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人真的好奇怪呀》 第1章 邀请 li style=”li: 252x” css=””  快下班时,顾缠接到一通电话,听筒对面的男人自称唐氏集团董事长秘书,想约她见个面。 她以为是诈骗电话,直接按下挂断键。 不一会儿,收到一条短信息:“顾小姐是外地人,来榕州刚五个月,抵达当天献过血对吧?” 嗯? 第二条短信:“不,顾小姐不算外地人,榕州是你的出生地,但在一周岁那夜家中发生火灾,父母……抱歉。” 顾缠皱起眉头,那场火灾之后,她七岁的哥哥顾严被同城的爷爷收养,她则被外婆接回云南老家。 年初的时候外婆去世了,她才来投奔顾严。 下了火车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人,兜里没剩下几个钱,正好瞧见路边有辆献血车就去献了血,换了袋牛奶和小面包。 她问:“为什么调查我?” ——“顾小姐应该听过唐励尧这个名字。几个月前,小唐先生因为一桩暴力事件和交通事故曾频繁出现在社会新闻……” 顾缠当然听过。 事故的原因有两种说法,一是唐励尧醉酒驾驶,超了一辆外地牌照的越野车。 车上五个精神小伙不认识他,估计也不认识他那辆全球限量款比许多超跑还贵的重型摩托,开窗骂了两句。 唐励尧直接别停越野车,一挑五将对方暴揍一顿。其中一人被揍红了眼,一脚油门踩到底,撞了过去。 第二种说法,那伙人是唐家仇敌花钱雇来的“绑匪”,特意在凌晨时分挑个车辆少且监控坏掉的路段下手,知道他能打,计划先撞伤,再绑架。 不曾想唐励尧受了重伤还能1v5,对方全军覆没。 但他也因为失血过多险些没命,抢救好几天才缓过来。 总之,无论是“纨绔富少之恶有恶报”,还是“豪门绑架之绝地反杀”,在本地都有超高的关注度,新闻报道和小道消息满天飞,想忽略都难。 顾缠仔细回忆,唐励尧出事的时间,与她来到榕州的时间似乎非常接近。 这和唐家调查她有关系? 正疑惑,短信又来了:“顾小姐是我们小唐先生的救命恩人。” 她更看不懂了。 ——“我在咖啡店对面。” 她走到窗边,隔着雨幕瞧见马路对面靠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后座车窗是开着的。 马路并不宽,顾缠视力极佳,将后座男人的长相瞧个一清二楚。 五十几岁的面貌,鬓边泛白,气质温文尔雅。 他朝顾缠的方向微笑示意,又微微垂头,像是在打字。 ——“方便聊一会儿么,不会占用顾小姐太多时间,你可以先上网搜索,确定一下我的身份,我叫温叙。” 顾缠打开百度,搜索“唐氏集团董事长秘书”,的确是对面的大叔。 …… 司机拉开车门以后,远远站到一边,车内只有顾缠和温秘书。 车窗摇上,将外界的喧嚣阻隔大半,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维度。 “大叔,您说我救了小唐先生?但我应该从没见过他才对。”后座被扶手隔成两个位置,顾缠并拢双腿不乱动,怕鞋子上的污泥将脚下精致的地毯踩脏。 “是顾小姐的血。”温秘书将她的局促收入眼中。 “我的血?”顾缠想了想,“小唐先生用了我献的血?” “是的。”温秘书先是诚恳道谢,又微微叹气,“那时候,小唐先生的生命体征一直在下降,参与抢救的医生已经提醒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可就像是有奇迹发生,小唐先生突然转危为安,状态急转向上。” 稍后复原的速度也是匪夷所思。 顾缠认真听他讲完:“你们怀疑是我血的原因?” 温秘书默认。 “我的血又不是特效药。”这个猜测过于荒诞,顾缠觉得比外婆讲的睡前故事还要荒诞,“再说了,当时小唐先生失血过多,不只用了我一个人的血吧……” 温秘书不否认:“但奇迹发生时,注入小唐先生身体里的正好是顾小姐的血。” 负责急救的专家意识到不同寻常,当即将血袋里的血留下来一点。 基因检测的结果是毫无异常,不然顾缠早就被医学界“征召”了。 当然,另外几个给唐励尧输过血的人也都被检测过了。 最后判定这是一场医学奇迹。 既然如此,身为得利者,若不是唐励尧出现了新的问题,唐家是不会调查那些血液来源的。 温秘书从公文包里抽出几张泛黄的纸递过去。 纸张有些年头了,顾缠接过来看了半天只认出三个字——“顾向枫”。 是她爸爸的名字。 “三十年前,顾向枫先生曾因颈椎严重骨折导致全身瘫痪,以当时的医疗水平,治愈的可能性极小,又受限于经济条件……” 说白了就是穷,放弃治疗,匆匆出院了。 “出院之后,顾向枫先生的动向查不出来。但在半年后,他结婚了,身体已经康复,甚至比正常人的身体素质还更好。” 温秘书揣摩顾缠的表情,她似乎对此一无所知,且露出惊诧。 最初拿到这份调查资料时,他同样惊诧。 “这……已经过去三十年了,档案指不定有错误。”顾缠从没听外婆提起过爸爸有瘫痪史。 她将档案退回去,维持着礼貌,“听您的言外之意,似乎怀疑我们顾家有祖传的治愈能力,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诉您,没有。” 顾缠没有这种能力,她大哥顾严更没有。 当年那场火灾,在顾严脸上留下了大面积的疤痕,上学时没少遭受嘲笑和霸凌,导致他早早辍学,整天躲在家里,酗酒酗的厉害。 如今靠卖杂货混日子。 顾缠相信他们早已调查过顾严,居然还能做出这种智障猜测。 温秘书:“的确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但小唐先生状况糟糕,不能再拖了……” 顾缠纳闷:“他不是痊愈了么?” 先前说好的复原速度惊人呢? “身体的确是复原的差不多了,但是……”温秘书沉默片刻,“小唐先生的精神出现了严重问题。” “嗯?” “起初只是夜半突然惊醒,后来整夜无法入睡,他说,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有只冰冷的手死死掐住他的喉咙,令他无法呼吸,不能动弹。”温秘书压低声音,“也就是俗称的……鬼压床。” 顾缠:“……”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再后来,他白天补觉时也会出现这种情况。能入睡的时间越来越少,身体每况愈下。”温秘书轻声询问,“顾小姐知道原因么?” “我怎么会知道?”顾缠感觉莫名其妙,“你们不会怀疑他的后遗症也和我的血有关系吧?” 温秘书:“不确定,目前有两种猜测,其中一种猜测与顾小姐有关,想请顾小姐去一趟疗养院,小唐先生……” “抱歉,我帮不上忙。”顾缠不再犹豫,没等他说完就打开车门离开。 有病找医生,见鬼找道士。 她两者都不是,找她干什么? 车窗摇下来,温秘书望着她的背影,恳求道:“顾小姐,你只需去一趟,哪怕什么都不做,我也会付给你一笔丰厚的酬劳。” 顾缠脚步一顿,想问酬劳有多丰厚,想知道当真只去一趟就拿到钱吗? 温秘书说:“你可以当做我们是病急乱投医,或者死马当成活马医,因为这五个月来,我们请过顶尖的精神科专家,也请过天师、降头师、巫师……” 顾缠咬咬牙,大叔这番晓之以理,动之以钱的威力实在强劲,但她仍旧不想去。 说不上来原因,反正从心底十分抗拒。 …… 这一耽搁,顾缠回到家附近已经很晚了。 旧城区逼仄的陋巷子,住户九成以上都是老年人,一眼望去,不剩几个亮着的窗户。 再加上路灯年久失修,陋巷积沉的黑暗仿佛凝结出了厚度,上弦月那点儿微弱的光芒,根本照不进巷子里来。 顾缠一边撑着伞,一边举着手机照明。 自小在山村里野,她不怕黑,和温秘书聊过之后,今晚走夜路心头竟然微微发毛。 呼。 一阵秋风穿巷而过,冻的她一连打了个几个喷嚏。 擦鼻涕的时间里,听见“嘎吱”一声响。 前方十几米远处临街的一栋木质小楼,从二楼推开了一扇窗,屋内橘色的暖光从敞开的窗里倾泻出来。 顾缠趁着光亮快步向前走,路过那栋楼房时,抬头瞧见一位老奶奶拿着刺绣用的绷子站在窗前,花白的头发挽成髻,别着一根银簪。 估计是听见了她的声音,特意开窗为她照明呢。 顾缠露出感谢的微笑,多走几步,一股凉气骤然从脚底板猛的向上窜。 上个月她早起上班,正碰上巷子里办丧事,手捧的遗像,是不是这位老奶奶的模样? 顾缠头皮发麻,不敢深想,闷着头匆匆往家走。 钥匙在锁盘上杵了两三下才插进锁孔里,“啪”,关门声也比从前响亮许多。 顾严正窝在客厅沙发上看剧:“见鬼了?” 顾缠指着巷子口的方向:“可能真见鬼了……” 听她叭叭讲完,顾严抬头瞟她一眼:“那栋房子里住着两个老太婆,孪生姐妹俩,上个月死的是姐姐,你见到的是妹妹。” 顾缠:“……”她被自己的疑神疑鬼逗乐了。 揉着酸痛的肩膀,先回房间换上家居服,再出来收拾地上横七竖八的空酒瓶子。 顾严嘲讽:“真稀奇,你从小跟着外婆住在荒山,还会怕鬼?” 顾缠不搭理他。 顾严又说:“放心,即使真有鬼,鬼碰上你这个……也是鬼倒霉。” 顾缠知道他吞下去的几个字是什么——“扫把精。” 周岁生日家中失火,顾严认准了父母都是被她克死的。 可是讨厌她也没办法,目前为止,他俩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她千里投奔,他做不到将她拒之门外。 她水土不服病倒了,他骂骂咧咧着也得送她上医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瞧,她连水土不服都反应剧烈,血液怎么会有治愈的力量,能够救活一个濒死之人? 她狐疑着看向顾严。 这会儿,她正蹲着整理酒瓶子,从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瞧见顾严英挺的侧脸轮廓。 她心里想,若没有那些火吻伤疤的话,顾严是不是就像照片里的爸爸一样帅气? “哥。”她问,“爸爸从前身体好吗?” 当年她只有一岁,对父母没有一点印象,但顾严记事了。 顾严微怔:“你问这个干嘛?” 知道他会不开心,她从来不会提起父母。 “爸爸哪里有轻微残疾吗?”顾缠继续问。那可是全身瘫痪,即使真痊愈了,也应该会留下一些后遗症才对,“比如……” “你听谁说爸残疾?外婆?少听她编排爸。她是因为反对妈远嫁才会特别讨厌爸。” 顾严冷笑一声,“爸的身体不知道多好,腊月里打赤膊洗冷水澡都不会感冒,从很高的树上摔下来也就只是崴了脚,有一次……” …… 今夜,一贯挨着枕头就能入睡的顾缠罕见失眠了。 听着瓢泼大雨有节奏的拍打玻璃窗,满脑子都是那份泛黄的病例档案,以及顾严举出的各种例子。 翻来覆去许久,顾缠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大叔,我决定去探望一下小唐先生。” 对方回的飞快:“太感谢了,明天几点?需要去哪里接你?” 顾缠:“现在吧,去我家巷子口。” 与其在这疑神疑鬼,不如去验证一下,何况还有一笔钱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有一定修改,第二章已更~ 第2章 助理 li style=”li: 252x” css=””  黑色轿车换成越野车,载着顾缠一路驶出市区,沿着一条崎岖山路,颠簸向上。 目前,唐励尧住在半山腰上的一家高档疗养院里,据说是唐家御用的风水大师挑的地方。 进入疗养院后,车子在青石板道上缓慢行驶,停在联排别墅区最尾端。 顾缠下车时,温秘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穿着立领对襟的天青色中式长衫,从内至外写满了儒雅。 他领着顾缠穿过花园,进入一栋三层小洋楼里:“小唐先生睡着了,很难得,咱们先在客厅坐会儿吧。” “好。” “喝点儿什么?” “白开水。”顾缠口渴了,“您不是说他最近整夜无法入睡的么?” 怎么她一来,他就刚好睡着了? 温秘书从护工手里接过玻璃杯,弯腰,双手放在顾缠面前的茶几上:“所以我才说非常难得。” 通过监控能看到他睡的挺沉,睡眠监测指数也一切正常。 解释一堆,顾缠只听懂了现在最好不要去打扰二楼卧室里的唐励尧休息,等着他被噩梦闹醒。 最多再等半小时,一定会被闹醒。 大叔用的是“闹”,不是“吓”,看来唐励尧并不怕这些。 来都来了,那就等吧。 顾缠端起杯子喝水,边和温秘书聊天,边打量房间。 偌大的客厅,挂满了八卦镜、黄符、桃木剑、水晶球、十字架以及造型诡异的剪纸。 看来为了唐励尧的噩梦,的确各种法子都用上了。 找上她估计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而两人聊来聊去,温秘书问得最多的,就是她从前有没有经历过灵异事件。 没有。 从来没有。 顾缠打小居住的白蛾子山,隔几百米才会有一户人家,每次和小伙伴玩耍之后,她得摸着黑穿过一片坟地,再钻两个阴暗潮湿的山洞才能回家。 若是世上真有鬼怪邪祟,她撞见的几率应该挺大的吧? “这就奇怪了。”温秘书低头看一眼腕表。 距离阿尧入睡,过去一个半小时了。蓝牙耳机里,负责监控阿尧睡眠质量的医生仍然没有预警。 一个多月以来的第一次。 再一想,阿尧好像是从汽车载着顾缠进入盘山公路之后,开始逐渐犯困的。 温秘书沉吟片刻,从沙发起身:“帮忙做个实验吧?” 顾缠仰起头:“实验?” “我让司机送你离开疗养院,走远点儿,再回来。”温秘书是想观察一下唐励尧的反应。 “又和我有关?”顾缠拧起眉毛。 唐励尧死里逃生,是因为输了她的血。 撞邪,是输血后遗症。 今夜邪祟暂时退散,是她在他附近的缘故。 怎么有点“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的味道,啥解释不通的事情都往她身上扯? 见她坐着不动,温秘书劝说:“我会额外再付给你一笔丰厚的酬劳。” 太有说服力了,顾缠无法拒绝。 唐励尧确实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几个月来,每当他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总会感知到床边站着一个“怪物”,用它那冷冰透骨的手指,一寸一寸丈量着他的骨架。 同时,耳边还会传来“嚓嚓”的声音。 像是按照他骨架的形状,在打磨骨头。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磨骨声响,他的意识逐渐清醒,但身体却动不了。 等它打磨好一根骨头,声音会暂时停止,唐励尧的脖子就会开始发凉。 是它掐住了他的脖子,从喉结位置撕开他的皮肉,“刺啦!”一声,简单的就像脱下一件有拉链的衣服。 然后用那根精心打磨好的骨头,替换掉他的骨头。 撕裂的痛感刺激着唐励尧僵硬的身体,换骨的折磨迫使他在激烈的挣扎中彻底醒来。 次次如此。 但今晚不太一样,换骨怪迟到了。一场梦快要大结局,唐励尧耳边才开始出现“嚓嚓”磨骨声。 而且在准备撕他皮肉的时候忽然消失,隔一会儿,又重新开始磨骨,再消失…… 好像玩游戏时出现了bug,不断读档重来。 最终读档失败,换骨怪没再出现,唐励尧极其难得的一觉睡到自然醒。 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中午。 唐励尧心情大好,觉得自己没事了。 原本也没觉得有多大事儿,重复着同一个噩梦而已。除了每天得多睡几次、输液补充营养剂之外,还好。 精气神都还好。 温秘书却十分谨慎,非得将他“囚禁”在这家疗养院里,用仪器监控着他的睡眠,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适时地叫醒他。 因为他噩梦里的换骨怪,每次只换掉他一根骨头。 正常成年人一共有206根骨头,将他一身骨头全部换完以后,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怎么样,今天睡饱了吧?”温秘书躺在一侧的按摩椅子上休息,看上去极为疲惫。 唐励尧眉飞色舞地讲起噩梦里不断读档的事。 温秘书说:“那邪祟害怕顾小姐,只要她出现在你周围一千米左右的地方,它就不敢出来祸害你。” “顾小姐?”唐励尧愣了愣,“我的救命恩人,奇迹小姐?” “是的。”温秘书扔了份文件夹过去,“可难为了顾小姐,夜里配合我试了十几遍,早上才休息。这会儿正在隔壁房间,你小声点儿。” 唐励尧打开一瞧,是一份聘用合同。 乙方那栏写着“顾缠”,职务是他私人助理:“所以她是这方面的大师?” “不知道。”温秘书看不懂,顾缠自己搞不懂,“走一步算一步吧,先将她请到你身边再说。你拖不得,你爷爷那里也拖不得。” 唐励尧自言自语:“是不是太巧了……” 温秘书:“你在嘀咕什么?” “温叔,你觉不觉得好巧?”唐励尧下床走去温秘书旁边,盘腿坐在飘窗上,“你瞧,奇迹小姐本身充满神秘,她刚来榕州,我就险些被邪祟害死,她恰好献血救了我。现在,我又被换骨怪缠上,请了一堆行家都压不住,却唯独怕她……” “行了,你闭嘴吧。”温秘书平时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待谁都温和,唯独对唐励尧特别不客气。 唐励尧的父母是家族联姻,生了崽子完成任务以后,两口子就开始各忙各的,将孩子扔给唐老爷子。 唐老爷子更是大忙人,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温秘书在照顾唐励尧。 从小管到大,当爹又当妈。 而唐励尧对谁都不客气,独独对他特别尊敬,再不满也不会和他顶嘴:“您先听我分析……” 温秘书厉喝:“你超车挑衅,碰到了硬茬子,这也和人家顾小姐有关系?” 一听这话,唐励尧捧着心口简直要晕过去:“究竟要我解释多少遍,您才肯信我啊?!” 他压根儿没有超车挑衅好吗? 那辆越野车原本一直是在他后方的,不知怎的,突然提速撞上来! 万幸的是他特别爱惜自己,日常出门骑行,也会穿着特别定制的、赛场规格的摩托车护具四件套,才没受太重的伤。 紧接着,车上那五个人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从车载工具箱里拿出锤子、扳手,冲上来就想要他的命! 而在搏斗中,唐励尧发现他们的精神状态很不正常。 他夺走他们的扳手,将他们的骨头敲碎了好几根,这些人不仅一声不吭,连面部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就像几个机器人,不会累,不知疼,不要命。 这不是撞邪了这是什么? 可惜事发路段没有监控,他口说无凭,那五个人在医院醒来后大概是怕担责任,一口咬定是他先超车,不停变道挑衅,还竖中指骂人,他们一时昏了头才撞上去的。 虽然越野车提前关闭了行车记录仪比较可疑,但他们都是外省过来旅游的,有律师有老师,身份上毫无疑点。 没有任何理由杀害他。 相比之下,唐励尧和他的小团体则是劣迹斑斑。 连一手将他养大的温秘书都不相信他,何况警察。 “算了,不解释了。”唐励尧心力交瘁的摆了下手,不再自取其辱。 他没有怀疑顾缠的意思,就是觉得巧合有点多。 “那不是巧合,是你爷爷吃斋念佛为你求来的化险为夷。”手机短信铃声响了,温秘书伸手进口袋,“还有高僧开过光的祖传灵物,赐给你的好运。” 唐励尧双手合十:“是是是。” 但他心里认为最该感谢的是自己。 要不是他从小痴迷武术,基本功够扎实,根本不用急救,当场就去世了。 被撞伤之后1v5,还是对方五个先倒下,这战绩够他吹一辈子。 即使没救回来,他也不枉此生了。 “顾小姐睡醒了,现在要回家收拾行李。”温秘书取过外套,“走,跟我出去道个谢。” “现在?现在不行。”唐励尧用手按了按睡久了支棱起来的头发,从飘窗下来,往浴室走,“我不能这样见人啊。” 得先泡澡,敷面膜,再做个发型。 怕被温秘书数落他事儿逼,他煞有介事的说:“要见救命恩人,不能草率。” 反正晚上顾缠还会回来,温秘书不再坚持:“顾小姐不是真的助理,纯粹是保护你的安全,你别太作。” …… 趁着有车,顾缠先去一趟咖啡店将现在的工作辞掉。 没有合同约束,店里也不缺人手,店长见她又是坐着豪车来的,特别热情爽快的给她结了工资。 她还在实习期,一个月工资两千八,每天都要忙到晚上九点多。 做唐励尧的私人助理,是按年薪计算的,合同书拿出来时,她竟然一眼看不出来是多少钱,得数一数几位数才敢确定。 会签这份合同,纵然有好几个原因,将这一大笔钱赚到手绝对排在第一位。 她欠顾严很多钱,房租、伙食费,还有之前生病去医院的医疗费。 刚来榕州的前两个月,她不适应城市生活,融入不了社会,找不到工作,衣食住行全靠顾严。 但顾严不是白给的,花他一毛钱都要记在便利贴上,算上利息,贴满她卧室三面墙。 顾严脸上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对她的抵触,想她早点搬出去,怕她这个扫把星连大哥都克。 所以回家的路上,顾缠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将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直到家门口也没拿定主意。 兄妹俩住在一栋两层高的老式自建楼房里,一楼拿来开了间便利店,说是杂货铺子更为恰当。 二楼则是一套两居室的住房,统共四十多平方,卫生间挂着一张布帘,连扇门都没有,确实不适合男女同住,哪怕是亲兄妹。 旧楼是他们爷爷留下来的,算起来也有顾缠的份儿。 但顾严却说他俩从小分了家,由他继承爷爷的遗产,她继承外婆的遗产。 顾缠完全不反驳,心想你往后可别后悔。 虽然是山村,但她和外婆住的可是雕梁画栋的“豪宅”!三进三出,有三十几间房。 近些年发展原生态旅游,不少开发商将主意打到了白蛾子山,总有人上门来谈生意,想出高价买下她们的宅子,她和外婆舍不得卖掉罢了。 收拾些简单的行李,顾缠下来铺子里:“哥,我给你的转账收到没?” 顾严正坐在收银台后看杂志,他穿着高领毛衫,头戴一顶棒球帽,帽檐压的非常低,遮住大半张脸。 昏黄的灯光下,外人不太容易看清他脸上像树根盘亘模样的疤痕。 他不说话,算是应了。 顾缠说:“我换了一份新的工作,条件不错,就是得搬过去住。不过你别担心,那里很正规,是唐……” 顾严打断:“我担心了?” 顾缠:“那你不好奇我做什么工作能拿这么多钱?” 顾严不耐烦:“和我有关系吗?” 不怕我学坏?顾缠在心里问。但他八成会说,坏人遇到她也是坏人倒霉。 算了,现在一切都还没有搞清楚,顾缠决定先不告诉他了,省的被他抓住把柄——“瞧见了吗,你果然是个怪物!” “那我先走了,还有些东西没拿完,过几天再拿。” 走之前,想起自己为凑整数多转了七块钱给他,便顺手拿了两袋标价三块钱的面包,和一包一块钱的餐巾纸。 拉着行李箱,顾缠用嘴撕开面包袋子,垂着眼边吃边走。 路过昨晚好心为她照路的老奶奶家时,下意识的抬起头瞧了瞧。 被黄昏笼罩着的破旧楼房二层,头发花白的老人家还是老样子,手拿绷子,做着针线活。 顾缠被面包噎的皱了下眉,回想起外婆五十几岁的时候,穿针都得喊她来帮忙。 这老人家起码八十多了,也不戴老花镜,视力可真够好的。 …… 回到山上的疗养院时,别墅门口依然有人接她。距离太远顾缠看不清是谁,只知道不会是温秘书。 他出国了,半小时前的飞机,上飞机前还在微信上和她打过招呼。 唐老先生的心脏病十分严重,这两年一直在国外休养。 关于唐励尧最近的遭遇他一无所知。 然而温秘书迟迟不回去,即使有唐励尧亲自打电话报平安,老爷子也开始起疑了。 等顾缠下车后,梳着大背头的男人走上前:“你好,我是小唐总的事务秘书,崔杨。” 顾缠和他握手:“你好。” 崔杨笑道:“往后我负责小唐总的工作,你负责日常生活,咱们合作愉快!” 顾缠像个复读机:“合作愉快!” “哎!不用拿下来了!”崔杨看到司机准备将顾缠的行李提下车,连忙制止,“小唐总说了,今晚他要回市区。” 顾缠微微皱眉,没说话,绕过他走进院子里。 唐励尧正从屋里出来,和顾缠走了个对脸。 他个子很高,穿着配色夸张的带帽卫衣,双手插在休闲裤口袋里,走姿有点拽。 微卷的黑发随意但不凌乱,冷白皮,桃花眼,高挺却又不过分突兀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带细链的复古金丝眼镜,为他的张扬里添了几分书卷气。 顾缠走近才发现,那副眼镜没有镜片,只是个装饰品。 也可能是用来遮挡因为睡眠不足而导致的黑眼圈。 但总体气色还算不错。 唐励尧也在打量顾缠,他见过她的照片,本人和照片没有差别:黑直发,瓜子脸,五官精致漂亮。 只可惜面无血色,嘴唇苍白,身材过于清瘦,瞧着有点营养不良。 顾缠停在他面前:“小唐先生,回市区这事儿和温秘书说过了?” 唐励尧笑道:“有顾小姐在,去哪里不一样?” 顾缠担心:“万一我对它的影响只在山上有用呢?” 唐励尧轻松地说:“那就再回来呗,反正也不远。” 顾缠心道做一次噩梦,又要被换一根骨头,这是温秘书最怕的。 好像已经换掉一百八十多根了。 不过温秘书的交代里,没说必须得在疗养院里待着。 对她的叮嘱也只是跟好他,而非管着他。 大概也是清楚她不可能管得住这位大少爷,别被他甩下就不错了。 顾缠侧身让道,让雇主先走。 唐励尧走出别墅的铁艺大门之后,带好耳麦,懒懒散散的抬起一条大长腿,跨骑上一辆宝马山地车。 顾缠坐上旁边的越野车,打开车窗问他:“你准备骑自行车回去?” 为了多拿几个月的工资,她不得不为唐励尧这条金大腿的身体健康着想。 山路崎岖,距离市区挺远,几个月没睡好了,能受得了吗? 唐励尧摘掉耳麦:“你说什么?” 顾缠很有耐心的重复一遍。 “不用担心。”唐励尧笑道,“我体力好得很。” 体力不好也没辙,他晕车,吐的可厉害了。 大多数晕车的人自己开车是不晕的,唐励尧连开车都想吐。 从前学车那会儿,吐的学不了,他整个挂耳塑料袋往两边耳朵上一挂,手握方向盘的时候低头就能吐,才把驾照拿下。 否则也不会去玩摩托车。 不过现在他连摩托车都没得玩了。 因为上次的事故,温秘书说要让他长记性,竟然大义灭亲,翻出他很久以前超速的视频来了一手举报,他的驾照被吊销了。 “温叔现在肯定特后悔,不然往后我就可以载着你,方便你更贴身的保护我。”唐励尧阴阳怪气地哼笑着。 “其实你可以搞辆小电驴……”顾缠比划着,“就那种满大街跑的电瓶车载着我。” “开什么玩笑?”唐励尧一脚蹬地,双臂于胸前交叉,摆出“禁止”的动作,“我一个玩重型机车的型男,怎么能骑小电驴?” 若是被圈子里人看到,他往后还要不要混了? 宁愿步行八百里,绝对不骑小电驴! 有那么夸张吗,顾缠不是很能理解:“那你闲了教教我骑小电驴,我载着你,这总行了吧?” 唐励尧:“?”小姑娘还挺幽默。 作者有话要说:  捡起来继续写这本,第一章有改动。 明晚九点更新。 第3章 木偶 li style=”li: 252x” css=””  回到唐励尧在市区的住处,差不多十一点了。 和顾缠想象中有着喷泉雕像的庄园式豪宅不一样,唐励尧独自住在一套高档小区的复式江景房里。 “一共五间卧室,都有独立的卫浴,除了我睡的那间,你喜欢睡哪儿就睡哪儿。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家政都有过来打扫,不脏。” 打开指纹锁,唐励尧将顾缠的小行李箱放在客厅里,直接回房间躺着。 骑了几个小时的自行车,他有些疲惫。 “厨房橱柜里有袋装的螺蛳粉,估计过期了,只剩下啤酒可以喝,你想吃宵夜的话点外卖,地址是……” 还挺细心,不像温秘书说的那样难相处嘛,顾缠给出初步的评价。 逛完三间卧室,她选择了一间有落地窗的。 视野开阔,俯瞰江灯,重要的是距离唐励尧最近。 两点多钟的时候,顾缠隐隐约约听到隔壁有“哗啦啦”的声响,骤然醒来。 仔细听,应该是唐励尧睡醒起来冲了个澡,又回去继续睡了。 挺奇怪的,睡半天了又爬起来洗澡? 她披件外套来到他房门口,“笃笃笃”敲几下门:“小唐先生,你还好吗?” 唐励尧正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家里突然响起女人的声音,太不习惯,惊得他霍地睁开眼睛。 “小唐先生?” “哦,我没事。” “那打扰了,我就在你隔壁,感觉哪里不对劲,你一定要大声喊我。” 虽然顾缠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好。” 顾缠回去房间,怕听不清他的呼喊,特意将门留了条缝。 这一折腾,她有点睡不着了,索性掏出手机来看。 唐励尧惊醒以后也有点睡不着了,无聊地翻了会儿朋友圈,起床去顾缠门口:“你微信号多少?” 顾缠记不住:“我看看……” 唐励尧搜索她的微信号,昵称“见手青”,头像是一株蘑菇。 好友申请通过以后,他迫不及待的点开她的朋友圈。 竟然全是读书笔记,而且多数是些无脑霸总,原\子弹当烟花燃放的那种。 这让唐励尧很难接受啊! 要知道顾缠身上早被他们贴上了“高人”的标签,谁知道“高人”体内竟然燃烧着熊熊的玛丽苏之魂? 唐励尧禁不住发散思维。 今天下午他才觉得顾缠和他之间过于巧合了,但又没个解释。 现在知道了顾缠是个资深玛丽苏,那会不会是顾缠看上了他,先用邪术害他濒死,又用血救活他,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再用邪术入梦折磨他,她又恰好能驱邪,顺理成章来到他身边当助理,想和他上演一出日久生情…… 唐励尧在床上翻来覆去,脊背发凉。 真是太有可能了。 无论是英俊的长相还是雄厚的财力,他都非常符合霸总言情男主设定啊。 唐励尧躲在被子里抱住瑟瑟发抖的自己,弱小无助可怜。 “噗嗤”一声又笑了。 笑自己戏精。 …… 顾缠早上五点钟才睡着,九点钟又被电话铃声叫醒。 温秘书乘坐的飞机落地了,询问她昨晚的情况。 挂了电话,顾缠打着哈欠从卧室出来,才发现客厅沙发上有人。 除了穿着兔耳朵珊瑚绒睡衣的唐励尧,还有一位穿黑色皮夹克的青年男人。 寸头,肤色古铜,浓眉厉眼,脖子上露出大片纹身。 乍一看,说他身上背着几条人命顾缠都相信。 “我们聊天吵醒你了?”唐励尧皱了皱眉。 想起昨夜那些胡思乱想,他的耳朵根微微泛红,清清嗓子,介绍道,“这是我朋友彭非,来给咱们送早餐的。” 彭非点头示意,表面高冷,其实早对顾缠这位“神秘高人”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 没想到是个瘦巴巴有些病态的小姑娘,除了漂亮,毫无特别之处。 顾缠也朝他点了点头,去往餐厅。 她同样听过彭非,也是个富家子弟,唐励尧的头号铁哥们。 但两人的父辈在生意场上属于竞争对手,两家关系十分恶劣。 之前唐励尧出车祸,就有一个小道消息说是彭家干的。 “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唐励尧收回心思,认真审视手中一沓照片。 其中一张照片,拍的是观景餐厅望江楼。 那五个差点杀掉他的家伙,上车前的最后一站正是望江楼。 他们极有可能是在吃饭时“撞邪”的。 但温秘书不信,还将他困在疗养院里,他只能交给彭非。 彭非掏出打火机:“同时交给三家去查,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先从餐厅老板、服务员查起。 再通过监控,将在那个时间段内进出望江楼的客人全查一遍。 “查了几个月,连人家跑丢一年的猫都找了回来……” 喝着牛奶,默默听他们聊天的顾缠险些呛到,不知道彭非最后一句是真是假。 “但我想来想去,问题只能是出在这家餐厅啊。”唐励尧失望,但又不会太失望,灵异事件原本就不容易留下痕迹。 瞧见彭非点烟,他抬手指着阳台,“去外面抽。” 彭非顿住,这才想起来顾缠还在背后不远处吃早餐。 他将烟掐灭:“尧哥,你真相信世上有妖魔鬼怪?” “我可是被按着头相信的。”唐励尧反问,“怎么,你还是不信?” “我……”彭非不好说,相比较唐励尧因为车祸伤及大脑,患上了严重精神病,他更愿意相信邪祟的存在。 唐励尧收起照片:“等我恢复一阵子,再亲自过去看看。” 彭非脸色一沉:“尧哥,你不信我?怀疑我在包庇我爸?” “瞎想什么呢?”唐励尧好笑,“就算我不信你,还不信你爸的能力?他有这魄力和本事,我家早破产了。” 彭非表情变得复杂:“你在我家装窃听器了?” 唐励尧抢救那会儿,他冲回家质问他爸,他爸就是这么说的。 顾缠小口咬着三明治,认真听两人聊天。 原来之前的车祸有猫腻? 若是唐励尧一早介入了灵异事件,那他被噩梦缠身,和她的血或许没关系? 可她一出现,他噩梦里的换骨怪就会退散该怎么解释? 难不成自己是里所写的某种纯阳之体,所过之处,邪祟让路? 顾缠默默吃完早餐,清理桌面,没有理由继续待在厅里,只能回卧室去了。 彭非待了一会儿也走了,顾缠听见唐励尧在卧室里打游戏。 九点家政过来打扫卫生,十二点半私厨送来营养餐。 一整天下来顾缠几乎见不着他,吃饭都在卧室里,十足的宅男做派。 而顾缠的时间都用来研究那些声控智能了。 …… 很快,顾缠知道自己错了,唐励尧并不是个懒宅,甚至非常自律。 经过充分的补眠,他开始掐着点早睡早起,锻炼身体。 等确定自己完全复原,甚至比车祸前更有精力的时候,他才开始约朋友见面。 被温秘书阻挡着,半年没见了。 当然,他本身也不喜欢自己狼狈的模样被朋友们瞧见。 约的九点半,唐励尧九点二十才出门,在玄关换鞋子时,衣帽整齐的顾缠从卧室走了出来。 唐励尧道:“你不用跟着我,在家陪我睡觉就行。” 顾缠脚步一顿。 他意识到说话有歧义:“我的意思是……” 她找个借口:“在屋里待好多天了,我有点闷。” “那走吧。”唐励尧仔细回想,两人同居十来天,顾缠竟然没有多少存在感,怎么做到的? 她说她闷,他竟然生出一丝愧疚。 直到两人搭乘电梯时,唐励尧那一丝愧疚突然化为挫败! 哦豁,她说什么? 和他同住她觉得闷? 闷等于无聊。 第一次和女孩子单独同住,对方觉得他无聊? “顾小姐……”他喊。 “嗯?”顾缠抬头。 唐励尧强行忍住:“没事。” “肯定有事。”顾缠打量他,这个行走的衣架子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宽松毛线衫,外套中长款的驼色薄风衣。 鼻梁上还是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但细链的颜色和之前那副不同。 “真没事。”唐励尧摆出一副臭脸,跳脱的思绪很快又被另一件事情冲淡。 他没驾照又不想坐车,此时彭非正在楼下,准备骑摩托车载他出行,多出个顾缠该怎么办? 只能让彭非又喊了个圈子里的女骑手过来。 难道往后出个门都要这样搞? 太麻烦了。 他开始认真考虑顾缠的提议,搞辆小毛驴。 …… 约饭的餐厅叫做望江楼,正是唐励尧让彭非调查的那一家。 预定的位置,也是之前凶徒吃宵夜时坐的那张桌子。 唐励尧他们加上顾缠有九个人,坐八人桌难免拥挤,但这几个大老爷们只顾着为唐励尧庆祝劫后余生,嘻嘻哈哈的,并不在意环境带来的不舒适。 倒是餐厅老板紧张的一直流汗,唐家少爷出事儿以后,警察曾来调查过,他知道凶徒最后一站是自家餐厅。 唐励尧一直在医院疗养,刚出院就约了一群人过来聚会。 无论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 唐励尧冤枉得很,他虽不是单纯过来聚餐,也不是来找茬的。 实地考察没看出异常,就开始专心和朋友们喝酒聊天了。 稍后一行人从望江楼离开,来到一家会所开始第二场。 一群男人待在ktv也不唱歌,凑在一起玩儿扑克牌,输的人还要吃一罐气味堪比生化武器的鲱鱼罐头。 于是闪烁着炫光的宫殿式大包厢里,充斥着音乐声、喧闹声,还有令人作呕的臭味。 顾缠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除她之外,还有一位穿着香奈儿套裙的漂亮姑娘也没参与进去。 她是第二场才加入的新人,叫佟妮妮,自从瞧见顾缠的第一眼就充满敌意。 “小顾,你给尧哥当助理多久了?” 顾缠喝一口雪碧,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十几天吧?” “你现在住他家里?” 顾缠被她充满攻击性的眼神盯得不爽,不想回答。 “那你肯定会时常见到彭非。”佟妮妮坐姿端庄,眼神凌厉的警告,“听好了,彭非是我的,你不要打他的主意。” 顾缠:“……”这和她预估的情节不太一样耶。 佟妮妮微微抬着下巴,像只优雅的白天鹅:“我从小就认识彭非,为他挨过几十刀……” 顾缠吃惊:“几十刀???”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彭非走了过来,那张酷脸冷的吓人,“是我让你去整容的吗?” 顾缠:“……”什么鬼,脑海里刚要浮现出黑帮火拼大戏,竟然是整容。 佟妮妮噘起小嘴嗲声嗲气地说:“干嘛对人家那么凶……” 长沙发另一头正打牌的男人们突然安静下来,有人作势呕吐,有人哈哈大笑。 唐励尧按了按太阳穴,表情无奈,招呼彭非回来:“行了,两个妹子聊天你跟着瞎参合什么?” 他和彭非小学五年级时认识的佟妮妮,小丫头因为又黑又胖经常被欺负,又是个暴脾气,每次都和对方死磕。 有一次被欺负惨了,是彭非出手拉了她一把,往后这假小子就跟着他俩混了。 谁知道高一暑假那年,情窦初开的佟妮妮向彭非表白遭到拒绝以后,不仅性情大变,还走上了整容这条不归路。 更可怕的是,她还按照彭非当时最喜欢的一位霓虹国“女老师”的外形来整。 于是整个学校都知道了彭非的“爱好”。 丢脸不说,搞得彭非再也无法直视那位女老师的片子,生出心理阴影。 连带着唐励尧都对“爱情”这玩意儿产生了几分恐惧。 “你别逮着个新人就瞎说。”彭非磨了磨后牙槽,给了佟妮妮一个警告的眼神,继续打牌去了。 包厢里恢复热闹,闷闷不乐的佟妮妮起身去洗手间补妆。 回来后她垂着眼睑,脸色愈发阴沉。 或许是开关门时带回了一阵凉风,顾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坐立不安,她也去了趟洗手间。 佟妮妮则慢吞吞的拿起一个苹果削皮。 现在的娱乐场所基本都是切好摆好的果盘,不提供刀具,怕出意外。 但佟妮妮特喜欢亲手削苹果吃,熟客了,知道她来,会所每次都会提前准备好。 削完一个,佟妮妮扔去一边,又拿一个新的继续削。 一圈、一圈、一圈…… 她盯着刀刃的一双眼睛逐渐失去焦距。 …… 包厢内部自带的洗手间金碧辉煌,连智能马桶都是黄金配色,两侧还有雕花扶手。 顾缠蹲个马桶蹲出了登基的感觉。 洗完手她没急着出去,摸出手机先咔咔拍了几张相片。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注意到洗手台上的物品。 除了化妆盒、无烟熏香、插花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胡桃夹子士兵木偶摆件,眼睛似乎一直在注视着她? 顾缠和它对视了半分钟,看它也眼熟。 终于想起来了! 她曾看过唐励尧扔在茶几上的照片,都是从监控上截取的,那五个凶徒吃宵夜时的场景。 先前在望江楼,她还特意和脑海里的照片仔细对比过。 作为一家开了二十几年的金牌老店,五个月的时间并没有多少改变,还是一样的桌椅、桌布、暖色吊灯。 不过窗帘上的绳结换了新款式,窗台上多出一盆多肉植物,少了一个胡桃夹子小摆件。 那个摆件,和眼前的一模一样。 胡桃夹子系列确实挺常见的,但也不是哪哪都有吧? 她先仔细看了看,又伸手拿了起来。 刚触碰的一瞬间,一股直攻灵魂的冷意猝不及防的袭击了她! 顾缠剧烈地打了个哆嗦,嗡嗡作响的脑袋里浮现出三个字——阴魂木。 阴魂木绝大多数来源于棺木,但需要同时满足三个条件。 冤死的人。 咽气前就被封了棺。 深埋地下超过一百年。 若是一尸两命,时间将会缩短。 顾缠小时候听过的床前故事里,提到过很多次阴魂木,故事的具体内容记不清楚了,只记得,这种邪物通常被咒术师拿来下降头和诅咒。 糟糕,顾缠黝黑的瞳孔紧缩,想到了佟妮妮! …… 外间佟妮妮还在削苹果。 一圈,一圈,一圈…… 那双逐渐失去焦距的眼睛,慢慢又重新聚拢起了光芒。 终于,她停止削苹果的动作,抬起头,目光冷冷地望向长沙发的另一侧。 以往她的目光总是定格在彭非身上,这次却转向了彭非身边的唐励尧。 她如同木偶一般僵硬地站起身,一手拿着削好的苹果,一手攥着水果刀,快步朝唐励尧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刚复更,今天三更哈,这第一更。 第4章 保护 li style=”li: 252x” css=””  此时唐励尧玩牌又赢了,指挥着彭非打开鲱鱼罐头。 “不玩了,真没劲!”输了的长发仔捏着鼻子哼唧。 “就是,玩德州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咱们比大小啊!”其他人跟着起哄。 唐励尧推了推镜架,得意地挑眉,不接他们的话。 平时玩儿这种需要动脑子的牌,他能够保持在十输一。 拼运气,那就真得看运气了。 “少废话。”彭非将罐头递过去,“是不是玩不起?” “我他妈都吃掉七八罐了,实在吃不下了!”长发仔起身要逃。 彭非去抓。 “先欠着不行吗!”长发仔往人背后躲。 彭非的胳膊肘被谁撞了一下,手里的罐头泼出去,场面顿时乱七八糟。 被“关”久了,唐励尧发现看他们闹腾也是一种快乐,唇角愉悦地翘起。 佟妮妮绕过嬉闹的人堆儿,躲开唐励尧的视线,来到他身边。 从小的玩伴,没人会防备她,包括听见她名字就头疼的彭非。 佟妮妮的眼神现出一丝挣扎,但不过两三秒钟就被压制,猛地扬起攥着水果刀的手臂,朝唐励尧胸口刺去! 唐励尧只觉得胸口一痛,惯性后仰,背靠沙发,表情极度愕然。 目睹这一幕的几个人都被吓到大脑空白,随后惨叫! “佟妮妮你疯了吗?!”彭非更是惊得面容扭曲。 被彭非这么一喊,佟妮妮眼中的挣扎重新浮现,又迅速散去,拔刀再刺! 但她握刀的手腕已经被唐励尧握住。 唐励尧用力咬牙,拇指在她腕骨重重一按! 她的手掌颤抖着打开,水果刀“啪嗒”落地。 眼见暴脾气的彭非就要冲上来,唐励尧怕来不及,先将佟妮妮推出两米远,倒在茶几上,瓶瓶罐罐噼里啪啦掉落一地:“不要伤害她!她可能撞邪了,先控制住!” 佟妮妮此刻的状态他很熟悉,和之前那五个凶徒差不多! 彭非愣在原地。 其他人也是呆呆傻傻。 佟妮妮从茶几上挣扎着爬起来,面目狰狞的又朝唐励尧扑过去! “你们愣着干什么?!”唐励尧胸口痛得厉害,不知情况,他不敢乱动,对这帮蠢货无语极了,“快按住她啊!” 彭非几人这才慌里慌张的将佟妮妮按在沙发上。 挣扎中,她脖子上的青筋突爆,时不时浑身抽搐,口里发出嘶哑的、破碎的音节,无法分辨她想要表达什么。 气氛诡异到令人头皮发麻,彭非说:“别都堵在这,一鸣,快叫救护车!” 名叫程一鸣的瘦高个说:“我已经在打电话了……咦,手机没信号?”他往门口走,“我出去打。” 其他人则围上唐励尧:“你怎么样啊尧哥?” “先躺着吧?” “需要人工呼吸吗?” 七嘴八舌,说话还带着颤音。 唐励尧现在心口不怎么痛了,脑壳痛。 顾缠拿着那只胡桃夹子从卫生间跑出来,原本是想要告诉唐励尧,佟妮妮可能撞邪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心里咯噔一声。 跑近了瞧见唐励尧的伤势,她又松了口气。 胸口有血,不过出血量不大,估计也就是伤到了皮肉组织,没扎到心脏。 唐励尧拽开领口检查,伤口不深,确实没有大碍。 能捡回条命,是因为刀尖穿透风衣恰好卡在了他的吊坠上。 那是一块儿铜鎏金的蹀躞(dié xiè),也就是古代钥匙扣,有个椭圆形的环,刀尖正是卡在了环里,卡的结结实实。 上次他死里逃生,温叔让他感谢祖传吊坠的保佑,说是得道高僧开过光的,他还嗤之以鼻。 现在是真信了。 长发仔几人原本吓到腿软,瞧见这转折,总算稍稍平复一点:“握草尧哥你属猫的吧?!” “这运气,应该立刻去买彩票。” “尧哥还缺彩票那点钱?” 说笑间,原本紧绷的气氛舒缓许多。 唐励尧不接话,拨了拨头发,不想让人看到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心里真是烦透了这些阴魂不散的玩意儿! 气郁之下,他瞧见了顾缠,且注意到了她手里的胡桃夹子。 顾缠还没开口,包厢里突然“呯!”的一声响。 是程一鸣摔门的声音。 他原本打算去走廊上打120,刚拉开门,中电似的,将开启一大半的门重新摔拢! 随后,他转身跑回来,从茶几上抄起一个玻璃瓶,疯狂地想要朝唐励尧脑门上砸! 彭非的弦早就绷紧了,反应快得很。 按住佟妮妮的同时,抬起腿,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踹了程一鸣一脚! 程一鸣向侧边扑倒,玻璃瓶与地面摔撞出刺耳的声音。 “快按住他!”这次不必唐励尧提醒,大家已经意识到了问题。 距离程一鸣最近的长发仔按住了他。 他也像佟妮妮一样,趴在地上剧烈挣扎,浑身抽搐。 原本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就这么出现在现实里,恐慌的情绪迅速蔓延。 “这……?!” 撞邪会传染? 还是邪物准备将他们困在包厢里,谁再出去,谁就是下一个程一鸣? 不确定,又不敢轻易尝试,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唐励尧。 毕竟只有唐励尧曾经接触过灵异事件,而且唐家一直都挺信玄学的。 唐家老爷子是位虔诚的佛教徒,没做生意之前,曾在寺庙当过几年和尚的那种。 “尧、尧哥?” “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唐励尧哪里知道怎么办。 他只有两项特长,特别帅和特别能打。 无论是鬼要害他,还是人要害他,总得给他一个目标,让他知道拳头应该落在哪个位置。 “我试试。”唐励尧表情冷冽的摘下眼镜扔在茶几上,捂住疼痛的胸口从沙发坐起身。 “你还有伤,让我来。”彭非招呼人过来替他按住佟妮妮。 唐励尧不理会,快步朝包厢门走去。 “等等。”出声的是顾缠。 唐励尧立刻停下动作,转头满怀希冀的看向她:“你有办法?” 其他人顺着他的视线,也纷纷看向顾缠。 除了知道顾缠为什么会跟在唐励尧身边的彭非之外,大家的目光都透出几分茫然。 不就是个小助理么? 顾缠头一次成为人群焦点,有些不自在。 她将手里的胡桃夹子扔过去:“你把这个拿去厨房用大火烧掉,佟小姐他们应该就没事了。” 唐励尧伸手接住,胳膊抬起的幅度过大,牵扯到了伤口,疼的眼皮儿霍霍一跳。 若不是人多,估计得痛叫出声。 他狐疑着打量手里的胡桃夹子,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木质小摆件而已。 但他没多问,像是接到圣旨,点头说句“好”,疾步离开包厢。 彭非想要追上去。 顾缠说:“你跟着他,他会更危险的。” 阴魂木的诅咒影响不了唐励尧,否则不会连着两次借刀杀人。 直接控制唐励尧,让他自杀不是更简单么? 再一个,这种诅咒是有范围和时间的,唐励尧从包厢去厨房的路上,和路人擦肩而过,短短几秒钟,路人受影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彭非就不一定了。 关于彭非是唐励尧手下败将这个传闻,综合外形、体格、气质各方面分析,顾缠都持怀疑态度。 一只家养的优雅布偶猫,怎么可能干得过满山跑的豺狼? 不管她是出于哪种考虑,唐励尧肯听她的话,彭非就不会怀疑,退回来,不跟着去了。 顾缠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你也别闲着,去查一查吧。” “查什么?”彭非正担心唐励尧的处境,没反应过来。 顾缠说:“去查清楚是谁把邪物带进来,放在咱们包厢洗手间的啊。这不是凑巧,之前小唐先生出事,凶徒也是受了类似的影响……” 听着,彭非瞳孔紧缩。 他们来这家会所完全是临时起意。 没有预定,直接就杀来了。 有机会进入包厢洗手间的除了他们自己人,还有中途进来打扫卫生的会所服务人员。 彭非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眼神刀子似的从自己人身上刮过。 “你们打起精神,照顾好妮妮和一鸣,顾小姐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彭非说完,扔下一屋子人快步离开。 顾缠则在其他人又惊惧又疑惑的目光里,重新做回到角落里等结果。 别人怎样看待她,她并不在意。 她正在重新审视自己。 从前,她是个唯物主义者,连看都只喜欢男女言情,而不是灵异神怪。 直到被温秘书找上门,世界观才开始慢慢更新版本。 尤其是今晚,经过一番亲身经历,她发现小时候外婆讲的睡前故事,那些个光怪陆离竟有可能真实存在…… 说句心里话,她挺后悔的。 先前觉得报酬太过丰厚,简直就像中了彩票。 现在才意识到钱要少了,她可能是在卖命。 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 …… 这家会所一共九层,一楼大堂,二到五楼是ktv,六层餐厅,七到九楼是客房。 唐励尧从三楼包厢出来,要去往六层的餐厅。 手中拿着邪物,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电梯,他决定走楼梯。 路上遇到服务员或者其他客人,即使顾缠没有提醒,他也知道避着走。 时刻防备突然扎过来的刀子。 跑进餐厅时,服务员看到他胸口的血迹,惊道:“先生,您……” 唐励尧打断:“厨房在哪边?” 服务员摸不清状况不敢说,餐厅领班认出了他,快步迎上来:“小唐先生……” “厨房在哪边?”他再问。 听他语气急促,领班收起职业微笑,连忙指了个方向:“跟我来!” 半夜一两点钟,即使是夜场,厨房也过了忙碌时间,只有几个炉子在炖着补品。 唐励尧正挑选哪个炉子的火最大,手机响了。 通过手表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不是顾缠,他没接。 挑好之后,他刚要将手里的胡桃夹子木偶扔过去,突然想起来自己压根就没存过顾缠的电话号。 唐励尧接通电话:“谁?” ——“木偶还给我,我放过你。”一把低沉冷酷的男中音,“不然的话,相信我,你会死的更惨。” 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唐励尧心头泛起一股阴森森的冷意。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怒意,自己这半年来吃的苦受的罪,原来都是这王八犊子害的! 怒意冲淡了惧意,他冷笑:“你觉得恐吓我有用?知不知道我三岁就开始接恐吓电话了,比你吓唬人多了。” 他:……“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我,才让我三番四次的下咒杀你吗?” 唐励尧:“知道原因你就不杀我了?” 他:“不会。” 唐励尧:“那我问个屁。” 他:……“你真不好奇吗?” “我只好奇你的脸皮究竟有多厚?”唐励尧摆出一副“老子从没做过坏事,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的姿态,“已经连输两次了,一个loser,也配跟我谈条件?” 说着,将手里的胡桃夹子扔进火堆里,毁了个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第5章 对抗 li style=”li: 252x” css=””  “好,好得很,我看你过了今天,还有没有命和我嚣张!还有你身边那个女人,助纣为虐,我连她一块儿杀!”他恼羞成怒,咬牙挂了电话。 唐励尧立刻回拨,“嘟”了两声之后,电话关机。 敢打电话过来,用是肯定是黑市卡,查也查不出。 他想,“身边那个女人”说的难道是顾缠? 助纣为孽又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彭非的电话打了进来:“尧哥,是服务生把那玩意儿放进咱们包厢洗手间的……但服务生神志有点恍惚,不记得做过这事儿。我查了监控,木偶应该是别人给他的,但那一段监控花掉了,那个人能够屏蔽监控器……” 唐励尧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幸好……”是“花掉”,不是“拍不到”,说明是人不是鬼。 “是啊幸好……”彭非的意思是,幸好不是他们自己人干的,“那现在怎么办,报警吗?” 唐励尧往回走:“拿什么理由报警?” 在ktv包厢厕所里摆放一只小木偶犯法吗? 报警最大的受害者只能是出手伤人的佟妮妮。 上次就是因为坚持那五个人撞了邪,他还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这事儿不是你能处理的,听我的话别管了,送妮妮和一鸣去医院吧。” 胡桃夹子烧毁以后,佟妮妮和程一鸣不再抽搐,却陷入了昏迷,被送去医院检查身体,彭非几人跟着救护车一起过去。 唐励尧没去,他现在是个危险分子,远离人群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有顾缠必须和他在一起,那人可是撂了狠话,要连她一起杀。 高收益果然伴随着高风险,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咖啡店里洗盘子。 “顾小姐,咱们是回家还是怎么说?”两人站在会所的门口,唐励尧问。 “回家不行,居民区人太多了。”顾缠摇了摇头,他们得避开人,避免乘坐交通工具。 不能找安保,报警没理由,唐励尧脑壳痛:“那咱们现在去哪里?” 顾缠皱起弯弯的眉:“小唐先生,我觉着你可能对我有误解,我没有任何超自然力量……” 现在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不信了。沉默片刻,补充一句,“好吧我可能有,但至少我现在还没搞清楚。再一个,我对玄学……” 原本想说一窍不通,想起那些床前故事,又改口,“我对玄学也只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了解。” 唐励尧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顾缠带给他的感觉实在太混乱了。 一会儿觉得她是个柔弱的小姑娘,让他有保护欲。 一会儿又觉得她是个深藏不露的大佬,让他想抱大腿。 “行,我来想办法。”唐励尧掏出电话,打给了他们唐氏集团御用的风水先生,业界赫赫有名的简南柯大师。 “简大师人在国外,会买最近的机票赶回来,他让咱们先去图书馆待着。”唐励尧指着一个方向,“三公里左右有家图书馆,是我爷爷捐钱建的。” 榕州本地富商笃信风水,图书馆、尤其是学校的图书馆,最适合大摆风水阵,所以他们有钱就会捐建图书馆,比捐建寺庙还积极。 顾缠好奇:“为什么?” “捐盖图书馆利国利民,能博个好名声。同时爱读书的多才子才女,‘才’谐音‘财’,吸引才子才女来,等于聚拢财富。”唐励尧说,“我瞎猜的。” 开启步行导航,两人出发前往图书馆。 天边一轮毛月亮,有些渗人,好在路面笔直宽敞,灯光明亮,偶尔还有车辆远光灯提供照明。 途经一家规模较小的医院门口时,顾缠忽然想起来:“小唐先生,你要不要先处理一下伤口?” “哦对!”她不提,唐励尧几乎都快忘记刚被捅过一刀,“伤的不重,对面有家24小时自助药房,我去买一罐碘伏球,你帮我擦一擦消消毒就行了。” 唐励尧不想进医院,十个恐怖故事有一半发生在医院。 医院的环境,估计对一些搞邪门歪道的有着天然加成。 顾缠没意见。 两人穿过马路,进入药房,唐励尧购买好碘伏之后递给顾缠,再将自己的毛线衫卷起,从下至上露出紧致美好的腰线、胸肌。 顾缠用药瓶自带的镊子夹出一颗碘伏球,抬起头那一刻,明显楞了一下。 唐励尧愉悦地微弯嘴角,又假惺惺叹气:“嗐,被关在疗养院太久,没怎么锻炼,身材都走形了。” 顾缠:……“我是在看你的伤口。” 她又不是傻子,唐励尧虽然看上去像个小白脸,但1v5还能赢的人,打架不可能全凭技巧,想也知道体格有多强健。 唐励尧将她的解释当成掩饰,嘴角依然噙着笑。 顾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这身材是很棒,可男人有肌肉线条不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吗? 山里的汉子多半都有,也就城市人不怎么运动,练出点肌肉稀罕的跟见了熊猫一样。 她捏着镊子戳过去,戳在他伤口位置:“真的,你伤口愈合了,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红印子。” 唐励尧这才收起笑容,诧异低头。 正如顾缠所说,他胸口被水果刀尖刺出的伤口完全愈合了。 若不是表面颜色和皮肤原本的颜色有着区别,根本看不出曾被刺破过。 顾缠想起温秘书来见她时说的话,当时唐励尧命悬一线,输了她的血奇迹好转,身体复原速度也很惊人。 这里的“惊人”,真是毫不夸张。 “不,之前没这么夸张。”唐励尧将卷起的毛衫放下来,紧锁眉头。 他有一段日子不曾受过皮外伤了,不知是从哪个时间点开始变得这么夸张的。 联想到一直困扰他的换骨噩梦,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原本顾缠也在思考此事,眼尾余光一瞥,被唐励尧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他沉思之时,身体自然左|倾,就像是身畔有人经过…… 然而凌晨三点的玻璃药房里明明只有他们两人。 见、见鬼了? “喂……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顾缠毛骨悚然地拿镊子又戳他一下。 谁曾想,镊子竟像戳在一块儿嫩豆腐上,戳进了唐励尧的心脏! 滚烫的鲜血狂飙而出,呲了她一脸! 啊——!顾缠吓的魂都要飞出来了,甩掉镊子,双手捂脸,高声尖叫! 她的心在噗通狂跳,脑袋瓜子也跟着飞速运转。 不可能,塑料镊子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杀伤力? 努力平复下来,她慢慢睁开眼睛,微张五指,从指缝看到唐励尧好端端站着,胸口一点伤也没有。 幻觉? 当她出现这种认知以后,光影微晃,蓦然惊醒,发现镊子还在自己手里。 不曾捂脸,不曾尖叫,甚至都不曾开口问过唐励尧。 全部是幻觉。 紧接着,一股湿热的液体从她鼻孔里流了出来,伸手一摸,满手鲜血。 “你怎么流鼻血了?”唐励尧嗅到血腥味,回过神来,忙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好多血,赶紧把头仰起来!” 他的声音传入顾缠的耳朵里,忽远忽近。 五官似乎也随着声音的远近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唐励尧见她有晕厥迹象,本打算将她打横抱起,但这样无法阻止她飞流的鼻血,只好绕她背后,让她背靠在自己怀里。 一手托起她的下巴,一手用纸巾捂住她的鼻子,喊她名字,“顾小姐?顾缠?!” 这种环抱的姿势下,他的嘴唇几乎贴在她耳廓上,紧张高亢的声音震荡于耳道内,将顾缠从游离状态中彻底拉了回来。 “他来了。”她紧紧抓住唐励尧的手腕,说话十分吃力。 不是因为虚弱,唐励尧捂她鼻子的时候,连她嘴也给捂住了,喘不上气儿。 “谁?”唐励尧紧盯着她煞白的脸庞,以及因恐惧而紧缩的瞳孔。 几秒种后,脊背豁地僵直,“那个人能使用邪术直接伤害到你?” 这让唐励尧很是意外,在他意识里顾缠的段位是要远远高过那个人的。 那个人无法直接用邪物影响他,多半是因为他身上带着高僧开过光的吊坠。 但噩梦里的“换骨怪”不怕他的吊坠,却怕顾缠,这就是证据。 顾缠摇摇头:“他没有成功,不然我不会流鼻血。” 那会儿她坠入幻觉,应该就是他的目的,却不知为何失败了。 唐励尧悬着的心稍落:“我就说……” 不过从顾缠的状态来看,他到底还是有些小瞧了那个人。 “我好多了。”顾缠稍稍挣扎,想让他松手,“这姿势让人看到……” 先前只顾着紧张,她一提,唐励尧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过于亲密,还怪难为情的。 顾缠却说:“别人还以为你在谋杀我呢。” 他从背后禁锢着她,捂住她的口鼻,还满手鲜血。 唐励尧:“……”他放开她。 不知道是流鼻血流的失血过多,还是先前他的怀抱太温暖,顾缠刚从禁锢里出来,就冻的打了个喷嚏。 唐励尧脱掉风衣给她披上。 她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裹得严严实实。 唐励尧说:“左边口袋里有一张湿巾,右边口袋里有小镜子,你先凑合着擦擦脸上的血。” 顾缠“嗯”了一声,只拿了湿巾,没拿镜子:“咱们得赶紧走,这会儿他应该没多少精力出手了。” “好。”两人走出药房,唐励尧看着这个粗糙的女人胡乱擦脸,干净的地方擦了又擦,该擦的地方一直擦不着,难受得他很想夺过来湿巾替她擦。 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强迫症:“你也不问问?” 顾缠不懂:“问什么?” 唐励尧说:“那个人说你助纣为虐,也许我害过人,他是来报仇的。” 顾缠:“哦。”不以为意的模样,“他说错了。” 唐励尧微微一愣,打从心底漫出一抹感动,这份信任他爱了。 顾缠:“助纣为虐这个词,重点是‘助’,助是免费的,而我是收费的。” “……”唐励尧差点就流着眼泪说“谢谢”了,心道这是重点吗妹妹? “顾小姐我说真的,如果我真是因为害过人才遭了报应,你也会收钱保护我?” 他想通过这个问题,深入了解一下顾缠。 但没等顾缠回答,一束手电光照了过来,唐励尧挡在她前面,并用手背遮住眼睛,只从指缝视物。 两名巡逻警察从黑暗角落里走出,迎着他们走来。 唐励尧下意识拉着顾缠的袖子后退,因为不确定他们是不是被那个人操控了。 按道理说,优秀的警察正气和煞气都很重,不容易沾染邪祟。 只是不知道这两位是不是真警察,够不够优秀。 “你们两个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一名国字脸的警官亮了亮警官证,姓郑,见他们有躲闪意图,目光警惕地问。 目光炯炯,还会说话,唐励尧稍微放心:“没事,我朋友流鼻血了。” 另一个年轻点的许姓警官将目光投向顾缠。 顾缠:“对。” 两人不信似的,用眼神示意她别害怕,说真话。 唐励尧立马不爽了,这是几个意思,半夜三更男女之间拉拉扯扯,就一定是男人想抢女人回家? 就算顾缠特别漂亮,可他也不差啊,起码五五开吧。好气哦。 顾缠不说话,但眼神平静,两名经验老道的警官觉得没有可疑,不再追问,只对唐励尧说:“请出示一下身份证件。” 顾缠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不用交,她的身份证忘在顾严家里就没带过来。 “唐励尧?”郑警官怔了怔,仔细核对两遍,显然是把传闻中的危险人物和眼前人对上号了。 唐励尧收好身份证:“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郑警官说:“是的,多谢配合。” 两人继续往前走,与两位警察擦肩而过。 “确定没问题么?”年轻的许警官有点担忧,“我总觉得他们衣服上的血没那么简单,那位小姐……” 郑警官了解他的顾虑:“唐励尧打架的案底是挺多,但男女作风上没听说出过问题。” “那走吧。”他们继续巡逻,前进的路线,是唐励尧和顾缠刚才走过的路。 在途径距离药房一百五十多米的巷子口时,巷子里有轻微的声音传出。 “呲呲”,犹如钝刀刮骨,令人头皮发麻的怪声音。 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两人警觉退后,一人防备,一人打开强光手电。 一束光穿透巷子里的阴霾,直通巷尾。 只见一户人家的门阶上,坐着一名中年男子。 说“坐”并不恰当,他的四肢正以极其诡异的姿势扭曲着。就像四条床单经过洗衣机的搅拌,死死拧在了一起。 他的眼耳口鼻都在往外流着鲜血,脸上布满恐惧。 但当光照来那一刻,一股无形的黑暗物质退潮般从他身上消失。 拧在一起的四肢,如同割断橡皮筋的麻花辫,顷刻间松散开来。 他缓缓倒在地上。 唐励尧和顾缠全然不知背后发生的一切,还在步行去往图书馆的路上。 夜风吹的唐励尧一直想打喷嚏,揉了揉鼻子:“你感觉怎么样?” 顾缠裹着他的羊毛风衣:“这一晚上惊心动魄的,有点累,其他还好。” 唐励尧道:“累你早说啊。”他半蹲下去,“来,我背你。” 顾缠说不用了:“背着挺累的。” 唐励尧拍拍肩膀:“小意思,上来吧。” “我是说我挺累的,趴在你背上,挤压着我的胸口,容易呼吸不畅。”顾缠说,“还是公主抱吧。” 上次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还发高烧,她迷迷糊糊的趴在顾严背上,差点憋死。 唐励尧:“……”不愧是爱看玛丽苏的女人。 这特么还有一两公里呢,公主抱过去,说的好轻松的样子。 顾缠虽然弱不禁风,但她个子不矮,至少一米七,并非小巧玲珑那一型的。 好在还没有超出唐励尧的能力范围,他捏起手指比了个“ok”,抄起她的腿弯,打横抱起。 反正快入冬了,穿得厚,没一点肌肤接触,不存在占便宜的说法。 顾缠顺势展臂搂住他的脖子,这样他会轻松一点。 唐励尧的肩膀微微僵了僵,若无其事的放松下来,直视前方,继续往前走。 抵达图书馆以后,按照简大师的交代,两人并排坐在一楼的太极图雕塑下面。 一夜无事。 …… 早晨,唐励尧一连接了好几个电话。 顾缠见他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心里忐忑不安。 听上去,他们先前途径的路上有个中年男子受了重伤,幸好警察巡逻,发现的及时,被送去了医院…… 等唐励尧放下手机,顾缠低头看一眼身上的血迹:“咱们是不是成为嫌疑犯了?” “怎么可能呢?”唐励尧安抚她,“咱们离开会所以后,始终暴露在监控下,包括药房里都有监控,不管发生什么,都和咱们没关系。” 顾缠不懂了:“但你的表情挺吓人。” 唐励尧道:“我只是想不通,听说伤者全身多处骨折,但清醒以后,他说没人伤害他,是他自己摔的。” 医生说不可能是自己摔的,因为没有外伤。 那么问题来了,这也说明不是别人伤的,那是怎么受的伤? 听上去又像是神秘力量造成的,顾缠明白唐励尧神色凝重的原因了:“你怀疑是那个人干的?” 难道那个人一直都在背后跟着他们? 对她下咒时被发现了,于是出手伤人? “有可能。”唐励尧伤脑筋,“但又觉得路数不太一样,这个凶徒,好像比那个人更强?” 顾缠点点头:“还更凶残。” 两人正凑在一起胡乱猜测,唐励尧的电话又响了,低头一瞧手表上的来电显示,瞬时坐着了身体,刷地转脸看向顾缠。 顾缠也绷紧神经,知道是那个人打来的。 唐励尧已经找人查过这个号码,查无此号,无法定位。 “接么?”他问顾缠,“不知这‘鬼电话’接通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顺着电话线爬过来钻我耳朵里?” “你别说,我还真听过这样的故事。”顾缠咽了口唾沫,“但那是旧时代了,你的手机又没线你怕什么?” 唐励尧:“……”好有道理。 他断开蓝牙耳机的链接,按下免提,让顾缠也一起听着:“要死一起死。” 顾缠抽了抽嘴角,行,真有你的。 接通以后,敌不动我不动,他俩保持沉默。 对面也不说话。 彼此沉默了约有半分钟,终于还是对面先开了口:“唐先生……” “先生”两个字喊的憋屈又不甘。 但接下来说的话,完全没有了几个小时前的狂霸炫酷拽,虚弱中夹着颤抖,似乎在哀求,“麻烦你转告她,我不报仇了,放我一条生路吧……” “你在说什么?”唐励尧心想难道简大师已经出手了? 顾缠福至心灵:“巷子里那个骨折被送去医院的人是你?” 唐励尧微微怔。 “哎,顾小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且大人不记小人过……”他隐忍着疼痛,颤巍巍的说。 果然是他,顾缠终于明白昨夜他为何突然停手。 原来他被袭击了。 “和她有什么关系?”唐励尧不懂他怎么一副害怕顾缠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顾缠把他揍了。 可昨晚上唐励尧看的很清楚,她都被吓成什么样子了? 那份好不容易才捡了条命的惊恐装不出来。 他看向顾缠,她摊手,用口型说“我不知道”。 她和唐励尧一样,也不懂那人为什么怕自己,但怕总比不怕强吧。 所以她也不问原因,选择狐假虎威,拿捏出“高人”的气势:“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小唐先生?” 那人叹气:“因为唐正清杀了我爸爸,我想趁他还活着的时候,宰了他最疼爱孙子,让他也感受一下……” “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唐励尧气怒交加,“你说我爸杀了你爸,我没准真会相信。但我爷爷信佛,吃饭都只吃素,怎么可能杀人?!” 但他心里知道这人未必是胡说八道,不然吃饱了撑的一直谋杀他。 “你爸爸是谁,哪一年被我爷爷用哪种方式杀死的,你有证据吗?” 那人根本不搭理他。 顾缠见唐励尧紧紧抿着唇,拳头捏出了青筋,很在意真相的模样,便替他问道:“这位先生……” “我叫石俊。” “石先生,你能不能详细讲讲?” 石俊咳嗽两声,虚弱地说:“我现在身体不行,电话里一句两句也讲不清楚……” 顾缠说那好办:“过几天,我们去医院和你面谈。” 石俊似乎觉得顾缠答应放过他了,颇为激动的连声道谢。 同时有一个要求,希望唐励尧先不要告诉他家里人,否则他怕自己没命等到有精力讲故事,就被唐正清害死了。 …… 唐励尧打电话告诉简大师搞错了,不用回来了,同时对温秘书也没说出真相。 艰难的忍耐六天,便催着顾缠一起前往医院。 他们在骨科住院部,见到了快被石膏包裹成木乃伊的石俊。 来的时候唐励尧满心想要质问他真相,却在瞧见他之后,突然更好奇另一个问题。 被包成这幅样子,他那天是怎么打的电话? 再说石俊一见到他,两颗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再瞧见跟在他背后的顾缠,又宛如惊弓之鸟的缩回去。 “顾小姐……” 顾缠问:“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关上房门,唐励尧坐在一张空病床边沿,冷冷盯紧他:“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一定弄死你!” “让我想想看啊,那得从三十多年前说起了……” 石俊原本充满俱意的眼睛,逐渐被一层蒙蒙的雾气所笼罩。 石俊出生在蜀地的一个村子里,他九岁那年,也就是一九八五年,被列为违禁品的麻将刚刚解封。 他们村里有个叫赵滨的男人特别沉迷打麻将,没解禁之前就偷着打,还下注,被抓了好几回。 欠下一屁股债,房子都卖了,老婆孩子只能待在娘家。 大概是术业有专攻,还真让他打出心得来了,麻将技艺越来越高超,从村里打到镇里,几乎没输过。 赵滨靠这手本事,从一个家徒四壁的街溜子,成为村里第一个盖上楼房的人。 但房子还没盖起来,赵滨突然疯了。 有一天夜里,他将自己老婆孩子的手脚绑了起来,往她们嘴里塞麻将。 “你肯定想象不出来那场景,真个塞了一肚子的麻将,塞不下了还在硬塞,嗓子眼全烂了,胃和肠子都撑爆了……” 听的后背发凉,顾缠搂了搂自己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问:“那他自己呢?” 石俊说:“他跳河了。是我爸把他捞上来的。” 说到这,石俊微微叹口气,“死的太邪门了,村子里除了我爸,没人敢下水捞他。大家也都不怀疑我爸的用意,因为我爸是出了名的胆子大,和赵滨的关系也不错,从前赵滨无家可归,经常来我家蹭饭。” “怀疑?”顾缠仔细咀嚼着这个词,“所以,除了关系不错之外,你爸下去捞人,还有其他原因?” “是的。我爸是想趁捞他的时候,拿走他身上的一件东西。”石俊沉默了会儿,“赵滨来我家吃饭,有一次喝醉了,曾跟我爸炫耀,说他得到了一件宝物,很快就会转运了。” 这个顾缠知道,比如风水摆件,就是转运类的灵物。 但根据赵滨的下场来说,他得到的应该是个邪物。 “我爸捞他上来的时候,趁着没人看到,偷偷从他身上拿走了那样宝物。” 想到这是悲剧的开端,石俊面露悲戚,闭了闭眼睛,才说,“当年我妈哭着劝他,说这是个不祥之物,可他鬼迷了心窍啊!说赵滨会疯是因为太贪心了,只要索取有度,就不会被神明惩罚……” “不过,我爸想起赵滨老婆孩子惨死的模样,还是有些怕的。琢磨了几个晚上,决定暂时离开我们。他卖了家里两头牛,带上钱,跟着一个远房伯父去了澳门。” 唐励尧心里装着事儿,一直不耐烦。 不知道这些偏远山区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和他爷爷有什么关系。 直到听见“澳门”两个字。 榕州是他奶奶的故乡,但他爷爷其实是澳门人。 八五年的时候,他爷爷人还在澳门,好像是八九年才回大陆,来到榕州打拼。 由此,再想到石俊说的转运宝物…… 唐励尧的手指忍不住微微颤了几下。 隔着衣服,他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吊坠,那块儿铜鎏金的蹀躞,心里凉了半截。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了,明晚九点多继续约哈~ 第6章 蹀躞 li style=”li: 252x” css=””  不会的。 唐励尧默默安慰自己,石俊口中的“宝物”是用来转运的。 但他的运气除了投胎投的特别好之外,从来都是一般般。 又说那“宝物”戴久了邪门,但他的吊坠,已经保护他们唐家人几十年了。 顾缠没注意到他的反常,听到“澳门”两个字,脑海里只蹦跶出两个字:赌场。 石俊还在讲述:“我爸以为揣着转运的宝物,就能将手里的钱翻倍。他告诫自己绝对不要贪心,翻三倍就走,谁知道竟然全赔光了……” “大概过去两个多月吧,他又给家里打电话,这次笑得很开心,说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说他搞错了方向,赚钱不能靠运气,得动脑子。 因为那件宝物并非用来转运的,而是一把开启天赋的钥匙。 蹀躞是什么,不就是古代多功能的钥匙扣吗。 “我还记得我爸当时兴奋极了,说让我等着,很快就能接我和我妈去澳门享福了……” 石俊艰难地说,“但才过去两天,我们就接到警方的通知,我爸死了,胸口中刀,财物完好,应该是死于斗殴。” 案发地三教九流聚集,流连着各种肤色的人。 在那个没有天眼覆盖的年代,追查凶手犹如大海捞针。 “什么斗殴,我爸是死于抢劫!”石俊恨恨地说,“虽然身上的钱财没损失,但遗物里却不见了那件宝物!一块儿铜鎏金的小玩意,看上去和废铁片子没两样,若不是知道它的价值,谁会特意拿走?!” 直至说到此处,他才看向唐励尧。 铜鎏金的小玩意?顾缠想起来了,也看了过去。 唐励尧微微垂着眼睫,不作回应,不知在想什么。 石俊冷笑:“你倒是说话啊,唐大公子不是挺能说的吗?” 一年多前,石俊无意中在网上看到了唐励尧的照片,瞧见了这块吊坠。 都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宝贝也许易主多人,他并未想太多。 岂料一调查,唐家竟然是从澳门来的。 再从时间线推测,唐正清和抢劫案有关的可能性极高。 “唐正清八五年的时候还在澳门醉生梦死呢,却突然出家当了和尚,三年后还俗,来到榕州白手起家,如今家大业大……” “我爷爷根本不是白手起家,那都是新闻采访刻意渲染。”唐励尧等了大半天,发现他并没有石锤证据,全靠主观推测,“从我太爷爷那一代,我们家在澳门就是做纺织生意的。” 称不上富贵,但绝对不差,“再一个,我爷爷来榕州打拼,也不是从零开始,我奶奶的娘家在榕州同样是做生意的,有人脉关系……” 石俊才不听他解释,全是狡辩!质问道:“那唐正清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戴的坠子是从哪里来的?!” 病房里顿时充斥着戾气。 “反正肯定不是杀人夺来的!”比凶斗狠是唐励尧的特长,岂会怕他,气势半分不输,“我现在就问!” 唐励尧拿出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拨他爷爷的电话号码。 拨了两遍都没人接。 等他来到住院部草坪上时,才终于接通了。 接电话的人是温秘书:“阿尧?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 唐励尧道:“我爷爷呢,温叔,把电话给我爷爷。” 到底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崽,温秘书察觉出异常:“发生什么事情了?” 唐励尧声音闷闷的:“没事,就是有个小问题想问问他。” 温秘书声音放软:“既然是小问题,你觉得你爷爷知道的事情,我会不知道?” 唐励尧想想也是:“温叔,我爸三年前说借我戴戴的护身符,就那块儿蹀躞,爷爷是从哪儿弄来的?” 手机被封印了似的,突然没有一点声音。 好一会儿,温秘书才略显紧张地问:“是谁和你提起来的?” 他的反常令唐励尧呼吸一滞,嗓子眼发紧:“难道真是我爷爷抢来的?” “抢?”温秘书似乎一怔,“你先和我说说,你到底都听了什么消息?” 唐励尧稍微有点不耐烦了:“您先甭管我听到了什么,只要告诉我实情就行。” 温秘书了解他的脾气,也就不追问了:“坠子是你爷爷从澳门一家古董铺子里买来的,那段时间他有些水逆,想买点风水物件转转运。” 唐励尧问:“是爷爷告诉您的?” 温秘书道:“不是,是我卖给他的……” 唐励尧诧异:“什么???” …… 一九八五年底,十六岁的温叙在澳门一家古董店里当学徒。 一天晚上,师父不在铺子里,有个獐头鼠目的男人上门卖货,说是一块隋唐时期的铜鎏金蹀躞。 温叙自小干这行,是不是隋唐时期的不知道,却能看出来这蹀躞有些年头了。 那人卖的急,就出的价位而言,收下来肯定不会吃亏,温叙也就没想太多。 至于这块蹀躞的来源,估计路数不正。 但干古董生意,手里的货就没几个来路正的。 所以他们这个行业才有个“英雄不问出身,宝贝不问出处”的口号。 温叙买下来后,越把玩越觉得这蹀躞不一般,沾沾自喜的,等师父回来,立马拿出来向师父炫耀。 没想到师父一摸,脸色瞬变,一直骂他愚蠢,说这玩意一钱不值,赶紧找个不识货的冤大头出手。 这个冤大头就是唐正清。 温叙还记得那天阳光明媚,身材高大的唐正清推门入内,门梁上悬挂的铜铃一阵“叮当当”。 他微微躬身避开铜铃,面带微笑,走了进来。 左手握着伞柄,右手牵着一个异常漂亮的小男孩儿,他的独生子,唐律。 唐正清年轻的时候,和唐励尧性格差不多,爱玩儿,对做生意没有多少兴趣。 但近来家族遭了不幸,他父亲被合伙人骗了一大笔钱,因心脏病去世,他接手了家里濒临破产边缘的生意,压力颇大。 就想来买个风水摆件。 挑来挑去,挑中了一个花瓶。 讨价还价的时候,温叙的师父决定买一送一,将蹀躞送给了他,还让温叙亲手给他递过去。 事情在温叙这里暂时了结了。 没想到过年的时候,唐正清竟然亲自封了个大红包过来。 感谢他们家送的风水蹀躞真好用,家里的气场都变得不一样了。 从前他一看账本脑壳就痛,最近却头脑清晰,做生意越来越得心应手。 当时温叙还挺好奇:怎么不是花瓶的功劳? 唐正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那花瓶带回家第一天就被打碎了。 等唐正清离开以后,温叙拿着大红包气呼呼的对师父说:“您还骂我不识货,当个搭子送了出去,瞧,亏大了吧!” 师父抽着旱烟:“你知道什么,我是在救你,那块儿蹀躞是块儿邪物。” 温叙心里一个咯噔:“那您不是故意害人吗?” 师父拿烟斗磕了磕柜台,呵呵:“难道留着害你?” 温叙道:“可以扔进海里啊。” 师父叹气:“没用的,我感觉得到它是活的。你扔海里、埋土里都没用,它都会跑出来。你没和它断干净关系,它就会回来找你。” “那、那怎么断关系?” “你死掉,或者把它交给真心愿意接受它的人。” 温叙打了个哆嗦,所以师父才故意让他亲手交给唐正清。 他害怕极了,不敢再问。 可他开始每晚做噩梦,梦见唐正清七孔流血的来找他报仇。 最终还是过不去良心这关,温叙去找了唐正清,将师父的话转述一遍:“唐先生,您还是还给我吧!” 唐正清却揉揉他的脑袋,爽朗大笑:“小孩儿,你是不是觉得吃了大亏,编个谎话想要回去啊?” 又给他封了一个大红包。 温叙急得直哭,连着去找了他好多回,每次唐正清都会封红包打发他。 眼见唐家扭亏为盈,生意规模更上一层楼,温叙开始怀疑是不是师父这个掌眼看走眼了? 或者唐先生八字硬,镇得住邪物? 总之他慢慢宽心,不再执着的去找唐正清。 谁知道三个月后,他正准备收铺子,唐正清再次上门了。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唐正清的脸色晦暗不明:“小孩儿,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温叙一瞬紧张起来:“出事了?” 唐正清一字一顿的道:“我不对劲。” 他扑在生意上的时间越来越多,无处安放的野心似春草一般肆意疯长。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到这里,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今晚,他正在谈一笔大生意,家里仆人急匆匆打电话来,说唐律发高烧进了医院,他第一反应竟是觉得烦,这点小事还来打扰他。 直到这一刻,唐正清才慌了神。 他和他早逝的妻子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我再怎样利欲熏心,也不可能不管阿律。阿律是我的命,不,他比我的命更重要!” 温叙愧疚极了,伸出手:“先生,您亲手将那块儿蹀躞还给我就没事了,我发誓,我是真心愿意接受的。” 唐正清问:“那你要怎么处理?你之前说这邪物是扔不掉的,难道还要卖给下一个人?” 温叙说:“我会明确告知下一位买家,这是一个邪物,利益与风险并存……总有赌徒愿意赌的。” 这样他便能心安理得。 唐正清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 也没将那块儿蹀躞交给他。 就在温叙以为唐正清最终还是抵抗不了诱惑,彻底成为赌徒的时候,却在报纸上看到他变卖产业,捐献给慈善机构的消息。 温叙震惊的跑去找他。 却从他家旧仆人口中得知,他已经带着儿子回了大陆。 先将儿子送去榕州,交给妻子的娘家养着,他自己则去了贡嘎山周围的一间寺院,出家了。 …… “你爷爷戴着那块蹀躞留在寺院潜心苦修,一起接受高僧的净化。” 温叙在电话里说,“过了三年,那块蹀躞的邪性消失了,重新变为灵物,你爷爷才还俗,去了榕州。” 唐励尧听完半响没说话。 温叙问:“你不信?” 唐励尧道:“您肯定骗我了。” 温叙严肃说道:“你可以问你爸,再不信,去那间寺庙问。” “不是这个。”唐励尧撇撇嘴,“什么潜心苦修,可拉倒吧。我爷爷当时肯定是想把蹀躞交给寺院,就当转手了。结果听高僧说,这玩意儿一旦净化干净,就会成为宝物,他又舍不得了,于是留在寺院里等着。” 温叙:“……” 没解释等于默认了,唐励尧就知道老爷子才不会那么无私奉献。 变卖产业捐给慈善机构,也是想着破财消灾,护他们父子俩平安抵达大陆。 留给他足够的时间将邪物送去寺院。 但不管怎么说,老爷子这事儿办的漂亮,让唐励尧内心骄傲了一把。 他重新抖擞精神:“所以现在这吊坠没邪性了?” 温叙说:“有邪性你爷爷能给你爸戴?你爸戴过又给你?再说有灵性还是邪性,你戴几年了,自己不知道吗?” 唐励尧笑出两排好看的牙齿:“随口问问罢了。” 他回到病房,把来历对石俊说了:“当时拿东西去古董店卖的男人,是附近赌场一个叠码仔的手下,卖完之后就失踪了,我觉得你找他报仇,比找我合适。” 石俊目露迷惑,随之又充满戾气:“话都是你们说的,以为我会信吗?” “你爱信不信!”唐励尧不包售后,对顾缠说,“咱们走。” 顾缠站起来说了声“好”。 唐励尧都走到门口了,又折返,拿手机怼他脸拍了几张照片,扯掉他几根头发:“听着,往后你再找我家麻烦,我也找人用邪术搞你!” 太憋屈,明知道自己之前差点没命是他害的,却不能指控他。 不过看他被石膏包成木乃伊的样子,又消气不少。 …… 走出病房大楼,唐励尧问:“要不要吃点什么,医院附近有家老铺子熬的牛排汤不错。” 天寒了,又是晚上,喝碗牛排汤再合适不过。 “都可以。”顾缠表示无所谓。 “我怎么感觉你有点心不在焉的?”唐励尧偏头瞄她。 他出去打电话之前,她好好的,好奇滋滋的听石俊讲述。 等他回来,她整个人的状态有点蔫蔫的,无精打采。 “唔……我总觉得病房里还有一个人。”顾缠拧眉转头看向了背后住院部九楼。 骨科在九楼,但不知道哪个阳台才是石俊病房的阳台。 她和唐励尧都在房间里时,顾缠没有感觉。 等唐励尧出去打电话,房间里只剩下她和石俊。 石俊畏惧她,不敢和她说话,眼睛总往阳台飘,似乎阳台上有一股力量能带给他勇气。 顾缠不敢过去一探究竟,但当她开始留意到阳台上的异常,便总能感受到一股令她不适的压迫感。 说不上来,总之令她不太舒服。 “就像……一条生活在阴暗里的蛇,忽然被阳光照射,浑身难受。” 唐励尧真想为她鼓掌:“有这么形容自己的吗?” 顾缠回过头,耸了耸肩:“不好意思,我没上过学。” 唐励尧笑:“没事,我的文凭也是靠家里捐钱换来的,不然我连中学都考不上。” 心里想,看样子石俊有同伙。 破案了,那通电话是同伙帮他拨的。 因为不可能是护士,他在电话里讲的那些不可能让局外人旁听。 九楼阳台上,一个穿深色风衣的男人正双手撑在栏杆上,目送两人并肩离去。 待看到顾缠回头,他以极快的速度转身进入病房。 病床上躺着的石俊看到他的眼神,和看到顾缠时一样惊恐。 这个身形颀长,剑眉星目的男人,正是唐家御用风水大师简南柯。 难以想象,这位上流社会重金难邀的风水大师,今年才二十七岁。 “简大师。”石俊小声问,“唐励尧那小子说的都是真的吗?” 简南柯声音淡淡的:“是真的,所以你今后不要再找唐家麻烦了。” 石俊忙道:“我知道了,我哪里还敢啊。” 那晚他差一点就死了,他给顾缠下血咒,不知道为何血咒的力量竟然迅速反噬回来! 随着咒术一起回来的,还有一股强大的黑暗力量,如跗骨之疽,不,是真正的跗骨之疽! 迅速覆盖了他全身的骨头! 那一瞬间死亡无限接近,幸好简南柯及时出手。 石俊和简南柯素未谋面,不明白他为何会帮忙。 接着,他让自己给唐励尧打电话,请求顾缠的宽恕。 又在顾缠问起原因时,故意引他们来医院。 “简大师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顾小姐吧?”石俊小心翼翼地问,“大师,她是不是……妖?” 石俊想起小时候曾见过一具诡异的尸体,浑身骨头全部消失,软趴趴的像个充气人偶。 那绝对不是人的力量能够办到,或许是妖。 和顾缠的路数颇为接近,只是顾缠似乎还很弱小,或者是不懂怎样运用自己的力量。 不然的话,石俊认为自己那晚根本没有获救的机会。 简南柯并未回答:“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你还是继续报仇吧。你不断探究神秘领域,不就是想为你父亲报仇么?” 石俊听他这样讲,忙问:“大师知道温叙口中的卖家是谁?” 简南柯摇头:“我其实很好奇你怎么一直和人过不去?你真正的仇人是那块儿蹀躞,你父亲是被它迷了心窍才去打捞。他会死,有可能是它瞧不上他,想要换个新宿主。” 石俊愣住:“宿主?” 简南柯:“你第一天知道它是活物?” 石俊蹙眉:“可蹀躞的邪性不是已经被净化了?” 简南柯轻描淡写地道:“它不可能被任何力量净化,只是被高僧佛性所摄,冬眠了。” 石俊:“那……” 简南柯:“唐正清传给唐律后,唐律出了点意外,它从蹀躞里跑出来,寄生在了别处。” 石俊震惊:“寄生在哪里?” “不知道,我也在找。”简南柯一直在找这块儿蹀躞,也是因为蹀躞才化身风水大师接近唐正清。 没想到蹀躞竟然只剩下一副空壳。 但没关系,只要他守着唐家就一定能等到它。 所以,唐励尧第一次被袭击时,简南柯在现场捕捉到了蹀躞的邪性,还以为是它回来找唐家报仇了。 当温叙询问事故是否属于灵异事件时,他说不是。 那晚唐励尧打电话求助,他人就在榕州,却说自己人在外国,告诉唐励尧往图书馆走,都是为了将邪性引出来。 见到石俊他才知道,他捕捉到的邪性,只是因为石俊小时候触碰过蹀躞,沾染上了一些。 见石俊准备下咒害人,他刚要阻止,却惊见反转。 简南柯知道顾缠不简单,但也真没料到她竟拥有那般诡异的力量。 对此,他好奇却不在意,他的目标只有蹀躞。 * 铺子里,顾缠点了一份牛排汤,一份葱油拌粉干,还有一屉牛肉大包子。 唐励尧则点了一份清淡点的牛滑汤,一叠卤豆腐。 店铺挺大,十几张桌子,但都爬满裂缝,桌面也是油腻腻的擦也擦不干净。 唐励尧却吃得很香,还不停介绍这家店的历史,说自己几岁的时候就来这里吃。 顾缠一点也不好奇,他在吃这上面,远没有他的穿着打扮精致。 从他囤了满柜子的袋装螺蛳粉、方便火锅就知道。 但你若说他不精致吧,他拿来煮螺蛳粉的矿泉水贵的惊人。 顾缠咬一小口大包子,然后将缺口向下,掂了掂筷子,让油水流淌进调味碟子里。 唐励尧好笑:“我算看明白了,你这人什么都不讲究,就在吃上特讲究。” 顾缠无奈:“我不能吃太多油,容易拉肚子。你不知道我刚来榕州,因为水土不服还昏迷了。” 唐励尧咬了一块儿卤豆腐:“那你从前在山村都吃什么?见手青吗?” 这是她朋友圈的昵称和头像。 提及此,唐励尧又想起那些霸道总裁文笔记:“小顾,我怎么看你也不像个玛丽苏,怎么爱看那些?” 沥干净油,顾缠才开始大快朵颐:“哦,山里比较闭塞,手机信号也弱,我外婆想让我多了解世界,每次去镇上赶集,都会拿我手机出去下载点。” “看玛丽苏了解世界?”唐励尧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了,这是什么鬼才外婆? “所以你其实并不喜欢看这类型?” “还行。”顾缠说,“看多了就有点喜欢了。” 唐励尧搞不懂她外婆的骚操作,喝两口汤。 顾缠笑道:“其实霸总不全是瞎掰,至少有一点挺对。你们有钱人,果然多疑。” 唐励尧指着自己:“我多疑?” 拜托,他从小到大被骂最多的词就是“缺心眼儿”好不好?。 “是啊,有钱人总担心女人围绕自己,是看上了自己的钱。”顾缠指指他,“我连给你当助理,保护你,你都要问问我是不是为了钱什么都做的出来。” 唐励尧:“……”无言以对,因为他确实想知道她的回答。 如果顾缠是个为了钱没有一点是非观的人,他就必须防着她了。 他不希望如此。 “那你会不会?”唐励尧放下筷子,目光真挚地看向她的双眼,“如果我爷爷真杀了石俊的爸爸,你还会不会留在我身边保护我?” 顾缠回的干脆:“我外婆过世前半年,给我下载了全套的刑法,我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了!” 唐励尧:“……” 顾缠想外婆了,低着头有些伤感,好半天才说:“犯罪的事情我不做,给多少钱都不做。” 唐励尧简直要被她的法制精神感动哭。 但他慢慢寻思出了不对劲儿,她好像……没有属于自己的是非观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一更,进展到这里,主线已经浮出水面了。 这不是单元文,就这一条主线哦。 第一次写现代文,还是一个比较奇怪的题材,有点紧张,总之努力讲好预想的故事就好啦。 这章也有红包,年前最后一波红包~ 第7章 怪物 li style=”li: 252x” css=””  两人吃完饭,在路边扫了两辆共享单车准备回家。 顾缠“呀!”了一声:“瞧我这记性,忘记问石俊你噩梦里的换骨怪是不是他搞得鬼了。” “肯定不是。”唐励尧不屑道,“他没这本事。” 见他没有折返的打算,顾缠说那行吧:“我明天想请半天假回家拿我的身份证,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顺便问顾严一些问题。 出于对顾缠的好奇心,唐励尧也想见见顾严:“我能不能陪你一起去,不算你请假。” 顾缠坚定摇头:“不,我要坐车去。” 带上唐励尧这个累赘只能骑共享单车或者步行,最近她天天睡到半夜腿抽筋。 唐励尧:“……”竟然被嫌弃了? 一咬牙,他做出艰难决定:“走吧小姐姐,我带你去买电动车。” 顾缠一双墨黑的眸子瞬时亮了,笑道:“你不该喊小姐姐。” 唐励尧大她半岁,正想解释“小姐姐”是个时髦称呼。 顾缠道:“霸总不是常用‘女人’来称呼女性么?您该这样说,女人,今天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整个榕州的小电驴商店都是你的了。” 唐励尧皮笑肉不笑:“那我可真是牛x坏了,叉会儿腰先。” …… 然而出乎顾缠预料,唐励尧并没有带她去某品牌电动车商店。 而是来到郊区,七拐八拐,进入一家破旧的修车厂里。 “改装的电动车?当然有!”一个黄毛将他们领进仓库里去,掀开编织布,露出三辆颇有点赛博朋克风的电动车,“电机功率三千多瓦,跑个一百二轻轻松松!” 唐励尧的嫌弃都写在脸上,但在没有选择时,这是最好的选择。 “你挑一辆吧。”他让位置给顾缠,“毕竟是你骑。” “我都不喜欢。”顾缠以为是他骑才一直不发表意见。看来他还挺有骨气,说不骑就不骑。 她晒出手机图片,“喏,我喜欢这种。” 他凑过去瞧,是一辆粉白色的小龟电动车,车身还贴着哈喽kitty。 “我说顾缠,你脑袋瓜子一天天搁那瞎想什么呢?”唐励尧纳闷地看着她,“我坐这车像话吗?” “不然你站着?”顾缠纳闷回望,“又不是你骑,你管那么多?换成我是乘客,你开个拖拉机我都不会多说一句。” 唐励尧:“……”行,你赢了。 心里蠢蠢欲动着想问一句,“你真会坐我开的拖拉机吗?” 但怎么像在问她,“如果我只是个开拖拉机的,你还会爱我吗?”。 完蛋,难道自己真患上顾缠口中的“有钱人疑心病综合征”了? …… 确定之后,唐励尧将图片转发给秘书崔扬。 当他们骑着单车从郊区回到小区时,和图片里一模一样的电动车就已经停在楼下了。 顾缠兴致勃勃的在院子里学起电动车。 她会骑自行车,上手很快。 唐励尧扶着车尾陪跑两圈,她差不多就会了。 第二天两人骑着小电驴出门。 唐励尧摘了金色银链眼镜框,戴上摩托车头盔,假装自己是一株会走路的蘑菇,在后座上默念“没人能认出我”,“没人能认出我”…… 穿过一条又窄又深的老巷子,顾缠将小电驴停在顾严的杂货铺门口:“到了。” 唐励尧摘下头盔,弯腰照着车镜抓了抓头发。 都快十一点半,铺子还没开门,顾缠从侧边的铁梯|子上二楼:“我哥昨晚估计又喝醉了,你先等一下。” 唐励尧点头,他能跟着进铺子,却不方便进人家住处。 顾缠拿钥匙开门,刹那间,浓郁刺鼻的酒气混着家具受潮后散发出的霉菌孢子味,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离开个把月,她已经不太适应了,险些呕吐。 “哥?” 顾严好像不在。 真稀罕,他居然也会出门的? 但凡顾缠待在家里的时间,就从来没有见过顾严这个酒鬼离开过这栋小破楼。 不是一楼卖货就是在二楼睡觉。 顾缠先回房拿了身份证揣兜里,然后像从前一样打扫卫生。 她把乱扔的衣物团起来抱去卫生间,扔进洗衣机里。 往桶里倒洗衣粉时,“滴答”,一滴液体从天花板上滴落在她挽起袖子的左手腕上。 她抬头看一眼天花板,腻子早已脱落,露出了灰褐色的钢筋混凝土。 干巴巴的,没渗水。 …… 楼下唐励尧靠着墙,百无聊赖的刷朋友圈。 在一众豪车图里,他一下子瞧见了面前扎眼的小电驴,以及顾缠配的文字——“这是小唐总为我配备的交通工具!” 唐励尧:“……”不了解内情的,估计以为唐氏集团要破产了。 正无语,瞥见顾严从一个岔路拐了回来。 他从没见过顾严,但极容易从顾缠的描述中辨认:向下压紧的棒球帽,向上拉拽的高领毛衫,总是垂着头,像一个在逃嫌疑犯。 顾严也看到了他,知道顾缠回来了,隐在帽檐下的双眸倏紧,毫不客气地驱逐:“巷子窄,麻烦你把车子推远点,别挡着我开门做生意。” 唐励尧站直身体,彬彬有礼地道:“顾先生,我叫唐励尧,是顾缠小姐的……朋友。” 顾严顺着梯|子迅速上楼:“是她朋友的话那就再推远点,越远越好。” 果然是个恶劣的家伙,唐励尧哪里受过这种气,念着顾缠的面子强忍住。 他沿着巷子把电动车推远,停下来后,几个围坐在一起晒太阳的大妈纷纷看过来。 “你们快瞧那孩子长得,像不像一个演电视剧的……” “比电视里可俊多了!” 对着唐励尧肆无忌惮一番评头论足。 唐励尧心烦,戴上耳机,刚要放音乐时又听见她们八卦起了一件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仔细听着,最后干脆走过去加入了她们,方便询问。 * 顾严推门进去时,顾缠刚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他袖子里紧攥的拳头松开,眼神却很凶猛:“我不在家,谁准你开门进来的!” 顾缠蹙眉,回想他从前有没有说过这话。 顾严在沙发坐下,起开一瓶雪花:“行了,赶紧走,别让你男人等太久。” “小唐先生是我的老板。”顾缠解释。 顾严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不管是真工作还是被包养,都一样,有了去处就赶紧滚。” 顾缠走去他面前:“哥,我最近遇到了灵异事件。” 顾严摘掉帽子扔去一边,闭起眼睛不说话。 但他对“灵异事件”这四个字没有太大的反应,果然是知道什么。 “我还发现,小时候外婆讲的那些神话领域的故事,有可能真的存在。” 顾缠试探问,“你总说我是个扫把星,克死了爸妈。我心里想,家里毕竟是在我周岁生日那天出的事儿,你怪在我头上很正常。但现在我有点怀疑,爸妈火灾去世,是不是真和我有关系……?” 在顾严开口前,她举着一对清澈的眼睛望过去,“求你了哥,这个回答对我非常重要。” 喉结上下几个滑动,顾严到底是将已经涌到嘴边的惯性羞辱咽了下去,说:“你当时才一岁,能和你有什么关系,别瞎想了。” “那就好。”顾缠终于泄了口气,“谢谢。” 顾严没理她。 顾缠发现他在咬牙,脸上大片的火吻疤痕都凸了起来。 莫非是难得待她和善了点,又后悔了? 她早习惯他的喜怒无常和莫名其妙,不再说话了,走去卫生间拿拖把,打算拖完地再离开。 不想刚撩开布帘迈进去,脚下一滑。 得亏她反应快抓住了布帘,才勉强稳住向前倾倒的身体。 顾缠低头仔细看,才发现地板上有一滩水,她就是踩在水上才险些滑倒的。 刚才进进出出的怎么没感觉? “顾缠!”胀红脸的顾严像是挣脱了某种无形束缚,倏然起身,厉喝一声。 顾缠被吓一跳,转身面向他。 在这一刻,屋子内的光线以顾缠为中心,被分割成了两部分。 她面前的是正午太阳穿透窗子洒进来的光。 背后则是茫茫黑暗。 天花板上裸露在外的那根钢筋像活过来了似的,慢慢垂下,又缓缓上升。 卷成了一个“”字形,悬在顾缠的头顶后侧,仿佛下一秒就要吊死她! 顾严因是面对着顾缠,将她背后看的一清二楚。 但他并未一直盯着那根“”型钢筋,只看向顾缠的眼睛:“火灾不是你引起的,但绝对是你克死他们的,你这个怪物!” 这话顾缠都听的耳朵起茧子:“你总说我是怪物?我到底哪里怪了?” 唐励尧噩梦里的“换骨怪”怕她。 石俊那个咒术师也怕她。 她确实认识到自己有点怪,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怪。 而她每次质问顾严,顾严就只冷笑却不说。 今天他的话却很多,脾气也比以往更暴躁:“从小父母双亡,你告诉我,你有像我一样痛苦过吗?你有像我一样想念过他们吗?” 顾缠微微怔,是有那么一点遗憾,但确实没有多少痛苦的感觉。 也没想念过。 “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对他们没印象啊。”顾缠辩解。 “那外婆呢?”顾严冷笑。 顾缠立刻回答:“我有难过,我昨晚上吃饭的时候说起她,我还会难过。” 顾严厉声:“但外婆去世那会儿,你看着她咽气,你流泪了吗?” 顾缠一愣,她没有。因为外婆说自己年纪大了,属于喜丧,这是喜事不该哭。 顾严向前逼近一步:“你来投奔我,我整天将你骂成狗,你动过怒吗?转头就能睡的像头死猪一样!看书看剧看新闻,连我这种铁石心肠的人都有些动容时,你有过共情吗?” 顾缠被他说的头脑混乱,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自言自语:“我怎么会没有情绪?我有啊,我会惊恐会害怕……” 当她情绪起伏过大时,头顶上的“”形钢筋像是被她的气场烫到了触手,微微发颤。 “任何物种都会趋利避害,那是本能反应。”顾严再逼近一步,“其他人觉得你怪,只会认为你是从闭塞的山村里出来的,和社会格格不入,只有我们知道你在哪里长大都一样,你天生是个怪物!” “我不是怪物!”顾缠捂住耳朵,她不想再听了! “你是怪物!”就在此时,顾严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暴戾的将她从黑暗边界拉了出来。 力气过大,瘦弱的顾缠直接摔趴在地,更在地上滚了一圈。 她摔的头晕眼花,不曾看到顾严瞬间抓住了那条钢筋的端头,猛地一抽,将那条钢筋整条抽了出来。 端头钻进了他手心里,像血管一般顺着手臂蜿蜒向上,最终停留在他的脖子上,成为一道丑陋诡异的火疤。 他代替顾缠站在了黑暗中,双手撑住洗手台:“滚,除非快饿死了,不要再回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  ~~ 第8章 预警 li style=”li: 252x” css=””  狼狈不堪的顾缠从地上爬起来,趔趄着逃出了这个令她透不过气的屋子。 下梯\子时接连踩空两次。 “我在这边……!”距她几十米远的唐励尧招招手,发现她状态不对,疾步朝她跑过去。 “你哥打你了?”瞧见她额头青了一块儿,唐励尧一蹙眉头就要上楼去。 顾缠回神拽住他:“是我自己摔的。” 唐励尧不太信:“难道把魂摔出去了?” “真的。”顾缠拽着他走,有种逃离的意味。 她的失魂落魄不是源于顾严的恶劣,而是他的指责。 外婆去世不流泪,被羞辱也不动怒,新闻里的人间悲苦再强烈内心也毫无波澜…… 可怕的是,她从未认识到这奇怪。 更可怕的是,现在她认识到了这些,却依然混沌的要命。 她的脑袋像是一台超出负荷的计算机,面临着系统崩溃的危险。 巷子走到头了,她忽然转身将唐励尧按在墙上:“小唐先生,你觉得我怪吗?” “怪?”唐励尧不知其意,“你身上怪事儿是挺多……” “不是这个。”既然无法自我消化,她索性说出来,“我哥骂我是个只有本能,没有太多情绪的怪物……” 她复述着,也观察着唐励尧的表情。 从他的惊讶中确定了自己果然和正常人不一样。 她心口愈发憋闷。 明明只是摔一跤,却像和谁打了一架。 累得很,她蹲下了。 “我看是你哥整天将自己困在这条巷子里,见过的人太少了。”唐励尧掖了掖风衣前摆,陪她蹲下,“这世上哪种性格的人都有,如果你是怪物,那我可能是另一个极端的怪物。” 顾缠扭头看他。 “说起来还挺丢人。”他讪讪然笑道,“我从小同情心过于泛滥,电视剧《倚天屠龙记》你知道不,三岁那年看到张无忌父母自刎,我直接哭晕过去。” “也从来不养宠物,因为一旦养死或者丢失,就得难过好久。 “若不是打小被人说我娘们唧唧的,我也不会去学武术。”唐励尧摆摆手,流露出往事不堪回首的感慨。 顾缠打量他,还真看不出来:“那现在呢?” 唐励尧避而不答:“找机会让你哥见见我爸,见识下吸血鬼资本家的冷血无情,他就不会说你没有同理心了。” “不过我爸比起来彭非的爸还是好太多了,我怀疑彭非的爷爷如果去世,他爸不仅不会哭,还会偷着笑,因为终于可以继承家业了。” 当然还有更夸张、更黑暗、更肮脏的,唐励尧看过听过太多。 通过对比,顾缠发现自己好像确实还行,平静了不少。 鼻子发痒,她一摸。 “你怎么又流鼻血了?”唐励尧拿纸巾给他,这次只有一个鼻孔流血,出血量也小。 “大概是刚才摔的吧?” “你属大象呢,反射弧这么长,摔半天了才流鼻血?” …… 顾缠离开后,顾严依然站在卫生间里,双手按住洗手台。 他全身僵硬动不了。 咕嘟。 先前顾缠踩过的那摊水在“钢筋”蠢蠢欲动时,一直静静躺着。 直到“钢筋”被收服,它似乎知道顾严会有几分钟时间不能动弹,开始活泛起来。 咕嘟,咕嘟,咕嘟嘟…… 色泽由浅变深,黏黏稠稠的移动去顾严脚边,迅速包裹了他的双脚,并顺着双腿向上攀爬。 周围温度骤降,它所流淌过的位置急剧结冰,包括顾严的身体。 膝盖以下已被冰层悉数覆盖。 顾严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冷汗,牙关紧咬,猛地出拳打碎了洗手台上方的镜子! 镜子碎裂那一刻,他眼疾手快的抓住一枚碎片。 碎片在他手指间几个翻转,最终被他夹在修长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又被他小幅度地挥臂甩出! 嗖 ——! 如同暗器,镜子碎片精准地砸在右侧墙体的凸起处! 头顶上方一盏灯瞬间亮起,是冬天洗澡时用来取暖的浴霸。 此刻就像一个小太阳,释放出温暖的阳光。 滋啦!冰层破碎,那摊液体重新聚拢,咕嘟嘟直往下水道里钻! 却被顾严狠厉的一脚踩住! 它疯狂挣扎,他死死踩住!再从兜里摸出一盒火柴,点燃一根,扔在脚边。 像点燃一团棉花,那滩水在地上痛苦翻滚,且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顾严不再理会,冷着脸关掉浴霸开关。 走出卫生间,拉上布帘,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 啤酒用处不大,他起开一瓶白酒,一口气猛灌半瓶。 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新添的火疤疼痛才稍稍得以缓解。 刚才顾缠摔倒时撞到了柜子,将柜子上摆放的小相框撞倒了,顾严站起来扶正相框,然后蹒跚着回房睡觉。 冬日阳光洒进空无一人的客厅,停留在相框里的照片上。 照片中,顾爸爸和顾妈妈站在小顾严身后左右两侧,各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 他怀里则抱着刚刚满月的妹妹顾缠。 那时候,他精致的像个洋娃娃,漂亮的眼睛笑成弯弯月牙。 …… “你不知道我哥有多讨厌我,就连我们家唯一一张的合照,他都用黑墨水把我的脸整个涂没了。”顾缠骑上电动车,边戴头盔边说。 “应该是他小时候干的,这一看就是孩子行为,你别太往心里去。”唐励尧也在戴头盔。 听见这话,顾缠又自审起来。 事实上她从未放在心里过,被唯一的亲人厌恶,她为什么会觉得无所谓? 而唐励尧则觉得脊背发凉,好像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在背后盯着他。 他回头,只看到一条趴着晒太阳的大黄狗。 顾缠转动把手,收脚,电动车驶出巷子:“我觉得我哥应该交个女朋友,阳光开朗类型的……可惜这不是,他这个阴郁系男主整天不出门,等不来救赎型的女主。” 唐励尧如芒在背,心不在焉地问:“那我属于哪种类型的男主?” “你?”顾缠脑海里可没有奉承的概念,“你不像男主,像男配。” 唐励尧:???“我这配置不像男主?那谁有资格当男主?” “男主三要素,话少、神秘、武力值高,基本上这种角色一出场,哪怕着墨很少都会给人一种男主感。” 顾缠想了想说,“像你这种话多事儿多武力值全用来惹是生非的男人,基本和男主无缘。我最近改看灵异,有一本男配就和你挺像的。” 唐励尧心痛了一下,她却又狠狠扎一刀,“其实大多数时候吧,你这种连男配都捞不到,有点像活跃气氛的气氛组配角,我都称呼这种角色为小丑。” 唐励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看的哪本,告诉我名字!” …… 他回家就开始看,熬了两个通宵。 早上顾缠正吃饭,看到他双眼通红的从房间里走出来,坐在餐桌另一侧。 顾缠眼皮儿一跳,他手攥成拳头,锤了一下桌子:“凭什么?” 顾缠一头雾水:“啊?” “我就问凭什么!”唐励尧看看的快要心肌梗死了,“整本书男主为女主做过什么?除了误会和痛苦,还为女主带来什么了?” 男配各种出生入死,凡事以她为先,命都没了一半最后却只能笑着祝福? 凭什么啊? 顾缠觉着挺好笑:“因为他是男配啊。” 唐励尧不服:“谁生来是男配?” 顾缠:“世界里的男配生来就是男配的命,作者定的。” 这倒是提醒了唐励尧,他拿出手机一通操作:“我让崔杨去收买作者,推翻重写。” 顾缠差点儿噎住:“这不容易吧?” “呵,世上无难事,只怕有钱人。”气炸了的唐励尧冷笑一声,扔了电话开始吃饭。 吃着吃着,他筷子一顿,又拿起手机直接拨过去,告诉崔秘书不用了。 顾缠:“怎么了?” 唐励尧悻悻。 他前几天才讥讽过资本家,现在却用金钱去干涉别人的文学创作,那不也成了他口中的万恶资本家了? 他岔开话题:“这个月底,我们家会在南岛举办一场慈善拍卖晚宴,我爸妈都会出席,我也得去。吃完饭我带你去买礼服。” …… “一天一次,你的骨头一个月就能复原,但月底我要去南岛,那几天没有空帮你‘正骨’。 简南柯看向病床上正尝试活动手腕的石俊。 石俊感激涕零:“谢谢大师。” “你不用谢我,我帮你是为了你帮我。”简南柯客气着微微颔首。 他和石俊有着共同的目标:从蹀躞里跑出来的邪性。 石俊心里当然清楚,但也清楚以自己的本事帮不上他什么忙。简南柯拉他入伙,有点规引他改邪归正的意图。 他问:“不知道我要做些什么? 简南柯声音淡淡的:“留意新闻消息,从全国各地的新闻中筛选。” 它被净化之后需要时间恢复,不会有大动作。 而且现在是信息时代,它不敢闹出像从前那样动辄灭门的惨案。” 石俊认真听着:“能不能举个例子?” 简南柯沉思:“比如半年前的一则新闻,就非常接近蹀躞邪性的行事作风。” 北方一名成绩倒数的高中生,他父母去一位“大师”那里求来一道灵符,整天在家里做法。 后来这位高中生成绩上升,却持刀捅了他母亲。 简南柯专程跑过去一趟,发现竟是新闻媒体在刻意博人眼球。 在家做法?是他父母请了三个家庭教师,轮番轰炸着逼他念书。 持刀捅人?是他母亲指责他荒废学业,将他捡来的流浪猫从十几楼扔下去摔死了,他一气之下才为之。 高中生不是蹀躞邪性宿主,简南柯倒是觉得他母亲挺像的。 石俊若有所思:“还有呢?” “还有最近在南湖画展上一鸣惊人的画家。”简南柯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块儿老式怀表,看一眼时间。 他研究过那位画家以往的画作,画功非常一般。 最近一年却“如有神助”,中间没有过渡,不属于厚积薄发。 大有可疑。 简南柯原本准备过去调查,却听说那位画家接受了邀请,将会参加下个月唐家举办的慈善拍卖晚宴。 心知它一定会回来找唐家报仇,简南柯愈发觉得那画家可疑。 准备破例走到台前,去参加这场晚宴。 晚宴定在十二月三十号,唐励尧定了二十八号的机票去往南岛。 顾缠第一次坐飞机,没有兴奋只见紧张,全程抓住扶手,一口水都不肯喝。 晕车的唐励尧坐飞机也难受,但看她紧张的模样,便不停和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自己倒是好多了。 下飞机后,顾缠被他带去了海边一栋别墅,是他们家的私产。 直到进入这栋东南亚风格的超大别墅,顾缠才觉得终于有内味儿了。 “还行吧?”唐励尧笑道。 “一年得多少电费?”顾缠比较好奇这个问题。 唐励尧:……“你先坐会儿,我去三楼喊我妈起床,她估计还在倒时差。” 顾缠点头,他母亲叶美娜是位知名摄影师兼记者,常年在外,听说足迹遍布全球,还曾当过战地记者。 等唐励尧进屋,顾缠就坐在花园里,蓝天白云下吹一吹咸湿的海风,别提多惬意。 大门口传来问候的声音:“唐先生,简先生。” 紧接着一个低沉的问句:“阿尧和顾小姐已经到了?” 顾缠知道是唐律和唐家那位风水大师简南柯,忙从椅子上站起身。 西装革履的唐律从草坪中间的阶梯上来,一眼瞧见微微有些呆的顾缠。 唐律问:“顾小姐见到我似乎非常惊讶?” “顾小姐应该不是惊讶,而是不敢确定。”简南柯紧随而上,他穿着公园大爷打太极时穿的斜襟道袍,像极了一个神棍,“因为您看着像小唐先生的兄长,不像父亲。” 的确是这样,顾缠没料到唐律竟然瞧着这般年轻。 脸上几乎瞧不见皱纹,看来没少用心保养呢。 “顾小姐,小道简南柯,简单的简,南柯一梦的南柯。”简南柯先走上前来,朝她伸出手,“初次见面,幸会。” 顾缠只顾着看唐律,都没怎么注意这个“神棍”。 惯性促使她伸出手,握上简南柯的手,她竟然浑身发冷。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危险预警,用顾严的话说,这是属于生物本能的趋利避害。 顾缠一下子认出了他,躲在石俊阳台上的同伙,估计也是个歪门邪道。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牛年大吉大利! 爱你们! 第9章 渊源 li style=”li: 252x” css=””  顾缠没表现出异常,短暂握手之后,将手背去身后。 简南柯察觉到她的异常,有心试探:“顾小姐的手心怎么全是汗?” 顾缠语气有点冲:“你是医生?我手心汗多你能治?” 言下之意不能治你问什么? 流露出的敌意再明显不过,简南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她发现了。 尴尬中,唐律笑起来:“顾小姐真幽默。走吧,先进去再说。” 差不多也到午饭时间了。 三个人刚在餐厅落座,唐励尧和他妈叶美娜也从旋转楼梯下来了。 顾缠见简南柯起身,她也起身。 叶美娜笑容爽朗:“坐下坐下,都是自己人,那么客气做什么?” 她是真爽朗,栗色短发,长款西装外套搭配休闲牛仔裤,黑色马丁靴。 又酷又飒,气场十足。 唐励尧容貌像唐律,但衣品和性格似乎都随了叶美娜。 顾缠脑海里浮现出最近才懂得的一个词:人间扳手。 和唐律相比,她脸上是能看出年纪的,保养的再好,笑起来眼角也有鱼尾纹。 但凭她六年战地记者、八年环球生态摄影师的经历,顾缠认为这些纹路可以视为岁月奖励给她的勋章。 “见叶女士一面不容易,就别那么多虚礼了。”唐律也示意她和简南柯坐下。 顾缠见他坐下,也跟着落座。 唐律坐主位,叶美娜和简南柯坐左侧,唐励尧和顾缠坐右侧。 叶美娜和简南柯早就认识,她先和顾缠说话:“顾小姐,你觉不觉得我们家唐甜甜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唐甜甜?顾缠没反应过来。 唐励尧在旁无语:“妈,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在外人面前这么叫我!” 顾缠:“……” 叶美娜看也不看他:“是不是觉着我们家唐甜甜今天像极了精灵王子莱戈拉斯?” 她说完这话,唐律捏了捏太阳穴,似乎有些无奈。 简南柯则低头喝茶。 唐励尧捂住了脸。 唯有顾缠完全get不到她的点,一脸懵逼。 “又来了,多少年的烂梗了,玩不够吗?” 唐励尧长叹一声,用胳膊肘碰了顾缠一下,“美国电影《指环王》里面有一个精灵族,精灵王子莱戈拉斯特别帅,很多女观众想要嫁给他。但当王子的爸爸精灵王瑟兰迪尔出场后,那些女观众们纷纷表示更想当王子他妈。” 他讲完,朝叶美娜翻了个白眼,“亲爱的叶女士,你夸你老公我没意见,可也别总是埋汰你儿子啊。” 等顾缠捋清楚之后,忍不住笑了。 气氛就这么热络起来,饭桌上有说有笑的,叶美娜简直是个段子手,亚马逊丛林历险记硬生生被她说成欢乐喜剧人。 再有唐励尧时不时搭一句,母子俩像是在说相声。 比如叶美娜讲道:“当时我脚边是溪水,有东西在咬我裤腿……” 唐励尧张口就来:“青蛙蛤\蟆或乌龟,反正不会是水鬼。” 叶美娜夹了块儿肉递给他:“大人说话少插嘴,你妈请你吃鸡腿。” 唐励尧还真夹了过去,放进顾缠碗里:“我凭本事赚来的,吃吧。” 整顿饭顾缠吃的挺开心,就连简南柯带给她的不舒服都感受不到了。 但她心里隐隐有些空落落的,又说不上来。 下午,她才有空和唐励尧讲起简南柯的事情。 唐励尧难以置信:“没理由吧,我们家和蹀躞的渊源他是清楚的,怎么看他和石俊也不像同伙。” 简南柯二十岁就在风水这行锋芒毕露,为唐家做事五六年,没出过任何问题。 “我不清楚,但肯定是他。”顾缠仅仅是在陈述事实。 唐励尧仔细寻思:“好像是有些不太对劲。” 上次车祸事件,正是因为简南柯说不掺杂灵异因素,温叔和他爸才不相信他。 今天饭桌上,他们一家人没有提起最近发生的灵异事件。 正是怕简南柯难堪。 “好,晚上我提醒下我爸。”唐励尧拿定主意,又说,“即使他别有用心,也是针对我们家,你就别操心了,下午咱们去玩。” 晕车厉害的缘故,唐励尧也不经常出远门。 …… 接下来两天一直在玩,顾缠跟着他踏沙滩观日落,海底餐厅看美人鱼表演,街边小摊吃清凉补,悠闲恣意得很。 三十号下午,唐励尧便没有空闲,需要和他爸妈一起去酒店迎宾。 这场慈善晚宴在唐家旗下一家超五星级酒店举办。 酒店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海滩,晚宴之前,先要在海滩上举办鸡尾酒会。 而这两天,大多数客人已入住,但也有小部分大忙人下午才抵达,唐励尧必须早早过来接着。 同一个圈子里的,彭非佟妮妮也跟着家人一起来了。 唐励尧先在二楼休息区找到他们,将顾缠交给彭非照顾:“你看好她。” 乍看之下,彭非没能一眼认出顾缠,平时她面无血色,病西施般楚楚可怜,衣着也以淡色为主。 此时长发微卷妆容精致,穿着一套订制的玫瑰刺绣长裙,浓烈似火。 都漂亮,只是风格过于迥异。 这是唐励尧的杰作,从礼服到妆发都是他亲手操持的。 一路领着顾缠走过来,瞧见路人不断流连的眼神,他骄傲的想叉腰:“漂亮吧?” 彭非刚要说话,佟妮妮插嘴:“我难道不漂亮?” 自从上次会所撞邪,唐励尧因要避开人,只和她通过电话。 今儿一见她,发现她长相又变了:“你是不是又整鼻子了?” 佟妮妮侧着脸,让他看鼻子轮廓:“上次反正进医院了,索性修一修鼻子。还不错吧?” 唐励尧简直不想搭理她。 彭非心烦地将她拽去一边:“行行行,一边去!” 佟妮妮生气:“我就不懂了,同样是变美,你们男人能接受化妆,怎么对整容意见这么大?像你们这种天生好看的人,哪能理解我的自卑?” 唐励尧是不能接受整容吗? 他是接受不了她的病态与疯魔。 想要与她理论,电话来催,他只好先离开。 顾缠替他说:“佟小姐,我个人认为整容没有任何问题,但最好有些间隔……” 她听外婆说过,人的身体是一个模具,灵魂本身只是一团能量体,没有形态。 但在模具里久了,就会和外貌一模一样。 一旦模具发生改变,灵魂也会慢慢跟上这种变化,但需要时间过程,不是立刻完成的。 “没完成之前,假如你意外掉了魂,简南柯点魂灯招了回来,你的魂却认不出你,那麻烦就大了。” 若是换成从前,佟妮妮肯定骂人。 但经历过上次的撞邪事件,她美眸露出惧色:“真、真的?” 顾缠说:“我听过这种说法,不确定,但注意些总没错。” “我去问问简大师。”佟妮妮提着裙摆转身就走。 她还预约了年后的手术,若是真的,必须得往后推一推了。 “你可真神了。”彭非为顾缠点赞。 “突然想起来了而已。”高跟鞋穿不习惯,顾缠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 她看着唐励尧走出大堂,路上遇到熟人,便停下来礼貌握手,微笑寒暄。 也是第一次见他穿正装,妥妥一副贵公子的气派,和日常判若两人。 …… 唐励尧走到盛装打扮的父母身边。 叶美娜称赞:“今天表现真不错。” 唐励尧笑:“爸说了,今天表现好点,他就买下我喜欢的全球限量版摩托车送我。” 唐律无语:“你还真有脸说。” 唐励尧淡定:“诚实一直是我的优点。” 唐律被他气走了,叶美娜笑着帮他整理领带,还在他胸口拍了拍:“你今天比你爸还帅!” 唐励尧躲:“叶女士,大庭广众之下请注意影响呐。” 叶美娜挑挑眉:“怕人家顾小姐吃醋?” “瞎说什么呢。”唐励尧好笑。 “我看你对她可不一般。”叶美娜说。 “当然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唐励尧实话实说,“而且觉得她挺可怜,没有父母,又摊上一个脑子有毛病的大哥。” 叶美娜正经起来:“既然如此,唐甜甜,这事儿你办的不够甜,妈妈不喜欢。” 唐励尧没懂。 叶美娜说:“你也知道顾小姐父母双亡,不曾感受过家庭温暖。你带她参加咱们的家庭聚会,又不是怀着让她成为家庭成员的心思,就让她在一旁目睹你温馨幸福,你考虑过她的感受么?” 唐励尧微愣,最近除了睡觉洗澡上厕所,他做什么都和她在一起,还真没考虑过。 “没关系吧?”他的声音不太自信,“她情感淡漠,情绪淡薄,前阵子还为这事儿发愁呢。” “但是唐甜甜……” 唐励尧抢答:“我知道了妈,不能因为别人不在乎,我就不考虑,我这就去找顾小姐弥补。” 叶美娜的笑容又明媚起来:“这就对了,真是妈妈的好大儿啊!” …… 佟妮妮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简南柯。 他脱下神棍服,穿着标准的商务西装,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目。 “简大师,顾缠说的是不是真的?” “嗯?” 简南柯压根就没仔细听,他等待的可疑画家还未到,但另一个人吸引了他注意力。 那人也是这次唐家邀请的贵宾,重症医学科专家齐会杰。 之前唐励尧命悬一线,他是整个救治团队的负责人。 简南柯从未和他打过照面,刚才寒暄了两句,他怀表的指针竟然出现异常颤动。 这代表齐医生有可能与蹀躞邪性接触过。 但简南柯看不出他哪里有问题,指针颤动也极为轻微。 这令他费解。 顾缠看着唐励尧离开,又看着他回来:“就忙完了?” 唐励尧将彭非支开,本想在她对面坐下,发现从高处看,裙子没能很好的贴合胸部曲线。 他脱下西装外套给她披上。 “我不冷啊。”顾缠想还回去。南岛暖和,大堂里还开了暖气,她露着肩膀并不冷。 “你体质弱,又坐着不动,还是披上吧。”唐励尧没说实话。 在她对面坐下后,措辞许久,“其、其实吧,我爸妈一点都不恩爱,他们都是戏精。” 顾缠说知道啊:“你爸妈是家族联姻。” “嗐,你不知道更狗血的。我爸有个初恋情人,刚满十八岁他俩就去澳门登记结婚,结果在澳门出了一场事故,我爸重伤,他未婚妻当场死亡了。” 再说叶美娜又是个事业狂,两人签下协议,一辈子做一对假夫妻,互不干涉。 连培育接班人的责任都交给了医学,选择做试管婴儿。 这时候,一个声音穿插进来:“小唐先生?” 唐励尧被吓一跳的模样,听出是谁,忙起身:“齐医生。” 齐会杰和他握手:“最近身体怎么样?” “您这不都瞧见了?”唐励尧弯起手臂,假装晒肌肉给他看。 两人寒暄几句,齐会杰先离开。 唐励尧重新坐下:“他是之前……” 顾缠正疑惑:“我好像见过他。” 之前因为水土不服去医院,她高烧迷迷糊糊时,好像见过齐医生在和顾严聊天。 唐励尧:“中心医院?在医院见到医生太正常了吧?” “也对。” …… 这边齐医生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拨电话。 电话另一端响起一个冷漠的声音:“怎么了?” 他紧张兮兮地说:“顾先生,我发现你妹妹好像认得我,那天晚上……” “没事。” 齐医生这才安心。 挂了电话,他从转角探出半边身体,偷摸摸看向落地窗前坐着的一对男女。 凭谁走过他们身边,都会眼前一亮。 唯独齐医生心里战战兢兢。 身为唐励尧的主治医生,他最清楚唐励尧是怎样捡回这条命的,并不是机缘巧合。 当时唐励尧是真没救了,休息间隙齐医生接到顾严的电话,交代他去找寻顾缠献的血,再抽一管唐励尧的血。 准备一个单间病房,和唐励尧挨得近一些。 齐医生连忙照办。 他清楚顾严的本事,很多年前,他动手术连着出了两次事故,整个人都有点儿魔怔。 有一天在医院,遇到因烧伤来复检的顾严。 十岁大的顾严拉住他,神情冷漠地说:“你眼镜里有个怪物。” 齐医生只觉得莫名其妙。 “去寺庙抓一把香灰,在满月的时候捏住眼镜腿,洒在镜片上。”顾严转身便走。 齐医生想到最近流年不利,还真好奇照着办了。 没想到洒上去那一刻,眼镜腿儿烫的像块儿烙铁,他的手被烫出了一串水泡! 他才真信了! 可这些年他有事去求顾严,顾严从来都不搭理他,仿佛那天会帮他,只是因为心情好。 但顾严大部分时间心情都挺糟糕。 今天竟然主动要帮唐励尧,实在稀奇。 齐医生准备妥当以后,顾严背着迷迷糊糊的顾缠来到医院。 顾严也抽取顾缠一管血,将两人的血放在一个香炉状的器皿里。 接着取出一团棉线,点燃后扔进敞开的器皿内,合上盖子。 屡屡烟丝从镂空的盖子里飘出,顾严念了一段词。 他不躲开齐医生操作,齐医生也搞不懂他在干什么。 更不担心对唐励尧有害,毕竟唐励尧最多再撑半夜便没命了。 他只好奇:“你和唐家有渊源?怎么会帮唐励尧?” “我在帮我妹。”顾严精疲力尽地道,“反正他都要死了,成为我妹的……,好歹还有一条活路。” “对吗?”他说着,目光却看向齐医生身后。 齐医生毛骨悚然地扭头,背后什么都没有。 听完唐励尧特意跑回来讲诉他的家庭有多不幸,顾缠捧着一杯热茶,看向外面正周旋于宾客之间的叶美娜。 “所以你们的父子情、母子情也是演出来的?” 顾缠就说嘛,从小两个人就没怎么管过唐励尧,长大了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他心里没有恨已经挺不错了。 唐励尧无聊地叠瓜子皮:“那不是,我爸不是不管我,他是真的忙。爷爷年经大了,我又不顶用,唐氏那么多人张口吃饭,他不忙我哪有好日子过,我得谢谢他。至于我妈……” 他见叶美娜的次数比唐律少太多太多。 小时候会生气,不理解叶美娜宁愿去照顾战地孤儿,也不照顾他? 但很快就想通了。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一应不缺,为何要绑住叶美娜的自由? “试想,如果我妈因为我放弃了自己的理想,现在就像一些整日攀比的贵妇人,我才真会难过。” 他语气过于轻佻,导致顾缠并不信:“真的?” 被顾缠的大眼睛盯的不自在,唐励尧讪讪道:“好吧,确实会有那么一点难受,想去责怪她……” 隔着玻璃窗,他看向叶美娜,眸子里慢慢升起一抹璀璨星光:“但一瞧见她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模样,我就原谅她了。” 顾缠有些被他的情绪触动,竟然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破天荒头一次,心里很想要了解一下,他们到底是怎样的两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先请个假,我要回老家哈~ 攒了好几个电影要看 第10章 变异 li style=”li: 252x” css=””  想起父母的同时,顾缠又想起顾严。 她总吐槽顾严不将她当亲人,她对顾严不也一样么? 说过一句关心的话么?甚至连一句“少喝点酒”都不曾提过。 觉着自己在家打扫卫生,已是尽了一个做妹妹的义务。 “我确实挺混账的。”后知后觉的顾缠端起茶几上的调酒一口闷了,难喝的差点掉眼泪。 “嗯?”唐励尧一时间跟不上她的节奏。 “这种感觉,是不是就是自责?”顾缠自言自语,“谢谢你啊唐甜甜。” 唐励尧听到这个名字从她口中喊出来,几乎炸毛:“喂……!” “你挺像我外婆。”顾缠发现这酒入口如苦药,后味却甘甜绵长,忍不住又喝了一口,“外婆教我认字,理解字面意思,但你好像能教我体会这些字的意思……” “我能感觉到你的情绪……” “真奇怪啊,我好像可以对你产生共情……” 唐励尧听她絮絮叨叨,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是吧,一杯鸡尾酒你不会醉了吧?” 幸好是在酒店,唐励尧在二十楼开了一间套房,扶着她进入二层电梯。 简南柯居然也在,是从一楼上来的。 又没下雨,他手里却拿着一柄伞。原本就是个风水先生,再奇怪都不让人觉得稀奇,只认为神秘。 除他之外电梯里还有一个大腹便便的男胖子。 简南柯问:“顾小姐这是怎么了?” 唐励尧摇头:“酒量忒差,我先送她去客房躺会儿,等晚宴时再下来。” 他又看向那大胖子:“这位先生是……?” 并非他好奇,今天能进酒店的除了酒店服务人员,全是他们家请来的贵宾。 “小唐先生?”胖男人哈哈笑起来,满脸油光,“幸会幸会啊!” 简南柯介绍:“这位是屠振,屠先生。” 唐励尧脑海里立马生出印象,是最近声名鹊起的画家。 今晚慈善拍卖,他还捐出一幅最新完成的画作。 说起来,拍卖这幅画时将会有个即兴小节目,需要一位嘉宾配合,先给这幅画作抬一抬身价。 早上唐律还跟唐励尧说,让他来当嘉宾。 唐励尧不喜欢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套路,但收益全是拿来做慈善的,他也就应下了。 腾不开手和画家握手,他礼貌的恭维一番。 等到二十楼,他扶着顾缠先下电梯。 电梯门合上继续上升,停在二十二楼。 …… 简南柯跟着屠振进入房间。 屠振邀请他在沙发上入座:“听闻简大师重金难请,我何德何能,竟被大师您主动指点。” 简南柯并未坐下,他一手握着伞,一手摸出老式怀表,看着快速倒流的指针,确定屠振身上有着强烈的蹀躞邪性。 他不动声色:“屠先生,不知你之前可有什么奇遇?” 屠振不解:“奇遇?” 简南柯将怀表收回去:“比如从前你的画作一钱不值,近来却身价倍增,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内情?” 屠振哈哈笑着:“我当什么事儿呢,这太简单了。” “哦?”简南柯抬起手臂,伞尖指向他,厉喝,“出来!” 屠振眨眨眼:“谁出来?他吗?” 他打开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视频里是一个画室,里面坐着一位潜心作画的男人。 简南柯微微怔。 屠振耸肩:“这就是我的奇遇,重金聘请了一个枪手。大师以为是什么?蹀躞邪性开启了我的绘画天赋?” 他过于坦诚,完全是有备而来,简南柯不敢掉以轻心:“那你身上的邪性是从哪里来的?” “当然是收集来的。”屠振拍了下鼓起来的肚子,肚子肉眼可见的缩了一点。 他向后仰躺,翘起二郎腿,“不这样做,怎能将‘你’引出来?我还真没想到‘简南柯’就是你,你们这族不是从来不入世的吗?” 连自己的来历他都知道,简南柯利索地收了伞,在他对面坐下:“不知是哪条道上的兄弟?这么多蹀躞邪性是从哪里收集来的?” 屠振道:“我们是谁,你不用知道,只需清楚我们的目标和你一样。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合作。” 简南柯嘴角浮出一抹哂笑:“合作?全世界能收服它的只有我,你拿什么与我合作?” 屠振耸耸肩:“我知道蹀躞邪性在哪里。” 简南柯目光一凝,不言语,听他说条件。 屠振竟直接暴露:“它藏在榕州。” 简南柯蹙眉,蹀躞邪性是在唐律和他未婚妻出事故之时逃走的,兜兜转转,果然又回到了榕州。 屠振又说:“就是刚才唐励尧扶着的那个女人。” 简南柯:“不可能。” 顾缠身上有邪性,但并非蹀躞邪性。 屠振笑:“话还没说完呢,是那个女人的哥哥顾严。” 简南柯不耐烦:“直接说条件,我没时间陪你玩儿。” “我是说真的。”屠振收起笑容,坐正,语气阴冷,“蹀躞邪性就在他身上。” “他没有被寄生的迹象。”简南柯对顾缠好奇时,暗中去见过顾严。 “但蹀躞邪性绝对在他手中!至少藏匿十几年了!”屠振恶狠狠地道,“你知道这是我们损失了多少,才确定下来的吗?!” 简南柯依然无法相信:“他不曾被寄生,怎么能和蹀躞共处?” 他在镇压邪性? 还是想收为己用? 还是……? “因为他们一家比蹀躞邪性还他妈邪门!”屠振啐了一口,一口黄牙几乎咬碎,“我们一开始还真没发现顾严,他太能藏了,直到他妹妹来找他,他才暴露……” 简南柯沉默着听他说。 “我弟弟带了几个兄弟,去到那女人从前居住的白蛾子山,潜进了她家那栋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屠振眼珠子都红了,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无法自控,流露出暴戾气息,在房间内走来走去,“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了!我弟弟还没出来!所有人都没出来!他们消失了!” 简南柯不断后退,看向屠振起伏不定忽大忽小的肚子。 如果顾家兄妹是妖,那屠振肚子里的东西就是魔。 狗咬狗,半斤对八两。 当然,简南柯也不是降妖除魔的正义道士。 人各有命,他的使命只是抓回蹀躞邪性,让它远离世人。 “咱们合作吧!”屠振正是清楚这一点,极速平静下来,充满希冀的看向简南柯,“你打不过顾严的,相信我!想拿回蹀躞邪性,咱们得从他妹妹着手,今晚上的慈善拍卖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大鱼抓不到就抓小鱼,从小鱼研究他们到底是什么怪物。 看看他弟弟还有没有救。 “等顾严把蹀躞邪性吐出来,我只借用一下,立刻交给你。” 简南柯疑惑另一件事:“你们想抓顾缠,也需要我帮忙?” “你以为她好抓?你没看到石俊的下场吗?”屠振又暴躁起来,“唐励尧整天跟她在一起,根本没有下手机会!直接动用人手抓?谁他妈打得过唐励尧啊?!” 又因为带久了灵性蹀躞,一般邪术安在他身上挠痒痒似的! 何况现在是法治社会,又不能太过张扬。 这倒是,不过简南柯并不准备和他合作,不是清高,是没必要。 唐老爷子是个明白人,晓以利害,唐家懂得如何站队。 屠振却突然笑起来:“没用的,对于唐家人来说,唐厉尧能活着,应该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简南柯等着他解释。 “唐励尧的命攥在顾缠手里,我不知原理,但他俩现在差不多属于共生体。不是顾缠寄生他,是他在寄生着顾缠,没了顾缠立刻就会死。” 屠振说,“这或许就是他们家的邪门之处,唐励尧的身体正在发生改变,往一个变态的方向变异,现在还是复原能力增快,指不盯再等等就能刀枪不入……” 简南柯心神一震,联想到唐励尧噩梦里的“换骨怪”。 难道是顾缠带来的影响? “不能再等了知道吗?等唐励尧彻底变异,等顾缠学会操控他,那就没指望了!”屠振目光中杀机迸现,“还不明白吗,唐励尧就是顾严为他妹妹精心打造的人形兵器!”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 怕接下来两天都没空写文,先更一章吧,交代清楚。 还有,女主和她哥都是“反派”设定,但一定要相信作者的三观很正,写出来的剧情也不会太歪! 第11章 拍卖 li style=”li: 252x” css=””  人形兵器? 简南柯还真是不太明白。 变异、寄生、操纵他都懂,但将这三者结合起来,似乎需要天赋加邪术? 还有一点想不通,若是唐厉尧梦中被换骨是在经历变异,那么,为何在顾缠来到他身边之后,变异进程却暂停了? 这岂不是自相矛盾么? 等等,简南柯脑海中有些东西一闪而过,他幼年时看过的孤本典籍里,好像真有过类似的描述。 估计是过于罕见,语焉不详,印象仅剩寥寥,他需要抽个时间回家中重新翻阅查找。 “简南柯!”屠振显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快做决定!” “很抱歉。”简南柯仍然选择拒绝,再没搞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他不可能与来历不明者合作,“同时我也警告你,今晚安分一点。” 屠振冷笑:“怎么,拿了唐家的钱就真成唐家的狗了?” 简南柯无视他的讥讽:“我不喜欢多管闲事,但不代表我可以容忍有人在我眼皮底下闹事。” “你既然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们了!”屠振刚痛骂完又阴恻恻地笑,“你在随我进门之前,都布置好了吧……” 简南柯以为他身上有蹀躞邪性,本打算出手收服,怕惊扰到外面,于是在整层楼都做些“准备”。 眼下倒是全成了砸自己的脚的石头。 看来真正做好万全准备的,是屠振这伙人。 这时,屠振凸起的啤酒肚忽然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怪音。 过于诡异渗人,连简南柯都有些头皮发麻。 他攥紧手里的伞,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呵呵,别太冲动。”屠振双手抚摸着肚皮,像是在安抚,“我们也只是想困住你,以保证计划顺利进行,不会在你眼皮底下伤害普通人的……顾缠她不是普通人,至于唐励尧,他还算是个人吗?” 唐励尧将顾缠扶进客房之后,原本打算继续出去迎宾。 他估算距离,两人最多不会超过五百米,别说他在鸡尾酒会上不可能睡着,即使他一不小心打了个盹儿,也属于安全距离,不会做噩梦的。 自从顾缠来到他身边,他再也不曾做过噩梦。 但又总感觉不能将顾缠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她会有危险。 大概是因为刚才坐电梯时瞧见了简南柯? 顾缠反感他,连带着唐励尧见到他心里也会有疙瘩。 唐励尧便不去了,踢掉鞋子,躺在套房客厅沙发上,将手机关成震动模式,默默玩起游戏。 角色死亡等待复活的功夫,他也睡着了。 顾缠从没喝过酒,上头上得快,清醒的也快。 朦朦胧胧中听见“嚓嚓、嚓嚓”的声音,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藕白的手臂遮住耳朵。 直到突然响起“滋啦——!”的撕裂声,顾缠才被彻底惊醒,挺尸一般坐起来! 脑袋一下子清楚了,声音是从客厅发出来的。 卧室和客厅仅用一个电视机柜隔开,她能看到被唐励尧踢掉的一只鞋。 唐励尧在沙发上睡觉? 再联想到那个声音,顾缠霍地想到了他噩梦里的换骨怪! “唐励尧!你醒醒!”她破音大喊,冒出一身冷汗,跳下床赤脚冲去客厅。 眼前的一幕几乎令她呕吐,就和唐励尧形容的一样,从他喉结处像是有个拉锁的拉链头,能像脱衣服一般将他的皮拉开! 顾缠只看一眼立马转头,不敢看第二眼。 而在沙发边上蹲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两只手朝向唐励尧做出奇怪的手势,脚边则扔着染了血的锥子、剪刀、针线…… 顾缠想着应该就是那个换骨怪,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本能的冲上去将她推开:“滚!” 人影似棉絮一般被她推到在地! 恍惚间顾缠清楚了“人影”的脸,竟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嘴角还勾勒出一抹阴森森的笑容! 她禁不住瞪大双眼,浑身僵直。 “小顾?顾缠?” 唐励尧打个盹的功夫,听见顾缠在呢喃,他进来卧室见她满头大汗,像是做了噩梦,便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顾缠猛地一个哆嗦,捂着眼睛醒过来,好半天才确定是一场梦。 唐励尧好奇:“梦见什么了,吓成这样?” 顾缠毫无保留的全说了,又问:“你刚才有没有做噩梦?” “没有。”唐励尧倒杯水给她,“估计你在听我讲述时吓到了,留存在脑子里,才会做这种噩梦。” 顾缠狐疑:“可我从来都没做过噩梦,甚至连梦都很少做。” 唐励尧笑:“那你真棒哦。” 顾缠好奇地问:“不做梦的人哪里棒?” 唐励尧:……干嘛嘴贱接她话,“来,先把水喝了。” 顾缠喝完了水,趁着唐励尧去放杯子之时,试了试梦里那个手势。 小指对齐,无名指、中指交叉,食指又对齐。 这些都不难,但两根拇指对折又相勾的弧度有些复杂,她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你歇够了咱们就赶紧下楼去吧,我爸已经打了十几个电话来催,等会儿少不了一顿骂。” 也真迷,明明是花钱雇了个保镖,却感觉像是请了位娇滴滴的公主回来,他反倒成了保护公主的骑士。 唐励尧纳闷着去卫生间洗手,关水龙头时不知怎么搞得,手和脑子对着干,竟发神经的将水龙头开到最大。 唐励尧:……睡傻了吧? 擦干净手,走出来看到顾缠还在床上赖着,当他的话是耳旁风:“你在那干嘛呢?学火影忍者玩呢?” “你有没有什么感觉?” 顾缠将好不容易完成的手势对准他,“在我梦里,那个‘换骨怪’就是用这种手势对准了你……” 说起来挺奇怪,她觉得自己喝了点酒睡醒起来之后精气神都不太一样了。 或者不是喝酒或者睡觉的缘故,是那会儿被唐励尧的情绪带动,她情绪也跟着起伏的原因。 “我总觉得,这个手势出现在我梦里是一种启示,没准儿是在告诉我该怎样对付你噩梦里的‘换骨怪’?” 唐励尧:“这么神奇?” 顾缠戳了又戳:“有什么感觉吗?” 唐励尧认真感受着,指向自己的心脏:“你往这戳。” 顾缠戳过去。 他突然痛苦地捧着心口向后连退两步。 “!!!”顾缠跳下床扶他,发现他抖如筛糠,紧张极了! 再一看他竟是在憋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锤他。 唐励尧乐到不行:“好了好了,咱不闹了,再不出现我爸真得骂死我,晚宴上我还要表演节目呢。” 顾缠穿鞋子出门,等电梯,冷脸不搭理他。 唐励尧和她说话碰了一鼻子灰,心道自己只是看她被噩梦吓到了想开个玩笑逗逗她而已至于吗? 不过第一次见她耍小性子,还怪稀奇的。 …… 等他们俩下去时,鸡尾酒会早已结束,慈善拍卖晚宴在酒店宴会厅里举办。 拍卖会尚未正式开始,但宾客们都已入席。喧闹中,两人沿着过道往前排走。 “尧哥。”彭非指着主桌,“你爸找不到你,都开始骂我了……” 唐励尧将顾缠安排下来之后,硬着头皮走去唐律和叶美娜身边:“爸,妈,徐叔叔、郑伯母……” 有本事在这桌坐下,没有唐励尧不认识的。 不过却有一个空位,他猜测是简南柯的位置。 而这几个人显然更在意顾缠,能在这种场合被唐励尧带进来的女人指定不简单,都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尤其是被他称呼为郑伯母的中年女人,这次还是特意带着外甥女一起来的。 “快去坐着吧,别挡着别人。”叶美娜给他使眼色。 “好的。”唐励尧也不去看唐律,赶紧往彭非那边走。 再说顾缠刚坐下来,立刻有个女人问她名字。 顾缠答了,那女人却又问:“哪家的顾?” 顾缠就挺费解,佟妮妮解释:“她想知道你是哪家的千金,配不配得上我们尧哥。” 说着,她朝问话的女人翻了一个超大白眼,“汪雨姝,顾小姐配不配得上和你有关系吗?她配不上难道你就能配上了?要不闭嘴,要不吃菜,别那么多事儿,知道吗?” 气氛顿时尴尬,汪雨姝讪讪着不说话了。 她倒是敢反呛佟妮妮这个整容怪几句,可一旁的彭非肯定会为佟妮妮出头,她更下不来台。 谁都知道,佟妮妮一直是他们这个小团体的团宠,谁惹佟妮妮,唐励尧和彭非必定替她出头。 汪雨姝原本以为突然多出一个顾缠,抢了她团宠的地位,她会不满,完全没想到她会替顾缠说话。 唐励尧回来后对顾缠卖惨:“再迟走一步,我都担心我爸会忍不住削我一顿。” 顾缠终于理他了:“其实没超过距离,你可以先下来啊。” 唐励尧自己都很迷:“你还说,没我叫醒你,你指不定现在还陷在噩梦里。” 有道理,顾缠看他又顺眼了。 这时下方灯光开始变得暗淡,全部焦点集中在了舞台。 施施然走上舞台的女人,正是此次的主持人兼拍卖师程采璇,复古港风美人装扮,即使没有镁光灯,也足够吸引眼球。 顾缠之前听唐励尧讲过,程采璇是位新晋崛起的电影明星,背后有资本撑腰,金主就是他爸唐律。 唐励尧还解释他们家没有风流病,只不过程采璇长得有点像他爸过世的那位未婚妻。 顾缠心道这简直就是标准白月光替身剧情,也不知道程采璇自己清不清楚。 而对于拍卖会她也没多大兴趣,吃海鲜就完事儿了。 这次的拍卖品多为当代艺术品,屠振的画排在第五个。 然而屠振身体不适,没有出现,由他的助理代为展示。 程采璇用甜美的声音说道:“现在,就让咱们先一起来欣赏一下屠先生的这幅画作吧!” 屠振的助理笑容满面的揭开天鹅绒布,露出画作的庐山真面目。 顾缠皱了皱眉,在场宾客们的想法估计和她是一样的:抽象、扭曲、难受。 一堆斑斓的线条扭在一起,看久了像是一只竖着的眼睛,虽是闭着的,却依然知道它有着红色瞳孔,令人毛骨悚然。 宴会厅内的温度都随着这幅画降低了不少。 助理介绍道:“屠先生这幅画名叫真伪之眼,现在各位看过来,它像是闭着的。但有个有趣的现象,我提三个刁钻的问题,如果有人近距离目视这只眼睛,三次都讲真话时,它就会睁开。” 唐励尧整理袖口,知道该自己上台表演了。 等程采璇问有没有人自告奋勇时,他站起身,往台上走,底下响起一阵鼓掌声。 他从程采璇手中接过一支话筒,在那幅画前站定。 “请再站近一些。”屠振的助理引着他往前走。 这幅画长一米六,宽一米,竖着放置。当唐励尧与它距离仅剩一米时,已经完全看不出那堆线条是眼睛了。 助理:“小唐先生,第一个问题是,在你心中是否认为自己是今晚宴会厅里最帅的男人?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 唐励尧:“……” 底下顿时笑声一片,气氛又重新回来了。 唐励尧:“是。” 这倒没人笑。 可能看画看久了有点晕,明明只是噱头,他为何真觉得面前的“眼睛”好像稍微睁开了点? 助理:“第二个问题,小唐先生是不是并不喜欢从商?” 唐励尧:“……”他爸在下面坐着,这问题可比上个问题难多了。 他实话实说:“是”。 助理:“最后一个问题,小唐先生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本以为问题会越来越刁钻,没想到第三题最简单,唐励尧一句“不是”几乎就要出口。 但他突然沉默下来。 这一沉默,舞台下方有点儿躁动,包括唐律和叶美娜的目光都多了点好奇。 助理微笑道:“小唐先生,这题很难回答吗?” 内心却在咆哮:快回答啊!“是”或者“不是”都可以! 这幅独眼怪画是他们专门找来对付唐励尧的,什么灵性都护不住他,绝对能令他命丧当场! 但使用条件非常变态,必须得在一米内近距离盯着它超过三分钟,说三次“是”或者“不是”。 今天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等到唐励尧突发心梗倒下,宴会厅内必定乱成一团,便能轻而易举的抓走顾缠! “小唐先生?”助理等不及了,连声催促,但唐励尧就是不说话。 场面就这么冷了下来,身为主持人的程采璇也不得不站出来笑道:“我瞧着小唐先生脸红了呢,估计喜欢的人就在宴会厅里……” 唐励尧:“……”脸红个鬼,他不是不想回答,是根本说不出话! 像被人捂住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种身体对抗脑子的感觉,在二十分钟前就曾发生过一次,关水龙头那会儿。 一刹那,他想到了顾缠,还有她比划的奇怪手势。 心底倏地泛起些寒意。 “难道尧哥是真害羞了……?”彭非和佟妮妮不约而同看向顾缠,想从顾缠脸上看出点什么。 但顾缠早觉得这拍卖会无聊,又想起梦里的手势,直觉告诉她,这手势肯定能对付换骨怪。 唐励尧上台以后她闲着没事儿干,两手在桌布下苦练了一遍又一遍,已经非常熟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不到第二个问题的刷新一下就可以了,重新加上了。 第12章 哥哥 li style=”li: 252x” css=””  直到被他们盯着看,顾缠才回过神。 松开纠缠着的手指,莫名其妙的回望过去。 “呀!”佟妮妮递纸巾,“你流鼻血了。” 顾缠接过纸巾一擦,不是吧又流? 她忧心忡忡,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流鼻血流的那么频繁。 唐励尧身上被噩梦魇住的感觉随之消失,脚步一浮,向后趔趄。 “小唐先生?”那助理想上去扶他,生怕他离开一米的界限。 “让我们给小唐先生一点时间,说不定,这是个告白的好时机哦。”拍卖师程采璇轻轻拍了下那助理的后背,示意他稍安勿躁,还绕开话筒低声说,“这样更有节目效果。” 效果你妈!助理着急到想要摁着唐励尧的头,逼着他说出“是”或者“不是”! 但唐励尧哪还有心情回答问题? 能动弹以后,他立刻朝顾缠的方向转头,想知道是不是她在做手势。 嘭——! 一阵巨响回荡在宴会厅里。 竟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位画家助理突然喷了一口血,倒在地上,话筒与地面磕碰出的声音。 程采璇被他喷了一脸血,吓到失声尖叫,也扔了话筒,又是“嘭——!”的一声。 她向后退时踩到裙摆,摔倒在地。 唐励尧能扶她却没扶她,预感着场面要乱,他先从舞台跳了下去,逆着人群疾步走去顾缠身边。 一看顾缠捂着鼻子,似乎又流鼻血了。 话筒杂音“滋滋啦啦”,下方宾客们纷纷捂住耳朵,面色惊变。 唐律和叶美娜都站起来:“医生!” 组织这种群体性聚会,他们准备的足够充分。 但在医护团队赶到之前,先有一人飞奔上去,正是唐励尧的主治医生,重症医学科专家齐会杰。 “真是心梗吗?” “心梗一般不是不吐血么?” “有吐血的,引发胃部合并症什么的好像就会吐血,但这吐的也太恐怖了吧?” 齐会杰和医疗团队抢救时,宾客们紧张的小声讨论。 好端端的晚宴出了这种事情,谁也吃不下去了,只好择日再办。 唐励尧心惊肉跳地看着那助理被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不知为何,知道这人救不活了。 真是心梗吗? 他想起上次石俊诅咒顾缠却全身骨折的事儿,当时顾缠就流了鼻血。 “顾缠。”唐励尧问,“刚才我在舞台上时,你是不是一直在偷偷捣鼓那个手势?” 被抓包的顾缠露出心虚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唐励尧绷紧下颚线不说话,下意识挪动脚步稍稍向后退了半步,本能的想要离她远一点。 顾缠察觉到了,微微怔:“你在怕我?” 她做什么了吗? 没有吧? 心口闷闷的,她也想到了石俊的伤势:“你觉得他是我……” 唐励尧上前半步捂住她的嘴:“不要乱说话。” 顾缠用眼神说:不是我。 上次被石俊诅咒时,她有挣扎抵抗过,非得说石俊是她反伤的,她能接受。 但这次她是真的什么都没做。 让唐励尧完全相信很难,至少那个手势非常可疑。 他只知道顾缠并不会、也没理由主动伤人,除非对方先伤害她,所以这助理大有问题。 唐励尧看向简南柯的位置,仍是空的,想到之前见过他和屠振在一起,屠振肯定也有古怪。 他拉着顾缠去找唐律,发现唐律正在角落里安抚程采璇。 再看叶美娜忙前忙后的安排宾客们退出会场,心里更烦躁了。 头一次发现他爸真浑! 难怪老爷子总说他长歪了,直到现在都不把决策权交出来。 …… 唐律并不是浑,他发现程采璇不太对劲儿。 歪着脑袋靠在经纪人肩膀上,双目呆滞像个白痴。 他就去喊她,想问问她需不需要去医院。 喊了两三声,程采璇像是突然惊醒,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随后眼珠一转,瞧见裙子有血,又惊恐大叫一声。 唐律瞬间对她生出反感。 经纪人察言观色,忙对金主解释:“我们家采璇是被吓到了啊。” 唐律当然知道她被吓到了,反感的正是这一点,也未免太不顶事儿了。 换成叶美娜,估计眼皮儿都不会眨一下。 原本还觉得程采璇眉眼神情像极了他从前的未婚妻,这会儿越看越不像,自己怕不是眼瞎了。 “你歇着吧。”唐律冷着脸转身走人。 程采璇知道自己得重新表现,但她实在太怕了,抖抖索索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刚才被“脏东西”附身了! 从那画家助理问第三个问题时,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进入将睡未睡的迷蒙状态。 浑浑噩噩中,她感觉“自己”走去助理身边,轻轻拍了下他的后心窝。 随后,身体里的“脏东西”顺着她的手钻进他的心脏里。 她正有些清醒,他就侧身喷出一口血倒下了! 说出来没人信,程采璇也不敢说,万一她被当成凶手该怎么办? 她多不容易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啊? 干演员这行光漂亮是不够的,还必须得有特点、演技、机遇。 可她不只没特点,演技更是稀巴烂。 当年考影视学院,考了三年也没考上,到处去试镜,连女n号都争取不到。 直到听闻同行里那谁谁谁养小鬼红了,她按讷不住,也去寻了一位走偏门的道士。 道士说她命格属阳,养不了小鬼:“你不如请块儿玉回去。” 程采璇问:“灵不灵啊?” 道士告诉她这玉本身没有灵,是用来请灵的,每日潜心供奉,指不定哪位过路的大佬感受到她的诚心,就会指点她一二。 道士还提醒她:“我是走偏门的,你拿我的玉,请来的估计也是邪灵。” 程采璇并不在意,每晚零点准时三炷香。 坚持大概半年,有一天起床后,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发生了改变。 眼神灵动,感情也跟着丰富起来,特别容易融入剧情。 一段离别的戏份拍完,她仍哭泣不止。抬头瞧见在场的工作人员包括导演都微红眼圈,她知道自己终于成功了。 她请到过路灵了! 之后事业一帆风顺,又让她得到唐律的欣赏,更是起飞了的节奏。 从不曾出过问题,为何今天…… 程采璇美眸一瞪,连忙问经纪人要来手机,接通后催促道:“妈,你快去我房间看一眼……” 果然,她请来的玉碎掉了! 她正六神无主,又察觉一道肃杀的视线凝聚在自己身上。 她循着视线望去,只见一个男人握着一柄长黑伞,站在宴会厅内侧门口。 衣襟微敞,神情狼狈,像是杀敌万千星夜兼程才赶来的。 …… 是蹀躞邪性下的手。 简南柯其实在助理问第三个问题之前就赶到了。 屠振还是低估了他的能力,当然,也有可能是屠振啤酒肚里那个怪物没露面的缘故。 打一圈电话没人接,他一路从楼梯跑下去,心里满是被算计了的挫败感。 自小避世,他道行不浅,但阅历不足。 出山这几年也没怎么和人打交道,用现代流行词解释,他是个重度社恐。 这次真是被教了做人。 万幸赶到现场时,唐励尧还没中招。 他原本打算立刻毁掉那副独眼怪画,却发现唐励尧和顾缠之间产生了一股奇妙的牵引力。 他正留心观察,怀表突然剧烈震动,几乎要从兜里跳出来! 根本没有留给他反应的机会,蹀躞邪性顷刻间出手干掉了那个助理! 简南柯快步上前,跃上舞台,没理会程采璇,因为她身上那缕邪气早已散了。 手里刀片一转,将画布割破,随后径直走向角落里的顾缠。 见他来势汹汹,顾缠本能的往唐励尧身后躲藏:“他也认为是我害死的?” “别怕。”唐励尧伸出手臂拦住,“简……” 简南柯态度极差:“你让开。” 唐励尧听他的才怪。 顾缠先否认:“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简南柯沉沉道,“是你哥。” 他相信屠振说的了,蹀躞邪性在顾严手中。 蹀躞邪性和唐家有仇,没理由救唐励尧。 但顾严有理由。 难怪顾严放任尚未“长大”的顾缠到处跑,原来明着有唐励尧,暗地里还有其他保障。 就算刚才顾缠不去操控着唐励尧保持沉默,也一样不会出事。 那副怪画怎么可能斗得过蹀躞邪性? 哪怕只有一缕! 至于顾严,竟然强到这种地步吗? 所以屠振那群疯子才会机关算尽,一连兜几个大圈子才敢下手抓顾缠? 就好像故事里的反派对付正派属于常规操作,但调转枪头对付boss就是谋朝篡位以下犯上? 顾缠听简南柯指责顾严是杀人凶手,原本并没感觉。 但她回忆起之前石俊指责唐老爷子时,唐励尧的反应,她也开始生气:“我哥人在千里之外,你少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你不妨回去问他。”简南柯面色阴沉,语气不善,“并且替我转告他,稍后我们定会亲自登门拜访!” 这几日他得回家上报,并取件大杀器再去找顾严。 若无万全准备,他和顾严打起来,有可能被屠振这伙人渔翁得利。 说完他转身,顿了顿,又回头注视唐励尧:“为了活着,即使变成怪物,双手沾满鲜血,你也无所谓?” 唐励尧忍他半天了:“我瞧你平时挺沉稳一人,怎么今天像条疯狗,逮谁都想咬两口?” 关于唐励尧,简南柯暂时还未完全搞懂,不妄言:“总之,你噩梦里的换骨怪,你近来一切反常都与顾家兄妹俩有关。眼下瞧着是利大于弊,但日后你有极大可能会变成一个完全丧失自我意识的人形怪物,保重。” 这次他提着伞真走了,去唐律身边和唐律说几句话,估计是关于屠振的事儿,随后离开。 …… 唐励尧安抚道:“你别理他,他一直都是个怪人。” 顾缠毫不留情地拆穿:“我没理他,是你在害怕。” 唐励尧:“……” 在经历过身体和脑子对着干的状态后,他不得不相信简南柯的提醒或许是对的。 但“变成一个完全丧失自我意识的人形怪物”这句话,他无法理解。 “也谈不上害怕吧。”唐励尧声音闷闷的,“就是满头雾水的感觉比较难受……” 听他讲完“手势”对他的影响,原本感觉到有一点点受伤的顾缠愣住了。 她想说不会吧咱们再试试,却不敢。 “我不知道……”顾缠低头凝视自己的双手,“我真以为对你有益处,才会不停练习……” 唐励尧忙道:“你别慌,我相信你。” 就凭他俩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绝对相信顾缠没有害他的意思。 “既然我不知道,那只能问我哥,顺便将简南柯的话转告给他……”顾缠刚掏出电话,倏地想起自己流的鼻血。 她最近流过三次鼻血,两次鼻血都有事情发生。 一次有人险些死了,一次有人真的死了。 那么,上次从顾严家里出来后她会流鼻血,是不是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但顾严将她赶了出来,她不知道? 大半个月过去她一直没和顾严联系过,以他那恶劣的性格,手机通讯录一个朋友也没有,就算死在那栋破楼里,是不是都没人知道? 血液流速不断加快,顾缠一阵心慌。 忙拨号过去,一遍没接一直打。 顾严终于接了电话:“烦不烦?听着,我没话讲!” 他好像知道顾缠要喋喋不休询问他些什么,烦躁的很。 顾缠却笑了:“真好,你没事。”尾音略微发颤。 顾严:“……”安静下来,半响没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可能是搬个小板凳听顾严讲故事? 第13章 邮件 li style=”li: 252x” css=”” 极快,顾严反应过来,冷笑道:“你只要不来克我,我会出什么事?” “我能感受到一些情绪了,虽然不多。”顾缠自顾自说,“那天骂过我,最近我都有认真感受,从唐甜甜……唐励尧身上学。” 顾严再度陷入沉默。 顾缠像极了小学生汇报作业进度:“我开始在脑海里想象爸妈,将那张照片里的形象变成立体的……” “想象他们还活着,咱们一家人会是哪种相处模式,饭桌上,你会不会像唐励尧一样讲笑话……” “我还想告诉你,别喝那么多酒。之前好几次我下班回家,一开门,瞧见你醉酒蜷缩在地上,都以为你死了……” 但那会儿她只觉着害怕。 “你骂我的都没有错,我确实很怪,但我会努力学,会用心感受。” “喂?”“哥?” 顾缠看一眼屏幕,难以置信:“居然把电话挂了?难道没有被我感动吗?” 唐励尧倒是被感动了,看向顾缠的目光仿佛蒙上一层滤镜,变得温暖又柔软。 一听这话,他浑身一激灵:“闹了半天你在演戏?” 知道顾严这人吃软不吃硬,故意煽情,好撬开他的嘴? “那倒也不是,我没有撒谎。”顾缠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但也确实存了小心思。她伸出小拇指,“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起初担心顾严的安危,是绝对不掺心思的。 他的沉默,才让她窥见一道突破口。 顾缠毕竟和顾严一起住了小半年,对他的性格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不管怎样解释,唐励尧眼里的滤镜都已碎裂,黏不回来了,悻悻道:“可惜演技太差,被你哥看穿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会懂的。”顾缠指挥他,“你快买两张机票,咱们等会儿就回榕州去。” 唐励尧正想说“好”,微愣,“呵”一声:“顾小姐,你现在使唤我使唤的挺利索嘛,要不要我给你当助理,你给我发薪水啊?” 顾缠连忙道:“我来买。”边点开浏览器边说,“其实这都怪你,脾气太好了,把我照顾的太好,总让我忘记你是我老板……从哪个网站买?” 这两个“太好”迷魂汤似的快将唐励尧灌晕了,打开出行软件:“教你还不如我自己动手快。” …… 飞机落地时将近凌晨一点,从机场去往顾严家住的小巷子又得一个多小时。 下车后唐励尧因晕车脸色煞白,难受归难受,至少没呕吐。 他的晕车病近来有所好转,但他开心不起来。 凌晨三点多,两人走进这条旧巷子里,间隔过远的昏黄路灯基本就是摆设,连一米内的路面都难以看清。 唐励尧举起手机照明:“非得这么晚来?你哥会不会睡觉了?你把他吵起来,他更要发脾气。” 顾缠摇摇头:“他睡得晚,而且大半夜的他才不好将我赶出去。放心吧,我有经验。” 唐励尧也就不多嘴了,其实他心底有些抗拒见顾严。 究竟在抗拒什么,琢磨不透。 经过一栋二层小楼时,唐励尧微微顿住脚步,想起一件事:“对了,之前陪你过来这边,我听几个阿姨聊天,听她们说起这家人的遭遇,你知道么?” 原本那天就想问顾缠,但她从家中跑出来时魂不守舍,两人聊起别的,他也就忘记了。 “这家人?”顾缠扭头看一眼,没印象。 但随着视线向上移,落在二楼紧闭的窗户上时,她想起来了。 那间房里曾住着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婆婆,喜欢站在窗前拿绷子绣花,曾在她赶夜路时推窗为她照过明。 哦对,是住着孪生姐妹俩。她曾将妹妹看成刚去世的姐姐,还被吓到过。 唐励尧随她看向二楼窗户:“她们说姐姐年轻时是个绣娘,靠卖绣品供妹妹读书。可后来她眼睛瞎了,就没再绣了。估计是心里有怨气,死后眼皮一直合不上。” 而妹妹笨手笨脚,平时只会做点简单的针线活,却在姐姐去世以后,忽然开始绣花。 “通宵达旦的绣,十几天之后熬死了。” 顾缠这才知道,原来她见过的“妹妹”也过世了。 “这听着可不太妙。”她深深吸口气,忽觉夜风阴冷,裹紧自己的小棉袄。 “听上去是不是像姐姐死后借妹妹还魂,把妹妹也带走了?”那些阿姨们都是这样讲,唐励尧起初也这样想,但越寻思越不对。 当时姐姐眼皮儿合不上,妹妹一遍遍念叨她有心愿未了。 眼瞎之前她接的最后一单生意,是给一户人家绣个孩子穿的肚兜。 后来她出了事故,命虽保住,眼却瞎了。 肚兜没绣完,也不可能再绣,她就让妹妹去把定金还给雇主,雇主家却搬去了北方。 在当时的条件下,除非雇主回来,否则这钱九成是还不上了。 她便一直住在这条旧巷子里,儿女几次想将她接走都不肯。 其实唐励尧不大能理解这种执着,在他眼中就是属于偏执型人格,爱钻牛角尖。 当然这并非重点,重点是妹妹将那绣了一半的肚兜翻找出来,重新绣完了。 唐励尧不认为是姐姐的鬼魂附身妹妹完成的。 试想以她一辈子不肯欠人一丁点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为了还债,再欠下更大的债,害死自己妹妹? 真相应该是,妹妹主动替姐姐完成了这个遗憾。 那么问题来了,笨手笨脚的妹妹怎么会刺绣了呢? 年轻时候都学不会,快入土了突然学会? 当时唐励尧想不通,现在倒是福至心灵:“因为这条巷子里,住着一位连简南柯都得回老家请帮手,才敢亲自上门拜访的‘大师’。” “你怀疑是我哥?”顾缠抬头望向前方被笼罩在黑暗中的破旧楼房。 突然一道光从高处射过来! 顾缠险些被闪瞎了眼,唐励尧将她往屋檐下拽。 “是我哥……”顾缠抚着胸口,“他有一个强光手电筒,宝贝得很。” 有一次停电她扭开用了下,被他骂一晚上。 他俩顺着手电光走过去。 顾严拿着手电筒站在自家二楼的露台上,大半夜依然带着棒球帽,折腾的很严实。 顾缠在楼下立正站好,等他关上手电才敢仰头:“哥,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顾严冷笑:“那小子站在别人门口讲话讲那么大声,巷尾的鸡都能听见,我被吵醒不正常?” 唐励尧诧异,他说话超小声的好吗,几乎是耳语:“顾先生,你现在好像更大声吧?” “哥。”顾缠担心他俩吵起来,别看唐励尧多半时候挺好说话,冲起来也是真的冲。 她噔噔爬上梯|子,“唐励尧刚才跟我说起那两位老婆婆,你知道……” 顾严打断:“我不知道,我可不像唐家大少爷那么有钱那么闲,天天蹲在角落听人讲是非。” 唐励尧恼火地想撸袖子冲上去打他。 顾缠说:“看样子你知道。” 顾严:“出去几天你学会看相了?” 顾缠继续问:“是你干的吗?” 顾严转身进屋去了:“关你什么事?” “他的态度告诉我,就是他干的。”顾缠低头对楼下的唐励尧用口型说。 唐励尧的恼意逐渐凝固住,心中有石头悄悄落地的声音。 他明白之前为什么会抗拒来见顾严了,除了简南柯的提醒,种种迹象表明,顾严是个很可怕的邪门歪道。 他不是怕,是不太想面对,不想打乱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 他似乎,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 如果一切都是阴谋,想得深一点,会不会是顾严引导着石俊发现了他的蹀躞吊坠,引导着石俊复仇,目的就是让他一步步成为顾缠的人形傀儡,成为她的玩具……? 唐励尧真不敢去想。 即使顾缠一无所知,他恐怕也会迁怒。 现在他稍稍恢复了点信心,会帮邻居完成遗愿的顾严,应该没那么可怕。 “上来啊。”顾缠不知道他在发什么呆。 唐励尧回过神:“你哥让我进去?” 顾缠觉得他有点憨:“他不让你进了你再出来。” 唐励尧:“……”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他开始爬梯|子,摇摇晃晃的:“你家这破梯|子该换了。” “我看是你没爬过这种梯|子。”顾缠蹲下来帮忙按住梯|子换梯|子……” 唐励尧立刻get到她的点,勾起唇角邪魅一笑:“女人,明天我就给把这条巷子收购了,盖成别墅送给你。” 顾缠乐的合不拢嘴。 顾严进屋时没锁门,只虚掩着,顾缠推门带着唐励尧进去。 这气味,唐励尧皱起鼻子,顷刻间又恢复如常,礼貌的站在一边。 因为唯一能坐的短沙发被顾严躺着。他摘了帽子,却又将帽子盖在脸上。 顾缠进屋里拿来两个小马扎,给唐励尧一个,自己坐一个。 又烧一壶热水,刷两个搪瓷杯。 穿着讲究的唐励尧捧着写有“劳动最光荣”的搪瓷杯,一米八五的身高坐在小马扎上,感觉自己还不如蹲着。 顾缠喝着水,闲话家常般地说:“哥,今晚发生了一些事情,有位画家的助手在舞台上突发心梗死了……简南柯你知道是谁么?一位有名的风水大师,他说人是你杀的……” “他说的没错,是我杀的。”顾严的语气认真极了,“回来的时候,我还顺便去了趟太空,杀了几个外星人。” 唐励尧心道厉害,没十年功力,怼不了这么丝滑。 顾缠早习惯了,没啥感觉,将这题掠过,问出最在意的一题:“那你知不知道这个手势?” 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因为不敢再尝试,她便画了下来。 过于潦草,但他若懂必然懂。 顾严果真没继续呛她,眼尾一瞄,眉梢紧蹙,坐起身来。 帽子滑落,唐励尧终于清楚了他脸上老树盘根般的疤痕,表情不动,只眼皮儿跳了跳。 “挺快。”比想象中快太多。顾严看着那张勉强能称为图的东西,“试过了?成功了?” 顾缠心里“咯噔”一声,扭头看一眼唐励尧抿紧的唇:“简南柯说,他往后可能会失去自我意识,变成一个人形怪物。” 顾严用牙咬开啤酒盖,冷漠道:“会不会变,那得看你想不想。” 搪瓷杯重重往茶几一按,唐励尧维持着最后一丝风度:“所以,我那个被换骨头的噩梦真是你搞的鬼?” “是我干的,有什么问题?”顾严看向他,“你当时都快死了,你有的选?” “可是……”顾缠也算对唐励尧有了一定了解,“他或许宁愿死,也不想成为怪物……” “轮不到你说怪物!”顾严倏然转头看向她,目光凶狠,“你如果称这为怪物的话,那我就是怪物生的儿子!你就是怪物生的女儿!” 一句话将唐励尧和顾缠都说愣了。 唐励尧脑子转的更快,瞬间想到顾向枫! 顾严眼风似刀:“顾缠,你失忆了?你不是曾经问过我,爸的骨头有没有毛病?” 顾缠随后反应过来:“爸爸他……” 温秘书第一次来找她时,给她看过一张旧病例,说她爸爸曾经全身瘫痪过,因为没钱治疗早早出院。 半年后再出现时已结婚,身体也完全复原了,甚至比从前更好。 温秘书还怀疑是他们顾家人有祖传的治愈能力,她的血才能救活唐励尧。 原来不是。 “是妈妈懂得这种……,所以就像你用我的血救了唐励尧一样,妈用她的血救了爸,爸的瘫痪才能痊愈?”顾缠想说这种邪术,因为怎么看都像邪术。 “不是邪术,是从外婆那边遗传的一种能力,也是诅咒。”顾严说起来时,身上的疤痕有几条似乎活了过来,疯狂扭动。 顾严紧紧咬了几下牙齿,才压制下去。 “你偷着笑什么?”他的矛头又突然指向了唐励尧。 唐励尧心说没笑啊,默默松口气罢了。 正要解释,顾严厉声质问:“你是不是安心了?是不是突然觉得梦中换骨的噩梦不可怕了?就像连餐厅工作人员自己都吃的食物,作为客人,吃起来特别安心啊?” 唐励尧:“……”无话可说,有那么点意思。 “那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先看看‘前辈们’的结局。”顾严指向他身后柜子上的全家福,“你为了活命,选择和我们牵扯上,就注定不得善终。” 唐励尧沉下脸:“我谢你救了我,但有一点必须纠正你,我之所以和你们牵扯上,并不是我为活命自己做出的选择,是你为我选择的。” 顾严讥笑:“不好意思,还真是你求我的。除了我家这只小怪物,我可没兴趣为任何人谋划人生。若不是你求我,我挑选傀儡的选择多了去,轮也不会轮到你。” 唐励尧心里骂一声疯子:“我何时求过你?” 顾严说:“你人在医院抢救,魂魄受蹀躞灵性指引来找我的时候。” 唐励尧:“你鬼扯!” 顾严:“你还在我家赖了两天,赶都赶不走,哭着喊着求我救你,你跪在地上说,就算变成小怪物的怪物玩具也无所谓,你还夸她特别漂亮,你不亏。” 唐励尧直接起身:“你胡说八道!” 顾严:“我是胡说八道。” 唐励尧被他气的手抖:“你……” 顾缠安静的坐在小马扎上,看看顾严,看看唐励尧,不说话。 安静片刻,顾严似乎收了收锋芒,微微垂着眼:“事实上,你挺有骨气。我问你肯不肯,你不肯。” 唐励尧一怔。 他又说:“直到……你四处游荡时发现了蹀躞的秘密,一个连我都在追寻的秘密,为了救你的家人,才答应将你的命卖给我。” 唐励尧:“我完全都不记得,是非黑白还不由着你说?” “不必废话,去看你的秘密邮箱。”顾严很不耐烦,“你给自己发了一封邮件。你口述,我代写,是不是真的你一看就知。” 秘密邮箱?唐励尧想半天才想起来,是他小时候想念父母时,假扮父母给自己发邮件时使用的邮箱。 老早就丢到一边去了,顾严竟然知道? 唐励尧用微微颤抖的手拿出手机,尝试二十几次,终于成功登陆上那个邮箱。 前五封都是垃圾邮件。 第六封发件人是“顾大聪明”,标题是“给猪的一封信”。 发送邮件的时间,正是他在急救室里生死一线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  顾严的故事先中断,穿插一下甜甜的故事。 包括蹀躞邪性,一切都是有关系的,得有顺序的讲,才好讲清楚, 额,我突然发现这篇文名字应该改成,城里人真的好喜欢讲故事啊。。 第14章 油桶 li style=”li: 252x” css=””  唐励尧低头看着这封邮件,好半天没动静。 最近他也算经历了不少灵异事件,但这封邮件的存在,仍旧令他难以置信。 一旦点开,就有可能推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门后是一条他根本不想踏足的荆棘丛生的路。 唐励尧深吸一口气,默念一声“别怂”,点开邮件。 ——“唐励尧你好,我是你的灵魂体,或者说是脑电波凝结体。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你一定感到难以置信(因为太没见识)。 首先,你必须感谢顾严先生,感谢他这几天对你的照顾,以及辛劳代笔(记得给钱),然后你要表扬一下自己,因为你比你想象中更勇敢。 如果你要问,比挣扎在死亡线上更恐怖的事情是什么。 那必然是亲眼看着自己挣扎在死亡线上。 讲出来你都不信,出事故那天晚上,你的“身体”躺在手术台上,“灵魂”却站在旁边亲眼目睹。 作为灵魂,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脱离身体的,好像睡了一个慵懒的午觉,一睁眼就在手术台上边站着了(科普:驴爱站着睡觉)。 之前我说的“勇敢”,就表现在这里。 换成别人遭遇这种场景,八成会惊慌失措着大吼大叫。 但我不一样,短暂的惊恐过后,我……(掠过)。 不能掠过,这一段描述代表我的人设,人设你懂不懂?以后我才好第一时间确定这封信是我写的啊。 喂!这些不用记录,我是说给你听的,怎么还在打字?你究竟听不听得懂人话?(罗里吧嗦才是你的人设)。 看到此处的唐励尧:“……” 没错,是自己的口述无疑了。 当时,唐励尧知道自己必须守在手术台边上,守着自己的身体,若是离开,可能就没救了。 真实的情况却是他没办法待在那里,甚至必须远离医院范围。 因为他眼下只是一团雾气凝结出的人形,除了距离大脑比较近的脑袋,越往下越趋近于透明,双脚几乎看不到。 而医院里有太多电子仪器,释放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不断冲击着他。 必须躲开,否则他将会被这些光芒冲散。 逃出医院以后情况会好一些,但那刺眼光芒仍然遍布城市,无处不在。 此时还是夜间,等白天城市里的磁场只会变得更强。 唐励尧被迫往郊区跑,朝着一个令他感觉舒适的方向不停跑。 许是灵魂重量较轻,他速度飞快,等躲去人口密度比较低的地方,才敢松口气。 唐励尧不知是怎么找到顾严家里的,只知路过那条黑洞洞的旧巷子时,总觉得巷子里藏着美味的食物。 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气飘出来,他突然很饿,控制不住的沿着巷子不停走。 最终停在那栋旧楼前,他沿着梯|子上去二楼,疯狂地想要走进去吃些“食物”。 他意识到不对劲,强行忍住。 面前的房门却突然开了,门内站着的顾严凶神恶煞:“滚!” 唐励尧被他吓得险些再掉一次魂:“抱歉,我没恶意。” 转身之后才恍然发现,他可以看到自己? 惊喜的唐励尧又转回去:“你能看到……” “呯。?狈棵殴厣稀? 他刚要敲门,那扇门再度开启,顾严皱着眉毛处的疤痕:“唐励尧?” 唐励尧忙不迭点头。 “你是怎么回事?”顾严走出来,从破旧的牛仔裤兜里摸出一个细管的强光手电,四处绕了绕,“先进去。” 唐励尧进入房间里,像浸入温泉水中,浑身舒畅。 听他讲完,顾严拿手机搜了搜实时新闻。 唐励尧问:“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还没有。”顾严瞟他一眼,“但离死不远了,熬不过几天。三个问题,这是第一个。” 唐励尧懂他的意思了,斟酌了下问:“我为什么会来到你这里?” 顾严:“两个原因。第一,我属于加油站体质。” 人体是灯油,灵魂是灯芯。 人死如灯灭,意味着灵魂没有能量供养很快会散。 在顾严身边能让灵魂再多苟延残喘几天,不只人魂,一切无实体需要寄生的灵怪都算。 事实上在电子产品泛滥的现代都市,灵怪不多,灵魂更是罕见。 “如果有本事将我吃掉效果更佳。”顾严指着身上的疤,冷笑,“不过得小心被我反杀,成为我拿来补充油桶的资源。” 唐励尧没这种想法:“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蹀躞。”顾严说,“你带着的那个吊坠。里面的寄生物在我这里,你又沾染了蹀躞灵性,我们气场相合。” 所以顾严从很多年前就关注到了唐家,不然也不会一眼认出唐励尧。 寄生物?当时的唐励尧完全不懂。 想问,又觉得这算作第三个问题。 按捺住好奇心,他怀着希望问出最重要的:“那我还有救没?” 顾严看他一眼,似乎在做考虑,暂时没回答。 天将破晓,这时候卧室门被拉开了,穿着泡泡袖睡衣的顾缠打着哈欠从房间里走出来。 唐励尧扭脸望过去,眼睛微微亮,这真是头发乱蓬蓬、睡眼惺忪也遮挡不住的美貌。 “你看什么!”顾严突然出声。 唐励尧差点儿被震散掉,起初他只觉得顾严有点冷酷,没想到竟然是个炮仗,一点就炸。 顾缠也被吓醒了:“我没看你啊……” 顾严站起身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甩回屋里去,重重关上门:“现在不是和外婆住,你穿成这样出来,要不要脸?” 唐励尧心道不是吧,现在进入六月了,大街上一半以上的妹子都没她遮的严实。 顾严骂着顾缠,扭头朝唐励尧做出一个插眼的动作。 两人暂时不说话了,十分钟后顾缠再从房间里出来时,已经穿戴整齐,洗漱、煮饭,像个小媳妇似的逆来顺受。 唐励尧看不下去。 等顾严下来一楼杂货铺,他指责:“你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妹妹?” 顾严来回搬货,不说话。 唐励尧:“还一口一个怪物的骂她?” 小姑娘瞧着有点儿自闭,大概是刚背井离乡来到陌生地方的缘故。他看到火车票根,她才来三天。 当然,也可能是摊上这么个恶劣哥哥,被欺负到自闭。 “分明自己是个怪物,还骂你妹怪物?”唐励尧义愤填膺,对顾严进行强烈谴责。 毕竟以他现在灵魂体的状态来看,顾严哪儿都不像个正常人。 却看不到顾缠有哪怕一丁点问题,没有阴阳眼,身上也没“油”味儿,乖巧听话,小鸟依人。 这会儿还坐在他们头顶上方的露台上抱着一只鸡看朝阳,可爱死了好不好? 顾严忽然走出去,站在巷子里喊:“顾缠。” 顾缠从露台探出头:“怎么了哥?” “中午吃炸鸡块儿。”顾严吩咐,“照着菜谱做。” “好的。”顾缠乖乖点头。 她去看菜谱,有一处犯了难。 食材准备写的都是没毛鸡块儿,可她手里的却是一只有毛活鸡。 先砍块儿还是先拔毛? 随便吧都一样。 顾严走去柜台后面:“你去看她做菜,看完再说话。” 唐励尧气冲冲出门,回来时面如菜色,先扶着门框一阵干呕! 他哪里能想到,瞧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双手拿起菜刀对着一只被绑在案板上的活鸡一通乱砍,血贱满脸,眼皮儿都不带眨一下的。 那鲜血四溅的场景,她凉薄到骨子里的眼神,简直要给他留下心理阴影。 “对不起我错了。”唐励尧向顾严道歉,“原来你妹真是怪物……” “你才是怪物!”顾严眼神杀过去,“你一个随时消散的离魂,还有脸说别人怪物?” 唐励尧:“???”这位老哥,不是你说她是怪物的吗?我不相信,还按头让我相信? “再见!”他岂会受这气,哪怕出门去很快消散他也不受这气! 冷眼看着他走出杂货铺门口,顾严轻飘飘地说:“其实你还有得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唐励尧又转身回去,“怎么说?” 顾严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我需要去医院感受一下你的伤势再说。” 唐励尧:“那走。” “但我不能离开这里。”顾严微微仰头,是在看二楼的顾缠,“我漏油了。” 漏油?唐励尧满头雾水:“说明白点?” 顾严:“地主家的傻儿子说的是不是就是你?” 唐励尧:“拜托你这鸟语谁听得懂?” 顾严:“我在这栋楼里住久了,每个角落都充斥着我的气息,即使我不在,那些怪物也会找上门,我家小怪物还没有傀儡,她可能会有危险。” 只要顾缠在楼里,他就不敢离开半步。 唐励尧问:“所以你妹并不是加油站体质?” 顾严心存找他做傀儡的意图,毫不吝惜将顾缠的状况告诉他:“其实她也是,但……” 他怀疑唐励尧听不懂,打比方,“她的油桶从小就被我保管着。”代价就是这一身痛到窒息的疤,“等到我的身体承担不了,或者她有足够能力时,再还给她。” 这兄妹俩秘密挺多,唐励尧也没心情探究,说:“既然如此,我有个办法,你在附近给她租个房子,不住这里不就完事儿了。” 顾严摇头:“我想过,不行。” 唐励尧:“又有什么顾虑?” 顾严沉默下来。 唐励尧催促:“你倒是说啊。” 顾严被催烦了:“租房子不需要钱?你以为我是你?你以为在这破巷子里开间杂货铺能赚多少钱?” 问问问,他不要面子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倒叙呀,理解上没有问题吧? 第15章 将军 li style=”li: 252x” css=””  顾严给出的这个理由,是唐励尧万万没想到的。 他怀疑顾严是在开玩笑,瞧着又不像。 “不会吧?”唐励尧当然知道这间杂货铺子挣不了几个钱,但谁会认为顾严这种“能人异士”需要靠卖杂货挣钱? 他原本是打算提议在附近买一套房子的,看顾严有装穷的意图,才转而说租一套。 原来他家徒四壁,穷困潦倒,没有伪装成分,单纯就是因为穷? “奇怪?”顾严冷声。 “你知不知道简南柯?”这行里唐励尧只认识简南柯,“年初时,佟氏老总的父亲过世,他请简大师挑选墓地,付了三千万,就这还是我爸从中牵线才请到的。” “我不懂风水,只会抓怪物。”然而顾严看到怪物就烦躁,只想离它们远远的。 …… 家里没饭桌,兄妹俩挤在乱糟糟的茶几上吃饭。顾严坐沙发,顾缠坐对面的小马扎。 茶几上摆着一盘炸鸡,一盘炒蘑菇,两碗白米饭。 炸鸡太油了,顾缠只扒拉米饭,夹蘑菇吃。 外婆是个素食主义者,连带着她也没怎么吃过肉。 从小到大饭桌上最多的就是蘑菇,因为家里的大宅以及外面的树林子里到处都是蘑菇。 有自然生长的,也有外婆养殖的,是她们的收入来源,也是保镖。 至于蘑菇怎么当保镖,顾缠不清楚,只知道她们家方圆没邻居,除了常年趴在院子里睡觉的老乌龟,她几乎没见过什么活的小动物,尸体倒是见过不少。 说起那只老龟,顾缠本打算一起带出来,可惜过不了安检。 反正宅子里有那么多蘑菇呢,饿不死它。 顾缠正发呆,听见顾严问:“自己炸的鸡,自己都吃不下去?” 顾缠连忙去夹鸡块儿。 被顾严一筷子打掉:“吃油拉肚子还吃!你是不是身体上了火车,脑子留老家了?” 顾缠将掉落的鸡块儿捡起来,拿去厨房洗洗,又放回盘子里,不吃了。 顾严愈发恼火: “还挑食,瞧你这脸色,扮鬼都不用化妆。” 顾缠沉默了会儿,小心翼翼:“那我是该吃……还是不该吃呢哥?” 兄妹俩对视几秒钟后,顾严摔了筷子回房间去了。 顾缠将他的筷子重新拢好,反而松口气,继续吃自己的。 唐励尧闲着无聊在一旁看着,逐渐看出了点门道。 顾严瞧着凶,是真疼妹妹。 顾缠看着温顺,实则没感情。 “你这人也未免太别扭了。”唐励尧从门里穿过去,直接进了顾严房间里。 而且想给顾缠补身体的话,可以把鸡清蒸了,干嘛要油炸? 他没问,顾严日子过得糙,估计脑子里就没这些概念。 “你一只‘鬼’,教人做事?”顾严点燃一罐蜡烛,罐子是他用啤酒易拉罐剪成的。 唐励尧看着他往罐子里滴了十几滴血,又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块儿玉,在火上撩了撩。 等做完这一切,顾严说:“下午我得去医院一趟,不知道几点回来,你帮我看着我妹。” 唐励尧:“好。” 顾严:“我不是和你说话,你看好自己就行了。” 唐励尧微楞,难道屋子里有鬼?一想自己现在不就是个鬼?“既然是同类,我怎么看不到它?” “你们不是同类。”顾严将蜡烛罐子搁在床头柜上,出门去了,“它是真正的‘怪物’,从你那块儿蹀躞里跑出来的,和你是熟人……” 关门时又说,“不对,它是从你爸手里跑出来的,那时候你还没出生。” “它在哪里?”唐励尧四下环顾,没有异常。 他走到蜡烛罐子旁边,灵魂体本能的有些畏惧火焰,但他还是忍住不适感向下俯视。 白蜡表面被血染成红色,灯芯散发出幽幽蓝光,并无奇特之处。 嘶……他突然觉得后脑勺一阵发凉,好像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 以他现在的姿势,那双眼睛应该在……天花板上?! 如果他还是个正常人,这会儿肯定全身汗毛都得支棱起来。但害怕也挡不住好奇心,一咬牙,刷地抬起头! 天花板上果然有一张像浮雕一样凸出来的人脸! 唐励尧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男是女,凸出来的墙体便迅速缩回去了。 啪嗒,还掉下来一块儿灰白色的腻子。 唐励尧没敢多待,赶紧出去了。 …… 顾严一下午都没回来,顾缠压根就不知道,以为他在楼下铺子里。 她吃过午饭就开始坐在客厅看电视新闻,这是顾严交代的作业。 唐励尧没少看到关于自己的新闻,为了博眼球,这些无良媒体标题都喜欢用“豪门阔少深夜飙车,害人害己”这类的字眼。 气的他想砸了这小破电视机。 于是出去露台上透透气,瞧见露台上的鸡笼子、砖头垒起来的小菜地,唐励尧知道这不是田园兴趣的产物,是贫穷的产物。 站了半天,他发现巷子里有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尤其是走到顾严的杂货铺门外时,不断打量。 像是个来踩点的贼? 唐励尧跟着出去。 巷子口停了一辆面包车,停的位置避开监控,在一个无人问津的死角。 那人拉开车门坐去后排,驾驶位上还有一个满脸凶相的男人。 唐励尧现在的状态太适合听墙角了,他直接坐在副驾驶位上。 “整条街都没监控,他妹看着弱不禁风,迷晕了背走,我觉得没问题。” “真要白天动手吗?不行啊,我这心里还是有点虚。” “难道你想等顾严回来?他看着可不太好惹,现在是多好的机会,再迟一步,万一被耗子那伙人抢先……” “让我在想想……” 唐励尧蹙眉,这是商量着要绑架顾缠? “哗啦”一声,车门又被人从外拉开了,进来的人带着棒球帽,帽檐向下压的极紧,“嘭!”的将门关上。 唐励尧原本以为是匪徒同伙,竟然是顾严。 车里的两个匪徒露出惊色,慌里慌张,一时手足无措。 “你们想干什么?”顾严是看到了唐励尧在车里坐着,猜到一些。 两个匪徒:“我们没有……不是,你谁啊?” 唐励尧说:“他们想趁你不在绑架你妹。” 如果他没看错,顾严眼珠子都泛红了:“是谁出钱找你们来的。” 负责探路的后排匪徒:“你在说什么,我们根本听不懂!你赶紧下去,不然我们报警了!” 唐励尧道:“他们不干净,敢报警才怪。” “我再问一遍,是谁出钱找你们来的!”顾严显然是个极度缺乏耐性之人,问话时,手里的弹|簧刀已经抵住后排男人的脖子,压出一道血线。 那匪徒举起双手,惊慌但又不敢大叫,只说:“你要抢劫?我们一叫你就得进局子,你……” 他没说完,顾严利索的收刀再刺,在他肩膀狠扎一刀!又迅速抽出继续压在他脖子上。 他顿时疼的大叫! 车停的偏,又加上是用来绑人的,做过改动,外面看不到里面,隔音效果还特好,叫也是白叫。 恶人最懂恶人,前排匪徒一看这架势,心凉大半,立马打算开门跑路。 顾严握刀的手纹丝不动,向后一仰,抬腿朝前方猛踹一脚,直接将前座踹翻! 匪徒直接卡在方向盘上方,又是一叠声惨叫! 唐励尧目睹眼前凶残的场景,淡定自若。 他现在属于灵魂体,若是本人在场,这俩匪徒只会更惨。 顾严虽凶,但他打架毫无章法,全凭蛮力。 唐励尧却是从小接受过正规训练的,以传统武术为基础,柔道、散打、泰拳他都学。 考不上高中,就是因为时间基本拿来练武了。 顾严数数:“一、二……” “我说!我说!”被刀抵住脖子的匪徒,总觉得下一秒他的喉咙就要被这个疯子割破,颤抖道,“确实有人出了钱,让我们来盯着你,能绑走你妹妹更好……” 卡在方向盘上的匪徒也说:“事实上不只我们,还有道上的其他人……” 顾严:“出钱的是谁?” 匪徒:“我、我们是在网上接的,那人id‘军师’,好像属于一个组织……” 一说“军师”,顾严依稀知道是什么组织了。 那神秘组织至少有百多年历史,供奉着一个叫做“将军”的怪物。 民国时期天下大乱,他们非常活跃,建国以后早已销声匿迹。 组织的日常任务只有一个,四处收集灵物和怪物,用来做什么不得而知。 顾严不清楚他们是奔着小怪物,还是蹀躞邪性来的。 他没再继续追问:“回去告诉你们那些道上的兄弟,不怕死的尽管来!” 他收了刀,换成强光小手电,照向副驾驶位置。 手电光芒之下,唐励尧的身影忽然显现出来。 顾严恐吓道:“这只厉鬼会一直盯着你们!” 比被捅刀子更恐怖,那两个匪徒直接吓到尿裤子,瞪大俩眼珠子大叫“握草!”、“妈呀!”“鬼啊!!!” 一旁看戏的唐励尧突然成为工具人,配合着发出“呵呵呵呵”的怪笑声,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 顾严一言不发的回去家中,起了一瓶酒,坐在露台的台阶上。 顾缠见他回家,立刻关上电视,夹着尾巴回卧室。 顾严见她如此心里更烦,咬着牙将易拉罐捏扁,又开一瓶。 “可惜我现在喝不了酒,不然倒是可以陪你喝两杯。”唐励尧在他身边坐下,“虽然她是有点怪,但你俩从小分开,她对你没感情能够理解,多相处会好的。” 顾严说:“你现在该问的是你还有没有救。” 唐励尧笑起来:“我再着急,能不能救也注定了不是么?” 顾严瞥他一眼:“不,决定权在你。” 唐励尧:“怎么说?” “我家除了加油站体质外,还有一种能力。”顾严点明,“制作傀儡。” 唐励尧不多问,默默听他说。 “我外婆家里的后代,总有一个人容易招惹怪物,大概是女性体质属阴,多半为女性。” 她们拥有一个共同特征,身体非常虚弱。 所以不知道从哪一代起,她们发现自己拥有的“油”对活人同样有用,通过使用一种特殊邪术,可以和活人达成共生。 从此,那活人再也不需要补充人类需要的养分。 他们只需要“油”,凭借“油”生存。 “油”会改造他们的身体,增强他们的体能。 但有一个弊端,这些活人最后无一例外会变成活死人。 起初她们不懂,后来逐渐找到诀窍,原来只要不完成最后的改造,他们就不会变成真正的傀儡。 “也就是说,在骨头换到一大半时停下来。”顾严看向唐励尧。 唐励尧的感觉还不错:“该怎样停下来?” 顾严扭头朝顾缠房间望去:“只要你一直待在她附近,自然就会停下来。” 唐励尧抓住重点:“一直?” 顾严的语气逐渐凝重:“是的,一直,一生一世。起初还能稍微分开一定距离,最后差不多等于形影不离。” 唐励尧心头剧震:“这怎么可能?就算两个人成为夫妻也不能连体一辈子吧?” 顾严转望向柜子上的全家福,双眼渐渐失神。 谁说不是呢,相爱容易相处难啊。 “何况遗传了这种体质的女人,性格都很极端……所以我外公想杀我外婆,被我外婆彻底变成傀儡,而我爸……更惨。” 作者有话要说:  唐甜甜:瑟瑟发抖。 第16章 父母 li style=”li: 252x” css=””  “你爸更、更惨?”唐励尧稳了稳情绪,“那是有多惨?” 顾严收回视线,仰头喝一口酒。 天色将晚,柔暖的夕阳拢上这条旧巷子,晕染出淡淡橘黄。 远处高楼上的人遥遥望过来,宛如在看一张泛黄的、充满历史感的旧照片。 顾严淡淡道:“也不一定更惨,毕竟我对外公了解不多,只听我妈提过几次。而我妈对外公的印象也挺淡,只知道他出身挺好,模样俊俏,外出游玩时被我外婆拐走了……” 唐励尧:“……”看来不只女人,男人出门在外也得保护好自己。 顾严继续道:“我妈两三岁的时候,外公就从她生活里消失了。她和我外婆两个人住在白蛾子山上。” “后来,她遇到我爸。” …… 那会儿,顾向枫在榕州一家旅行社做导游,走的是云南线。 本来,他这条线是怎样都走不到白蛾子山的,白蛾子山都快到越南了,藏在边境十万大山之间。 但他和薛仪婷偏偏就遇上了。 顾向枫当年二十五六,一米八七的个子,高大英俊帅气,薛仪婷对他一见钟情。 可惜他早有一位谈了三年的初恋女友,两人基本上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薛仪婷特意跑去榕州偷偷瞧了瞧,挺漂亮一姑娘,但比着她还是要差上一大截的。 可见顾向枫并不是个看脸的肤浅人,薛仪婷更喜欢他了。 但她并未纠缠,祝他幸福之后便回到家中,日渐消瘦。 她母亲薛丁香可不能忍受宝贝女儿受这委屈,下山逮着顾向枫一通收拾,逼着他与女友分手。 顾向枫宁死不肯,薛丁香又去威胁他女友。 没想到女友骨头也挺硬,一口一个“死也要死在一起”。 薛丁香顿时觉着这对小情侣可爱极了。 她这人不爱废话,在顾向枫后颈狠狠一捏,再将他推出三楼,转身便走了。 不知是摔的,还是被她捏的,顾向枫落得个全身瘫痪的下场。除了眼珠子能动,哪儿都不能动,话也说不了。 巨额医药费迅速压垮顾家,女友那点也是杯水车薪。 医生直言伤到这程度,基本上得在床上躺一辈子。 女友起初不离不弃,为他处理大小便,为他洗澡擦身……可谁又能顶住日复一日的精力消耗呢? 她变得越来越敷衍,越来越来暴躁。 最终在第三个月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选择了一直追求她的有钱男人。 顾向枫不怪她,毕竟在经历过这样的痛苦后,连他自己都很后悔。 若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回到薛丁香逼迫他之时,他一定选择妥协。 爱情,有时候真没那么重要。 这或许就是薛丁香想要告诉他的道理。 所以在薛丁香再次出现时,他接受了她的改造。在当时,真没有什么比重新站起来更重要。 就这样,他在骨头被换到一百六十多根时娶了薛仪婷。 日子并没有他以为的难熬,恰好相反,他被一种新奇感充斥着。 开始不断发掘自己的能力,为薛仪婷处理各种找上门的邪灵怪物。 同时,他也逐渐发现薛仪婷诸多优点,她同她那冷酷残忍质疑一切情感的母亲不一样,喜笑,爱哭,活泼灵动。 两个人倒也挺合拍。 但不知从何时起,薛仪婷开始变得越来越偏激,往日里女邻居和他说句话,她都要大发雷霆。 有一次顾向枫忍不住和她吵了两句,她便操控着他大庭广众之下,狠狠扇了女邻居一巴掌。 为此,他们一年至少搬三次家。 而她不稳定的情绪在顾缠出生后达到了顶峰。 说起顾缠来,令顾向枫糟心的不只薛仪婷,还有他两个孩子。 其实顾严还好,孤僻暴躁了点,毕竟从小总被邪灵怪物骚扰,是能够理解的。 顾缠的问题则比较大,一出生便不哭不笑。 满月时拍全家福,那是顾缠第一次拍照,照相馆的师父几乎被吓晕,因为照片里的奶娃娃……没有脸! 但之后再给她拍照,好端端的,并无异常。 …… “没有脸,无脸怪?”唐励尧感觉自己在听天方夜谭。 怪不得全家福上顾缠的脸被划花掉了。 顾严喝酒不说话。 天黑起风了,唐励尧明明感觉不到风,却还是觉得凉飕飕:“你父母去世……该不会和你妹有关系吧?” 顾严又捏扁一个易拉罐,扔去一边:“是因为我爸从前那个女人。” 顾缠打小身体不好,经常去医院,有一回顾向枫在医院里碰到自己前女友,因为被老公家暴来看医生。 “我爸本心可能并不想与她有所牵扯,但毕竟瘫痪那会儿,这女人出过钱也出过力,于是帮忙教训了她那位有钱老公。她瞧见我爸不但身体复原,甚至比从前更有魅力,又开始纠缠我爸。她离了婚,还撺掇着我爸和我妈离婚……” 唐励尧心道这听上去可不太妙:“然后呢?” 顾严破天荒地微微笑了笑。 唐励尧看不懂他笑容背后的情绪,只感到苦涩。 “然后我妈控制着我爸……”顾严稍作停顿,摸出弹|簧刀在手里把玩,眉眼低垂,“我爸一连捅了那个女人三十几刀,肠穿肚烂,体无完肤,死的要多惨有多惨……” “我爸崩溃了,他开始觉着我们全家都是怪物,根本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他给我妈下药,半夜里,趁着我和我妹熟睡,放了一把火……” 唐励尧光听着都很崩溃:疯批啊疯批,全家都是疯批! 顾严仰躺在地,望着夏夜的漫天繁星:“但他还是舍不得,大火里将我和我妹抱出来。他说,他爱我们。” 唐励尧感叹:“对比之下,你妹这样挺正常的。” “我妈从前也正常过。”顾严冷冷一笑,“何况我妹还没有收回她的油桶,等收回之后,谁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油”是有定量的,并且存在一个年老者向年轻者不断转移的规律。 薛仪婷小时候,她的“油”远远不及薛丁香。 随着她逐渐长大,结婚生子,“油”越来越多,薛丁香的“油”则相应的逐渐减少。 薛仪婷死后,也没有反流回薛丁香身上,而是流向顾严与顾缠。 这其中顾缠占据绝大多数。 兄妹俩从此愈发吸引灵怪,又失去了顾向枫的保护,顾严照顾自己都勉强,哪里保护得了顾缠。 薛丁香只能将顾缠抱走,没有傀儡,年纪也大了,还有许多仇人。 于是答应顾严的请求,以邪术将顾缠的“油桶”先转移给顾严。 “外婆死时我立刻便知道。”顾严当晚就感觉到属于顾缠的油桶在暴涨,知道妹妹即将到来。 唐励尧听是听懂了:“‘油’究竟是什么东西?” 顾严也想知道:“外婆说是诅咒,但我觉得更像是一种古老的神秘寄生物……” 与蹀躞邪性属性类似,但又不同。 蹀躞邪性可以开启人的天赋。 “油”能够改造人的身体。 蹀躞邪性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猛烈而毒辣。 “油”却执着的寄生于同一道血脉,平稳且温和。 并控制寄生体繁衍的欲望,保证传承不断,比蹀躞邪性似乎聪明的多。 这些年,他一直在研究蹀躞邪性,正是想试图找到消灭体内“油”的办法。 嘎吱……! 房间里传出开门声,顾严闭上嘴巴。 顾缠屏住呼吸慢慢走到门口:“哥,晚饭想吃什么?” 顾严心累:“不吃了。” 顾缠点头:“好。” 顾严见她不去厨房,只倒了杯水,知道自己不吃,估计她也不敢开火:“我不吃你倒是省事儿了,去做饭。” “好。”顾缠放下水杯往厨房走。 唐励尧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内心感慨万千。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我见犹怜的女孩子,往后可能会成为一个丧心病狂的疯批??? “决定好没?”顾严话锋一转,问他。 “什么?”唐励尧一时不曾反应过来。 倏地如遭雷劈! 他听半天故事,险些忘记顾严讲故事的意图,是为了令他做选择。 此刻,他生出和顾缠中午吃鸡块儿时同样的疑问:“我不懂你是想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如果想他答应,难道不该只捡好处说吗? 讲的这样恐怖,谁敢答应啊? 但他又好像能体会顾严的意图,自愿点头的傀儡,往后与他妹妹相处时,心里也会少些怨气:“不过,你是不是也应该问一下你妹的意见?” “她现在能听得懂什么?”顾严道,“信不信,我和她说什么她都点头。” 并且还不能告诉她,当她知道“油”,有意识去想“油”,“油”就会朝她倾斜,他拦都拦不住。 她现在没有傀儡,还有一伙人虎视眈眈不知想做什么,不能再等了。 “你点头,我立刻就能救活你。”顾严一动脑子想事情就烦躁,“你也不必理会我妹对你满意不满意,她往后不满意可以再换,你的命在她手里,她却是自由的。” 唐励尧沉默,此事当真难以抉择。 他当然想活命,但活下去所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且充满未知。 若他与顾缠相处出感情,那皆大欢喜。 若没感情,绑在一起便是受罪。 若他喜欢顾缠,顾缠不喜欢他,那他赚了。 若顾缠对他产生感情,他不喜欢顾缠,他就会比死还痛苦。 现在他还没有喜欢的姑娘,可他才二十一岁,往后难保不会遇到喜欢的人啊。 更可怕的是,万一顾缠哪天疯起来,也操控着他捅那女孩子十刀八刀…… 唐励尧无法想象这些场景,也无法承担这些后果,他下定决心:“谢谢你的好意,但我选择作为人,有尊严的走向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  唐甜甜:兽人永不为奴! 第17章 金刚 li style=”li: 252x” css=””  唐励尧的回答,似乎在顾严的意料之中。 “不急,你还有大概一天两夜的时间考虑。”顾严将拿出来的最后一罐啤酒喝完,捏扁。 “不会改了。”唐励尧表情酷酷地说,“等夜里市区磁场弱一些后,我就离开,回医院见见家人。” 老爷子心脏病严重,肯定得瞒着。 妈妈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原始丛林里,估计联络不上。 他能见到的只有爸爸、温叔和彭非。 原本他想请求顾严带他去,或者打个电话将爸爸他们叫过来,用小手电帮自己显影,让他们再见上一面。 可顾家兄妹似乎惹上不小的麻烦,就不要再给他们增添新的麻烦了。 走到今天这地步,唐励尧突然庆幸自己从来不和家人朋友赌气,也从不吝惜表达对他们的爱。 没留下太多遗憾。 “随便你。”顾严内心蠢蠢欲动着想要强人所难,因为唐励尧真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但他忍住了,面无表情着起身,将六个扁掉的啤酒罐捡起来,扔进角落里的编织袋内。 这下勾起了唐励尧的好奇心,原本见顾严喝完一瓶捏一瓶,他以为是在发泄情绪。 再一瞧,那编织袋内竟囤了上百个捏扁的啤酒罐子。 他盯着编织袋猜测,蜡烛招灵,手电显魂,囤这么多易拉罐又是做什么用的? 顾严回头瞪他:“闭嘴,不许问!” 表情恶劣,眼神却蕴含一抹受伤。 唐励尧被吼懵逼了:“我又没问,心里想想都不行?” “不行。”顾严绑好编织袋,往屋里走,嫌恶地说,“最讨厌你们这些富家子弟。” 唐励尧:“?”这被讨厌的简直莫名其妙,“那对不起啊严哥,我不想了。” 虽说别有用心,但在他将死之前,给他最后一份温暖的人是顾严。 这份人情,他这辈子还不上了,喊声“哥”不过分。 顾严微微顿住脚步;“听了我们家的事,你不怕我们兄妹俩?” 唐励尧纳闷:“怕你们做什么?连法律都没规定杀人犯的孩子也有罪。” 顾严摇头:“不一样,在名门正道眼里,我们都属于要被消灭的邪魔歪道。” 什么天师协会、驱魔联盟之类的,入不了他的眼。 以他们的道行抓点小鬼和山精野怪之类的还行,在蹀躞邪性和“油”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但他爸爸叮嘱过,必须小心四个古老的驱魔家族。 这四个驱魔家族神秘得很,不常在外活动,但每家都守护着一个灵力极强的镇邪灵物。 顾严怀疑唐励尧提过的简南柯,就是出自这四大家。 因为四灵物听说是模仿四大金刚的法器锻造的,四大金刚在佛教中,又被称为“护世四天王”。 那么,四灵物的外形应该就是伞、剑、琵琶……还有一个不知是蛇还是貂。 而传闻中简南柯“伞”不离手。 再加上他名字里的“南”。 掌管混元珍珠伞的多闻天王,坐镇北方。 简南柯真名里应该有个“北”,入世成为风水先生之后,改为“南”。 “我可能害过人,还害过不少人。”顾严微微扭脸,嘴角勾勒出一个阴恻恻的笑。 “得了吧。”唐励尧根本没再怕的,摆了下手,示意他甭装了。 这次轮到顾严纳闷:“怎么,难道我瞧着不像坏人?” “像,不只像坏人,还像个大魔头。”唐励尧诚实点评,“但我不相信有哪个大魔头会这么穷,不要说害人,你用你的本事偷点钱,都不至于付不起你妹的房租。” “……”这可能是顾严这辈子第一次哑口无言。 看样子猜对了,唐励尧为自己的推理能力点赞。 …… 顾缠做好饭,顾严又说没胃口,不吃了,直接回去卧房。 还将门“哐当”一声重重摔上。 瞧见顾缠坐下后默默自省,唐励尧很想说“与你无关,他是在嫉妒我的绝顶聪明,人间清醒”。 但顾缠也就反省了一分钟,便把菜拨走一半,开始吃自己那份。 小米粥配清炒油麦菜,再加半个流心咸鸭蛋。她吃相斯文,细嚼慢咽,而且特别有节奏。 一口粥配一口菜,再用门牙刮一点儿咸蛋。 像是精确计算过,最后三种食物竟然同时吃完。 唐励尧啧啧称奇,你说她平时得有多闲多无聊,才能练出这门功夫? 刷过碗筷,顾缠回来客厅开始看晚间新闻。 榕州沿海,夏季天气多变。九点多钟时下起大雨,老式建筑不仅墙体阴水,房顶还会漏。 顾缠原本想问顾严该怎么办,怕挨骂,于是去厨房拿了几个碗,搁在漏雨的地方接水。 房间隔音效果还极差,雨水拍在墙体和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像在下冰雹。 但这种天然白噪音十分催眠,加上为了省电没开灯,仅有电视机的光亮,不一会儿她就蜷缩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了。 朦胧里,她想起外婆临死前说的,小缠,别难过,你可以进城去过好日子了。 却原来,兜里没有钱,再繁华也与自己无关。 这算是顾缠来到城市后明白的第一个道理。 唐励尧此时正在看窗外的一只鸟,就很常见但叫不出名字的鸟,羽毛被雨淋湿了,楚楚可怜的贴窗站着。 唐励尧会盯着它看,是因为发现鸟先盯着顾缠看,然后视线转向他。 但下一秒,那只鸟忽然展开双翅,两道火焰从它眼睛里喷出! 火焰喷在玻璃上,似乎是想融出一个洞,让它能够钻进屋里来。 这难道就是顾严口中的妖怪? 经过这一天作为灵魂的经历,唐励尧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 刚想去喊顾严,却见顾严矫健的从房顶跳下露台,出现在那只鸟背后。 看来他是从卧室的窗户翻出来,翻上房顶,从房顶走过来的。 不使用任何武器,简单粗暴的一脚朝它踩下去! 并没有血肉模糊的场景出现,那鸟并不是真的鸟,成一团黑气被顾严吸收了。 顾严脚踝上又添一道疤,较小,扭曲挣扎。 他露出阴冷的表情:“毛都没长齐,就敢来闯鬼门关,谁给你的胆子?” 疤痕挣扎一会儿,彻底不动弹了。 顾严开门进屋,先拿毛巾擦干净身上的雨水,又拿条毯子给睡着的顾缠盖上。 压低声音交代唐励尧:“等雨停再走,这会儿邪灵出没频繁,小心没走到医院,你就被吞了。” 唐励尧站在窗边,看一眼小鸟消失的地方升腾出的滋滋黑烟。 再看巷子,雨雾迷蒙中,依稀隐藏着一双猩红可怕的眼睛。 他问:“如果我接受了你改造,是不是会像现在这样可以看到它们?还会像你一样拥有对付它们的能力?然后将它们变成疤痕留在身上?” “你既然不打算接受,问那么多做什么?”顾严开冰箱拿酒,发现酒没了,皱起眉。 准备回房间时,还想再劝劝唐励尧,所以忍不住解释,“以“油”为食物的傀儡当然能够看到邪灵,也会拥有对抗比“油”低等级邪灵的强大能力。但不会像我一样留下疤痕。” 他身上的疤痕,是他小时候被火烧伤后留下的。 “油”可以改造身体,只要不是当场毙命,再严重的外伤都能在短时间内复原,却唯独怕火。 所以他爸才会放火。 被火烧伤之后,“油”是治不好的。 医学却可以治,但他选择保留。 顾严小时候去医院,曾被一个小邪灵通过伤口钻进了身体里。 他没当回事,“油”会像免疫细胞一样杀死它。 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小邪灵瑟瑟发抖的躲在火疤里,竟然活了挺久。 顾严刻意抓捕许多邪灵,将它们吸纳进疤痕里,散布全身。 虽然痛苦,但在大量不同类型邪性的作用下,“油”的力量显然被压制住了。 于是这成为他压制两个油桶的秘诀,不然早就疯了。 可随着外婆去世,“油”量暴涨,他俨然已经无法再压制,势必要开始朝顾缠倾斜。 “雨停之前,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顾严步伐轻轻,关门也很小心。 唐励尧走回来,看向熟睡的顾缠。 虽然他是不打算答应的,但耐不住会想象一下。 这样看来,傀儡只在偶尔被|操控时像是一个玩具,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充当守护者的角色…… 长邮件读到这里时,唐励尧整个脑壳都是懵的。 他不敢相信这信上写的一切,但奇怪的是,读着这些笼统的文字,他脑海里似乎真有印象,并且能将缺失的部分主动补齐? 这些全是真实发生过的,错不了。 唐励尧脸色苍白,慢慢转头看向顾缠。 顾缠当然更懵,她需要消化的信息比唐励尧更多。 慈祥的外婆竟然是个冷血无情的疯子? 外婆口中天真无邪的妈妈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爸爸杀了妈妈? 唐励尧梦里的换骨怪居然是她自己? 顾缠刚刚才萌芽的情绪,这会儿好像完全枯萎了。 又出现加载过量,主机完全卡死的情况,甚至都忘记去想“油”的事情。 “可是,你不是拒绝成为我的傀儡么?”顾缠回看唐励尧,审视,“怎么又改主意了?” 明明说的那么大义凛然,一转头又同意了? 唐励尧哪里知道,从现在的结果来看,这个选择并不令他反感。 顾缠人不错,这段日子他和她相处起来合拍又舒服。 即使真保护她一辈子……似乎也无不可。 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若没有特殊理由,他是不可能同意的。 两人很有默契的双双望向顾严。 顾严坐在沙发上默默喝酒,许久没说话了,指向天花板:“因为它。” 顾缠和唐励尧齐齐抬起头,天花板上有张凸出来的模糊人脸,不知凸出来多久了,一直在俯视着他们。 奇怪的是,唐励尧并不觉着这张脸孔陌生,并没有吓到他。 相反,当这张脸孔的五官逐渐清晰时,他的瞳孔越缩越紧,一刹脑海里几乎浮现出那两日里所有的经历! 他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知道自己为何会接受这种改造了。 顾缠却被吓得不轻,直接捂着脸蹲在地上。 犹如梦中的唐励尧和她挨得近,下意识想要抱住她,但本能又令他收回手。 因为比天花板上那张脸更恐怖的,是顾严刀子般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可能要v,应该明天晚上12点的时候更吧,v章一万字什么的,就我这老年人手速,捉急。 第18章 使仆(修) 算你小子识相。顾严问:“想起来没有?” “嗯。”唐励尧点点头。 顾缠从乍惊之下逐渐平静下来, 松开捂着脸的手,慢慢仰起头。 天花板上凸起来的浮雕脸孔早已消失。 她想站起身,不知低血糖还是怎么回事, 头有些晕。 唐励尧扶一下她的手臂,隔着厚厚的小棉袄, 这总没问题吧? “刚才是……”她的疑问尚未说完, 眼睛倏地睁大,只见顾严背后的墙壁慢慢凸起,越凸越夸张, 直到整个脑袋脱离墙体。 顾缠对危险的嗅觉总是十分敏感,她本以为会看到一颗头飞出来,没想到竟是连带着身体一起的。 终于,“它”完完整整的脱离墙体,站在客厅里,是个美丽的女人模样。 顾缠见顾严和唐励尧都表现的十分镇定,便没那么怕了。 仔细回忆起来, 从前她住在这栋楼里时,有一次午睡醒来曾在天花板上见过这张脸。 当时还觉得是自己睡迷糊了眼睛花。 她看向顾严,漂亮的瞳孔里充满好奇:“哥, 我还在这里的时候, 它就在么?” 问完立刻后悔,因为顾严的脸色不大好看。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是要发怒痛骂她的前兆。 她有点儿慌,琢磨着自己问错什么了。 顾严心底的火气噌噌往上窜, 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质问她:你就只关心这个问题? 那张脸你认识吗你操什么心? 听完家里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对外婆有什么想法?对爸妈有什么想法?对你的“油桶”又有什么想法? 你一点儿不担心等“油”向你倾斜之后, 你会变的比薛丁香薛仪婷更可怕吗?! 再不济, 你哥为你保存油桶这么多年,为你操碎心,就不能先说一声辛苦了? 顾缠和唐励尧凑在一起读封邮件时,顾严全部心思都放在观察顾缠的情绪状态上。 他害怕,怕顾缠得知这一切之后承受不住,会出现一些他无法预料的后果。 甚至开始喝酒,提前压制“油”的邪性。 不曾想完全是他多虑了,除了迷惑,她像个傻子似的没有任何额外反应。 都不如瞧见天花板上那张怪脸更能刺激她的情绪! 他这一口郁气还憋在心里,唐厉尧先说:“严哥,她这样有什么不好?难不成你想看她当场发疯吗?” 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顾严原本气郁的脸色呈现出灰败。 唐励尧赶紧拽一拽顾缠的衣袖,微微弯腰附耳低语:“道个歉,然后别再说话了,最好假装深沉。” “哥,对不起。”顾缠低头。 唐励尧的话像极了露水,又让她脑袋里枯死的小树苗重新发芽。 她勉强理解了顾严生气的原因。 可她也不想啊,没有太多感受是事实,她什么办法? 她可能真像唐励尧之前所说,是属大象的,需要时间去消化。 她挺委屈:“知道这么多内情后,我还以为哥你总骂我,是有一些迫不得已的苦衷。原来根本没有,你就是因为脾气差,看我不顺眼,才一天三顿骂我。” “我……”顾严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要窜起来。 “哎呀严哥!”唐励尧连忙说,“你快瞧你家小妖怪这小嘴撅的,情绪多饱满……” 他疯狂给顾严使眼色: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你瞧她都会挖苦你了,总比之前像个鹌鹑似的不敢和你说话强吧? 顾严捏了捏眉心,毁灭吧他累了。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顾缠:“何止是你在的时候它在,它已经待了十几年了。” 遭受家庭巨变的第三年,它像其他邪灵一样,主动找上门。 顾严第一次见到它时,它和唐励尧一样属于灵魂状态。 但又不一样,它仅仅是一团幽幽白光,无法言语,一问三不知。 这正常,灵魂体本身是非常脆弱的,意识也混沌。唐励尧才属于例外,灵性蹀躞戴久了的缘故。 顾严以为它用不了多久便会消散,并未在意。 大概一天左右,果然不见了。 没想到的是,过一阵子,他发现墙体凸出来一块儿,终于明白它一直寄生在墙壁里。 这不是人类灵魂体可以办到的事情。 由于年纪太小,顾严驱赶不走它,也并未从它身上感受到恶意,便暂且搁置一边。 日复一日,亲眼瞧着它从一个游走的凸起物,逐渐凝结出石膏状的脸孔。 而它陪着他长大,甚至成为这个孤僻少年唯一的朋友。 十八岁那年看电视,它总盯着荧幕里的一个人看。 当时播放的是本地财经类节目,记者采访之人正是唐氏集团实际当家人唐律。 它认识他,并且逐渐情绪激动,焦躁且愤怒! 墙体微微震颤,腻子落雪似的纷纷扬扬。 它从墙壁里跑出来,顾严追出去,发现它想杀唐律,但唐律身上有一层佛光,它根本靠近不了。 又灰头土脸的回来,躲进墙壁里。 顾严注意到了唐律身上带着的一块儿充满灵性的蹀躞,最终确定“它”的来源。 再一调查,发现这玩意儿邪门的令人胆寒。 他开始驱赶它滚蛋,但每隔一段时间,它还会回来待一阵子。 大概是他的“油”,对它有所裨益。 “蹀躞邪性?”顾缠终于知道,原来蹀躞的邪性并没有被净化,而是跑了出来。 她看向唐励尧,大概明白他接受改造的原因了。 他应该是和面前这个“女人”起了冲突,然后达成了什么默契。 唐励尧点点头:“那天晚上雨停以后,大概凌晨一两点,我准备离开你家回医院……” 回想起那晚场景,直到现在他都还心有余悸。 当时,他沿着梯|子吓到一楼,拐角处的墙壁里忽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掐住他的脖子。 哪怕处于灵魂状态,唐励尧也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以及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 听见它在耳边说:“我警告你姓唐的,给我立刻、马上回去答应顾严的要求,成为他妹妹的傀儡!不然的话,我会在你灵魂消散之前,让你眼睁睁看着我一个个杀光你的亲人!” 它语气冷冰彻骨,唐励尧被压制的无法动弹。 做人之时,他一个能打十个。但成为灵魂体之后,面对强大邪灵,仿佛幼儿园对上大学生,毫无招架之力。 但唐励尧也不是吃素的,立马猜到它就是顾严说的蹀躞邪性。 “算算时间,你跑出来也有二十几年了,要真如自己说的那么有本事,早报仇了!还会由着我家老爷子风光一辈子,活到今天这把岁数?” “你……!”它动怒。 若往常,唐励尧非常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可眼下他早已一条腿迈进棺材了,还怕它? “我猜你做梦都想报仇,但你没办法靠近我们,甚至还得躲着我们。因为你怕那块儿蹀躞的灵性,谁和灵性接触时间过久,你都无法靠近!” 唐励尧可不是凭空猜测的,“你看你抓我脖子的手,都开始滋滋冒烟儿了!” 黑烟袅袅飘起来,一股焦糊味,熏得他想吐。 “你说你,干嘛非得自讨没趣?”僵持中,顾严出现在梯|子上方。 他双手环抱,居高临下,“我早和你讲过,这小子瞧着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但也不是真傻,偶尔还是有点脑子的。” 唐励尧:“……”这算夸奖吗?我可真谢谢你了,“你们这算什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软磨不行,于是换种方式逼我就范?” “顾严用得着逼你?”它并未松手,冷哼一声说道,“结血契用不着傀儡配合,只需取你一管血……” “行了。”这两天顾严被折腾的挺烦,“让他走。” “不可以!”它态度强硬,“放走他,短时间内你上哪儿给你妹找更合适的傀儡?到最后,不还是得逼着一个人点头!” 顾严垂着眼,它这话说的不错。 若真到那么一天,一直没有自愿的人,他或许真会强人所难。 “放他走。”顾严说,“如果真需要强迫,他反而不是个好选择。” 骨头太硬,逆反心里更强。 自愿点头绝不后悔,一旦被迫永无宁日。 它:“顾严……” 顾严打断:“我说放他走,你是不是听不到!” 夜深人静里,他刻意压低声音,反而愈发冷厉。 那只冒烟的手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松开:“顾严,你往后可千万不要后悔!” 唐励尧怕他们反悔,不曾回头,迈开步子便跑。 跑到巷子口时,他停下来。 下午那两个匪徒停面包车的角落,此时竟然又停着一辆车,改装过的奔驰大g。 唐励尧怀疑他们也是冲着顾家兄妹来的。 他距离那辆车尚有一定距离,却产生极为严重的不适感。 车里八成有专门对付灵魂体的武器。 “管他呢……?”唐励尧决定绕开走,顾严那么厉害,身边还有一位邪灵帮忙,他操哪门子心? 然而脚步踟蹰许久,这一步始终迈不出去。 一咬牙,算了,还是回去提醒一下顾严吧。 唐励尧转身又折返,跑回顾家那栋小楼。 没想到顾严还没回屋去,墙上的蹀躞邪灵也在。 这下,唐励尧和蹀躞邪灵来了个面对面,他停在墙壁前两米远的地方,惊讶:“怎么会是你?” 墙上的脸皱了皱眉。 顾严在上方问:“你见过这张脸?” 唐励尧当然见过,他爸钱夹里一直都有这个女人的照片,他几乎从小看到大。 那是他爸一辈子的遗憾,很多年前死在澳门的未婚妻,谭梦之。 当年他爸带她去澳门结婚,开车兜风时不慎掉进海里。 他爸被救了上来,谭梦之却尸骨无存。 所以他爸这么多年对谭梦之念念不忘,除了年少情深的原因,还有深深的愧疚感。 唐励尧当即想到:“你这邪灵,化成我爸未婚妻的模样,是准备去迷惑我爸?” 这话把顾严和“它”都说愣住了。 “上来说清楚。”顾严指的不是露台,是房话会吵醒顾缠。 唐励尧是要说清楚,他原本真不把什么蹀躞邪性放在眼里。不就是一团歪风邪气,当年老爷子都能把它收拾了,能有多大本事。 但真没想到,这邪气竟都进化成人了,还懂画皮,麻烦大了。 他们去到房顶,“它”露出人形,俨然就是谭梦之。 听唐励尧说完唐律和谭梦之的往事,且得知她是一个孤儿,顾严皱起眉,看向谭梦之。 谭梦之也皱眉:“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根本就不记得我是谁。” 起初一直飘着,在一个下雨的夜晚,发现顾严家中十分温暖,她就住下了。 但她脑海里始终有一个念头,指引着她该做什么。 寻找许愿人,开启他们的潜能。 她便能从这些许愿人身上获得力量。 但有一个要求,对方必须是诚心许愿的。 谭梦之看向顾严:“还是你跑来骂我,说我是蹀躞邪性,是寄生虫,我就信了。” 顾严头疼:“从你的能力来看,确实是。因为蹀躞邪性又叫做天赋钥匙,的确是用来开启潜能的。” 但有件事情他一直想不通,蹀躞邪性怎么会说话,还是人的形态呢? “邪性”是一种状态,即使说它是“活”的,也不是生物学意义上的“活”。 “油”也是类似的存在。 顾严他们祖上和“油”共存多年,谁也没见过“油”从身体里跑出来,更没谁听“油”说过一句话。 寄生物也得遵循寄生物的规则,世界对它们是有约束的。 若可以进化成为人,不会等到今天才进化。 谭梦之不耐烦:“那你说我究竟是谁?” “你真确定你爸未婚妻死了?”顾严转问唐励尧,“是不是坠海后捞起来变成植物人或傻子,被你爸偷偷养起来,不告诉你们?” “不可能。”唐励尧摆手,“以我爸我妈的革命友谊,我爸没必要瞒着。” 顾严再问:“那么,你爸开车掉海里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然后那人将谭梦之带走了?” “我爸说是为了躲车,他的责任,他当时分心了,没看前路。”唐励尧寻思出问题来,“你怀疑谭梦之没死?” 变成植物人或傻子,灵魂出窍了? 顾严沉吟:“我只是在想,‘油’和“蹀躞邪性”属于同一种范畴,那‘油’可以操控傀儡,“蹀躞邪性”是不是也可以操控使仆,都可以建立共生体。” 谭梦之一愣:“你说我也是傀儡,那真正的蹀躞邪性在哪里?在我灵魂里?” 顾严微微摇头:“根据我对它的了解,它只能寄生身体。” 他怀疑谭梦之还活着,邪性跑出来后寄生在她身体里,钻入大脑,才更方便它远程操控谭梦之的灵魂。 “只是不知道它破例操控使仆的原因。它和我们家‘油’不同,它一腔孤勇,是个喜欢单打独斗的亡命之徒。” 顾严猜,有三种可能。 一是它困在谭梦之身体里了,出不去,所以操控她的灵魂出来觅食。 二是它损伤过重,又在害怕什么,不敢轻易露面,派傀儡出来做事。 第三种最可怕,有人控制住了蹀躞邪性。 没准当年邪性从蹀躞里并非“跑出来”,而是被“放出来”。 他沉吟许久,突然想起来唐励尧似的:“你可以走了,赶紧走啊。” 唐励尧满心疑惑哪里敢走:“这事儿会殃及我们家?” “那我不清楚。除非找到谭梦之的身体,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不过……” 顾严讲的都是实情,并没有吓唬他的意思,“你面前这个怪物一直想杀唐律,但做不到。唐律将开过光的蹀躞给了你,自己身上的佛光越来越弱,而她的能力越来越强。” “你怎么能?我爸整天念着你……”唐励尧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说了,搞不好还会给她提供一个新思路。 她已被|操控,打感情牌没用。 “在我确认我究竟是什么之前,我会尽量控制住自己不杀他,”她意味深长的看了唐励尧一眼,“行了,你放心去了。” 去什么去,唐励尧现在满脑袋的疑云,开始疑神疑鬼。 他望着眼前这个女人,总觉得他爸已经凉了一半。 “我帮你查。”唐励尧改了主意,“我现在不想死了,我要活下去。” 这就是他同意接受顾严的改造,成为傀儡的经历。 简家老宅里,简南柯也在说蹀躞邪性的事儿:“大伯,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 这是一栋中式庭院风格的大宅,简成哲安稳坐在太师椅上,沉默许久才说:“这个顾严到底是什么来头?” “总之不简单,不容小觑。”简南柯愁眉深锁,“咱们得尽快下手,天赋钥匙脱离那片蹀躞之后,力量越来越强,超乎我的预料。” 根据他们家祖先留下来的古籍,最初时,天赋钥匙四处寄生,飘去哪儿是哪儿,惹出无数祸端。 隋唐时被一位“高人”擒获,高人从自己的铜鎏金腰带取下一块儿,并将钥匙封印进这一小块儿蹀躞里。 这片蹀躞具有灵性,以镇压钥匙。 钥匙挺长一段时间不曾现世,但随时光流转,蹀躞灵性逐渐衰弱,钥匙慢慢侵染蹀躞,使得这片蹀躞逐渐变为一块儿邪物。 但它依然无法从蹀躞里挣脱出来,只能随着蹀躞易主,释放邪性去影响主人。 世人看不到内藏的钥匙,便都以为蹀躞为邪物。 于是天赋钥匙有了一个新名字:蹀躞邪性。 没想到二十多年前,它竟然从蹀躞里逃了出来。 可是从简南柯的父亲开始,再到简南柯,谁都探知不出它的存在。 “行吧,你去会会那个顾严。”简成哲点了点头,“带上宝伞。” “好。”简南柯正是回来取宝伞的,“恐怕还得劳烦大伯和他们三家说一说,指不定我一人对付不了,需要他们三家的鼎力相助。” “三家?和两家说就行了,白家现如今还能帮上什么忙?”简成哲冷笑一声。 简南柯微微垂首:“还是说一声比较好。” 他们这四个家族,从古时起便同气连枝,各自保管一件灵物,各自镇守一方安宁。 谁知道六十年前白家那一代的灵物继承人,刚刚成年,第一次带着自家灵物出门抓妖就失踪了。 导致这一套灵物至今三缺一,难以发挥真正的效用。 “那我现在就去取宝伞。”简南柯往外走。 “小柯啊……” 简南柯当没听见,加快步伐。 他知道伯父想絮叨什么,每次回家,他的待遇就和在外打工一年的大龄单身男女青年回家时一样,疯狂被催婚。 而且伯父为他介绍的对象,基本上出自另外三家。 在婚姻法没有规定近亲不准结婚之前,他们这些家族整天你嫁我娶,血缘乱成一锅粥。 没有生出过畸形儿,简直堪称奇迹。 他现在没有谈婚论嫁的心思,等哪天生出这种想法,也一定寻一位圈外人。 再说顾缠听完唐励尧的讲述,盯着眼前的谭梦之不停打量。 谭梦之朝她微微笑,表现的十分亲切:“小缠,咱们其实相处挺久了,但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面。” 顾缠也客气的寒暄:“谭姐姐……” “是谭阿姨。”顾严纠正。 “谭……”顾缠真难叫出口,因为她看着顶多十七八岁,比自己还小。 唐励尧想起一切后,问她:“谭姨,这阵子你找到你的身体了么?” “没有。”谭梦之摇头,“一点线索都没有。” 唐励尧揉揉太阳穴,这就很难搞。 不能直接去问他爸当年的事情,以他的城府,肯定会察觉什么。 一质问,唐励尧觉得自己瞒不住。 万一他来找谭梦之…… 谭梦之现在是个不可控因素,她只答应了尽量不动手。 唐励尧看向许久不曾说话的顾严:“现在怎么办?” “关我什么事?”顾严置身事外,“邪灵要杀的是你们家。” “但我和顾缠……”唐励尧话说半茬,咽下了。 “也对。”顾严提议,“我们的‘油’和蹀躞邪性可能是亲戚关系,你脱离唐家,入赘我们家,改姓顾,我猜它或许愿意放过你。” 唐励尧:“……” “算了,我去一趟澳门。”唐励尧说,“去他们出事的地方看看,说不定会有发现。 “那我是不是也得去?”顾缠才刚回来,“等等再去,简南柯要来……” 顾严说:“放心,你们尽管去澳门,他不是我对手。” 两天后,简南柯提着伞来到这栋小破楼前时,只见大门紧闭。 二楼房门上贴着一张顾严留下的纸条。 ——“姓简的,你可真有意思,上门抓我还提前通知,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傻,在家等着你抓?” 真以为他经年累月留在这巷子里是艺高人胆大么? 他是太穷了没地方去。 现在拿着唐励尧的金卡,他决定去澳门旅游。 第19章 倾斜 看着那张纸条上歪歪扭扭狗爬般的字, 简南柯全身血液像被冻住了,好半响没动作。 生气不至于,只是有些出乎预料。 这个顾严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更狡猾也更难缠。 简南柯摩挲着伞柄, 这把伞与他常拿的伞差不多,但内藏乾坤。 “我傻, 难道你就多聪明?”简南柯拿出手机, 编辑几条微信,准备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查清楚顾严的动向。 现在是信息化社会, 不是从前路遥车慢的年代了。 除非他躲进深山老林,不然,在哪儿不得被揪出来? 前往澳门的飞机头等舱里,一阵剧烈颠簸将顾缠从梦中惊醒。 旁边闭目养神的唐励尧也睁开眼睛:“别慌,遇上气流了。” 顾缠朝窗外望去,是白茫茫的云层:“我刚才梦见了外婆,还梦见家里那场大火……” 她果然是比较迟钝, 得知真相的那夜情绪不多,但随着这一两天的逐渐消化,胸口开始觉着堵。 “别想太多, 都是些无可挽回的事情了。”唐励尧看向她的侧脸, 注意观察她的神情。 这是顾严交代的任务,及时汇报她的任何反常。 但一和她的视线对上,他又忍不住转头避开。 两人之间的相处看似和之前一样,实际上还是变了, 没有从前那么自然了。 连迟钝的顾缠都可以感觉到。 她将额头抵在窗户上, 默默看了一会儿风景, 没话找话说似的:“所以你主要是为了救你爸, 才答应我哥做我的傀儡?” “是主要原因,但不是全部原因。”唐励尧难为情的笑了下,“这其中,肯定也有我自己求生欲的驱使。” 在死亡和被改造之间,他原本就是经过一番考量才做出的选择,并非百分之百坚定。 当谭梦之出现,他好奇谭梦芝的状态,又担心他爸爸的安危,像是给他一个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大概是终于为我自己怕死,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顾缠不乐意听:“你干嘛这么说你自己?” “我这可都是掏心窝的话。”唐励尧耸耸肩,给她一个暗示的眼神,“也就和你,我才敢说出这种心里话,你我之间的关系,不需要装模作样。” “我们之间什么关系?”顾缠不太明白他的暗示。 前排还有人,不方便说太多,唐励尧笑了:“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 半个小时以后飞机落地。 唐励尧来到澳门,算是回到了老家。 老爷子当年变卖产业去往大陆,后来做大,又将祖宅购买回来。虽然翻新过,唐励尧也不想过去住,带着顾缠住酒店。 放好行李,吃过午饭,两人开始出门溜达。 顾缠在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查了查当地的灵异事件,什么食人街、烂鬼楼巷,八仙饭店…… 但没想到唐励尧根本不往那里走,第一天去了渔人码头和大三巴牌坊,拿着个单反各种角度给她拍照。 晚上到永利王宫做缆车、看喷泉。 第二天开始吃美食,从官也街吃到三盏灯,晚上又跑去威尼斯人度假村坐贡多拉船。 划船的是位穿宫廷裙的意大利小姐姐,一路歌声不断。 顾缠捧着一杯冻柠茶,感受小船飘飘荡荡,欣赏两岸的美景,还挺有趣。 唐励尧抱着两盒不同品牌的蛋挞,说:“安德鲁和玛嘉烈,你试试哪个更合口味。” 顾缠就很纳闷:“你是不是忘记咱们来澳门干嘛了?” “我爸当年是在东望洋山附近坠的海,那是景区,又不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这都多少年了,能有什么线索?”唐励尧随便给她一块儿蛋挞,“我早交给彭非去查了,调查这些,他们家是专业的。” 谭梦之是个孤儿,先从她的人生轨迹查起比较好。 其实他们家老爷子不太喜欢谭梦之,当年并不想她当儿媳妇,叶美娜也和他说了一些事情,他现在心里有点儿别的想法。 当然,这个想法还不成熟,没有必要说出来。 顾缠不懂了:“那咱们还来澳门做什么?你在哥面前说调查,说得跟真的一样。” 唐励尧尴尬:“反正在等调查结果的时间里,咱们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 “你不对劲儿。”顾缠一口冻柠茶,一口蛋挞,在意大利小姐姐的歌声里瞄他一眼,“我觉得你在故意讨好我。” 太刻意了。 她眼睛朝小吃摊上随便瞟一下,他立刻去买。 还殷勤的为她拍照,买衣服,拎购物袋…… “我哪里是讨好你,分明是在和你培养感情。”唐励尧假装欣赏风景,不咸不淡地说,“别客气,这是作为合格的男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顾缠:???“我们什么时候谈恋爱了吗?” 她怎么不知道? 唐励尧放下蛋挞盒子,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还没有,可是我俩注定得绑在一起一辈子,对吧?既然如此,不如趁早培养感情,往后相处起来才更愉快。” 这太恐怖了,顾缠咬着吸管摇头:“我不想和你谈恋爱。” 唐励尧:“为什么?我哪里不好?” “挺好的。”顾缠实话实说,他长的白,洋气,身材又好。别说这身风衣配休闲裤,哪怕披块儿破桌布,都能披出时尚感,“但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难不成你是我喜欢的类型?”唐励尧和她讲道理,“你看,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没得改变了,咱俩必须努力,积极发现对方的优点,争取早日喜欢上对方。” “不。”顾缠微微摇头,纠正他,“是你得让我发现你的优点,让我喜欢上你,不然我有可能换掉你。” 唐励尧:……“可不是么,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正在努力表现啊。” 好麻烦啊,顾缠将冻柠茶塞他手里,双手抱着头。 其实唐励尧的心情更复杂。 好端端的,他原本拿着《霸道总裁和娇俏秘书》的剧本,一夜之间翻天覆地,成为《女王大人和傀儡仆人》。 这落差谁顶得住? 他掰过她的肩膀,强迫她面朝自己:“小缠,我反正已经做好准备了,从今以后,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人。” 顾缠微微动容,这感觉挺上头,是她喜欢的范儿。 就见唐励尧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兔子皮筋儿,戴在他自己的手腕上:“戴上它,往后所有人见到我,都会知道我名草有主了。” 顾缠:“……” 她的视线,从他手腕上的皮筋,移到他真挚的面孔上。 她真的一句话都不想说。 唐励尧原本想趁机再说点什么,但他的手表又开始嗡嗡作响了。 一整天能响几百次,手腕都快给他震麻了。 这是顾严正在刷卡购物。 传进来的消费信息几乎都是几十、几百块,就没一个上千块的。 他挺困惑,拿着他的卡不去买别墅买跑车,这是干嘛呢? 严重怀疑顾严是在故意骚扰自己。 唐励尧打开微信:哥,要不你把你银行账号,或者支付宝账号发过来,我让秘书把钱给你转过去好不好? 他还要和彭非保持沟通,不想关静音,真是太吵了。 不一会儿,顾严的微信回过来:不,转给我就是我的了,花自己的钱我心疼,我要花别人的钱。[微笑][微笑][微笑] 唐励尧:[地铁老爷爷看手机表情包]。 顾严:照顾好我家小怪物![刀子][刀子][刀子] 唐励尧从相册里挑一张顾缠的照片发过去:[美少女表情包] …… 下了贡多拉船,顾缠玩累了。 澳门不大,两人走回住的酒店。 路上顾缠总觉得头有点晕晕的,怀疑刚才游船时吹着风了。 “我的错,应该提醒你戴顶帽子。”唐励尧后悔,虽然天气不冷,但水边湿气重,顾缠身体不好,“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儿,问题不大。”顾缠示意自己没有那么脆弱,“买点感冒冲剂回去就行了。” “正好前面有家药店。”唐励尧进去买,顾缠坐在外面的长椅上。 等唐励尧买完感冒冲剂出来,发现顾缠侧躺下了,还蜷缩着。 “小缠?”唐励尧见她连眼睛都闭上了,心里升腾出不好的预感,走过去摸一下她的额头,竟然烫得吓人! 一会儿的功夫,体温上升的也太快了吧? 唐励尧准备打电话叫车,送她去医院,没想到顾严的电话先进来了。 他接通:“小缠发烧,好像失去了意识,我正准备带她去医院。” 隔一会儿顾严才说话:“不用去医院,带她回酒店躺着就行。” 唐励尧听他声音过于压抑,像是在忍受着剧痛:“你没事吧?” 顾严没回答,只说:“‘油’开始大量向她倾斜,我控制不住,小心点,你应该也会被影响。” 唐励尧心中一震,一结束和顾严的通话,立刻抱起顾缠打车回酒店。 进入酒店大堂礼宾纷纷来问:“唐先生,需要帮助吗?” 唐励尧急匆匆:“不需要!” 礼宾帮他刷了电梯,送他们上楼。 “是和唐先生一起入住的那位小姐吧?” “是的。” “那就没事了。瞧上去像是昏迷了,虽然不敢得罪唐家的公子,但也得确保其他女士在酒店内的安全。” …… 等回到房间,唐励尧将顾缠放在床上,又将房门锁好。 他拉个凳子坐在床边,时不时探一探顾缠的额头。 不量体温,也知道她烧得很高。 不只脸颊,露在外面的皮肤通红,像只煮熟的大闸蟹。 唐励尧不知该怎么办,又给顾严打电话,顾严没有接。 他拍条视频发过去:越烧越高了,我当真什么都不用做? 大概过去半小时顾严才回:守着她就好。 唐励尧稍稍安心,找出棉签蘸了蘸水,小心翼翼帮她润了润干裂的嘴唇。 顾缠烧得迷迷糊糊,眉心紧皱,嗓子眼咕哝着,一直哼哼唧唧。 “你在说什么?”他把耳朵凑她嘴边也听不清楚。 守了大概两个小时,唐励尧像是被她传染了似的,也觉着浑身燥热的厉害。 室内空气变得灼热,可他不敢开窗透气。 洗了个冷水澡,降降温。 又过一会儿,他浑身酸痛,眼睛模糊不清。 疲惫来得越来越猛烈,像是吃了一整瓶安眠药,挣扎不过,他渐渐失去意识。 那一瞬间唐励尧心里想了挺多。 顾严说,“油”能控制他们繁衍的欲望。 现在他们两个人全都失去意识,又浑身燥热,该不会一觉醒来…… …… 事实证明完全是他想多了。 唐励尧醒来时,是在地上躺着的,衣衫整齐。 他拍着胀痛的脑袋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嗓子眼干的厉害,还是先去瞧顾缠的状态。 额头依然很烫,现在是第二天早上十点半,她烧了整整一夜。 但状态稳定不少,应该就快退热了。 唐励尧开了瓶矿泉水,往玻璃杯里倒水时,他动作一顿。 他的听觉似乎变的敏感了?水滴在杯子里溅起的声音,听得真真切切。 唐励尧赶紧走去阳台上举目远眺。果然,视力也提升不少。 他又在房间里尝试跳跃,轻而易举便能摸到房顶。 若没天花板挡着,或许还能跳得更高。 怪不得被称为“油”,唐励尧活动筋骨之后,当真感觉自己的骨关节都像是擦了润滑油。 身体灵活度达到质的飞跃,像豹子。 他稍稍琢磨,打电话找客服要了一柄水果刀。 唐厉尧坐回椅子上,朝自己手臂割出一道挺深的口子,然后静静等待。 等待过程中,他凝视昏迷不醒的顾缠。 看来她体内“油”的多少,直接关系到他能力的强弱。 他这一夜变化巨大,真不知她醒来后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一晃神的功夫,他再去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竟然已经完全愈合了。 用时不超过三分钟。 唐励尧就挺感慨,根据米国科幻片规律,想要拥有超能力,有钱靠科技,没钱靠变异。 他明明有钱,怎么也得靠变异? 第20章 抓妖 等到下午三点半, 顾缠还没醒来,唐励尧发现一个问题,他中午忘记吃饭, 怎么一点饥饿感也没有? 接着等,到了晚上, 还是没有饥饿感, 可他的体力却依然充沛。 看来和顾严说的一样,往后他身体所需要的养分全靠“油”了,顾缠就是他的食物。 一旦饿了就得回到她身边, 感觉就像一条等待主人喂食的狗。 或者,像一个仿真机器人,需要固定时间回基地充电。 顾缠就是他的基地。 已经拥有夜视能力的唐励尧忘记开灯,静静坐在床边沉思了很久。 思考自己现在究竟算是个什么类型的怪物。 叹口气,他起身从客房酒水吧里找出一块瑞士巧克力。 拆开尝一块儿。幸好啊,味觉还在。 不说是吃货吧,他也属于非常钟情于美食的那波人。 往后可以敞开肚子去吃各种高热量食物, 还不用担心发胖,这得是多少人、尤其是妹子们羡慕的技能啊? 就这样安慰着自己,他低落的情绪消减不少。 正吃着巧克力, 手表震动。 顾严发来消息:我妹醒了没有? 唐励尧:还没有醒, 烧退了点,大概38度左右吧。 之前保守估计烧到40多度。 顾严:还在发烧???[疑问][疑问][疑问] 唐励尧犹如惊弓之鸟:出问题了? 顾严:从她开始发烧,你带她一路回酒店,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和事? 唐励尧仔细回忆:没有啊, 直接打车就回酒店了, 路上我一直抱着她, 从没让她和其他人接触过。 他领会了顾严的意思, 顾家兄妹这种加油站体质本来就很容易遭到妖魔鬼怪骚扰,更何况这次“油”大量输入。 唐励尧灵魂出窍时感受过,那真是一种无法抗拒的致命吸引。 顾严:绝对有!只是你太粗心没注意![发怒][发怒][发怒] 唐励尧顿时觉得周围阴森森的,赶紧将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他的阴阳眼技能肯定是已经点亮了,但真没发现过什么奇怪的物种。 除非在他完成变异之前,那玩意儿就趁着顾缠虚弱,钻进了她的身体里。 他将情况和顾严讲了:有这种可能吗? 身体里面进了“病毒”,“油”在和它对抗,所以她才开始低烧。 唐励尧又问:“油”会不会主动将它清除掉? 顾缠身上应该没有火烧伤过的疤痕,那脏东西没地方躲。 顾严:平时可以,但现在我妹和“油”还没完全适应彼此! 唐厉尧:那该怎么办? 顾严:你自己看着办。 唐励尧:??? 怎么突然这么冷漠? …… 顾严一点也不冷漠,他发完短信恼火的将手机都摔了。 “真没用。”他骂的是唐励尧。 “他才刚开始接触这些。”谭梦之的脸出现在窗户上,她转动眼珠,朝窗外看一眼,“你不放心的话不如过去看一看?” 这间位于巷子内的小旅馆,距离唐厉尧两人所在的酒店,走过去仅仅需要二十几分钟。 顾严不说话,阴沉着脸将手机从地上捡回来。 在事情不曾恶化到控制不住之前,他不能过去。 正如谭梦之所说,唐励尧才刚开始接触这些,需要一个学习的过程。 这就是找普通人当傀儡的弊端,给他抓妖的本事,他都不知道怎么抓。 所以他们祖上才总喜欢抓道士天师驱魔人当傀儡,可以省去许多教导的精力。 这大概也是正派将他们归为邪派的一个重要因素。 烦,烦得很,顾严起开一瓶酒,还是他常喝的雪花纯生。 花钱这事上他是不敢太造作的,这笔钱是他为唐励尧代笔应得的报酬。 “你已经不用喝酒了。”谭梦之提醒他。 不用再替顾缠保管油桶,他自由了。 顾严握住酒瓶子的手一顿,是这样。但喝了那么多年的酒,早就上瘾了,于是继续喝:“那你也该知道,我现在没有太多‘油’了。” 他身上十分之七的“油”都已经转移在顾缠身上,“对你来讲,我已经没有太大用处,你能不能别再缠着我了?” 谭梦之从窗户消失,脸孔浮现在墙壁。“你突然失去那么多‘油’,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我担心简南柯会来,想帮帮你。” “你帮我?你特么哪来的脸说这话?”顾严放下手里喝一半的酒瓶,抄起一个空酒瓶,砸在那张脸出没的墙壁上,“我会惹上他是谁害的!” 谭梦之前阵子一直在帮一个小明星开启天赋,那小明星刚好去参加慈善拍卖晚宴。 顾严便托谭梦之帮忙照看下顾缠。 没想到她竟然在晚宴上杀了人。 “他们全都是‘将军’的人,想要害死唐励尧,抓走你妹妹来要挟你。”谭梦之不满道,“如果你在场,也会动手的吧。” “‘将军’为什么会盯上我?还不是因为你赖在我家十几年不走吗?”顾严怒不可遏,“而且你杀就杀,还要当着简南柯的面杀?你是嫌给我惹的麻烦不够多?” “我当时只想教训他一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谭梦之直接从墙里出来了,辩解道,“我那会儿应该是被蹀躞邪性影响了。” “你先慢着。”顾严冷笑,“我们现如今只是怀疑你被它操控了,也许想错了呢,也许你就是蹀躞邪性本邪,就是一条天生邪恶的寄生虫呢!” 谭梦之抿着唇不说话,被他驱赶习惯了,听到这话还是会生气:“行!我这去找简南柯说清楚,说这一切和你没关系!” 顾严好笑:“你可省省吧,别在那搞什么自我牺牲了。我已经被他盯上了,即使简南柯知道我和蹀躞邪性没关系,我也上了那四大驱魔家族的抓捕名单了。” 等简南柯见到顾缠,顾缠也会上黑名单。 但她已经和唐励尧绑定在一起,以唐家的社会地位,他们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不敢轻易出手。 再说解释,去找简南柯解释,等于是向简南柯低头。 不可能,简南柯算个屁! 能让他顾严低头的,就只有断电时兜里差的那三块钱电费! 抵达澳门机场,一下飞机,简南柯先打了三个喷嚏。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微微仰头看了看天,要下雨了。 他戴着墨镜,打扮成商务人士,一手提着装满驱魔抓妖用品的公文包,一手将长伞做手杖,如同一个老派的英国绅士, 刚走出机场,一辆显眼的劳斯莱斯幻影便来到他面前不远处。 司机打开后座车门,一名衣着光鲜的男士面带微笑下车,朝他挥了挥手。 简南柯皱起眉。 这就是动用社会人脉关系的后果,虽然查到了顾严的动向,同时也暴露了自己。 最近圈内正在流传,这边一位隐形富豪家里出了问题,请了不少同行,都打了败仗。 也有请过他,他一直没搭理。 这也不知道是谁将他卖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简南柯正要上前寒暄两句,这位男士却从中途偏了点方向,擦着他的肩膀过去,风风火火的,还撞了他一下。 原来人家要接的人和他同班飞机,是一起出来的。 简南柯暗自庆幸,幸好没开口,否则他这个社恐怕是要尴尬死。 “梁大师!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将您给盼来了!”接机的男士上前去握一位老年人的手。 那老人七十多了,干瘦,鼻梁上架着一副圆片眼镜,蓄着山羊胡,标准旧时代江湖术士形象。 梁大师?简南柯知道他是谁了,天师协会副会长梁进贤。 这老人家地位不低,但在业内的风评并不是太好。 做事情有些不择手段,总爱走一些有损阴德的偏门,但说邪术吧又算不上。 不管怎样,这位老人家绝对不是用钱能请出来的人物,大概又是卖了谁的面子。 人情真是这世上最难还的东西。 不过,他竟然和自己同一班飞机,是巧合么? 梁进贤没有和那位接机的男人握手,是他身后的徒弟代握的。 他看向简南柯:“瞧你的反应,大概是认出我来了,我就说飞机上瞅着你眼熟。但咱们这行现在越来越吃香,门槛也越来越低,人一多,我这记性也就越来越不好了。” 他在奚落简南柯,奈何简南柯极少与人沟通,压根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简南柯上前和他握手,紧绷着脊背寒暄道:“梁老先生,年纪大了难免的,别难过,平时多吃点核桃。” 他大伯现在每天都在吃核桃。 梁进贤的脸色微微一变,以为他故意的,心道一声好家伙! 他照样没握手,是徒弟代握的。就仿佛别人手上都是传染病菌。 简南柯毫不在意,依然彬彬有礼:“梁老先生,我还有事先走了,等有机会再登门拜访。” 梁进贤笑道:“好。” 简南柯打了辆出租车先走了。 接机的男人察言观色,瞧见简南柯离开以后,梁进贤脸上的笑容地震似坍塌,忙说:“您这位后辈看上去颇有些张狂啊!” “呵。太年轻,又被一些无知的暴发富捧得太高,有他栽跟头的时候。”梁进贤冷笑一声。 一行人坐上那辆劳斯莱斯。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梁进贤原本在闭目养神,突然睁开眼睛:“停车。” 司机打了个激灵:“大师,这里不能停车……” 梁进贤的徒弟立马喝道:“让你停就停!” 司机只能踩下刹车。 幸好这辆车过于豪华,后车并没有跟的很紧。可即使刹住了,也被吓了一跳。 从司机身边绕过来时,忍不住骂:“有钱了不起啊!马路是你家的呀!说停就停,早晚” 司机拼命赔不是。 梁进贤置若罔闻,只盯着对面的大楼。 接机的男人介绍:“这是当地几家顶尖酒店之一。”报了下酒店名,“您是想住酒店吗?” 梁进贤点头:“先在酒店歇一歇,明天再过去。” “不知您想住哪家酒店?” 梁进贤指着对面:“就那家。” 接机的男士立马安排,打电话时,他好像看到了刚才机场拿伞的高傲男人。 他也在看那栋酒店大楼,却没有往酒店大楼走。 反其道而行之,拐进斜对面的一个胡同。 这会儿,唐励尧正趴在床边,用两指撑开顾缠的眼皮儿,检查她的双眼。 听说人在中邪时,可以从眼睛里看出来。比如若是被下了降头,眼睛里会有一条竖线。 但顾缠除了眼白有些浑浊,没有异常。 唐励尧心想,自己是不是得下单买点儿《茅山道术》之类的书,系统学习一下? 亏他还以为改造完成之后,他可以直接像顾严一样,一脚踹死一个怪物。 却没想过顾严之所以踹的轻松,是因为他身经百战,知道那玩意儿一脚便能踹死。 “小缠?小缠?” 他连续喊了好几声,她还是没有反应。 唐厉尧开始检查她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想试试看,能不能从皮肤表面看出一些端倪。 有占便宜的嫌疑,他问客服要了双橡胶手套。终于让他发现,她脚踝处有一处淤伤。 应该不是碰伤,顾缠可以顶得住挨骂,但她的身体是有一些娇气的。 平时若有个磕碰总会十分敏感。 类似这种程度的淤青,她撞到时一般会哼唧好几句。 确定了位置,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又给顾严发微信,说了说情况。 顾严还是那句话:自己看着办,你是傀儡还是我是傀儡?是你和她待一辈子,还是我和她待一辈子? 唐励尧:那我万一做的不对,可别怪我啊。 等了半天顾严没回。 他没辙了,开始想当然。 摘了手套,将手覆盖在淤青处。 完全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不曾想一两分钟以后,他的手掌心竟然开始发热,甚至能感受到一个黏糊糊的东西在掌心里不断蠕动! 唐励尧眼眸一厉,确定就是它! 他想象自己掌心里有块儿吸铁石,它就是一块铁,他一定要将它吸出来! 它在挣扎,但是没用。 唐励尧一咬牙,手臂猛的向上一提,终于将它吸出来了! 但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处理,都没瞧清楚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它就顺着他的掌心,一下子钻他身体里去了! 唐励尧完全感觉不到它的踪迹,只知自己身体表面也会像顾缠一样有处淤青。 他知道怎样干掉它了,立马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 头昏脑胀的顾缠醒过来了,她眨了两下眼,刚扭头,就看到唐励尧在一旁心急火燎的脱衣服。 顾缠怀疑还在自己还在梦中,毕竟刚才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一开始梦里的人都穿着古装,后来穿着旗袍,最后换成了现代装。 她作为旁观者,目睹了不少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若没猜错,那是“油”一代代寄生留下来的记忆。 她面无表情的看,一如往日的平静,直到在梦里看到年轻时候的外婆,还有妈妈。 她好像还痛哭了一场。 但是现在已经全都记不清楚了。 唐励尧不该出现在‘油’的记忆里,她明白这不是梦,问道:“你在干嘛?” 只是蹙着眉,满脸不解,没有什么过激的情绪。 唐励尧全部心思都在身体里的怪物上,也没料到顾缠竟然会秒醒。 他被吓了一跳,连忙说:“你别误会!”边脱衣服边往房客厅跑,“我等会儿再跟你解释。” 顾缠听见他在客厅了说,“是‘油’在朝你转移,有个邪灵钻进你身体里,我把它吸出来…” “总之,我绝对没有因为想和你谈恋爱,先将生米煮成熟饭的想法!” 顾缠纳闷:“你怎么会认为我有这种想法?看来,你真有过这种想法?” “怎么可能?”唐励尧心道这不是正常女人看到这一幕都会有的想法么? 看来顾缠并没有因为“油”的注入,有所改变。 他放心不少,专注自身,摸到后腰上凸出来的一块儿皮肤,直接拿水果刀扎了下去! 复原能力增强,不代表没有痛感,这一刀扎的他差点儿跪下去。 如他所料,骨关节里的“油”迅速朝伤口处聚拢。 类似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油”必须凝血,同时发现了这个入侵者,将它消灭掉。 唐励尧疼的满头冷汗,从急救包里取出一块儿纱布,捂在伤口上。 挪着脚步刚要走去沙发上休息下,却又听见卧室里顾缠惨叫:“我的手怎么了?!” 第21章 端倪(二更) 作者有话说:如果感觉这章和上章接不上, 翻回上章看一下,后面补了几百字剧情。 ……… 唐励尧慌忙往卧室跑。 身体因为紧张过于紧绷,再加上剧烈运动, 腰上的伤口渗出大量鲜血。 这时候他意识到,自己这一刀或许扎的太狠。 没事儿, 下次他就有经验了。 来到卧室, 唐励尧瞧见顾缠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浑身颤抖。 “怎么?你手怎么了?”他仔细打量周围,并未嗅到邪灵气息, “小缠?” 顾缠慢慢拉开被子,灯光下又看一眼自己的手,双眼满是惊恐。 她又想往被子里钻,却被唐励尧抓住手腕,反复研究:“你的手没有问题啊?” 听他这样一说,顾缠微微僵直,冷静了点, 但胸口仍在剧烈起伏着:“那你、你看到什么了?” “手。”唐励尧摊平她紧攥的手掌,搁在自己的手掌上,“非常漂亮的手。” 顾缠紧紧绷着唇线, 好半响才说:“你去拿个镜子给我。” 床头柜上有镜子, 唐励尧转身就能拿到,却因腰伤费了好半天劲儿。 顾缠接过镜子,似乎鼓足极大的勇气,才敢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惊吓、困惑、难以置信、厌弃…… 一时间各种感受交织, 但最后仅仅剩下恐惧。 她扔掉镜子, 向后一缩, 双手捂住脸:“你肯定是在骗我。” “你究竟看到什么了?”唐励尧问她。 顾缠再次将自己蒙在被子里:“我变成怪物了……” “啊?怪物?”唐励尧也不废话, 找到手机,打开相机,拉开被子那一瞬间,趁她不防备,咔擦拍下一张照片,“你瞧,随手抓拍一张,这么死亡的角度都美的像仙女儿一样,哪来的怪物?” 不是恭维,顾缠属于标准的骨相美人,没有死角的美。 唐励尧的圈子里最不缺美人,初见她时也难免被惊艳了一下。 她祖上找傀儡估计都会筛选颜值,一代代基因改良下来,是最纯天然的整容。 顾缠尝试着探出脑袋,看一眼他的手机屏幕,愣住。 照片上的她是正常的。 但她看自己,无论直接看身体,还是间接照镜子,全都不正常。 那是一个黑黢黢的怪物,就像一只掉落进石油桶里的耗子,爬出来后浑身沾满石油。 石油不会干,从上至下一层层滚动脱落,好像夏日里融化的冰淇淋甜筒。 并且永远融不干净。 她抬起手,指尖会有黑色的油向下滴落。 落在床单上,又滑回她身体里。 唐励尧听着她的描述,头皮发麻,但还得安慰:“你别想太多,或许是‘油’刚吸收,还没与你完全融合,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把电话给我,我问问哥。”顾缠其实挺爱漂亮的,也知道自己特别漂亮。 所以看那些霸道总裁时,她总能很好的代入女主。 现在这种丑陋的怪物模样她难以接受,哪怕只有她自己可以看到。 “用我的电话打,我哥不一定接你电话。” “行。” 唐励尧从她包包里找出手机,递给她。 响一声顾严就接了,语气挺不自然:“正好电话在手边,不小心按到……” 顾缠:“哥,外婆和妈妈看待自己,也会这样吗?” 顾严:“说清楚,没头没尾的我怎么知道你的意思?” 顾缠的声音出现明显起伏:“我看我自己是个怪物……” 顾严听完:“大概是突然大量转移,你的身体承受不住,还没完全融合,过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他的解释和唐励尧一模一样,顾缠逐渐安心。 “我就说吧。”唐励尧安慰着她重新躺下,“你先休息休息,我让客服送点吃的过来。” 傀儡不需要吃饭,她却需要。 他刚扶着顾缠躺下,微信传来提示音,是顾严:她醒了怎么不和我说![发怒][发怒][发怒] 唐励尧的腰伤仍在流血,心力交瘁地回:哥,我刚为了抓邪灵自捅一刀,没时间啊。[委屈][委屈][委屈] 顾严:别学我发表情![一长串锤子] 唐励尧这会儿是真委屈,就这血流满地的模样要是在家里,整个唐家上下都得裂开。 叮咚。 顾严又发一条信息:“油”怕火,在低温下更活跃,你拿点冰凉的东西贴在伤口上。 唐励尧微微怔,忙去酒水吧拿出一瓶冰可乐,咬牙往伤口上一按。 那酸爽,疼的他差点厥过去。 但血的确慢慢止住了。 唐励尧刚想发个谢谢过去,顾严的信息再次跳出来:为抓邪灵自捅一刀,在下佩服,下次直接抹脖子吧,你和它同归于尽得了。[微笑] 唐励尧:“……”他想问碰上这种情况到底该怎样解决,但他有预感,顾严不会说。 他也搞明白了,顾严就是想让他自己摸索。 不准他产生一点点依赖,才能早日成为一个合格的傀儡。 顾严其实坐不住了,走到窗边,朝酒店的方向望过去。 不应该啊,外婆从没说过哪个继承人会出现这种排斥反应。 而且“油”不是黑色的,是乳白色的,怎么回到小怪物身上会变成黑色? 他越想越觉得其中有问题,但这“问题”超出他的知识范畴了。 “简南柯来了。”谭梦之一直在这家小旅店的墙体游走。 她在墙壁里的时候,简南柯那块儿怀表探知不到她身上的蹀躞邪性,“他正在周围布置,似乎知道你怕火……” “等他半天了。”顾严打断她,挽了挽袖子,勾起一抹冷笑。 他提着一个箱子,走出房门,大步流星的上去房顶。 这是一家家庭旅馆,天台是可以打开的。顾严在房顶上开启箱子,里面是他刷卡采购来的二手无人机。 顾严操控无人机飞去后巷子上方,用夜视仪从高空拍摄简南柯在巷子里的举动。 通过手柄上的屏幕,他看的一清二楚。 稍微剪辑了下视频,顾严打电话:“喂!我要报警,周围有人鬼鬼祟祟,不知道想干什么。对,我都录下来了,看他的举动,我觉得应该患有精神疾病。对,请快点!” 澳门治安是真好,简南柯还没布置完,就被警察带走了。 身为举报人,顾严也嗑着瓜子一起去了警察局:“说你是傻子还不相信,非得跑来验证一下。” 什么年代了,还搞从前的老一套。 不知道与时俱进的人,注定是要挨打的。 顾缠吃不下晚饭,浑浑噩噩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照镜子,依然是老样子。 “总得缓两天,别着急。”唐励尧安慰她。 至于他的腰伤只剩下一点浅浅的痕迹了。通过这次实战,他对自己身体的承受极限和痊愈速度,差不多产生一个初步拿捏。 不能浪,如果所受的重伤赶不上‘油’医治的速度,他会昏迷、还会死。 顾缠无精打采:“走吧,去吃早餐。” 现在刚好是酒店的早餐时间。 “让客服送房间来吧?”唐励尧感觉她走不动。 她连抬手捋头发都十分吃力,好像身体表面当真覆盖着大量粘液,带给她巨大的负担。 顾缠正艰难穿鞋,突然抬头:“你是不是觉得和我这个怪物一起出门特别丢人?” 如果不看她的眼神,唐励尧会认为她在开玩笑。 并不是,她是极度认真的质问。 唐励尧觉着莫名其妙:“你这说的哪里话?只有你自己可以看到,别人眼里你是正常的,我怎么会觉得丢人?” 顾缠继续低头穿鞋子:“你的意思是如果大家都能看到,就会很丢人?” 唐励尧眉头皱得很深,以往有时候也会被她噎住,但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她从前噎他,或玩笑,或无心,或调皮。 现在的感觉说不清楚,总之令他很不舒服。 但一句“你是怎么回事?”到了嘴边,又咽回去。 “你过来。”地板上的血迹都清理干净了,唐励尧拉着她去翻垃圾桶,里面都是些沾着血的纱布。 他委屈吧啦地说,“你瞧瞧,这些全是我的血,全是昨天为你流的。我疼的一夜没睡,一大早,你居然还来挖苦我?” 那一团团红色纱布像燃烧的火焰,顾缠盯着看了会儿,恍恍惚惚地道歉:“啊,对不起,我可能是太害怕了。” “我能理解。”唐励尧拼命挤出一个微笑,“走吧,我们出去吃早饭。” “嗯。”顾缠点点头,跟着他走。 刚出门立刻碰到服务员,热情洋溢地说:“两位贵宾早上好。” 顾缠一下变得手足无措,转身躲回房间,到处去找棒球帽、手套、围巾…… 唐励尧看的心慌,不敢上前,但又必须上前。 他怕顾缠说:你往常不是挺爱帮我搭配?今天怎么不说话? 他不知道怎样回答,于是假装和往常一模一样。 坐电梯下楼,她躲在他身后。 在酒店的自助餐厅吃饭,也选择角落。 她坐着不动,唐励尧去帮她取食物。 顾缠昨天一整天没吃饭,饥肠辘辘,但根本没有胃口。 被她碰过的碗筷和食物,全都像涂了一层黑油,令人作呕。 看着她咬一口面包便开始连连干呕,唐励尧猜到原因,去拿了两笼珍珠小笼包,拇指大,一口可以吞一个。 “右边靠窗第三桌,有个留山羊胡子的老人一直看我。”顾缠放下筷子,用脚尖从桌子下面踢了踢唐励尧。 唐励尧朝她说的位置望过去,真有个留山羊胡子的老人,带着老式小圆眼镜,边吃饭边看报纸。 顾缠坐立不安:“你说他为什么一直看我?是不是可以看到我现在的怪物模样?” “没吧?他在看报纸。”唐励尧盯半天,也没见老人往他们这桌扭过一次脸。 顾缠执着:“有,真的有!” 瞧见她有发作的迹象,唐励尧直接起身走了过去,俯身和山羊胡老人讲了几句话。 然后唐励尧回来:“好了,他不会再看你了。” 顾缠狐疑:“你说了什么?” 唐励尧玩起她爱的梗,故作深沉地冷笑:“我警告他,我的女人只有我可以看,不然,我会很不开心。我问他,知道什么叫帝王一怒,流血千里吗?” 顾缠又是一阵恍惚,拍拍额头忽然就乐了,低头继续吃小笼包。 唐励尧默默松了口气,还好他够机智。 微垂视线,他在餐桌下方悄悄给顾严发微信:哥,我们担心的事情可能发生了。[惊恐] 这只是个开始,想起薛丁香和薛仪婷,又想起成为活死人的外公和被逼疯的顾向枫。 唐励尧已经在心里琢磨自己的下场了。 第22章 油人 唐励尧在心里默默谋划着, 连续瞄了几次手机,顾严始终没回复。 “那老人家还在看我。”顾缠的平静无法维持太久,眼睛里布满惊恐, “不吃了我们回去吧……” “哦好。”唐励尧百依百顺。 刚走出餐厅,顾缠再次往他背后躲:“前面那个女人同样在看我, 她好像也可以看穿我的怪物模样, 她看穿我了……” 唐励尧望过去,迎面走来的是一男一女。男人一看就是个阔少,女人标准整容脸, 小鸟依人的挽着他。 女人确实往他们这边瞅了两眼。 唐励尧说:“她看的好像是我?毕竟我可比她身边的男人帅多了。” 顾缠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瑟瑟发抖:“不,她是在看我……” 嗐,管她看谁呢,擦肩而过之后已经走远了,唐励尧温言软语地劝她:“小缠,你现在需要放轻松一些。明明没什么, 你太过紧张,其他人才真要多看你几眼。” 鬼鬼祟祟像做贼似的,若非他在身边陪着, 酒店肯定会盘查她。 这种不被他信任的感觉, 真的令顾缠很难受,一下松开他的手臂:“所以你觉着我神经过敏,没事找事么?” 唐励尧连忙解释:“我没这意思……” 电梯门开了,顾缠丢下唐励尧快步走进去。 面朝角落, 一幅不想再搭理他的态度。 外婆的床前故事里常说, 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 没有人可以理解她的恐惧, 担心被人类看穿自己不是同类的恐惧。 …… 回去套房,顾缠习惯性洗手。 即使可以忍住不抬头看镜子,也逃不过洗手池里流淌的黑油。 顾缠吐了,好不容易才吃下去的食物被她吐的一干二净。 昨晚上她吐过一回,是黄色的胆汁,今天吐出来已经全是黑色粘稠状物体了。 她心里清楚,不会再改变了,她彻底变成了怪物。 趔趄着转身,艰难地挪着步子走回床边,摔在床上,像一滩沼泽里的黑烂泥。 唐励尧:“小缠……” 顾缠:“你先不要和我说话,我想静一静。” 挣扎着躺正了,语音启动遮光窗帘。 大清早的,卧室像是进入黑夜。 也仿佛只有黑夜才能为她带来一点点安全感。 唐励尧如履薄冰,不敢再多说什么,打电话问客服要了一屉珍珠小笼包,拿保温盒盛着。 养生壶里也煮上花茶,开启保温模式。 全放在顾缠一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 唐励尧站在床边小声说:“我回房间……算了,我去客厅睡会儿,有事儿你叫我。” 她眼皮儿再动,但不说话。 唐励尧蹑手蹑脚走出卧室,坐在沙发上。 顾严还没回微信,倒是唐律给他发一条信息:你怎么跑澳门去了? 唐励尧:还能干啥,玩儿呗。 唐律:每次你妈回来,你整天赖在她身边,这次居然丢下她跑了? 唐励尧:哪有那么夸张? 唐律:你真看上顾小姐了? 唐励尧没回答。 唐律:她有点儿邪门,现在是没办法只能如此,我和你妈已经在帮你接触一位隐居国外的大人物。你心里有点分寸,尽量和她保持距离。 唐励尧突然烦躁:谁说她邪门的?简南柯吗?还是您无法完全掌握的都邪门?那您知道简南柯又在您背后干了些什么?您管好您自己就成了,操心我干什么?从小到大我让您操过心吗?您这会装什么慈父? 发送完直接锁屏。 太累了,他往后仰躺,闭上眼睛休息。 唐律看着手机蹙了蹙眉,他这个儿子胸无大志,脑子也不灵光,但好在省心。 他对他的要求从来不高,平安长大就好。 毕竟有一个继承人摆在台面上,集团内部会更稳固。 至于继承人有没有能力并不重要,根基粗壮的大树上,站只雄鹰和站只猪区别不大。 直到此刻,他好像才忽然意识到小崽子不声不响的长大了,敢给他脸色看了。 生气倒不至于,毕竟他年轻时也这般怼过老爷子。 为了谭梦之。 老爷子总说自己阅人无数,一看谭梦之就知道她心术不正,接近他是别有用心。 甚至还当着谭梦之的面说。 唐律气的离家出走。 即使二十几年过去,唐律始终不认错。因为以他现在的阅历回顾当初,依然可以判断谭梦之并不是奔着他的钱而来。 不过,这两天通过调查屠振的事情,令他内心有所松动。 慈善晚宴上屠振的助理心梗去世,简南柯告诉他屠振有问题,要对他儿子不利,还请他帮忙调查屠振的底细。 唐律刚起手查,屠振也死了,死于车祸。 但这不妨碍调查他背后的人际关系网,竟是一片空白。 抹去这一切的人能力不弱,反而激起唐律的好胜心。 通过深挖,被他挖出来一个姓骆的古董商人,资助过那场令屠振在圈里打响知名度的画展。 这姓骆的古董商人还是位慈善家,捐建过不少孤儿院和学校。 唐律竟然在名单上看到了谭梦之从小居住的孤儿院。 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真是巧合? 唐律点了根烟,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从八十楼朝外看,只能看到一栋栋楼的楼顶,有时候总给他一种自己不是身在人间的错觉。 唐励尧梦中惊醒,恍如隔世。 一看表,才过去半小时。 这会儿想起来和他爸说的那些话,开始有点后悔。 怎么看,都是将负面情绪发泄在了他爸身上。 想道个歉,又觉得自己没说错,管他呢。 他扶着卧室门框暗中观察,顾缠还在床上躺着,不吃不喝。 比较好的一点是,她打开了地灯,看来,她已经在慢慢学着适应了。 接受改变是需要时间的,唐励尧无计可施。 讲真话,看着顾缠好端端一个可爱姑娘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他心疼。 但在心疼之前,必须得先自保。 唐励尧打开购物软件,往购物车里添加一堆《茅山道术》、《妖怪大全》方向的书籍。 想了想,又购买一堆照顾精神病人的医学书。 这还不够,他点开一个曾在朋友圈里看到的男性论坛,搜“该如何在女魔头座下求生存……” 结果出来一大堆“该如何讨富婆欢心”、“小白脸三十天速成指南”?? 唐励尧无语的关上网页,走去阳台给顾严打电话。 提示对方处于关机状态,难怪不回微信。 然后他探出身子往楼下望去。 刚刚走进阳台时,他就发现下方过于喧闹。 高端酒店一般不会出现这种问题,除非是出了一些大事。 凭借他刚进化过的听力,模模糊糊听出点儿门道,有个女人跳楼了,当场死亡,刚被救护车拉走。 说什么的都有。 “太惨了,真活不下去也别选择跳楼,多漂亮一姑娘,脑袋摔成烂西瓜……” “假名媛,就一外围女,专从富二代身上捞钱的。自杀?我看八成是嗑了药。” “和她同行的男人听说被控制起来了,香港的富商公子。” 有几个声音听上去像是酒店内部人员。 “从她跳楼到警察入内,房间里确实仅她一人,刘公子出门了。” “但她半小时前才约了sa,这不合理啊?” “其实她更像……撞邪。” “啊,怎么说?” “她住的那间房,墙壁上用口红画了一些奇怪符号,像是古文字……客服中心那边说,早上进去送物品时墙壁还是干净的,应该是她跳楼之前画的。” 唐励尧现在不能听见“撞邪”这两个字,一听见眼皮儿就不由自主的跳了跳。 忽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他心道“糟糕”,转过身去,果然站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灵魂体! 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脑袋好像被斧头从正中劈开了,分裂成两半,只剩下巴还连接在一起! 唐励尧已有心里准备,也难免因这惨状骇然,一连在心里喊了好几声“卧槽”。 猜测她或许就是那位跳楼者,他没有采取“暴力出击”,单纯的灵魂体不具有攻击性,不然顾严第一次见到他时,不会只让他“滚”。 “你不是自杀?”唐励尧觉得这个脑袋开花的女人想告诉他什么。 但她一句话也没说便消失了。 消散了?唐励尧跑去顾缠的卧室,看见她背靠枕头坐起来,好像在发呆。 “没事吧?”他问的小心翼翼,“酒店有人跳楼,过来一个女鬼。” “原来是这样。”顾缠点点头,又躺下了,“难怪我会觉得有点冷。” 他问:“肚子饿不饿?” 顾缠说:“还不饿,等会儿吃。” 又躺下了,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肯搭理他了,唐励尧暗自舒口气。 他继续回去坐着,女鬼不出现,他也不可能上杆子去管闲事。 顾缠够他头疼了。 不对,唐励尧脸色一变,他见过那女人。 早晨在餐厅门口,顾缠还说那女人嘲笑她。 再想起那女人或许死于灵异事件,唐励尧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 不会和顾缠有关系吧? 她不主动,不代表“油”也不主动……? 不,顾严说过“油”是不会主动攻击的。但唐励尧还是跑去阳台继续给顾严打电话。 依然关机,他留条微信:哥,看到速回我电话!!![发抖][发抖][发抖] 这时候,顾严和简南柯正在警察局附近的港式茶餐厅里。 点了满满一桌子茶点。 “何必呢?”简南柯喝完普洱,话,“我一个电话,就有人替我摆平。” 他好歹出来社会多年,打交道之人非富即贵。 顾严边吃边说:“我的目的又不是将你送精神病院。简大师,你和我闹矛盾这事儿已经在警局备案了,我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你第一个被怀疑。” 说完,他摘下棒球帽,将满脸疤痕暴露的更清晰,更显眼。 邻桌不经意瞧见,被吓一跳的模样。 简南柯狐疑:“油人是有再生能力的,你怎么会有火疤?” 他原本以为这些火疤全是伪装,没想到是真的。 顾严刚刚夹起一个烧麦,听见“油人”两个字,筷子微微顿,旋即冷笑:“关你这跳大神的什么事儿?” 简南柯嘴角微抽,跳大神的? 顾严道:“你们四大驱魔世家就是用‘油人’来称呼我们的?” 简南柯道:“没什么不妥吧?” 其实按照物种归类,他们属于“魔”,估计祖上觉着“油魔”在某些方言里听起来像食物,才称为油人。 顾严讥讽:“简南柯你在社会上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简南柯:“?” “看来,你还真是出自那四大家……”一诈就诈出来了,顾严看向他吃饭也不离手的直柄黑伞,露出贪婪的眼神。 没必要在躲着简南柯了,他不知道“油”怕火。 否则不会问疤痕的事情。 简南柯淡定自若,并不在意:“我原本也不打算瞒着你,早准备先亮明身份和你谈条件。” 回家取宝伞时,他顺便查看典籍。 通过唐励尧和顾缠之间的共生状态,被他查到“油人”和“油奴”。 他对油人印象不深,并非油人不可怕,不重要。只是油人数量非常稀少,属于妖魔鬼怪范畴里的大熊猫。 古时候曾出来大肆兴风作浪过,被正派“教育”了几次,这一系血脉变得越来越低调。 简南柯道:“你将蹀躞邪性交给我,主动随我回去受罚,我不会太为难你……” 看完典籍记载,他确实不想为难油人。 祖上抓到他们基本上也是囚禁,从不将他们赶尽杀绝。 甚至还说,若不犯下大恶之事,见到他们不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以为是你们祖上善良的缘故?”顾严不屑,“那是他们根本不敢赶尽杀绝。” 杀光他们,谁来被油寄生? 油总需要寄生,万一将他们寄生了怎么办? 或者换个血脉寄生,变得更可怕怎么办? 所以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他们总会留下一个油人,以确保继承不灭。 简南柯没接他的话:“你考虑一下。” 顾严问:“你们祖籍上有关于‘油’的来历没?如果有,我可以考虑。” 简南柯很诚实的摇头:“没有,和蹀躞邪性一样,不知来历。不过另外三家的人就快到了,他们或许……” 壁挂电视上一直在播放新闻,这会儿刚好播放到酒店跳楼事件。 听到酒店名字,顾严猛地抬起头,慌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 “电话借我用一下。”他朝简南柯伸手。 简南柯解锁递给他。 顾严拨通顾缠的手机,接的人是唐励尧:“小怪物怎么了,不接电话?” “她现在身体不舒服,说话都没什么力气……”唐励尧一通说明之后,压低声音,“那个跳楼的女人,会和‘油’有关系吗?” 顾严说:“应该没关系。不然听上去,要死也是第一个山羊胡老人先死……” 简南柯在一旁听着,皱了皱眉:“山羊胡老人?天师协会的副会长梁进贤?那可真糟糕了,如果跳楼的事情真有妖魔作祟,他指不定会认定是顾小姐干的。告诉小唐先生一声,小心他等会儿上门。” 顾严交代完唐励尧,立刻朝酒店方向跑。 简南柯也跟着去了,因为顾严拿走了他的手机。 第23章 宝伞 挂了电话, 唐励尧懵了好一会儿。 天师协会副会长梁进贤,一听就好厉害的样子。 顾严让他先顶着,他拿什么顶? 同时唐励尧又挺困惑, 待在房间里,不给他开门不就行了?他还敢强行闯进来喊打喊杀? 之前石俊是能够隔空诅咒顾缠,但他属于邪门歪道。 梁老先生堂堂正派大佬,不屑这么搞吧? 但听顾严语气中的肃杀,唐励尧是不敢懈怠的。他走回卧室和顾缠说:“等会儿或许会发生一些怪事,千万不要惊慌。” 顾缠撩了撩眼皮:“什么怪事儿?” 唐励尧讲给她听。 她原本就灰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就说他一直在看我, 可以看穿我的怪物模样, 你非不信……” 她再次陷入混乱中, 曲起双腿, 双臂环着膝盖。 “别怕, 有我在。”唐励尧走去床边坐下, 内心自责。 他以为顾缠疑神疑鬼, 是神经过敏导致的偏激。事实证明不是, 被她指出来的两个人, 一个是天师大佬,一个撞邪跳楼了。 他忽略了一个问题。 顾缠会因看到自己的“怪”模样而恐慌, 这很正常,但她一贯不太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 “我哥呢?”顾缠害怕的浑身颤抖, 屁股往前挪了挪, 将头抵在他肩膀后侧。 唐励尧按按她的手臂:“他已经在往这边赶了。” 她这也不知是个什么爱好, 一紧张就喜欢用额头顶人。 早晨出门吃饭躲他身后时就是这样, 像只小羊。 但小羊用脑袋顶人是一种攻击行为。 想到了什么, 唐励尧微微怔忪。她遮遮掩掩, 鬼鬼祟祟, 并不是因为在意别人的目光,而是恐惧被人发现她的“不同”? 她认为周围的人全是狼,而她却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 她害怕那些狼会看穿她的伪装,吃掉她? 说起来,顾缠虽然情绪不丰富,但她一直对危险非常敏感。 顾严也说,趋利避害的恐惧心属于物种本能。 唐励尧怀疑,“油”对她最大的影响,是无限放大了她的恐惧,使她出现精神错乱的情况。 “你搞错了顾缠。”唐励尧懊悔自己现在才想通,他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扳正了,“你不该怕外面那些人,是他们怕你才对。他们是羊,你才是狼。” 顾缠眼球浑浊:“那个天师可不怕我,还要来杀我,你说的。” 唐励尧:“……”也太倒霉了吧,油刚回来就碰到大天师。狼刚出门就碰上了猎人。 只能换个方向安慰她了,唐励尧将心一横,说:“那又怎样,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手里有武器,你的武器就是我啊!” 不等顾缠作出反应,他问,“你有没有发现,早上我一口早餐也没吃?” 顾缠回想,好像真的是。他平时吃饭是最积极的,但吃早餐时连口水也没喝。 “我这两天只吃过一块巧克力。”唐励尧原本还安慰自己,往后可以再也不管热量,敞开了吃。 原来不是,当身体不需要这些营养的时候,会失去对食物的欲望。 “还有,你来瞧瞧我的弹跳力,这还是人吗?”唐励尧起身打开了灯。 亮灯之后,顾缠像是受了一些刺激,想要躲藏。 但唐励尧表演起“杂技”。 她的注意力慢慢被“杂技”吸引:“你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就昨天上午。”唐励尧重新回来她身边坐下,“然后,我开始思考我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一直想不通,直到现在我明白了……” 他故意卖关子,顾缠果然好奇:“是什么?” “你说是什么?”唐励尧给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我们是共生的,你是什么,我就是什么。你是羊是狼是猎人都好,总之你不会落单,只要你不主动放弃我,我就会永远帮你在前面顶着,因为这是我存在的意义啊。” 他大着胆子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顾缠下意识想躲,但没能躲开。 “你是我存在的意义”这种听上去像土味情话的话,因为彼此间的共生关系,可以百分百鉴定为实话。 而且土味情话确实管用,顾缠心里舒坦了点。 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黑油,似乎都没那么恶心了。 她默默说:“那我们可能得要一起做怪物了。” 唐励尧也稍稍沉默了会儿:“你不喜欢我是正常的。” 顾缠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陷入低落:“嗯?” 唐励尧微微垂着眼睛:“我总觉得自己是人间清醒,当你的傀儡,绝对不会走到你爸爸那种地步。其实我根本不配,往后你若真疯了,极有可能是被我害的……” 当他脑筋转过来弯儿之后,他发现自己还犯了一个更大的错误。 之前顾缠说什么他都信,说简南柯有问题,他毫不怀疑的站在她这边。 但这次没有,她说那两个人能看穿她,他根本不信,认为是她过于神经质。 因为“油”回来了,根据“前辈们”的经验,他早已从心里认定顾缠一定会慢慢变成一个神经病。 所有知悉者都会这样认为。 其实顾缠只是过度恐惧,其他方面并没有太大改变。 是他给她贴上了“怪物”标签,她说什么都是“油”在作祟。 他为求生存战战兢兢,认为想和她好好相处,必须哄着她,顺着她,让着她。 并不是。 如果连他这个“同伴”都认定她是怪物,她又该怎样去定位她自己? 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伪装成人,会越来越像人。 但若一个人,周围所有人都说她是怪物,她慢慢真的会变成怪物。 从一开始他的态度就错了,真想和她好好相处,第一步是要撕掉标签,将她当成一个正常人。 顾缠对他奇奇怪怪的语气,不是没事找事,极有可能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敌意”,要知道,她对敌意的感知也非常敏感。 但她处于惊恐中无法整理,才会那样。 “顾缠,之前我在船上说的那番话,你当我没说过。”唐励尧对上她的视线,神情认真,“等我先调整好我自己,再去考虑和你的将来。如果我调整不好,我会离开你,让自己彻底变成傀儡,不再来影响你。” 他这番话,顾缠听不懂。 明明是自己的问题,怎么一转头成了他的问题? 什么叫“撕掉标签”?没错啊,她本来就是怪物啊? “你别这样。”顾缠原本便害怕,才刚刚好一点,被他这幅愧疚自责恨不得引颈自尽的模样搞的又头疼起来。 她摇了摇他的手臂,“我不爱听这些。” “好,我不说了。”唐励尧收拾心情,先稳住她,“你放轻松,我现在是真怀疑‘油’会放大你的恐惧,你听我说,首先你得从心理克服……” 唐老师的心理课刚讲到一半,顾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放大她内心恐惧的可不是油!” 唐励尧和顾缠都被吓了一跳,没给顾严开门,他竟然自己进来了。 顾严脸色冷沉,大步来到卧室,目不转睛的盯着顾缠。 见她被折磨的形容憔悴,不由紧紧攥起拳头,恼火的想杀人。 但顾缠见到他时,浑浊的眼眸里有一抹清亮,许是代表着欣喜,又令他微微动容。 他难得用安慰的语气和顾缠说话:“你没问题,油也没问题,你可能被梁进贤施了邪术,无限放大你的恐惧,还令你产生了幻觉。” 唐励尧讶然:“什么?” 顾缠也愣了愣:“所以我看我自己满身黑油,是我的幻觉? “应该是。”顾严点头,寒声道,“他在折磨你。” “为什么?”唐励尧搞不懂,也怒上心头,“我们又没有得罪他!” 今天早上之前,他们压根没见过梁进贤。 “你还有脸说,你是怎么保护她的!”顾严纯粹是怒火没地儿撒,逮着唐励尧出气。 他心里非常清楚怪不了唐励尧。 顾缠昨晚和他通电话,连他都没意识到问题所在,觉着可能是“油”在每个宿主身上表现不同。 现在也不是以肉眼瞧出端倪,完全凭直觉,猜是梁进贤在搞鬼。 若真是梁进贤所为,他或许和“油”接触过,并且研究出了针对“油”的邪术。 那死老头子不简单,比简南柯的威胁大得多。 唐励尧现在没空为自己喊冤:“那该怎样将她身上的邪术驱除掉?” “这个不难。”说话之人是简南柯。他站在门口,房门大开着,“请问我可以进来么?” “请进。”唐励尧不奇怪,他听见了脚步声,知道顾严身后跟着人。并且发现他俩的听力也是一个比一个好。 简南柯走进客厅,将公文包放在茶几上。 见他没有进卧室的打算,顾缠三人出去客厅。 顾缠看着他将手里的黑伞撑开,在手柄部分扭动几下,朝她递过来:“你拿着它。” 顾缠先扭头看一眼顾严。 顾严没说不允许,她才接过手里。 这柄伞从外表看是很普通的直柄伞,撑开以后,内部竟然还有一柄偏小些的油纸伞。 伞盖写满密密麻麻的水墨字符,根根伞骨则串满圆润的珍珠。 她正仰头看着,双眼忽然感觉一阵刺痛,连忙低下头。 又看到手上的黑油像被高温蒸发,逐渐变得稀薄。 顾缠的眼珠逐渐清澈:“真的有用!” * 楼下某个房间,蓄着山羊胡的梁进贤捂着胸口剧烈咳嗽,咳出血来了。 他目光一厉,还是小瞧了这些小崽子们。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找油人,两天前收到一封邮件,说他要找的油人就在这里,他才会答应来澳门。 路过这家酒店门口时,立刻感觉到了油人的气息。 如何感觉到的? 梁进贤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摘下长及手肘的黑手套,里面填充的都是棉花,而他两只手软趴趴的仅剩下皮肉,不见骨头,像一副橡胶手套。 六十多年过去了,他从不敢和人握手,不是嫌弃别人的手有细菌,是嫌弃他自己。 顾缠的状态眼瞅着越来越好,但唐励尧不放心:“会不会伤到她?” 这柄伞和他平时拿的不同,应是简南柯特意回老家取来对付顾严的。 简南柯说:“放心,我有分寸。” 顾严双手环胸,完全不领情的态度:“是你自己多管闲事,你不出手我也有办法。” 简南柯伸出手讨要自己的手机:“你的办法就是去杀死梁进贤。” 想他来,正是看上了他的宝伞。 但他不出手,顾严肯定会杀人,他不一定拦得住。 顾严将手机扔过去:“他用邪术害人,你也要救他?” 简南柯瞥他一眼:“但梁进贤肯定会问我,杀邪门歪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错吗。” 类似的话简南柯听过太多,耳朵快要起茧子了,有没有道理他不予置评。 最起码唐励尧是无辜的,油人一死,油奴也会死。 他淡淡道:“我拿着唐家的钱,还是得做事的。” 唐励尧阔绰道:“不会让简大师白忙,随便开价,记我爸账上。” 顾缠完全置身事外的模样,全部心思放在自己两只手上。 等手上的黑油完全蒸发干净,她再去照镜子,脸蛋儿果然也恢复正常了! 此时此刻她浑身轻松,不仅负重感消失,还像吃了顿满汉全席一样精神。 刚准备露出微笑,唐励尧口中那个脑袋从中间裂开的女人突然出现在镜子里。 顾缠的心脏漏跳一拍,来不及喊人,她已从镜子里消失不见。 顾严正在试探简南柯:“我说,你究竟是艺高人胆大,还是真傻?宝伞在我妹手里,一旦我出手制住你,你的传家宝可就没了。” 简南难得露出一个轻蔑的眼神:“你以为四灵物谁都可以用么?信不信,你们连合伞都合不上?” 不朝夕相处十几年以上,谁也操控不了。 就听“啪”的一声,打脸来的太快。 顾缠并没仔细听他们的聊天内容,感觉自己已经复原,便将伞合起来,还给简南柯:“谢谢简大师。” 顾严和唐励尧都看向简南柯。 简南柯傻在当场。 第24章 组织 场面冷下来几秒钟。 顾严低头笑了。 唐励尧则替他感到尴尬。 顾缠握着珍珠伞中部, 伞把手朝向简南柯,见他一直不接,周围气氛也不太对, 不知道该怎么办,便一直举着。 “这……”这不可能啊?! 简南柯顾不上难堪,他想不通。四灵物虽称不上活物,绝对灵性十足,不是谁都可以随便驱使的。 四大家早早定下继承人,正是为了让继承人与灵物相伴长大, 沾染灵性, 得心应手。 顾缠一个陌生人竟能阖上伞? 简南柯说:“顾小姐, 请你再打开它。” 顾严道:“学会了吗, 左边脸挨过打, 右边也得挨, 这叫一碗水端平。” 顾缠不知其意, 瞧见简南柯神情凝重, 十分迫切, 再看顾严表情轻松,她点点头。 推开时有些沉重, 但还是勉强撑起来了。 简南柯眼皮一跳:“你转动手柄上的罗盘试试。” 顾缠找到罗盘所在,铜黄色的, 有些像转轮式密码锁:“怎么转?” “随便转。”简南柯说。 顾缠试了试, 转轮纹丝不动。 简南柯的脸色终于有所和缓, 看来她和珍珠伞之间的联系仅限于此。但这也不应该, 难道属于油人的特殊之处? 他想让顾严也试试, 不放心。于是接过珍珠伞, 递给唐励尧:“小唐先生, 你试试。” 和“油”有关系的话,油人可以,油奴也行。 “好。”伞是开启着的,唐励尧想将它合上,还真如简南柯说的那样,珍珠伞骨纹丝不动。 简南柯心中有数了,是顾缠本人的原因。 最大的可能性,她曾长时间接触过其他三件灵物之一。 他想到了白家六十多年前失踪的继承人和灵物。 那件遗失的灵物,难道一直藏在顾缠长大的白蛾子山? 之前屠振曾经说,他弟弟几个月前带着一伙人爬上白蛾子山,潜入顾缠住过的那栋老宅,结果全部失踪了。 其他人不敢再入内,便使用科技手段探测,宅子里不见尸体,也无打斗痕迹,凭空消失。 白家前辈可能当年也在白蛾子山出了意外,没来得及使用灵物,使得灵物遗失在白蛾子山某处,或许就在那栋大宅子里。 简南柯醒悟自己无意中发现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但他不敢询问顾缠,顾家兄妹瞧着对此事一无所知。 不然他也不会猜灵物是“遗失”在那里的。 他得约上白家人一起去一趟那栋大宅,但不是现在,否则他稍有动作,顾严可能会猜出来。 顾严的确察觉到了反常,一直在盯着他。 简南柯表现出想不通好苦恼的模样,知道自己演技差,旋即转移话题,指向顾缠刚刚照过的镜子,“这个灵魂体快消散了,她有话想说,我需要……” 顾严转身走了。 简南柯知道他要去找梁进贤算账:“你不要再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 顾严:“那你就把眼睛闭上!” 简南柯准备追出去,唐励尧说道:“上次屠振助手的死,和严哥没关系,他也没有操控蹀躞邪性,我们甚至怀疑,蹀躞邪性派了个傀儡出来替它做事……” 唐励尧将自己的亲身经历用最简略的语言讲了讲。 简南柯微微怔:“不用怀疑,听你这样一说,谭梦之的灵魂,绝对只是蹀躞邪性的傀儡。” 撂下句话,他仍旧追了出去。 唐励尧嘀咕一声:“说话总是这么肯定,不怕又被打脸?” 顾缠望着门口:“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我认为咱们还是别去添乱了。”唐励尧想起腰上那一刀,对自己的水平有自知自明,“咱俩现在还处于探索阶段。” “说的也是。”顾缠眉间的担忧瞬间抚平,开始不停照镜子,“我可真好看。” 唐励尧坐在沙发上笑起来:“你才知道?” 顾缠感叹:“主要是,先前我以为自己真变成了怪物。” 唐励尧心道万幸:“别说你哥恼怒,如果我有本事用邪术隔空杀死那个老东西,我也想杀。” 不过再一想,闹这么一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顾缠虽是中了邪术,却像一次实战演习,拉响警报,给了他许多感悟。 他之前所做的总结全是有用的。 对待顾缠没必要讨好顺从,只需要尊重信任。 “叮咚”,微信来消息了,是顾严:你 唐励尧:? 顾严:回的这么快,看来你很闲啊![发怒][发怒][发怒],镜子里的女鬼消散之前,问问她有什么话想说! 唐励尧:…… 冤死的人太多了,顾严可没那么好心,这是给他布置的作业。 他起身来到顾缠身边:“你得先让一下。” 顾缠靠边:“怎么了?” “我试试如何和她沟通。”唐励尧死盯着镜子。这个灵魂体和他之前的状态不同,他属于灵魂出窍,她则是灵魂残念。 在这高密度的商业区,若非拥有强大的执念,这一缕残念早消散了。 “我来吧。”顾缠说。 唐励尧问:“你懂这个?” 顾缠说:“外婆和我讲过一些,刚好试试,不过需要你的配合。” 唐励尧却为难:“但这是你哥给我布置的作业,被他知道了,又要骂我。” 顾缠拿他手机一瞧,再一次发现他有点憨:“我哥又没点名必须是你亲自问。” 唐励尧仔细读一遍:“……”你果然是个小机灵鬼儿。 顾缠回忆故事里的几种办法,需要材料的那些短时间内办不到:“只剩下请灵上身了。” 唐励尧否定:“不可以,万一她霸占你身体怎么办?” “一缕残念没这本事。”顾缠道,“再说,是上你身。” 唐励尧:???“不行,万一她借我身体伤害你……” 顾缠摇头:“她应该不具有危险性。” 刚才顾严和简南柯都对女鬼视而不见,“真有危险性,我哥不会当作业布置给你。”顾缠比划出操控傀儡的手势,“再不济,我还有这个。” 随时都能控制住唐励尧,唤醒他。 唐励尧忽然觉着这才是顾严的目的,要他二人学会配合:“好。” “先关上窗帘。” 屋里黑黢黢的,镜子前点燃了三根蜡烛。 唐励尧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影影绰绰的蜡烛光影,心里瘆得慌。 短短几个月,他从一个玩重型机车的猛男,改行当了神婆。 还有比这更具有戏剧性的转变? “我开始了。”顾缠拿把剪刀站在他背后。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准备给我理发。”唐励尧心想要是将白床单揭下来披上,更像了。 能上演一出《恐怖理发店》。 “你不要打岔。”顾缠正在酝酿情绪,被他搅合的无法专注。 唐励尧用手指沿着嘴唇划了一圈,示意嘴巴已经拉上拉链。 顾缠还真剪了他几根头发,搁在蜡烛上烧了,顿时一缕焦糊味:“你盯着镜子不要眨眼,心里想着她的模样。” 唐励尧照办,慢慢他眼睛泛酸,视物出现重影。 随后,他像是出现幻觉,竟然觉得镜子不再是平面,边框不断向后延伸,延伸出一条路。 忽地,路上凭空冒出来一个人,正是那个跳楼的女人。 她朝他走过来,那开了花的脑袋在瞳孔里越放越大…… 顾缠早躲开了,躲在角落里结好手印。 “唐励尧”慢慢转过身,看向她。 顾缠深吸一口气:“你有什么话快点说,我们坚持不了多久。” “救救我妹妹。”她说。 顾缠瞧见她流下血泪,不是唐励尧的眼睛流血,是她的。 在顾缠的视野里,她的身影只是和唐励尧稍微有点重叠,像糊掉的照片。 “救救我妹妹,她才十二岁……”她脸上的血越来越多。 顾缠说:“你不要哭了,情绪激动消散的更快,说清楚你妹妹怎么了,或许我们可以帮忙报警啊。” 她却一直处于浑浑噩噩:“救救我妹妹,她才十二岁,会死的,有怪物……”颠三倒四反复说。 没辙了,顾缠准备放弃。 但又想起自己的油桶,给她加点“油”,是不是能让她清醒一些? 该怎么做呢?顾缠现在和唐励尧之前一样,做事完全是凭感觉。 想了想,顾缠伸出一根手指,慢慢走上前,将指尖点在她的头顶上。 原本顾缠寻思着“油”会不会从手指里滴出来,像浇花一样,浇在她身上。 谁知道“油”没露出去,却反向吸回一些灵魂物质。一些片段开始在她脑海里闪回,全是第一视角。 应该是这女人短短生命里最难忘的一些回忆。 不多,也很零散。 有夕阳下的孤儿院,有紫醉金迷的娱乐场所,有成排的古董架,有鞭打虐待的小黑屋,还有一群少女抱在一起惊恐哭泣的画面。 将这些画面串起来,顾缠脑海里逐渐有了一个印象。 这跳楼的女子是个孤儿,被送进孤儿院时大概十一二岁,她还有个妹妹,当年四岁。 同样是没有父母的孩子,这对姐妹,显然比她和顾严悲惨多了。 她们去到孤儿院没多久,就被一户有钱人家收养。 本以为是回归幸福,没想到竟然堕入了更深的地狱。 “爸爸妈妈”将她们姐妹俩送去一个“私立学校”,那里的学生大多数是女生,还有少数男生。 她们除了正常的文化课之外,还要学习鉴定古董。 这不奇怪,奇怪的是武术和偷盗也是必修课。 等到了一定年纪,其中拔尖漂亮的女孩儿男孩儿,还得学习怎样从心理和身体上双重取悦异性。 这背后的组织,是个专门收集古董的集团,他们资助孤儿院,就是为了从中选拔合适的“人才”。 培养“人才”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去接近一些富商和贵族家庭里的少爷小姐。 因为这些家族底蕴深厚,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古董或者传家宝。 是集团无法花钱购买到的。 于是悉心培养“人才”去偷,去哄,去骗。 为此,这些漂亮的女孩儿男孩儿,很多都付出了非常惨重的代价。 若不肯接受“培养”,有被活活打死的,也有被狼群分吃掉的。 就当着那些孩子的面。 今日跳楼的女孩儿,是为了她妹妹才接受“培养”。 组织指定让她盗取的古董,是香港一位富商公子手腕上带的珠串。 她与他“邂逅”,陪他来澳门游玩,出卖感情和身体,获得他信任之后,早上便闹着要戴他的珠串玩儿。 他答应了。 她又央着他去买蛋挞,要亲自去买才有诚意。 他同意了。 但当她正准备带着珠串走人时,竟被珠串里的“神秘物”控制着,从窗口一跃而下,粉身碎骨。 她不觉得意外,因为组织上命她们盗取的宝物,从来就没有一个正常的。 这些物品易主时非常容易触动“神秘物”,不少同伴死于非命。 唯一一位触动“神秘物”还活着的“前辈”,也成为了植物人,二十几年了还没醒。 她也不觉得害怕,毕竟这样被控制的人生,死亡或许是种解脱。 她只担心妹妹。 根据组织规则,她死了,就轮到她妹妹了。 第25章 温暖 那缕灵魂消散了, 顾缠却好像犯了癔症。 手指点在唐励尧头顶,许久不动。 她这个人啊,从来是没有太多同情心的。 从前住在山上, 有些可怜巴巴的小动物闯进林子里想偷吃蘑菇。她瞧见了,明知吃了会死,也不出声驱赶,任由它生它死。 她就和院子里那只整天趴着不动的老乌龟一个模样,是个迟钝的冷血动物。 而她从未意识到这有哪里不对。 直到来到城市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学习融入社会, 她身上仿佛才有了那么一点人间烟火气。 再到那天被顾严痛骂, 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是个除了恐惧之外, 情感淡薄的怪物。 与她相反, 唐励尧的情感却很丰富。 与唐励尧相处的过程中, 大概是彼此共生的关系, 她逐渐能感觉到一些情绪了, 懂得了“担忧”这个词的含义, 开始担忧顾严的生死。 不过父母不堪的往事, 除了让她心里有点堵之外,感触依然不是太多。 现在, 不知是“油”的缘故,还是第一视角看了这女孩儿的记忆, 冲击性过大, 她心里很不好受。 带给她触动的, 不是女孩儿的悲惨经历, 是她牵挂妹妹的那份心。 同样都是父母双亡, 又有着差不多的年龄差, 顾缠代入“姐姐”的角度, 依稀体会到了顾严对“妹妹”的那份心。 当她无忧无虑在山上玩耍时,顾严藏着她的油桶和满心秘密,究竟是怎样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黄昏日落的。 年纪还小,能力不强时,每一次快要撑不下去,他是不是也像这位“姐姐”一样不断警告自己,“我不能倒下,不然就轮到妹妹了……”? 这样一代入,她止不住越来越难过。 “小缠?”唐励尧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掌。 他一清醒过来,就发现她眼神不太对。 往常她就像一个蹩脚的演员,眼神戏只擅长惊恐,其他全靠瞪眼珠子。 现在似乎有了点内容和层次感。 “小缠?”他再喊一声。 顾缠清醒过来,也不说话,走去沙发上坐下。 唐励尧吹灭蜡烛,将灯打开:“她说什么了?”竟让顾缠有所触动。 顾缠忽然想起来摸手机,没找到,伸手问他要:“给我哥打电话,说我……说我不舒服让他赶紧回来。” 唐励尧想想也是,报仇的事儿回头再说,气头上万一将事情搞大了,简南柯在,可不好收场。 电话拨过去又处于关机状态,明明刚才给顾缠驱邪时冲了会儿电,发条微信又没电了? 他真服了:“你哥那个破手机是不是有什么纪念意义,怎么还不换?” 也不知拿着他的金卡都去买什么了。 “算了,咱们下楼找他们去吧。”顾缠起来穿外套。 顾严不知道梁进贤住在哪个房间,他直接去前台问。 前台说:“这位先生……” 她话说一半,顾严抬起头,露出帽子下黑沉沉的眼眸:“告诉我,梁进贤在哪个房间。” 她像中了邪,面无表情地说:“梁先生已经退房离开酒店,就在十几分钟前。” 简南柯因被唐励尧喊住,迟他几分钟,多等了一会儿电梯。此刻刚赶来,听前台说梁进贤已经离开,暗自松口气。 顾严这口气却堵在心里,恼火到疤痕扭曲:“死老头子跑的还真快!” 别被他逮住,非得剁碎了不可! 伞尖撑地,简南柯靠着大理石廊柱休息,暂时不说话。 他有种预感,自己一旦开口可能会成为出气筒,而他俨然是说不过眼前这个炮仗的。 可他猜错了,即使他不说话也会成为出气筒。 顾严逮着他说:“你拿什么伞啊,明明该拿扫把才对,更符合你的气质。” 简南柯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想自己的气质难道像个清洁工,顾严又冷笑说:“你就是个扫把星,出现在我周围五百米的地方准没好事。” 幼稚,简南柯摆出一副不和他一般见识的模样。 两个人在大堂僵持了十几分钟,主要是也不知道现在该干嘛。 简南柯整理思路,现在他有两件要紧事得做,抓蹀躞邪性,去白蛾子山找白家遗失的灵物。 还有一件不太要紧的,抓油人。 但按照唐励尧所讲,这兄妹俩并没有做过恶事,能够自控,没必要抓回去吧? 即使白家那位前辈是死在白蛾子山,死在油人手中,也是上一代的恩怨,和他们兄妹俩没有关系。 搞株连是种陋习,简南柯不喜欢这一套。 “你带我去见一见谭梦之。”他拿定主意,对顾严说,“让我先看看她的状态,如果真是一个傀儡,我不会伤害她,说不定还能帮她找回身体。” 顾严正在琢磨如何对付梁进贤,闻言微顿。 “对不起,先接个电话。”简南柯拿出手机,是唐励尧打来的,“对,我和顾严先生都在大堂。” 大堂左侧有个下沉式茶水雅座,四个人坐下后,顾缠将刚才从女鬼记忆里看到的内容讲了一遍。 第一个坐不住的是唐励尧:“这是犯罪集团!小缠,你看到那间‘学校’的名字了没?” 顾缠捧起盛着热柠檬水的马克杯,摇摇头:“没有,那些画面闪的很快。” 若不是也有声音回荡,关键处讲的比较明白,就凭她的生活经验,未必能把这些画面串起来。 “‘将军’。”顾严波澜不惊地说。 “将军?”简南柯沉思十几秒钟,“那个活跃在民国,专门抢灵物和邪物的组织?” 顾严在座位上四处找插座:“将军一直都很活跃,只是比你们这些驱魔世家懂得与时俱进,从组织变成集团,从明抢变为购买。买不到的,就以‘骗术’方式处理。所以很难察觉。” “事情难办了。”简南柯蹙眉。 如果真是将军,他们内部肯定养了不少歪门邪道,拥有大量邪性武器。 原本他们可以报警,让警方去查跳楼女死者的生平,寻找她妹妹的下落。但一有风吹草动,将军想必第一时间知悉,毁尸灭迹也说不定。 简南柯转眼想起一件事情,早上唐律打过电话。 他之前拜托唐律去查屠振,唐律说资助屠振的是一名古董商人,叫骆威。 此人还是个慈善家,资助过不少孤儿院,唐律连孤儿院名单都给他发了一份。 “屠振莫非是将军的人?”简南柯翻看手机资料。 “你才知道?”顾严声音冷冰冰的,“将军和你这头蠢猪一样,认为蹀躞邪性在我手里,一直在找我麻烦。” 他怀疑梁进贤这老不死的会突然在澳门现身,八成是将军暗中搞鬼,想确定他们兄妹俩是不是油人。 现在除了蹀躞邪性,不知道将军是不是连油人都想要。 唐励尧听他俩你一言我一语,也想到一件事情:“孤儿院?骗子集团?专门骗传家宝?” 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是谭梦之。 他和老爷子说起谭梦之时,老爷子只用了“心术不正”四个字。 他妈从前见过谭梦之,私底下悄悄和他说,谭梦之放在今天妥妥就一绿茶婊。 难道谭梦之也是这个集团出来的,接近她爸是为了骗取蹀躞? 然后谭梦之就像今天跳楼的这个女人,不知怎地触动了蹀躞,导致邪性跑出来,寄生在她身上。 “简大师,你瞅瞅名单里有没有这家孤儿院。”唐励尧交代彭非去查谭梦之,还没结果,但她住过的孤儿院名字倒是有。 简南柯仔细查找,还真对上了。 一时间全部沉默。 唐励尧双手捂脸,握草,这要是让他爸知道,心心念念二十几年的未婚妻,原来是流水线上批量生产出来的骗子,他竟然当了二十几年的傻子…… 以他爸的骄傲,搞不好原地心梗。 原本的痴情人设,怕是要改复仇人设。 感觉瞒不住啊,最好先给老妈打个电话交代一声。 简南柯现在同样脑仁疼,他出山只是为了抓蹀躞邪性,没想到麻烦竟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都不知道先干嘛好了。 顾严说:“谭梦之的身体,如果是被将军从海里捞出来带走的,他应该知道蹀躞邪性就在谭梦之身体里,为什么还要四处寻找?” 简南柯沉默片刻:“不太明白,但我可以告诉你,蹀躞邪性和其他邪物不同,本身拥有极强的智慧,很会为自己打算。” 顾严:“它可能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对抗将军?” 简南柯问:“你不觉得太巧了么?” 顾严“嗯”了一声:“我懂了。” 他俩说话越来越含糊,唐励尧越来越糊涂:“哪里巧?懂什么了?” 拜托别那么高深莫测行吗?也请体谅一下普通人的智商啊。 顾严就很烦:“没事少花钱多读书。” 唐励尧:“书上可没这些。”不过说起巧合,他倒真觉得有些巧,“你们觉不觉得太巧了,将军的人怎么刚好就在我们住的酒店出事?” 他们正在找谭梦之的身体,线索便自己送上门。 好像打瞌睡有人送枕头。 “正常。”简南柯解释,“她偷的珠串内也有邪物,这属于邪灵之间的相互拉扯……” 没等他解释完,顾严直接起身:“走,去找谭梦之。” …… 谭梦之就在马路对面的家庭旅馆里。 听完那些推测,她没说信不信,安安静静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此刻,唐励尧看向她的目光少了几分畏惧,多出几分同情。 瞧她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不知作为“人”的那十七八年,她受过多少非人的虐待。 更惨的是,跳楼的女孩儿纵身一跃,就此解脱。 她却半死不活着又当了二十几年傀儡,孤魂野鬼般飘飘荡荡。 幸好还有小巷子里那栋旧房子,为她提供了一处避难之地。 想到这里,唐励尧转头望一眼坐在沙发上喝闷酒的顾严。 那天夜里谭梦之逼迫他成为傀儡,一口一个“顾严”,当时他便觉得,谭梦之对顾严的感情似乎不太一般。 “你确实只是傀儡。”简南柯收起怀表,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指南针,对谭梦之说,“你附身进针里,指南针会一直转向,直到带领我们找到你的身体,没准儿你还有救。” “那里可能是将军的地盘。”谭梦之转头看了指南针一眼,又看了看顾严。 顾严没看她。 “我要抓蹀躞邪性,龙潭虎穴也必须闯。”简南柯已经给那三家同伴发信息了,让他们改道前往白蛾子山。 “但在此之前,你们要陪我去一趟白蛾子山,将白家灵物找出来,凑齐一套,才更有胜算。” 眼下顾不得遮掩了,有顾家兄妹陪着上山,能省去不少危险,“顾严,连蹀躞邪性都怕将军,可想而知他有多厉害。若让他知道你们兄妹俩身上也有神秘寄生物,一样会抓你们。现在咱们最好站在同一条战线,你们帮我找灵物,由我们去对付将军。” “上我们老家找灵物?”顾严没听明白。 “事到如今,我不妨对你们坦白,四灵物其实丢了一个,丢失六十几年了。”简南柯简单讲了下,“据我推测,顾小姐至少和白家的灵物在一起待了十几年,才有可能打开我的珍珠伞。” 几个人诧异的看向顾缠,终于发现顾缠一直在跑神。 她靠墙站着,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垂着头,眼睛直勾勾看向自己的脚尖。 似乎从讲完跳楼女子的故事以后,她就再也不曾开口说过话了。 “小缠?”唐励尧走到她身边,推她一下。心里挺紧张,知道她又要被顾严一通骂。 顾缠“啊”了一声,恍然醒来的模样。 危机四伏,生死攸关,大家再讨论这么重要的事情,顾严看她又是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念在她大病初愈,忍了忍,实在忍不住,顾严站起身骂她:“顾缠!你该长点心了知不知道?现在没了你的油桶,我的力量比着从前对半砍,你还一点长进都没有!若真出了事,我未必能护住你,你到底懂不懂!” 唐励尧刚想劝,顾缠却迎着顾严的怒火上前:“哥,我能不能抱抱你啊。” 她心里其实有许多话想和顾严说,却又非常混乱,不知该怎样表达,就只想给顾严一个拥抱。 顾严到嘴边的谩骂堵在嗓子眼里,脑子停摆,愣怔在那里。 “可以吗?”顾缠的表情仍然平静,但眼神里隐隐蕴含着温暖的情绪。想起那对儿天人永隔的姐妹,她说,“虽然迟了点,但幸好还来得及。” 顾严的脑袋恢复运转之后,也想到了原因。 是,虽然迟了点,但幸好来得及。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这样软弱,竟会因为别人一个温暖的眼神,动容到眼眶泛酸。 然而一屋子人面前,他能丢这个人吗他? “你这是干什么?咒我早死吗?”在彻底红了眼睛之前,顾严转身往门外走,“少废话,与其在这无用的煽情,不如干点实事,去帮我把行李收拾收拾。” “走了,回白蛾子山。” 第26章 旅途 顾缠心愿落空, 瞧上去有点儿委屈。 “他就这臭脾气。”唐励尧丝毫不觉着意外,走上前笑道,“不然我给你抱?” 顾缠转头看他一眼。 唐励尧悻悻:“开个玩笑罢了。”倒也不必露出这种嫌弃的眼神儿。 “小缠。”谭梦之说, “失去父亲的保护时,你哥年纪还小,常被邪灵骚扰,不凶活不下去。二十年过去,他已经不懂得怎样心平气和的与人沟通了,给他一些时间。” “我明白的。”顾缠也没生气, “谢谢谭阿姨。” 谭梦之点了点头, 准备进入指南针里。 简南柯先说:“我必须提前告诉你, 你进入这针里, 等同被收服, 我不放你出来, 你是出不来的。” “你还真诚实。”谭梦之嘴角浮出笑容, 不知是褒是贬, 随后原地消失。 指针剧烈晃动, 简南柯并拢两指按在针盘上,嘴里碎碎念了一段符咒。 指针逐渐平静下来, 他将针盘放回公文包里:“那我先下去了。” “好。”唐励尧得留下来帮忙收拾行李,又问, “对了, 白家失踪的灵物是什么东西?” “我不太清楚, 根据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关于四灵物的一切, 是不可以记入典籍的。” 简南柯摇头, “我从来也没见过另外三家的人, 尤其是白家的灵物一直都很神秘,得见到白家人才知道。不过我猜可能是玉貂、蛇仗之类。” 他看向顾缠。 顾缠在脑海里搜索一番,摇摇头:“没一点儿印象。” 简南柯猜着也是,他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现在想来,你没有情绪或许是受到白家灵物的影响。” 他小时候曾听太爷爷讲过,白家继承人的性格都挺冷漠。 和灵物朝夕相伴,很容易被灵性塑造性格。 他怀疑白家的灵物和蛇有关系,蛇是冷血动物。 “冷血动物?”顾缠想到陪伴自己长大的老乌龟。她讲了讲。 简南柯忍俊不禁:“四灵物都是物品,没有动物。” “哦,这样啊。”那顾缠想不出其他了。 唐励尧已经开始动手收拾顾严的行李,捏着鼻子整理。 顾严凶一点可以理解,吓跑邪灵。 衣服臭成这样也不洗,难道是想熏哭邪灵? …… 简南柯下去一楼,顾严刚刚退完房。 顾严看向他公文包,知道谭梦之听不见了,才说:“灵魂离体已经二十多年,还可以回去?” 简南柯说:“看情况。她情况比较特殊。” “我会帮忙。”顾严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简南柯却听懂了,他的意思是找到白家灵物之后,他会跟着去找蹀躞邪性,一起对抗将军。 顾严走出旅店,站在巷子里:“将军不会放过我们兄妹俩,与其寄希望于你们驱魔人,等你们败了,我再孤注一掷,不如一起。” 还有一个原因,他得帮谭梦之。 再误会谭梦之是蹀躞邪性之前,她是他唯一朋友。 他还小,几次险些被邪灵吞噬,是谭梦之站出来护住他。那时候的谭梦之同样弱小,却义无反顾的挡在他身前,一派“女子本弱,为母则刚”的气势。 对他来说,谭梦之确实是像母亲一样的存在,弥补了他缺失的母爱。 但当她穷凶极恶想去杀唐律,误以为她是蹀躞邪性之后,他就再也不曾给过她好脸色。 今时今日,心中难免愧疚。 “抱歉,你这个要求我需要考量。”简南柯并没有立刻答应,“我对你了解不多,将后背留给一个油人,太过冒险。” 顾严不敢相信:“我难得纡尊降贵,你竟然挑三拣四?” 简南柯不说话。 顾严冷笑:“以为我想和你们结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瞧见顾缠和唐励尧下楼来了,他闭了嘴。 又想起顾缠刚才的举动,他嘴角半翘不翘,瞧着有几分诡异。 自澳门飞春城,原本可以从春城坐火车去边境的一个小县城,那里距离白蛾子山比较近,是顾缠从山里出来时走过的路线。 但他们放弃了。 将军不敢在大城市明目张胆的动手,就像上次慈善晚宴出现的怪画,复杂又搞笑,不是他们真没办法,主要还是不想暴露自己。 在人烟稀少的山区就不同了。 整一队国外雇佣兵,杀手,或者放出一两个难搞的邪性武器,都有可能。 所以不可以坐火车,实名制购买车票会暴露位置。抵达春城之后,他们甚至连手机卡都换了新的,无法定位的那种。 随后在车行租了一辆改装过的悍马,自驾前往白蛾子山。 有唐励尧这个取款机在,租不是为了省钱,现买手续太多,新车还存在一个磨合期的问题,二手更方便。 顾严还交代他们该取钱取钱,身上现金一定带够,启程以后不能刷卡或者手机支付。 他取两千块藏在内兜里,用手使劲儿压了压。 一转头瞧见唐励尧左右手分别拎一个手提式密码保险箱,朝后备箱随手一扔,砸的“哐哐”两声。 唐励尧还苦恼着抱怨:“一百五十万够不够?原来现金这么厚实,装满两箱子才这么点儿。” 顾严:“……” 至于司机的职责落在了简南柯头上,顾严和顾缠都不会开车,唐励尧的驾照又被吊销了。 简南柯事先声明:“我开车技术比较一般,不,非常一般。” 他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不走高速,又开不惯越野车,车速一直放得十分缓慢,一行人真像旅游的一样。 三个男人将事情安排妥当,顾缠什么事情也不必做。 她扒拉着副驾驶位置上的顾严聊天,顾严一副“你烦不烦”的表情,闭上眼睛睡觉。 她便欣赏风景,当初下山去城市里的一路上,好像从来都没注意过路途上的风景。 也不知道当时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 她轻轻撩一下被风吹飞起来的刘海,真疑惑。 改造过的唐励尧已经完全不晕车了,他靠着车门,目望顾缠略显愉悦的眉眼。 虽不明显,顾缠的确是变了。 “油”全部回来之后,她在朝正常人的趋势发展。 或许这种变化原本需要慢慢展现,但那位“姐姐”的记忆似一针催化剂,促使她往前跨了一大步。 唐励尧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也不知她的情绪继续发酵下去,会不会越来越猛烈,直至走向极端。 至少现在的她看起来实在太过美好。 唐励尧想要记录下这一刻,手机摸出来一半,又塞回去。 他用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眼睛前方比划出照相机的轮廓。 顾缠发现他的小动作,扭头看他:“你在干嘛?” “拍照。”唐励尧似模似样的找角度。 顾缠:“?” 唐励尧从“照相机”里移出眼睛,歪头笑出酒窝来:“顾小姐,配合一下嘛。” “奇奇怪怪。”但顾缠还是微微朝他侧身,配合的在左耳边比划出一个剪刀手。 她脊背挺的很直,长发乌黑柔顺,被风吹起丝丝缕缕,轻轻滑过鼻尖。 公路左侧是山,右侧是水,她在山水之间微微弯唇。 车载广播里正在播放一首香港老歌,女声版的《笑看风云》:“谁没有一些,刻骨铭心事,谁能预计后果……谁没有一些,得不到的梦,谁人负你负我多……” 慵懒的嗓音里,唐励尧的“镜头”中,她似乎真的变成一张照片,印在了心里。 “拍完了吗?”顾缠鼻尖有点痒,迫切的想要捋一捋头发。 唐励尧蓦然回神,点头:“嗯,拍完了。” 顾缠捋完头发,转头继续欣赏风景,没发现唐励尧从耳后到脖子的皮肤,红了一大片。 他将卫衣拉链拉到最高,轻轻呼口气。 捂得闷燥,便也开点儿车窗,双眼直勾勾望着窗外,在心里复盘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没复盘清楚,听见头顶上方有“嗡嗡嗡”的响声。 “咱们上方有架无人机。”唐励尧做出判断。 简南柯蹙眉:“我没有听见。” 顾严睁开眼睛:“他改造过,比咱们听得远。” 简南柯眉头蹙得更深:“咱们选的这条路线人不多,基本都是一些自驾游的。” 顾严:“还在?” 唐励尧:“在。” 顾严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个弹弓和布袋子,递给唐励尧:“保险起见先打下来再说,如果不是,被人找上门,你赔钱。” 唐励尧不接,这弹弓一看就是顾严自己用木头做的,布袋子里肯定是些小石头,让他拿来打无人机? 而且还是让他在移动着的汽车里,将高度超过一百米的无人机打下来? 当他是小李飞刀啊? “这个其实不难的。”顾缠在山上没少玩弹弓,“你先试试。” 唐励尧无奈接过来:“行吧我试试。” 他从改造过的天窗探出半个身子,带着帽子和口罩,仰头找寻无人机的踪影。 确定位置后,摸出一颗石头,拉紧橡皮绳,“嗖”,射了个寂寞。 又一颗石头,“嗖”,偏差十万八千里。 直到一袋子石头全部射完,也没打下来。 顾严真服了:“带着你完全是个累赘,你还没有你那两箱子钱用处大。” 唐励尧刚吹半天冷风,忍不住生气,想说这原本就是强人所难! 岂料简南柯也说:“小唐先生,作为油奴,你还得努力。” 唐励尧微微愣,原来自己能有这么大的潜力? 不过“油奴”是什么鬼称呼,比傀儡还难听。 顾缠说:“别灰心,你射箭那么厉害,打弹弓肯定也行。” 唐励尧点点头:“我找时间练练。”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嗯?她夸他射箭厉害? …… 下午四五点,路上起雾了,不一会儿大雾弥漫,能见度疯狂下降。 简南柯看眼手机:“天气预报里没说有雾。” 这里距离白蛾子山已经越来越近,顾缠有发言权:“山里的天气是这样的。” 没办法再继续走,他们去往附近的服务站。 这里的服务站类似高速上的服务区,只不过是附近村民建立的,专门开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漫天要价。 这年头搞自驾游的多,还专门往偏地方走,这种私人服务站还是很有必要的,被宰也没办法。 他们抵达之时,服务站门口已经停了两辆越野车,看来也是被大雾绊住了。 简南柯说:“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顾严道:“我也有种不祥的预感。” 顾缠有些怕,往顾严身边挤了挤。这次顾严没推开她。 唐励尧问:“那还进去吗?” 一行人走进去。 里面坐着两拨人。 顾缠吸引了一众小青年的视线,他们看样子是来附近游玩的。 另一拨坐着孕妇、男人,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看上去像是一家三口。 他们找个空位置坐下,成为第三拨人。 不一会儿,又进来第四拨人。 为首的年轻男人搂着一个漂亮女人,男人大金链子大金表,一看就很阔绰,身后跟着的全是保镖。 男人站定后刚扫一眼,便瞧见唐励尧,快步走上前来,指着他哈哈大笑:“就是这个人,居然拿弹弓打我的无人机,打了一路,怕是个傻子吧!” 第27章 共享 他这样高声大嚷的出言嘲笑, 惹的众人纷纷望过来。 简南柯不喜欢引人注目,不悦地看了那男人一眼。 而唐励尧刚扭开保温杯喝了口水,被呛得连连咳嗽,一时间顾不上还嘴。 顾缠好奇道:“看一个傻子打弹弓打一路, 先生您还挺闲的。” 男人一愣。 顾严买了瓶啤酒, 没喝,开始剥花生:“谁傻谁闲说不准, 你一直用无人机偷拍我们, 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打下来又如何?我家小子有教养, 不想破坏私人物品, 闲着无聊逗你玩, 你还傻了吧唧认真了。” 男人发笑:“哈?逗我玩儿?” 同行的美女忙上前来劝:“陈哥消消气,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 “滚一边去!”姓陈的阔绰男人不耐烦的拨开她,指着顾严喝道, “别他妈只会耍嘴皮子,来,用你们的破弹弓给我打下来试试!不用你们赔钱, 我再送你们一人一台!” “老板大气, 我那架折现就行。”顾严鼓掌,再次将弹弓扔给唐励尧,“去打。” 唐励尧刚缓过来气儿, 望着弹弓微抽嘴角。是嫌丢脸丢的不够?此时大雾弥漫,连窗外停的车都看不见, 怎么打? 顾严给他使了个眼色:放心, 不会输。 唐励尧若有所思, 接过弹弓起身。 他走去服务站外面的空地, 阔绰男人再次放飞之前的无人机。 那几名来旅游的青年也都跑出来看热闹。 傍晚五点半,天色近沉,雾气遮眼,面对面几乎看不清五官。阔绰男人道:“别说我欺负你,这次只放飞到三十米。” 唐励尧从地上捡了颗石头,等着顾严出来。看顾严有恃无恐的模样,估计会暗中出手,反正大雾里谁也瞧不见。 但顾严始终不出来。 “你倒是打啊!”阔绰男人操控着无人机在服务站上方盘旋。 “这么着急输吗?”唐励尧拉紧橡皮绳,描向高空一个方位,心虚得很。 顾严坐在厅里,丝毫没有出去的打算,正在交代顾缠:“听懂了没?” 顾缠似懂非懂:“我去试试。” 她也走到门口的空地上,来到唐励尧身边。 唐励尧小声:“你哥呢?” “我哥说让我来。”顾缠背对着人群,两只手做出操控傀儡的手势。 “让你哥别闹,今儿要是输了,可不是我自己丢脸。”唐励尧脑壳痛。 顾缠是比他懂得玩弹弓,问题身处大雾之中连他都瞧不见,她如何瞄准? “我哥说,一旦做出这种操控手势,我俩体内的‘油’将会对接。”顾缠声如蚊蝇,反正他听力出众,“除了体力部分,你的目视、听力我都可以共享。” 这意味着,她可以看到他看见的,听见他听到的。 就等于,他是她放置在外的另一双眼睛,另一对儿耳朵。 唐励尧目露恐惧。 这有点恐怖了啊,等于在他眼睛里装了监控,随时随地,她想看就看,完全没有一丁点个人隐私。 顾缠感觉到他在微微发抖:“你在想什么?” 唐励尧道:“你可不要偷看我洗澡。” 顾缠:……“有什么好偷看的,我又不是没看过男人洗澡。” 唐励尧敏锐的抓住重点:“你看过哪个男人洗澡?” 肯定不是顾严,顾严多久洗一次澡值得商榷,那她还接触过哪个野男人? 顾缠没搭理他,继续专注手势。 顾严还告诉她,在建立对接以后,“油”会大量向傀儡转移,傀儡的能力将会提升。 不用她解释,唐励尧已经发现了。 身后众人的聊天声越来越清晰,他抬起头,眼前的雾也开始变得稀薄,他已经可以确定无人机的位置。 但他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他不挣扎,放轻松,等待顾缠操控。 可十几秒钟后,身体的僵硬感竟然消失了。 “你自己来。”顾缠说。 傀儡手势必定建立联系,但操不操控她可以自由选择。 至于怎样进行选择顾严并没有教她,试几下她便无师自通。 并非她有多聪明,是“油”代代寄生留下来的“肌肉记忆”。 身后站着的阔绰男人道:“到底行不行,别浪费大家时间好不好!” 他话音刚落下,唐励尧弹弓里的小石头“咻!”一声飞了出去。 白茫茫的迷雾中,石头瞬间消失,一群人仰头看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极快,阔绰男人手柄上的屏幕“滋啦”乱响,他一副傻眼模样。 唐励尧疾步进入雾中,不一会儿,拎着无人机残骸走回来,眉梢一挑,扔在一众人面前。 那几个小青年们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握草哥们你这弹弓玩儿的,也太牛逼了吧!” 阔绰男人身后的保镖们同样目露骇色,心道还好刚才没打起来,不然他们肯定不是对手。 这小白脸最年轻,都有这等身手,里面坐着的那两位一派气定神闲,得是什么段位的高手? 这都一群什么人啊! “欠我们的无人机不用给了,往后记着说话礼貌点。”唐励尧白了那男人一眼,也不嘚瑟,有损他高人的风范,和顾缠一起往厅里走。 坐回座位上他才开始数落顾严:“有这种强化技能的大招,你怎么不早说?” “少用。”顾严抬头看向顾缠,“时间尽量控制在五分钟以内,能不用就不用。” 顾缠刚想问原因,鼻子一热,鼻血涌了出来。 伴随而来的还有四肢麻木,天旋地转。 唐励尧和她坐在同一侧,忙扶住她,明白这属于操控过后的副作用。 他不禁质问顾严:“明知道会这样,还让她将精力浪费在这种小事情上?不会就为了赚台无人机的钱吧?” “这你倒是误会他了。”简南柯指向桌面,摆放着一块儿银质怀表。 唐励尧看向表盘,指针一动不动:“有什么问题。” “它一动不动的时候非常少。”简南柯道,“周围绝对干净,或者,邪灵怪物的力量压制住了它。” 唐励尧理解了,顾严是迫不得已,先让他们尝试一下这种沟通,以免稍后发生变故,措手不及。 “将军?”他以口型询问。 简南柯:“不知道,也有可能是那些东西之间的‘拉扯’。” 现在,他封妖盘里封印着蹀躞邪性的傀儡,身边坐着两个油人和一个油奴,拉扯力有多强可想而知。 “好些没?”待顾缠可以坐稳以后,唐励尧递给她湿巾,“不然我陪你去趟洗手间?” 顾严交代:“你俩最好不要离开我和简南柯的视线。” 顾缠凑合着用湿巾擦擦血迹,不知是被他们吓唬的,还是身体的报警系统又开始“滴滴滴”,感觉如芒在背:“确实不对劲儿,哥,你和简大师看出是谁有问题了么?” 顾严:“其他人不知道,那一家三口铁定有问题。” 简南柯:“都出去看热闹时,他们无动于衷,头都不扭一下。尤其是那位孕妇,她非常紧张。” 孕妇大概三十岁,身边的男人差不多年纪。 儿子五六岁,一直在玩积木。 “小孩子智力瞧着有点儿问题。”唐励尧观察过。 刚说起小孩子,阔绰男人队伍里的漂亮女人笑起来:“这小娃娃好可爱啊,我能给他拍张照吗?” “不好意思,我家孩子怕人。”那位爸爸忙抱起孩子,“走了,我看这雾一时半会儿不会散了,咱们今晚住在这里。” 孕妇用手撑着桌面起身:“好。” 这家服务站有两层,一楼是吃饭的地方,还卖一些杂货。二楼提供住宿。 他们和服务员说一声,直接上楼,连入住都不必办理。 唐励尧趁机偷拍了一张照片。 这一家人离开大厅十分钟左右,外边响起汽车鸣笛声,又一拨男女走了进来。 他们买了点矿泉水和小面包,没打算歇着,想要继续往前走。 “你们几位可不敢在大雾天里往前走啊!”服务员操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劝道,“前面十公里处有个长隧道,最近一起大雾就会出事故,会死人!” 这一行人反而振奋起精神:“真的吗?你还知道些什么,说来听听?” 服务员看上去有点懵:“我什么也不知道,总之那条隧道会死人,等雾散了再过去。只要没人死,雾不会持续太久。” 他们问:“大雾多久才会出现一次?” 服务员:“大概五六天一次吧。” “现在快散了吗?” “应该快了。” 听完这话,他们付过账心急火燎地走了:“赶紧赶紧,雾散了还得等好几天。” 服务员费尽口舌也拦不住。 “瞧瞧人家的胆识。”最先来的几个男青年面面相觑,“大家都是来探险的,差别怎么那么大?” “人家队伍里还有妹子呢。” “他们是搞直播的,有钱赚。咱们都是业余玩家,用不着和他们比。” 几个男青年淡定下来,继续凑在一起打游戏。 …… 唐励尧听进耳朵里,不服不行:“没经历过灵异事件,还没看过灵异电影?基本上搞灵异探险的都是作死。” 简南柯剥开一个能量棒:“人类的本质是好奇。” 顾严边喝酒边冷笑:“人类的本质是犯贱。” 顾缠含糊不清地道:“可是从前我们白蛾子山附近,没听说过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啊。” 她正在吃自热米饭,也不知道唐励尧何时买的。旅途中能吃上喜欢的鱼香肉丝米饭,心情真不错。 简南柯也注意到这一点,他起身去问服务员:“先生,刚才你说大雾是最近几个月才出现的?” “可不是吗,就这两三个月的事儿!”服务员感叹,“不只是大雾,别的村子也出现了不少怪事,不说远的,就我家附近的一个村子……” 突地,像是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忌讳。 他脸色一变,讪讪笑了笑,拐进厨房:“我去烧点热水,楼上那一家人还等着要呢。” 简南柯也不强人所难,回来坐下,微微垂眸沉思。 怪事都是在这两三个月内发生的,这里距离白蛾子山已经近在咫尺。 屠振的弟弟三个月前曾带人去闯过顾缠家里的祖宅,全部失踪…… 简南柯脸色悚然一变:“他们是不是无意中触动了什么封印,放出了一些可怕的东西?” 他使用了“可怕”这个词,因为一般的邪灵怪物基本上能被杀死,诛杀不了的才会被封印。 比如蹀躞邪性,比如“油”。 顾缠筷子一顿:“你说这些怪物,都是从我家里跑出去的?” 顾严叠着花生米:“我不觉得我外婆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会去封印这些怪物。” 他打不过的怪物都会想办法赶走,爱去哪儿去哪儿,别烦着他就行。 连他都尚且如此,何况他那丧心病狂的外婆了。 唐励尧说:“会不会是你们祖上封印的?” 顾严道:“外婆没提过。我们这些油人从古至今都被正道打压,活的艰辛无比,谁有闲情逸致去降妖伏魔?脑子抽了吧!” 瞧见顾严趋近于暴躁的边缘,这个话题没再继续。 大家都不说话了,各自休息。 唐励尧将之前偷偷拍的照片发送给彭非:找黑客查查他们的底细,我怀疑是人贩子。 彭非:尧哥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 唐励尧:[忘了我吧我们不合适表情包] 彭非:…… 准备合上手机时,又看到妈妈的微信消息。 叶美娜:甜甜,最近在外奔波,过的还好吗? 唐励尧想起来说谭梦之的事儿,一句两句又说不清楚。不想让她担心,打出一行字:“挺好的,不用担心。” 迟疑着没发出去,因为往常他的回答总是卖惨,希望叶美娜赶紧回家,或者多给他一些钱花。 可他现在明明挺惨,却半个字也不想说。 唐励尧打开照相机,调整前置摄像头,侧身拍照,将顾缠也拍进去。 顾缠刚吃完饭,瞧见他的动作,下意识坐直比划起剪刀手。 “发给我妈。”唐励尧将这张合影发送给叶美娜。 照片上的两人都挺狼狈,唐励尧头发凌乱,顾缠领口还有血迹,但两个人唇角勾起的弧度莫名有几分相似。 十几分钟之后叶美娜回复:果然是妈妈的好大儿啊,知道妈妈没吃晚饭,特意喂我吃狗粮。 唐励尧忍俊不禁。 正准备回复消息,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哭喊声,以及汽车疯狂的鸣笛声。 声音是从雾区传回来的,从哭声分辨,像是刚才那伙兴致勃勃去探险的男男女女。 “怪物!有怪物啊!” 这群人折返后,几乎是从车上跳下来的,冲进厅里便将卷门紧紧关上了:“怪物在后面!” 简南柯拿起珍珠伞:“做好准备。” 顾严仰头将瓶子里的酒一滴不剩的喝完,嘴角勾起一抹略显残忍的笑:“楼上楼下,有人有鬼。” 唐励尧却在此时收到彭非的消息:“这对夫妻果然是人贩子团伙的,名下没孩子,孩子应该是他们拐来的。只不过最近这个人贩子团伙惨得很,大部分成员死于非命……小心那个小孩子,他最近挺像柯南,去哪儿哪儿死人。” 第28章 魔童 几个意思? 这种局势下, 真难为唐励尧还能稳住心神将彭非这条信息读了两遍。 那对儿夫妻是人贩子,小男孩是他们拐来准备卖掉的。 不让他留心人贩子,却提醒他注意那个小男孩儿? 唐励尧先把这条消息告知其他三人,让他们心里都有个谱。 顾严就一句话:“你不必理会其它, 做好自己该做的。” 他该做的就是保护顾缠。 顾缠此时想害怕都怕不起来, 意外发生后,唐励尧第一时间拉着她靠后。 唐励尧垫底, 顾严和简南柯则挡在她前面。 宛如一个汉堡包, 她是夹在中间的那块儿肉。 像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被保护、被重视的感觉,她对危险的嗅觉似乎失灵了, 本能的恐惧被一股流窜于胸中的暖意所取代。 她身心放松, 如同泡在温泉里。 这莫非就是“幸福感”? 忽然, 她又陷入恐慌。 想象着若是有一天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才好? 荒凉感铺天盖地而来,她微微扭头看向唐励尧, 安慰自己,至少他永远都无法离开她,是完全属于她一个人的。 这就是傀儡存在的意义。 想到这里, 顾缠莫名打个哆嗦, 奇怪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唐励尧会成为傀儡完全是迫于无奈。他是朋友,不是奴隶,也并非工具。 “别怕。”顾缠发抖的一刹, 被唐励尧发觉了,“而且像你哥交代的,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傀儡手势。我受伤之后复原速度非常快, 你用不着心疼我。” “你真好。”顾缠说。 明明是夸奖的话, 听进唐励尧耳朵里却不是个滋味。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好人卡? …… “你们在干嘛, 哪来的怪物?”那几个打游戏的男青年纷纷起身,对这伙人咋咋呼呼的冲进来,还将卷帘门拉上表示不满。 惊慌失措的探险男女不管不顾,冲进厨房。 服务员惊呼:“你们想做什么!” 这群探险男女翻出刀具、平底锅,拿在手里充当武器。 当他们举着武器从厨房跑出来时,姓陈的阔绰男人一行人也站起身,几名保镖挡在前:“你们想抢劫?!” “雾里有怪物!怪物追上来了!”探险队伍里的成员,大都一副快要崩溃了的模样。 只剩下一个小麦色皮肤的女人还算镇定,举着菜刀,解释说,“我们的车还没开进隧道,发现车里竟然多出一个不认识的人!” 他们的车是七人座,坐满七个人,五男两女。 但中排靠窗坐着的男同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 小麦色女人继续说:“外面是浓雾,车内光线太暗,我们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人!” 一阵抽气声过后,有声音问:“然后呢?” 小麦色女人道:“我们将怪物从车里推出去了!然后掉头跑回来,怪物一直在后面追!”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一阵拳头砸门声,“哐哐哐”、“哐哐哐”:“开门啊,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推下去,为什么丢下我跑了?” 队伍里另一个女孩子原本一直在哭,闻声慌张道:“这是汪哲的声音!难道没有怪物,是我们眼睛花了,将汪哲推下去了??” 汪哲就是他们不知何时消失的同伴。 “怎么可能是汪哲?”队伍里终于有男人说话了,“一个人眼花有可能,所有人都眼花?咱们飙到一百八十码跑回来,汪哲瞬间就追上来了?” “是怪物!” 一时间大厅里惊叫连连。 连姓陈的阔绰男都抱住了身边的美女,口风依然挺硬:“扯什么蛋,这世上哪来的怪物!” 但那“哐哐哐”的砸门声,似惊雷一般,一直响个不停:“快开门啊,为什么不开门……” 厅内沉寂片刻,接连响起一阵“啊啊啊”的惊叫声,认识不认识的全都挤在一起抱团取暖。 简南柯攥着珍珠伞的手却稍稍松了松,想不通:“怎么回事?” 顾严同样纳闷:“怎么回事?” 唐励尧看他俩的反应,怀疑门外的不是怪物:“难道雾气有毒,这些人产生幻觉,误将同伴推了下去?” 同伴因此摔死,鬼魂追了上来? 顾缠问:“你灵魂出窍时敲过门?” 唐励尧恍然,灵魂体是可以穿墙的,干嘛要在外面敲门? 顾缠想起外婆讲过,不同物质相撞,产生的气场是不同的。她不太了解,但听这“哐哐”敲门声,分明是人类发出的:“不知道这群人在搞什么鬼。” 再说夫妻两人抱着孩子上到二楼,进入客房之后,男人立刻将怀里的小男孩儿放下地。 孕妇背靠着房门,一刹那像是失去主心骨,险些滑到在地。 男人扶住她颤抖的身体,自己手心也全是汗液。 夫妻俩相互依偎着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直达灵魂的恐惧。 “爸爸妈妈,你们一直站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来呀?”小男孩儿在楼下大厅时沉迷摆弄手里的小积木,一句话也不说,瞧起来像是有智力缺陷。 此刻倒是眼神灵动,朝夫妻俩招招手,“快来陪我玩游戏吧。” 夫妻俩颤抖的愈发厉害。 “来啊。”小男孩儿从兜里摸出一根鸡毛。乡村服务站里养了几只鸡,这根鸡毛是他上楼之前捡来的,“咱们今天玩儿吹鸡毛吧。” 吹鸡毛是一种比赛性质的小游戏,中间画上一条线,两人分站线两边,一起朝上空吹鸡毛。 等落地之时,鸡毛落在分割线的哪边,哪边就是输家。 小男孩儿说:“输的人要接受惩罚哦。” 听见“惩罚”两个字,夫妻俩瞬间面如菜色。 不知是谁没忍住,一股腥臊味儿在房间里弥漫开。 谁能料想的到,这两人身上背着好些条人命,称得上穷凶极恶,却被一个吹鸡毛的小游戏吓到尿失禁。 回想起这些天的遭遇,心中只剩下懊悔。 夫妻俩一个叫杜新会,一个叫孟书兰。原本也算老实人,杜新会在小区当保安,孟书兰则在小区一户家庭里当住家保姆。 那户家庭里的女主人正值孕期,男主人大概憋久了,有天晚上醉酒回来,闯进保姆房想要奸污孟书兰。 女主人被孟书兰的哭喊声吵醒,来到保姆房一瞧,已经都快完事儿了,再阻止也没意义。 脑子里想的都是怎样封孟书兰的口,不让她报警。 于是打电话喊了同住一小区的娘家兄弟来,等丈夫完事儿之后,带着娘家兄弟一起闯进去抓角度拍了几张照片。 假装捉奸,倒打一耙,说自己老早便发现孟书兰和她丈夫偷情的事儿。 孟书兰百口莫辩,还被扣上了小三的帽子,连杜新会都对她将信将疑。 直到她闹着跳了两次河,杜新会才信了。 之后孟书兰的精神出了问题,丧失工作能力,杜新会既要赚钱养家,还要给她治病,戾气越来越重。 直到有一天,又让他见到那对恶毒男女。 他们的儿子已经两岁,粉雕玉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杜新会开始怀疑这世上真的存在报应吗?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他恨不过,凭借从前当过保安的经验,跑去他们居住的小区,绕开监控,偷走了他们的孩子。 卖去偏远山区,赚了十万块钱。 不仅大仇得报,还给他找到了一条发财的路子。几年间卖了不少孩子,也因此害过人命,双手沾满鲜血。这两年更组建了一个团伙,关系网越来越大。 不久前,他们夫妻俩在火车站见到一个漂亮男孩儿,似乎和家人走散了。 他们上前搭讪,询问他的父母。 小男孩儿却只说:“叔叔阿姨,陪我玩儿个游戏吧。这个游戏叫做,老狼老狼几点了。” 他们为了带走他,自然满口答应下来,顺利将这小男孩儿带回了老巢。 小男孩儿再次缠着他们玩儿游戏时,他们可没有先前的好脸色了,反手给他一巴掌。 小男孩儿从地上爬起来:“可是,游戏已经开始了啊。” 当时他们谁也没有在意这句话。 直到一晚上两个小弟惨死:一个出去超市买烟,在超市门口被上方掉下来的广告牌砸死了。 一个在卫生间里摔一跤,头部磕在小便池上,没多久也咽了气儿。 两人有个共同特征,都和小男孩儿接触过。 这下他们意识到邪门,想将小男孩儿送走。 怎耐请神容易送神难,小男孩儿赖着不走:“你们说会陪我玩游戏的。我不走,你们也不许走。” 他们慌忙去查“老狼老狼几点了”是个什么东西,料想这个游戏和时间有关系。 不等他们琢磨出来,小男孩儿又说:“老狼的游戏我已经玩腻了,现在,咱们来玩跳房子吧!” 他每天要都玩游戏,而他的游戏,大部分都会死人。 杜新会终于明白,世上是有报应的。 那对恶毒男女的报应是他,而他的报应,正是眼前这魔童。 “千万不可以让鸡毛落地哦。”小男孩儿已经放飞了手里那根鸡毛,杜新会和孟书兰分站两边,争先恐后的吹起来。 他在旁边拍手,笑嘻嘻,“吹鸡毛是不是很好玩呀。” 已经酸了腮帮子的杜新会和孟书兰双眼含泪,这魔童像是在故意折磨他们。 让他们俩玩的游戏从来不致命,单纯就是折磨。 “砰砰。”响起敲门声,“客人,您要的热水烧好了。” 杜新会和孟书兰都不敢停,专注吹鸡毛。 小男孩儿开门。 服务员将茶壶提进去,瞧见夫妻俩不停吹鸡毛,心里感叹:真有生活情趣啊。 许久。 小男孩儿听见楼下响起吵闹声:“爸爸妈妈,我下楼去瞧瞧热闹,你们要继续玩儿游戏,不许停。” 而楼下的一众人此时已经被吓的准备朝楼上跑了。 顾严四人无动于衷。 简南柯甚至开始跑神,看向带着大金链子大金表的陈姓土豪。 陈土豪此刻被保镖环绕着,还和美女抱成一团。 但简南柯怀疑他是自己驱魔世家的兄弟,因为在最初摸不清状况时,他拿起珍珠伞,而这土豪则将手搭在行李箱上。 大家进来服务站,行李箱放在车上,只有他带了行李箱进来,还搁在手边,大有问题。 何况来的路上,一直用无人机跟拍他们。 可是简南柯的内心非常抗拒,无法将这土豪的嘴脸和他们驱魔人世家扯上关系,肯定要被顾严嘲笑…… 顾严已经开始笑了,冷笑:“真是吃饱了撑的!” 顾缠也明白被耍了,蹙起眉头:“这些人好坏。” 唐励尧寒着脸快步走到卷帘门前,卷门是手动的,内部加装了锁,那伙人锁门之后还拔走了钥匙。 “你干嘛!”那队探险者瞧见唐励尧的动作,顿时大叫,“你要放怪物进来吗?!” 他们想上去摁住唐励尧,根本来不及,目瞪口呆的看着唐励尧像扯玩具似的将锁扯开。 暴力拆卸,全无技巧。 若不是他怕踹死外面锤门的汪哲,估计已经一脚把这门踹个洞了。 卷门突然被打开,门外的汪哲傻眼了。 唐励尧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将他提起来,扔进大厅里:“玩够了吗!” 汪哲摔倒在地。 大厅里吓哭了的众人一瞧,哪有什么怪物,分明是个好端端的人! 探险队伍里的小姑娘也不哭了,陷入尴尬。 一直躲在最后拿着平底锅的男人慌忙关了手机。 “你们在演戏?”厅里众人群情激愤,指着这伙人痛骂,“是不是在偷拍?!” 拍这种惊恐视频放去视频网站上,能收获一大波关注。 而且众人的反应还不是演出来的,更真实! 先前能说会道的小麦色女人讪讪笑道:“我们闲着无聊,玩一下剧本杀……” “玩儿你妈!”那几个好端端玩着游戏被吓白脸的青年人,扑过去就想扇她。 陈土豪带来的几个保镖也骂一声“艹”。 被摔晕的汪哲从地上爬起来,见自己的完美布局被拆穿,挥拳想打唐励尧! 唐励尧闪身一躲,一脚踹他腿弯上,直接踹的他彻底倒地不起:“你们是不是一群脑残?就不怕把人吓死吗?” 万一大厅里有心脏病人,真有可能被吓死! “大哥大姐们,我们真就是玩一下剧本杀啊!”小麦色女人见唐励尧下手太重,慌忙上前求情,“视频会删掉,保证会删掉!” 看唐励尧踹人挺爽,但顾缠真有点怕他气头上将人踹死。 她正想去拉住唐励尧,“雷达”感知到危险,慌忙抬头。 只见手拿积木的小男孩儿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兴致勃勃:“剧本杀是什么?好玩么?哥哥姐姐们,带上我一起玩儿吧?” 第29章 相认 最初见到这名小男孩儿时, 顾缠没有特别的感觉。 现在不一样了,他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危险的气息,且在不停释放这种危险气息。 “别参合。”顾缠跑过去挽住唐励尧的手臂,将他拽离人群, 回到顾严和简南柯身边。 简南柯摆在桌面上银质怀表, 原本静止不动的指针开始疯狂旋转。 顾严倒是重新坐下来了,气定神闲。 危险与恐惧往往源于未知, 这种鬼东西一旦暴露出来, 就没那么可怕了。 何况只要不惹到他们兄妹头上,他才懒得管。 脱离唐励尧的掌控后, 小麦色女人将地上的汪哲扶起来, 心疼极了:“你还好吧?” 汪哲是他们这群人中的老大, 今次丢了面子,还想找唐励尧算账,但他也知道彼此力量悬殊过大, 看都不敢看唐励尧一眼。 正好小男孩儿又说话:“可以吗?可以带我一起玩吗?” 汪哲便将火气发泄在他头上:“少他妈捣乱,一边玩泥巴去!” “好吧,咱们玩泥巴。”小男孩儿点了点头, “一起玩泥巴。” 他还真出门挖起一培土, 拧开水管浇水,又回来坐在楼梯口处活泥巴。 汪哲他们也没在意,颤巍巍去一旁休息了。 大厅内恢复平静, 一切如常。 顾缠却很紧张,一直盯着那个小男孩儿。 他邪门是肯定的了, 只是不知他准备干什么。 唐励尧想起彭非短信里说的那些, 也盯着那个小男孩儿, 但目光总忍不住飘去顾缠脸上。 被顾缠抓个正着:“你老是看我做什么?难道鼻血没擦干净?” 唐励尧忙不迭移开视线:“不是, 我发现你……你的表情越来越丰富了。” 一颦一笑,蹙眉展颜,都比从前更漂亮。 “现在确实是会从前想得多。”顾缠说着,发现地上有摊血迹,微微一愣,忙抓住他的手, “你受伤了?” 她翻开他掌心,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已经染红袖口,瞧着还挺严重。 应该是刚才撕扯门锁时被划伤的。 唐励尧瞟一眼,嘁,就这点小伤,比起来先前自捅那一刀完全是毛毛雨:“没事,过会儿会愈合。” 顾缠听他这样说,便想将他手放下。 唐励尧突然舍不得她手指温热的触感,“嘶……”,深深吸了口气,眉眼写满了“疼”:“愈合是挺快,但疼痛感加倍,哎,这大概就是弊端吧。” 顾缠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受伤之后疼痛感会加重:“那怎么办?” 她这幅紧张的模样,莫名令唐励尧心情愉悦,开玩笑似地说:“不然你帮我吹吹?” 顾严慢悠悠转头:“她力气小,不如我帮你吹吧?” 他微微抬起下巴,隐在帽檐下的眼睛仿佛在说:是你飘了,还是我提不动刀了?[微笑][微笑][微笑] 唐励尧瞬间将手抽回来,还被顾缠的指甲又刮出一道痕迹。 顾缠从前是不懂这其中门道的,此刻有那么一丢丢领悟,摇了摇头,真怂。 唐励尧这人是真的不错,适合成为非常好的朋友,但让她去喜欢他实在太难了。 没有一处是她喜欢的样子。 “走了!”汪哲检查完身体,确定自己没有骨折,愤恨着远远瞪了唐励尧一眼,决定离开服务站。 一行人将从厨房里拿出来的刀具和平底锅扔去柜台后面,扔垃圾似的,也不帮忙收拾。 “连句道歉都没有,就这么走了?”几个男青年骂道。 “我们都挨过打了,你们还想怎样?”探险队伍里有人呛声,“我们玩游戏又不犯法,你们被吓到是你们胆子小!” “行了走吧,咱们确实不对,少说几句。” 七名男女推推搡搡着出门,随后响起车子发动的声音。 “真是一群傻逼!”男青年们骂骂咧咧着重新坐回位置上。 突然门外响起一声惨叫声,惊得他们再次跳起来。 只见那七个人跑回来六个,又想再拉上卷帘门:“怪物!这次真的有怪物!” “汪哲变成怪物了!” 他们上了车,汪哲负责开车。 当他们刚把安全带系好,发现汪哲不见了,驾驶位上的是个怪物,穿着汪哲的衣服,一个没有脸的泥巴人! “哐哐哐!”和先前一模一样的拍门声。 汪哲在外大喊:“我还没进去,快开门让我进去!” 门锁已经被唐励尧破坏了,几个人蹲在地上死死按住门,哭喊道:“怪物,没骗你们,这次是真的怪物!” “什么怪物,你们发什么神经,我是汪哲!”他才刚将车子启动,车里众人正骂着唐励尧几个多管闲事,突然就全尖叫着下了车,屁滚尿流的往服务站里跑。 他也以为有怪物,跟着下了车,却被同伴一脚踹翻! “你们没完没了是吗!”这次不只是那几个年轻人,连陈姓土豪带来的几名保镖都受不了。 他们冲上前强行将门打开,再将那六个人全都给丢了出去! “啊啊啊啊——!”门外尖叫声此起彼伏,还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我是汪哲啊!你们看清楚!” 顾缠趴在窗口上,趁着昏黄的路灯和车灯观察外面的情形。 这群人应是产生了幻觉,像极了之前梁进贤在她身上施展的邪术,只不过是反着来的。 先前她看自己是怪物,别人看她是正常的。 现在汪哲看自己是正常的,但同伴看他是怪物。 “慧慧,你看清楚,是我啊。”他扑向小麦色女人,两人应该是情侣关系。 但小麦色女人被吓疯了,搬起石头砸了过去,砸的他满脸血污。 同伴们疯狂逃回车上,汪哲又去扒车门,再被一脚踹下去。 但车子尚未启动,车内又是一阵尖叫:“啊啊啊又一个泥巴人!” 顾缠看一眼坐在楼梯口玩泥巴的小男孩儿,猜测这个游戏应该叫做“谁开车谁变泥巴人”。 小男孩儿察觉到她的视线,抬头看她,眼瞳乌黑,不见眼白:“姐姐,你看我做什么?难道你也想加入这个游戏?” 顾缠经历过这种幻觉,反而不觉着害怕:“不了吧,你这个游戏对姐姐没有效果。” 小男孩儿:“哦?不然试试?” “不用试,我相信你有本事将我变成泥巴人。”顾缠说,“但是我哥和我的朋友,他们不会因为我外貌的改变而有所改变。他们只会揍你。” 小男孩儿歪了歪头:“那等玩完泥巴,我陪姐姐玩一个新的游戏,好不好?” 顾缠没有理会他,看向简南柯:“简……先生,这么搞下去,外面这群人可能会死,你不出手管一管?” 这群人是死是活,她一点儿也不在意,纯粹好奇为什么身为驱魔师的简南柯无动于衷。 “祸福自招,我是驱魔师,不是人民警察。”简南柯也在窗口观察着外面这群快要疯掉的人。 “哦?那为什么之前非得拦着我杀梁进贤?”顾严信他才怪,“难不成你看上那了死老头子,舍不得他死?” 简南柯眼皮儿一跳,却没说话。 有问题,顾缠暗戳戳琢磨。简南柯虽不爱多管闲事,但也不喜欢别人在他眼皮底下搞事情。 他不动肯定有原因。 是的,简南柯再等姓陈的土豪出手。 陈土豪行李箱里的灵物,应该是仿南方增长天王法器所造的青光剑,四灵物中唯一的杀伐利器。 自己手中拿着伞,他明明认得出来,为何一直不肯站出来? …… 其实土豪不姓陈,他姓耿,叫耿陈。 他在春城时就看到了简南柯,怀疑简南柯的身份。 但他老爸告诉他,珍珠伞的传人都是大美女,可眼前的明明是个精致的老爷们。 他用无人机跟了他们一路。 故意找唐励尧麻烦,都是为了想试探一下。 现在基本上确定了简南柯就是自己驱魔人家族的兄弟。 他不出手,是有点儿难为情。 正如他误以为伞的传人是个大美女,见到简南柯时会大失所望一样。 简南柯肯定也会对他失望。 丢脸啊,谁能想到,他堂堂一米九的大老爷们,整天热衷于穿金戴银,手里的法器居然是把琵琶。 使用时,还得像飞天仙女那样夹在脖子上反弹。 都怪他老姐说什么都不肯继承家业,打小跑去国外念书,只能由他顶上了,鬼知道他对驱魔这行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管了,耿陈打开行李箱,拎出盛放琵琶的黑色木匣子,朝简南柯喝道:“呔!好兄弟,该出手了!” 这一声“呔”和“好兄弟”,喊的简南柯灵魂震颤,有种梦回梁山好汉的感觉。 这转折也是看的顾严三人一愣。 他们还真没想到,这满脸横肉的土豪竟然是古老驱魔人世家的继承人? 简南柯故作镇定:“持剑者,总得要有三分草莽戾气。” 下一秒,耿陈取出玉琵琶,夹在脖子上的横肉之间,摆出一个飞天仙女的造型:“还愣着干嘛啊,盘他!” 简南柯:“……” 他也举起伞,指向那小男孩儿。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四个人中,难免有一个奇葩。 对面玩泥巴的小男孩儿见他们亮了武器,缓缓站起身,竟是笑了起来:“看来最先沉不住气的人不是我哦。哥哥们好,我是白家人,我叫白小禾。” 场面顿时冷了一会儿。 顾严“啪啪”鼓掌:“精彩。” 第30章 上山 好家伙, 唐励尧在心里直呼好家伙。 他对驱魔族另外三人的印象,建立在简南柯的基础上。 本以为简南柯是个起点,瞧这架势搞不好是巅峰。 顾缠的注意力则都在白小禾身上,这样邪门的小孩子, 竟然出自古老的驱魔世家? 此时厅里还有其他人在, 比如那几个联机打游戏的男青年。 但外面那群探险者们的惨叫哭喊过于激烈,将简南柯他们的声音都遮掩下去。 他们只对耿陈摆出的油腻腻的造型感觉着辣眼睛。 “今天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男青年们无语极了, 经受过“剧本杀”荼毒之后, 再发生多怪异的事儿,他们也不会觉着稀奇。继续淡定的戴着耳机打游戏。 至于耿陈带来的保镖和美女, 早在耿陈出手之前, 已被他支去二楼收拾房间了。 “你真是白家人?”傻眼儿过后, 耿陈先问。 “自证。”简南柯稳住心神。 有玉琵琶在,哪怕耿陈再不像驱魔族的人也无须怀疑。 但白家灵物丢失多年,需要用到另一种自证方式, 一种特殊手势。 他一说“自证”,白小禾便举起自己沾满泥巴的手,转过身去。 耿陈和简南柯已是相信大半, 一起走上前。 三人背对着所有人, 凑在一起不知道比划些什么。 总之转身时简南柯的脸色难看得很。 “闹了半天,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白家没人了吗,怎么会派个小孩子出来啊, 难道是为了省车票钱?” 也太浪费感情了,耿陈走回去将琵琶收回黑木匣子中, “我其实挺搞不懂, 咱们四家之间明明亲密得很, 为啥非得搞的这样神秘?” 联系有固定方式, 沟通全部匿名。 通婚时夫妻双方都要对天发誓,不能泄露各自家族的秘密。 联手御敌时,也得保证不可以将知道的信息告诉其他人。 一天天防贼似的。 简南柯倒是能够理解,祖上时怕万一某家出了一个“败类”,连累其他三家一起遭殃,会被连根拔起。 他指着窗外对白小禾说:“解除他们身上的咒术。” 白小禾问:“他们不该得到教训么?” 耿陈道:“但你出手也未免太毒了吧!” 简南柯想起唐励尧告诉他的那些,低语:“你还杀了人?” “人贩子团伙里的刽子手也算人?”白小禾淡然自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孽债,他们都是魔。” 简南柯刚蹙起眉头。 白小禾又说:“也不是我动的手,怪就怪他们非得拐我走。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唤醒缠绕在他们身边的怨气,他们是死于自己积攒的怨气。” “啥玩意儿?”耿陈没听懂。 “四灵物外观仿制四大天王的法器,意义却不同。”白小禾用只有他们三人才可以听到的声音说,“我们白家丢失的灵蛇血戒,原本就是拿来驭魔的。即使蛇戒已经丢失六十多年,灵性传承仍然在……” 简南柯第一次知道,原来只有他们三家属于驱魔,白家走的是驭魔的路子。 感觉不像同路人,但搭配起来确实不留死角。 简南柯需要时间接受:“先将咒术撤了,外面那些人罪不至死。” “好吧,谁让你是哥哥呢,哥哥说了算。”白小禾耸耸肩,往卫生间方向走,大概是去洗手了。 …… 顾缠始终站在窗边,目望那几个快疯掉的探险者逐渐平静下来。 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惊慌失措的开车逃走了。 她仍对白小禾的行为和身份感到不解。 “佛教中有慈悲心肠,也有雷霆手段,不奇怪。”顾严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也朝窗外看。 简南柯降低了他对驱魔族的戒心,白小禾又帮他找了回来。 持剑的那位怕是更狠。 当年父亲叮嘱他避开四大家,还是有道理的,“咱们和白家有仇,小心点儿。” 顾缠乖乖点头,她没忘记此行去白蛾子山的目的,是去找白家失踪六十多年的灵物。 简南柯说她可以打开珍珠伞,是和白家灵物相处十几年的缘故。 若真在宅子里找着了,说明白家那位前辈或许真是死在外婆手里。 “哥,那咱们还要去找么?”顾缠心想白小禾没有灵物已是厉害,再让他找回灵物,岂不是更难对付? 顾严也略有迟疑,帮他们找灵物是为了让他们凑齐一套去对付将军。 现在瞧起来风险不小。 白小禾清理完手上的泥巴出来,见他们兄妹俩在窗前说话,走去他们身边:“哥哥姐姐,打扰一下。” 兄妹俩低头看他。 白小禾说:“六十多年前,我家带着灵物一起失踪的继承人叫做白镜泫,是我爷爷的二哥。” 顾严:“然后呢?” 白小禾:“即使你们外婆真将他杀了,我们也不会报仇。” “哦?”顾严问原因。 白小禾用平淡的语气说:“技不如人,又不懂得自保,死了活该。我们白家人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报仇’”两个字”。 他转身上楼,“好啦,该说的都说完了,我回去瞧瞧捡来的‘爸爸妈妈’。” 顾严看向简南柯:“可信吗?” 简南柯迟疑片刻:“他敢当着我们面说,应是可信的。再来他就算拿到灵物,也不是你对手,我不会帮他。” 耿陈:“我也不会。” 顾严:“拿青光剑的那位呢?” 简南柯不敢保证,尤其是见到这两位同族兄弟之后,他什么都不敢保证:“如果在找到灵物后,他们立刻调转枪头对付你们,我不会坐视不理。” “懂了。”顾严回头继续看窗外。 顾缠揪揪他的袖子:“要带他们上山吗?” 顾严微微垂眸:“先上山,山上是咱们的地盘。”眼下最大的敌人还是将军。 顾缠和白家灵物接触的时间更长,伤不了她就行。 其他顾严都不怕,也用不着怕。 这边耿陈拉着简南柯聊天。 “好兄弟,你相信白小禾只有六岁大?”耿陈反正不信,“说话比我还老成。” “不清楚。”简南柯同样心存怀疑。但依照规矩,对方不主动说明,他们不可以随便打听。 万一是患有侏儒症,未免伤人自尊。 耿陈又去拍唐励尧的肩:“哥们,之前嘲笑你完全是迫不得已啊,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唐励尧大方摆手:“早忘了。” 耿陈笑哈哈:“我就喜欢你这种爽利人。”想起他射弹弓时的臂力,“真没想到你瞧着弱不禁风,肌肉还挺结实。” 唐励尧道:“我也没想到你瞧着魁梧,身体柔韧度这么好。” 他真夸,耿陈的脸色却垮了。 …… 外面的雾气越来越浓,没有消散的征兆。 今夜他们只好住下,待明天雾散再去白蛾子山。 乡村服务站条件简陋,床单被罩不知多久才会更换一次,唐励尧担忧顾缠皮肤过敏,跑去车上拿睡袋,准备铺在床上隔脏。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娇气。”浓雾里,顾缠举着手电帮他照明。 “既然带了,不用白不用。”唐励尧从后备箱里将睡袋扒拉出来。 当他抱着睡袋准备转身之前,察觉到前方浓雾里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这些浓雾遮挡不了“它”的视线,或者说,“它”目光里的敌意带有极强的穿透力。 当他发现“它”以后,那道视线立刻消失了。 唐励尧问:“小缠,你感觉到了吗?”她对危险的感知比自己要灵敏得多。 顾缠:“什么?” 看来只有他一个人感受到了,唐励尧说了声“没事”,这种环境下跑出来一些想吃“油”的妖魔鬼怪再正常不过。 不主动上门就好,他也不会去雾里挑衅。 “走吧,咱们回去。” 最近出行住酒店,他俩通常只开一间套房。 有两个卧室,至少一百多平米。 而这种乡村招待所,十五平方米大的地方却摆着两张床。 说是双床标准间,然而床与床之间缝隙很窄,两个人躺下之后,如同睡在同一张大床上。 顾缠累一天,脱去外套,钻进睡袋里,脑袋挨着枕头不到一分钟便睡着了。 完全没意识到身边躺着一个男人。 “你对我还真放心……”被人信任本该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唐励尧却觉着浑身不对劲。 他现在对睡眠要求不高,又没睡意,拿出手机来玩儿。 自从上次怼了他爸,父子俩一直没联系过。 犹豫半天也没发信息,转而打开搜索栏,搜了下言情里的霸道总裁。 看完之后三观尽毁,唐励尧将手机扔了,继续睡觉。 翻来覆去睡不着,焦躁地坐起来继续玩手机。玩什么都不顺心,特想将顾缠从睡袋里拽出来,质问她究竟有没有安全意识! 第二天睡醒之后顾缠伸了个懒腰,转头见他站在窗前:“雾散了吗?” 唐励尧:“早散了。” “那可以出发了。”她起床穿外套和鞋子。 唐励尧笑道:“你睡挺好啊。” 顾缠打了个餍足的哈欠:“是啊挺好,大概是身在老家山脚下吧,满满安全感,好久没睡这么踏实了。” 也不知道这话哪里有错,她瞧着唐励尧脸色不大好看。 …… 吃过早饭,一行人继续出发。 耿陈将带来的保镖和美女都遣回去了,和美女依依惜别之时,当众又亲又抱。 简南柯目睹这一切,握伞之手止不住的抖,就怕顾严过来揶揄他几句。 白小禾自然也跟着他们一起离开,走之前告诉夫妻俩去投案自首。夫妻俩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们开了两辆车,由耿陈带着白小禾。 简南柯本该和他们一起,但他还得给顾严三人当司机。 大雾散去之后,路上还是挺顺畅的。经过服务员说的魔鬼隧道时,墙壁上果然留下许多撞痕,看来没少出事故。 简南柯心道等找回白家灵物,青光剑那位也到了以后,这附近的邪祟可以顺手解决一下。 又行驶大约三个小时,临近中午,他们终于抵达白蛾子山脚。 树木过于茂密,越野车上不去,只能步行上山。 像小鹿回到了丛林里,顾缠精力十足的在前面带路,拉着唐励尧讲东讲西。 唐励尧兴致缺缺。 顾缠忍不住问:“你怎么了?我是不是哪儿惹你了?” 唐励尧说:“没,我只是不喜欢爬山。”这是实话,爬山是他最不喜欢的运动。 “其实我也不喜欢爬山,但挺喜欢站在山顶看风景。”顾缠仰头向上观望,忽地想起来,“我还有过一个愿望,你今后要不要帮我实现一下?这或许是个培养感情的好机会。” 唐励尧来了兴致:“说说看?” 顾缠不太好意思:“你现在不晕车了,今后能不能开那种很贵的敞篷跑车带我爬山?” 唐励尧:“?” 顾缠:“我看过一本,女主过生日,想去荒山看日落,就那种没修路的荒山,时间只剩下半小时。男主开着超级跑车带她上山,如履平地,二十分钟就抵达山顶……” “停停停。”唐励尧听的头都大了,“顾缠我求你了,少看点那种吧。你让我骑越野摩托带你上山没问题,跑车那底盘,石头上卡几下直接报废,还特么如履平地。” 顾缠不信:“你晕车又没开过。” 唐励尧懒得做这种无营养的争论:“等回头我带你爬一爬你就知道了。” 顾缠见他如此肯定:“那就是技术问题,你技术不行。” “我技术不行?”唐励尧心道这女人真是被霸总荼毒的无药可救了,“不过你这个愿望也不是不能实现。” 顾缠看向他。 唐励尧说:“就凭我这幅改造过的身体,你坐在跑车里,我能扛着跑车半小时内跑上山,保证让你欣赏到日落,就问你喜欢的哪位霸总做得到?” 顾缠:“……” 白蛾子山看着不高,也爬到傍晚时分,才抵达顾缠家门口的树林子。 和她说的一样,方圆的树木上长满了蘑菇,各式各样。 “瞧出什么没?”简南柯问他俩。 白小禾没说话。 “我只觉得痒。”耿陈进入蘑菇林之后浑身发痒,抓后背抓了好几次。 如果他们能停下来施个法,或者摘几朵蘑菇研究一下,找出问题应该不难。 但顾严警告过他们,带路可以,不能破坏这里的一草一木。 等走到宅子大门口,连见多世面的唐励尧都忍不住夸:“你家这宅子好气派!” 门楼大气,雕刻讲究,虽已有些破败,依然能从细节窥见从前的辉煌。 “你家祖上有个讲究人。”唐励尧作出判断,油人估计没这享受生活的心情,再加上建筑风格也不像本地风格,估计是哪位来自江南的傀儡前辈的杰作。 吱嘎。 顾缠打开门锁,推开两扇厚重的门:“进来吧。” 第一件事情,先跑去小池塘边瞅瞅那只老乌龟还活着没。 这几日天气颇有些阴冷,老乌龟趴在石头上一动不动,脑袋和四肢全缩进壳里。 顾缠向前推它的尾巴,它的脑袋逐渐朝前伸,慢慢睁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小缠,你在看什么?”唐励尧走过来。 听见有别的动静,老乌龟迅速将头缩回去了。 “既然冷你回水里去呀。”顾缠拿起它外壳边缘,把它扔回池塘里。 简南柯征求主人的意见:“顾小姐,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找了?” 顾缠点头:“好。” 顾严还是那句话:“不许搞破坏。” 这宅子几进几出,大大小小几十间房,全逛一遍都得好久,何况肯定有密室之类。 他们三个去找,顾家兄妹和唐励尧坐在院子休息。 顾缠想起来:“哥,你喝茶吗,家里藏的有普洱。” 顾严亮了亮手里的保温杯:“烧壶水就行了。” 他的心情瞧着不太好的样子,这也是他的家,但他却是第一次来。 “而且,现在你该想的是晚上吃什么。天快下雨了,咱们一时半会走不了。”顾严躺在藤椅上,翘起二郎腿,像个太老爷,“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吃菌类。” 顾缠为难:“但这里买菜需要提前两三天打招呼订购。” 顾严看向唐励尧,微微眯起眼睛:“你不跑得快吗,扛着跑车都能半小时登上山顶,去吧,下山去买菜。” 唐励尧嘴角一抽,明白自己打趣顾缠的那番话,惹他不高兴了,故意整他。 顾缠皱眉:“哥,你怎么偷听我俩聊天?” 顾严横她一眼:“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顾缠没明白这和胳膊肘有什么关系:“走吧咱们去借点儿菜。” 她拉着唐励尧出门。 唐励尧有些感动,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随意被她拉着走。 “不过,借点菜是什么意思?”他问。 “就是去我小伙伴家里借点菜,他家在我家斜上方,垂直距离很短,但绕起来有点远。” 顾缠感叹,“不过,他已经是距离我们最近的邻居了。外婆去世前几年,腿脚不便,全靠他帮我们将蘑菇拿下山卖掉,换物资回来。” 唐励尧警觉:“听上去是个男人?” “对啊,我们都叫他阿洋。” “所以你还有个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谈不上,我们住的最近,从小见面次数比较多。”顾缠回忆了下,“从前我有点呆的时候,真难为他不嫌弃我,愿意找我聊天。” 有时候她坐在河边发呆,他能陪她一下午,“现在想一想,他真有耐心。” 唐励尧腹诽:那是因为你特别漂亮吧!有美女看谁会烦。 他灵光一闪:“你之前说过看男人洗澡,是他?” “对。”顾缠毫无遮掩,“山上又没淋浴,天气热的时候他爱去河里洗澡,我路过时看到好几次,只不过都是上半身。” 这还好,吓了唐励尧一大跳。 说着话,两人来到阿洋家门口。比起来顾缠住的宅子,他们家差不多称得上茅草屋。 顾缠站在门口吹一声口哨。 唐励尧:“你们之间还搞暗号?” 顾缠摇摇头:“他母亲瘫痪在床,精神还有问题,特别怕被打扰。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情绪紧张,所以我们从来不去他屋里。阿扬也是因为他母亲的毛病,一直在山上住着,不去城里。” “小缠?”两人背后响起一个略显惊喜的声音。 “阿洋。”顾缠转身迎着他走上前。 唐励尧扭头一瞧,顿生危机感。 这山里汉子风吹日晒的,瞧着又黑又糙,可仔细一瞧,五官几乎挑不出毛病。 两人久别重逢,聊了好一会儿,顾缠才想起来似的:“阿洋,这是我的好朋友唐励尧。” 唐励尧走上前伸出手:“你好。” 阿洋伸出自己脏兮兮的手,显得有些局促:“你好。” 唐励尧原本对他有些说不清的敌意,但看着他有些自卑,立刻收敛锋芒,让自己随和起来。 顾缠说:“我来是想借点米和菜。” 阿洋忙不迭点头:“我去给你拿。” 他进屋去,屋里传出一个苍老紧张的声音:“外、外面是谁啊?” 阿洋的声音:“阿妈别怕,是小缠。” 过一会儿阿洋出来了,提了好几个布兜子:“好久没见,我送你回去。” 两人结伴而行,唐励尧在后面跟着,竖起耳朵听墙角。 “小缠我觉得你变了好多……衣服真好看,很贵吧。” “挺贵,小唐先生给我买的。” “看来小唐先生挺有钱。” “就还行。” “还是小唐先生这种朋友比较有用,像我就只能给你一点米和菜。”叹息,“更不能比的是,这对他来说九牛一毛,却是我的全部。” 这话没毛病,但唐励尧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有股淡淡的绿茶味儿? 等走到蘑菇林时,阿洋停住脚步:“就到这吧,有空再聊。” 顾缠说:“你先等一下,我给你拿点好吃的。”她背包里有些瑞士巧克力。 等她跑远,唐励尧礼貌的朝他伸出手:“兜子给我吧。” 阿洋问:“挺沉的,小唐先生一个人拎得动么?” 唐励尧好笑,是将自己想的有多弱不禁风:“我也是练过的哥们。” 阿洋将装着米和菜的兜子递给他:“你们要在这住多久,需要订购蔬菜么?” 唐励尧不清楚:“订着吧。”总不好天天借菜,阿洋家瞧着也不富裕的样子,“得多少钱?” 阿洋说:“三百块钱够你们吃一周左右。” 唐励尧从钱夹里取出一千:“多订点肉,最好再买点牛奶。” 阿洋看着他递过来的钱,没接:“说起来肉,我听说你们城里人练肌肉全靠吃蛋白粉?” 唐励尧微笑:“反正我不是。” 阿洋垂下头,拍了拍身旁的树干,压着声音道:“即使不是,你也太弱,保护不了小缠。” 他突然气恼,唐励尧心中一沉。 顾缠拿着巧克力出来,忙上前问:“怎么了?” 阿洋望着唐励尧递过来的钱,紧紧抿着唇,将自卑、隐忍、委屈拿捏的分毫不差:“小唐先生,这顿饭是我送给你们的,钱我不要,我是穷,但一顿饭我还请得起。” 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到底怎么回事……?”顾缠一时理不清状况,先追上去。 唐励尧更是愣在原地,什么鬼,这钱不是拿来订购蔬菜的吗? “咔擦——!” 身边的大树倏地发出声音,唐励尧悚然扭头,只见被阿洋拍过的那棵树,竟拦腰断成两截,轰然倒地! 握草,唐励尧吃惊,虽然这树不算粗壮,但一巴掌拍断了??? 听见树木倒地的巨响,阿洋顿了顿脚步,打个哆嗦:“小缠,我是不是惹恼他了?” 随后跑的更快,顾缠也追的更快。 唐励尧叹为观止。 顾严端着保温杯走出来,用手指抿着树木的断裂口,仔细观察:“你说你是不是脑残?用屁股想想也知道,敢和我外婆做邻居的人,那能是普通人吗?” 唐励尧气笑了:“明白了,是妖精,绿茶成精了!” 第31章 反击 唐励尧又想起昨天晚上在服务站门, 隐藏在浓雾里的那双眼睛。 只对自己充满敌意,顾缠却感觉不到。 唐励尧严重怀疑就是阿洋,可惜他没有证据。 “阿洋究竟是个什么怪物?”他问顾严。 “你不是说了么,绿茶精啊。”顾严还在研究树木断痕。 “不开玩笑, 我说真的。”按照现在已知的神秘世界理论, 唐励尧从没见过可以完全进化成人类的其他物种。 再想想阿洋那个躲着不见人的阿妈,他们八成也属于怪物范畴。 “无所谓。”顾严一脸轻松的模样。 还是那句话, 能和他外婆成为那么多年的邻居, 一直相安无事。外婆也愿意接受他的帮助,对油人肯定是无害的。 …… “阿洋, 你相信我, 小唐先生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一直跑到小溪边顾缠才追上他, 追的气喘吁吁,“我好歹也和他相处了几个月,从没见他无缘无故仗势欺人过。” “那你是觉着我说谎了?”阿洋委屈的看着她。 “当然不会, 所以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属于沟通上的障碍。”顾缠心里认为是阿洋过于敏感了。‘ 和唐励尧这种城里来的富豪少爷站在一起,是很容易紧张自卑。 “这样么, 那可能真是我误会了。”阿洋手足无措, “对不起啊,我给你丢脸了。” “你在说什么呢。”顾缠摆摆手,“多相处两天, 你就会发现小唐先生为人特别随和,也会和他成为好朋友。” “好朋友……”阿洋露出向往的表情, 拳头却是紧紧一攥, “那我等会儿过去帮你煮饭, 就当是给他赔礼道歉了, 怎么样?” 顾缠没有立刻答应。 想起简南柯几个外人正在搜家,简南柯怀疑她家这栋老宅镇压着不少可怕的东西,万一等会儿真的触碰了什么封印,跑出来一只怪物,将阿洋吓到了怎么办? “还是算了。”阿洋说,“城里人应该吃不惯我做的饭。” “怎么可能。”顾缠从小到大没少吃他煮的东西,素菜也能煮出肉的味道,“好几个人呢,你不嫌麻烦就好。” “好几个人?那我回去再拿点肉,再将我藏的坛子酒也挖出来。” 顾缠听见“酒”,想起顾严,眼睛顿时亮起来:“行,我去帮你拿。” “天色已经很晚了。”阿洋抬头看一眼,“你回去先去把菜洗了,小唐先生不是知道怎样来我家么,让他来帮我拿,我也好在私下里给他道个歉。 “你想的真周到。” …… 顾缠回去蘑菇林时,唐励尧和顾严都站在那棵断树旁。 唐励尧见她回来,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 他摆出清高脸,不屑于解释。 和这种绿茶争风吃醋,实在是太掉价了。 不曾想顾缠并没有指责他:“一点小误会,你干嘛发那么大脾气?就因为我追着阿洋跑了?” 咦,她这有些窃喜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唐励尧迷瞪片刻,明白了。 她是觉得自己这个“占有欲”够霸道。 唐励尧忽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那绿茶精估计也料想不到,这女人不按理出牌,没绿到他不说,还神助攻一把。 唐励尧可不承他这个情:“顾缠我和你说,你这个竹马不简单,他故意陷害我……” 唐励尧原原本本将事情讲了讲。 顾缠没来由的失望:“他干嘛要这样做?” 唐励尧哪里知道:“没准儿他喜欢你,嫉妒我,想要离间我们。” 顾缠觉着莫名其妙:“我和你又没什么,和他倒是一起长大的,要嫉妒也是你嫉妒他吧?” 唐励尧竟然无话可说:“但他非常不简单。”指着断树,“我亲眼看见他一巴掌将这树拍断了!” “这树估计本来就快断了。”和预想不同,没乐趣,顾缠说,“山上都是烧柴火的,阿洋经常劈柴,一劈几个小时,若有本事一巴掌拍断树,干嘛还要拿砍刀劈柴?” 唐励尧气急败坏地看向顾严:“严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说什么?听见声音出来看看而已。”顾严摆出打酱油的态度。 唐励尧:……“顾缠,你用屁股想想也该知道,能和你外婆做邻居的,那能是普通人吗?” 他将顾严怼他的话,原封不动的怼出来。 顾缠狐疑:“为什么不能?我哥在那栋小破楼内住了二十年,周围的邻居全部都是普通人。” “没错。”顾严指责唐励尧,“你这纯粹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太不应该了。” 唐励尧目瞪口呆:“啊你……”也太无耻了吧! 顾严转身回屋:“快做饭!” “我还得去帮阿洋拿东西。”顾缠说起阿洋的提议,摇摇头,“看样子你俩还是别在私底下见面了。” “我去拿!”唐励尧冷笑一声,根本没再怕的,看看他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 唐励尧来到阿洋家门口,原本想喊门,想起他阿妈,于是学着顾缠的样子吹了声口哨。 回应他的是一阵“呼呼啦啦”,直觉令他迅速往侧边躲避。 只见一群黑色的蝙蝠从茅草屋里扑飞而出! 这么多蝙蝠?里面是蝙蝠洞吗? 门没锁,唐励尧往里面望一眼,天色已暗,屋内没有开灯,黑黢黢的,凭他的视力什么都看不到。 整栋茅草屋如同一个怪物,门是它张开的嘴,跨过门槛就会被它吞入腹中。 唐励尧正思忖,隐隐听见上方有“嘶嘶”声。 一抬头,又见房檐上垂下来一缕蛛丝,尽头悬吊着一只大蜘蛛,足足得有成年帝王蟹那么大! 蜘蛛是绿色的,周身布满血红色椭圆形花纹,像一只只眼睛。 看的他密集恐惧症都犯了,想吐。 猜是阿洋想吓他,不会动真格的,唐励尧稳如泰山,一动不动。 昨晚站在雾里盯着自己看的人绝对是阿洋! “小唐先生来了呀。”阿洋从茅草屋里走出来,倒提着一把生锈的大砍刀。脸上挂着淳朴无害的笑容。 唐励尧不爱演戏:“就我们两个人,你也需要装?” 阿洋说:“小缠说了,我们两个之间可能有点误会。” “误会?”唐励尧笑了。 “小缠说是误会,那就是误会,怎么,你不信她?”阿洋歪头笑,邪气渐生。 唐励尧的脸色刚要绷紧,阿洋转身走去茅草屋右侧,掀开了地上的一个铁盖子,下面有一个地窖。 一股怪异的臭味儿,熏得唐励尧眼睛难受。 “我去拿些肉和酒,你等一下。”地窖入口斜着向下,是一个平滑的阶梯,阿洋倒提着大砍刀沿着阶梯往下走。 刀尖刮擦着石头地面,“刺刺拉拉”。 唐励尧站在地窖口,听见地窖里传出“呜呜”的声音,好像是人发出的? 像是人被塞了嘴巴,只能呜咽? 而且声音略有重叠,不只一个人?? 唐励尧有点想下去一探究竟,又觉着阿洋在搞鬼,想趁机陷害他。 紧接着,他听见一阵“嘭嘭嘭”钝刀砍骨头的声音。 令人头皮发炸。 不一会儿阿洋上来了,一手提着一个装满肉馅儿的袋子,一手拎着一坛子酒,大砍刀没带上来:“走吧。” 他将肉递给唐励尧。 鬼知道那都是些什么肉,唐励尧不接:“酒坛子给我。” 阿洋听话的递给他,转头说:“阿妈,我去一趟小缠家里,回来的晚,你先睡。” 那个苍老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战战兢兢:“要、要下雨了,早些回来……” “我知道了。” 两人开始往回走,天空飘起毛毛雨。 都不说话,邻近蘑菇林时,唐励尧才斜一眼他手里的肉:“你刚才搞那么一出,是想让我恶心,这几天都吃不下饭对吧?” 阿洋淡淡说:“你不配吃我的食物。” 唐励尧确实吃不下去:“可惜你怕是不知道,我压根不用吃食物,顾缠就是我的食物。”他将话说的模棱两可。 阿洋晃悠着手里的兜子:“你太弱,根本就不配。” “我不配,你配?”唐励尧道,“你随便折腾,即使她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你这种。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不知道她喜欢霸道总裁?我不霸道,起码还沾了个总裁的边。” 阿洋没说话,这一路也没在作妖。 进去顾缠家里,往厨房一扎,便开始忙忙碌碌做饭。 顾缠帮忙打下手,阿洋说:“小唐先生来帮忙就好啦。” 顾缠:“他不会煮饭。” “竟然不会煮饭?”阿洋的反应,就好像不会煮饭的男人很罕见,“也对,他有钱,可以买现成的。” 往厨房门口斜一眼,“但还是要学会煮饭的呀,就像现在这种情况,买不了现成的,再多钱也没用,不能总让你煮饭吧?” 顾缠笑道:“没关系,煮饭挺有意思。” “那怎么行,吹多油烟皮肤会变差。”阿洋搅着鸡蛋液,“说起来,小缠你打扮的虽然漂亮了,肤色却没从前白。” 唐励尧站在厨房门口抱着手臂,心道从前是因为营养不良过于惨白好不好? 阿洋还在和顾缠嘀咕:“你看小唐先生那么白,平时一定很注重保养,都没想过帮你也保养一下?哎……” 他欲言又止,“你晚两天走,我再去多采些中药材,做点美容膏给你带走。” 顾缠止不住点头,阿洋不说,她都没想起来。 他阿妈没得病之前是位中医,阿洋懂得分辨药材,常去采药,将一些中药磨成粉,还从河里挖一些泥巴,给她做美容膏。 顾缠忍不住看了唐励尧一眼,果然,有钱有什么用。 不会下厨不说,自己偷偷美白不带她。 唐励尧:???拜托我是天生白好不好?再说之前没给你买过贵妇护肤品?是柜台小姐说你年纪不到,补水就行,你深以为然? 他正要理论,阿洋又说:“家里有围裙没?” 顾缠摇头。 “那我恐怕还得回家一趟。”阿洋难为情,“我就这两件外套,之前那件刚洗了,这件再脏了没有衣服换。” “刚好小唐先生有件破外套不穿了,你先穿着。”顾缠询问唐励尧。 爬山上来时,他的外套被树枝割破一道口子,被他扔进垃圾桶里了。 唐励尧黑着脸,他想说不,但指不定又要被编排。 顾缠从垃圾桶里将外套捡回来。 阿洋将身上的外套脱掉。 除了外套他上半身是光着的,流畅的肌肉线条蓦地暴露出来,再搭配上古铜肤色,有着一股原始的野性。 他的表情依然人畜无害,朴实单纯。 这种极度反差,十分致命。 “这么好的衣服,怎么就不要了呢,缝缝还能穿的。”阿洋穿的小心翼翼,生怕给他撑坏了, 其实唐励尧只不过看着比较瘦,身高摆在那里,骨架不小,肌肉也结实,阿洋穿起这件外套应该挺合适。 可他愣是表演出了大人试穿小孩儿衣服的模样。 唐励尧冷眼旁观,又给他气笑了。厉害,这段位,起码茶王级别。 妈的!他在心里飙脏话,总算知道女生们为什么那么讨厌绿茶了! 他转身走了,眼不见心不烦。谁要和这种货色争论,掉价! …… 再说简南柯、耿陈、白小禾三人,用了将近两个小时,将所有屋子全部搜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真就是一栋普普通通的老宅子。 “你确定你们白家的灵物是枚戒指吗?”耿陈转悠的头疼。 简南柯也怀疑。 他们用自家灵物感知不到白家灵物的存在,看来白家灵物已经明珠蒙尘,要净化才可以重新使用,现在只能根据外形去翻找戒指。 若不是戒指,那他们的方向就错了。 白小禾摊手:“我很肯定,就是一枚盘蛇形状的戒指。” 说完,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先吃饭吧!”虽然不是耿陈的肚子在响,但他也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刚才路过厨房时,有嗅到香味。 “行吧,吃过饭再继续找。”简南柯说,“还是得找机关,戒指应该在机关密道里。” 三人商量着来到餐厅,已经摆了满桌子的菜。 实在是出乎他们的预料,耿陈开心的直搓手:“我还以为今晚只能吃蘑菇了。” 白小禾也弯了弯唇,有一碗米饭明显是为他准备的,米饭上用胡萝卜摆出了一个笑脸。 简南柯嗅到酒香,瞧见顾严在惬意喝酒。 “好香的酒。”他不是很爱喝酒的人,都有些蠢蠢欲动。 入座以后,耿陈迫不及待的扒拉几口,夸赞:“小伙子你去开农家乐,绝对得赚翻!” “太仓促了,没什么食材,你们不嫌弃就好。”阿洋有些羞涩。 “阿洋煮的菜,我外婆都夸。”顾缠埋头吃饭,是她想念的味道。 唐励尧一下筷子都不动,瞟一眼那些肉馅:“你们能吃出来那是什么肉?在大山里,诡异老宅中,陌生人煮的饭菜,你们直接就吃了?” 驱魔人的警觉性呢,怎么都像一群憨批? 耿陈边往嘴里塞边说:“哥们这你就不懂了,现在的世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简南柯倒是怀疑过,但瞧见顾家兄妹都在吃,便也放下了戒心。 一顿饭吃完,所有人都夸阿洋,连顾严都在夸他的酒好喝。 临走时阿洋说:“那我明天再给大哥带一坛。” 意思是明天还要来。 …… 果不其然一大早他就来了,开始张罗早饭。 接着是午饭,晚饭。 早来晚归,上班打卡,除了唐励尧,一屋子人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你们真没看出来他有问题?”唐励尧实在忍不住,拉住正找戒指的简南柯,“你不会真认为他只是一个淳朴的山里汉子吧?” 简南柯从来不认为阿洋是个普通人:“顾严你们都有问题,都不是普通人,又如何?” 简南柯没有从阿洋身上感受到恶意,顾缠作证,他是白蛾子山的常住居民,那危险性就不大。 他也嗅到了一股争风吃醋的劲头,拍拍唐励尧的肩膀:“与其在这里拉拢我们排挤他,不如想想怎么赢过他。” “加油。” “你这一幅可怜我的目光是几个意思?”唐励尧想翻白眼,上前拉住准备离开的简南柯,“好几天了,一直没有找到灵物,要不要换一个思路?” 简南柯:“你有什么想法?” 唐励尧拽着他走到后院儿,指着斜上方。 站在这个位置,凭他改造过的视力,可以瞧见阿洋家门口的篱笆一角,在山雾中若隐若现。 “从小缠家里绕去阿洋家里,要走半个小时。”唐励尧比划着,“但从屋后吊个梯子爬上去,可能只需要几分钟。” 直线距离非常近。 “白家的灵物会不会被他拿走了?藏在他家的茅草屋里,在这样短的距离,顾缠也等于是和灵物朝夕相伴。” 听唐励尧一说,简南柯微微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 如果再找不到,原本就要扩大搜索范围,下一个目标就定在阿洋家。 简南柯看了唐励尧一眼,他只听说过恋爱中的男人智商为零。原来有情敌的男人智商会飙升? …… 顾缠这时候正在和阿洋待在蘑菇林里。 阿洋将之前倒下的树砍成柴火,顾缠在一旁和他聊天。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带你阿妈去城里的医院里看一看,没准能治好呢。”她提议,“我这里有一些钱。”是她给唐励尧当助理的工资。 “不用,治不好的。”阿洋专注劈木头,“我阿妈没多久好活,不想折腾,我陪着她就好。” 他家本来就是学医的,顾缠不再劝:“不好意思。” “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阿洋惆怅,“等我阿妈像你外婆一样过世,你好歹还有哥哥可以投奔,我都不知要去哪里,外面的世界……” 顾缠说:“你可以来找我和我哥。” 阿洋眼睛里像是亮起星星:“真的?” 顾缠还没答,听见下方吵吵嚷嚷。 “那现在怎么办?车过不来,我们今天回不去,住哪儿啊!” “看着要下雨,山里一到晚上就容易下雨。” “我们也没办法啊,出现塌方,这谁都预料不到。我们已经在联系了,看看能不能去村民家里借宿。” 是一个旅游团,早上车子送过来,然后去加油,没想到路上出现塌方,车子过不来了。 “现在都有旅行团来旅游了?”顾缠从前见过自驾游来冒险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旅行团。 “最近几年一直都有,比较少而已,你不常出门,见不到。”阿洋说。 旅游团走着走着,居然来到了蘑菇林外。 周围全用铁丝网围上了,还写着“内有恶犬,铁网有电,禁止入内。”,将他们拦下来。 顾缠和他们大眼瞪小眼,难以想象,除了三十几岁的女导游,其他都是一些五六十的阿姨大伯们,体力真好。 不,他们中间还有个年轻男人。二十来岁,一脸冷漠,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见到顾缠打量他,刻意压低帽檐,转过身去。 站在围栏外面,不怎么能看清楚顾家大宅子,影影绰绰中,只知道占地面积不小。 导游问:“这位小姐……” 顾缠:“我家不好留宿。” 导游说:“我们会给钱,按照三星酒店的标准。” 顾缠摇头,打发他们走:“快去别处吧,要下暴雨了。” “是嫌钱少?”旅行团里有人抱怨,“那按照四星标准总行了吧?” 顾缠不理会,喊着阿洋回去。 团里有人小声嘀咕,“现在山里人都猴精猴精的,早不像从前那么淳朴了。” “再往前走走吧。” 阿洋扭头指一个方向:“你们沿着这条栈道,左拐到岔路再右拐,直走向上,有间挺大的祠堂。要求不高的话,可以过去挤一挤。” “多谢了小兄弟。” 一行人离开,格格不入的年轻男人回头看了顾缠他们一眼。 他们前脚离开,后脚又来几个人。 这几个人像是跟着旅行团上来的,只不过没他们走的快。 为首的男人梳着大背头,累的呼哧呼哧,身后还跟着几个彪形大汉。 “顾小姐!听说你回来了,我赶紧过来!” 顾缠扭头,眉头蹙起来。 阿洋问:“你认识他们?” “眼熟。”顾缠想起来了,这伙人想买她们家宅子,拿来开发旅游。 来过好几次了,尤其是她外婆刚下葬没多久,顾缠就被他们堵了两回,一直游说她卖房子,甚至还威胁过她。 阿洋:“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顾缠:“没必要。”她没当回事。 “我说过不卖。”顾缠当时确实不生气,只觉着他们很烦,现在想想这伙人是真过分。 “顾小姐,这个项目我们公司是一定要做的。你看看我们现在的价目表,看完再拒绝。”大背头男人让秘书递来一个文件夹。 顾缠不搭理他们:“再来,就放恶犬咬你们。” “我说顾小姐,你怎么油盐不进呢?”大背头男人说,“你守着这破房子有什么用,这笔钱足够你在三线城市买栋别墅。” 又冷笑,“要知道现在天干物燥,老宅子可是很容易失火,要是被火烧了,可什么都捞不着……” 阿洋扭头看他一眼。 有种被毒蛇咬了舌头的感觉,大背头男人舌头打结,眼皮儿重重跳了几下。 阿洋刚要开口,唐励尧走过来:“给我看看。” 他将秘书手里的文件夹接过来,翻几页,然后拿出手机编辑信息。山上信号时有时无,他自带一个信号增强器,才将信息发出去了。 唐励尧说:“好了你们走吧,回去开个会,考虑一下。 大背头男人一愣:“我们考虑什么?” 唐励尧道:“考虑你们公司值多少钱,很快会有人上门,将你们公司买下来,之后顾小姐就是你们的新老板。” 大背头男人:??? 唐励尧将文件夹扔回去之后,转身瞧见顾缠看他的目光,和预料中的一模一样。 再看阿洋的脸色,更和他心意。 他给那绿茶精一个挑衅的眼神:来啊,快活啊,还有什么招数接着上! 第32章 青光 “小缠, 今天我阿妈想我早些回去,我就不给你们煮晚饭了。” 阿洋转身时,与唐励尧擦肩而过。 眼风扫过他, 似钝刀剁骨头。 像是在说:那就等着瞧吧。 唐励尧一笑置之, 总说他太弱?他有超能力和钞能力双重buff,难道是闹着玩儿的? 他们家也不是普通的有钱, 老爷子这边就不说了, 他外公和外婆同样是家族联姻, 强强联合。 叶美娜当年嫁给唐律, 报纸上用的词可都是“下嫁”。 唐律看着手机上的信息, 好半晌没有反应。 唐励尧这条信息是发给了自己的秘书, 但崔秘书从来没听小唐总提过这种要求, 再加上最近总是联络不上他,感觉不太对, 于是拿来给唐律过目。 唐律问:“所以他要收购的是什么上市大企业?” 崔秘书:“那倒不是, 只不过……” 唐律:“既然如此,这种小事也拿来问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明白了。”崔秘书赶紧将手机拿回来,退出去,呼了口气。 唐家无论是老先生还是小先生,都很亲切随和,唯有唐先生最难伺候。 走廊里遇见小西服配工装裤的叶美娜:“怎么啦,是不是阿尧有事情?” 崔秘书忙说:“小事……” 叶美娜听完,嘿的笑了, 推门进去唐律的办公室:“唐先生, 你说咱家傻儿子是开窍了吗?” 唐律无语:“好的不学, 搞起纨绔子弟那一套。” “这叫什么纨绔子弟?”叶美娜自己动手冲咖啡, “都多大了也该谈恋爱了,不然整天和彭非混在一起,我都要担心他的性取向有问题。” 唐律:“可是那位顾小姐…” 叶美娜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儿,之前咱们接触的那位国外大师,我把预约取消了。” 唐律皱眉:“怎么说?” “阿尧梦里被换骨头,我查出来一些,昨天问阿尧,他和我说了原因。”提及此,叶美娜神色微暗,但很快又恢复神采,“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分寸。” “倒是你。”她端着咖啡杯坐在沙发上,看一眼唐律,“你最近在查谭梦之?” 唐律坦然承认:“对,我最近……” “抱歉,我不想知道这些。只是好奇谭梦之三个字就这么让你耿耿于怀?”叶美娜微笑,“发现一点风吹草动,你全部的心思都会扑上去?” “你是在指责我?”唐律半开玩笑地道,“难不成你在吃醋?” 他和叶美娜的关系就像同一个战壕里出来的战友,一直都是非常亲近的,不存在任何男女之情。 “不错,我是在吃醋。”叶美娜放下咖啡杯,一本正经的说。 唐律愣住。 叶美娜:“我替儿子吃醋。” 唐律松口气。 叶美娜表达自己的不满:“从阿尧出事到现在,你有真正的在意过?我当你是心宽,怎么到了谭梦之身上,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唐律不悦:“阿尧现在不是好好的?” 叶美娜走上前,双手撑在他的办公桌上,微微俯身盯着他的眼睛:“总之你记好了,今后无论做任何决定都要先想一想,阿尧是我的心肝宝贝,也是你唯一的孩子。” 白蛾子山下暴雨了。 坐在这种古宅院子里听雨打屋檐,和在城市楼房里完全不同。 有种情调蕴含其中。 其实唐励尧内心是个有点浪漫憧憬的人,然而现在全毁了。 身边这个女人看不到一点儿他的内涵,只喜欢看他为她挥金如土的样子。 “真帅。”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长在顾缠的兴奋点上。她嘴巴乐的合不拢,心里比抹了蜜还要甜。 知道唐励尧动机不单纯,也无所谓。 “这么开心?”唐厉尧是真没想到,玩一个“天凉王破”的梗而已,她居然能乐上半小时还多。 起初是有些胜负心驱使,现在倒是觉得自己真做对了。 “当然了。”顾缠点点头,仔细想一下,好像从来都没有什么事情让她如此快乐过。 原来快乐的滋味儿是这样子的。 “就是有些奇怪。”她笑道,这种感觉明明都快乐的要上天了,怎么里那些女主还会去责怪男主太霸道,一副男主不可理喻的模样。 “你应该感谢你哥。”顾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 两人吓一跳,扭头看他。 顾严靠着廊柱:“外婆起初给你讲那些恐惧床前故事,通电话时,被我数落了一顿。” 是顾严将顾缠的“教育”改成霸道总裁。有些甚至是顾严亲自找来发送过去的,“多看看有钱人们的世界,将来对男人提高点要求。” 甭见着一个长得帅的就挪不动腿。 脸好看有个屁用。 顾缠连连点头:“对对对。” 她对男人的外貌没太多感觉,气质才是第一位的。而她喜欢的那种气质,必须需要金钱的烘托。 顾严淡淡道:“我也不是嫌弃爸,只是后来我时常在想,倘若爸是富家公子……” 不说多富裕,有唐励尧十分之一富裕,都能规避许多风险。 因为女邻居一年搬三次家? 富豪们都住半山别墅,有邻居吗? 顾缠举双手赞同:“哥哥说的太有道理了。” 原本贫贱夫妻就非常容易被现实压垮,更何况油人和油奴之间的特殊性。 “打从一开始,我就决定给你找一个巨有钱的傀儡。”顾严反正是穷怕了。 唐励尧听他兄妹聊天,听的直抽嘴角,颤颤指着自己:“所以严哥你觉得我特别合适,一直游说我当傀儡,不是因为看中了我优秀的品质,只是看中我富裕?” 顾严:“你有什么品质?” 唐励尧:“……” 顾缠拍拍他肩膀,认真道:“富有已经是非常优秀的品质啦。” 感受到金钱快乐的顾缠现在觉得,还是可以和唐励尧培养一下感情的。 顾严看两人一眼,嘴角轻提,转身去找简南柯。 他向简南柯讨要封印谭梦之的指南针盘:“我今天晚上得去一趟阿洋家,需要谭梦之帮忙。” 简南柯问:“你也认为白家的灵物在阿洋家里?” 顾严:“我闲的?就算在他家里,我会帮你找灵物?” 简南柯:“那你去做什么? “少废话。”他伸出手。 简南柯犹豫过后还是给了他。 顾严嘱咐:“今夜或许不太平,你们都打起精神来。” 简南柯猜他可能嗅到了危险:“多谢提醒。” 顾严拿着指南针转身:“我是提醒你们打起精神来保护我妹,谢什么谢?先把这几天的食宿费结清再说。” 这个人还真是不懂得好好说话,简南柯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 晚上九点半,暴雨转为小雨。 阿洋从家里出门,并未注意到地面上的一道黑色影子。 那影子倏然消失,出现在百米之外的树林子里。幽灵般的谭梦之现身:“顾严,你怎么知道他晚上会出门? “猜的,他可能去祠堂。”顾严不信阿洋那么好心给旅行团指路。 今天旅行团里有几个人嘴巴不干净,这小孩报复心很重。 谭梦之:“他要杀人?” “那不至于。”顾严想想说,“他没坏到这份上,大概是给他们点教训。不过如果想买我家老宅子的奸商也在,就说不准了。” 顾严没说要管。 谭梦之也没问要不要管。 他们两人来到茅草屋附近,顾严使眼色:“我去地窖。你去屋里瞧瞧,他阿妈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小心不要吓到人。” “好。” 一人一魂没有多余废话,分头行事。 谭梦之嵌进阿洋家墙壁里,浮现在天花板上,轻而易举就看清楚了屋内全貌。 连她这个“怪物”看了都有些不适感。 屋内充斥着腐败的气息,盘踞着数不清的蜘蛛和蝙蝠。 阿洋的阿妈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躺在一个浴缸里。缸里的水猩红发臭,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泡在水里的是一个五十几岁的女人,身体皮肤高度腐烂,但还活着。 那些腐烂的肉里隐隐可以看到一些黑色小虫子在蠕动。 谭梦之一时无法分辨,阿洋是在养虫还是在驱虫。 这边顾严刚打开地窖的盖子,便听见“吱吱”的声音,一只红眼老鼠窜出来! 本想咬他的手,却被他反抓住脖子,直接捏爆! 顾严顺着阶梯往下走,“嘎嘣”一声,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掏出手机照亮,是几个手指粗的水蛭。原本想要钻进他皮肤里,可惜他皮肤表面遍布疤痕,疤痕里还禁锢的邪灵,根本无处可钻。 “小玩意儿还真不少。”顾严有些嫌烦,微屈左膝盖,蹲下身子,将手掌覆于地面。 缓缓抬起,再使劲一拍! 细小的“嗡”声飞速传递,“油”的力量向前扩散。 似疾风扫落叶,将前方障碍全部扫清。 等走入腹地,整个地窖也就暴露无遗了。 只见左侧躺着五个人,瘦成皮包骨头,奄奄一息。 右侧摆放着血淋淋的案板,堆成小山的骨头,扎在骨山上的生锈大砍刀,还有一些尚未来得及处理的皮毛。 看来他们最近几天吃的都是这些东西了,是异种怪物的肉,还挺香。 顾严走去左侧,那五个人嘴巴里都塞满带血的生肉。 顾严嫌恶心,找根小棍子,将其中一人嘴巴里的生肉拨出来:“你们是什么人?” 这人已经迷迷糊糊了,顾严拿灯晃他眼睛晃了两次,他才如梦惊醒的大叫:“放过我们吧!求你了,放过我们!” 顾严一手刀将他打晕,又拨开另外几人口里的生肉,都是一样的浑浑噩噩。 顾严将他们翻转过来,撩开他们臭烘烘的衣服,背后果然有个刺青,是“将军”的人, 之前闯他家旧宅子的那几个人,不是被他家宅子吞了,是被阿洋抓了。 从那棵断树的裂口,顾严便已经隐隐生出一个想法。 这一查探证实了他猜的不错,简南柯他们搜宅子不可能搜出白家灵物,方向错了。 全错了。 顾缠能打开珍珠伞,和白家灵物一点关系也没有。 …… 阿洋来到祠堂外,躲藏在暗角,远远凝视祠堂侧窗露出微弱的灯火。 祠堂里人还没感觉到危险来临。 这地方又冷又潮湿,根本没办法睡,大家坐在一起打牌聊天。 还有几个人围着那格格不入的年轻男人,关切的问长问短:“小伙子你多大?在哪工作?有房有车吗?有对象吗?” 年轻男人始终不说话。 “出来散心就得开心点儿,这一路都没见你笑过。” “我去趟厕所。”年轻男人终于说话了,随即起身走人。 “嘁,装什么正经呢。”说这话的人一听脾气不大好,之前说山里人猴精猴精的也是她。 她忽然觉得脚脖子有点痒,“这破地方太潮湿了!”,她抓了抓脚腕儿,竟然摸到一个异物。 心里一咯噔,撩开裤腿一看,顿时吓得她三魂没了两魂半!“蜘蛛!!” 半个巴掌大的蜘蛛,一动不动的趴在她脚腕上! “啊……!”站起来跳也没有用,蜘蛛像是长进了她肉里去,吓的她直接晕过去。 短短时间,不仅腿肿了,脸色也青黑一片! “毒蜘蛛!”大家吓的纷纷往外跑,生怕蜘蛛再咬人。 出去透透风刚回来的年轻男人,一看这阵仗,竟是逆着人群跑进去。 瞧见晕厥之人脚上的蜘蛛,立刻抓起一把土,朝蜘蛛撒下去! 明明只是随手抓的土,却像滚烫的热油,烧的蜘蛛滋滋冒烟儿,迅速干瘪下去,成为一堆残渣! 阿洋转身便跑。 “胆大包天!”年轻男人冷冷一喝,追了出去! 阿洋跑去蘑菇林,翻过铁网,并在铁网上一拍。 “小缠!”他敲门。 是唐励尧开的门,挡在门口不让他进去:“大晚上你跑过来干嘛?” “小缠!” 阿洋站在外面喊。 “你又想搞什么?”唐励尧真想捂住他的嘴。 山里没有娱乐活动,手机信号也弱,顾缠都已经躺下了,又披件外套出来:“怎么了?” 阿洋说:“还记得今天旅行团里那个年轻男人么?” 顾缠想了想:“记得。” 那男人不说多有特点,夹在一群阿姨伯伯中间,实在是想不注意他都难。 阿洋说:“想不想看狗咬狗?” 顾缠满头雾水:“啊?” 阿洋笑了下:“你等着看好戏。” 唐励尧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旋即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冷笑:“区区雕虫小技,也想拦住我。” 随后顾缠和唐励尧终于看到了这些蘑菇的作用。 单色的蘑菇似乎只是普通的蘑菇,但彩色的蘑菇竟在夜里发出了光芒,整个蘑菇林都被点亮。 也暴露了那个年轻男人的位置,他被一堆堆泡泡环绕住,就像泡泡机吹出来的那种泡泡。 他手持一截树枝防身。 “再不关闭,就别怪我全给你们毁了!”年轻男人冷视顾缠三人。 “你谁啊?”哪怕是阿洋招来的,唐励尧也看不惯他如此嚣张,“私闯民宅你还这样横?” “妖魔鬼怪的老巢也算民宅?”年轻男人目光冷厉。 一听这话,顾缠拽了拽唐励尧:“快去喊简大师和我哥。” 不等唐励尧入内喊人,简南柯他们已经听见动静出来了。 顾严提醒过他,自然不会掉以轻心。 “这人是谁?”简南柯问。 “跟着旅行团来的……”顾缠解释几句。 只见闯蘑菇林的年轻男人,忽然将手里的树枝向上一抛。 双手捏出一个手势,向前伸展。树枝平稳落在他手臂上。 他念了几句咒语,平地似乎刮起一场龙卷风,将那些蘑菇刮得左右摇摆,泡泡也纷纷破碎。 “哎??”耿陈指着他,“这怎么像……”像他们驱魔族的法术啊? 简南柯看着也像。 白小禾歪着头:“难道是裴家的人。” 顾缠心想这个“裴”家,是不是就是守护青光剑的家族。 哥哥说的没错,青光剑是杀器,守护者杀气重。瞧他凶巴巴的,果然不是善茬。 年轻男人走进来,他五官棱角分明,表情格外冷漠:“你们是怎么回事?和这些妖魔合作是迫不得已,但瞧着你们还挺乐在其中,都忘记自己身份了是吗?” “哇,你这人说话有点难听。”耿陈不喜欢听,“教训我们之前,麻烦先报一下自己身份好吗?” 年轻男人道:“青光剑第三十代继承人,裴东越。” 完全不感到意外的三人面面相觑,耿陈问出一个好奇的问题:“你混在旅行团里干什么?” 裴东越说:“当然是要掩人耳目。” 耿陈瞠目:“你混在一群阿姨大伯中间,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问题吧?!要伪装,也应该像我一样带着保镖和美女,一看就不是驱魔师。” 顾缠说:“其实不伪装你也挺不像的。” 白小禾道:“看来还是我伪装的最好,被拐卖来的,你们谁也想不到。” 简南柯:……对,你们都是强人。“请自证。” 耿陈这才想起来:“青光剑呢?” 裴东越的脸色有些难看:“暂时不方便拿出来。” 他伸出双手,表示可以手势。同时摆出一副恶心顾缠这些油人,不愿上前来,让简南柯几人过来的姿态。 这兄弟有点难搞,简南柯思忖着,但和想象中的青光剑继承人区别不大。 三人刚要上前。 “他是坏人。”阿洋躲在唐励尧背后,忽然出声,“我刚才想去给那些旅行团送点吃的,听见他在打电话……说什么将军,还说什么要将四大家族和顾家兄妹一网打尽,还说手势他已经学会了……” “我不小心发出了动静,他就要抓我,要不是我熟悉地形,已经被他杀了……” 简南柯三个人又愣住。 顾缠挪动脚步,往唐励尧身边靠了靠。 唐励尧一个字都不信,肯定阿洋又在搞鬼。 “你这个邪魔!”裴东越怒火更盛,“明明是你去害人……” 却见阿洋比划出一个手势:“他还练习了一下这个手势,我学会了,你们看……” 简南柯瞳孔紧缩,这真是他们相认的手势。 他们立刻戒备着退了回来,将矛头对准裴东越。 裴东越同样是满脸惊诧:“我真是裴家的人!真的是青光剑的继承人……” “那青光剑呢?”白小禾问,“不会也丢了吧?”灵物丢失是必须通知另外三家,可从来没听裴家提过。 “没丢!”裴东越固执的说。 “那灵物在哪儿呢?你人来了,灵物不带来?”耿陈也怀疑。 顾严的声音忽然冒出来:“这是不是你们的青光剑?” 只见他从墙角转出来,倒提着一柄生锈的、血迹斑斑的大砍刀。 躲在人群背后的阿洋,脸色瞬间改变。 裴东越惊怔过后,难以置信的看向阿洋,像是认出了他是谁:“原来竟是你这个坏种!” 第33章 第纷争 裴东越失去理智般想要冲上来打阿洋。 阿洋往简南柯背后躲。 “简南柯你们愣着干嘛呢!”顾严催促, “懂你们手势又有青光剑的是阿洋,谁是你们的同伴还不清楚吗?” “你先站住!”简南柯喝住裴东越。他现在满脑袋浆糊,分不清敌友, 决定先搞清楚状况再说。 “青光剑是我的, 我才是裴家这一代的继承人!”裴东越已是气急败坏,开始指责顾严, “你这人究竟是站哪边的?!” 明明站出来替他解围,一转头又去帮阿洋? 顾严搭理他才怪。 白小禾指着阿洋:“就先说一说, 他为什么懂得咱们的手势?” 裴东越咬了咬牙:“他是我堂弟裴东扬,他爸是我大伯, 是上一代继承人, 他知道手势不奇怪。但青光剑的确是传给了我,他不服, 从我手里偷走, 叛出家门,我们已经找了他十几年了!” 原本来白蛾子山是为了寻找白家丢失的灵物, 不曾想竟然找到了自己家的青光剑! 听了裴东越的话, 抛开其他,等于承认了顾严手中那柄大砍刀的确是四灵物之一的青光剑。 唐励尧想起来, 阿洋之前拿来剁过骨头。 简南柯三人更不敢认,开什么玩笑? “不是吧?”最诧异的非顾缠莫属, 这砍刀她从小看到大。 阿洋用来劈柴、割草、剁肉。村民杀猪时还拿来给猪刮过毛。 她扭头看向阿洋:“你真姓裴?” 阿洋垂眸不说话。 “难道不是?”顾严问阿洋。那天他一巴掌将树拍断,顾严研究裂口许久, 已然生出疑心。 正常掌法拍断的树,裂口通常是锯齿状的。但被阿洋拍断的树, 切面整整齐齐, 像是利器所削, “我猜你从小养利器,吸收了利器的灵性。” 但当时他没有往青光剑上想,这年头谁还没个秘密。 可之后阿洋每天过来帮忙煮饭,积极的像是上班打卡。看着简南柯三人在宅子里寻寻觅觅,时常面露笑容。 他是来看笑话的。 因为他知道顾缠可以打开珍珠伞,是源于长期接触他手中的青光剑。和白家戒指并无关系。 简南柯三人便是将这栋宅子翻个底朝天,也翻不出白家戒指。 “看着他们像傻子一样翻来找去,你很开心。”顾严说起来自己都笑了,“啧”了下嘴,“确实挺有意思。” 简南柯几人一直认为自己是观众,在看阿洋和唐励尧争风吃醋的笑话。却不知,他们才是真正的小丑。 唐励尧也回过味来了,原来这家伙不只是绿茶精,还是朵黑心莲。 “你这小子……”耿陈好生气!但想起这几天吃了阿洋不少饭菜,又有点嘴短,“你小子真是太不厚道了!你和你堂哥闹矛盾,戏弄我们做什么?” 白小禾表现的无所谓:“一直以来,你们都说我们白家不靠谱,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呢。” 简南柯的内心则挺复杂,最近诸事不顺,不是被打脸,就是在被打脸的路上,他得做法为自己驱驱邪了。 耿陈质问裴东越:“都怪你,身为灵物继承人,怎么能让剑被偷走了?开口就指责我们不像话没觉悟,你丫觉悟挺高!” 裴东越气的脸色惨白:“你说什么风凉话,灵物被他偷走时我才八岁!” 耿陈指着白小禾:“你看他有八岁?都能出来祸害人了。” 裴东越:“……” 白小禾觉着好玩的样子:“既然阿洋是你堂弟,当时比你还小,却能偷走你的灵物。你们裴家是怎么选继承人的?” 顾家兄妹和唐励尧都在一旁瞪大眼睛看戏,简南柯头皮发麻:“各位、各位都先冷静一下……” 阿洋终于沉沉开口:“按照家规,青光剑本来就该是我的。” 父亲死了从儿女里挑,除非没儿女才给堂兄弟的孩子,这是由灵物血脉特殊性决定的,“即使由强弱来定,咱们这一代里也是我天赋最强,凭什么给你这只弱鸡?” 阿洋伸出手,问顾严讨要那把刀。 顾严毫不犹豫直接扔给他。 裴东越深吸口气:“当年爷爷没告诉你吗,这是你爸的临终遗愿,青光剑杀气重,继承者容易戾气缠身,通常都……爷爷也是念在大伯就你一个儿子,为你着想……” “我有没有说过,我不怕?”阿洋道,“原本就该是我的东西,被你们用一句‘为我着想’就抢走了?是不是我爸的遗言谁知道,即使真的是,我爸也没权力为我选择,谁都没权力!” 他看向顾缠,“小缠,他们抢了我的东西,我偷回来,有什么不对?” 顾缠摇摇头,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错。 “何况他们还天天打我。”阿洋瞥了裴东越一眼。 “那是因为你天天来挑衅我!”裴东越说这话时不大有底气,当年他确实不如堂弟,却成为继承人,有些挺不起腰板。 故意联合亲兄弟一起,趁阿洋挑衅时围殴他,以打压他的气焰。 “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耿陈仰天长叹,心里难受。裴家争着继承家业,一柄大砍刀抢来抢去。 他们家的玉琵琶没人要,烫手山芋似的,硬塞给自己。不然现在他该在夜场里左拥右抱,岂会沦落在荒山上吹冷风啊? 简南柯也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他在家族同辈里一直都是一骑绝尘。 顾缠问:“所以你就偷走剑,带着你阿妈离开了裴家?” “没,我亲妈生我的时候就因为难产死了。”阿洋声音低低的,却并没多少悲伤情愫,“阿妈是我养母,我从裴家逃出来以后,是阿妈收养了我,带我来到白蛾子山,和你成为邻居。” “行了,灵物给我!”裴东越道,“你已被逐出家门,爷爷说见到你只需拿回灵物,不必再带你回家受罚。” “给你?”阿洋不屑于看他一眼,“我凭本事偷走的,你有本事尽管抢回去,没本事就闭嘴。” 裴东越连连点头:“好,那就让我来试试,你现在究竟有那些长进。” 裴东越现在真不怕他,小时候打不过,是因为大家学习的都是一样的本事。 可这十几年来,他接受家族的悉心培养,满腹学识,根苗正红。 阿洋即使有青光剑气养着,也根本比不上。 他以树枝代剑:“来吧!” 阿洋割破自己的手指,在砍刀上写写画画。 随后他屈指一弹,“咔吧”几声,厚重的大砍刀表面竟然四分五裂,如剑鞘脱落,展现出青光剑真正的模样。 顾缠站的近,仔细打量,是一柄青铜长剑,无剑刃,剑身上雕刻满怪异图案,还有一些古文字。 不等她观察完,眼前仅剩一道剑影,阿洋疾步而出,砍瓜切菜似的朝裴东越身上劈。 两个人也不用术法,使的完全是拳脚功夫。 唐励尧是个练武的行家,一看便知道,阿洋和裴东越,如同顾严和他。 他和裴东越同为“科班出身”,阿洋和顾严则属于野路子,全凭经验和蛮力。 蛮力如果不能再短时间内压制住技巧,慢慢将会落于下风。 阿洋显然明白,毫不留情,裴东越很快挂了彩,被他一拳锤的吐血。 “你这坏种!还真想杀了我?”裴东越也恼了,下手愈发狠辣起来。 简南柯头疼欲裂:“都是一家人,有话不能好好说?” 这要搁在他们简家,别说对家人动手,哪怕口舌之争,都会被罚抄家训一千遍。 “人家兄弟俩打架你管什么?”两个人耿陈都不喜欢,随便打去。 简南柯快被气死:“等会儿打个半死,怎么去闯将军的老巢,怎么抓蹀躞邪性?” “啊呦!”耿陈险些忘了这茬,他们三个都是“辅助”,青光剑才是打手。打手倒下了他们玩个屁。 耿陈将背后的黑木匣子扔给白小禾抱着,冲上去:“你俩别打了!” 简南柯也将珍珠伞递给白小禾:“有话好好说。” 两个打架的,加上两个劝架的,场面越来越热闹。 “哥,你快劝劝他们别打了!”顾缠在一旁干着急。 顾严才不管。 “蘑菇啊蘑菇。”顾缠指着那些惨遭破坏的蘑菇,“蘑菇被杀了好多!” 这话提醒了顾严,他正经起来,喝道:“你们别打了,这是我家院子,毁坏东西照价赔偿的,一朵蘑菇十块钱,听到没!” 又大声嚷道,“裴东越你到底行不行?还继承人呢,连个野路子都打不过,赶紧回山修炼去吧!” 一通火上浇油。 “别只顾着看,数着点儿蘑菇。”他推了看戏的唐励尧一把 “哥你……”顾缠无奈极了。 顾严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了笑,收回来的那只手将帽檐一压,笑容旋即消失,转身回去宅子里。 墙上有道影子追着他在移动。 顾严边走边道:“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了,这伙驱魔人除了简南柯勉勉强强,其他一个也指望不上。”还不如指望我,他在心里说。 “无所谓的。”墙壁上的脸孔声音淡淡的,“我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欲望回去身体里,其实这样也挺好,虽然人不人鬼不鬼的,至少还可以帮你一些忙。 “你若只是个幽灵,确实挺好。”顾严说,“但你是被蹀躞邪性操控的傀儡,你有真正的自由?今天可以帮我,指不定明天就会□□控着捅我一刀。” “不会的顾严。”谭梦之道,“即使我魂飞魄散也绝对不会伤害你。” 顾严顿住脚步,微微蹙起眉头。 “你不信?” “我当然信。”想起少年遇险时她每一次的奋不顾身,顾严转头看向墙壁,“但我不会让你魂飞魄散的。”片刻,又补一句,“尽管放心吧,谭阿姨。” …… 顾严从身边离开好一会儿了,顾缠突然愣一下。 她抬起手,摸着自己的头,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模样。 “怎么了?”唐励尧发现她不对劲儿。 “我哥刚才轻轻拍了我的脑袋,还对我笑了。”顾缠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在做梦。 唐励尧啼笑皆非:“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与之前唐励尧用金钱带来的快乐不同,她现在的快乐中夹着一丝丝酸楚:“这是他第一次拍我的脑袋,对我笑。” 仔细想想,外婆性子冷淡,好像从来也没有这样亲昵的对待过她。 顾缠摸着自己的头,有点舍不得放下手。 她也跑回宅子里,顾严已经将房门关上了,她敲门:“哥?” “干嘛?”顾严,“他们打完了?” “还没。”顾缠想了想,“晚安。” 顾严骂一句“神经”。 …… 外面打半天也没分出胜负,全员挂彩。劝架的耿陈最实在,也伤的最重。 还是让阿洋拿走了青光剑。 简南柯迫于无奈,来找顾缠当说客,希望她能去劝一劝阿洋。 阿洋已经脱离裴家,而且从他的态度来看,完全不将自己当成驱魔家族的人了。 白家的戒指看来不在白蛾子山,线索断了,一时半会找不着,必须带走青光剑。 “就算我、耿陈,白小禾不出手,裴东越也会喊他家里人来的。”简南柯苦口婆心,“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见这些理由说不动顾缠,简南柯再接再厉,“现在咱们面临的问题,不只是蹀躞邪性,还有对你们油人虎视眈眈的将军。你哥要帮谭梦之,是打算和我们一起去的。” “我们的胜算大一点,你们兄妹俩风险相对就小一点。” “就当我们借的,等办完事情,再把剑还给他。之后裴家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这才将顾缠说的动心。 第二天一大早,顾缠去找阿洋。来到他的茅草屋外,他刚从地窖里出来。 阿洋垂下头,有点不太敢去看她,小声说:“对不起。” 顾缠走过去:“你又没有伤害过我,说什么对不起啊?” 阿洋说:“我隐瞒了许多。” “我也有好多事情没有告诉你,比如我是油人。”顾缠不认为这有问题,两个人关系好,不代表什么都要说。 她的逻辑非常简单,只要对方对自己无害就行。 “那你等我一下。”阿洋放心了,转身进屋,再出来时手里拖着那柄青铜剑,递给她,“拿走吧。” 顾缠还没说,甚至在犹豫要不要说。 “该说的简南柯全说了,你们现在需要它。”阿洋对这柄剑早没了执念,杀猪刀他多得是,“我不给他,单纯因为我讨厌驱魔人,等着拿给你。” 屋内传出声音:“阿洋?” “阿妈没事,是小缠。” 昨晚顾缠听谭梦之讲过他阿妈的事,将他拉去一边,悄悄问:“你阿妈究竟是什么情况?你不想让她死,强行续命?” 这种续命法顾缠听外婆讲过,八成是外婆教他的,“这样活着不是比死了还受罪么?你是害怕你阿妈死了,剩下你孤零零一个人?” “不是。”阿洋摇头,又将她往侧边拽了拽,远离茅草屋,“是我阿妈自己不想死,一直求我帮她续命。” “为什么啊?”顾缠不理解,让她变成这样,她宁愿死掉。 “阿妈一直等一个人,等那个将她从巫女教育成医女的师父。”阿洋说,“我怀疑这个人,是白家失踪的白镜泫,你们家住的那栋老宅子,其实就是他的旧宅。” 第34章 章孟白 顾缠云里雾里:“你阿妈的师父, 可能是白家那位失踪的继承人?怎么还和我家老宅子扯上关系了?” “那个男人自称孟白,是你外婆从前的旧情人,你家那宅子看着旧, 其实没多少年历史, 是他出钱盖的。没盖之前,和我家一样也是茅草屋。” 阿洋昨晚受了伤, 见顾缠一直不接青光剑,便随手扔在地上。 他则在柴火垛上坐下来, 将身边整理一下,“坐么?” 顾缠刚刚起床, 一点儿不累, 摇摇头:“我站着就好。” 阿洋轻轻“哦”一声:“看来是跟着小唐先生学精致了。” “你又来。”顾缠这会儿心里正好奇,催促道, “你都知道些什么, 告诉我呗?” “我也是猜的,万一猜的不对, 岂不是误导你。”阿洋不准备说太多。 “那你凭什么依据猜的?”顾缠想起来简南柯常说的“拉扯”, 邪性之间会相互拉扯,“是不是灵性之间也会相互拉扯, 你带着青光剑,你阿妈跟过的师父有白家戒指, 拉扯着你阿妈与你相遇?” 阿洋难以置信地看向她:“这……你都懂了?”点点头,“但这只是非常小的一个原因。” 顾缠问:“你阿妈是多大年纪拜的师父?” 阿洋:“十岁。” “那你八成猜错了。”顾缠记得白镜泫失踪六十年了, 也就是六零年左右,“阿妈又不到六十岁, 拜师最少在七七年上下。” 倘若孟白是白静泫, 又没死, 干嘛一直不回家? 又不像阿洋是和家里闹了矛盾。 看她越猜越起劲儿的模样,和脑海里呆呆的姑娘相差甚远,阿洋适应了许久才道:“你说的不错,我阿妈是在七七年遇见孟白的。” “这些,都是我阿妈告诉我的……” 阿洋的阿妈秀瑛祖籍湘西,出生在一个小村庄里。 就因为出生当晚村里不知进了什么野兽,将村民养的家禽咬死大半,她被视为不祥之人,和那些死掉的家禽一起被扔去了乱葬岗。 被一个修巫术的孤老太婆捡走了,成为小巫女,平素干的都是一些害人的勾当,直到被孟白抓住。 秀瑛从来也没见过这样极端的人,既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贵公子,又似餐风露宿的江湖侠客。 疲惫的脸上写满绝望,温柔的眼睛里却又充满希望。 孟白没有伤害秀瑛,反而带她一路同行。既指引她改邪归正,也以她为向导。 他在这片土地上四处寻访奇人,探听异事。见山便爬,见洞就钻,但凡心存疑惑的险地,总要来回探上几遍,遍体鳞伤也义无反顾。 秀瑛发现他对隋唐和民国两个时代的奇闻异事最感兴趣。 其中还有一个关键词——“油人”。 顾缠隐隐明白了:“孟白是在找‘油’的出处?” “嗯。”阿洋说,“孟白告诉我阿妈,他的师门是修正道的,他从小很少出门,谁知第一次出门就被人骗了。” 骗他的算是同行,说是求他相助降魔,谁知道走半路趁他不防备将他迷昏了。 醒来之时,他人在一个山洞里,同时洞里还有好几个男人。 “是你外婆的兄长自知命不久矣,在帮你外婆挑傀儡。抓了不少候选人,全部都是天师和驱魔师,让他们相互比较。” 比较差的那些,就给他们下咒,唆使他们去拐个同行回来。满意的话,可以放他们离开。 顾缠:“???”怎么听上去像后宫选妃一样?“然后呢?孟白被选上了?” “他逃走了。还是很有本事的。”阿洋慢慢说,“翻越两座山,跨过三条河,受了伤又精疲力竭,他想找间民居借宿。于是在上百户人家里,敲开了你外婆的门……” 顾缠:“……”这又属于什么拉扯? 何为在劫难逃,这便是。 从不相信命运的孟白彻底信了,当然那时他并不知道给他开门的是谁。 反正落日余晖下,随着木门缓缓开启,同时也开启了他的心门。 他对门后站着的美丽少女一见钟情。 他在村子里住了一周,两人迅速坠入爱河。 “直到你外婆的大哥从外面回来,才傻眼了。”阿洋笑了下,并没有嘲笑的意思,“他又被抓起来,你外婆的大哥准备将他强行改造成傀儡,却发现,他没办法被改造……” 这才是阿洋怀疑孟白就是白镜泫的真正原因。 “小缠,你可能不知道,你外婆去世前不久曾经找过我。”他稍稍垂着头,“她问我愿不愿意当你的傀儡,永远保护你。” 顾缠微微怔,她真不知道这事儿。 “我说无所谓。毕竟除了我阿妈之外,我的人生没有任何目标。我俩一起长大,我阿妈死后我将无处可去,做你的保镖挺好。” 然而经过一番尝试,阿洋没有办法接受改造。 他看向地上的青铜剑,“我猜是因为它的关系,我和它朝夕相伴,沾满了属于它的灵性,这股灵性会和‘油’产生对抗。” 孟白应该也是因为戒指的缘故。 但这样一来,孟白反而可以放心和薛丁香在一起。 他身怀家传灵物,本身就可以抵御邪魔,没必要成为傀儡。 同时,他等于叛出家族。 家族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娶一个油人来玷污血脉的。 而戒指灵物对他用处甚大,也不能还回去。于是背着家族责任的“白镜泫”自此失踪,世间只剩下为爱甘愿奉献一切的孟白。 他陪伴薛丁香在白蛾子山上生活,出门时身上值钱的宝物不少,卖掉之后足够将茅草屋盖成大宅子。 原本的生活似蜜里调油,但两年后薛丁香的大哥去世,全部“油”集于一身的薛丁香开始隐隐出现问题。 集中爆发,是在她先后两次流产。两个孩子都没有保住。 有“油”护体,流产在油人里是非常罕见的,多半是因为孟白没被改造的缘故。 薛丁香好像明白了“孟白”与“傀儡”的不同。 她对孟白越来越冷漠,开始不相信爱情,不相信一个人真的可以陪伴另一个人一生一世,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离不弃。 她像是被什么理念洗脑了,坚信唯有与自己共生的傀儡,才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我外婆的确是一点儿也不相信爱情。”顾缠想起来她将爸爸推下楼,摔成残废,非得让一对恩爱小情侣明白现实互相厌弃的事情。 “孟白怎么发誓都没用,你外婆越来越疏远他。”阿洋沉沉道,“你外婆还讥讽他——你连生你养你的家族都可以背叛,你还有什么不能背叛?” 这句话,是彻底诛了孟白的心。 他离开几日。 其实也没去哪里,就在旁边祠堂里待着。 没想到几日后回去,家里却多出一个男人。这男人身患绝症,是自愿要给薛丁香当傀儡的。 “你就当他是个摆设。”薛丁香这样对孟白说,“我拿来自保而已,总得给我自己留条后路。” 孟白要被气疯了,他知道傀儡不可能是摆设,油会令他们产生繁衍的欲望。 而自己背叛家门付出一切,最后却换来这样的下场! 他气恼的甚至想要拉着薛丁香同归于尽,但又明白这都是“油”的错。 他自知控制不住薛丁香,便负气离开。他对薛丁香说自己一定会找到“油”的来历,一定会解除他们身上世代相传的诅咒。 薛丁香不咸不淡地说:“你找一辈子也找不到,不过就是找一个离开的理由罢了。” “找一辈子我也会找,找到死我也会找!我要让你知道,这世上有人说过的一辈子,少一秒钟都不可以!” 孟白就这样离开了。 在去往湘西遇到秀瑛之前,他已经找了十年。 后来从湘西离开,是因为有了新的眉目,要去一个遥远又危险的地方。 “他没有带我阿妈一起走,让我阿妈来白蛾子山,告诉你外婆,他已经找准方向,顺利的话三年之内会回来。” “我阿妈来到白蛾子山时,你外婆独自一人带着你阿妈住在那栋宅子里,你阿妈那时候和我阿妈差不多年纪。” “后来你阿妈嫁人,你外婆也还山上住着。再后来你来了。” 顾缠沉默一会儿:“我外婆是不是也在等他?” “或许并没有。”阿洋也沉默了会儿,“她没有续命的想法,一丁点也没有。甚至还会嘲讽我阿妈:这就是你相信男人的鬼话,应得到的教训。” “我阿妈求她再等一等,一两年就好。”阿洋看向茅草屋,“我阿妈说,她用巫女的灵性占卜过,孟白就快回来了……” 可惜薛丁香终究是不为所动。 第35章 章象棋 顾缠也坐去柴火垛上, 伸直双腿,眼睛盯着脚尖:“我外婆别说为自己续命了,因为不喜欢苦味道, 到最后她连医生开的药都不怎么愿意吃。” 阿洋微微叹气。 “你阿妈的占卜真的准么?”顾缠心里怀疑。 孟白让秀瑛过来白蛾子山那会儿, 是一九七九年前后。 他说他确定了方向,三年就能回来, 可都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 孟白并未回来,也不曾回去白家, 估摸着早已遭遇不测。 “我不知道。”阿洋扭头看她的侧影,“我阿妈也撑不过多久了, 最多一年。希望这一年里孟白真能回来, 否则她这些年的苦算是白受了。” 顾缠看向茅草屋,不太懂得秀瑛又在坚持等待什么。 “我想, 孟白一定是个非常令人惊艳的男人……”顾缠感叹一句, 想起一件事情,“戒指还在他手里?” 问的是废话, 他出去“渡劫”, 不可能不带灵物。故而不等阿洋回答,又问:“那我外公是不是把孟白气走的傀儡?” “这我不清楚。”阿洋摇摇头, “不过听我阿妈说,你阿妈笑起来时眼睛弯弯有几分孟白的影子。”立刻又解释, “但不能排除是她太想看到孟白可以有个好结果,魔怔了……” 从时间上来看, 薛仪婷的确有可能是孟白的女儿。 但之前两个孩子都没有保住不是么? 顾缠说:“那也许第三个孩子就是保住了呢,之前会流产, 是因为孟白的灵蛇戒太霸道, 他离开后反而变好了?” 阿洋:“听上去你很想孟白是你外公?” 顾缠承认:“是有那么一点。”或许和秀瑛的想法一样, 希望瞧见孟白有个好结果吧。 “阿洋……”屋里秀瑛痛苦的呻|吟一声。 “我来了。”阿洋忙从柴火垛上起身,“小缠,我得去帮我阿妈换药了。” 顾缠说声“好”。 阿洋将地上的青铜剑捡起来递给她:“拿回去吧。” 顾缠犹豫不定:“我替你生气,不是很想拿回去给那个裴东越。” “没什么好气的,当年我们都只是小孩子罢了。”阿洋抓起她的胳膊,将剑柄塞她手里,“拿走吧,我现在其实非常后悔,一瞧见这把破剑就心烦。” 无数次的想,如果当初叛逃裴家时没将它偷走该有多好。 “嗯?”顾缠想起裴东越说的话,担忧地问,“难道它真的杀气太重,影响到你的身体了?” 阿洋苦笑:“你真不明白么?” 顾缠望着他的眼睛,目光充满疑惑。 阿洋神色微微黯,并未解释,转身往茅草屋走。 脚步越放越缓,他停下来说:“都是因为它,导致我无法接受你外婆的改造,才便宜了唐励尧那只弱鸡。” 顾缠:……“小唐先生其实真不弱。” “我明白,我也只是嘴上不服罢了。其实真正的弱者是我。”阿洋的声音饱含苦涩,“从小我就自视甚高,正是因为过于自负,才忍受不了青光剑不属于我这件事,偷也得偷走。” 然而这柄剑却向他证明,他确实不配成为继承人。 不然他大可以在顾缠离开白蛾子山之前,将顾缠拦下来。 告诉她:我虽无法成为傀儡,但我有青光剑。邪灵妖怪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相信我,我有足够的能力护你一生平安。 可是他没有。 他选择黯然神伤的送她离开。 “因为我实在没有勇气成为第二个孟白。” 这会儿唐励尧正在蘑菇林里捡垃圾。 昨晚上的混战,导致树叶树枝以及蘑菇碎片飞了一地。打完人就散了,谁也不收拾。 倒不是唐励尧勤快,顾缠让他干的。 早起顾缠去找阿洋,他想跟着,却被顾缠大声驱赶回来。 “这都多久了?难不成还打算吃个午饭再回来?”唐励尧时不时看表,心中着急又恼火。 装了一篓子垃圾去扔时,耳畔听见硬物划拉石板的刺啦声响。 知道是顾缠回来了,唐励尧摆出生气脸。一转头,却瞧见顾缠拖拽着那柄青铜剑,慢慢走在林间小道里,双眼无神,一幅掉了魂的模样。 之前被顾严点醒她没感情,她从小破楼里逃跑出来时,也是这种状态。 今天明显更严重。 唐励尧忙扔掉篓子疾步朝她跑过去:“又怎么了?” 顾缠好半天才抬头看他:“你说的对。” 唐励尧:“?” “我们必须得努力发现对方的优点,争取喜欢上对方……”“啪嗒”一声青铜剑落地,顾缠蹲下去,双手抱着膝盖,将脸埋进手臂里。 无论爸妈的经历,还是外婆的经历,她从心态上始终是一个旁观者。 而阿洋那句“没有勇气成为第二个孟白”,刺激到她了。 令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不是局外人,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薛丁香,或者薛仪婷啊…… 亏她之前偶尔还会担忧,万一哪天遇到喜欢的人,唐励尧这个傀儡该怎么办。 原来她根本没有资格再去幻想未来了。连阿洋都怕,谁会不怕? 即使真让她遇到属于自己的“孟白”,她忍心这样去伤害他? 听她断断续续的讲完,唐励尧虽也唏嘘孟白的遭遇,却又忍不住为自己庆幸。 这么一瞧,自己能够成为傀儡,简直是祖上积德,老天爷赏饭吃。 “所以你就甭想着遇见什么‘孟白’了,多看看我吧。”唐励尧双手插进运动外套口袋里,垂眼看着她的头顶,“等回家,我得多带你去我的圈子里逛逛,让你瞧瞧我有多抢手。” 顾缠没有心情开玩笑,她从手臂里抬起头:“你就真不怕?我现在还没太大改变,将来……” 倘若这种改变,就像之前中了咒术时一样,看自己是个满身黑油的怪物,根本不算什么。 怕只怕不知不觉中变了,在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变成一柄伤人伤己的刀。 还至死不知错在哪里,太恐怖了。 “不怕。”经历过上次的黑油事件,唐励尧想通了,爽朗笑道,“你也别怕。咱俩是共生的,我站的直,就不怕你歪。如果你歪了,那肯定是因为我站的还不够直。” 顾缠微愣,仰头望着他的眼睛。 唐励尧屈起右膝,半蹲下来:“小缠,即使没有‘油’,人生也会出现各种悲欢离合。情人形同陌路,亲人阴阳相隔,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别多想。” 顾缠仔细琢磨:“你说的好像也对。” “明明就很对。”唐励尧戳一下她的额头。 “我好像总是很轻易就能被你说动。”顾缠想,应该是共生的关系。 “行了,别瞎琢磨了。”唐励尧说动一手捞青铜剑,一手将她从地上拽起来,“走,回去吃早饭,我等你等的快饿死了。” …… 远处的大树下,顾严背靠树干站着,目睹顾缠的模样,心中复杂。 之前恼她像个傻子,现在对比起来,或许从前的状态更好。 “看来白家的戒指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来了。”简南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白家前辈说三年回来,即使没有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他也应该回来一趟。” 他同薛丁香赌气,至少会给自家徒弟递个消息,“他可能遇难了。” 顾严抱起手臂:“你也认为孟白就是白镜泫?” “八九不离十。”简南柯惋惜,“麻烦提醒你妹和小唐先生一声,最好先别说出去,万一搞错了,会连累白家前辈的名声。” 顾严的脸色瞬间阴沉。 简南柯旋即知道自己说错话:“抱歉,我仅仅是站在白家前辈的角度……” “行了!”顾严冷笑,“少和我说话,省得连累了你的名声。” “我真心没有看不起你们的意思。”简南柯必须说清楚,“我也没有看不起孟白先生。”虽然他一直不太喜欢恋爱脑的人,“但从某方面说,敢于做选择,一生忠于一事,挺值得钦佩。” 心情烦躁的顾严踢飞一块儿石头,黑着脸走人。 “剑已取回,戒指不在山上,咱们该走了。”简南柯使用了“咱们”这个词,“顾严,我正式邀请你加入。” “怎么,现在不怕将后背留给我了?”顾严止步转头,瞥他一眼,“是不是发现我比他们几个更靠谱?” 简南柯心中难堪,不承认也没办法,这伙人里,他私心竟然更信任顾严多一点:“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我劝你还是回去睡个回笼觉吧,梦里什么都有。”顾严压了压帽檐,冷哼一声,摆出一副“当初对我爱答不理,今天让你高攀不起”的态度,走人。 简南柯笑了笑,知道他答应了。 …… 顾缠和唐励尧坐在廊下吃早饭,南瓜粥配咸菜。 粥是顾缠早起出门时熬上的,没空炒菜,只好配咸菜。 唐励尧寻思着阿洋之前说过的话有点儿道理,是该点亮一下厨艺技能了。 顾缠边吃边望着一侧养乌龟的池塘,水不深,二十多厘米,平时都靠下雨来蓄水。 山上多雨,池塘基本不会干。 顾缠说:“我猜乌龟应该是孟白养的,因为我外婆非常讨厌小动物。这么多年了,外婆虽没管过,但也没扔出去……” 唐励尧道:“你对孟白还真是念念不忘。” “他可能是我外公。”顾缠低头扒拉粥喝,“可惜外婆去世了,永远成个谜。” “怎么就成迷了,想知道还不简单?”唐励尧纳闷,“白小禾不是现成的白家人么,薅他几根头发,做个dna比对一下不就行了?” 顾严从大门口走进来说:“你能确保孟白是白家人,还是确保白小禾一定是白家亲生的?” 唐励尧早已习惯他的神出鬼没:“嘁,又偷听我俩聊天。” “你听力比我们强,却没有发现我们,哪来的脸说话?”顾严瞪他。 唐励尧举筷子投降,停止这个话题。 顾严转而数落顾缠:“谁是外公重要吗?外公姓孟姓白姓赵钱孙李,能改变你是油人的事实?” 顾缠低着头挨训,不敢吭声。 山雨说下便下,顾严从雨中走到廊下。唐励尧知趣起身,将藤椅让出来,自己拉个小木墩,坐在顾缠身边。 顾严便在藤椅躺下。 他身后的墙壁上浮现出一道黑影。 顾严目望逐渐变细密的雨幕:“事不宜迟,吃过午饭就离开。等回春城咱们兵分两路,车给我们,你俩飞回榕州。回去之后,轻易不要和我们联系,不要告诉任何人最近发生的一切,以及我们要做的事情,唐励尧,包括你父母……” 他交代许多事情,唐励尧一一记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顾严道:“你把那两箱子现金留下来就行了,我说过,它们比你有用的多。” “哥……”顾缠放下勺子,趴在藤椅扶手上,“你能不能每天给我发消息报个平安?” 顾严淡淡道:“用不着,我若死了,我的‘油’立马会朝你倾斜,全世界你第一个知道。” 顾缠抱住他垂下来的手臂:“你别瞎说!” 顾严将她甩开:“管好你自己,少来操心我。” 吃过午饭,又把宅子里里外外收拾一遍。 简南柯将谭梦之重新收回指南针里,顾缠锁上大门,大家出发了。 “不去和他告个别?”“他”指的是阿洋,对顾缠说此话的人竟是裴东越。 “我们告别过了。”顾缠对裴东越没有好脸色,“原本他会来送我,因为你在,他不想来。” “怎么你还要和他继续打架吗?”耿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像猪头,没好气地说,“人家都把剑给你了,见好就收吧!” 简南柯见他一付踌躇不前的模样,低语:“你有话想和阿洋说?” 裴东越的确有话想对阿洋说。 其实这些年以来,他恨阿洋偷走了剑,也有想过再见面以后和他道个歉。 当时年纪太小,虚荣心作祟,联合兄弟欺负阿洋实在不应该,长大懂事以后裴东越一直非常后悔。 昨晚那种情况下,被阿洋搞得当众难堪,才会咄咄逼人…… 青光剑杀气重,克自身克至亲,这是事实。 不然阿洋的父母不会早死。 而且不让阿洋继承青光剑,的确是他爸的遗愿,求着爷爷点的头。 算了,既已如此,道歉又有什么意义?裴东越大步离开。 下了山,两辆车原路返回。 “这附近的雾里怪,还有其他一些邪灵,都是从阿洋手里跑回来的。” 原本是阿洋抓来为他阿妈续命所用,没地方放,暂时存放在蘑菇林,没想到被那几个潜入者给放了出去。 顾缠和他们解释:“阿洋已经在抓了。” …… 一路开回春城,开始并分两路。 简南柯和顾严几人跟着指南针的指针走,去找谭梦之的身体。 唐励尧则和顾缠返回榕州。 下飞机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半,取出行李走出机场,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八秒,顾缠微信响了。 顾严:[吃瓜][吃瓜][吃瓜] 顾缠忙举着手机晒给唐励尧看:“我哥给我报平安了,掐着点儿,还会发表情,也太可爱了吧。” 唐励尧从她眼睛里瞧见了光芒,笑道:“你没和你哥发过信息?他很爱发表情的。” 和他的聊天页面里[发怒]至少得有一百个。 “从前有发过信息,但都是‘嗯’、‘哦’居多。”顾缠盯着聊天框稀罕的不行,边走边回复:记得按时吃饭,少喝白酒,注意安全。[鲜花] 顾严没有回复,她一直盯着屏幕。 唐励尧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提溜回来:“姐姐,看点路,接我们的人在这边。” 顾缠扭脸,一眼就瞧见一辆粉闪粉闪少女心爆棚的豪车。 幸好是凌晨时分,旅客较少,不然肯定一堆人拍照。 她问:“是佟妮妮小姐?” 唐励尧得意洋洋:“是一个很爱我的女人。” 顾缠“哦”一声:“是叶阿姨啊。” 唐励尧挫败:“你什么意思,好像世上除了我妈就没有女人爱我了?” 顾缠问:“就算真的有,你也不可能让她来接我们吧?” 唐励尧悻悻:“不错嘛,都学会推理了。” 粉钻豪车开到身边,叶美娜摇下车窗,摘掉空军眼镜,笑道:“大宝贝们,一路辛苦啦。” “叶阿姨。”顾缠乖巧的打招呼,然后坐去后排。抬头一看,顶部铺满蓝色碎钻,似星空一般,梦幻至极。 唐励尧刚想去拉副驾驶位的车门,被叶美娜一把拽住。 唐励尧楞了一下,明白了,便也坐去后排。同时和顾缠解释:“我爸妈最近都在家,咱们也回去住。” 顾缠说“好”。 叶美娜:“你爸这几天有事儿去国外了,我过两天得去参加摄影展,也得出门一趟。” 她开车将两人带回唐家,一栋欧式带花园的别墅。 “我先去洗个澡。”唐励尧都不好意思说,他已经好几天没认真洗澡了。 之前洗头都是顾缠烧壶热水,勾兑凉水,拿个瓜瓢帮他舀着,往脑袋上浇着洗。碍于身高,他还得劈着叉。 刚进卧室,唐励尧眼皮儿直跳。他的床旁边竟然又多出一张床,像极了酒店的标准间。 好在他卧室大,摆两张两米的床也还有许多富裕空间。 “妈?”他喊。 “你俩不是不能分开?”叶美娜站在门口。 “虽然但是,这里原本的柜子呢,我珍藏的绝版手办呢?” 叶美娜给他一个“瞧你那点儿出息”的眼神,“女朋友”重要还是手办重要? 顾缠正想问自己住哪儿呢,一看这情况,倒是坦然走了进去。 最近经常和唐励尧睡同一间房,她早就习惯了。 唐励尧没辙,去衣帽间拿换洗衣物,一打开柜门,又愣住。 八个大衣柜,现在只剩一个柜子是他的衣物,其它全部换成女装。不同品牌,不同款式,但都是顾缠的尺码。 推开一道玻璃门进入第二层,果然,铺满整面墙的鞋架也大多换成当季女鞋。 只给他留了小小角落。 另一侧墙架原本摆放的是摩托车头盔,现在也大多变成女包。 唐励尧心塞,这是不是“已婚”男人的悲惨现状? “这全是阿姨为我准备的?”顾缠往衣帽间走了一趟,看的两眼发直。 “我去洗澡了。”唐励尧讪讪说。 随便抽了一套睡衣走出衣帽间,将位置留给顾缠,让她去试衣服。 …… 叶美娜两天后离开,唐律一直没回来。 顾缠每天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准时打开手机,因为顾严会在第五十八秒准时给她发信息:三个吃瓜表情。 一连半个多月都是如此。 顾缠发过去的信息他从来不回,无所谓,只要他报平安就好。 然而在第二十天,顾严没有准点发消息报平安。顾缠一直等着,等到夜里三点,顾严竟然拨过来一通电话。 顾缠立刻接通:“哥?” 顾严好一会儿才说:“顾缠,你出生时咱们拍第一张全家福,照片上你没有脸,知道吗?” 顾缠说知道啊:“之前你有讲过。” 顾严:“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顾缠心慌起来,因为她听出顾严的声音似乎在隐忍着强烈的情绪:“哥……你怎么了哥,别吓我。” 顾严许久不语,随后慢慢安静下来:“对,我是你哥,没事了顾缠。”就将电话挂掉了。 顾缠拨过去他不接,担心的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一早,说好不打听的,仍旧忍不住给简南柯发了一条信息:我哥还好吗? 简南柯很快回:挺好的。 而且当晚十一点五十九分,顾严又发来三个吃瓜表情。 看来是真的没问题了。顾缠终于放心,猜他昨天晚上八成是又喝高了。 而唐励尧每晚陪她等,等她睡了才睡。 有一天夜里他迷迷糊糊醒来,朦胧中瞧见顾缠竟在床边坐着。 他抬了下头:“小缠?怎么了?” 待恢复清晰视线,才看清坐在床边的人压根不是顾缠,而是一个陌生男人?! 他惊的猛然坐起:“你是谁?!” 男人抬头:“吼什么吼?吓醒我家小怪物怎么办?” “严哥?”唐励尧惊诧,他若不出声,一时间还真认不出来,“你的疤……” 身体不清楚,可他脸部和颈部的疤痕都消失了。 唐励尧还真没想到,这位暴躁老哥隐藏在疤痕之下的容貌竟是白净斯文类型的:“你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大半夜的忽然出现在房间里也太吓人了吧?” 难道是想突击检查,看他有没有对顾缠不轨? 顾严从顾缠床边离开,来到他面前,抱着手臂居高临下:“你会不会玩儿象棋?” 唐励尧诚实摇头:“不会,我只会点儿五子棋。” 顾严又说:“在象棋里没有对错,只有胜负,你选择了一边,就要绝对忠诚,必须誓死守护属于你的‘将军’,明白吗?” “什么啊?”唐励尧想说大哥你能不能说人话,可他不敢。 “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么多了。”顾严转头又看一眼睡梦中的顾缠,眼神复杂。 突然,他原地消失。 握草!唐励尧惊出一身冷汗,猛地从床上再次坐起,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做梦! 真是做梦?不可能!他从来都没梦见过顾严,肯定不是普通的梦! 难道……? 唐励尧不敢想,连滚带爬的下了床,几乎是扑去顾缠身上,用手触摸她的额头。 顾缠被他吓醒:“你干什么!” “还好……”唐励尧抚着胸口直接在顾缠身边躺下了,连连喘气,“还好你没发烧……” “油”没倾斜,顾严还活着。 他开始给顾严打电话,手机关机。简南柯和耿陈的电话一样关机。 唐励尧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某医院高级病房。 唐律正在喂谭梦之喝水,谭梦之虚弱的咳嗽一声。 “慢点喝。”唐律放下杯子,拿纸巾过来。 谭梦之摇摇头,表示不需要。 唐律还是帮她擦了擦唇角,眼神阴郁:“你怕我?” “怎么会。”谭梦之又摇摇头,迷迷糊糊。 她从沉睡中醒来之后,只记得在澳门堕入水中之前的事情。唐律却告诉她,她已经昏迷了整整二十三年。 她觉着唐律是开玩笑,镜子里的她明明还是十八岁时的样子。 但一瞧唐律,又不像是开玩笑。 他模样变化并不是很大,瞧上去顶多三十岁出头,可浑身透露出的成熟冷冽气质,和从前完全不同。 “唐先生。”门外有人喊。 “我出去一下。”唐律起身出门。 谭梦之醒来后,已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天,如今恢复些精神,她尝试着从床上起来,在地上走一走。 这间房好像有两张病床,正中被一扇屏风隔开了。 她绕过屏风,想看一眼自己的“室友”。是一个男人,脸上布满恐怖的疤痕,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吓的她惨叫一声。 唐律听见声音立刻进来:“梦之?” 谭梦之脚软,险些摔倒在地,唐律将她扶到床上:“他和你一样,也是遭遇了事故昏迷不醒的病人,曾经被火烧伤过,没什么好怕的。” 谭梦之转身背对屏风,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仍是惊魂未定。 唐律也看了屏风一眼:“等会儿换个病房。” 谭梦之浑浑噩噩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