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穿越手札》 正文 第一章 灵光寺玄音始出关,江阳府月容逢天机 话说某世某邦,东南处有山,当地人名东山,重峦峻岭,峰岩叠嶂,远处望之崇云沐光如天宫屏障,近处观之险峰奇景无数,奇树明花c虫鸟鱼兽不可胜数,更有灵气缥缈处,乃矗一古寺名曰灵光寺。 寺中有一大和尚闭关数年,感悟渐增,入定时于茫茫中观前世今生,体悟生死转圜之道,感世事因果有常无常,欲再看当下未世情景,忽觉迷蒙,却看到山下江阳府城中紫气缭绕,间或异光游曳,不知是神是异,因之告与主持方丈,前往看查。 此间江阳府有一名士,姓任,名清,字子风。祖上经商财富颇厚,土地田宅无数,高棱金屋,进出仆从如云c美婢环拥,是为此地一望族。然经商到底末流,因此族中延请名师教导子弟,企望能培养出一二可博取功名之人。这任清幼时聪慧机敏,又是其父任品超年逾四十才得之幺子,自小宠爱非常,大哥任洸跟随父亲学习经商,任清便在家中族学读书。 不料家中生意逐渐败落,自任清二十多岁中举之后,又经荒年民生凋敝,大哥在外行商遭遇不测,家中光景竟一年不如一年。适逢大比,任清会中进士之后,选中外任,被派到西南上垣县做知县。这任清本性刚直,且在家中本就无不如意事,惯不会看人眼色,因此到官场上免不了有时直言快语得罪于同事上司。在任知县三年,凡判案秉公直断,又不与乡绅豪强结交,遇想使钱或借势变通者,不管是非曲直先打出门去。 本这等本事在知县任上平安已足,但人心难料,开源府知府会逢朝廷大考官员功绩,使钱上下活动遮盖过往旧案被查,圣颜大怒,一下子被撸个底儿掉。这任清却是考绩中上,满府官员中独他“太过刚直,不知变通”,被圣上擢升为开源府知府。上任后,越发不能见曲逢阿臾之事,对上不行孝敬也罢了,对下也无好脸色。会逢高家在开源府的某旁支子弟因一小倌与人争执,闹出了人命,京城本家想要遮掩一二,他就直言参奏高家“倚强凌弱,草菅人命”,一下子得罪了高贵妃。逢年暴雨滂沱,当地堤坝崩塌,任清劳筋累骨,一边上报灾情一边安抚百姓,又是要修堤筑坝,又是要拨银赈灾,忙中有隙,被上官参奏,遭革职查办。 这任清自此对于官场那一套便深恶痛绝,不求功名,回到江阳府每日养花养鸟c治书听曲,好不潇洒恣意,自号“泉山先生”。但老父过世后,叔伯子弟中无甚佼佼者,家中经济实在紧张,他不会曲意逢迎,干不来生意上之事,于是只开了一个书馆卖书,着三四个小厮打扫并迎来送往,自己每日坐馆读书,间或有人来使写书信或者抄书之类,欣然应允,也赚点小钱。 这日泉山先生正看到精彩处,一手扶卷,一手捋须,摇头晃脑,念念有词,忽然一面目清俊c身材消瘦,约莫有二十多岁的小厮拿了知府大人的拜帖来,却原来是知府大人欲为小公子寻私塾先生。这任清虽厌恶官场,但是此处知府素有清名,且他总觉自己一身才华每日读书也无处施展,能教人子弟传道授惑,自然是喜不自禁,当即弃了书,跟那长随坐车进府拜见了。 小公子五岁已背了千字文和三字经,只是如今手软没有开始学写字。任清便每日上午教一个时辰,下午教一个时辰,都是些千家诗c贤人传之类的基础书目。说来这小少爷倒是聪慧,只是有些调皮,讲课的时候手中爱偷偷拿些机巧玩意,说了几次不听,任清便只能拿戒尺唬他。他日后虽不拿东西来课上玩,但有时听课不自觉就注意力跑到别的地方,任清未能想到好法子,想着年纪还小,只能慢慢教导他。 这天上午任清正在讲,抬眼就看到旁边小厮常来在朝着小公子挤眼撩眉,这小家伙滴溜溜的大眼正看着他欲言又止,任清便问常来为何。“青萝刚刚去倒茶,听到是小姐掉到了湖里,这会人还不知救没救上来”,常来听到先生问,便赶紧道出实情,只话还没说完就见这小公子已经从座位上站起来拱手弯腰,眼巴巴看着了。 任清一听原是如此,虽然不识这小姐已生出几分恻隐之心,又看这小公子到此境况不仅没有慌手乱脚反而尊师知礼,就摆手让常来赶紧带他回后院。任清坐了一会,只听旁边侍候茶水的丫鬟春杏讲人已经救上来了,但不知为何没醒。料没有那么快回返,且上午也讲了半个多时辰,便只说下午再继续接着讲,便要先告辞。这春杏素日在书房侍候,知道这进士先生虽然素日看起来颇为清冷,但是说话斯文有礼,脾性温和,且平日有时也在府中用饭,便道:“先生且在这书房看看书休息一下吧,等下吃了中饭到旁边抱厦歇个晌,也不用来回奔波了。”任清还惦记着家里那本没看完的传记,便笑着辞谢。 方才行到门口,便看到身穿灰色僧袍c脚着黑色布鞋,脖间挂着一百零八颗菩提珠,头戴长檐斗笠的和尚,任清心中讶异,不知这和尚来此为何。再细看这和尚身高七尺,眼若明灯,眉若悬剑,一双眼似看人非看人,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这位先生,敢问府中是否有一人适遭水患,嗔目不醒?”这大和尚说话底气十足,声如洪钟,问得正是刚走出门来的任清,旁边正准备随任清出门套车的小厮常彪以及看门的常虎讶了一跳,正是才看见这和尚到门口,怎地就知道这位是先生了,还问此一番话? “先生,老衲正是为这位施主下山,观此地景象非常道可测,还请允许老衲进府帮这位施主看一看。” “这”任清正在犹豫要不要答应,却见常来又奔出来,离老远便喊道“赶紧套车,小姐怎么叫都不应声,连陆医生都不知为何,老爷让人去请”,这大和尚了然,朝常来挥手,“老衲正是为此而来,施主不必再去寻医了”,说着就要往里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玄音奇感语中天机,明沉初现神魄未定 常来将拦未拦,奇道:“敢问和尚哪里来?” “老衲乃是东山灵光寺玄音和尚,闭关数年,突感召唤,今日正特来”,这大和尚边走边道,任清几人竟然都未拦住,“常彪你赶紧去城里宝善堂请陈郎中并那李郎中来一趟,常和你去三清观请道公”,常来不知为何一边吩咐,一边跟着这玄音和尚往内院走。任清觉得奇异,便也跟着要去看看。 曲折回廊,这玄音和尚没人带路竟然脚速飞快,如在家中行走,灰色僧袍走路带风,常来等人暗暗称奇。进了内院,常来喊着打发婆子通报,这玄音和尚也不看人,看着西苑的方向似有所思。 这婆子一会就过来请人进去,“夫人说了,他日也常去灵光寺上香供佛,还请师父帮我家小姐看看,”任清离和尚站的近,听玄音和尚诧异“小姐?”便抬头去看和尚。婆子见任清也跟了来,忙道“先生也一道吧”。 待到了西苑,这沈老爷正坐在床东边的太师椅上,沈夫人坐在床边,一手托着女儿的胳膊,一手揽着女儿的肩膀,低柔的声音又带有哭声地问“阿潺,听得到娘说话吗?” 屋里丫鬟仆妇俱不做声,只也看着小姐。这小姐初时掉到水中挣扎呼救,待去捞时已经紧闭双眼不知人事。方才婆子救上来,又将人倒放在椅子上拍打,吐了几口水以后睁着眼便不说话了。此时,这小姐已经换了衣服,头发还有些湿,双目直视前方,却不见倒影,只黑漆漆的,也不理人,似乎听不到声音。 这沈老爷见常来带了和尚进来,以为这么快已经请到了人,不觉诧异。常来有眼色,忙道:“大人,我刚走到门口,便见这位师父说要来看看小姐”。 这玄音和尚先看了这小姐一眼,心下诧异非常,他本修佛证道多年,于入定中可见许多景象,平日里也多能见凡人之不觉,可这人似人似魄似神似鬼,却又非人非魄非神非鬼,是何所在? 玄音心下想着,面上不显,他虽常年闭关证道,但是也通世俗。且现下见着了,便也不着急,只先打了招呼再慢慢观察。当下便行了个合十礼,道“阿弥陀佛,贫僧乃灵光寺大和尚,法号玄音,今日不请自来,实是机缘所造。我看这施主似是魂魄未归,不如叫她一叫” “多谢高僧,只是师父,如今已叫了好多声,好像没甚大用,莫非是语词不对?”沈老爷以前也听说过被吓到的人要叫魂,原以为是道家说法,今日听这和尚之言,也觉好奇。 任清看这玄音和尚往前踱了几步,双腿岔开,腿似弯非弯,身子似蹲非蹲,目光锁住那黑漆漆的瞳孔,又想起来刚才这和尚在门前问“家中是否有人适遭水患,瞋目未醒”,还有那一声疑惑状的“小姐”,一时又想起来几日前曾看到一画本上写狐妖夺舍,突然手心有点冷汗。 这沈老爷却有些心放下来,忙示意任清坐下。这任清拱手谢了在下首坐下。 沈夫人也着婆子搬了绣凳坐在床边,那小公子起初由奶妈抱着,这会也倚在沈夫人怀里,有些紧张地看着床边木然端坐的少女。 这玄音和尚集中精力看这黑瞳,只觉得万千色彩待仔细分辨却又是黑漆漆一片,黑色瞳孔与白色眼仁黑白分明,只觉玄妙,却也什么都说不出。都道由眼观心,他素日看人,没有看不出的,当下惭愧修行不够。 待看了一会,只觉得这眼前灵光收拢,显出几缕残缺不全的魂魄。那魂魄似分似合,凡人看不到,玄音修炼多年却能看出,玄音便道:“客从何处来?” 那黑色瞳孔一下子变大,几缕魂魄的离合之态也停下来,慢慢变成一团人形。只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喝”似乎是老迈之人许久不说话,要找回嗓音。一屋子的人目光就盯在那张发白的嘴上,屏住了呼吸,张开了耳朵继续听。“喝”这小姐似乎发声很困难,“从来处来。” 玄音看着这魂魄渐成人形,如罩五彩祥云,魂神交融,光彩正渐渐隐去,内心惊骇,听了回答,不觉喃喃:“敢问,圣僧,往何处去?” 本来听小姐回答有些疑惑,又听玄音的话,这下子满屋子人都震惊了,这和尚怎么魔怔了,朝一个女孩子叫“圣僧”?这玄音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如此问,他虽见过许多玄妙之事,但是今日之事却是玄之又玄。一时又想他刚才见到那五光十色,除却得道证佛,历世圣僧,还会是何物呢?倒也觉得自然。 这小姐闻言瞳孔却是滞了一滞,那沈夫人眼尖,刚刚作答时看那瞳孔有些泛光,此时又问了瞳孔似乎又与之前一样,不由抓紧了绣帕。此时,那常彪又领人到了屋里一旁候着,不敢惊动,沈老爷打了个手势就安排人在一旁坐下。 “喝”这小姐终于慢慢地又张口道,“喝不是不知”。不是,圣僧,不知,往何处去。 满屋子人早前被这问话奇怪了一把,那任清脑子里已经想着是不是水妖附身到小姐身上了。 玄音听了有些奇怪,但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再看这小姐魂魄已成人形,看不出什么,只怪自己觉悟不够。又想着不管如何,如今他既来走一遭,便定与佛有缘,日后自会相见,当下收敛心神,“是贫僧妄测了,施主看来无甚大碍,只是适遭水患,神魂受损,日后必得安神调精一段时间,否则可能如那痴儿一般不辨人言,或者有更糟糕的情况,也未可知。” 气氛便有些松快,沈大人看女儿能说话,虽然声音有些嘶哑,而且看起来还不是很方便,但好歹比不知如何要好很多。 沈夫人又问道:“玄音师父,这神魂受损需要修养多久,又有何法子呢?” 这玄音犹豫了一下,看那女子黑漆漆的眸子也落在自己身上,“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法子嘛”,他其实也是听有位师父讲奇事时略听了一耳朵,实在不知多少。无奈那位师父已经圆寂,无从探寻真假细节了。他便老实道,“法子我也不敢说什么,调息静心”,想了想又道“不要受大惊吓大悲痛”。 说完沈大人并沈夫人便赶紧道谢,这玄音和尚合十告辞。小公子也有样学样地做了合十礼,玄音便又笑了,又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女孩子为何觉得她也在笑。 沈大人一边吩咐身边的长随常穆送玄音大师,一边吩咐了周婆子到账房支香油钱。沈夫人又留下几位大夫询问一番。这番折腾下来,正到了饭点,任清顺便也留下吃饭。 话又说常穆出了门套车,只听到玄音和尚说:“多谢施主,不用麻烦了。”就看到玄音大步行去,僧袍如风如云,一会就不见踪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泉山教诗暗里用心,明沉钓鱼入静调息 这江阳府地处繁华,府衙自然是好一番风景。门前矗立两尊大石狮子,三间黑色广亮大门,黑色油漆廊柱,左书上联“接元海倚东山权衡南北”,右书下联“整吏治抚斯民调鼎凝厘”,上面挂有英宗皇帝亲题“海晏河清”。进门中路正堂乃德政堂,西边乃思民堂,东边乃昌华堂,另有四五间大房作公房,威严肃穆。进二门,有外书房,勤思堂,怡然堂等,抄手游廊并穿堂厢房,再进内院则是分为西苑,正房和东苑。 如今这江阳府知府沈德恒在任四年,专心吏治,并不贪图富贵享乐,因此房间布置摆设大都是上一任留下来的,只添置了些许日常必备物件,家中又只有沈苏氏一个妻子,一个大女儿沈月容并一个小儿子沈景湛,其他的都是丫鬟c婆子并小厮,人口简单。如今沈德恒和妻子起居皆在正房,小儿子在正房的厢房。女儿就安置在西苑,并丫鬟婆子一起住。 这日刑房早早就有人来请沈德恒,中饭也在外院用了。沈夫人带着沈景湛由乳母王嬷嬷,并奶妈子和近身侍奉的丫鬟翠烟和翠叶服侍着用了饭。 因为大女儿行动不便,就专门在西苑安置了小厨房,更免了每日的请安,只平日里去探望女儿,更吩咐了府医隔日请脉,婆子每日来嘱咐几句。 待吃了饭消消食之后,夫人便问沈景湛上午学的书,只听他脆声声地背“四海无闲田,农民犹饿死”,便拍了拍他的头道:“湛儿,可知为何农民会饿死?”这小公子有些自得,但是表情却又有些肃穆,白嫩嫩略带粉色的小脸一时间表情非常精彩。 这沈夫人猜测任清是有意教这首诗,却见小儿子正色言道:“母亲,我上午听夫子讲了这两句话的意思,说是天下的田地都有农民在耕种,但是有的农民却仍然会饿死。” 沈夫人点点头,景湛便接着道:“我当时好奇,想着为何种地的人会饿死呢?我便问了夫子。”“夫子说,是有人抢了他们的粮食。” 沈夫人又点点头,“湛儿知道是谁抢了粮食吗?”这小公子却是没有之前流利了,挠了挠耳朵,想了一会道:“是劫匪吗?” 沈夫人看着景湛,耐心说到:“如果只是劫匪,官员赈灾剿匪就不会饿死人。” 这景湛想想母亲的话确实有道理,又问:“那是因为劫匪抢粮食,官员不管吗?” 这沈夫人沉吟了一下,道:“有时是这样,但是有时候是官员抢粮食。” 这景湛就愣住了,皱了两条黑眉,挠了挠耳朵,“那可怎么办呢?” “有皇帝看着呢,官员如果欺压百姓,就会被革职查办。”沈夫人说完,轻轻扶儿子的头,目中若有所思:“所以说,当官一定要勤政为民,能够护持一方百姓的才是好官。” “儿子明白了。”景湛低头俯身,拱手行礼,颇像对任先生行的礼,这沈夫人被他的憨态和赤城逗得心下发暖,又忍住笑,轻声哄他:“时候不早了,歇个晌下午好去进学”。 景湛于是就由乳母王嬷嬷领下去,由丫鬟青萝和青竹服侍着自去歇晌。 这沈夫人看儿子去歇晌了,便叫翠枝着小厮去前面悄悄打听,今日是何要事耽误得老爷晌午也未回来用饭。这沈德恒除非是公事要紧,向来是晌午回内院用饭的。 她自躺在床边休息,又想到那句“四海无闲田,农民犹饿死”,翻身起来,进了内屋卧室,找到了沈德恒前几日看的那本《唐史考纪》,仍回了窗前那榻上斜卧着看。她本就有歇晌的习惯,且平日里不多看史书,有些乏味不得门道,看了不多时,就睡着了。 “翠叶,小姐又去钓鱼了吗?”沈夫人此时正半躺在临窗的美人榻上,睡眼惺忪,白玉鹅蛋脸,柳叶远山眉,虽然有些上了年纪,但越发从容中透出懒怠地动人。在一旁侍候的翠叶一边侍候妇人起来,一边回到:“回夫人的话,小姐未时去的,现在有一个多时辰了呢。” “虽是春日,但日头也这般大,唐嬷嬷可带了伞和兜帽?”沈夫人轻移莲步,端坐在镜子前,捻起玉梳梳理黑亮柔顺的秀发。 “带了,今日小姐已能够自己走几步了呢。”翠叶适时递上发钗和花钿。 “唉,这孩子不知道要休养多久才能恢复?如今吃药也不见好,吃饭c说话c行动都不利索” “夫人别太担心,咱们小姐是个有福气的,月前老爷请来那大师不也说了,小姐这次只是心神有些受损,”那翠叶侍候夫人许久,说话倒也爽快,“再说了,都道是祸福相依,我看咱们小姐以后必定是要大富大贵的。” “就数你会说。”沈夫人被她的话也影响了几分,一边拍着她的手一边笑。“等过会子,就着人先备着那桂圆莲子羹送到西苑,等下小姐回来了好用。” 这内院的大门进来分为中路c西路和东路三条主路,主路之间又有分支小路,曲折回廊之间假山树植,原本上一任知府喜爱些花草,待沈德恒就任以来沈夫人就着人好好打理,有时候也亲自动手。 这四月春日里,正是草木生长c鲜花竞放的时节,行人走在回廊里一步一景,倒也格外有趣。这西苑的东南面就个小湖,虽然面积不大,但是颇深,以此那日沈月容掉到湖里以后,打发婆子去救也颇为不易。 这沈月容自醒来以后,沈夫人本不愿意让她再靠近水源,沈月容便说来湖边调息,效果好,说了几次,沈夫人看她着实想来,又可怜她,便允了。只是这钓鱼也有讲究,选了树木葱郁的岸边,着小厮抬了软椅,又有丫鬟翠柳和翠果携了糕点茶水,在一旁侍奉,唐嬷嬷也在旁作陪。又特将本来在西苑做些杂活的朱婆子叫来,只因这朱婆子水性好,便让她寸步不离地看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明沉临湖调息入定,知府因故适逢冤案 这沈月容倚靠在软椅上,腰里垫着百花团绣垫,脚放在紫檀木小脚凳上,一双纤手握着钓竿,眼睛似睁非睁地只留一线缝,目光就落在那因微风吹拂而从岸边荡漾起一圈一圈涟漪的湖面上,那杨柳的枝条柔柔地垂下来,微风吹过轻轻舞动。少女的头发有一半垂在脑后,有一半扎了双丫髻,刘海柔柔地盖在额头上,风吹过来有一缕头发落在了眼睛旁边,她却一动不动。唐嬷嬷正在想这小姐是不是快睡着了,估计也快有一个时辰动也不动。一时怕她一直手握着钓竿会累,犹豫着要不要叫。 突然旁边探出来一只胖乎乎的嫩白的小手,要去抓那钓竿。唐嬷嬷眼皮一跳,往旁边让了半步,回头看翠柳c翠果正捂着嘴偷笑。 “景湛?”这少女睁开眼,转脸笑着看向小少年。 倒是唬了这小子一跳,还以为姐姐睡着了。 “姐,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沈景湛小声说道,害怕把鱼给吓跑。 沈月容把钓竿递给他,轻轻笑,“没有啊,姐姐我在思考人生。” “唔,思考人生?”景湛双手握着钓竿,有些紧张。 “恩”,沈月容示意他不用紧张,“没事,这钓竿很轻的,鱼也不会被吓走。” 那常来惯是有颜色的,已经拿了小杌子给沈景湛坐。丫鬟婆子们看主子们在说话,就悄悄退后了。 “姐姐,人生是什么?”沈景湛也学着刚刚沈月容的样子,把手支在腿上,发现这样钓竿就不会晃了。 “人的出生到死去。”沈月容一边说,一边看向湖面,“我出生,到我那天掉到湖里,又醒来。” “姐姐?”沈景湛想了一会没明白,瞪着眼朝沈月容笑。 沈月容也笑,“你今天学了什么?” 沈景湛知道他姐姐说话还不怎么方便,如今说了一会话可能已经有些累了,便自顾自地说,顺口就说到了那两句诗来,就一并又说了跟沈夫人的问答。 “那如果皇帝不管呢?”沈月容听到沈景湛说到最后沈夫人的那句“皇帝会管”的话来,不由得轻声问道,沈景湛一下子被问的愣住了。一时,姐弟俩双目相对,竟然都说不出话来。 “后来呢?”沈德恒问到儿子,“后来你姐姐又说什么了?” “我问‘皇上应该会管的吧’,姐姐笑着摇了摇头,就不说话了”,沈景湛看着父亲慈爱的脸上不觉有些疑惑,姐姐说错话了吗?不过,他还是好奇,“父亲,如果皇帝陛下真的不管,那怎么办呢?” 沈德恒哑然,“民乃国之根本,一个好皇帝,怎么可能不管百姓的死活呢?”他抚了抚儿子的头,“这个问题你以后会慢慢明白的,现在还小,先放一放吧。” “父亲,我会很快长大的。”沈景湛就在父亲怀里蹭。 “记得不要再跟别人提这件事啦。”是因为不知道答案会被人笑话吗?沈景湛心里想,不过还是点点头,表示记住了父亲的话。 这沈夫人在旁边听着,有些想笑又有点担忧,对上沈德恒的眼神,看到了同样的担忧。女儿怎么醒来跟以前不一样了?她以前不怎么爱看书,长大现在七八岁,也只背了三字经c千家诗及一些贤人传,四书也零零碎碎地只读了一点。以前爱关注些脂粉首饰c花样,不是今日摘了花鼓捣着要做花茶,就是写信给京城中的好友交流最近实行的布料和花样子。 如今经历这一遭,这些天总是能一个人静坐一整天,去钓鱼用直钩,说什么“天人合一”,对于脂粉香膏c布料糕点什么的,也不怎么感兴趣了,总之种种,竟然是性情大变。 这沈德恒和沈苏氏爱女心切,自然也不敢去问什么,怕惊到了女儿的神魄,只是都有些担忧,不知这一遭是福是祸。 “夫人且放宽心,不管她而后如何,只要还是我们女儿,就还如往常一样待她”,沈德恒将儿子打发走之后,握着夫人的手宽慰道。 “二郎说的正是,我心中也正有此想”。沈夫人听了这话,无不感慨。 夫妻又倚在床上说话,也就谈起了今日前堂之事,沈夫人本着人打听了几耳朵,知道一些,这沈大人也不避她,又详细说了。原来是江州府治下的青阳县有一民妇奔来喊冤,状告青阳县丞冤判。那民妇形状可怜惊吓,今晨天还未亮就跪在府衙门前,待卯时有吏官等来上班之时,就将她招进去问话,她跪在地上哀哀嚎哭,只掏出了用血写成的状纸这夫妻二人成亲之前也只是隔老远见过几面,成婚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婚后日渐了解,互生爱意,竟然是举案齐眉,不分彼此。这夫妻二人自是说话,服侍的丫鬟们看主子们说话,便都退出去了。 话说那民妇家住青阳县,本是一老秀才的女儿,名叫李娇娥,这娇娥乃秀才中年得女,还有一个比他大九岁的哥哥李力,在家就娇宠万分,许她胭脂水粉,教她诗词书画,凡有所求,即便是力有不逮,也想办法满足几分。这秀才死后,妻子不久也撒手人寰,他家里本有几分田地,李力又在县城街上开了一个豆腐摊,娇娥有时就帮忙卖豆腐,日子倒也能过。这娇娥肌肤白嫩,苗条纤细,又生得一双水波大眼,很快就有了豆腐西施的美名。生意开始变得很好,虽然这来买豆腐的人中不免就有一二不规矩的人,因这李力生得高大威猛,倒也一向平安无事。 只有一次,这县城里开源赌坊,里面有个看场子的小混混,绰号叫赖子的,不买豆腐却总是在豆腐摊前转悠。这日趁着李力不注意,他就对娇娥动手动脚。娇娥被吓了一跳,疾呼“哥哥”,那李力一回头火冒三丈,朝着赖子一脚踹过去,那赖子素来在赌场也不是吃素的,当即两人便打成一团。本来还有人见不平欲相助,可赖子同来的几个小混混也在一旁摩拳猜掌,才说两句话就推推搡搡的,一会豆腐摊就被祸害成豆腐渣。这娇娥哭得凄切,往日里街坊熟人来买豆腐她都多割几分,今日一见有危险,竟无一人愿意出手相助,她想起来素日学过的那些诗词,又想起来以前父母健在时无忧无虑的日子,不觉悲痛,只哭着叹道:“人情淡薄,世态炎凉,只喜锦上添花,谁肯雪中送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美娇娥遇难何堪怜,勇何钦仗义出手助 正哀哭间,突然有一汉子冲出来大喝:“何人在此滋事!”却原来是县城的典吏何钦,他今日本是外出办事,此时办完事回县衙报备,路过此地,再一看一问便知何事,不觉怒火中烧。他原本就看不惯这些混混整日里惹是生非,更何况今日当街欺压百姓。再加上他虽然文官,但是生的个子高挑,平时里又勤加习武,是以经常被委派外出公干,也不惧事。 他当即大喝一声,此时李力和赖子正纠缠在一起,他趁机一把抓住赖子照头两拳,一拳击中鼻梁,打得他顿时鲜血喷涌,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如同开了染坊,第二拳又打在右脸下方,咔嚓一声这赖子就呜呜叫起来,像是牙挎被打掉了。 这赖子本来就在县衙里挂的有案,如今仔细一看是何典吏,哪里还有力气还手,只呜呜求饶起来。跟他一起的那几个混混一看事情不对,谁还敢多留,一下子溜的没烟。 这何钦提着赖子看着周围乡亲道:“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各位乡亲人数众多为何怕区区鼠辈,这李家卖豆腐数年老实本分,更与大家相熟,便是不便动手,也使人往衙门跑一趟。人人自顾,以后自家遇到这种事情,该如何是好?” 这众人看何钦高大威猛,声如洪钟,说话句句道理戳人心头,不觉有些讪讪。有几个旁边相熟的也站出来帮着收拾豆腐摊,也有去叫郎中给李力看伤的。这李力又向何钦再三道谢。 只这李娇娥自何钦那大喝一声跳出来以后,一直看着何钦不说话,这会泪光莹莹的分外可怜。何钦原对李娇娥并无太多想法,今日看她哭的梨花带雨,忽然生出爱护之心。 又看她那痴痴的目光看着自己,不觉有些腿软,麻利提了赖子去府衙备案了。只大步往前走,又不忍不住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娇滴滴的天仙妹妹还含泪看着自己呐,不由得心下更乱,两脚行的更快,差点打结。 这李力那日打架也没少吃亏,别的地方还好说,只是胳膊扭打的时候脱了臼,郎中虽是仔细看过又留了内服并外敷的药,但是一时半会也好不了。这豆腐自然也是做不了,只待休养些日子再开张。 这娇娥就在家照顾哥哥,也许是那日着实惊吓到了,一时想起来赖子穷凶恶极,一时又想哥哥为此伤了胳膊,一时又想起来何钦那动作c那话语,还有他临走时回头勾着头看她那一眼,心中闷闷地像是塞了什么,晚上睡觉也不踏实,不几日人也有些憔悴,每天在房里绣花读书心中也不平静,只是懒懒地卧在床上。 却说那日何钦自携了赖子去县衙,因那赖子素日混账惯了,知县老爷便着人先打了十大板,正在思虑着该如何处置。那赖子一个兄弟便托人来传话。知县老爷判了“无故扰民”,勒令赖子赔了李家的豆腐摊,将那赖子收监,关了起来。 这事本不属何钦公务范围,那日也是正巧碰上,只是这何钦总是觉得心里还搁着什么东西似的,一连几日都忘不了。何钦去李家的豆腐摊转悠几次,没看到人影。这日趁着休沐干脆便跟旁边那卖馒头的街坊叫邢三儿的,打听李家的住址。原来这李力在城东双鱼胡同买了一个小院子,院子不大,在巷子深处,门前有颗杏树。 这何钦脚程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城东双鱼巷,只是转了几个巷口不知哪个是,只好一个一个往里走,转了半天就看见一树白粉色的杏花开的正盛,何钦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想着这家可能就是了,便上去叫门。 这日正好李力在家,一看是何钦,赶紧扫榻相迎,将那何钦迎到正房,又是倒茶,又是从柜子里拿瓜子花生,一面谢那日之事,一面又问是否给何钦添了麻烦。这何钦看他热情,只一一答了,心中却仍觉空落落的,不知何故。他心道原本不来心里老想着,为何来了还是闷闷不解。 这李力手本来不利索,恰好这几日屋里伺候的吴婆子孙子生病告假回家去了,一直是李娇娥忙里忙外,这娇娥本在屋后浇花,听到声音就一边问:“哥哥,来客了吗?”一边收拾了水壶花锄往屋里走。 这李力在屋里应到,话音刚落,只见娇娥已立在堂屋门口,亮眼怔怔地盯着那何钦,双颊飞红。 那何钦一看到立在堂屋那人,有些逆着光犹显纤柔的影子,大眼明亮,双颊红扑扑的,鼻尖双鬓还有些细闪闪的微汗,心突然狂跳起来,原本闷闷地现在却如擂鼓。 这李力虽然还未成亲,但是也多少见识过男女情窦初开,一看这两人相望便有些猜测。他本就觉得何钦人不错,且他妹子今年已15岁,也到了该相看人家的年纪,只他母亲前几年去了,他们家刚刚在县城立住脚,怕找不到好人家,才一直耽搁下来。不过他思索着说出口恐羞了这二人,便佯装不知。一味招呼妹子来给客人端茶倒水。 此先按下不谈,只说这何钦后来找了媒人上门提亲,六礼还未成之时,知县便派他公干。那赖子自上次挨打鼻梁被打歪,丢了面子,又赔进去好多银子,一直就耿耿于怀,又自觉打不过何钦,不敢去招惹他。见何钦出门,便撺掇着那开源赌坊的老板陆运财的小儿子叫陆之远的,去看那“豆腐西施”。 这陆之远是陆运财养的外室所生的小儿子。当时那外室怀胎的时候被妻子知道了大吵大闹,他一气之下反而将外室接进家门养胎,待生了儿子就抬了姨娘。这妻子自此对这姨娘和陆之远没有好颜色,总是想法子折腾,偏偏陆运财被这娘俩哄得五迷三道,越见受欺负了越想护着。这陆之远在外面也惯是会仗势欺人那一套,又年轻气盛,专喜欢欺负那娇滴滴的小娘子。听了赖子的撩拨,明知他是因为前日自己在那受欺负才故意在自己跟前提,却也动心非常。就派了人专门候在那双鱼胡同,就等李娇娥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陆之远仗势耍奸计,有情人共赴危难关 自上次那事以后,李力雇了一个小厮,不让妹子再去帮忙,且李娇娥自何钦来提亲便专心在家做女红,准备嫁妆。等了三四天,不见李娇娥出门,这赖子又心生一计。趁了李力不在家,撺掇着陆之远爬那门前的杏树。 这陆之远最近正闲的发慌,便带了小厮风风火火出发了。等爬上杏树往院里看,正巧李娇娥刚拧了衣服往院里的衣架上挂。那陆之远流连烟楼楚馆,接触的都是一些故作姿态c搔首弄姿之女,在家或是走亲访友见到的女孩虽然也不乏有些颜色者,但此时都不如这“豆腐西施”给他的感觉如此动人心魄。 他看着豆腐西施端了一大盆洗好的衣服,一双葱白的手抓着两边拧,嘴唇和脸蛋也一起用劲,那衣服滴下来的水溅到裙子上把下摆打的有些微湿,裙子和裤子便用绑带绑在脚踝上,露出一双绣鞋方便行动。 那粉红色的绣鞋上绣了蝶恋花,边上露出些白色的袜子,陆之远想到家中那些女孩都是矜贵娇弱,哪有一个想这“豆腐西施”一样,如同天然美玉,又,简直用世上所有好词形容,都不及万分之一,当下心情激荡,如遇宝藏。 这陆之远一下子就移不开眼,招手喊到:“小娘子!”李娇娥骇了一跳,抬头一看是个登徒子,细眉白脸尖嘴猴腮的样儿,当下气恼地抓着手里洗衣服用的棒槌跑过去砸他,只还没砸着,那白脸小猴竟吓得踩空掉下去了。娇娥听墙外面哎呦哎呦的叫,骂了一声:“怂货!”甩甩手进了屋。 这陆之远当下回了家求父亲非要李娇娥进门不可,他父亲嫌他胡闹,叱责了一顿,撵了出去。他又哭着闹姨娘,姨娘没办法,哭的实在头痛就给他银子。 这陆之远带着小厮买了大包小包的用红布包起来,一担一担往李家抬,叫门不开就命人爬到树上,用棍子吊着放到李家院子里。这李娇娥气的大骂他“不要脸”,谁知这陆之远听她越骂,越喜笑颜开,心里美滋滋。正闹着李力回来了,陆之远便说明来意,李力早就看见赖子在旁边奸笑缩脑,心中气急,却知陆家不好惹,当下只说天色已晚,好好考虑考虑。 第二天便央了人,把聘礼送回去。谁知送回去没半晌,陆之远便带着衙差来捉人,说贪图了聘礼,反倒悔婚。当下押了李力去县衙受审。这李力气急,他平生少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知道一松口妹子为了救他,肯定要受陆之远的胁迫,他怎能明知是火坑还把妹子往火坑里推呢?当下就咬紧牙关,只求知县查清真相。他心道如今这知县即便与陆家有所勾结,但也不至于要他性命,只再坚持几天,说不定事情会有转圜。但一面又焦急万分,担心陆之远在牢外耍手段。 这陆之远看着李力被抓走,一边背着手扇扇子,一边摇头晃脑,慢悠悠地道:“这回可要好好想明白了啊。”李娇娥又气又急,也知道这知县想必也跟陆家有勾结,不知该如何是好。 却正巧何钦一手下来报信,原来何钦担心赖子报复便交待了人留心,现下已经快马加鞭往回赶。却让李娇娥扮成家中婆子的模样出门跟手下人汇合,连夜一路往府城来喊冤。 这沈德恒早知道泗下县陆家,只是不知底细。这会得知,一时便猜测这陆家跟京城中那陆家有何关系。恰好那李娇娥呈上的血书不是说这桩案子,却是告发这开源赌坊是为京中某位大人物洗钱。至于这血书来历,当下却是不知。 沈德恒不敢轻举妄动,他一面着人去泗下县细细查探,一面又写信给在京中的父亲陈明此事。他又惦记着不知何钦如何行事,只是暂时不能打草惊蛇,还得想法子把李力从牢里捞出来。他思虑着这何钦本是工坊的典吏,掌县城水道c城墙等修葺之事,于是便指派了侍卫嘉禾c工房并刑房的的胥吏几人和壮丁若干,暗中前往泗下,见机相助。 这李娇娥被安置在外院的一间房暂住,这日下午托了丫鬟打听是否能拜见知府夫人。这沈夫人正在跟沈月容下棋,沈月容的棋原本也是她教的,当下却忽感女儿棋艺进步很快。虽然落子慢,但是步步稳扎稳打,还不忘设局诓她,当下眉头紧锁专心下棋,丫鬟来报时只摆摆手不理会。 这翠烟一看夫人这样,便要打了帘子出去告诉那传话的丫鬟,沈月容却忽然伸手遮了棋盘,道:“母亲,这‘豆腐西施’不知生的是否真如豆腐一样白嫩?不妨让她进来拜见一下,也让女儿我开开眼。”她口齿还是有些不便,说的有些慢,不过大体上不影响。沈夫人疑道:“你不是总不关心这些颜色吗?怎么今日倒突然感兴趣了?” 沈月容知道这话是说她这几日总穿的素净,也不打扮,当下笑道:“母亲,我自己不爱打扮,却是喜欢看别人收拾得漂漂亮亮的。”歪着头看了看沈夫人,手指勾着沈夫人的下巴:“不然,为何我日日来找母亲玩呢?” 这沈夫人先是一愣,而后笑着打她:“你这孩子!”沈月容原来就是顽皮的,她原本看女儿现在太沉静了些,整日里一个人的时候老是坐着不知道想什么。现在一闹她,她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暖洋洋的,这才像个孩子嘛。 “请那豆腐西施过来吧!”当下佯装打了沈月容两下,又让翠烟去叫人。 这李娇娥原本想着像她这种升斗小民,这高门大院不知一辈子能来几次,若是能趁着这次机会拜见一下知府夫人,回去能跟街坊邻里吹一辈子牛皮。但她也知道贵人事忙,只腆着脸试一下,不行也不失了她什么,左右人家都是高不可攀的,被拒绝也正常得很。当那丫鬟笑嘻嘻地来让她过去的时候,还一脸的不相信,只以为是逗她玩。 待听清了以后,喜得将包裹里的豆饼拿出来给那丫鬟。那丫鬟又笑嘻嘻接了,还赶紧给李娇娥收拾了一番带着进了内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沈月容慈悲渡娇娥,忆来路明沉心初定 待沈月容细细看了李娇娥以后,不禁感叹:“不虚此名啊!” 这李娇娥笑道:“夫人和小姐才是清贵美丽如同天上明月,像我这等人间姿色也只能拿豆腐作比了。” 这沈夫人看这女子虽然谦卑,但是举止有礼,口齿伶俐,又生的美丽,自然惹人喜爱,便让翠枝去梳妆台子上拿那芙蓉玉钗。 这李娇娥看那玉钗颜色通透,芙蓉花瓣雕工细腻,心中喜欢也不掩饰,当下就行礼谢过,道:“得蒙夫人赏赐玉钗,真是草民三生之幸。只是草民人微力弱,无以报答,只以后若有用得着草民的地方,请尽管言语。但有所遣,无所不从。” 沈月容看她像是读过书,便又问了几句读书的事,这李娇娥一一答了。沈月容思她这等颜色,遇到当下之事真是灾祸。想了想,问道:“你打算以后将如何呢?” “这不瞒小姐说,我这也算体会了祸从天上来,只想着成亲以后本本分分地在家操持,平安顺遂地跟夫君孩子生活”这李娇娥也知道“自古红颜多薄命”,但她并不觉得是因为她这张脸的错,只是她如今也实在没有什么好法子。 “你只道藏着这张脸便不会惹是非,岂知这世上贪图美色c为非作歹之人岂是可以说避就避的?即便是你能够藏,藏到年老珠黄,但是以后你的孩子,如果也生了一张俊脸,该如何是好?”沈月容看着她慢慢道。 “这”这李娇娥低下头来,这沈小姐说话虽然有些慢,但是句句在理,更是戳在她心窝子上,可是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即使是跟何钦成了亲,不必怕那一二小混混,可是像陆家这种,被盯上了还是惹不起又躲不过。 沈夫人有心想要帮这李娇娥说几句话,但是觉得女儿说的在理,定然是已经有所想法。只笑着问道:“你这么能说,一定是有什么一劳永逸的好法子了?” 沈月容朝沈夫人眨眨眼,“法子倒不能一劳永逸”,又向李娇娥道:“只是我想来想去只觉得还是一个道理”,顿了顿,说道:“世有贪佞之徒,看那金钱美玉c香车美人c奇珍异宝,总想占为己有。若是他人微言轻,倒不用惧怕。怕就怕那有权有势之人,生此贪心,或仗势强抢,或暗里算计,真是防不胜防。” 这沈夫人也明白其意,道:“是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沈月容点头道:“你如今正如那稚子,怀抱美玉行于街市”。 这李娇娥心中大恸,好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又听沈月容的形容,当下跪倒在地,涕泗横流:“请夫人c小姐维护,为草民指条明路!” 沈月容忙道:“你先起来,我只说说我的想法”,她本是灵机乍现,不知道这法子是否管用,更不敢打包票,“要是你觉得不管用,就再想想别的办法。” “你和你哥哥会做豆腐,不如把那豆腐再研究研究,作出一种别样的吃食,或是在其他吃食上有所新意,最好能让人吃了以后还想吃,然后只少量高价拿到街上卖,将那经常买的人家的人家记下来,积累的多了,允许他们预定,这样一来可以赚些钱,二来预定的人家必然是有钱有势的,可以积累一二人脉,也未可知。”这沈月容顿了顿又道:“待你赚了些钱后,请些护院,自然不用怕了,而且经常在权贵之家走动,便是遇到麻烦,说不定他们也能帮你说几句话。” 这李娇娥听得沈月容句句为她打算,心中感动万分,而且听着这路子说不定能走通!但是研究吃食不是一日之功,即便是研究出来要积攒钱财人脉也是需要好长时间和精力的。但她此时也并无甚好法子,更不愿意真的就此藏头缩尾。当下便道:“多谢小姐,为草民打算!再造之恩,无以为报,只是”她有些不好意思再求。 沈夫人倒是想到了,“你们一时即使抱定想法也难做的很,不如你跟你哥哥先来我家城东的铺子里帮忙,吃住包管,等研究出来新品,卖的钱给你们分成。等你们以后有了根基,再想出去单干,言一声就成。” 这李娇娥当下大喜,连连磕头。她也知沈夫人这是在帮自己,挂上了知府的名号,轻易谁还敢欺压算计呢? 这李娇娥再三叩谢,告辞而去。后来几日这沈月容又在西苑请她过来问两回话,不知说了些什么,这李娇娥走的时候脸色狂喜,竟然回到铺子里就做起豆腐来。且先按下不提。 只说沈月容这些日子调息安神,竟然渐渐大好了,还会时常想起来一些事情他原本初初被那和尚的一句“客从何处来”从入定中叫出来,发现周遭大为不同,一时惊骇万分,不知身在何处。这些日子打坐静修之时,想起来那些事情却是原本的沈月容所历所看的,他一时茫茫,觉得人生真是一场大梦。竟不知是此身在梦中,还是前身在梦中? 他在前一个梦中乃是一个出家人,法号明沉,是那种再平凡不过的出家人。每日早起打板,上早课,动功,吃饭,上班对,就是上班,在寺庙里每个僧人都有自己的岗位,农忙时干完岗位上的活还要出坡,然后午饭,上班,晚饭是没有的,但还有晚课和共修。 他在庙里待了好多年,久到现在回想起来一下子竟然算不清楚。他刚开始只是一个扫地僧,后来慢慢也管一些事,后来年岁大了就跟随后堂长老修行,帮他做些事。等到后堂长老圆寂了,他接任后堂长老,终于他也老了,每日只能干点轻活 明沉终于回想起来,最后的那一刻,他在僧院后山的湖边打坐——那地方他是常去的,有树有草坪,旁边还有个石龟。那日初夏天气有些炎热,湖边的树下虽然凉爽,但是有蚊子,他一贯是随它们咬的,但是那天蚊子忒多,他不知心中默念了多少遍“阿弥陀佛”,终于把烦躁感放下了,却进入了一种茫茫的境地,他往前走,边走边看,那千万种色彩逐渐凝成玄光,然后听到了玄音的问话 他心中疑惑,如今这境况,倒不像是吾一朝禅悟c立地成佛了,而像是年老体衰,终于圆寂?但他出家前也在外求学多年,终究想不明白这样占据了一个人的身体,又拥有了他的记忆,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素日念佛念经,常感人世因缘聚散,有时缘分一词,实在玄妙。现在看自己这遭遇,竟然是玄之又玄,定是有天大的机缘。他日日钓鱼,前几日又去看那沈月容掉进湖里的地方, 竟然是通往湖中一个小亭的木桥上。那桥墩和桥板后来是经过检修的,只是桥边的栏杆有些地方失修,有些地方还完好,那亭子简陋,只一个顶并五根梁柱,周边砌了一圈石墩,并无什么好景色。因少有人去,桥并没有大修。 那日沈月容不知何故,靠着栏杆往水里看,上面的一个横杆竟然突然断了,沈月容顺势扑倒,就掉到水里了。跟着的丫鬟翠柳和翠果皆不会水,大喊救命,沈月容吓得乱扑腾竟然离桥越来越远,一转眼就沉下去了。那会水的朱婆子和马婆子也吓得不得了,等抖抖索索把沈月容救上来,沈夫人赶紧命她们又是放倒,又是拍水。好不容易折腾得有呼吸了,赶紧抱到西苑,却是只睁着眼没反应 明沉想着这“桥”,别人可能没注意到,他却总觉得“桥”同“渡”很像,都是从此岸到彼岸,那沈月容会不会本不至死,只是佛祖要安排自己来此渡化众生呢?他随即又放下这种想法,觉得太荒谬。不过不管如何,他相信人来世上都是有使命的,只“既来之,则安之”,做好眼前事,尽渡眼前人便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陆财爷怒打无知小儿,多情子病床痴念娇娘 却说那日沈德恒派到泗下县暗中打探的那几人不久传来消息,说是陆家告李家昧藏聘礼,却拒认亲事。这陆家老爷子本不知此事,只跟着陆之远的几个小厮一看闹到官府,怕兜不住最后老爷会怪罪,就使眼色给那平时老跟在后面的一个小厮,让他偷偷寻了老爷,只说他们拦不住。 那陆老爷还未听小厮说完,便知是陆之远耍鬼,不禁怒发冲冠,连声骂道:“蠢货!”他道平日里泗下不论黑道白道,哪个不知他开源赌坊陆财爷,便是呵一口气,也要让泗下抖一抖的人物,如今儿子竟为了一个卖豆腐的小妇使这种泼皮手段,真是活生生打他陆财爷的脸面。那李力即便是在泗下卖了几年豆腐又如何,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放个屁,不用他动手,自会有那有眼色的上去捏死他。别说是卖豆腐的小妇,就是秀才c举人家的小姐,这兔崽子若想要,也是配得起的! 一时又想起来自家大郎如今在府学读书,二十好几竟然连个秀才都没考上。这小子不读书也就罢了,教他做生意也不好好学,整日介一眼看不见就跟那几个混混惹是生非,也不想想,那混混能有多大本事?顶破天哪日撞了大运,得些两银子,那更恨不得能赶紧或去赌两把,或去下馆子喝酒,或逛窑子戏弄那花姐,哪个是有真本事的! 甭管是混江湖还是做生意都是要真才实学,一拳一拳泵出来的本事,千金的家业没本事也一朝散尽,更何况本就是依附于人,得逢荫蔽!不长脑子的龟孙儿,以后怕是死了都没人替他收尸! 这陆运财越想越气,店里的生意也管不了了,早早回家坐在大堂的太师椅上等这兔崽子回家。等了一时,有小厮回道:“少爷正往家赶呐”。他“嗯”了一声,外面有侍候的丫鬟才敢进去倒茶。这陆老爷又道:“让旺子将祠堂那戒板拿来。”这丫鬟赶紧出去传话。 只说这陆之远自知这次爹爹肯定要生气,少不得又要挨骂挨打,听人说了话,不敢不回家,又害怕回家,只一路哭丧着脸磨磨蹭蹭往家赶。那些子起先又是出谋划策又是起哄出力的混子们,竟是一时间都忙起来,有告辞回家的,有去店里帮忙的,有要去送东西的,竟比那树林里的麻雀惊了飞得还快,顷刻散尽。气得陆之远狠狠骂道:“再同你们一处玩,就算我眼瞎!” 到了家,刚进堂屋跪下,只见父亲身边立着的左右两个小厮,便过来作势要夹住他。他一看要挨打,竟然跟那膝盖上绑了鞭炮似的,从地上“凑儿”的一声窜起来就要往外跑,边跑边道:“父亲饶命!” 这陆老爷也不说话,只黑着脸,一手攥着戒板,一手撩着长袍边跑边别到腰带上,竟然一步比陆之远三步,追上了就劈头盖脸地打,也不看打到哪。这陆之远起先哭只是照着回忆哭,此时一挨打哭的就真切,竟然不似先前只大声嚎,断断续续哭号着,眼泪把前襟都淋了水湿。 这陆老爷追在后面,眼泪一直漂到他手上,他气得大骂:“兔崽子,还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又是追着陆之远在院子里打了好多下。父子二人正像那狗撵兔子一般,疯狂你追我赶之间,只间那柳姨娘陡然泪眼盈盈地站在大堂往西边去的夹道上,哭道:“老爷好狠的心肠,不如先把仙儿打死罢!” 这陆之远一看救星来了,拐了个弯就跑到西边夹道上,路运财追过去一板子,竟然把柳姨娘和陆之远都打到了。这陆之远也不跑了,一边抱着柳姨娘,一边哭着道:“爹爹别打了,儿子知错了!” 这路运财看柳姨娘咬紧唇,眼泪跟开了闸的洪水一样,顿时心里有些怵。只用空了的那只手去揪陆之远的耳朵,这陆之远一边躲闪一边只哀哀哭求着父亲。 一直鸡飞狗跳闹了好久,小厮丫鬟们不敢往枪口上撞,也怕看多了家务事,遭主子们厌烦。最后,那惯在路运财身边的管事才扶着劝道:“老爷,动气伤身,这教训过公子,还是得把道理讲明白了,且消消气吧!”一边扶着一边给陆老爷顺背。这陆老爷青紫的脸才慢慢缓过来,让那陆之远跪在正堂上。这柳姨娘一看没自己什么事了,便也退下了。 这陆之远跪在父亲面前,一面说自己鬼迷心窍做错了事,一面又说要娶那李娇娥。他素日见过姨娘哭得深切,此时一学便动人五分,再加上心中对李娇娥的一点情意,这哭声便动人十分。陆老爷气儿子不知礼数,任性妄为,不长头脑,此时见他小脸惨白,清泪两行,抽泣不止,顿时有些心软。这陆之远佯装哭得喘不上气,往地上一跌,又顺势在地上爬了两步,抱着陆老爷的脚,道:“好爹爹,也可怜儿子一下吧!” 陆运财作势踹他,挣了两下爱挣不开,便问道:“你可知错在哪了?” 这陆之远早想好了认错的话,一看有转机,便哭着道:“儿子鬼迷心窍,不该听信那起子小人的主意,欺负人家还闹到官府去”,他看陆运财只生气也不说话,又哭道:“父亲,儿子一见那李妹妹便喜欢,跟她说话,她不理我,才一时没主意” 这陆运财一巴掌拍到儿子头上:“看看你这副德性,不过是个卖豆腐的,哪值得这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道是喜欢人家,可结亲不是结怨,你这么一弄,哪个女儿家愿意嫁你”,说着又是一巴掌:“整日里跟那起子混混在一起鬼混,脑子都白长了啊!” “儿子知错了,素日只当他们是兄弟,只一起喝酒玩乐,如今一看事情不对,他们跑的比谁都快”,这陆之远说道这里,更动了真情。想他平日里待他们不薄,吃喝玩乐,凡有所求,无所不应,以为这就是江湖中的义气,哪知不过遇到一桩事就不顾情义,自顾自奔散了。 “你道是记顾兄弟之情,朋友之义,素日里也不见你对你大哥亲近几分,岂止这些混混,哪有几个真正讲道义的,不过是看你有钱,跟着你混吃混喝罢了。” 这陆之远跪着连连称是,这陆运财又趁机斥责要求了一番,见儿子都答应下来。父子二人又说一时话,见天色不早,便各自安歇了。 那柳姨娘在屋里等一时,听丫鬟报老爷在正房歇了,便去看陆之远的伤。陆之远正好在房里正由丫鬟服侍着上药,只看背上有几道伤,红肿地沁血,正是那戒板打的,膝盖上也跪得青紫,别的地方倒还好。这柳姨娘少不得又劝又骂一番,这陆之远只嘻嘻笑着答应,又让柳姨娘吃那桌子上的新下来的果子,且先按下不表。 只说那陆老爷隔日便到那县衙,领了当时采买的小厮并抬夫几人,还带了礼单等物,却是打算将这功夫给做全了。那知县起初不知陆家作何打算,此时看陆老爷声势具备,便开堂审问。一时陆家人证物证皆在,只说丢了多少金银并布匹,偏偏那李力咬死了根本没打开那几口箱子看里面有何物,第二天找邻居帮忙送回去的时候,他也一直在。 知县一时无法决断,便派衙役去传李娇娥和婆子并邻居几人来县衙问话,这衙役带了那几人回来,只说不见李娇娥。这知县和陆老爷便派了人去打听李娇娥行踪。 那陆之远在床上躺着,听小厮说老爷一大早便叫那日同去的小厮去问话,并与那管事的吩咐一番,带着人去县衙了,不禁喜上眉梢。只是他昨天哭得太多,这会眼睛肿得跟核桃一般,背上膝盖上的伤也变得青紫,一动就疼,且昨天刚挨过打也不敢上蹿下跳再来招父亲的眼,只能一边闷笑,一边暗暗想,要是真能把那“豆腐西施”娶回家,就天天欺负她,看她能骂出多少新鲜词。他一时还想到那日她拧衣服,腮帮子和小脸鼓鼓地用劲,突然非常羡慕她手里的衣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明沉问案欲行东山,娇娥巧手食动府城 且说何钦那知道血书关系重大,以是他前些日子一时拿到也并不发难。如今他自知自己人微言轻,不能顺利解决此事,于是便想到了这出借力打力。之前知府在泗下视察水道检修之事,他因在水道工程方面颇有经验,因此便跟着知府和府衙的工房典吏一起主治水道修理。 那沈知府不愧是出身大家,行住坐卧皆颇有章法,对待下官也十分温和有礼。接风时与当地的官员名家吃了一席之后,再不吃席赴宴,也不大收下边的孝敬。那知县原本安排许多艺女伶人,专门等府城下来人吃饱喝足,好侍候讨巧一番。那沈知府却吃完就推辞家中有事,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带着人走了。 那起子典吏还调笑着问旁边小厮,是不是沈知府惧内,何钦却觉得男人在这种事上最能看出本性,哪有不好色的,只是心中知礼知节,才会越发爱护家人。他心中主意已定,想到如今只有这样才能有所转机,才让李娇娥拿着那血书去知府喊冤。 却说这日沈月容心里惦记着李娇娥的案子,趁着午时吃完晌饭,沈夫人去哄沈景湛睡觉之时,便问沈德恒如何。沈德恒已经知道了前几日沈月容给李娇娥出主意的事,也挺赞成沈夫人的做法,便沉吟道:“那陆家一时倒不太好动,只是让手下人再周旋几日,看看有何解决之法罢了。” 他心中估摸着此时家信说不定父亲已经收到,只看那陆家跟京中哪位大人有所沾染。若是陆家本家倒不好办,只能想法子周全,若是没有那么棘手的人家,当下便能发作。 那沈月容也听李娇娥说了那陆家惯是有钱靠势的,只是不知在那棵树下乘凉,听父亲的话便知道父亲正在调查。当下点了点头,又说道:“只周旋几天,他们倒一时察觉不出什么,只是李姑娘受府下庇护,难免会引起怀疑。” 沈德恒知道他的意思,那陆家和李家知道李娇娥不在县城,定会派人查找。普通的案子便是府城要管也不是不能管,只是如此庇护李娇娥没有那几分理由,总是让人怀疑。他那天回来跟沈夫人说话,就正好想到,已经安排了。听到女儿思虑周全,肯定道:“你今日行事思虑周全,很好。你母亲让李姑娘去城东的食铺帮忙,那铺子里正好有一个以前是泗下县的婆子,只说两家原本认识,这李姑娘往府城投奔避祸,以此才到我眼前。” 沈月容心下方定,她知道俗世人与人交往,关系甚是复杂,更何况官场凭借的不仅是亲情,还有那钱权c借势c掩祸c方便等等攀关系的渠道,关系网络更是复杂。他心中自是想要帮人,但也不想因为帮人而将沈家陷入口舌之地。如今看沈知府经验老道,心中越发敬重。 “父亲,您看此案如何呢?”沈月容难免好奇道。 “那陆家如今要做足证据,可能还是想要李力服软,将他妹子嫁进陆家。”他一边捋着胡子,一边道:“只是这李家不是那等见利忘义的商户之家,他祖上原本也出过进士,父亲也是个秀才,这李力不精文墨,家中又要维持生计,才出来卖豆腐,自然是有些骨气的。” “这陆家告李家昧藏聘礼,不认婚事”沈月容凝眉,“可判归还钱财?” “若只看那昧藏聘礼,不知那知县会否以‘盗者’判,”沈德恒捋着胡子道,“那沈家说是失了金银布匹,本是按照‘五匹徒一年’计算,这样下来,李家并那邻居连坐,不知要徒多少年” “这案子按律法不好走,但是若能私下调解开,知县想必也不会硬判。”沈德恒看女儿似乎有些惊讶,便道。 “想必这陆家想要告赢也不容易吧”,沈月容原只觉得这案子只是关系钱财,没想到却是跟盗窃罪有关,随即他又明了,恐怕是因这年代并没有讲究什么刑民分离。 “即便是证据不足,疑罪从轻,或用钱赎,也很够难为李家了。”沈德恒道,“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既是陆家出面,想必还是打定想娶那李家姑娘,断然不会将人置于死地的。” “是了,如今只能先周旋些时日,看看有何解决办法了。”沈月容看父亲这样说,心里也明白。 正准备告辞,却听沈德恒道:“你素日在府里也不过是写字钓鱼,不觉得闷吗?小孩子家还是活泼些好,不要总操心大人的事。” 沈月容回想起来似乎真是这样,他只觉得自己刚来这里什么都不会做,每日便学学写字,钓鱼其实他只当钓鱼是为打坐,每每找了这样的借口静坐入定而已。他忽然想起来之前总想去灵光寺拜一拜,便道:“父亲说的是,我之前一直在家写字钓鱼,也有些静极思动,先前想着身子还没完全好,不敢太过动作,这些日子身子倒是大好。不如等到了旬中,正好徐夫子休息,让母亲带我和景湛一起去灵光寺上香吧。” “恩,可以,”沈德恒这才满意,捋着胡子道:“你去跟你母亲说,看她如何安排。” 二人又说了些话,这才各自去歇晌。且先按下不提。 却说这城里突然兴起了吃一种小食,刚开始只是一些老顾客来城东的杏花食铺买果脯的时候,看着那雕着莲花纹的白色表皮小食,里面隐约透着红色青色的,怪好看,便想买来尝尝。谁知这小食拿回家,一打开就喷香四溢,一会家里人便纷纷问是什么吃食,本就买的不多,个头又只如鸡蛋一般大小,哪里够分,吃完了还想再吃。 谁知等再派小厮去买,门口就已经排了长队。原来是有个人来买的时候不小心把那玉袋碰破了,当即有人闻见香气便来买,一会门口就围了许多人。有的人不知是什么,见这么多人围着,便也来凑热闹,所以人越来越多,便排起了长队。 说来也奇,那吃食说是制作颇为不易,每日只能做那么些,所以限量供应,先到先得。自此每日城东的铺子里都挤满人,队排成一条长龙。有那酒楼看这小食生意好,便想买食谱,还有那高门大户,某位主人家喜欢,便派了小厮想要订购。只是那卖小食的伙计只说此种小食乃是于此寄卖,便先收了帖子,只说等主人家有意再回话。 那些子机灵的人便打听主人是谁,还在那铺子门口蹲点,专等着看主人是谁,但是眼巴巴地左等右等,就是神龙不见首亦不见尾,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沈夫人设宴巧借力,贵公子思名玲珑心 近日沈夫人颇为忙碌,今日同知夫人拜访,明日通判夫人拜访,有意无意总打听那杏花食铺的事。沈夫人一开始只推说铺子都是管事的在管,自己还不太清楚,那些人便不好再仔细问。沈夫人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就准备办个茶会之类的,正好邀了江阳府中的一些官员家眷好走动走动。 正好沈德恒已收到家里的信,他父亲靖国公只说这陆家跟上头的人有牵扯,所以一时倒不好有大动作。不好大动作,小动作却是随便做的。这沈德恒心道,这李家的案子说解决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哪有那与官作对的商人呢。他之前拖着不过也是想正好拿着这个案子揪起根来,正好干干净净。但是如今恐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好翻他家底,只能暂先放下那血书一事,先把李家案子给解决了。 正好又听着沈夫人跟女儿在商量办什么茶会,只待晚间跟夫人交待如何如何。 此时杏花开的正好,沈景湛便道干脆开个杏花茶会,着人采了好杏花晾着,再煮花茶喝。沈夫人想着杏花味道淡,不过也不一定非要只煮杏花,便借着名头也很好。便跟沈月容商量如何布置,沈月容便提议在湖边围了锦屏,树下搭了小亭,摆了桌子椅子,再侍弄些花花草草装饰,一时间母女二人商量得好不尽兴。 这日几位夫人应邀前来,带了自家公子小姐,丫鬟婆子熙熙攮攮,沈夫人将人安排在一早已经准备好的座位上,将公子安排在另一桌,中间挂了帘子,既能听到声音,又能顾全礼节。 这些夫人素日有时也会私下里小聚,但是因知府夫人不常组织聚会,知府大人又常道“一针一线,皆乃民脂民膏”,提倡廉政勤俭,所以夫人们之间组织聚会的也很少。今日正趁着这个机会,有的小姐公子到了适龄婚配的年纪,便带出来见见世面。 一时间莺莺燕燕,环肥燕瘦,入席围坐,行动皆是风流,言语尽诸娇柔。尤其是通判大人家的吴二小姐吴莺儿,正是豆蔻年华,莹莹雾眼似含轻愁,婀娜身姿袅若玉柳,说不尽的风华。只是明沉看她,自随母亲跟众人打过招呼落座以后,便不言语,似有心事。 这时明沉方才意识到自己这身体,原是女儿身她看到跟自己同岁的男孩子颇想去结交一番,帘子一隔才心中猛然一惊。他整日里念佛念得有些绝情弃爱,连分别心也无,是以男女之分早就不在心里,在以前的梦中他是男是女呢?一时竟然想不起来。 不过这世情并没有很特意强调男女大防,只拿了帘子隔了,还是能听到说话的。她只暗暗平静了一下心情,又看坐在席上的那些小姐们。其中有几个这沈月容之前是认识的,不过并没有玩得特比好的。 一时上了鲜果花茶,沈夫人请众人品尝,又让人安排早已准备好的娇伶和艺人,给众位夫人献节目。第一个节目是那叫清歌的伶人献的筝曲,听得众人暗暗点头,心道知府夫人这次安排人真的用了心,这伶人虽貌不惊人,但是琴艺实是上等。一曲下来,众人纷纷鼓掌夸赞,并有吴夫人李夫人等赏了伶人钱串的,还有那打听伶人出自哪个乐坊的。这伶人性格稳重,凡有所赏,皆一一谢过了,凡有所问,皆一一答了,方才行礼告退。 趁着这功夫,有夫人问道那小食的事,沈夫人早有意要说这事,正是瞌睡遇着了送枕的。当即便说了这李娇娥是来府城避祸的,因那铺子里的婆子旧日受她家有恩,特来投奔,那小食是放在她家铺子里寄卖的。说着,又着人上了一早准备好的几碟子小食,白生生的莲花纹表皮似小包子的样子,顶端还用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红丝的系成一朵花,里面不知装的什么,竟然似红香绿玉。 那夫人们早就知道这小食不易得,也不多做推辞,纷纷道谢。有那吃过的,便问道之前买的怎不见红色的花结,沈夫人笑而不语,用玉著夹起一个,那红色的花结竟然是可以直接吃的!只咬开了一口,顿时只闻得满园清香,不由令人食指大动。 众位夫人小姐并小公子们纷纷不多言语,也夹起来品尝,一时寂寂,皆沉浸在味蕾舒展,心满意足的景象里。 小食并不多,一时便吃完了,众人还回味无穷,只恨这东西不易得。一时便有那通判陈夫人问:“那李家姑娘遇何难事,来此避祸”。沈夫人便说了李娇娥和何钦二人六礼未成,被那陆家横插一脚,棒打鸳鸯的事来。 那几位夫人里有几个也听闻过陆家,当即便愤愤不平起来,更有人将那陆家小公子陆之远之前在县城做尽坏事c欺男霸女的历史翻出来的。 过了一会子就有同知吴夫人又问道这小食有甚名字?沈夫人笑说,时日尚短,还未想好名字。吴夫人便道:“不如一起想想,起个好名字”,众人皆道好。 那同知王夫人道:“这小食白皮刻有莲花纹,上面系花结,里面菜馅喷香四溢,不如叫白莲香袋”,陈夫人家的大姑娘却道:“王夫人的法子妙,只是白莲听起来有些素,不如叫‘芙蓉玉袋’”。那通判大人家的吴二小姐却沉吟道:“这名字倒是够雍容富贵,只是‘玉’字有些硬了。”一时又有陈夫人道:“若改成芙蓉‘香’袋却是有些俗。”一时众人便陷入思考,也想不出比这几个更好的来。 突然男席那边有个男声传来,声音清跃温和:“若只从其外形香味上取名,不免有些埋没其味觉”,顿了顿又道:“这小食香浓但食之却也清爽,食材皆是素菜,又雕有莲花,颇通禅机,不如叫菩提香袋,如何?” 有吴夫人奇道:“你怎知都是素菜?我也知吃出来那花结似乎是胡萝卜,里面青色的似有荠荇” “具体都有何菜,我倒是尝不出来。只是家母信佛,常用素斋,小子侍奉久了,对于荤腥尤其敏感。刚刚这小食,食之清气盈颊,若有一丝荤腥,定然不会如此。”这男声又道。 “原来如此,你母亲信佛,不知令尊是哪位大人?”有夫人奇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好为人师今为师,俊俏公子逢佳人 “家母乃是江淮布政使家刘夫人,今日是跟姨母同知赵夫人一道来的。” “原来是布政使家刘夫人,怪道,平日里没见过这公子。”几位夫人听说是布政使刘大人家的公子,纷纷附和道。 “表哥一向聪明,想的名字也是极好的。不仅正好配这小食,而且名字也更清雅。”一个娇柔的女声道,正是赵夫人的小女儿赵雅芝。 明沉暗暗心喜,这小食原本的名字就叫做菩提香袋,她那日跟李娇娥说了这小食的做法,倒是想着换一个名字也好,谁知道这会子说来说去,跟她前一个梦中里的名字竟然还是一样的。不管是前梦之人,还是此梦之人,想法总是会不谋而合?在前梦之中,这菩提香袋是寺院门口的素食馆里很有名气的素菜。他们寺院门口有一个素食馆,正是寺院的产业,素食馆里的素菜游客都非常的喜欢,甚至还有那人,不拜佛,专门去素食馆里聚餐吃饭的。 一时间明沉对这刘公子暗暗留心。那帘子本来就比较清透,只是为了一个形式而已。再加上河边有风,一时帘子被吹起来,就能看到对面桌上的人。只见那刘公子,身穿月白色锦缎长袍,外罩淡青色纱衣,腰拦汉白玉带,顶佩东海明珠,一双凤眼似笑非笑,细长玉指轻握酒杯,那丹唇上还沾得有残留的酒液,端的是风流俊美。 一时间,明沉眼瞟女桌上的好几个女孩子,眼神都溜向那刘公子。只是那刘公子似是不知道,自提了那“菩提香袋”以后,再不开口,只一味的自己吃菜喝酒。 “这刘公子不愧是江淮第一才子,一个小食也能想得如此不凡之名,等下就让人只会了那李家姑娘,”沈夫人笑眯眯道,又问,“你母亲近来身体可好”? “家母身体还好,靠沈夫人挂心。”那刘公子行礼答了。一时之间,众人又纷纷说起了别的话。沈夫人还着人准备了一些游戏,输的人要表演才艺。明沉心道,她似乎除了写字下棋堪堪能拿得出手,别的不过尔尔。又看那些参加游戏的,都是夫人和一些年龄十几岁的孩子,若是夫人们输了就让孩子们代替表演,猜着估计是为了相看婚事才如此,就偷偷下了席。 她下来席也不好直接回去,只是绕了湖边走。却看到前面那吴二小姐,正站在树下,一脸哀愁。明晨轻轻走过去,想要吓她一跳。这位吴二小姐看见她的倒影,却故意佯装不知,只待明沉走得近了,猛的扭过来头来笑着吓她。 明晨确实是被吓了一跳。她原本跟这位吴小姐并不太相熟,今日看着吴二小姐郁郁寡欢,以为这位吴二小姐的性子是比较内向的,却原来也是有些活泼的。她二人说了几句话以后,明沉看她,还是有些不开心地看着湖面,便问道是为何。 这吴二小姐起初不愿意说,但是明沉看起来善良无害,而且又是一副想要开解她的样子,便有些犹豫。明晨就趁机拉着她的手说:“吴姐姐,我素日只知道丑人烦心事多,却不知仙女还会有烦心事,赶快说出来,让我这凡人,开心一下吧!” 这吴二小姐,伸手便要打她。二人闹作一团,不多时,这位二小姐心绪有些放开了,便对明晨说起来了她的烦心事,却道这吴二小姐原来暗暗意属她表哥,但是他表哥却要定亲了。 这明沉虽已超脱男女之情,但是对于世俗人家的感情也很理解。当下便开解到这位吴二小姐,说:“姐姐,世间情爱,不光要有感情还要有缘分。有情无缘的人,也不能够走到一起。他若定亲,是他跟旁人的缘分到了。姐姐,你以后还会遇到你的有缘人呢。”这吴二小姐自知跟表哥的缘分已尽,只是一直闷在心里,才放不下,如今跟明沉倾诉完了以后,明沉又安慰她了一番,她心中也有些松快。二人又说了一会子话,这吴二小姐就说要回席上去。 明沉本要跟她一道回去,但是走到路上又看到那刘公子c李公子还有赵雅芝c吴颂c李浣在一道说话。她有心想要问那刘公子母亲念佛之事,便也过去说话。 那刘公子待人有礼,二人打了几句招呼以后,明沉便问刘公子他母亲信佛是否有设道场,念何经书,用何膳食等等。这明沉原本在寺庙之时,便是主管僧人平日修行的,如今一看有人念佛,便跟指导那些在家居士念佛一样,少不得一一问询,并谆谆教导,一时说道场如何设,一时说平时打坐需要注意保护关节,一时又说平时的膳食如何平衡调理,真真是凡有所知c无所不言,凡有所言c无所不尽,一时间口若悬河c滔滔不尽。 这刘公子起初点头答了,后来看明沉一本正经的,如同夫子一样教书育人,便憋不住想笑。伸手便拍拍明沉的头,道:“妹妹不如你去我家,当我母亲的夫子好了。” 这话一说,原本站一同说话的那几人都笑了。明沉也才觉得自己一时说的有些过了,便也笑了。又解释了自己是因为前些日子见了那灵光寺的大师,对佛法也感兴趣。 那赵小姐却有些吃味明沉跟刘公子语态亲昵,便道:“表哥,前几日还说要娶仙女回家,今日却又想要把沈小姐带回去做夫子,莫非是天底下的好人,都要被你捉回家去啦?” 这刘公子有些怪他妹妹调皮,将他的玩笑话也说出来。那吴颂却有些当真,问道:“刘公子喜欢貌美的女子还是贤惠的?” 刘公子“哈哈”笑道:“自然是貌美又贤惠的”。 “几位妹妹都这样好颜色,将来一定能嫁个好人家,可惜我这种既没功名,又没刘兄倜傥的,以后可要发愁了。”那李公子也笑道。 “男的貌不貌美又无什么关系,女孩子家无好颜色,可就有些不好嫁了。”那赵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朝明沉打量着。一时间众人有些怔怔,不知道该怎么接好。 明沉今日穿了一身灰色束腰裙,上面罩了白色的小衫,头上只别了几根玉钗,未施脂粉看起来格外素静。且她容貌本就些普通,这些日子食素,又有些瘦弱。不比这些女孩子,鹅黄粉绿,本来五六分好颜色一经打扮便是十分光彩照人。 明沉佯装不知,笑道:“姐姐难道是在为我担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才智初现才子见,赖子死言无人听 “对啊”这赵小姐仍笑道。 “姐姐哪里需要担心我嫁不出去?莫不知有诗道‘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户仰头看’?”明沉奇道。 此诗何出?好大口气! “不过,到时如果我挑不过来,还要请姐姐帮我长长眼呢。”说罢又嘻嘻一笑,状似羞涩。她竟然还能作出一副腼腆的样子?为何有如此厚颜之人? “沈妹妹好大的口气,吹牛皮都不用先照照镜子吗?”那赵雅芝捂嘴笑道。 “姐姐,我哪里说错了,我本就是月容啊。”沈月容一脸懵懂地小脸充满正直的疑惑。 竟然好有道理不过这诗是何人所作? “月容妹妹,此诗是你所写吗?”刘公子道。 “自然是高人所写啦。”不然不成吾自卖自夸了吗?沈月容一边笑,一边挥挥手回到席上,消瘦的背影竟然显得飘逸飞扬。 “哼,不知在哪听来的歪诗,哪有什么万户看?不过几个闲人偶尔看到罢了。”赵雅芝扭着帕子道,“表哥,你再来跟我们说说你在江淮的一些见闻吧。” 那沈月容却是回到坐席上端坐了,看那吴莺儿笑盈盈地也在玩游戏,便也一起玩。只那几个夫人在玩类似于击鼓传花的游戏,只是命那艺人背对着席位弹筝,花到了谁必须要先吟上一句诗才能传到下一个,琴声停下还在手里的便要表演节目了。 那沈月容看那小姐们多才多艺,有些心虚,只是认真玩游戏,隔了好远便想几句,到了她便很快就传走了。待宴席结束没有轮到她表演节目,沈月容大松一口气,决定以后要多多练习琴画等技艺。 “沈妹妹颇有才气,玩游戏能稳坐如山,倒是羡煞我等。”倒是有些人还想让沈月容表演一二。 “哪里哪里,不过是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才艺,只能用些急智罢了。”沈月容心道吾不要啊。 那刘公子不知何时回到席上,倒暗想,此女倒是能进能退,全不似一般女儿整日里只知争风吃醋,一时又暗暗想到她告诉自己的那些学佛的方法和事项,这几日回家要记得跟母亲说。 却说那日宴会以后,沈夫人着人将那菩提香袋,装了一盘用那细棉垫了,又小盒子周边裹了冰用大食盒装起来,要快马送到几位上官府上去。那刘公子本来就归期将近,趁此也一起回去了。那节度使家刘夫人听儿子,一一说了明沉嘱咐的那些注意事项,本就觉得欣喜,又吃了这菩提香袋,越发高兴。待听了李娇娥的事情以后,就要赏东西给李娇娥,说是给她与何大人成亲的随礼。而那沈月容自知自己才疏学浅,恐日后再遇此场面难以应付,不似先前每日多是打坐念经,而是禀了父亲母亲,跟着任先生读书,又沉下心来勤练琴棋书画。此先按下不提。 却道那沈德恒这日得了节度使刘夫人要赏李娇娥的消息,便要把之前李家的事给解决掉,正要让人传信给手下的典史,却不想正好有人来报信。 原来是那陆之远不几日便好了,这之后就又出去鬼混。他还记恨着那几个混混,那日把他扔下,真是气人。这天去赌坊的时候从小巷子里走,不知哪家养的狗随地拉屎,正好让他踩到一坨,沾了一鞋黄漆漆c臭熏熏的,顿时计从脚底浮上心头。 他使人买了德胜坊的好酒好肉,又让人去请那几个混混,约了到赌坊的后院那间平时经常休息的房间。又着那小厮吩咐了一番悄悄话。等到那几个混混到了,先是好好感谢先前一番主意,接着好酒好肉招待,等他们吃饱了以后自己就找个由头溜出来来了。 那几个混混先前几日还有些担忧,不过时日淡了心里有些心虚,却也不是很挂心,又看着陆少爷,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样,以为这事他已经忘了。待吃饱喝足了以后,才发现门被从外面锁了,屋子里还有些热,不知这是要搞哪出便大声叫门。 那屋子不过后院平时放东西的一个屋子,腾出来一块地方给小厮们换班的时候休息罢了。进门一张桌子四五条板凳,靠墙一张炕,还放些杂物。此时屋里慢慢变热,逐渐升腾出一股臭味。这些人本只觉得有些不好闻,便用衣服捂了口鼻要去开窗,谁知窗户已经被顶死。先前进来因为窗户上挂了窗帘才没有发觉。 屋里越来越臭,逐渐无法呼吸。那臭气不知是何粪便,直能熏上九霄动天地,臭到地狱惊厉鬼,飞禽走兽无有不避,神丹妙药无有可消。一时间屋内的几个混混直臭的捂嘴捂心,抓耳挠腮,上蹿下跳。 这时候有混混突然发现,那靠着外面夹道的那面墙,特别热,一边吐一边掀开下面堆着的东西,靠墙放的盆里原来都是屎,一经加热那臭味塞的满屋都是。这几个人本就是吃饱了,现在闻到这臭味,纷纷呕吐起来,谁也没有力气把那盆子搬走。这臭味,如同一把把细细的刀,刺着他们的鼻子,刮着他们的喉咙,无所不在,用衣服包住头还是照样能闻得见。只觉得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况且这会儿,都无法呼吸了,更别说哭叫。 一时有个混混,扒了那地下的砖,想把头埋到地里。还有几个混混死命去撞那门和窗户,只是那门和窗户都有人顶着,哪里能撞得开呢?只见门和窗户上撞的都是血和肉,一会儿那几个混混,都不动了。 那癞子平日里本就是好吃懒做,一赚了钱就买酒买肉,今日一有白吃白喝的,他便敞开了肚皮吃。他初时闻到臭气,舍不得吐,只想着先忍忍等一会儿就能出去,后来实在忍不了便只能吐,这会只吐的胃里什么都没有了,更觉得装了一肚子屎。他渐渐的只觉得呼吸困难,像是有什么东西攥着他的喉咙,头剧烈的疼痛,渐渐意识也有些不清醒。 他想着家中还有老母,婆娘和儿子,自己要是死了,他们怎么办?平日里自己好吃懒做,也没什么闲钱留给家里,儿子也不爱读书,整日里游手好闲,只知道气他老子。家里的那几亩地好长时间没有去看了,还有临出门老母说回家时买油临死之前竟然连交代的话也不无机会讲,更无人听。一时又想到这事原本是他自己招的,本来那怒急之火便由悲伤绝望彻底浇灭,从心中生出来一些悔悟来,他道:“原来吃进去的,都要吐出来原来坏事到底都要作到自己身上。”说完便一命呜呼,竟然活生生被臭死了。 那六个混混等打开门已经臭死了四个,剩下两个满头是血,在门口地上趴着,原来是那血水染湿了衣服,堵住了鼻孔才救得他们。那混混的家人兄弟有些个也不是好惹的,当即一起,来陆家要钱。 那几个典吏知道了事情以后,甚觉荒唐,不过也觉得是机会,便赶紧给沈大人报信。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相见 且说那日沈德恒自知道那陆之远作弄人,致人死亡之后,又正逢转运使刘家的长史送赏到泗下县,那知县听闻之后,命捕快速速将陆之远擒来,那陆运财使出浑身解数,奈何一时竟无法捞出儿子,那陆之远被关押在县城的监狱等在判罪,他只能一面上下打点,一面使人往京城送信。那四个混混的家人每日在县衙问询,只等陆之远被判刑的消息的送出来。且先不提。 正是五月中旬,明沉便按照原先计划的跟沈夫人和景湛去灵光寺上香,这灵光寺乃江阳府有名的大寺,香火鼎盛。那沈德恒怕家人有事,便命长史仆从前一天先去清场,待这日便安排丫鬟婆子仆从小厮护卫一同拥簇着沈夫人以及小姐公子一起去灵光寺。那沈夫人心中对于那玄音和尚非常感激,因此到了庙里,便交代了手下一干人等不得大声喧哗c随意走动,扰乱寺院师父们清修。 且看那灵光寺正门乃是一面门楼,左右雕花木窗,中间两扇不高不低的木门,门上悬挂黑檀木镶金竖匾,上书“敕造灵光禅寺”,左右两边悬黑色木牌,牌上面的字年代久了不甚清楚,如同奇异花纹。那明沉从下车以后步步留心,却是并不认识此间宝刹。她心中茫茫不知所想,一时之间入坠空云,只呆呆地跟着走,就连那景湛起初牵着她的手,后来松开去寻沈夫人也不知道。 那沈夫人一看沈月容自看到那灵光寺的正门以后就端正形色,跟她说话也不觉,只道奇怪,便让丫鬟仔细留心,她先去天王殿上香拜佛。 沈月容正跟着沈夫人一起上香,她茫茫之中只听到身边有声音道:“这小师弟现下真奇怪,无性无情,如何成佛?” “他也是个可怜人,原先求不得,归了不求得,原先爱憎恨,归了憎爱恨,原先贪嗔痴,归了无念头,原先贪生怕死,归了生死不顾” “唉,她一念不生,一念不转,整日念经念佛,不知为何?” “念经念佛,只为念经念佛罢了。” “师叔,所以佛祖使她来凡间经历吗?” “非为她只是机缘巧合啊。” 沈月容正愣怔在原地仔细听这两个声音说话,那声音一个苍老一个稚嫩,却是看不见人影,那周遭之人皆是神色自然,她一时之间倒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沈夫人”突然从天王殿旁边的长廊中走出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明沉听不到那两个声音说话了,一下子意识恢复清明。再看这老人身穿青黑色的富贵如意袍,头上戴了黑玉紫檀冠,后面放下了一些银亮亮的头发,脸上的皱纹遮不住满面笑意,反而越发显得慈祥:“苏丫头,可还记得老夫吗?” “陆爷爷,”沈夫人又惊又喜,“总不见陆爷爷,听闻这几年陆爷爷四处逍遥,不想今日竟然在此遇到了。” “我三月跟芸儿一起南下,正好这几日路过此地,便想来这灵光寺拜一拜,正好昨日看见你家里来人安排。” “陆爷爷身子一向可好”沈夫人与陆老爷子一边相谈,一边到那侧殿坐了,一会儿又介绍那陆芸与沈月容c沈景湛认识。那陆芸年方十三四岁,生得一副沉鱼落雁之容,倾国倾城之色,风吹扶柳之姿,矜持有礼之态,珠落玉盘之音,真真是有美人兮天上来,人间哪得几回见。 那陆芸一边跟沈月容c沈景湛说了些平常话,后来看沈夫人与陆老爷相谈甚欢,于是也说些京城的风土人情,一边又告诉他们寺院的景色。 说了有一会子,陆老爷子说他要在寺院多住几日,沈夫人也道再在寺院的客房留几日。那沈夫人原本是苏家大房的嫡出二小姐,旧年因陆家与苏家交好,她跟父亲常常到陆府做客,后来跟陆老爷子成了忘年交,感情越发深厚。她自嫁到沈家,后来陆老爷也退任了,四处游玩,这爷孙两个几年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那沈夫人与陆老爷子分别以后便带了儿子女儿去拜佛上香,然后下午在客房歇了晌以后,听师父讲经,晚间跟陆老爷子下过一会子棋以后,便自去歇下,且先不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愿往 却说这玄音和尚因那次回去以后又去山上闭关,是以这次便没有相见。 这沈月容白日跟随沈夫人一起拜佛听课,晚间吃过饭以后心中似犹有石块堆叠,不能畅意。她命丫鬟小厮不必跟着,又独去大雄宝殿拜佛。这寺院平常晚间不许女众交谈穿梭,但是沈月容却是不觉,仿佛已然忘了自己是谁,那寺院守夜的僧人只看见一个灰色长袍的身影双手合十往前走,因未佩钗环,只是将头发拿了布条一起束到脑后,所以辨不清性别,只当是个来拜佛的孩童,便自顾自在殿前打坐,并不问询。 那沈月容双手合十,在殿下的莲台处正对殿门拜了三拜,口中又默念她那句常挂在口中的“南无阿弥陀佛”,便从左边登上白玉台阶,一步一佛号,到了殿门先迈左脚进了门,便看到那中间金身释迦牟尼佛佛相,左边燃灯佛,右边弥勒佛,皆垂眸静静地望着她。 她如同心中被击了一下,眼泪扑簌簌流下来湿了前襟,轻念一声:“弟子明沉,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对着三座佛像静静拜了三拜,跪了一会儿,她直起身来双手合十,从殿内左边开始拜起,一直环着殿拜了十八罗汉c三大士等诸佛像。 一时跪在大殿中央的蒲团上,默念了几遍《心经》。然后她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念着《妙法莲华经》,又进入一种茫茫的境界,自顾自地从正殿的后门观世音菩萨那里穿过,一路走向了寺院后面的玉泉湖边。 那玉泉湖背靠灵光寺,奇树环绕,草木葱茏,三面环山,当中一面山上的两峰之间泻出山泉,倾在那湖水之中,一时之间只闻悬泉击水,哗哗作响,间有虫鸣蛙声。沈月容脚下如同生风,辗转腾挪之间,一遍经未完便已经到了湖边,衣带和发带飘飘,如风中莲花轻摇,盘腿端坐于水中的一盏大荷叶上。 她茫然之际又听闻有声音道:“此子深得妙法,怎奈是无心之人。”不像是今日听到的稚子和老者声音,听起来倒像是一个中年男人。 “哪里是是无心,你再看她”熟悉的老者声音传来,沈月容闭目一面念经一面手作敲木鱼状。听那老者声音方落,眼前便浮现出一副画面,只见那画面有京城的沈家c陆家c苏家还有许多人家,还有纷杂人事c朝堂更迭c战乱纷起,百姓流离失所,土地荒芜贫瘠,旧日京都繁华c盛世热闹景象竟然顷刻烟消云散,化为遍地饿殍c草木凋零之象。沈月容敲木鱼的手顿了顿,约有三瞬,复又如常。 一时竟又看到自己出家前的种种过往,旧日娇俏女子调皮地在父母身边玩笑,及至长大之后接连变故,遭逢离乱背弃,旧日信仰成为讽刺,沈月容一下子仿佛被人抽干了力气,手中的动作也停下来。 她原本忘记前尘往事,决意长伴青灯古佛,自入了佛门,一心只念经念佛。她道自己什么都不要,便得不到也不会失落,生死惧放下,便遇到什么都不会害怕,从此只看天下红尘滚滚,也不会住于心中,便是无意中来此幻境也是只当经历一番。便是助人,也只当是做事,丝毫不生任何黏连之意。只是突然重现往事,她的心神如同风中烛火又遭狂风厉雨,一下子散乱开来,身体也委顿于那莲叶之上。 又听那声音道:“原来不是无心,却是赤子之心炙盛遭逢冰山冷雪,自此封存,不见天日。” “是啊,她前日所做善事种种,落到后来潦倒境地,实在不公,自此她心若死灰,境遇自然随心。”那老者感叹道,“倒苦了千百世福慧才得了的这一颗赤心。” 明沉如同心中突然刮过一阵风,听那二人对话竟然比自己任何时候所思所想更加言中心事。她过去看书上“生而不忧,死而不惧,天下炽热,此心独凉”,只觉得写这话的人心还是热的,只是温度低些,故能分辨出冷热,然而到后来她却是忘情忘爱,决封自心了。 一时间她又思及过往种种,兼刚刚看那此间世界中的尘世未来,不觉心中痛极,眼泪早已将那前襟打湿,此时又扑簌簌往下滚落,口中犹带哭腔道:“万紫千红,高朋满座,到最后曲终人散,盛筵难再!人间万种情事,百代繁华,不过是南柯一梦,转眼成空!” “你道是结果总差强人意,所以不愿意再舍身其中,只是你可曾对这结果有一丝甘愿?”那老者的声音传到沈月容耳中,沈月容不犹得坐直身体。何曾甘心?何曾愿意?恨不得能够逆天换道,让这世人好好看看善恶有报!明沉突感心中犹如一团星星之火,遇风突然又燃起。 “此世间乃是证道之境,非有千年修炼之赤心不能转圜结果。”这次却是那中年男子的声音。 “明沉,你自前世遭遇种种劫难,却是赤心不灭,实在难得,待此过后,自然能证道成佛。”那老者声音又道, “明沉,你可愿往?”那中年男子问道。 明沉心中燃起一股万夫莫当的勇气,“弟子愿往。”她忽然有些了悟,原本惩恶扬善在做的那一刻便已经是种下因果,又何必在意事后的报答?原本她要做心中所想之事,又何必害怕最后会一事无成?做便做了,一时不成,二时三时乃至时时世世便接着做,又有何惧? “尔便去,自有诸方神佛c菩萨c罗汉护佑于你,待历劫经难,救此世间众生,方能证道成佛。”那中年男子肃声道。 明沉一拜倒地,双手心向上。 又听突然有稚子笑道:“世尊又忽悠师弟去行善修福了。” “胡说,你世尊分明是派你师弟去历劫救世。”那老者训道那稚子,二人再说些什么,明沉却是隐约听不到了,如同慢慢走出那境地一般,意识也逐渐从茫茫中醒悟过来。 她见自己乃在湖边树下的一片莲叶中打坐,又觉满面泪水,晚风一吹察觉一丝凉意,又思先前如同大梦一场,颇觉人世玄幻,境地妙不可言。她两腿双盘呈金字塔形,一梦颇久,天空中此时繁星满空,她身上热意融融,心中一念生,身子便腾空而起,落在湖边地上。 她正感觉灵识之中仿佛聚满能量,突然听闻“扑通”一声,仿佛是什么东西从高处落到水中,明沉凝眉去看,却是一个人影。明沉此时双腿盘坐太久有些发麻,却是顾不得许多,又扑到湖里去救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救人 明沉身子腾空而起,脚尖轻触湖面飞移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但是湖面上只剩下的荡起的圈圈涟漪,不见有人挣扎呼救。她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但是那样的“扑通”一声,若非是人掉进湖中,却是何物如此体形重量呢? 她细细循着那涟漪看去,腿脚仍有些发麻,她穷尽目力,忽然看到那一圈一圈荡起的波纹之间有层层气泡涌出,想必刚刚掉进去的便在这里了。她憋足一口气,如鲤鱼一般钻进水面,往水底游去,然而未曾看到有何东西。 夜已经深了,天色昏暗,即便是有星星,水底也是漆黑一片。她遍寻不得,换了两次气后,干脆闭了眼睛,如同入静一般,静静感受水流的波动。忽而,那气泡的痕迹便在她左手边出现,慢慢漂浮到她头顶,升到湖面。她拧身顺着那气泡升腾的反方向寻去,终于手碰到一件东西,却像是衣物。她用尽力气往上升,那人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昏死过去。 明沉此时一心想要救人,咬紧牙关,拽着那人的衣服升到湖面,然后奋力半飞半游到了湖边,腿脚仍旧麻着有些不听使唤,终于将那人拖到岸边。她不由自主念了一声佛号,拍了拍那人的脸,见没有反应,便用力他的胸部c腹部,终于那人吐了几口水,悠悠转醒,却是一个沙哑低沉的男子声音:“吾欲死,何人救我?” “阿弥陀佛,原来是小僧耽误了施主往生,实在对不住。”明沉一时之间还沉浸在刚刚的情境之中,她腿脚发麻,便坐到地上,双手合十对那人说道。 “呵呵,你这丫头倒是在这儿装什么和尚”。那男子愣了一下,“嗤”地一声怪笑道。 “呃”,明沉这才清醒过来,她是女孩子!明沉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从之前混沌玄冥的状态中走出来,只是她觉得自己的心比之前轻松不少,是因为自己的心量打开了吗?正待仔细思量一下自己的心神,却又见那男子揉着脑袋坐起身来,道:“你是谁啊?” “我是沈月容,”明沉听到自己软糯的女孩子声音,决定还是如实相告,毕竟她这个身份有心人若要查,也能查得到,而且此人此时出现在这灵光寺中,定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哦,”那男人突然离得近了些,细细打量沈月容,待看了一会子,悠悠道:“我怎么觉得我们之前好似见过,你认得我吗?” 沈月容借着月光看了他几眼,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便摇摇头。又念着刚刚他说“吾欲死”,便道:“刚刚打搅你,真是不好意思,你可还要去跳?” “你这人,怎么催着人去跳水呢。”那男子似乎没有力气,便要靠在沈月容身上,沈月容吓了一跳,却也没有立即移开,想着他可能是呛了水有些脱力,只端坐着让他靠了。 “我不是催你跳水,”沈月容想他为何求死,又不好直接问,怕引起伤心又去跳水,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话劝他,“只是”,她看着那人一直看着她等着说下去,便硬着头皮劝道,“那世上有许多生不如死之人,往往想以死解脱”,她想了想又道,“只是,你可知道,若是死了便什么都看不到,不论生前的那些颠沛流离c郁愤失意,最后应该是一个怎样的终点,他们都看不到了。” “你看好多人如那附水之萍,随波起伏,亦如风中落叶,随风而转,也有人像那松柏,四季常青,如星辰,运转时自有定轨”,明沉看向他,“那如落叶c浮萍的,不过是随时运一时起一时伏,最终不知流落何方,那如松柏c星辰者,则能够不论世事如何,皆从容自若。” “那按你说,我要如何才能像那松柏c星辰一样呢?”那人也看向她问到。 “那命运如同转轮,一触即转,但若你心有定境,它便随你心意,况且你自有你的境界,又何必担心它会转向何方呢?”沈月容道。 她以为自己说的有些拗口了,但是那人却是意会,点点头问:“那你先前为何在那哭泣”,沈月容吃了一惊,原来这人早先就在吗?只听那人又道:“还说什么‘万紫千红c百代繁华,终究是转眼成空’?” “我”这下沈月容不知怎么回答了,想了想道:“我先前觉得世事无常,放眼望去,尽诸悲凉。只是后来觉得,哪怕是结局一片黑暗,也应当活一时便燃一时火照亮一路人,不该早早放手,荒废一生。” “原来如此,”那男子点点头,也坐正了身形,思索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又点点头。他在身上摸索半天,掏出一个上下皆穿有璎珞的圆形玉佩。他摩挲着那玉佩上的纹路,少倾,那玉佩忽然“啪”地一声从中间成一个弧形裂开,他递给沈月容其中一半,说道:“容儿姑娘,谢谢你今日救我,无以为报,这个玉佩乃我出生之时,京都清风观里的无尘大师所赠的护命法宝,赠你一半,”那男子一边说一边将那一半玉塞到沈月容手中。 沈月容哪里肯收他的护命法宝,赶紧推辞,手触及那玉却感觉丝丝暖意,又听那男子道:“容儿姑娘且收下吧,就当是今日点醒在下的谢礼。” “这怎行,那是你的护命法宝。”沈月容还是推辞。 “那无尘道长说我命有死劫,需得有缘之人方能渡,今日得遇姑娘,实在是我命中贵人。姑娘若不收,岂非教我寝食难安?”那男子按着沈月容的手不让她再推辞。 沈月容便只能作罢,道:“实在不敢居功,只是我们二人有缘遇到,互相成就罢了,”她想了想身上实在没有什么饰物,便道:“我身上并未带什么能赠与你的,敢问兄台大名?改日若寻到珍宝,也好还赠” 那男子摇了摇手,笑道:“不必挂怀,这玉本就与你有缘,”一面盯着沈月容看了几眼,抬手扯下沈月容束发的灰绿色发带,“我瞧着这个不错,就当是还礼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入世 沈月容见他举止颇为随性,倒也自然而不显丝毫轻佻,便随之笑道:“那我今日是赚大发了。” 那男子站起身来,拉起沈月容:“在下顾怀之,家住京都北静王府,等月容妹妹上京了便家去找我玩。” 沈月容早先就怀疑他身份定然不简单,听他这么说心中一惊,住在北静王府,名叫顾怀之他正是那北静王顾远的大公子。她想到这里,便明白他之前说“见过”的话何意了,便道:“原来是顾家哥哥,之前在京都时好像也是见过的。”她脑海里浮现出这顾怀之生母李氏仙逝之时的葬礼,那时候她倒是见过顾怀之,披麻戴孝,手捧灵位,脸上无一丝血色,她有心安慰他,悄悄走近了与他说话,他神思哀漠,并不理人。 他们二人正说话,突然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走,“公子,公子,你在吗?”就看到一个跟顾怀之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寻了过来,“哎呀公子,原来你在这啊。” 那侍从过来,一把抓住顾怀之的胳膊,“哎呀,公子,你身上怎么这么湿”,一面要给顾怀之披上披风,一面又说,“前边好像来人了。” “把这披风给沈小姐,我不冷”,顾怀之按住他,抓过披风给沈月容披上。 沈月容不知这二人说的“那边来人”是什么意思,只见顾怀之二话不说就给她披上披风,连忙谢了。沈月容正准备告辞,便见隐隐约约有人打着灯笼朝湖边走来。 沈月容想着别人一时看到自己浑身的,又要解释一番,而且她从水中捞出顾怀之,到了这会觉得有些冷,便行了礼要先走,只是才走了几步便被从小道里窜出来的人影一把抓住。 “怀哥哥整日里躲着我,如今半夜却在湖边与别人相会?”那女子声音如同珠玉落盘,委屈中又带着些愤愤不平。 沈月容一怔,她虽然个子稍高些,但还是个八岁的女童啊,她挣了几下,没想到那女子带的丫鬟手劲颇大,倒不好强挣。 “陆小姐,你误会了。”那顾怀之倒是声音一下子冷清下来,一边解释一边将沈月容从那丫鬟手中解救出来,拉到自己身后。 “芸姐姐,我跟顾家哥哥只是偶然碰见的。”沈月容抚了抚衣服,从顾怀之身后探出头,也解释道。她此时才反应过来,那女子原来是白日里见到的陆芸。只是这陆芸与顾怀之是什么关系呢?为何会一副责怪委屈的样子? “这都已经丑时了,你二人不睡觉都到湖边作甚?”那陆芸看他们二人站在一起,顾怀之拉着沈月容的手,自然是不信。 “这”沈月容有点迟疑,怎么说呢?总不能说自己半夜拜佛悟道,然后碰到顾怀之跳湖吧? “我适才在湖边散步,天太黑了,不小心掉到湖里,幸好沈妹妹也在湖边,救我一命。”顾怀之不紧不慢道,还悄悄捏了捏沈月容的手。 “的确如此,我们上来岸以后,便在岸边休息了一会。”沈月容知道陆怀之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是故意跳水,所以便接着他的话说了。 “再者说了,我为何在这,又与陆小姐何干?”那顾怀之又道,声音清冷。 “你,你明知我”那陆小姐张口结舌,愤愤不平。 恰好那举着火把的人也走进了,原来是陆芸的另外丫鬟婆子在后面,恰好遇到了出来寻沈月容的丫鬟春茗和翠果,便一道寻来。 春茗打着灯笼,翠果手里拿着披风,一看见沈月容忙围了过来。她二人侍奉沈月容多时,知道沈月容平日素有主意,行事稳妥,是以沈月容嘱咐了人不必跟着时便没有跟着,只远远候在大雄宝殿前面,只是时间长了不放心,进去寻又不见人,便有些着急。不想遇到那北静王的仆从宝林,笑眯眯地交代她们,小姐在湖边遇到公子在说话,不必着急。 她二人在那殿后门侧廊的背风巷子里又等了一会子,看见陆家小姐带着丫鬟婆子往大雄宝殿后面的小道去了,便也跟着过来。 “她才多大,就能救得了怀之哥哥?”那陆芸仍旧是将信将疑,又问道顾怀之,却是朝着沈月容说道。 一个七八岁的女童拖得动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子? “自然是辛苦沈妹妹了。”那顾怀之对沈月容笑道。 “陆姐姐,我将顾哥哥拖到岸边也累到脱力了,待把顾哥哥叫醒,又待在湖边好一会子才恢复力气呢。”沈月容一边说着,一边由翠果将披风换了。她将披风还给顾怀之,便向陆芸道:“陆姐姐,今晚遇到此事,实属偶然。” 她看了那陆芸跟顾怀之好似还有话要说,便向二人告辞:“顾哥哥,陆姐姐,我有些累了,先告辞。” 那陆芸还想再问,顾怀之适时拦住她,陆芸只好看着沈月容离开,去跟顾怀之说话,且先不提。 话说沈月容由翠果扶着在后面走,春茗在前面打着灯笼,转身沿着湖边小路朝客房走去。那沈月容身子有些疲惫,精神状态却很好。她觉得今日顾怀之的出现有些奇怪,那陆芸的态度也有些微妙,只能明日交代丫鬟去打探一下。她一时又想着先前的幻境,觉得有些玄妙。 她自从有了沈月容的记忆以后,便知她来到一个奇异的世界。这世界有的地方跟她以前生活的那个地方很像,有的地方却是截然不同。她之前跟随任清在外书房学习,找了几本史书,又问了任清一些问题,大概知道本朝之前的朝代大概类似于唐朝,有很多历史人物也一样,但是唐末发生的事件却是有些不同。 本朝并不是像原来世界那样发展,反而名叫天历朝,一应官员制度c风俗教化也不像前世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这天历朝传了五代,当今圣上仁宗皇帝乃是上一任英宗皇帝的弟弟,那英宗皇帝去世时因未有子嗣,便传位给弟弟,谁知那仁宗皇帝继位以后,英王妃却查出身孕,这北静王就是英宗皇帝的遗腹子。这北静王年轻时也意气风发,只是后来自原配死了以后,便有些萎靡不振,整日里只知求仙问道,这几年更是时而疯疯癫癫,时而痴傻如孩童一般。 明沉心中慢慢想着这世的情景,感觉自己要改变那幻境中家灭人亡c山河破碎的结局,不知要做多少事,一时间只觉得千头万绪,无从下手。到了客房也没反应过来,直到那翠果摇了摇她的手,她方才从思绪中走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挨训 那翠果摇了摇沈月容的手,沈月容这才反应过来,对安慰她一笑,道:“今晚是不是吓着你们了?”说着进了屋子,一看春桃c翠柳正在屋里,听见说话就迎了出来。那唐嬷嬷和朱婆子因为年岁大了,在外间的榻上坐着等,看见沈月容回来就要下床。 沈月容有些惭愧,忙抬手要止住众人。 “春桃,赶紧给小姐打热水来,”那唐嬷嬷动作快,蹬上鞋几步迈到沈月容前面接着了,“翠柳,服侍小姐先把湿衣服换下来”。她一面吩咐,一面又摸了摸沈月容的额头和身上,一摸身上有些凉,又吩咐翠枝去给沈月容熬姜汤。 沈月容看她们等了大半夜,这会又得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乖乖由着她们收拾,又有些放心不下,“小心着些,别把母亲和景湛惊动了。” “你这会倒知道担心旁人了,早些时候怎么都不想想!”唐嬷嬷再也忍不住了,低声责怪道,“这么晚了不见人,一屋子人吊着心就怕你”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沈月容正换着衣服,一见她那样子,知道上次掉到湖里吓着她了,这次又累她受惊。当即衣服也不换了,一把抱住唐嬷嬷:“唐妈妈,我知错了,您别哭啊”,那唐嬷嬷看她衣服还没穿整齐,拍了她一巴掌又给她穿衣服。 “我早先被那玄音和尚叫醒,一直感激在心。晚间拜完佛本来打算回来,谁知走着走着就走到大雄宝殿后面了”沈月容解释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唐嬷嬷打断:“小姐自己想去,还要怪罪佛祖,看佛祖不打你屁股。”唔想说真话却也没人信吗?不过,还真想让佛祖打屁股呢。 “我就顺着那大雄宝殿后面的小路去湖边散步,”沈月容干脆也不找理由,直接交代自己去哪了。交代清楚就放心了吧?在寺院她要都能出事的话,那就不用再混了 “这是什么?”唐嬷嬷正换这衣服,发现掉出来一个玉佩。 “那北静王府的顾公子掉到湖里,我救他上来,他送给我的谢礼。”沈月容借着灯光看,那玉佩竟是个鱼的形状,那白色的玉隐隐透出淡淡的粉色,鱼的尾部吊着红色的璎珞。 “阿弥陀佛,小姐啊,你怎么”唐嬷嬷先前收到春茗报信,还以为就跟那顾公子说了说话,一听还救人,又开始担心,“小姐上次掉到水里,那么惊险,怎么如今还往水边去。” “我那次听朱嬷嬷说怎么游泳,一直想试试呢”沈月容赶紧解释道。 “啪”想试试?让你试试!唐嬷嬷急得又一巴掌。 “哎呀,妈妈,当时那顾公子多危险,我要不去救他,难道眼睁睁看着他” “可是,小姐你也只是听老奴说了几句如何游泳,万一进到水里不会游,岂不是白白受累?还不如赶紧去找那会水的人来呢?”那朱婆子本来帮着春桃倒水调水温,听到说她名字了,便也来插话。 “我一时找不到人,急得跳到浅水处划拉了几下,看能浮起来,便去救他了。”南无佛陀耶,实在不是小僧故意妄言,这一群女人太难哄了啊。 沈月容又被唐嬷嬷训了一会子,又是解释又是告饶,看那唐嬷嬷眼圈红红地唠叨,赶紧又保证以后不会一个人再乱跑,那春茗春桃翠柳翠果并朱婆子本来心中也有些担心,这会子看沈月容被唐嬷嬷叨叨的可怜,只一边低声笑一边服侍她洗澡洗头。一时间屋里低声悄语地有说有笑,折腾到将近丑时终于安静,由春茗和唐嬷嬷守夜,其他人也都各自歇下了。 第二日,苏氏和景湛也知道了,自然又被拉着训了一顿。沈月容虽然睡得晚,早上又起来念了一会子经,倒也不困,只是昨晚到底吹了风,有些着凉,苏氏就交代她喝了药在屋里歇着,不要出去吹风。 那陆老爷倒是派人来与苏氏告辞,苏氏看陆芸一双眼睛红通通的显然是哭过,又想想一早派去的那些人报来的消息,便有些明白。这陆芸昨晚跟顾怀之在湖边说了什么,不用听想想也能猜得到,不过是那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吧。真是可怜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娘子!苏氏心中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想到京中现在的情形,也明白几分。 那陆家如今跟大皇子走得近,绝对不会把女儿嫁到北静王府的。况且北静王如今神志有些不清,王府几乎被继王妃小李氏把控着,那小李氏育有二子,还不知这世子之位到底是谁的呢。 苏氏想想这些事情,就觉得远在江阳府也挺好的,最起码不用做事再三权衡,细细思量各方,又一想丈夫的雄心壮志,京都早晚是要回去的啊,唉。 她昨天跟陆老爷子交谈,这陆老爷子倒是洒脱,当年急流勇退,说不管政事竟然是真的什么的不管,现在陆家的事一概由大爷做主,他问也不问。他整日里就是在家吟花弄月,无聊了周游各地,赏玩美食美景,搜罗天下奇物,累了就在随意找个庄子隐居,侍弄侍弄庄稼和花圃,好一个自在逍遥的田舍翁啊。 她带着沈景湛送陆老爷子出门,想着那陆芸哭的久了,眼睛或许会见光刺痛,正好她们来的时候带的有幕篱,便拿给陆芸戴着。那陆芸仍然是一步三回头,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苏氏见陆老爷子悄悄叹了一口气,便眨眨眼道:“老爷子不必太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再发愁,脸上可要长皱纹了。” “我这长老脸已经满是皱纹了,”那老爷子也笑道,“等再过几年容丫头和湛哥儿长大,有你发愁的!” “嗨呀,我好心劝您,怎反过来说我呢?”苏氏道。 “为什么我跟姐姐长大了,娘亲就要发愁呢?”景湛正是喜欢问为什么的年纪,听两个大人说的开心,便问道。一时陆老爷子和苏氏又逗了景湛几句,方才告别。 那陆芸自谢了苏氏的幕篱之后,便不说话了,一直到上车也没见自己想见的人。她跟苏氏和沈景湛挥挥手告别,一句话也没说,低头进了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是你 “小姐,写了快一个时辰了,喝盏茶休息一下吧。”春茗见唐嬷嬷进屋,便对沈月容道。沈月容搁下笔,让唐嬷嬷进来说话。 “小姐,那顾家大少爷就带了宝林一个仆从,老奴在东来堂可等了好久才见他出来,”唐嬷嬷道,看见沈月容给她指了指凳子,便坐了,又道:“宝林说他们是昨儿个晚上从山那边的三清观来的,北静王这几年喜欢修道炼丹,那顾少爷给北静王寻寿礼,听京城清风观的道长说这三清观里有真人本事通天,便来拜访。” 清风观?三清观? “不知是哪位真人啊?”沈月容问道。 “是叫千秋子的,”唐嬷嬷说道,“以前倒是没听说过这个真人。” 沈月容点点头,又问道:“那昨日他们为何又到了湖边呢?” “这宝林说”唐嬷嬷凑近了正要说,忽然外面传来顾怀之的声音:“容儿想要知道什么事,直接来问我不就好了?” 顾怀之站在门口笑着道,“刚刚拜访过沈夫人,听说你着凉了,过来瞧瞧。” “进来吧”,沈月容示意唐嬷嬷退下,招呼顾怀之道。 “顾哥哥怎么隔了老远就能听到我们说话呢?”沈月容待顾怀之坐下,抬手示意春茗上茶。 “我耳力一向很好,”顾怀之笑道,“容妹妹可吃了药?” “吃了,本来就没什么事,白白被药苦了一回。”沈月容细细打量顾怀之,总觉得很熟悉。顾怀之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云纹如意锦缎窄袖长袍,头发前面的梳上去,左右两边的散发编了两股辫子,汇聚在头顶由天青色的玉冠并玉钗别了,后面黑亮亮的头发就垂在脑后。他微微低头喝茶,那眉毛漆黑如墨,睫毛密长遮住眼眸,细长的手指握住檀木的茶杯,身形修长,脊背挺直,总觉得好像看过千百次一样熟悉 那春茗瞄到沈月容呆呆地看着顾怀之,笑着戳到道:“小姐,再盯着顾公子看,人家都吓跑了。” 沈月容回过神来,笑道:“你这护花使者倒当得及时。” “不妨事,容妹妹想看就尽管看。”顾怀之放下茶杯也道,“听沈夫人说,容妹妹棋下得极好,不知是否有兴趣手谈一局啊?” “可,春茗,去把棋拿来。”沈月容点头道。 二人一边下棋,一边低声说话。那春茗和唐嬷嬷在外间守着,春茗用手肘轻轻碰了唐嬷嬷一下,小声说道:“唐妈妈,你有没有觉得那顾公子有点自来熟啊?” “胡说什么,人家顾公子待人那是真心实意。”唐嬷嬷白了春茗一眼。 “你都没看到,那天对着陆家小姐,脸若冰霜的样儿,一看到咱家小姐眼里都是笑。咱家小姐之前跟他也没那么熟吧?”春茗又悄悄地趴在唐嬷嬷耳边说道。 “咱们小姐老盯着顾公子看,瞧见没,”唐嬷嬷看了一眼两位主子没有注意到她们,便说:“咱们小姐是喜欢看漂亮的人,那陆家小姐在的时候,小姐也盯着她瞧呢。” 沈月容看顾怀之脸上挂着笑意,又看他一步一步下的又快又有章法,自己不知不觉就被包围,等发觉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这样一个玉树临风,又满腹锦绣的人,为何会跳湖呢? 她这样想,口中也问了出来:“顾哥哥,看你也不是那等穷途末路之人,昨晚为何?” 那顾怀之放在手中的白子,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沈月容:“容妹妹,我并非是因为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关,才如此选择,只是”他张了张口,沉吟了一下又道:“我之前想着人生一世,无非是追名逐利,娶妻生子,年老疾病,好像怎么过都是一样的,昨晚到湖边散步,听到你在那哭着说“南柯一梦”,感觉人这一辈子真没意思。” “原来是这样”,沈月容点点头,眼神如同幽井一般,看着顾怀之道:“人这一辈子单看自己怎么活,的确只是如此啊。不过顾哥哥,你知道王侯将相和农夫小贩的一辈子到底区别何在吗?” “有钱没钱,有权无权?”顾怀之奇道。 “非也,非非也,”沈月容摇摇头,又点点头,“那金钱权势如同浮云,若是沉迷其中,反受其扰,看不清正道何在。岂知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再多钱再大权,人一死就毫无作用,至于死后谁得了钱得了势,那与死后的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没有钱没有势,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困顿一生不得自由,也不快意。” “是啊,最好的便是能得一点金钱权势,然后去做心中所想之事,而不是为了这些东西穷凶极恶。”顾怀之的手指敲了几下棋盘,点点头道。 “顾哥哥,你想做什么事呢?”沈月容看他心神清明坚定,不似先前说“吾欲死”时的颓唐模样,便好奇问道。 顾怀之答道:“我还在想做什么事,能不让我白活这一回。容妹妹,你呢?你有没有想过要做什么事呢?” 沈月容道:“那王侯将相与农夫小贩最大的区别就是对于别人的影响不同,王侯将相一声咳嗽可振上下九层天,农夫小贩振臂疾呼可能也无人闻”她沉默一瞬,看向窗外道:“我啊,我想让这盛世太平,人间喜悦,”她顿了顿扭过头,“尽我所能,终其一生。” 顾怀之看着那临窗端坐的女孩子,她今年八岁,眉眼还未长开,两个脸蛋带着点婴儿肥,她身穿灰色长裙,上身罩了一件白色的小衫,头发挽成圆髻用木钗固定在头顶。 他听着婆子和丫鬟还在外间悄悄笑着说话,耳边还回响着她淡淡的话语“盛世太平,人间喜悦”,他看着她又扭过头去看窗外树上的两只鸟在相互琢咬c叽叽喳喳,侧影平静地如同刚刚在谈论午饭要吃什么,他忽然有些鼻酸,更觉得心颤。 尽管是听了千秋子的话,为了寻找旧人而故意接近她,当她没有认出他的时候还怀疑她,后来故意拿出那双鱼阴阳佩试探她,这一刻,顾怀之确信,这就是她。这六道轮回,苍茫天地,独一无二的,他苦苦等了一千年的人,就在眼前,终于就在眼前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无言 却说那顾怀之正兀自出神着,突然听到春茗在外间问:“翠烟姐姐,这是端的什么,真好看啊?”他方才回过神来,朝外面看去。 只见翠烟捧了一个淡青色琉璃盘,里面盛着黄色红色的樱桃,笑道:“夫人让送过来的樱桃。” 春茗抢着接过来,道:“小姐,你看,这樱桃真好看”。 沈月容道:“拿过来瞧瞧。” 那春茗听到话就进来里间,眼睛还盯着那刚洗过的水灵灵的樱桃。沈月容抓了几个给顾怀之,向春茗招手:“你们赶紧也来尝尝。” 那春茗闻言笑眯眯地抓了一把,去外间给唐嬷嬷和翠烟分。她们几个推让一番后,便道谢受了赏。 只是顾怀之看沈月容伸着头看春茗,便不急着吃也看过去,只见那丫头笑着填嘴里一颗樱桃,嚼了一两下,两只眼睛紧紧闭起来,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嘴巴半张,微微吐着舌头。沈月容笑道:“春茗,樱桃甜不甜啊?” 春茗苦着一张脸,“好酸啊。” 唐嬷嬷笑道:“我刚吃这颗倒是不酸,甜滋滋的呢。” 沈月容对顾怀之道:“春茗这丫头就怕吃酸的,你看把她酸的。”说着,又笑着出去给春茗倒茶。 顾怀之也笑着吃樱桃,看一屋子人热热闹闹的。笑了一时间,沈月容又问为何现在就摘了这樱桃。原来是沈夫人在听师父讲经,有个刚剃了头的小和尚坐不住,又贪嘴,偷偷跑出去爬到那树上摘樱桃,被外面巡视的维那师父发现了,怕挨板子打手心,就赶紧给把樱桃献给师父。那师父就把樱桃分给了在坐听讲的几位弟子和信众,因知道沈夫人带的有小孩子,因此多分了些。那小和尚见樱桃拿走了还有点不舍,看大家都尝了,又开心地咯咯笑。 稍过些时,那沈夫人请了顾怀之,带着沈月容c沈景湛一道去斋堂用了斋饭后,歇息收拾了一下就启程回府城。顾怀之随着沈夫人的人马回到江阳城,正巧沈德恒刚办完事,下了衙亲带着人马来接,又邀请顾怀之到府衙下榻。一时顾怀之又与沈家一家人一起吃了饭,那沈德恒问了北静王的身体可好等话,顾怀之一一答了,景湛听顾怀之会骑马射箭,便缠着顾怀之问这问那,倒也热闹。 却说沈月容回来也有些累,吩咐了几个丫鬟和婆子早早休息了,只留了翠柳在床边的小榻上值夜。沈月容半靠着迎枕看书,让翠柳先躺着休息。翠柳刚开始还跟沈月容说说话,后来慢慢也睡着了,一时屋里静悄悄的,只闻翻书声。 过了一会子,沈月容站起来去吹灯,只听到窗下一声“咕呱”声,她走近了窗子听,忽然见一个人影在挥手一般。她推开窗子看,却原来是顾怀之。不睡觉,有什么事要说吗?她就用手支住窗子,讶异地看着顾怀之,等着他说话。 顾怀之看着穿着白色的短衫,披着灰色外套,头发披散着,临窗静立的女孩子,一双如同古井一般幽静的眼眸看着他,他突然觉得什么话都不用说了。他在外面等了好久,想了好多话,想着怎么跟她说,但是当看到她的那一刻,忽然觉得什么都不用说。她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这样就够了,就够了啊。我要你,看着我。 沈月容等了好一会,不见顾怀之说话,只呆呆地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低声道:“怎了?” 顾怀之摇摇头,又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好梦。” 沈月容也伸手去点他的鼻子,唔手臂有些短,够不着只见顾怀之弯腰伸过头来,沈月容转即换了个手势,刮他了一下鼻子,笑道:“好梦”。 顾怀之第二天早上告辞回京都,沈德恒还挽留他再住几天,见他赶着回去给北静王贺寿,便又安排车马送他一程。此先按下不提。 却说沈月容自知现在还没有那逆天改命的本事,便每日安排了学习计划,任清和景湛也随着她的学习计划做了调整。那沈夫人和沈德恒对于沈月容的改变暗暗惊奇,却看她行事比往日更加沉稳,虽然平日里还是有时候一个人沉默,待人却也宽和有礼,只随她去了。 沈月容卯时起来坐床上打坐半个时辰,等丫鬟醒了便洗漱,然后绕着院子走几圈念经,早饭。吃完早饭练字以后,等到巳时跟景湛一起去听任清讲课,上午一个时辰,中午吃过饭以后打坐半个小时当作歇息,下午一个半时辰,到了酉时吃晚饭,饭后跟景湛沈夫人一起散散步说说话,有时跟沈夫人或者沈德恒下棋,又回屋读书,写字,隔几天就练琴和画画。 沈夫人看她这样一直几日下来,劲头不减,带着景湛学习也踏实认真许多,暗暗称赞。那景湛本来在顾怀之走之后还有些难过,因为他一直想着学骑马,还闹着让顾怀之带着他去打猎,这几天同沈月容一起学习,看她姐姐听任夫子讲课全心贯注,在书旁边记了许多上课讲过的内容,还老拉着夫子问问题,不禁也认真学习起来。 沈夫人一日问他最近为何如此勤奋,吃完晚饭还知道睡前温书,景湛道:“我也要好好学习,想出来一个难题,让任夫子回答不上来。”沈夫人听了有些失笑,她女儿有时的确会有一些奇思让人回答不上来,不过她又教景湛:“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那景湛确道:“上课夫子也捋着胡子这么说。”说着,还给沈夫人表演任清当时的表情动作。 却说这日任清上午还没上完课就被家里的小厮叫回去,说是张氏晕倒了,管家一边使小厮来叫任清,一边去城里的医馆请大夫。 那沈月容看任清面色有些惊慌失措,便安慰他道:“夫子不要着急,师母正当壮年,定不会是什么大病,且先回家看看吧。”一面安排仆从和府医跟他一道家去,一边着人禀告了沈夫人,也套了车马往任清家里去看那张氏病情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孕难 话说沈月容坐车到了任清家,只见正门上面四个大字“梅溪书馆”,天然风流,清俊有力,显然是任清亲手所题。她进了那书局,自有小厮带她穿过书馆的正堂又到了一圆形拱门,那拱门前面种了青竹,半遮半掩,颇有几分幽然清雅之味。 原来是任清将这书馆的后面的房子一道买下,又改造一番,如今前面店铺,后面院子,他们一家就在这院子里住。 她随婆子到了堂屋里间,看见府医陆大夫和宝善堂的大夫正在商议,那任夫人已经醒了躺在帐子里,由任清陪着。 沈月容见礼后,问道:“师母,可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怎会晕倒呢?” 那张氏打量着沈月容,见这女孩子衣着简单素净,温柔有礼,她一向敏感,对于人的好恶感觉犹为明显,看沈月容言辞表情间隐隐透出担忧,不由心下暖意融融:“大夫还在商量,我之前总是气血虚,可能调养几天就好了。” 张氏忙不迭安慰她,说完不禁有些黯然。她这两个月来月事总是不准,每次来的时候都要流十几天,这几天她时常感觉腹痛,身子也有些沉甸甸的,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只是这妇科病跟大夫又不好说,之前请来的医婆又只说是气血两虚和贫血。 沈月容见张氏有些犹疑,正欲再问,却见那位宝善堂的大夫过来又问道:“敢问夫人身子”,却是抬眼又看向任清,任清不解其意。沈月容却是猜到可能这大夫是怕任清顾及到男女分别,贸然询问可能会得罪主家。 她心下也不多想,开口便道:“大夫,你有什么话请尽管说,常言道‘医者父母心’,‘人命大于天’,不用顾忌太多。”那任清也点点头道:“是啊,大夫有什么请尽管问吧,还是夫人的身体重要。” 那大夫便道:“敢问夫人这两个月来月事如何?” 那张氏起先还在犹豫,但是看任清在听到大夫如此发问也神色自然,又想到之前请的医婆并没有看出有什么大碍,说不定这大夫能看出来,便也放开一一道明。 那大夫听了点点头,又同那陆大夫商议。任清却是面色有些不豫,责怪张氏不及早告诉他好请大夫,拖得这两个月把身体都拖垮了。那张氏诺诺认罪,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紧紧抓住任清的手。 两位大夫商量后,那宝善堂的大夫便道:“我们看脉象皆像喜脉,但是夫人又有气血不足之症,怕是不好,”他看任清和张氏皆是又喜又忧,怕他们不知这其中的凶险,又道,“前些时候,有位夫人也是此种症状,只是她来月事时出血甚多,而是伴有腹痛。咱们医馆的大夫劝她不宜孕育,那夫人却是不听,后来却是” “后来怎么样了?” “那位夫人后来流血不止,腹中剧痛,咱们那时已经无力回天,她最后还是撒手人寰了” 任清和张氏俱是又痛又惊又怕,痛的是他们如今已近不惑,张氏才有孕,如果这次不能保住孩子,不知以后还会不会有子女缘。惊得是这怪病竟然会致妇人剧痛流血而死。怕的是张氏的身体一向不是很强壮,不知这次该如何是好 沈月容在旁沉默着听了许久,有点明白,前儿那位夫人和张氏有点像前世的“宫外孕”,在医学上称为异位妊娠,即受精卵种植在子宫腔以外部位的妊娠。这宫外孕若是不及时医治会使其他组织破解出血,治疗的晚或者不当,确实能危及生命。 她见任清和张氏听完大夫说的话,皆是沉默不语,便沉吟少倾,对两位大夫道:“我之前在那书上看到,男阳之气和合能感应神灵,会有那小仙儿投胎生在母亲的子女宫中,只要待够十个月便能化成人形。” 她看众人皆是一副过来人看小孩子的表情,心中老脸一红,面上却是不显,仍是一本正经道:“像这种情况,我猜小仙儿必定是走错路了,没走到子女宫便着急要投胎,这一着急不但自己不能长大,又会使母亲其他部位涨裂,是以才会剧痛流血。” 众人听到这,不禁想着这样说来确实很有道理,尤其是那两位大夫不由心中一动,这种说法恰好能解释为何明明是喜脉,妇人却会腹中巨痛流血不止了。那宝善堂大夫拱手:“小娘子见识广,不知那是何书?上面可讲了应对之法?” 沈月容道:“很久之前的杂书,我已经不记得书名了,那上面也未讲明如何医治。” 那陆大夫捋着胡子想了想,便道:“老夫倒是有一方子,或可医治。只是这样一来,夫人的身子少不了要好好调养几个月,以后能不能再受孕还是得看调养的效果” 任清听了赶紧点头道:“望大夫救我夫人一命。”他又握着张氏的手道:“小仙儿以后说不定还会再来,但是你,这世上只有一个。”那张氏忍不住捂脸哭了。沈月容在一旁也安抚起张氏。 那陆大夫在一旁写罢方子,也不藏私,又与宝善堂的大夫商议斟酌片刻,才将方子交给任清夫妇,又嘱咐了如何煎药,如何服用,服用多长时间,如有什么异样反应可再找他复诊等等。那任清夫妇应了,又少不得赶紧派了仆从去抓药。 二位大夫便要告辞,那宝善堂的大夫看陆大夫医道颇深,也不藏私,定要之后向他请教。陆大夫忙道“不敢,以后请仁兄多多指点一二”。 沈月容看张氏已有些神思倦怠,便要告辞。张氏心中对沈月容怜爱非常,再三挽留,最后看她执意要走,忙让任清去送她,又交待她闲时一定要再来家玩。 任清原本之前因那玄音和尚的言语,还有几分怀疑沈月容,但是这段时间看她行事待人竟然比常人更加宽厚温和。凡是身边之人遇到难事,她都尽力相帮,颇有些“以他人之难为自己之难,以他人之痛为自己之痛”的圣人情怀,又想到前日沈月容对他提及的要在府城建慈幼局的想法,又想到今日的关切帮助之意,一时对这小女孩再无芥蒂,感佩非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旱天 自那天以后,宝善堂的李大夫再来府衙寻陆大夫的时候,沈月容就特意去问了一下那家的情况。那李大夫因为感激陆大夫给他指点许多方子,便回答的也很坦诚。 “刚开始只当是那夫人气血两亏c脾胃失调,后来诊出她怀有身孕,又腹痛,偶尔失血。唉,都劝她舍了这个孩子,可那妇人久未有孕,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孩子,夫家又极为重视,只能开了补血调胃的药,又不敢大补,谁知最后唉”那大夫说起来心中犹有戚戚。 沈月容心道这种病其实发生的几率并不是特别大,但是因为没有特别清楚的认识以及许多大夫都是男的,不方便摸胎位,而且开初几月胎儿并不明显,所以得这种病的必定多是诊断不出来,最后只能送命。 沈月容忍不住叹气,时也,命也,不虚此言啊。生而为人无不活在环境的影响之中。她有心想要做些事情,却又一时手里没人没钱,只能找父亲想办法,沈德恒却正在为修挖水渠以灌溉农田的事情发愁。 “从今年二月底到现在都没下几场雨,这天儿越来越旱,治下不少州县自从播种插秧就开始旱,这会再不想办法,等到秋里说不定颗粒无收。”那沈德恒靠在黄梨木太师椅上,手上还拿着这些日子治下州县官员发来的公报,说完嘴唇紧紧抿着,眉头皱成一团。 “父亲,为何不组织民工挖水渠灌溉呢?”沈德恒深深叹一口气,顿了一刻说道:“那灌溉水渠之前也修过,从月初开始也陆续安排人到低下修挖,只是今年干旱的良田甚多,府中财粮有限,一下子也无法全部顾忌到。” “父亲,何不上报旱情,多雇了工人,再开挖水渠呢?”沈月容有些不解。 “早在月前我已和淮扬转运使刘大人同上报过,可是上面并未回复。前几日,我又再次上报,还未见回复。”沈德恒揉了揉下巴,看到女儿的眉头紧皱,就安慰道:“暂时先不要担心,我已经召集各州县长官并工房典吏制定具体规划开挖灌溉水渠,虽然一时不能解决困难,但还是能够起一点作用的。” 果然人不能胜天吗?光是动员治下官员恐怕不够,沈月容斟酌道:“治下大多农民恐怕也看不得地里颗粒无收,但是治下如果强逼着抓壮丁一般,又无金钱报酬,还是不能使出全部力气。” 沈德恒看她思虑良久,可能是有计策,便问道:“你可何良策?” 沈月容道:“我这也并非良策,只是一点想法。”她看沈德恒脸上并未有丝毫不快,反而盯着她只等后面的话,便也大胆道:“可以给各家各户出劳力的数量和时间,登记在册,事后给予政策上的补偿。” 沈德恒听完便明白她的意思,捋着胡子点头,道:“这主意倒是好,也不拘男女老少,农民商贩,一律皆可参与,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或以人数和天数,或以承包的水渠长度难度,或以钱数来登记,这登记的多少以后官府在收粮或者收税的时候可以略微给一些便宜,想必朝廷那边也不会怪罪。” “那登记的多少就像是积分”,沈月容说道,她想起来这个词可用,但是不确定这个时代的人对于这词汇是否能够接受,她看沈德恒点头,便接着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何事何种程度能积一分,一定要之前做好考量,写得清清楚楚,以免新政策反是弄巧成拙。” “你这孩子倒是有想法又周到。”沈德恒捻着胡子,若有所思。 二人又慢慢商量余下的细节,那旁边伺候的常穆总觉得这场面有些熟悉,待老爷让他将工房的典吏书办等人员叫来之时,他猛然醒悟,这老爷与小姐刚刚的相处谈话分明就是老爷平时待下官的风格啊。 且说那工房的吏员本在府衙的工房内堂你言我语,一时说如何分配人员,一时说治下哪块区域受灾严重需要先进行灌溉,一时又担心物资不够,一边几个书吏在记录内容,当听知府召唤之时,便都匆匆来到思民堂。 却看那沈月容也正在下首坐着,跟沈大人说着话,一时都在门口探头探脑,不知是否该听,常穆道:“各位老爷请进,大人正跟小姐说着灌溉农田一事呢。” 那沈德恒也挥手让众人进来,讲了二人刚才就“鼓励抗旱积分制度”讨论的大纲和一些细节,那众人一听这主意想必能够解决一部分物资和人手不足的问题,便拍手道好。 那沈月容看着吏员们的反应,那其中一个高大清俊c长手长脚的典吏却是看着她,表情有些激动。沈月容正想着不知此人有何异,忽听沈德恒道:“容儿,你可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沈月容忙行礼道:“父亲说得清楚明白,月容再想不出别的了,但求父亲同在座诸位大人老爷能够再劳累一二,将这法子完善,也好造福我江阳百姓。” 那众人皆是惊异,这八岁的女童看起来稳重有礼,对答自如,面对众多人也不显出丝毫怯懦,今日能够为父出谋划策,将来必定可堪师爷谋士c女中豪杰! 李典吏机敏又口快,心中想到便说:“沈小姐如此良才如天然美玉,他日一经雕琢,必放异彩,届时我等饭碗可就不保了。”话音一落,一干吏员皆是笑,纷纷夸到沈大人教女有方。那沈德恒一面抚着胡子笑,一面骂那李典吏:“小孩子知道什么,只是偶然想起来罢了,可禁不住这般夸。” 众人笑后,又询问一时,沈德恒看他们有了思路,又吩咐了之后如何如何,就先让一干典吏回工房再商讨细节,又宣了户房的一干吏员交代让其辅助工房的工作,独留下了户房的陈典吏说话。 却原来是沈德恒还记挂着沈月容之前来说的事,他知道此事的厉害,之前京中也有那富贵人家的妇人得此怪病,这病关乎生死,不可轻视。只是他一时无法面面顾忌,便派了陈典吏去查办此事,又仔细地交代了这陈典吏一定要先去任清家探访了解情况,再在江阳府发出告示,看是否还有出现这种病情的妇人,计划一下看看如何情况。到底如何,且看下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何来 话说那陈典吏原本是任清手下一任能吏,那日沈德恒将他叫过去交代如何如何,他应答恳切,心中却颇不以沈月容为然。他看沈德恒语气c神态似视要将他交给沈月容使唤,便有些不大高兴。 他家中世居江阳府,他在府衙任典吏十几年,历经三四任上官,而沈德恒不过在这江阳四年多而已。本朝官制本来是期满三年就要调任,但是如果适逢官员绩效考核或者其他事项,耽误一些时间也是有的,只是这沈德恒四年多来兢兢业业,为官清正,素有廉名,不知何故竟是迟迟不见调令。他心中多有揣测,只是并不闻任何风声,便也一如既往地任其差遣。 于是,他当下虽然有些不愿,但又想到那从政为民原本是官员本分,万不能因此疏忽,所以答应了沈德恒以后他便带人去询问那陆大夫和宝善堂的李大夫,又去任清家查问。 却道那日沈月容等沈德恒安排完以后,便告辞退出。谁知出了思民堂,便从旁走出来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未等沈月容走近,便弯腰拱手行礼,几乎触地,言道:“沈小姐,下官乃泗下人氏何钦,多谢沈小姐前日相助!” 沈月容这下倒有些明白这人为何刚刚那般看她,便道:“不敢居功,实在是没帮上什么忙,不过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罢了。”一边说着,一边扶起何钦。 那何钦心中感激非常,他自那日派了人跟着李娇娥到府城,便一边为牢中的李力周旋,一边在泗下县等李娇娥的消息。那陆家使人传话给他,听那意思竟然是与京中本家及朝廷要员多有来往,他一时心中忐忑,唯恐一旦走漏风声,他家跟李家人的性命都将不保。 直到那沈德恒竟然派了吏员到泗下打探转圜,那陆之远又自作恶事,加上后来又得转运使刘大人问询此案,那陆之远被判了死刑,只等秋后再复核,他才放下心同李力一起来府衙拜访沈德恒,并寻那李娇娥。 本想着那李娇娥一个姑娘家在外面多有不便,虽然他派去的人回来说李娇娥如今在沈家的铺子中帮工,吃住皆有人照顾,但他还是不放心,害怕那李娇娥背井离乡c寄人篱下,心有愁绪。 谁知等他赶到府城一看,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正在后厨一边哼着歌一边切菜呢!他看那李娇娥竟然比原先在泗下时更加白嫩丰腴几分,心中对沈德恒感激不尽。那李娇娥看到他,眼睛一亮,“钦哥!前几天小姐还说你要来,今儿可就见着了!” 那李娇娥扔下刀,一把拉住他的手,带他到后面厢房,只见那李娇娥住的屋里虽然并不显富贵,但是一应家俱用品皆有,显然是有人安排过了的。 屋里还有一个小丫鬟,看见人进来,赶紧来侍候茶水,笑道:“李娘子,这就是姑爷吗?”看那李娇娥笑着应了,打趣道:“长得真好看!姑娘跟侯爷真是玉郎配金娘,天作之合!” 李娇娥听了心里非常舒坦,道:“你这话说得对。” 那李娇娥一时又拿那小食给何钦尝,一时又端来早就备好的点心瓜果,那何钦看她着急忙慌,欢天喜地地满屋子找东西给他,一边笑一边把她按在椅子上,两个人好好说话。 那何钦问了她吃住,平时都做什么活,累不累,李娇娥皆答了。何钦便又说到那陆之远作恶害人,已经判刑的事来。李娇娥便告诉他来府城这些天多亏沈月容为其言语,还教她安身立命的法子。 李娇娥一时又找出那日沈夫人赐给她的钗子让何钦看,一时又说道那菩提香袋本是沈月容说给她的法子,如今销量甚好,那达官贵族家中多有人来采买,再经过转运使刘夫人的夸赞,名头都已经传遍淮扬了。 那何钦本来在泗下听说李娇娥做出一种吃食,只是并不能真切感受到,如今吃在口里,感激在心里,又思及此事前前后后都少不了沈月容的相助,心中便暗下决心,有机会一定要亲自向沈小姐道谢。 又逢天旱府中要修挖水渠灌溉农田,何钦因为在工程方面极有天赋和经验,沈德恒便将他留在府衙工房理事,是以他今日能够见到沈月容。只是他并未想到这沈小姐居然还小着呢,之前听李娇娥说那话,行事颇为稳重且有担当,竟然还是个小孩子! 何钦向沈月容道谢完,又道:“如今我在府城东边租了一个小院,李大哥也在,只等安顿下来以后,跟娇娥完婚,到时小姐一定要赏脸。” 沈月容点点头,又道:“你与娇娥的婚事虽然当中经历一番波折,但是最后能走到一起,便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一定要珍之重之,好好待她。” 何钦以为沈月容是在为李娇娥说话,便道:“自是这个理,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还要多谢小姐这段时间对娇娥的照顾。” 沈月容顿了顿,又道:“有言道‘家和万事兴’,‘天助他助不如自助’,你待成家了,自是应该收敛性情,顾全家人,也该好好想想如何立业,如今天旱兴工,正是你大展身手,一搏前程的好机会,可要认真行事,多为百姓造福。” 那何钦听沈月容这话说得中正透彻,句句为他和李娇娥打算,他忽然明白李娇娥说的那话“我有今日,都是小姐教的”是何意思。 他看着眼前的这位娇滴滴的小姐,突然觉得那张还未长成的嫩脸透出几分关切又慈祥的光芒来,一时之间,这使他一时之间突然想起来过世的祖父。 何钦心中有些复杂,一时为这小姐的教训感到有些好笑,一时又觉得别人为自己做尽打算,言辞如此恳切,自己这种心理实在太不应该,一时又佩服沈大人能够教导出这样赤诚的女儿,定然是爱民如子的好官。 他心里觉得沈月容的话对他来说实在适用,一边点头,一边又恭恭敬敬地俯身拱手拜道:“下官多谢小姐指点。” 那沈月容笑着扶起他,“再不必多礼,先告辞了。”说罢由丫鬟扶着穿过月门,往内院走了。何钦看那丫鬟见二人对话脸上并未有异色,想必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不觉更加佩服沈月容的行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生意 陈典吏隔天就寻那陆大夫询问了诊病的情况,又趁任清到府衙授课下学之后,留他询问了张氏的身体。那任清和陆大夫已知道沈月容的打算,便道明原委。之后陈典吏又召李大夫查看之前类似此病例的医案,待禀报过沈德恒之后,征召了宝善堂几位大夫并两间屋子,在江阳府范围内下发通告文书,寻找有类似症状的怀孕妇人。 因是张氏的病症只服了几服药,还未有出现明显的缓解,因此愿意先来试验的妇人,官府可以为其支出一应就诊医药费用。只是转眼到六月份,也并未有妇人来。此先按下不提。 且说那城东的杏花食铺近日来生意下滑许多,原来是那菩提香袋自打开卖以后,销量火爆,因此坊间许多小商贩买来研究是如何做的。那日沈夫人延请本府官员大族的家眷来府衙聚会,那些人自知道那杏花食铺背后是知府大人家,便不敢再多打主意。 惟有本地有一世居大族柳家,各地生意甚多,家中柳家二爷在江阳府中有一产业叫作天香酒楼。近日这天香酒楼又推出一道菜品,名叫菩提玉袋,外观俨然是大一号的菩提香袋,但是里面的东西却是不一样,说是有人参燕窝,售价也高出许多。 “张老爷,您别着急啊!楼上那桌客人马上就吃完,那地方靠窗,正配您这清雅人物。”那天香酒楼的伙计一脸谄媚地弯着腰安抚正在大堂等位子的客人。只见这天香楼门口人来人往,皆是穿金戴银之辈,车马攘攘,皆是华盖宝车c名驹赤兔之流,一时只闻车马辚萧c人声喧嚣。 “哎呀,李少爷,您里边请,位子早就给您备好了。”另一边的伙计迎来从一架宝辕上下来的富贵公子,那公子走路身上的肉也随之摇摆,他由左右仆从开道,穿过门口人群。只见他肥头大耳,身穿宝红富贵金钱纹如意袍,声音嗡嗡:“哈哈哈,张老爷别来无恙啊。”“李兄,好久不见啊。”一边说,一边抱拳笑呵呵向熟人打招呼。“哎呀,小王兄弟,前几日怎么在千红院一首曲子没听完就走了?”那些在旁边等待的人也忙还礼招呼。 “放肆,这小儿来得比我晚,咋地他一来就有位子。”等待许久的张老爷终于忍不住,涨红着脸对着刚刚招呼他的伙计发怒。 “张老爷,你别生气啊,人家李公子前儿个加了五十两的定金呢。”招呼那李少爷的伙计笑着安抚道。那之前的伙计也同来安抚,又是添水,又是上瓜子。 “哼,庸俗!”那张老爷头一昂,一撩长衫又坐下来,“唰”地一声打开折扇,只见那折扇上题的是王摩诘的“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 旁边同在等座的小丫鬟身后站着一个俊俏的小生,穿着青色布衣,头上系青白色皂巾,一双杏眼如同春水泛波,看到此幕,轻声嗤笑,“闷骚”。 那小丫鬟一边捂嘴笑,一边偷偷用手臂捣身后那小生,“你小声点儿罢。” 那张老爷却是正好听到,扭脸来正找人,谁知那李少爷却是笑吟吟走来:“张老爷好清雅,今天怎么来我等庸俗人物来的地方吃饭?” “哼,”那张老爷扭头不理他,自言自语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般败家,难道不知富不过三代吗?” “老匹夫,你竟然诅咒我!”那李少爷斜眯了眼,手按在桌子上。 那店伙计看事情不对,一个赶紧招呼那李公子去雅间用餐,一个赶紧招呼张老爷去楼上。那张老爷看他人多势众,那李公子一站过来,顿时仆从小厮围了一圈,各个摩拳擦掌,一面绷着脸一面“哼”了一声要上楼。 “慢着,”那李公子伸手拦住张老爷,对着带路的那伙计道:“我这一干兄弟也正饿着,既然张老爷嫌我等庸俗,想必是不愿同在此店用餐,他那桌我出一百两银子包了。” 那张老爷本来正欲迈步上楼,此时气得目眦尽裂,他都已经在这里排了一个多时辰,真是欺人太甚!奈何他家里婆娘管得紧,本来最近生意就不好做,再花这么多银子吃饭,回家非得闹翻天不可。 “竖子,无礼!”这张老爷又气又恼,一时又无法跟他对上,木着脸对那店小二说道:“难道你们店里如此势力?” “哎呀,两位大爷怎地今日撞在一起了?这吃饭图个高兴,闹了不愉快可会影响食欲,”楼下的掌柜听到二人吵起来,赶紧跑过来当和事佬:“李公子,您最近真是红光满面,可是生意兴隆?这一帮兄弟咱们给安排到后院去,那地方大,好酒好肉备着,咱们兄弟们也快活,您觉得怎么样?” 那李少爷“哼”了一声,对着掌柜笑道:“今日看你面子上,不跟这老小儿计较,赶紧上菜,把我这一帮兄弟给招呼好。”挤开张老爷,左右环拥着由伙计领着走了。 “哼,”等那李少爷走了,张老爷跟着伙计也上了楼。一圈围观的乡绅富豪及仆从小厮,一看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便又拥堵着等座位。 且说那小生递上名帖没多久,那掌柜笑吟吟过来:“嗨呀,原来是工房何大人府上,这几日何大人可是知府门下红人,为咱们江阳百姓造福不少啊。”那掌柜也是个妙人儿,惯会说话,八面玲珑。只听他说:“咱们店里这几日人多,一下子坐不开,您先坐大堂这边稍等等。” 他说罢又招呼伙计给了那小生一个号码牌,上了茶水和瓜子,又忙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且说那小生等了许久,终于有了空桌,点了这菩提玉袋和几样店里的招牌菜,拉着那小丫鬟一起吃。那丫鬟吃了菩提玉袋几口,气得直甩帕子,对那小生小声道:“呸,这天香楼真不要脸。” 只见那小生点点头,道:“之前听人说我还不信,这菩提玉袋跟菩提香袋的味道还真是一样,怪道这几日咱们铺子里生意不似先前那样好了。” 二人低声说话间,那掌柜却是悄悄扭头钻进后院的一间厢房。上了二楼,只见那琉璃碧玉珠帘后面,一个人正歪在芙蓉象牙白玉竹榻上,旁边的鎏金檀木香炉中丝丝绕绕的烟雾从那香炉中缓缓升腾起来,如仙境云雾缭燎。 那掌柜低声禀报道,像是害怕惊到榻上那人一般:“爷,那李娇娥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流民 只见榻上那人,手中正拿着一个五彩玲珑镂空琉璃球,细细把玩。他身着玄色蝙蝠纹广袖织锦长袍,头发披散着,只中间一绺用金线玉带编在发顶,额间垂着东海蓝宝石的华盛。 他细长眼似新月,时时含笑,眉似燕尾,斜飞入鬓,瞪眼看人时英气蓬生,不怒自威,沉静独坐时如弱柳含春,惹人怜爱。 只见他将那琉璃球放在手中,手臂高悬,手掌稍一倾斜,那球就顺着手掌手臂往下滑落。那掌柜一时间脸色紧绷,眼睛紧紧盯着那琉璃球,生怕落在地上摔坏了好不容易寻来的宝贝,又不敢伸手去接,恐怕主子怪罪。 “你这人,又拿这球吓唬人”,只听见一声娇啼如黄莺出谷,一双纤纤玉手就将那快要掉下的琉璃球接住。只见她身形一转,再看时,那琉璃球就已经被好好地安放在垫了软垫的紫翔云母盒中。 “落英姑娘真是好身手”,那掌柜的仍旧躬身赞叹,忍不住用手拭了拭鬓边的冷汗。 “哼,你不是说再也不管闲事了吗?”榻上那人扭过头去,假装不理那落英。 落英闻言道:“活该我是那操心命,就算是被混人气死,也没人心疼的。”说着,就转身要走。 榻上那人急忙拉着她的袖子,“我不过是逗你玩,统共也就那几两银子的事,何必动气呢?” “我难道是你柳二爷的玩物不成?”落英头也不回,挣开袖子就要走,又道:“于你而言不过是银子,可对那升斗百姓却是安身立命的东西。你不过听我一言,一时好奇,又何必累及无辜呢?” 柳二爷站起来,急道:“我何时当你是玩物?” 落英看他光脚站在地上,话也不说了,扭过身来将他按在床上,“你小心着了凉又害病。” 柳二爷道:“你要是不理我,我就立马害病死了。” 那落英闻言倒是放下手中动作,朝着柳二爷冷笑道:“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一不理你就要死人?” 柳二爷闻言一时眼圈鼻尖泛红,脸上耳根也如同涂了胭脂一般,急道:“你明明知道,我” “咳咳”,那二人一个想要说,一个想要听,却忽然被咳嗽声打断。原来是那刘掌柜昔年落下的旧疾,只要一受惊吓就会喉疾发作。他先前在柳二爷拨弄那琉璃球的时候,吓得早已喉头发痒,忍了一时,此刻再也忍不住。 “咳咳,咳咳,二爷,姑娘,对不住,咳咳”,他一边指指喉咙,一边咳嗽着要退下。 那柳二爷却是清醒过来,扭头对他道:“你喝口水再来回话罢。” 那掌柜诺诺正要退下,只见那落英姑娘一身白衣如风一般飞出门口。 却说这日沈月容又找陈典吏打听是否找到患同类病症的孕妇,那陈典吏回了没有找到以后,又推脱最近府中事务繁忙,一时脱不开身亲自下县去找。 沈月容因问何事,原来是最近府中陆陆续续来了许多流民,户房最近正在安排这些人录籍,登记诸事。这些人原来是临近府城的农人,眼看这六月里天还未下雨,稻谷在地里都旱死大半,颗粒无收,又听说江阳府最近在招工修挖水渠,便皆远道而来寻生计。 沈月容乘车在江阳府转悠,确实是看到有些许流民。而一到城西,又有好多临时搭建的帐篷茅屋,里面皆是妇孺老人,一问才知这流民里青壮男子都已经应征分配到附近农庄去修挖沟渠,妇孺老人一时还没有分配好,只安排在城西先住着。 沈月容正想着这老弱妇孺在城西这样住着,天气越来越炎热,万一有人生了什么容易传染的疾病,恐怕 “咯噔”,忽然马车猛地被勒停了,翠柳的手一直扶着沈月容,是以她才没有摔倒。只是春茗不防,一下子跌到座下。 春茗噘着嘴,“怎么突然停车啊?把本丫鬟的屁股都摔成两半了。” 沈月容和翠柳一边笑她,一边要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小姐,车子前面跪了几个农妇,”常彪说道。 那春茗揉着屁股,闻言伸了头去瞧。 那沈月容也要去瞧,翠柳却拉了她的手摇了摇头。沈月容知道翠柳一向谨慎,便没有动,只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只是马车虽然外表不甚显眼,但是内里却是花了大工夫改造的,隔音甚好,一时听不真切外面的人在说什么。 只听道春茗说:“你们挡在马车前面多危险,官府不是每日有施粥吗?难道还会饿死人?” “等过几日官府安排好了,自有活干,有活干就有粮米,各位先忍耐几天吧。” “你这妇人好生不讲道理,我们又不认识,凭什么你没有钱我们就得给你呢?” 沈月容听到春茗言语愤愤,外面好像妇人在吵闹,忙将春茗拉进来问何事:“小姐,那几个农妇穿得破破烂烂,先前挡着马车,说是没钱吃不饱饭,乞要钱财。我看她们可怜,便说了几句,等官府安排下来就有钱粮,这几日有赈济即便是吃的不好,也不至于饿死人。” “谁知那农妇看我们不给钱,竟然骂人,真是岂有此理!” “难道一有钱就得给穷人吗?哪有这样的?” 那春茗气得胸脯一起一伏,沈月容听到外面农妇哭声震天,显然是人数众多,正想着要如何解决,忽然马车侧壁传来“砰砰”的声音,那小窗子传来妇人的哭声。 “求求贵人们施舍我们一点钱吧!家里的孩子要病死了!”隐隐约约有一个妇人哭声嘹亮又悲切,沈月容听到“病死”,心中一惊,正想要常彪问下怎么回事。 忽然又听得有一个农妇喊道:“那边有两个人在发钱,大家赶快过去啊!” 顿时哭声哀嚎声朝前面而去,只听常彪道:“小姐坐好了,待我赶到前面开阔地方去,省得等会又被堵住!” 沈月容跟翠柳c春茗赶紧坐好了,那马车一时行的飞快,只是将要行到那开阔处的时候,又听到哭声震天,又有吵吵闹闹声音传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抢劫 “小姐,那边被围起来的好像是李小姐和丁香!”那常彪在前面驾车,忽然听到那被围起来的人大喊的声音像是以前在外院伺候的丫鬟丁香。 他知道丁香现在被指派到李娇娥身边侍候,是以听到像是丁香的声音又细细去看。这一看,发现形似丁香和李娇娥的二人正被好些妇孺和孩童围着。 “走近一些。”沈月容闻言坐得离马车门口近了一些,对常彪说道。 “小姐,可怜可怜我们吧,好几天没有吃饱饭了!” “小姐,我家孩子病得可怜,没有钱请大夫啊!” “别挤了,别挤了!” “哇——” 只听那些站在里面的人乞求着,站在外面的人想要挤进去,又有小孩子的哭声。沈月容手指挑开帘子一条缝,看到一群人正在挤来挤去,那外围的有人急着挤进去,还拉前面人的衣服和头发。 “别挤了,没有钱了!”这一声倒是像李娇娥的声音。 “松手,真没钱了!”又有一声吼,像是丁香的声音。 “这群人见钱已经疯了,得找机会让李姑娘和丁香上车啊。”沈月容道,又让常彪往旁边赶了赶车。 忽然看到一个妇女高举着一个樱红色荷包,试图从人群中挤出去,只是刚走出没几步就被一群人围住。顿时扯头发的扯头发,拉衣服的拉衣服,小孩子的哭声,被绊倒的叫声,呵斥声,咒骂声,混在一起。 “就是现在!”沈月容窜出马车,给常彪指着,让车行到丁香和李娇娥附近。那群人看到先前的马车此时行过来,里面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女童,有几个便要围上来。 “小姐,可怜可怜我们吧!” “快上车!”沈月容和常彪喊道,常彪边喊边驾车,那翠柳将沈月容拉进来,自己出去了,又让春茗在旁边看着她。 “这是小姐给我的,你们不能抢!”那个拿了钱袋的妇女一时不防被推倒在地,将钱袋捂在怀里,几个妇女掰手的掰手,翻衣服的翻衣服。 丁香和李娇娥头上的钗环也掉了许多,李娇娥听到声音看过来,牙一咬,将手上的赤金镯子也取下来,往远处一扔。 “金子!” “这是我的!” “哎呀,你别抢!” “车来了,小心啊!” 常彪马不停蹄,丁香和李娇娥趁着混乱,挤出人堆,朝车跑过来。只见常彪快到的时候猛地一拐弯,一手一个人,将丁香和李娇娥拽住,那翠柳也来帮忙。 只是,那些围着马车追的人来不及躲闪,有两个人被剐蹭到,瞬时倒地。 “撞死人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先前在躲车的,抢钱的,都朝车追过来。常彪忙将二人拽上车,驾着车就要走。 谁知原本在马车前面的那些人突然跪在路中间,四周还陆陆续续地用来好些人。那些抢钱的,也都一团团地涌了过来。那被撞飞的两人躺在路上一动不动,仿佛真得跟死了一般。 “奶奶的,这是流民?这简直就是流氓!”那李娇娥和丁香俱是狼狈不堪,衣服被扯得松松垮垮,身上头上的饰物被揪得几乎不剩。 “大胆刁民,待我回到府衙,定要好好告他们一状!”那丁香也气得不得了。 忽而又听到侧壁又硬物敲击声,又听有人喊道:“杀人偿命,别以为咱们好欺负!” 一时又有许多声音纷纷附和道,“今日别想就这么走了!” 丁香气道:“真是岂有此理,我们本来听说有孩子病了没钱看大夫,就想帮他们,谁知一掏出钱袋,她们就跟疯了一样!” 沈月容从那车窗往外面看,心中默念一声“阿弥陀佛”,道:“常彪你朝左前方驾车,走过二十步,抓住那个戴红色头巾的妇人。” 那常彪抬眼望过去,见那红色头巾的妇人正在高声喊着什么,旁边的人也在喊叫。他驾车马车往左前方走,那些人拥挤着围上来,似乎丝毫不惧,常彪硬着头皮往前赶。 “天杀的,撞死人啊!” 翠柳正在帮李娇娥看她手肘上的伤口,春茗身边一空,再看时沈月容已经出了马车。“小姐,快回来!”春茗着急大叫,忙探出马车去看。 只见沈月容足尖轻点,一路飞身站在马头上,此时那常彪正在驾车往那妇人身边赶,看见此景吃了一惊。咦,马鞭呢? “哇,小姐——”春茗一时看傻了眼。 那围着的人只见那一身白衣的女童,冷面立于马头之上,她手腕抖动,那马鞭如同长龙,打向周围众人。 那围着的人看到鞭影铺天盖地闪来,急急忙忙乱窜躲避,却是身上疼痛非常,分明是避无可避。那红色头巾的妇人正要后退,忽然觉得脖子上一紧,呼吸困难,一阵头晕目眩,她已经被鞭影卷得飞了起来。 “这分明就是聚众抢劫,你们真以为法不责众吗?”那妇人被鞭影卷得飞得几尺高,又重重摔在地上,众人只看那沈月容飞身而下,脚踩在鞭子上大声喝道。 那妇女苦苦挣扎,她脖子套在鞭子上,鞭子被沈月容踩在脚下,她竟然无法起身,一时也说不出话。 沈月容环视四周围着的人,看她们不敢动作,便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正是这妇人背后鼓动,使得这些人明面上是乞讨钱财,实际上却是强抢钱财,一旦遭遇碰撞,立马敲诈勒索。她起先听了好久,总是这妇女的声音最高,只是不知她是不是这伙人里面唯一的领头人。 围着的人见沈月容的鞭子此时拴着那妇女的脖子,一时不敢妄动,却又不退下,沈月容环顾四周,那些人皆不敢跟其对视。 “你们这些伎俩真当是官府无可奈何吗?谁再敢妄动,就别想活着走出这江阳府!”沈月容冷声喝到,看围着的人皆诺诺,知道这妇女必定是领头的,必得带回去问话。 她正想着如何,不防身后悄然挤出一黑脸妇人,只见她袖中突然亮出一把冷铁匕首,那匕首的尖端闪着青黑色的光芒,正朝沈月容的后心而去。 那春茗先看到,脸色青白,急声道:“小姐后面!” 常彪c翠柳和李娇娥探头看时,那黑脸妇人离沈月容的后心只有一步之遥,皆是猛地一吸气,心跳如擂鼓。 沈月容听到春茗的叫声,急忙弯身闪开,又放低身形,一脚踹向那妇人。只是那妇人武功也颇有些路数,一时二人战作一团。 春茗几人害怕再有人偷袭,纷纷屏息查看。 忽然又听到一声厉吼:“娇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