压力,如石块一般无形地压在他们心头。森不停地用舌头舔着自己宽厚的嘴唇,褚则身体前倾,伏在垛口下,不停做着深呼吸,口中一次次喷出长长白气,山紧咬牙齿,握住雁翎刀刀柄的手掌,松开、握住,握住、松开…… 城外贼寇很快冲刺到护城河前,只听哐当一声,一队贼寇迅速树起长梯,横搭在对岸上,后面的贼寇动作敏捷,踏着梯子,就往对岸冲锋。 这个距离大约是一百三十步,已经进入弓弩射程,城门左右两边凸出的棱堡内,几十个弓弩手弓弦拉满,严阵以待,目光炯炯,盯住护城河上来犯之敌。 “放!” 城头几十只利箭呼啸而下,毛骨悚然的咻咻之声破空而来,紧接着便传来几声惨叫,就有两个贼寇中箭摔进护城河,溅起老高的水花! 更多的利箭射空了,钉在木梯上,落在河水中,只是让这群贼寇出现短暂的慌乱。这时,又有三队贼寇冲到,将几架长梯,横搭上护城河,形成一座梯桥,其余几队贼寇直接抬着梯子,踏上这梯桥,就往对岸冲来! “弓弩手,稳住!瞄准再射!” 城堡内的弓弩手全都是初次实战的新手,毫无经验,见第一波齐射下去,大部分射空,而贼寇之势丝毫无减,许多人额头都不由自主渗出汗珠来! 有的弩手甚至手忙脚乱地上弦,开始胡乱向外放箭,秩序混乱起来。 “听吾口令!上弦、瞄准——放!” 姬铉面沉如水,身穿精钢锁子甲,抽出手中雁翎刀,大声命令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同帝国》正文 第三十章 血的洗礼 一阵齐射覆盖,箭矢如蝗虫横飞,疾射落下,惨叫之声、扑倒坠落之声连片传来,四五个贼寇中箭扑倒。 棱堡内的弓弩手信心大增,对于第一次实战的四十个弓弩手而言,这个射杀成绩已经不错了,毕竟个隔着一百多步的距离! 接着第二波、第三波齐射覆盖下去,又有十几个贼寇中箭倒下,弓弩手的心态立刻沉稳起来,射击操作也有条不紊,不再需要姬炫统一喊口号。 数轮齐射过后,贼寇已经有几十人毙伤。贼首劳七火冒三丈,嘴角一凛,恶鬼一般露出两排森然利齿,挥着手中长剑,大声吼道:“入娘贼的,弓弩手吃屎不成,还不压上去!射死这群没卵子的缩头乌龟!” 贼寇一百余名弓手、弩手慌慌张张在护城河对岸列阵,纷纷举起手中弓弩,就朝城头上一阵乱射,只听雨点一般嗒嗒之声落下,城墙上就如同茅草丛生一般插满羽箭。 赤城军卒全都猫腰靠在剁口后面,望着凌厉的箭矢从头顶嗖嗖飞掠而过,心中发寒。一个胆大的军卒,刚探出半个身子朝外偷窥,一支弩箭斜飞而来,那军卒惨叫一声,血花飞溅,倒飞着扑在地上,伍长山就要一个箭步抢上去救护,刚一抬头,一支凌厉的羽箭擦着他的耳际飞过,带着一股冰寒的刀子风,割得他脸庞发痛,惊出一身冷汗! 刀盾手武举盾上前,定睛一看,那根弩箭凶狠毒辣至极,穿喉而过,那军卒只是拼命瞪大双眼,空洞而痛苦,浑身抽搐着,嘴巴如同缺氧的鱼一般大张,大口喷出血沫子,喉咙里发出撕裂纸片一般的声音!显然已经无救了! “仇,我的兄弟,汝会没事的!汝想说什么……” 刀盾手武心如刀绞,眼见自己从光屁股开始一起玩大的发小、兄弟倒在血泊中,自己却束手无策,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中箭军卒仇,突然瞳孔瞪大,伸手狠狠抓住武手中的雁翎刀,露出决然的狠色。 “兄弟,汝妻就是吾妻,汝子就是吾子!放心吧……” 武仰天长啸一声,猛然拔刀刺进仇的心窝,仇身体猛地一仰,便瘫软下去,彻底断气! 城墙上的军卒无不默然流泪,这是第一个阵亡的兄弟!而且是因为疏忽大意而殒命,还是自己的兄弟亲手送上路的! 有了眼前这鲜血淋漓的惨痛教训,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所有军卒都掩在垛口下,任凭弩箭从头顶呼啸飞过,无人再敢私自偷窥。 贼寇的弓弩手数倍于赤城军,连番几轮对城头压制性覆盖射击之后,城下大部分贼寇已经抬着长梯冲过护城河,有两队甚至在十余名盾剑手的掩护下,已经冲入五十步以内。 “放攻城的贼寇近前!” “弓弩手听命,瞄准对岸贼寇弓弩手,全力压制!” “城上众军听命,叉杆、滚木、灰罐就绪!” 姬炫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呼出,排解掉胸口重石一般的压力,不要说这些初战之兵都是雏儿,就连他自己也是未经战火洗礼的生手,激动与紧张同样笼罩在他心头!但是他是全军的主帅、是脊梁骨,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掌控全局,自己必须从容不迫! 城门前方如同犄角一般凸出的棱堡内,弓弩手隐在砖墙之后,手端劲弩,从射孔内瞄准对岸贼寇,有条不紊地扣动旋刀,然后再快速用双脚蹬住弩弓上弦,再次瞄准、齐射,一气呵成!形成持续不断的齐射效果,弥补了弓弩手数量上的不足! 每一次齐射,对面贼寇弓弩手都会成片地扑倒。 贼寇的弓弩手拼命还击,虽然他们人数占优势,但是他们是仰射,只有部分盾牌防护,棱堡上的守军躲在堡垒之中,是居高临下的俯射,优劣十分明显。 贼寇射出每波凶猛的箭雨,都落在坚固的棱堡上,弹跳着坠落,偶尔有几支利箭射进棱堡的射孔、瞭望口,堡内之人只是略一侧身就可躲过! “咣当!” 城头上,一架长梯突然靠上城墙,长梯顶端带着铜制挠钩,只听咔嚓一声,那挠钩扣在剁口上,死死勾住!紧接着,那些手持盾牌长剑的悍匪,口中大吼大叫着,攀登长梯,蚁附而上,速度极其敏捷! 紧接着又是咣当几声,第二架、三架长梯搭上城墙,死死勾住。城上守军耳边响彻着城下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脸色严峻,全部都退到垛口后两步之外,手中提着滚木、城砖、灰罐等杀器,神经绷紧、屏住呼吸,只等一声令下,给予城下之贼最凌厉的迎头痛击! 第一架长梯上,一个额头烙着罪囚印迹的悍匪名叫哀,是这一队贼寇的屯长,他口中吊着长剑,一手举着盾牌,一手攀附梯子纵身直上,敏捷如猿猴,几个呼吸就到了梯子顶端,仰头就见垛口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心中大喜!登城的首功非他莫属,不但花姑娘、钱财大把的抢掠,说不定还可攫升为大头领! “发!” 正当他要一跃而上城头之时,只听上面传来一声铿锵有力的号令之声,刹那间就有一根水桶粗的滚木凌空滚砸下来,他战斗经验丰富,不假思索地狠狠擎起盾牌护住头脸,一股巨力撞击之下,盾牌碎裂,他一个趔趄,身子悬空,差点直接摔了下去! 巨木贴着他的后背滚落,狠狠砸在他身下一名悍匪的脑壳上,顿时脑浆如烂瓜一般飞溅,接着又有两个贼寇被砸中,摔下长梯,一声骨肉碎裂的渗人声音传来。 哀心中一寒,死死抓住长梯,刚一抬头,就有几块巨大的城砖劈头盖脸砸落下来,他到底凶悍非常,双手扣住梯子,身子一滚、一侧,连续躲过三块城砖的倾砸,梯下之人却遭殃了,连续传来痛不欲生的惨嚎! 紧接着,呼啦一声,就见一个陶罐在哀头顶炸开,一股刺鼻的粉末漫天弥漫,他只觉眼前一黑,双眼刺痛,口鼻如火烧一般,双手捂柱头脸,发出杀猪一般的尖叫,坠下长梯,不知死活…… 这个攻击火候拿捏的颇为准确,打的早了,贼寇还没爬上梯子,打的晚了,贼寇有攻上城头的危险,就在贼寇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时候,迎头痛击! 城上滚木、砖石、灰罐雨点般砸了下来,爬上长梯的贼寇不是被砸的当场殒命,就是头破血流,坠梯摔得腿脚断裂,遭遇生石灰罐子袭击的贼寇更是双眼流血,满地乱爬,有的无法忍受,直接跳进护城河…… 贼寇的战斗意志本来就不是很强,他们以抢掠为目的,缺少克城攻坚、抛头颅洒热血的死战精神,眼见城下死尸伏地,伤者狼藉,血流成河,大股贼寇意志崩溃,纷纷后退。 站在护城河边沿督战的贼首劳七,不禁大怒,好不容易一路伏尸、死伤惨重,财直攻到城下,岂能功亏一篑? 他豁了半边的脸皮剧烈扭曲,利齿森然,如同食人狂兽一般,猛然抽出青铜长剑,迎面将一个后退的流贼捅个透心凉,手臂再一抖,那尸体甩出一丈开外,他拎着血淋淋的长剑,直指城头:“后退者死!” 流贼皆是胆寒,重新扶起长梯,拼死蜂拥到城下,展开第二轮猛攻。 姬铉目光冰寒,对城下动静了如指掌,眼见数百流贼如同被掘了老巢的乱蚁一般拥挤在城墙下,眸中流出狠辣之色:“让他们尝尝金汁的味道!” 这时,正面城墙和两边凸出的棱堡上,同时有几口大鼎被铁索吊了出来,里面的“金汁”不停地翻滚,热气蒸腾,只听哗啦几声响,拴在大鼎底部的铁索被城上军卒狠狠一扯,那大鼎就倾斜倒悬起来,里面滚烫的“金汁”如瀑布直下、如瓢泼大雨,全都泼洒飞溅下去…… 城下顿时鬼哭狼嚎,惨叫声山呼海啸。 这东西就是人的大小便等污秽之物,烧得滚烫,腐蚀性极强,沾上一块,就要烂掉大块血肉。有的人被当头泼下,从头淋到脚,浑身脱掉一层皮,即使当场不死,也要全身感染溃烂而亡…… 流寇的意志彻底崩溃,全都抱头鼠窜,潮水一般倒退,拼命向护城河对岸奔逃。 贼首劳七怒不可遏,提剑咆哮:“不准后退,违者……” 那个斩字还没喊出声,突然一个灰罐凌空飞砸过来,他右手举盾一档,灰罐在头顶炸开,生石灰粉四散飞扬,如跗骨之蛆一般瞬间呛入眼睛口鼻中,让他发出豺狼般凄厉的尖叫,紧接着一支羽箭呼啸飞来,直接穿胸而过,带起一串绚烂的血花…… 城头棱堡上,一个魁梧的身影缓缓收起猎弓,恨声骂道:“狗日的流贼,汝也有今天?” 眼见流贼败退,城上军卒一片欢呼,都神色一松,有的累得直接靠在城墙上喘着大气。 姬铉屹立城头,缓缓举起望远镜,朝城外观望,这场胜利赢在意料之中,但是对于这支初成之军而言,却是一次至关重要的生死磨练和血的洗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