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疆》 正文 序 营地里兵荒马乱。 主帐前两队人马剑拔弩张。主帐外围则圈着一群匆忙在黑夜里起身渐渐逼近的兵勇。 “请大将军出来说句话。”情报司军遣队队正阴沉着脸，隔着大将军的亲卫队，朝着主帐朗声说道。 后面急急地挤上来一个下属，悄声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下一刻，他猛然转过身厉声道：“全给我趴下” 话音未落，嘭一声巨响，隐约中他看见一直与他对立的大将军亲卫队队正面目狰狞地朝着他猛扑而来，亲卫队队正脊背处烈烈燃烧的火焰如同死神的狞笑：“想见大将军？跟我一起死吧！” 这是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轰响声在整个黑夜里分外清晰，绵延数里的军营随着大帐前的那一声轰鸣，炸响声渐次裂开，衬的乌漆墨黑亮堂如白昼。 “你可真狠啊。”数里外两匹马被一个男人拦下。男人望着远方摧山崩石般崩溃，一夜过后便将在帝国历史上消失的精锐军旅，不由得面皮抽搐，发出一句感慨。 他抬眼看着跨坐高马上，目光神色平静如水腰杆挺直的男子，心中掠过一抹惊惧的寒意，忌惮自眼底倏地潜去：“这里想你死的人这辈子都死不绝。” 稳坐马上的男子一无波澜的沉黑眸子向上抬了抬，朝着黑夜的更远处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即轻磕着马腹，马低声嘶鸣，踢踏着缓步向前。 后面的马匹上坐着裹罩了全身厚重风衣以抵挡风寒的老人。老人的两只枯瘦手臂搂着一个粉嫩小男孩儿。 老人顿住身下的马匹，拍了拍沉默着的小男孩儿：“他们自愿如此。他们”他停顿了一下，那双嵌在眼窝里低着的眼睛抬起，映在路边站着的男人眼中，泛着透亮的洞明： “不会白死，更不会死绝。” 男人牙关紧咬，浑身忽然颤栗的冷意才没有扩散出身周。老人的语气太过激烈，使他想起不远处正在死去的人，以及曾经死去的人。 冷冽的寒风似乎蕴着激烈的火花，那火花的温度之高像是要焚他的躯体： “你们！罢了，你们在我眼前滚得越远越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 他定直着身子站在路面上，目送着两匹马朝着北方行去，他的背后一轮红日镶红了一道天边，天边的底下火势冲天。 “再见，我们就是敌人了。”他低声喃喃道。 次日。 早朝前，呈在御案上的夜注，标记着一段话：“七月流火c夜星暗弱，辅星浴火c生者如晦。” 早朝后，五位权柄煊赫的人先后入宫请求面见皇帝，宫内无一回应。 晚间，六贵名录上划掉了一个姓氏。 当夜，人头滚滚，血满御贵阶。 五日后，摄政太子自西南边疆归来。皇帝合上了眼睑，举国哀悼。 六日后，太子登基。 十日后，帝国南疆一直被弹压的星土叛逆再次举起叛旗。 一个月后，正式成为帝国政制体系中的一员。 三个月零一天后，男人夜入宫廷：“死了。” “死不绝的。”御案前批着奏疏的中年人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年，诸侯纷杂的方芜原上，一座城灭，一座城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劫道 持续六年的萧时，在一个短促却死去无数人的萧冬季里终于告一段落。 瑟时的第一个苏春季在寒冷程度上似乎并没有好过多少。 瑟时，苏春季，二月——芽露月，宜春困，忌交谊。 裹着风的寒意激冷无比，像是诸魔从天地四方收聚团成冰球，一股脑地全部扔进了琅阁正在诸战平原上新建的坞堡。 “开门！”坞堡外传来的声音带着酒香味儿，将蹲在门楼里冷得哆哆嗦嗦神情恍惚的守卫熏了个精神。 守卫借着门楼里的光往外看：“哎唷林副事这是喝了哪家的酒，给兄弟们带了没？” “呸，潞城的酒寡淡得很，菜挺香气。给兄弟们带了菜回来，快开门，外面冷坏了。”林副事将菜盒拎到门前，那香味儿直溜溜钻进守卫们的鼻子，城门迅速被他们拉开。 一张红彤彤的脸从门外噌地蹿进来，那模样看在守卫眼里就像是火在林副事的身上燃烧似的，一个个都有些艳羡。 林副事眼睛眨巴了两下，神情呆滞，手里的菜盒啪甩在地上，瘦削的身子猛地冲向坞堡内，一声凄厉嘶吼清晰地炸开堡内所有人的心： “着火啦！快救火啊！” 风将燃起的火星四处撒溅，尚未完工的坞堡在建筑材料一波接一波的焚化中渐成火海。 直到再三确定隐藏在黑暗中的琅阁暗守也跟着救火去了。 一道火色的影子湿漉漉地从火焰中缓缓踏出：“贼歹！居然被泼了水。” 影子在窄面上特别细短，慌乱的人群根本注意不到这个影子与众不同，它跟着火的流势向着坞堡大门处悠荡。 一张熏地黑黝黝的胖脸急慌慌的从堡门处向堡内冲去。“砰”地扎在影子面前，小眼睛怔了怔，胖脸将嘴咧开就要发出声响，那道影子比先前更瘪了点，一根细丝儿从胖脸的喉腔穿了过去。 胖脸楞着向后倒，影子吐气开声，急溜快地搭在胖脸的脊背上，慢慢地将这具尸体缓缓放倒在地。 从坞堡门蹿出，影子呼出一口气，提溜着尖细的声音，隐藏进坞堡外的墙根下。 过了片刻，一声不同于坞堡内各种杂乱声响的音频响在耳朵里——原计划进行。 似火光的影子里溜出一个人，这人手里提着布兜，脚后跟在地面轻轻磕了两下，仿佛有什么暗门在地面一般，他的速度忽然变得飞快朝着计划中的地点去了。 琅阁坞堡的正西边有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窝在丛内的人弓着身子悄声问道：“一切顺利么？” 他只觉手上一沉，布兜被转移到他这里。 “顺利完成任务。”从坞堡出来的男子长着一张憨实的脸，配上一对单眼皮细眼睛，看着就像个贼。 “别嘚瑟，没死人吧？”接头的人查验了货，也放下心来随口问道。 “呃死了两个。那个姓吴的主事自杀，还有个路上遇到的胖子也只好杀了。” “歹命！算了，我们把东西交给老大就行。”接头的人忍住责骂的火气，领着男子朝另一个方向弓着身子趟过去。 男子走了一段路，没忍住嘚瑟的心：“三哥，你说这一票老大得分我多少？我可拉风了你知道不，我愣是忍住没有回头看火。可惜了。” “你少说两句，真正拉风的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你不就想让我赞你我干！谁说要炸了坞堡的？” 三哥回头楞神看着远方爆响开的坞堡，不禁大骂。 “三哥，不是我小心！”男子身手敏捷，一把抓住三哥的肩头往后拽，草丛里突然蹿出个人。三哥就势一个驴打滚，问都不问，爬起来撒腿就跑。 窜出来的人迅速瞥了一眼男子，见他身上并没有包裹，几乎间隙之间转向三哥的方向。一记势大力沉的斜掌将男子击晕在地。 “老大，真被你猜中了啊。”远处早就有人一直关注着三哥这里的动静。 “接这朵暗花的可不止我们一家，总有人想尽得了好处而不付出。”几个人一边说着，一边按照预定的计划开始反围堵——从一开始，这伙人就做好了各种预案，端的是一支专业盗窃团伙。 三哥经验丰富，边撒腿跑，边冷静的布置下能够稍微阻隔对方路径的暗器。 这个如影随形般追他的人速度快若闪电，几乎脚不沾地，那些阻隔他的暗器一点作用都没有产生。黑夜中三哥几次三番感觉到那人的呼吸就在自己的颈后，不禁冷汗直出，勉力强跑。 三哥百转千念后猛然停下脚步：“这位弟兄，不知招子哪头？行规不劫道，弟兄可别让我们放狠刀子！” 三哥眼神乍凛，那人哪怕在他疾步转身，一直急速奔行的身子居然一息间稳稳顿住，这证明一直以来这人都没有完全放开自己的速度。 这是何等的快！ 那人身形不算高大，有一张年轻干净的脸，穿着一身黑衣却打满了补丁，看着特别怪异。黑衣人抬起脚后跟，将一路以来脚底板踩到的几个倒刺一一拔除。 他已经处于包围圈之中，三哥的同伙露出身形，黑衣人却神情淡然。 老大见黑衣人似乎没有什么动作，走上前将三哥拉到自己身后。 “把东西给我，我就走。”那人毫不自知现在被包围的是自己，抽了抽鼻子认真地说道。 老大看着这个人认真的神情，眼神一紧，心里咯噔一声，这可不是个轻易能打发走的家伙。 “我不杀人。”仿佛是要证实这番话一般，被他击打在地晕倒的人赶了回来，加入了包围圈。 “我只是想做个任务，凑够绩点，我还差两个任务绩点。”这个人摸了摸自己被风吹着的脸，接着说道：“天很冷，我还想烤烤火。你们把东西交给我，我们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老大看了看自己团队里的人，他对每一个人能力都有所了解，以往失败过，却从没有在如此悬殊的时候败过。 于是他笑了起来，觉得对方大概是个神经病。 三哥知道这家伙身形灵活的不似个人，反应力极佳。 “他速度极快，老大小心。”三哥不敢退出太远，对弟兄们手段知根知底的他知道，以对面这个年轻人的速度，这里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但在心底他隐约希望能够挡住这个家伙，否则他不敢想。 “我眼力很好。在你们后面两米处有隐线，还有一张隐网在前面树丛里，有一只野鹰在天上看着我，你们如果要对我动手，左手边先出，右手边跟上。”他看了看老大，接着说道：“接着你手上的圆球会在我身前爆开。” “小兄弟，我们也是混口饭吃。这个萧时不好过，死了很多人，我们不干事儿，就得被诸魔请下九狱。”老大脸皮抖了抖，惊讶于对方的眼力。 “我叫阿夏。天策军现役。这几个弟兄虽没什么名声，但手底下也不弱。我们交个朋友，走这个世道的，谁都有个需要朋友的时候。”阿夏并不想跟对方产生激烈的冲突。 “墨昀。”年轻人抬手摸了摸自己右胸，那边印出个花瓣模样，似乎是个标识。他抽了抽鼻子，还是没能止住鼻子里的清涕流出来，这让他有些烦躁：“小千不能死。绩点很重要。我不乐意跟陌生人交朋友，太热情的人，都很虚伪。你们把东西给我。”墨昀“嗯”了一声重复强调道：“小千不能死。” “老大，废什么话，宰了他！”有人喊道。 坞堡居然被炸上天超出了阿夏的预料，他比墨昀更需要时间思考这朵暗花所涵盖的东西，天策军出身的人没有一个是靠力气吃饭的—— 他在拖延时间！ “杀了他！”阿夏话音刚落，包围圈里的人立即各展所学，配合着杀了上去。 墨昀不快地哼了一声，一道鞭腿倏地抽上左后方的人，力气大得那人直接飞了出去。 另一个人抄着一把利刃凶残地刺向墨昀的右手边。 墨昀五指并拢与这柄利刃的刃口硬碰了一记，愣是靠气力将对方推了出去。抽回的鞭腿迅疾击向侧身而来的阿夏。 一股强大的力量令阿夏感到难以招架。 “什么鬼！”阿夏不禁低呼一声，将颓势强行止住，自身后抽出一把短刃朝着墨昀刺去。 墨昀手臂弯曲，肘部贴近阿夏的脸面，反手强行一扣。 阿夏不禁手腕吃痛，原先准备的爆裂丸刹那间转手，落到了墨昀手上。 三哥眼见兔起鹘落间一众同伙连墨昀一个来回都没有走过，立即拔腿就跑。 咻咻两声，这伙人布置的隐线连着两支弩箭，直到这时候才向着墨昀的两肩穿空而来。 墨昀闷哼一声，一支箭簇已然扎进肩头。他闪过另一支箭，眼瞅着三哥溜走，不顾伤口疼痛，提脚跟上，速度竟比先前不慢分毫。 “六子，快跟上！” “老大，我的步履追风被他给废了！”那个从坞堡出来的人带着哭腔喊道，一小段时间之前墨昀拔掉的铁倒刺此刻正插在六子的脚底板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凶兵 冷刀子般的风割着三哥的脸，他几乎已经感觉不到深夜的冷冽。 双腿酸痛，软意每一息都在逼迫他停下自己的动作，使得身子得到疲累到极致后该有的休息。 意志力成了他这时候唯一能够倚赖的，他在过往的所有经历都没有现在这样惊心动魄又饱含屈辱。 那个自称墨昀的年轻男子即便手臂受了伤，鼻翼间闻着风中递送来的血腥味，他的速度始终离他一线。 三哥被追了不知道多少时间，起先还能隐约听到同伴的追逐声，随着时间的推移，只剩下他和墨昀两个人，沿着一条谁也没有猜到的路线慌不择路的奔行。 “这是个疯子吗？”好几次三哥的脑海里窜出一个想法，停下来让他抓住吧。反正这个在背后穷追不舍的男子始终吊在他的脊背后面。是的，除了一开始的时候，墨昀的速度因为弩箭的原因有所减缓，剩下的所有时间里，他的速度完全可以把三哥逮住。 诡异的是墨昀自始自终都没有这样做。这就像是猫捉耗子的戏弄。 墨昀只是时不时在三哥的颈后轻声说：“你把东西给我，我就不追你。” “滚！这是兄弟们拿命挣来的！”三哥生生受着那股屈辱，愤怒的情绪不停燃烧他的心。 “冲啊！” “杀你个姥姥的！” “啊~” 忽然整个视野都明亮起来，喧哗声从四周抵住风声冲击到他们两个人的耳朵里。 血腥气在空气中灼烧，三哥全凭本能闪过了一把横劈而来的砍刀，他能清晰看到砍刀上残留的血迹以及刚刚横飞出的头颅，还有一脸狰狞着杀向他的兵。 这是一场正在进行的战争。 他们两个都忘记了，这是诸战平原，一个始终发生着各种战事的广阔平原。 嘭一声，三哥的背后一只手掌平平展开，翻手将对面的兵拍倒在地。 墨昀停住脚步，手臂一长将闪避及时却势头将老要跌倒的三哥拉到自己身后： “护住性命，我只要东西，不要死人。” 三哥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干烧的喉咙里发出空咳声，听到墨昀声音的那一刹，他的脑海里也瞬间闪过一个动念——他紧紧抓着的布兜里塞着的是一件绝世凶兵。 一柄在所有的资料里都赋予极端危险评价的枪。 那根弩箭带有倒刺，深入肉内，拔出的时候血流不止，对于长时间追逐的墨昀而言，此刻骤然停下脚步，也使得他有些晕厥，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倒地不起。 这场双方杀红了眼睛的战事，已经将虚弱的他裹入其中，无力奔逃，唯有一战。 正在上升的日光，渐渐将黑暗驱散，也将这些士兵之间的厮杀显出更深的底色——疯狂的杀戮之色，也是死亡的颜色。 金戈交鸣，血肉横飞。 墨昀与三哥两个人，此刻正处于这个战场的正中。 就在墨昀估算自己如何才能完美闪躲的时候，一阵阵的蹄击大地的声响从四周围拢上来。 三哥此刻觉得自己喉咙里有了水分，那是干裂到极点的反哺么？ 整个战场都在这巨大整齐划一的声响中出现了另一种迥然于厮杀的骚动—— “器物军！我们受骗了！这是器物军！” 全身包裹着精甲的器物军手上各自持着不同的器械，他们是琅阁专门用来测试新式武器的专用类军事化仆从。 此刻被包围在圈内的这些相互杀戮的双方士兵，则是被测试者。 “所有的兵器都得上战场厮杀，不见血的兵器绝不会出现在我们的货架上。我们琅阁质量天下第一的名头可不是那帮矮子们凭着几张嘴就能削下的。‘兵财两清，不涉亡人’就是琅阁的生意宗旨。”距离这处战场不远的一座小高坡上，一位大腹便便的男子将透视镜从眼前拿开，笑着收纳了并行的几个人递来的定金。 “琅阁的质量我城当然放心。吾主特派我招募了这批贫民，奚公子可否看在我城提供测试素材的份上，给我们增加一点优惠力度嘛。” “那得看他们耐不耐的住新兵器的屠杀了。样本越多，时间长短相宜，我们收集到的数据越多，这些兵器就更加符合你们的要求。这可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儿，是不是。”奚公子说着，抬起收好定金的手，狠狠的挥下，眼神里充满涌动着的激动，像是即将食用到血食的恶魔。 “枪！”三哥早年就见识过器物军，他太清楚这些杀人不眨眼兵器贩子的秉性。 “抓住它。”墨昀感到自己手上被塞进了一个冰冷透彻肌骨的东西。三哥的另一只手抓着无柄剑的另一头。 “这难道不是剑？”墨昀脸上显出疑惑。 “把血抹上去，还有我的血。”三哥自顾自地说道，手掌已经割开口子，渗出的血流入剑槽。 墨昀看了一眼三哥糟乱的脸色，依言将自己臂膀上还在流着的血抹了上去。 “你会杀人的吧？”三哥的嗓子发哑。 “我不杀人。” “待会儿要死很多人，也许我们两个也会死。它很凶厉。”三哥眼神现出恐惧，“我还不想死。” “田大口！”奚公子的手臂挥下后大喊了一声。 一个脸上横八着疤痕的瘪型男子瘦弱弱的从后面小跑上来：“司事，我们拾荒小队保证完成任务。” 他说完之后，带头向战场方向跑去，身后好几个像他一般瘦弱的人跟着跑上去。 “拾荒人？” “刀剑无眼，器物军这么金贵，怎么可能拿来收集武器。这些拾荒人死不足惜，收拾战场可都好得很，他们还会乞讨呢。”奚公子看着远处开始的单方面屠杀，绷着一张脸笑道。 “哈哈，都是天生的贱命。”与他并行的几个他国商人或者奉命购兵的人纷纷附和笑起来。 “司事”一个仆从自后方靠近与奚司事低语了几句。 “各位你们且在此看着，这次测试的兵器可是我们琅阁最新出品，其他区域可从没有出现过。”奚司事笑的很大声，回身往下面走去。在小高坡的一边，一夜未睡的林副事此刻犹坠冰窟，反复地自语道： “凶兵不见了凶兵，不见了。” 有士兵开始寻找突破口，但更多的士兵聚拢在一起，虽然在前一刻他们还相互厮杀着。 器物军的兵器已经上好，早有等待的旗语兵看到了那个挥下的手掌。 他举起了旗子。 墨昀看着四周越来越糟乱，他有心逃跑，但长时间追逐对他的体力也有极大的消耗。 脚步一旦停下，未曾瘫软倒地，他已经觉得是个奇迹了，再重新跑起来，他目前做不到。 四野辽阔，此刻反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直很认真的神情缓和了下来：“这柄剑能救我们的命？真神奇。” “看它收割的多不多了。” “凶兵？” “天下最凶的凶兵之一。”三哥脸上滚出汗水：“嗯也许，是天下最凶的。”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不过要是我们活下来，你还是得把这个东西，呃，剑枪？给我。我不杀人。” 三哥看着在清晨的光线下面容实际还有些稚嫩的年轻男子，听着他的话，心想： “别不是个傻子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震慑之宝 “凶兵没了？说清楚是没了，还是丢了？你这个饭桶！吴主事呢？他怎么不来见我？”奚司事肥厚的手掌用力扣在林副事的喉间，一张油腻腻的脸面上充满着震惊后的愤怒及恐惧。 “小奚，这是天下有数的凶兵，多少年未曾出世。这次承蒙主家借给我们作为震慑之宝，你一定要派遣最用心c最忠诚的人护持着它，切记不能让它被弄丢了，或者是偷了。你是担不起这个罪过的。”犹记得在琅阁内，上三桂的某位高层握着自己的手，百般嘱托：“这次差事办好了，回来提拔你去内簿，以后也就不用在外面跑了。你可不能辜负我的厚望啊。” “吴主事他死了。”林副事感到呼吸困难，面对上级的愤怒他又不敢有所异动。 “死有余辜的废物！”奚司事咬牙切齿地低声嘶吼，胸口一阵隐约绞痛，仿佛自己已经被惩治了一般。 “奚司事！”林副事急忙说道：“我能帮你找到他们！” “嗡！”一股气浪震动着空气发出闷响，似乎万物的呼吸瞬间凝滞，一息之间像有什么东西紧紧扼住每个人的呼吸。 “凶兵在战场上！”奚司事猛然回神，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小高坡更远处的那个测试点。 寂灭。 空寂。 寂寞。 这三种情绪在墨昀脑海中像是哀叹般迭次轮动。 手掌上的兵器在轻轻地发出脆响，脆响虽小，却充沛着无尽的力量，轰然间以墨昀为中心的半里范围内荡开。而后扩散到更远处。 三哥的手瞬间被什么吞噬湮没，他的神情茫然无措，在看到墨昀的一瞬忽然有了惊讶，尔后一丝嘲弄的笑意浮出，不等他出声，他的整个人已经被吞噬消失。 战场上凡在气浪范围内的生命，都像是被拽入一处静止的空间，全都失去了动作的能力。 只有一道身影在其中来回窜动。墨昀看着那道无比熟悉的身影手持着这柄剑杀尽了所有的人。 直到在视线范围内所有人都死去，那道身影猛然回头： “复仇！” 那是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扭曲狰狞充满着怨怒的戾气，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流着血泪。 哀凄之声骤起，仇怨之音叠高，在他的耳畔层层跌宕。 仿佛经历了许久时间，又似乎只是一瞬间，整个战场只剩下兵甲器械，以及苏春季特有的肃杀之意。 器物军c双方厮杀被骗的士兵c那个叫三哥的贼。 除了他墨昀，全部消失了。 墨昀知道，他们都死了。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手上已经没有动静的剑，剑柄握在自己的手上。 “三哥！” “墨小贼？” 两道截然不同的声音在耳畔同时响起。 阿夏终于追了上来，却只见到了三哥的身死。他万万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田大口脚步不慢，恰巧在凶兵收割完血食的时候，踏入了凶兵所释放的杀戮圈。 他一眼就瞧见了自己恨得牙痒痒，却始终无可奈何的“熟人”，墨昀这个该挨千杀的游侠！ 墨昀咽了咽唾沫，在那两个声音响起时，手掌仿佛被烫起，慌忙扔掉了手里的剑。 剑刚丢到地上，一个人的手已经及时的抓住了它。 “阿夏。”墨昀茫然地看着这个中等个子的男性，风吹日晒的黝黑，悲痛极致的仇恨眼神都印在视野里。 “我不是故意的。”墨昀很是苍白无力地辩解道，“我不杀人。” “我知道。”阿夏握着剑柄眼神里尽是杀意，咬着牙根回应着。 “这个东西，我依旧要！”墨昀对阿夏的动作有些疑惑，脑海里依稀想起自己堵截他们的任务，是要阿夏手里的这个东西。看起来是柄剑的枪，刚刚它借着他的身子杀死了许多人。 阿夏弓着颤抖着的身子缓缓朝后退着，声音嘶哑低沉：“我不能给你，这是三哥拿命换的。这是凶兵，它饮了血，就要继续饮下去，我必须把它交付给能够制得住它的人。你只要敢踏前一步，这柄枪就能杀死你。” 噗地声响，阿夏眼神有些茫然，扭过头看向背后，疾步如飞跟上他的六子抬起的臂膀上绑着一柄袖中箭槽。 六子一把抢过阿夏手中的剑柄，眼泪飞飚的向墨昀挥上去。 极端愤怒下的技艺，毫无章法。 墨昀只凭本能便将六子击倒在地。 墨昀先前受到创伤的肩头不知何时已经完好无损，充沛的力量重新被灌输到他的身体内。 墨昀没有高兴的想法，此刻他有些恐惧。 “我要为三哥报仇，我要杀了你。”六子又一次被狠狠地踹进了泥土里。 墨昀未免麻烦又迅速补上一击，将对方击晕。 墨昀低下头，从怀里取出布兜，犹豫着他的手有些颤抖，那是对未知的恐惧。 他嘀嘀咕咕地重复说了好几次：“小千要活下去。我要成为二级游侠。”终于鼓足勇气将剑柄塞进了布兜。 “我叫墨昀，记住我的名字，等哪天你们有本事杀我，尽管来杀。”墨昀脚步有些踉跄，整个身子歪歪扭扭向前走，不多一会儿，他的身体机能恢复，脚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就如一只飞燕般飘然而去。 田大口咬着牙一拳捣向泥土，身后一个同伴问道：“老大，我们抓不住他，都抓多少次了。” “老子知道！墨昀，老子一定要把你从我们这里拿走的每一件兵甲，全部给夺回来。别他妈傻站着，器物军死了，这些兵器可没有坏，快整理战场。不然琅阁非宰了我们不可。” “这两个人怎么办？” “扔出去，别忘了扒光他们的衣服。”田大口囔囔道。 “田大口，谢谢提醒，差点忘记这些士兵的内衬可是婆婆要用的。” 田大口双拳紧握，愤怒地不能有所动作的憋屈感，又一次的击中了他的心： “墨小贼！” 仗着自己极致的速度与灵敏，墨昀又一次与以田大口为首的拾荒小队碰面，并洗劫了作为拾荒人唯二可以换取银钱，各邦国不要的士兵内衬。 “奚公子，这”已经付下定金准备见识琅阁新式武器的众多顾客围拢上来。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落在他们的眼里，甚至一些消息灵通的人还隐约猜出了什么。 奚司事努力平息自己内心的恐惧，在油腻的脸上憋出笑容来，快刀斩乱麻地噼里啪啦：“今日在此的所有主顾，凡在琅阁的下的订单全部打七折。” “可是”还有人对刚才在战场上发生的事情疑惑不解，正准备追问。 “此事与你们无关，谁再追问，本年订单全部取消，而且琅阁的秘密也敢打听，是不是不想活了！”奚司事没有憋住自己的急躁，发出威胁之语。 这些围着他的客人们纷纷表示没有这意思。 开玩笑，琅阁在诸战平原在建的那座坞堡，原先可是一个小国家的都城，就因为不肯租借坞堡给琅阁，隔天就被器物军给灭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前一天晚上，那个坞堡被炸上了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任务 阳光穿过森林深处厚密的林叶，投射在三间木制小屋前。 袅袅烟火正从其中一间木屋硕大的烟囱向天空排出。 一群飞雁路过此处天际，像是遇到了什么恐怖的物事一般，阵型大乱，发狂一般扑棱着翅膀远离这个地方。 木屋门口一张竹制的躺椅上，一位神色和蔼的老太婆正悠然自得地晒着太阳。 她的身侧墨昀蹲着身子一件接着一件摞着薄厚不一c多数破旧的内衬。 “临时追加了这么个小任务，嗯游侠协会接任务从来只有先发布后计算，可没有先完成后补算的规矩。任务绩点肯定是没了，多给你些冰灵草还是可以的。”老太婆抱着一块布兜，兜里是一柄呈暗银色，锈斑点点，像是多年未经打磨过的剑柄。 “婆婆，这是件凶兵，我觉得你不要靠的太近吧。”墨昀站起身子揩着额头的汗液在树墩前歇息了会儿，又蹲下身子将摞好的内衬抱起，走入有着大烟囱的屋子。 “因为这个枪或者是剑的凶兵，死了很多人，这些内衬大多数都是他们的。”墨昀搬了些柴火在踏进屋子前神色复杂地说道。 “待会儿替他们祭的时候，多给点纸钱，以告慰他们在九狱之地，能有个好归宿。”老太婆笑了笑，没有搭理墨昀的提醒。 她的指节在剑柄上有节奏地弹了几下，剑柄发出闷笃的声音。 老太婆侧耳听了听，又想了想，说道：“事儿办的差不多了，也该换个地方了。” 老太婆随手将这柄杀死数百人的凶兵扔在地上，站直着身子抻了个懒腰，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佝偻下腰背，缓缓踱进烟囱屋子里。 屋子里有一座火炉，火炉的表面呈暗红色，时不时会有老太婆才能看见的银线蜿蜒流动。 墨昀此刻正蹲在火炉旁，用力地拉着风箱。 他抱进来的内衬已经全部扔进了火炉里，肆虐的火焰正在将它们一一吞噬。 老婆婆支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嘴角流露出满意的笑容：“墨昀火势再大点儿，就爱听这个撕裂的火声。” “啊？” “没什么。我要离开这里了。这个小扣子送给你做个纪念，别弄丢了。以后说不定再相遇就靠它呢。冰灵草离了土就只有三天的时限，用多了会阻碍血液的流通，我给你准备了适足的量。”老婆婆从衣兜里掏出枚小扣，小扣像是从哪件衣服上拽下来的，上面简单划拉了几道意义不明的黄线。 “婆婆你要走了？我差着二级游侠还有两个绩点呢。”墨昀将手上的活计停下，接过那个小扣，盯着看了半晌：“这有啥用处没？” “非得有啥用处不行？别一个劲儿小财迷。婆婆留给你的纪念品，怎么还不乐意了？”老太婆假意皱起眉头，嘟嘴囔道。 “婆婆准备去哪？需要护卫不？我还能赚些绩点。”墨昀讪讪地笑道。 “你呀，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差着的两个绩点自己挣吧。婆婆时间不多，没法子到驿站专门给你送绩点咯。”老太婆看着火炉里跃动的火苗，笑着回道，“对了，吃了饭再走。” 墨昀一脸失望地“嗯”了一声，拉风箱的手不知不觉中慢了几拍。 “你想下等？”老太婆一见火势有所减少，脸色一沉道。 “我力气很足的！”墨昀倒也不敢造次，这老太婆看着和蔼，实际性情如何他其实并没有底。 一顿饱饭后，墨昀将那枚黄线小扣照着老太婆的嘱咐系在脖子上，一簇滴着水的蓝晶色叶子在背上的包裹里摇曳着。 老太婆用手指在那柄称为枪却似剑柄的凶兵上又敲击了几下后，递向墨昀道： “这东西我就拿来看看，没什么用处。还是给你吧。”她沉吟片刻，“如果你也不想要，也可以还给琅阁。” “啊？我不想要！”墨昀一想到那股诡异残酷的杀戮，想都不想拒绝道。 “血饮饱了，它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醒来的。”老太婆心里暗自追了一句：“毕竟只是个残缺部件。” 墨昀并没有立即接过去，认真考虑了片刻小心地征询道：“婆婆，能劳烦您再去驿站给我追加个任务呗？” “不能。”老太婆果断拒绝。 “一个就够了。剩下的我自己想办法。”墨昀犹豫了片刻，还是用布兜将剑柄层层包裹拿在了手上，眼神倒是满心期冀地看着老太婆。 老太婆沉着脸不答话，过了半晌，满脸褶子松缓下来：“看在方乍的面子上，我离开后会请一位老朋友给你补个任务，凑满九十九绩点。不过，你得等一段时间。” “得咧，有婆婆这句话我不急。嘿嘿”墨昀满心欢喜。 接着墨昀恭恭敬敬给老太婆鞠了一躬；“婆婆。没有你，小千恢复的也没有那么快，谢谢你。” “去吧。”老太婆摆了摆手，一副赶快走你的扫客模样。 等到墨昀一路走远，老太婆的脊背缓缓挺直。 一间木屋里走出一位满发苍霜的中年男子，眼神虽涣散无光，不时却有凶厉之色闪过。 “蓝大荒，将火炉熄灭，带上东西我们也走。”老太婆手向前一挥，有着大烟囱的木屋刹那间消解为一层沙土。 “是，母母亲。” 一道声音在他们耳边忽然响起：“且慢。” 这片不大的森林地处诸战平原的西南端，古老的传说将森林的归属权让给了天地。 曾经一度想染指此处的南方帝国在数次损兵折将之后，放弃了对这片森林的权属要求。 森林与现今南方帝国钧帝国交界处有一条林荫道。墨昀吹着小调从林中踏步而出。 林子外一抬青色小轿四周站着几个仆役模样的人，望见有人从林子里出来，立马现出戒备的神色。 “各位路过，路过。我就是个采药的。你们看看。”墨昀在离他们足够安全的距离外从背包后面拽出几颗冰灵草。 那几个仆役互相对视了一眼，估摸着也不想声张，摆了摆手让墨昀离开。 墨昀走了一段路停住脚步，手拍了拍布兜，回头看了看远处青色的小轿，考虑了片刻，撇嘴笑了起来：“送回琅阁太麻烦，不如送给这几个人好了。” 一阵清风忽然从那几个杂役身周迅疾而去。一静一动，令他们警觉之心大起，四处查探却没有什么发现，一时间都有些困惑。 一位背着手的老头儿从林子里走出来。 “大人。”仆役们立即迎了上来。 “回去吧。”老头儿神情黯淡地坐进轿子，闭着眼休憩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克制心中恼怒，手向轿中放茶水的地方摸去，打算借着茶水压压火气。 “天煞的！这是要杀了老夫！”老头儿的声音在轿子里忽然炸响。 “我提醒过你，好好护持着那件凶兵。”在炸毁的琅阁坞堡废墟间，不怒自威的琅阁上三桂之一，看着眼前满头汗液的奚司事问道：“是谁？” 林副事跟在一旁，出于将功补过的想法，他抢话道：“一个拾荒人认识带走凶兵的人。” 奚司事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林副事，林副事此刻已经不管不顾了继续说道： “那个人叫墨昀。” 上三桂之一的人眼神微微一凛：“姓墨？有趣。” “小奚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都被林副事说完的话，你可就没什么用了。” 林副事心头陡然一缩，急忙低下身子，不敢多言。 奚司事咽了咽口唾沫：“一个叫做阿夏的人带着他的团队偷走了凶兵，现在正关押着。是个天策军现役。” 上三桂之一沉默了一会儿，笑起来：“将这个消息传到天策军去，把阿夏放了。记住是阿夏！至于‘暗花’，敢在琅阁头上搞事，来头怕也不小。这件事我回去后会查明。吴阿凉死有余辜，将他一家老小全部逐出琅阁。这边的事情会有他们负责，小奚和林副事跟我回去接受调查。” 在他身后跟着三个“影子”，奚司事和林副事猜测他们就是琅阁的“太商”，一个专门服务于琅阁的情报组织。 除了情报，有时候他们也杀些人，不管是内奸还是外敌。 “谨遵上令。”几人躬身回应。 “只要凶兵。”上三桂之一冷冷地蹦出四个字。 三个“影子”沉默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小千 “天底下最乱的世道在哪啊？”一个留着一道卷发的男子坐在一张桌子前，十来个衣着不同，分坐不同桌子的人正听他讲话。 不等听客们回答，他一拍桌子大声道：“诸战平原啊，诸位！” “切！谁不知道啊！”众人纷纷发出嘲笑声。 “嘿，那是以前！现在嘛”卷发男子嗤笑一声，故意停了话头。 直到有人耐不住好奇连番催促，他才接着说道：“方芜原！” “前些日子，‘不归杀神’连屠五座城，血流漂杵，整条溪河都染红了。方芜原的训民们真是遭灾咯。啧啧。” 众人吸气声此起彼伏，感叹自己的人生原来还不是最差的。 东洲虽然诸侯林立，战事频仍，但像‘不归杀神’这样战败便屠城的，当今天下大概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有知道卷发男子斤两的不免提出疑问：“刘发卷，怎么方芜原的事儿，你也知道？你上次做个任务吓个半死，可半月没出过驿站的门了。” 哄堂大笑声扑到墨昀踏进大门的耳朵里。他不用猜便知道是刘发卷正被人埋汰着。 那边刘发卷嚷嚷着要跟那个埋汰他的人比酒，非得说道说道诽谤罪在哪个诸侯国里有律例可以惩治。 一众人正愁没事儿做，纷纷起哄，墨昀站在稍远处笑嘻嘻也跟着嚷嚷了会儿。 驿站的掌柜离他们这群人要远一些，在朝着大门的长案前撑着脑袋笑眯眯看着这群顾客胡闹。 掌柜瞧见满脸堆笑走向长案的墨昀，打趣儿道：“你小子在外面快活的很嘛，这腿在哪个地方软过，悄悄的跟我说说，我保证不给你抖出去。” “少废话，这是我的东西，你的呢，拿出来。”墨昀翻了个白眼，掏出张一指来宽的竹条，竹条上明细着这次任务的地点c事务c绩点c评述c收费等内容。 掌柜接过竹条，仔细看了看，从长条桌下面掏出一个大竹板： “昨天晚上‘琅阁’在诸战平原的坞堡炸了。我们这儿都有余震。我还担心你来着，想不到你运气好得很，毕竟嘿嘿，砍柴这样的任务也没那么惊心动魄嘛。” 墨昀神情一紧，见掌柜只是随口一提，调笑他罢了，稍稍放下心来。 在长案上支楞着脑袋，朝着大竹板上看去。 竹板上横着三根活动的方条，每个方条夹着数量不一的方格，每个格子里都写着一个名字。最上头则以浅墨写着：“游侠绩点榜。”旁边还有一行小字——“一级”。 掌柜将写有“墨昀”三个字的方格拨到最上头：“嗯，不错，再劈两次柴，就能升二级游侠了，我干这行多少年了，没见过你这么容易的。” 墨昀嘿嘿笑了两声：“掌柜的，问你个事儿呗，我若是在外面做完了任务，然后领着当事人来追加任务，算绩点不？” “呵你小子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南北两大游侠协会最可耻你这样钻空子的人了，一经发现直接逐出，你不想混了？”掌柜嘴唇一张一合，低着头说道：“五株。” “啥？”墨昀嘴角抽了抽。 “封口费，五株冰灵草。我作为南方游侠协会在本驿站的负责人，怎么着也有监管作用。不付出点代价，就想让我耳朵里干净，想简单了吧。” “六株！再帮我个忙。”墨昀想到老太婆最后一次给的冰灵草拢共就十株，这随口一问就搭进去六株，心可疼坏了。 “成交。”掌柜听了墨昀的请求后，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附近有村民临走前送来的糕点，你带上去给小千尝尝。”墨昀等双方交割完毕，拿着一盘糕点以及其他零碎立刻上了楼。 驿站有两层楼，客房都在二楼。 “他们吵什么？”墨昀推开房门，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好奇道。 “刘发卷仗着识字，在驿报上知道‘不归杀神’屠城的事情，跟人吹牛的时候被埋汰了，一个个闹腾的很。这两天睡的好么，听掌柜说有个坞堡炸了，你没吓到吧？” 墨昀拣了一块最小的糕点，随手朝屋子的一角扔去。 一道黑影纵身而出，由于身子太沉，扑通一声砸在了地板上，震得地板扑出灰来。 “吃不死你。”墨昀笑了笑，一看见桌上的石制研钵，脸色一沉，不禁哀叹道，“这次一共就十株，现在就剩四株，真晦气。” 那道黑影喵了一声似乎在安慰他，见墨昀并不搭理，立刻呼噜着对小糕点大快朵颐。 屋子里有一张床，两层棉被裹覆着一道瘦小的身子，只露出一张汗液涔涔，面色蜡黄的小脸。 这是一个看起来大概十岁不到的小姑娘。 “任务做的可好？”小千小心地掰开墨昀递来的糕点，只放了一小半在嘴里缓缓咀嚼着，剩下的则被虎视眈眈在旁的猫吃了个干净。 “就知道吃，哪天路上我们没吃的了，就扒了你的皮，勉强果腹。”墨昀吓唬道。那只猫可怜兮兮喵了几声，即便如此，依旧没有忘记将小千又一次递来的糕点吃个囫囵。 “多吃点总没有错，谁也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活路。”小千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抚摩着吃饱了瘫卧在床边的猫。 “没有的事儿，我向你父母发过誓，要将你照顾好。何况我现在是个游侠，游侠第一要义：决不放弃任务。承诺是游侠的生命！”墨昀挺起胸膛，拍了拍衣服上的花瓣，那是一级游侠的标识。 “你那时候还不是个游侠呢。”小千倔嘴道。 “做人也得这样。”墨昀将研磨好的冰灵草浆倒在纱布上，掀开小千裹着的被子。 小千身子本能向后一缩，想躲避开。 墨昀神色间带着歉意，看着小千大腿根部——本该有腿的地方，却是空荡荡的。 小千提了提嘴角，自嘲道：“这样也好，省了多少路费啊。不然，我这会儿还不知道把命丢在哪呢。现在每天在这屋子里看看书，逗逗猫，挺好的。” “你倒是看得开。”墨昀张嘴说了一半话，然后沉默着揭掉小千旧纱布，换上新的。 “方乍是不是死了？这都半年多了，也没个消息，连这只肥猫都开始夜里发春了。冰灵草暂时是没有了，老太婆离开小森林了，估摸着她收集的东西都完备了吧。对了，她还送了一枚扣子给我。”墨昀将脖子上的扣子取下来递给小千。 小千咬着牙怔了会儿，接过扣子，嘶着声儿说道：“方乍的玄意还在保护着我的腿，伤口没有继续恶化。玄意与玄师本命相连，不散就说明人还没死。你得称呼她为蓝婆婆，一口一个老太婆，你好意思接人家专门给你练绩点的任务嘶” 墨昀连忙将一根角棒给小千含住，肥猫在旁边看着主人眼孔放大痛苦万分的表情，不禁凄声喵着。 好一会儿之后，缓过来的小千洗净了身子，裹着被子摸着肥猫哑着嗓子说道： “你上次跟我说蓝婆婆用死人的内衬烧火炉，喷出的烟飞鸟绝迹，我已经从方乍给的册子上找到了一些线索。” 墨昀用小刀将刚才的冰灵草纱布揭开，小心地在大腿根部翻出的死肉上横刮着。 小千眉头紧皱，愣是没有扯嗓子喊叫。 相比冰灵草灼烧自己的躯体，这点刮死肉倒没什么疼的了。小千每说几句就顿一会儿，将她得到的线索一一道来： “这是玄师炼器的一种。最简单的是‘类’，一种可以警戒的小仆役。最复杂的称为‘傀’，已经不属于器这个范畴，而是接近于造神。” “造神？诸天在上，诸魔在下，诸兽在中。大司祭六千年都没有搞定的事儿，我可不信老太婆有这个本事。我就一个小游侠，随口问问而已，你也别放心上，好好将养身子才对。方乍可说过要给你一双好腿呢。老太婆说以后跟我还能再见呢。这兵荒马乱的，但愿能见吧。” 小千咬着牙，没有说话，倒吸了一口气后，挤着眼皮说道：“这个扣子我看不明白，等哪天我们和方乍再见面，给他看看，他是玄师道上的人，肯定看得明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正聊着，门突然被人敲响，一个破锣般沙哑的男声叫起来： “师傅！” 墨昀啪地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咬牙道：“自作孽不可活。我的六株冰灵草！” “田大口你做还是不做？”昏沉沉的屋子里有个声音问道。 “我不认识那小子，我跟他不熟。”田大口一口咬定。 “你要晓得一件事，你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给不给我一句明白话。”接着这个声音继续说道：“你的拾荒小队还剩两个活着。你要是死硬着不说，再过半时，我就再杀一个。”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你们不得好死！” “你硬着吧，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那个声音不急不慢。 田大口依旧破口大骂。 过了很久，那个声音说道：“就剩两个，田大口。” 田大口叹了口气：“只要我那两个弟兄还能活。我我就做。” 另一个屋子里，阿夏被一盆激凉的水泼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仆 小鸷是个缺了两颗门牙的男孩，身量比同龄人显得大一圈。 墨昀在回来的路上遇到这男孩挖了两个坑，葬母以及自葬。 墨昀见不得人还在活着就准备自尽，多帮了一把手，现在他非常后悔。 一路上墨昀飞速走路，故布疑阵多少次，不用多久时间小鸷总能找到他的踪影。 料定自己没办法摆脱这小子，墨昀只好如割肉般疼痛的贡献一株冰灵草，请狡猾的掌柜帮忙打发这家伙。 “这个小家伙的鼻子太厉害，我是没法子帮你拦着。”掌柜咧着嘴，双手一摊表示无奈。 看在墨昀眼里，掌柜这分明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以后都没有冰灵草了！” “无所谓，我攒的也不少，卖出去挣不少钱呢。”掌柜笑着说道，趁着墨昀没暴起发难，麻溜地下楼去了。 客房门口，一个在里面一个在外面，两个都还没褪去稚嫩的男孩大眼瞪小眼。 一个愁眉涌皱，一个喜笑颜开。 “师傅！”咧嘴露出两门牙洞的小鸷叫了一声。 “我不同意！”墨昀瞪着眼睛，有心想赶这小子走人，但冰灵草的阵痛还在心头绞着。 “让他先进来吧。”小千的声音响了起来。 “进来就撵不走啦！我们可没有多余的饭菜，还得养只肥猫呢。”墨昀叫嚷着，却也让开身子，将小鸷放了进来。 “先洗个澡，有话待会儿说。”墨昀挑了几件衣裳甩在浴桶边，不等小鸷仔细打量屋子的陈设，迅疾扒了他的衣服，将这个莫名其妙非得做自己徒弟的家伙扔进了浴桶里。 “哇！好厉害！”小鸷面对墨昀粗暴举动，一脸兴奋。 “闭嘴！”墨昀拎起一桶温水当头浇下。 小鸷嗷嗷直叫，桶里的水流尽，他一抹脸喊道：“痛快！” 一番折腾后，小鸷端起桌上备好的热水：“对啦，楼下那个大叔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从自己之前的衣服内衬里掏出一封信。 小千噗嗤笑了出来，墨昀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计较！我不跟他一般计较。小千，我现在非常怀念有一所房子的时候。” 咬牙切齿的墨昀打开房门，点了足够窝在屋子里吃两天的食物。 每当掌柜想收钱的时候，就看见墨昀一脸狰狞地重复：“冰灵草！” 掌柜哭笑不得：“得了，最近这地儿不怎么太平，我这边的单子也没几个，都散出去了。回头有新单子我第一个介绍给你行了吧。当然，得适合你一级游侠接单范围的。” “成交。”墨昀脸色转换极快，堪称变脸大师，立马阴转晴。 掌柜摇了摇头，指着墨昀对小千说道：“小千姑娘，这小子能跟方乍做朋友，以前觉得怪，现在我是发现很搭，这两人啊都是斤斤计较的货。小千姑娘，你可得当心点儿，特别是那猫，指不定就被墨昀给扔出去了。” 小千笑了笑，手底下将大猫往被窝里塞了塞，猫不情愿地又探出脑袋眼巴巴看着桌上的丰盛菜肴。 掌柜坐下来喝了几杯水酒，觉得赚了点利息回来，起身告辞下了楼。 “切，他跟方乍生死之交，交情可比我和方乍深多了。”墨昀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小鸷说道“你这鼻子是不是厉害的很啊，我速度可不慢，你小子能一路跟过来很不简单啊。” 小鸷正狼吞虎咽着只顾着嗯嗯了两声。 等三人一猫吃饱喝足，小鸷自觉收拾起碗筷，墨昀嘿嘿直笑倒也没拦着： “徒弟我肯定不会收的，不过小千缺个仆人，你乐意做不？” 小鸷刚才大略已经知道小千的状况，虽与初衷不符，转念一想也答应下来，毕竟若不是小千，哪那么容易进屋。 “你会做些什么？” “洗衣叠被，做饭上炕。家里早些日子养过鸡，也能照顾这是个啥东西？狗？” 小鸷正说着，墨昀忽然走上前来掰开他的嘴：“我记得你进门前是黑黑的门牙洞啊，怎么现在有牙了？” “假的。”小鸷抬手，将两个门牙洞擦了擦，一口锃亮的门牙露了出来：“总有人征兵，我娘说把牙齿抹黑了，人家看你小，就不会拉你入伙了。” 墨昀和小千愕然地看着小鸷，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娘呢？”小千低头看了看怀里睡着的猫，抬起头问道。 “今儿葬了。”小鸷满不在乎地回道，“男子汉大丈夫，在乱世里只要能活下去，就不能有太多仇恨。”他声音很大，似乎在压着内心的波动：“我娘说的。” “那你多大？不止十一二岁了吧？”墨昀看中小鸷的毅力和身量，在他出任务的时候，至少能照顾小千一些。至于男女大防这种繁文缛节，他与小千向来嗤之以鼻。 “十三。这是猫吧？”小鸷倒是没忘记那只猫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嗯，这只猫叫宁完。宁愿完蛋也要吃下去的意思。”墨昀随口说道。 “还有这意思？我的名字是小鸷，凶猛禽鸟的意思，我娘给取的。”小鸷笑道。 “墨昀。小千。”墨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小千，“我待会儿教你一套武技，给你防身。你还会别的什么吗？我看你给自己挖坑的时候挺溜的。” “我跟随我娘学过段时间木工，我能给小千姑娘做个轮椅。”小鸷说道。 小千眼睛一亮，墨昀赞道：“留你果然有用。这波不亏。” 喧闹的驿站进入了深夜，除了几个驿站的值守，皆已入睡。 “吾弟，祝安。天下未定，万般行难，道路且长，阻者甚多。弟向来散漫，仁义之心在当世不可行。前次知晓弟已成游侠，兄心甚慰。前路遥遥，望弟与兄同行。先摩历18年。” 信上内容不长，墨昀一眼就看完了，扔到小千跟前：“醒了？给，喝水。” 晕黄的灯火下，小千细细地将这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耽搁这么久。” “回去也没什么好的，还不是打打杀杀。我答应你爹娘还有方乍照顾好你，我就不会把你丢下。方乍可把你宝贵的紧。”墨昀将信放在灯火上，一会儿工夫这信就成了灰。 “小鸷还没回来？”小千问道。 墨昀听说小鸷会木工，立即将这个吃饱喝足的家伙赶了出去，他见不得人活着寻死，也见不得人吃饱喝足不干事儿——冰灵草啊！ “那小子贼着呢，不会有事儿的。我还差两个绩点，就能攒到二级游侠徽章。到时候就能带你去钧帝国的廊边，在那边找个环境不错的地方，给你住着。这样我们也算有了个家。等方乍那个不靠谱的回来，也不至于没个落脚地儿。”墨昀遐想了会儿，“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谢谢你们。”小千眼睛有些模糊，颤音没能完全止住，给墨昀听出了点动静。 “救人一命如有魔归，天漠冷眼，亦有温情。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墨昀安顿好小千，看着她颤着身子缓缓睡去，心里想到。 “天策军现役果然好骨气。这么久都不肯说？不过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不知何处的环境中，佝偻着腰的老头儿将一柄通红的火叉贴在了阿夏的胸口。 “啊！”嘶哑声已经沉落，只剩下一双痛苦的眼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有客来 驿站夜间值守人叩开掌柜的门扉：“有个人投站，想委托任务。” 掌柜走入大厅，见着值守人给来客递上热茶热菜，那人正大口大口的吃着。他等到这人擦了嘴，摆手让值守人撤掉桌间菜肴：“一共二十枚钧币。热茶免费。” 掌柜倒了一杯新茶推到对方面前接着说道：“这杯一枚钧币。” “我只有五枚。”来人摇着头却将新茶一饮而尽，“委托一件任务。” 掌柜沉思了片刻：“你运气不错，这里刚好有游侠可以接低廉的任务。” “好。”来人吐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身子终于放松下来。 从始至终，两人没有就任务具体内容进行沟通。 一个不问，一个怕答。 墨昀小心地带上门，跟着掌柜下楼。 来客忽然听到短促地尖叫声：“这是勒索！” 随即楼梯口走下来一个沉着脸的年轻人，极力想要甩开掌柜抓着的手：“冰灵草没有了！小千的命还要不要了，你这是趁火打劫，你跟方乍的交情呢？” 掌柜示意来客不要说话，直白地讲出自己的考虑： “驿站也要生活嘛，我哪晓得这人就带了五枚钧币呢，你早先不也答应有新单子交给你嘛。哎你也不想让小千总待在鱼龙混杂的地方吧，还有今天新来的那小子，我收你这些不多。” 来客看着年轻人堪称万花筒般精彩的神色变幻，最后定格在他的一声叹息下： “以后我必有回报。” 墨昀看了他一眼，一身脏不溜丢的，面若菜色，很是怀疑： “不诳我？” “不敢。”来客站起身子，比墨昀略高一些，十指叠交于掌，躬身道。 墨昀第一次看见这样讲礼貌的人，想回个礼，身子僵着浑身不自在，只好一屁股坐下来：“别杵着，先说说什么事儿吧。报酬嘛，也可以商量。” 掌柜请来客坐下，拿出一根细长的竹条，提笔蘸墨聆听二人交谈。 “我来自钧国，想寻一个人，原先有些盘缠，路上遭了匪，东奔西逃的只能请游侠协会帮忙。”来客谈吐文雅，面目在驿站昏黄的灯火里倒也显出些俊秀。 “知道那人在哪吗？”墨昀皱了皱眉。 “不知。”来客叹了口气。 “名讳呢？”墨昀眉头更皱。 “原姓洛，现今流落在诸战平原，却不知有无隐姓埋名。我与她多年未见，只知稚名唤作小柚，十四及笄后，官名就不知了。”来客看着墨昀脸上都快皱出褶子来，也有些着急，“还请侠士帮忙，我和她一旦重逢，必有厚报。” “洛小柚？洛姓倒是少见，北瑾帝国前朝燕皇族倒是分支了当今燕地的北燕洛家，这姑娘与洛家可有关联？”掌柜见多识广，沉思片刻问道。 “并无。”来客知道自己这样一无所知，实在是令对方为难的很。可失去一切信息来源的他，此刻也只能以厚报这样的承诺来打动对方了。 “从哪来，打哪去，一概不知。你不会是准备跟人私奔吧？这任务我接不了，兵荒马乱的到哪找人去，死了连个尸体都不一定找得到。”墨昀一抹脸，起身准备离开。 来客脸色苍白，急忙解释道：“定然不会，小柚她虽与洛家无关，但也是也是” “得了，你这么难言之隐，我更不愿接了。还不知道背后有什么事儿呢。”墨昀正要抬脚，掌柜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不知这位客人贵姓？”掌柜显然有些想法，眼睛盯着来客。 “朝恭。”来客迟疑了片刻。 “这姓氏可就真少见的很了。也罢，我就做个说客，替你与墨侠士说说。”掌柜意味深长地接着说道：“你以后可别忘了照拂我们一二。” “一定。诸位厚恩，朝恭没齿难忘。”朝恭躬身说道。 掌柜将墨昀拉到一边阴影处，看着朝恭的背影悄声说道： “他的酒钱我不跟你要了，你就接了这个单子吧。游侠协会汇总天下消息，他说姓朝，倒是让我想起十来天之前得到的一个消息，景钧有位世家公子无故失踪。” “朝这是个胡扯的姓吧。一点都不真诚，我可不干。”墨昀切了一声。 “未必，八级游侠中就有一位姓朝，不过那位爷用的是花名。此人若是他的子弟，我可是送了一个天大的福分给你啊。”掌柜其实并不怎么确定，为了将人情还掉，横竖都要诓墨昀入瓮，万一猜测是真的，墨昀别说在廊边置办一所房子，就是在钧帝国首都景钧横着走，都没有问题。 “不干。我就一个小训民，再说寻人这种事情一无地点c二无来历c三还未知生死，少说也要十来天。老太婆可是承诺过给我一个绩点，我宁可等着。也不想让小千待在这里那么多天。” “三株冰灵草。你教会那个小鸷怎么敷药，我负责他们的伙食。”掌柜越是猜测越是想赌一把，若是真的，他再也不用留在诸战平原了。 墨昀身子一震，然后腰身一挺，最后深吸一口气：“五株！” “五株？出任务期间小千需要的冰灵草，我出，成不？”掌柜牙关咬得咯噔噔地响。 虽然这条件够丰厚，但墨昀依旧不愿离开小千太久时间，他在心里合计了半天，这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十五天！哪怕任务失败倒扣五个绩点，我也不在乎。我不能离开小千太久。” 掌柜应允的一脸肉疼。 双方议定，重新落座。 墨昀直接说道：“五枚钧币，十五天时间，寻找洛小柚，你得跟我一块儿，我可不知道她什么模样。十五天之后，无论任务成功与否，我都拒绝继续。掌柜，你快写上。” 朝恭想了想，十五天时间的行程差不多能够将洛小柚可能踏足的地方查探一番，也就同意了墨昀的要求。 “游侠协会第一律第一条：任务既接，使命必成。若有失败，惩治必厉。二位可有异议？”掌柜将竹条上的各项内容说完，抬头看了看两个人：“如无异议，这里签字画押。” 朝恭履行程序之后，墨昀将竹条内容仔细阅读，见上面的确有十五天期限的追加条款，也跟着完备程序。 “五枚钧币。协会介纳费。”掌柜打了个呵欠，手一伸。 朝恭交付完毕后，在掌柜的带领下开了一间窄字客房，囫囵休息了。 墨昀出门看了看天色，有些担心小鸷的安危。 笃笃声砍在树上，地上已经有一些木材，足够小鸷回去打造轮椅。 他鼻翼微微一动，忽然停住动作，悄声躲了起来。 好一段时间之后，数十匹衔枚裹布的马匹踏着缓步经过此地。 深夜寂静中，那些人刻意压低的交谈声被小鸷听的一清二楚。 小鸷捂住嘴，防止自己惊呼出声。 直到确定那些人已经离去，小鸷急忙背上木材，抄近路跨步长奔。 他离开不久，有三道影子从黑暗中踏出。 其中一道影子手上拿着一枚铁刺，在空气中嗅了嗅： “不是墨昀的味道。有他的残留，有关系，可以追。猎，你跟上那队人马。我和怖跟着这个人。” 田大口站在小森林的废墟前，一脸恐惧：“我没有骗你们，这里真有三间木屋。墨昀带我们来过这里。” “我们赎你出来，是花费代价的。你不带我们找到偷走凶兵的人，会死的很惨。”在他身后站着五六个黑衣人，其中的首领说道。 “我兄弟在你手上，我不会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我带你们去驿站。”田大口脸色惨白道。 “游侠协会那帮自诩扶弱锄奸的家伙怕也坐不住。”一个人讥笑道。 “凶兵嘛，谁不想大杀四方。”首领说道。 六子死在阿夏的刀下，阿夏跪在地上。 四个手拿刑棒的天策军‘杖子’冷冷地看着他。 佝偻身子的老头儿嘴里漏着风呵呵笑道：“这个家伙就交还给你们天策军啦，骨头很硬。嘿嘿，真想再玩一玩。” “琅老对凶兵没有兴趣？”其中一位‘杖子’问道。 “我晓得这凶兵是哪来的，但我不告诉你们。这浑水我不趟。快滚吧。”琅老踱着步子往回走。 一位‘杖子’紧握刑棒的手提了提，眼睛紧盯着老头儿的背影。 “琅老成名多年，你不是他的对手。”看着年老些的‘杖子’制止道。 “嗯不错，远来是客，得恪守自己客人的本分。”想杀死琅老的‘杖子’眼神一晃，眼前现出一张可怖的脸——正是琅老。 “琅老！息怒。”年老的‘杖子’急忙说道。 “哼给我滚出这里！”琅老舔了舔手上的血，冷声道。 “阿夏，凶兵出世与我们天策军无关。你私底下接暗花，违背天策军道义，现在剥你面容，废你筋骨，以后与我天策军再无关联。”年老‘杖子’训斥道。 阿夏缓缓站起身子，牙口紧咬：“我要报仇。谁阻我我就杀谁！” “自相残杀者，杀！”四位‘杖子’提棍围上。 远处屋内琅老看着阿夏几人之间的厮杀，不禁赞道：“骨气足，信念强，嗯武技也不弱，不错，不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说谁，谁牛 一条坑坑洼洼的道路延伸到尽头，有气无力的旗幡上卷着个“驿”字，几匹看着不知道还能蹦跶几天的老马打着鼻声儿，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嚼着烂兮兮的草料。 袅袅炊烟在清晨直冲云霄，饭菜香味钻到鼻孔里攥住了小鸷的嗅觉，“难道还没来？那得赶快告诉他们。” 小鸷抖了抖捆在肩头的木材，向前正欲推开门，忽然抬头朝左上方望去。 大肥猫宁完正张着嘴蹲卧在窗台上，琉璃珠似的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线。 “啪”一声轻响，猫叫声跟着响起。 小千卧在床前看向翻过二楼窗台的小鸷：“他说你很机灵来着。” “啊？”小鸷抖了抖身子，愣了一下：“先生这么夸我，我倒是不好意思了。” 嘴上这么说，脸上可没有半点羞涩，大步迈开，小心将门开了一条缝隙，细细聆听了一会儿，扭头将门悄悄关上。 “先生已经下楼去了？”不等小千回答，小鸷自语道：“得提醒先生，这帮人是来找他的。” “楼下人多么？热闹么？”小千问道。 “多得很，听着也热闹。”小鸷随口回道。 “那为什么不光明正大下楼找他，你现在在二楼哎，谁知道你打哪来。”小千轻拍着开始困觉的猫说道。 小鸷点了点头，正准备开门下楼，又退回来，给小千准备了食物和水：“要解手不？我帮你。” 小千斜眼瞅了他一会儿，小鸷嘿嘿笑了两声，连忙出去了。 大厅七八张桌子都坐上了人，粗略看去，不下三十号人。 小鸷下楼从他们旁边经过，果然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他倒是凭着自己的嗅觉分辨了一下：“这三十来号人里，只有六个人是夜里经过小树林的。” 忽然一道大力气将他拽到一边，他只觉心跳都漏了一拍：“睡昏头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滚去后厨，这儿客人可都等着呢。” 小鸷连忙答应着，手上一沉，几个碗碟叠高，掌柜瞪了他一眼：“还不干活！” 身后又传来熟悉的声音：“小禽鸟，楞着干啥呢，快跟我打下手啊。” 小鸷叫了一声：“好咧。” 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小鸷直觉驿站里的人已经有所警觉了。 “你怎么从楼上下来的？没事儿吧？”墨昀将碗碟放置一边，仔细上下打量了小鸷，“小千以后还得托你照顾呢。” “先生。有许多人在找你。”小鸷瞄了一眼后厨，七八个人看似忙活的热火朝天，但刀剑之类的兵器已经放在随手可取的地方了。 “咋叫上先生了，呃”墨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江湖人就得叫江湖名儿，你叫我大哥。我叫你小鸟。记住待会儿就这么喊。” “先大哥，那些人说你这儿有东西，找到你就找到东西了。还说什么阁给你放了悬赏，要你人头呢。”小鸷贴着墨昀耳朵悄声说道。 墨昀撇了撇嘴：“反正我没有，扒光了也没。” 正说着掌柜擦着汗走了进来：“小鸷上楼去窄字房号，跟里头的客人说一声，让他现在不要下楼。妈的，这些人带的家伙是要拆了我的店啊。” “我不管你这两天到底接了个什么玩意儿回来，那玩意儿我们游侠协会不碰，也没兴趣。”掌柜拍着墨昀的肩膀接着说道：“这三十个人，五个兵仔，五个走镖的，剩下二十个都是江湖里的。喂有笔买卖，你做不做？” “我不杀人。”墨昀头往后一缩，“我是好人。” 掌柜呸了一口：“整天杀人的才第一反应是杀人呢，你小子以前杀过很多人？” 墨昀脖子一昂：“你信？” 掌柜眼珠子转了转，摊开手掌正反翻了个面：“走江湖的那二十个人里，有个叫柳褚，是柠南山黑谷的叛首。游侠通缉榜，若活捉他，值这个数。” 墨昀刚打算开口，立即住了话头，眨了眨眼：“三个绩点？” “游侠通缉榜是可以算绩点的，有没有兴趣？”掌柜笑得很贼。 柳褚是个光头，中年人模样，喘气儿声很大，像个风箱。跟他一桌的有四个人。 他们一边吃一边交谈：“凶兵人人都想要，不过也不是一般人能染指的，就你柳褚这痨病鬼模样，不如跟我们走一趟。横竖都是个死，便宜了我们，回头给你收尸下葬一条龙服务。” 柳褚低头扒一会儿饭咳一会儿：“我柳褚在黑谷坐的也是三把椅，就你们也想拿我？” 话音落下，霍然抬头，手上两根筷子激如闪电，横插进分坐两旁的人眼中，一绞一放，这两人惨叫声才响起，瞬息就没了声响。 “我去”掌柜拽着墨昀立即退回后厨，“武技这么高！” 墨昀歪了歪头：“很快么？” “没事儿。隔着柳褚四张桌子的，看到没，那三个人是横行西岭的三奇公，也能算三个绩点。敢不敢？”掌柜无视了墨昀的话，立即说出下一个目标。 “又死一桌。”一个小二退进后厨呼出一口气，“三奇公讨杯酒喝，没成想对方不肯。这仨暴起宰了那个家伙。” “无法无天！掌柜，你不管管？真给你拆了店，你喝西北风啊。”墨昀忍不住说道。 掌柜将手里攥着的游侠通缉榜看了看，团成一个球扔到一边：“多死点才好，不然我们可扛不住。” 墨昀想了想，看着掌柜耷脑袋蔫着的样子不禁打趣儿道：“掌柜，再说说呗，说不定还能死呢。” “没了，其它挣不到钱。”掌柜撑着脑袋蹲在地上无力道。 “各位，我叫墨昀。”墨昀从后厨走出来，大声道。 哄闹喧哗的大厅猛然静下来，喝酒的柳褚c举杯相敬的三奇公都停了一下动作，其余人等亦愣住，大家相互对视一眼。 哄笑声像是约好的一样，大厅里又热闹起来。 墨昀摸了摸鼻子，自语道：“难不成我长的太路人？” “各个都想独吞，怎么可能在这里跟你动刀子。”掌柜看得门儿清。 “你想么？游侠协会汇总天下信息，掌柜你要是装不知道，我可不信。”墨昀伸了个懒腰随口道。 “人比物更值钱，我可不趟这浑水。”掌柜笑得很狡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一言不合就开打 墨昀端着菜盘大大方方地经过大厅，上了二楼。 大厅里立即有人包着头巾走向门外。 墨昀敲开朝恭的门：“睡醒了吃点粥。没露脸吧？” 朝恭摇了摇头：“多谢恩公，一起吃？” 墨昀走到窗台，朝外面张望了片刻。暗骂了一句这帮财迷连店外都堵上了：“掌柜让我转告你一句话，有事儿尽早说，遇着了也好有个对策。” “先想会儿，我回头找你。对了，窗户开着，但别露脑袋。驿站附近有兵勇游荡。”墨昀准备出门时又回头看到朝恭正襟危坐地小口吃着粥，眼角一跳，“这些兵勇跟着你屁股来的。” 朝恭手上微微一僵，又继续吃起来，没有说话。 二楼楼道口站着一个挎刀的男子，见着墨昀出门，向他抱拳打了个招呼。 墨昀点了点头：“好说好说，我也挺想雇佣你们做护卫的，可惜我没有钱啊。” “在下闻奉。我们只求财，小兄弟安排妥当了，倒是可以和我们坐一坐。”挎刀男子开口说道。 墨昀进屋，反手关上门，脊背贴在门上仔细听了一会儿，忍不住骂了一句：“他丫的，堵的这么严实，还怎么跑啊。” 小千坐在一只搭了木椅的背篓里面，正配合小鸷调试这个椅子。 “不是轮椅么？”墨昀问道。 “轮椅跑着慢，我腿快，小千身子轻，背着不累。背篓里的木椅做起来也容易。就是猫有些重，还总要睡觉麻烦的很。”小鸷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说道。 “跑啥啊，这儿待着不是挺好，掌柜虽然抠门了点，诚信还是有的。这猫”墨昀有些不解。 “宁完是我的。”小千俯下将肥猫窝在身子里，眼睛瞪起来。 墨昀摆了摆手：“以后当干粮呢，不会丢掉。” “小鸷跟我说，他夜里看到的那批人是军队，目标是一个年轻的贵公子。只要找到人，就杀掉所有的目击者。有人告诉他们，那位公子就在这个驿站。”小千将小鸷看到的事儿说了一遍，小鸷在旁边忙活着不时点个头。 “掌柜一大早就发现有个值守的不见了，站里的人探查四周说有斥候在附近，就猜出朝恭这小子是件奇货。”墨昀稀里哗啦吃着粥，“楼下这些人求财，需要我给他们指引” “游侠协会对军队有没有震慑力？”小千问道。 “应该没有，游侠协会毕竟明面上属于江湖。”墨昀又盛了一碗粥。 “南北两大游侠协会的总台阁分别在北瑾及南钧的首府，势力遍布东洲。诸战平原上的邦国应该是敬畏它们的对吧？”小千捏了捏耳朵根问道。 墨昀夹了一口小菜，思索起来：“朝恭居然能够引来军队，怕是来头不小，也许对方投鼠忌器有说让朝恭也死么？”他看向小鸷问道。 “这个没说。”小鸷摇了摇头。 墨昀想了一会儿，推开碗筷：“你们的确需要做个准备。我去商量一下。” 宁完这只肥猫跳上墨昀离开后的桌子狼吞虎咽，小千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有一个简单的办法，能够化解他们认为的危机。” 小鸷正在最后调试椅子，抬头“嗯？”了声。 “他带着那位公子吊着那群求财的人，就能离开这里。以他的速度，可以轻松摆脱军队和那些人。”小千说道。 “先生会这样做？这要死很多人。没见过不滥杀无辜的军队，至少诸战平原是这样。”小鸷想起自小便经历的战乱，情绪不由得低落了些。 墨昀出门朝楼梯口看了一眼，已经有三个人在那守着了，他们都对他笑了笑。 “朝天门毛龙元，请墨公子楼下一坐。” “震林贲，望与墨公子共饮一杯。” “闻奉等着墨公子。” 墨昀呵呵一笑，心里不禁跳出个念头：“忙活来忙活去，若是发现我身上没有，会杀了我么？”一想到这些人到时候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嘴咧得更欢乐了。 带着戏弄地讥笑，墨昀敲开了朝恭的门。 朝恭端坐在屋内，眼神空无，神情呆滞。 “发呆哪？想清楚了没？”墨昀见桌上有些点心，扔了一块到嘴里，砸吧着问道。 “人无信则不立。恩公，朝恭之前对你与掌柜有所隐瞒也是迫不得已，现在希望能够弥补。”朝恭眼神重泛光彩，双掌叠指，躬身拜道。 “别介，我怵这套。咱走的是江湖，不是朝堂。说吧，打算跟你私奔的姑娘现在在哪呢？” “墨爷，跟许钊我喝一杯呗。”墨昀下楼一会儿工夫，就收到了十多个人的邀请，称呼从“公子”一路晋级到“爷”：“嘿，我这辈分长的够快啊。” 墨昀大手一挥，跳到一张桌子上： “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凶兵的确是我从琅阁手里抢的。你们找我没错，但是你们人这么多，我就是切片，也不够分啊。这么着吧，大家有财共同发，我有个请求，还请各位帮个忙。否则就是你们脑壳子打出脑浆来，我也不会跟你们说凶兵下落的。” 众人没想到这个墨昀这般狡诈，居然用凶兵的下落拿捏他们。 这口气是咽不下去的，于是有人大声囔囔道： “我们走南闯北，就需要墨爷这样爽快的人。说吧，我张冥给你办咯。” “无耻。”掌柜在后厨摇头，“墨昀这是行险，这帮人虽然自私但屁骨气啊。” 就这么一句话没完的工夫，争先恐后想帮墨昀的人已经吵囔起来，就差掐架了。 “大家伙都静一静，一致同意墨爷的请求了是吗？哎柳褚爷，您觉得呢？三奇公？” 柳褚哼了一声没反对。 三奇公这三老头笑呵呵的：“这凶兵肯定是我们的，帮墨小子一把也没啥打紧，就当替他死前完成个愿望吧。” “祝你们早死早下九狱。”墨昀腹诽一番。 在墨昀与大厅大多数人讨价还价期间，有五个坐在角落的人始终没有参与这份热闹，他们不时抬头看看楼上，像是在等待谁。 “既然大家达成一致，那么我就直说了。我想请诸位替我将这几个人撂倒摆平，最好五花大绑。”说完他朝着一个角落一指。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见到那五个人愤怒的面容。 “你们敢！” 大厅里气氛凝滞了片刻，那五个人亮出外套里的甲胄，这是正经的兵勇。 “凶兵哦，琅阁哦，好多钱哟。”一个满不在乎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安静。 “五花大绑咯！”“怕个球！”“当兵的了不起啊！”“老子的娘就是你们这群兵匪杀的，我要报仇！” 驿站忽然混乱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一个敢打的都没有 厮杀声渐弱，被迫迎战的兵勇无一逃脱，绑缚在一块儿，搁在大厅中间的桌子前。 一众江湖人纷纷歇息，人员比先前又少了几个。 “天下以兵为勇，五人一伍，单打独斗我们强，结阵拼杀他们强。”柳褚痛饮一杯酒，呼喘声更剧烈。 “我们虽不曾互通姓名，却受小儿挑唆，并肩作战。敬你们一杯。望走好。”毛龙元将杯中酒洒在地上。 重伤的江湖人不肯放弃自己的性命，可四周望去，满厅都是冷漠的脸孔。 “哈哈哈，一帮无情无义的东西，为了一把凶兵，草菅人命。我崂山竟然与你们同屋，丢人，实在丢人啊。我下九狱一定藏面，请给我重返世间的机会，要看着你们全部枉死，我才甘心！否则，死不瞑目！” “送人！”张冥高声道。 “噗”连续三声响，崂山及另外两个重伤的人胸前血流不止，枉自送了性命。 墨昀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喉结一动：“不是我杀的。” “因你而死。摘了你，也是因贪而死。可惜这里没有‘丧殓师’，没法子送葬。也算他们运气不好。”掌柜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后厨。 “墨小子，人一个没落地绑在这儿，连口都被我们封上了。你得说说凶兵的下落了吧？”三奇公为首的老头捋了捋自己粘了血的长须，坐在长凳上问道。 这一句话，引得其他正在休息的江湖人纷纷朝墨昀看去。 墨昀瞬间感到浑身一个哆嗦，冷得很。 沉默半晌，墨昀绽开笑容，两手一摊道：“闻奉知道。你们问他去。” 闻奉正在疗伤，听到他的话一个骨碌站起来：“这小子玩你们呢，我要是知道早走了。” 大部分人没动。 一个人动起手来，被啪地甩在了地上。柳褚踏着步子拍了拍手：“柳褚还没动，你们就想摘果子？” “我们人越少，游侠驿站里的人占比就越大。把他们全部抓起来，然后慢慢拷问，才是正理。”三奇公中缺了个耳朵的老头说道。 墨昀搓了搓手掌，微偏着头向后厨问道：“你们干的过几个？” “三奇公与柳褚武技高超，已经是‘上谷’的境界”掌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你直说干不过就是了。那只好让他们见识一下刺头是啥样了。”墨昀向大厅踏前几步，拍了拍手掌：“诸位，多谢你们的帮忙。我向来不杀人，战乱已经死了很多了，要是因为贪而死的话，我是没有负罪感的。” “你的意思是，你能杀死我们？”三奇公中的第三位将假牙咯哒一声装上，说道。 “我不杀人。这五个兵勇是另外一拨人的先遣队，在座的还有六个人跟他们是一伙的。”墨昀边说边朝着大厅中心走。 “想再挑拨？小子，我们可不是你这般没毛的小东西，江湖趟得多了。”毛龙元紧了紧手中的武器，冷笑道。 “不信？你们可以让外面的人去四周查探一番。那些人可都是兵勇，杀人不眨眼，要把驿站里所有人都杀光。”墨昀走到正中心，蹲下身子将其中一个兵勇嘴里的碎布揭掉，“是吧？” “你们一个都逃不掉！”兵勇大喊道。 这个兵勇旁边的一个黑脸兵勇脸上显出绝望的表情。 “白痴。”墨昀笑着心里赞道，将碎布塞回。 柳褚站在离墨昀不远的地方，这时候忽然暴起发难，手臂一长，脚踩天罡，步跨星斗，一个起落，抓向墨昀后脑勺。 他起速极快，电光火石之间任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墨昀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踩在兵勇的脑袋上，又一点，往空中拔高了几分，一落脚已经在桌子的另一头。 直到这时候柳褚的手才将将伸到墨昀刚才落脚的地方。 众人神色大变。 “就知道这小子有绝活。”掌柜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一半。 柳褚借势拍烂桌子，碎块横飞之际，力道再起，翻手为拳，冲着墨昀又是一记重击。 拳头顶在一张手掌上，得如同铁板，拳上力道全部集中于对方手掌中心位置不得寸进。 墨昀笑了笑，脸色一沉，吐气开声：“走你！” 重重力道层层返回，柳褚只觉‘上谷’境界的自己，已经落后这个时代了—— 这什么鬼力道？ 强行止住自己的颓势，柳褚呼喘声几乎能听出漏拍了几个心跳。 “现在各位还有信心抓我吗？”墨昀脸上笑容重现，双手背在身后，缓缓走向后厨。 有人想再试探，可没人再动。 柳褚实力在众人中数一数二，在这个小子手上走不过一招。 与柳褚实力相仿的三奇老个个老奸巨猾，更不可能做这个出头鸟。 大厅里只剩呼吸声，再无其他声音。 这时候才有人想起—— 墨昀，是在琅阁手里偷走的凶兵。 琅阁，是天下间数一数二的兵器组织，财力雄厚，势力深不可测。任何一个琅阁分部的守卫力量绝不简单。 “哈哈哈哈，掌柜可在？天气太冷，偶过此地，取暖歇歇脚。给我们的马置办上好的饲料，不差钱！”七个身穿大氅的男子突然从门外大步进来。 大厅内这时有人想起有同伴在外面，却没有出声提醒，立即起身朝门外准备查探一下。 当先进来的人，方头大脸，身形如同铁塔一般，浑身散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 “别看了，都死了。你看，你也死。” 几颗脑袋由后面的人扔了进来。 大厅里的人悚然一惊。 “今儿这日子真是不赖啊，向来我们驿站迎来送往，还真没见过有客人送这般大礼的。快请坐。”掌柜在后厨向几个值守眼神微微一瞥，他们立即探查开四周情形。他自己则满面笑容地迎上了这些人。 墨昀拍了拍脑袋：“功亏一篑，差一点儿就能诓的这帮人跟我走了。” 小鸷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后厨，看了一眼那七个人，对墨昀摇了摇头：“不是那些人。” 墨昀不由自主低声道：“凶兵？朝恭？真麻烦。” 距离驿站远些的地方，半个小营的兵勇掩去自己的身份，系上面巾，搭上弩，背上长刀，跨上马。 “不论活口，全数杀死。”领头人冷声道。 在他们后面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对时，现下九时二十五，三十五之后时辰一到，必须回营。” “是！”众兵勇齐声道。 就在这时，领头人闪电般转身，搭箭弯弓朝着后方连射三箭。 “嘣嘣嘣”，弓弦尚震，一道影子的叫喊声已经传来，血迹喷出，急速退去。 “不必追。五息之后必死。”领头人制止亲兵举动，向前一指： “走！” 兵勇离去之后，露出后面被人搀扶着的老人。 他对旁边的人问道：“你离开驿站前，已经看到顾荣元手里的信息，确实是墨昀抢走了凶兵？” “回禀大人，千真万确。” “一级游侠，九十八个绩点是靠砍柴得来的。哼，有些人脑袋是被门挤了，游侠协会这么容易进，简直让天下人笑话。”老人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顾荣元命不好，死在这里。以后这片游侠驿站就由你负责了。徐甸，别让我失望。” “是，大人。”徐甸低头应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连逐十三箭 铁塔般的大汉自报家门：“老子上个月加入，现在是个侍矩。听说这里有个凶兵，老子走南闯北多年，没见过，特意从南海城过来瞅瞅。” “南海城在星土南境，离这儿至少五千公里。这么几天工夫能从南海城赶过来，这位侍矩你这脚力怕是诸天都望尘莫及啊。”三奇老之一忽然开口点破。 “可不是，今年非得在星土南境开什么野驴大会，老子没法子，只好从方芜原赶过去。老子的终点是南海城，当然也就是从南海城来这儿了。” 众人听了他的解释，看在那几个血淋淋脑袋的份上，都没敢笑出声来。 “莫不是天策军‘前将’元谋凉，元将军？”掌柜皱着眉头不敢确认。 “嘿！可不是！老子名号都传到诸战平原啦。这可贼好。”元谋凉洒然一笑，大马金刀的跨坐两条长凳，嘴巴一抹叫喊道：“你们把那什么劳什子凶兵拿出来给老子瞅瞅。” 一帮人视线唰地刺向墨昀。 墨昀正准备开口说话，掌柜忽然抢声道： “听闻元将军一向急公好义，如今我这位贤弟有些难处，若是元将军愿意帮忙一二，凶兵自然双手奉上。” “奉上大可不必，老子就是好奇。天底下谁不知道凶兵这玩意儿都是大凶之物，如果是青花楼姑娘蔚然大观的胸器，老子倒是非常乐意笑纳。”元谋凉哈哈大笑，一副老子不吃你这套。 “掌柜碰上对手了。”墨昀心底暗笑。 “现在驿站里的人都想要这凶兵，怕是除了元将军以及我们以外，个个都想独占它。这青花楼的姑娘看也就看了，若是连看都不给，还私藏起来，那青花楼就做不得生意了。”掌柜到底是个老江湖，一席话夹枪带棒，瞬间将这帮人跟元谋凉对立起来。 元谋凉嘿然一笑，二话不说站起身子一摆手：“各位后会有期！”跟着他的人随即起身，抬脚就走。 “妈的。”掌柜一辈子精明，今儿总算遇着对手了，滑不溜丢还光棍气十足。 元谋凉来的如风，去也如风，眨眼间工夫七个人全跑光了。 “这元谋凉什么人物？”一众江湖人心底都泛出这么个疑惑，“一点都不在乎凶兵？” “会不会在外面设伏？”墨昀问道。 “他是天策军刚退任的级将军，纵横疆场十余年，都是硬碰硬，从没有奇袭之类。”掌柜叹了口气，“原本想请他帮个忙，现在没戏了。” “那岂不是打过很多败仗？”墨昀其实不怎么担心凶兵的事儿，凭自己速度完全不用在意这帮家伙。 “你倒是会开玩笑。能在退役后被这等天下绝顶军师荟萃之地招纳为侍矩，你觉得他会打败仗？血战疆场十余年，他只败过三次。”掌柜顿了顿，“败给了同一个人，而且都在这两年。” “谁这么厉害？”墨昀被元谋凉的履历惊到了。 “刘发卷昨天说的‘不归杀神’。杀的元谋凉心灰意冷，整个编军就剩他这么几个人了。他若是能帮我们，那个不知道哪来的军队，也就没什么故事可讲了。可惜了。”掌柜又一次叹息道。 墨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忽然他眼睛一亮指着门口说道：“元谋凉回来了。” 以柳褚为首的江湖人刚打算继续讨论怎么合作的问题，一看到元谋凉铁塔般的身子倒退进来，吓的立即各归各位。 “一帮欺软怕硬的家伙。”小鸷不屑道。 “欺软怕硬是人之本性，更是成人的游戏规则。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也会这样。”墨昀笑着说道。 “我去看看小千。”小鸷一溜烟儿上了楼，“我才不会。” 墨昀看着小鸷的身影，像是触动了自己心底的某根弦：“对啊，才不会。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哈哈哈，老子又回来啦。”元谋凉猛然拔掉胸口羽箭，疾点胸前穴道，止住血流之势，一屁股坐在一条凳子上，脸色惨白，气势却依旧惊人。 “他们来了。”墨昀和掌柜对视一眼，随即看向二楼。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簌簌羽箭从门外飞射而来。 不断有箭雨点上火油射入房顶，不一会儿工夫火势蔓延到整个驿站。 墨昀身形极快地冲上二楼，不过片刻，便拉着小鸷和朝恭的手飞跃楼梯，直扑后厨。 受到攻击的江湖人虽然懵了一会儿，但生死关头还是迅速反应过来： “出去！出去！” 墨昀将小鸷和朝恭交给掌柜，小千在小鸷身后的背篓里抱着猫，小脸没有一丝害怕，甚至还有心情嘱托道：“不用担心我和宁完，小鸷会护着我们的。你小心。”宁完喵了一声。 “谁有工夫担心这只猫啊。小鸷，切记始终背对着敌人，别管方向埋头狂奔就行。”墨昀顾不得小鸷一脸懵逼的表情，将两个人往掌柜开的地下通道一推：“回头见。” 有人看到后厨打开的地下通道，急忙追上去，却被墨昀一掌拍倒在地。墨昀二话不说吐气开声，双掌在后厨与大厅之间的承重墙上连续拍打。 原本便摇摇欲坠的驿站，一堵承重墙猛然倒塌，吓得那帮人以为这小子发疯，要拉他们垫背。 墨昀在灰土中看到元谋凉，这个铁塔般洒然大笑的大汉，此刻却在流泪。 “流个屁，搭把手跟我走！”墨昀喜他的性子，不想他这么悄无声息死在这么个窝囊地方。 “老子兄弟一万一千七百人，死在那个魔头手上一万一千六百九十四人。今天最后六个就在刚才死在了老子眼前。老子没用。”元谋凉嘿嘿一笑，胸口的血噗噗地往外流，已经汇成了一滩。 “墨昀是吧，老子听说你从琅阁手里夺了凶兵，很佩服，想看看你，顺道看看凶兵。这个你拿去” “废话真他妈多。”墨昀一个手刀砍在元谋凉脖颈上，将他扛在肩头。 “砰砰”几声巨响，驿站终于在火势中倒塌。 墨昀瘦小的身子扛着一个比他大好几号的大汉，让不停射杀逃出生天江湖客的兵勇们惊讶莫名。 这小子力气真是大的惊人。 速度也惊人的快。 两相叠加，简直令人肃然起敬了。 江湖客中有六个人是兵勇这方的人，刚溜出驿站，准备高声求救，却见到无数箭雨将他们射成了筛子。 “不论活口，一律杀死。”这是兵勇们得到的命令。 如果，射不死呢？ 墨昀速度提到极致，手上动作不停，那些飞驰而来的箭就像被人施了玄术一样，在他眼前就跟慢速回放似的，根本动不了他。 兵勇无畏，兵勇守令。 无数的箭枝射向墨昀，都没有中伤他，他们的箭依旧接二连三。 然而只有被极速震醒的元谋凉听到了墨昀的喃喃自语： “诸天在上，诸魔在下，诸兽在中。一定保佑方乍的玄术符用完前，放弃射我啊。我可不想做筛子，我还没娶老婆哪。哪怕九狱婚也没人愿意嫁给筛子啊。” “营总，就是那个人。”一个兵勇指着飞驰的墨昀背影对领头人说道。 领头人弯弓射箭。 “嗖嗖嗖” 十三声，瞬间破发，一声还比一声烈，声声摧裂。 一箭更比一箭力大，十三支箭在空中迭次穿插进第一支箭。 第一支箭携无比威势在空中破声而去。 墨昀耳朵听得很清楚，更知道这支箭携带的力量已经到了不破不发的地步，一旦射到他身上，爆体而亡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连逐十三箭！这是纪国季连逐！”远处被包围的掌柜还有心思朝驿站看了一眼，不由惊呼。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老人的声音响起来： “顾荣元，将这个贵公子交给我，自杀谢罪，我留你一个好名声。” 顾荣元身侧除了小鸷c小千c宁完，就只有朝恭了。 他的那些值守们在遇到老人后，全部变换了阵营。 “想得美。”顾荣元二话不说将朝恭拉到自己身前，一把匕首已然贴在这位顾客的喉间。 下一刻，血光冲天而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挡刀 墨昀喘息声不停，元谋凉靠在驿站废墟边捂着胸口运气疗伤。 两人跟前的地上，那支携着十二迭次增幅，直至最大威势的箭力竭而落。 跟着它一起落到地上的是一张玄符。 “老子就这一张，臭小子，以后欠我一条命知道不？”元谋凉歪着脑袋斜眼看向墨昀。 “诺了。先逃过这节再说。”墨昀浑身发软，几次撑着碎石尝试站起都没成功。 箭雨已经停下，对面的兵勇们下马提刀，正在废墟中寻找未死之人。 时不时有江湖客暴起发难，垂死挣扎，都死在结阵而战的兵勇刀下。 领头人高坐马上，望着墨昀这边，看着射出的箭落在地上没能射穿那两个人，只觉有些可惜，却没有再行补箭：“玄师的玄符果然有些门道。他们始终不明白在真正的刀枪面前，纸是挡不住任何东西的。”他调转马头朝顾荣元方向而去，留下一句话：“给他们留个全尸。” “我知道凶兵在哪，留我一命，我知道！”一个惊惶不安的声音在废墟中响起。 领头人止住马，缰绳一转，“说来听听。” 驿站倒塌时落下的碎石压裂了张冥的腿，兵勇们将他生生从废墟里拖出来，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空气中。 “凶兵就是他偷的。”张冥勉力抬起手指向墨昀所在处。 “哦。”声音冷淡。 张冥努力摆出笑脸想迎合一下，换来领头人淡淡地一句话： “杀了。” “嘿，江湖人觉得凶兵牛气，真一个个没见识。老子纵横沙场无数年，曾经在西野高坡七进七出，何曾用过什么凶兵。对于军队而言，凶兵再强也就是一柄兵器罢了。”元谋凉嗓门不大，中气十足，仿佛受的伤都好了。 “领头人走了。你想咳嗽就咳吧。他们不是来找凶兵的，是为了那边的一个人。”墨昀并不在意眼前正在向他们走来的兵勇，担忧的神色已经迁到了小千所在的方向。 “咳咳”元谋凉惊讶道，“老子赞美军队，这家伙没有一点骄傲之情，来与老子多讲几句？” “当兵的都跟你一样吵囔囔的？掌柜提起你时，我还觉得你是个人物，怎么废话这么多。”墨昀咬着牙，整个身子朝上奋力一震，总算歪歪斜斜站起来。力气却耗完了，只能喘着气，看着对面的兵勇低声说道：“我不杀人，你们杀了我，我也不杀你们。不过，我可是会反抗的。” 刀光起，身法动。 砰一声，墨昀瘫倒在地上，元谋凉巨大的身子挺在他前面。 元谋凉闪身夺过一把长刀，刀锋凛冽，肃杀万物，几招之后，兵勇已经结队退后，留下两具尸体。 兵勇们几步之后站住，其中一人忽然厉声道：“哪方军勇？擅离营地，该当死罪！” “嘿，老子四处打江山的时候，这军规还没被定下来，现在倒成了你们这些毛头小子阻碍老子的规矩了。” “报上名号，兵勇死，遗孀补，同为军勇，还请尊重。”那个兵勇说道。 “林秀书c付金海c桥大茂c赫连波c曾永旭c福林山！老子，元谋凉！” 声落，身起，元谋凉一身武技爆起，似是一头暮日雄狮，残酷萧索。 前面六个名字是元谋凉最后的同袍，之前被对方射杀。 他是带着一万一千七百人的愤怒，带着害死同袍枉死内疚之愤懑，带着纵横疆场十几年未尝一败却连续败给同一个人三次丢尽军人荣誉的不甘。 这股情绪及气势之盛，早已不是对面这些兵勇们所能理解的。 一鼓作气势如虎，血染废墟，这些兵勇结成的阵势在元谋凉这个战场将军眼里真如一张纸，十几息之后，兵勇战力全无。 元谋凉浑身是血，不是兵勇的血，是胸口迸裂的伤口喷涌出的血。 他站在废墟之中，望着四周看到此间战况围拢上来的兵勇们，一时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方芜原战场上。 那一场战事，死伤无数。 天策军所面对的那个敌人，如神魔降世，兵祖重生，天地所有气势似乎全数归于他的身上，三千战三万。 无人能抗。 “不归杀神。我不服。”元谋凉嘿嘿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引得远处的领头人都回头向这里张望了一眼。 “我不服！老子生来就是马革裹尸，懦夫才他妈做的侍矩！”元谋凉一把扯掉身上的衣服，露出精壮血流如涌的上身，长刀斜地： “来啊，看看你们这些只知道欺压训民的懦夫们，有没有本事杀死老子！” “莽。”墨昀咳了一声，看着前面的元谋凉，想起掌柜描述他的履历，苦笑着赞道。 领头人摇了摇头，对废墟中忽然冒出这么个热血横飞的家伙生出诧异感。 他不明白冷板刻骨的军勇，要什么热血，你以为是天策军那帮扛着自由大旗四处为民而战的傻子？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离约定必须撤退的时间已经不远了，心下盘算着下属什么时候才能解决这些人—— 三奇公c柳褚c闻奉等几个多数带着伤的江湖客还在奋战，面对结阵以逸待劳的兵勇，留给他们的时间已不多。 最棘手的自然是元谋凉，领头人从他之前与兵勇们对战的招式上已经看出，元谋凉出身军旅，他忽然起了个念头：“要不留他一命，马革裹尸才是军勇的归宿啊。” 领头人边想边走，已经近到顾荣元处。 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兵勇。 老人被徐甸护在身后，三个穿着‘驿’字的人倒在地上，已经身死。 另外几个人与对面三男一女对峙。 这个场面与他想象的有些不同。 “季连逐你身为纪国将领，擅自捣毁游侠协会，这是死罪。”顾荣元大口呼喘着看向他。 朝恭以及小鸷立在顾荣元身后，小千抱着猫坐在小鸷的背椅上，面朝墨昀方向，脸上担忧的表情清晰可见。 “只要这位公子死了，你就是捅破天去，也没人管。况且凶兵一事，作为游侠协会在此地的负责人，你居然不报知纪国大营，这也是死罪。”领头人让另外几人退后，自己站到老人身前，抽出长刀，轻轻敲在地上，露出的双眼显出他在笑。 “让我朝着这个人。”小鸷擦了擦汗水，忽然听到背后小千的声音。 “墨昀跟你说过，始终将我朝着敌人，不用管只需不停地跑。你是墨昀的仆人，必须听我的。”小鸷没有动作，小千有些急的快速说道，“我有办法阻止这个人。” 小鸷咽了咽唾沫，“你要是死了” “我不可能死！小鸷！”小千哑着嗓子提调。 就在这时，一道刀光从对面斜拉而来。 其速极快，其光炽烈，其势滔滔。 顾荣元手持匕首朝前一刺，被刀势横劈在地。 朝恭面对这一道刀光，像是傻了一般，惊惧之色覆在脸上。 “干你娘！”小鸷脚在地上迅速画了个圈，扬起一地灰尘，转身将小千面向刀光，眼睛紧闭，几乎带着哭腔。 “邦！”一声响。 尘埃落定，掌柜顾荣元的声音明显放松了下来：“妈的，方乍你这个混蛋。” 领头人一点都不讶异刀被挡下来，他的身后那个老人气息萎靡此刻不知哪来的气力喊道：“顾荣元，你敢结交玄师，你永远别想洗脱，我要上报协会。” 领头人抬手示意后面老人不要说话，老人指着顾荣元叫道：“杀了他们，我保你升官！” 领头人冷冽如冰的声音从前面传到徐甸的耳朵里：“小伙子，管好你后面老头的嘴，我的官自己升，再多嘴我就宰了他。” 徐甸心头一跳，连忙将老人的嘴遮上：“大人见谅。” 领头人看着小千，想了一下，摘下自己的面巾： “在下纪尉使，季连逐。” “小千。”肥猫张开惺忪的眼睛，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喵了一声。 “向你挑战。”季连逐紧握刀柄。 “赢了，我们能走？”小千胸口微微起伏，在她前方撑着一张无形的罩子，自大腿根处射出。 “不能。这是命令，我要执行，你们得死。”季连逐长着一张冷峻的脸，薄唇一抿如一条直线，鼻梁挺拔，双眸如冷泉。 “背我上去。我告诉你们凶兵在哪。”墨昀吐了一口血，周围围着三奇老等江湖客。 柳褚靠在废墟边上，咳出不少血块：“嘿，什么狗屁凶兵，命都快没了。” 所有的兵勇已经撤离，就在刚才一袭快马飞速进入废墟，传来命令： “洗国入侵，诏令所有人员即刻回营，不得有误！” “真他妈”元谋凉骂不出来，胸前伤口多了很多，生命力极其顽强的他，也有些撑不住。 “真他妈想谢谢洗国。”闻奉还活着，倒在地上望着天，“可惜我娘死在洗国兵勇刀下，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只有一个人没有听从命令，季连逐站在远处，刀势不绝，声声摧耳，劲烈如罡。 不管他用多少力量，那张无形的罩子始终牢牢挡在刀前。 “玄师道是天地诡道，如果能大规模使用在军队，必然产生极大的杀伤力。”三奇老死了一个，只剩下长须老与假牙老。 “军里用不了。玄师数量稀少，崇尚智慧，一片散沙。即便是玄师大尊白秋水，都没法子统合。”元谋凉军旅生涯多年，相当清楚玄师道在军中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就跟你们江湖客一样。”元谋凉不禁嘲讽道。 墨昀默不作声，潜心积蓄力量，调动气力。 为了躲避季连逐的“连逐十三箭”，他调集了一身所有的精气神，现在已经虚脱的没有半分气力。 一道潜藏多时的黑影忽然从他背后悄无声息地刺出匕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年轻真好 马蹄声急，数名身穿甲胄的骑士疾驰而来。 墨昀几人一惊。那道黑影倏地缩回匕首，光线微微一荡，已经无影无踪。 墨昀下意识摸了摸后脖颈，“奇怪，怎么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那几匹快马直奔季连逐所在处。 他们一个接一个拿出诏令： “请季军尉使速速回营。” “季军尉使急速回营。” “季连逐，军法所在，不容迟疑，速速回营。” “季小儿，不尊诏令，军法处置！” “隔老子的，非要老子亲自把你抓回来吗？给我滚回来！” “寇将军口诏，季连逐五岁尿床c六岁偷吃c七岁尿炕c八岁喝人奶c九岁亲姑娘” 季连逐不停挥出的刀在最后口诏时终于僵住，脸色青白交替：“别说了，我这就跟你们回去。” 就在这时，又有一匹快马还未到达便高声喊道： “季连逐你爹死了，你娘死了，你老婆孩子都死了，快回家出丧啊！” 季连逐面皮抽搐，看着对面小千忍俊不禁的模样，不禁怒道：“寇元谦，我非揍死你不可！” “小千姑娘，玄师道的确有些门道，季某从前小瞧了它。我们后会有期，今日任务实际已经失败，你们可以径自离去。那位贵公子，望你好自为之，前途坎坷，不止一人要你性命。保重！” 徐甸和老人眼看顾荣元拿起匕首虎视眈眈，慌忙跟着季连逐离去。 剩下的几个值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抱拳出列：“掌柜的，上有所令，我们迫不得已。” “你们走吧，别再让我碰到你们。”顾荣元在遇到老人时，便知道自己从此别想再回游侠协会，有人盯上了自己。 “知道太多也不好啊。”他回头看看吐了口气的朝恭，心里希望墨昀能他们逢凶化吉，否则自己真的没法子翻身了。 几人伤势都不重，急忙到了墨昀身边，小千看到墨昀没什么大碍，大脑微微一刺，一股锥心疼痛爆发，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墨昀将小千从椅子上抱下来，背在肩上，制止了小鸷帮忙的举动：“她昏过去罢了，一会儿醒来得在我肩头，她才安心些。” “你的身体？”顾荣元关心道。 “没什么大碍，缺口吃的。”墨昀定了定身，等到气息均匀了，才走上路，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走了一会儿他回头向朝恭说道：“是这个方向没错吧？” 朝恭点了点头，犹豫道：“你刚刚没听到，季连逐说还有人要我的命，我可以撤了委托，我不想连累你。” 墨昀摇了摇头：“我是游侠，接了你的委托，就得完成。竹条令辞可在游侠协会存着呢，我可不想丧失二级游侠的资格。”他迈步向前，双手稳稳托住小千，小千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 “何况小千你也要一个安稳的地方好好休养啊。方乍你到底在哪？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呢。” 小鸷背着背篓小跑上前，给小千盖上一层毛毯：“天很冷，怕冻着。”见墨昀看了他一眼，急忙解释道。 “小鸷，我教你杀人吧。”墨昀认真地说道。 “你不是不杀人的么？”小鸷吓了一跳，盖层毛毯就要杀人？ “我杀人很厉害。所以不杀。” “哦”小鸷应道。 “学吗？”墨昀走了一会儿见小鸷没反应追问道。 “为什么啊？”小鸷反问道。 “只有你学好了保护着小千，我才能卖力的在外面为你们遮风挡雨。”墨昀沉默了片刻，“再说总让一个女孩子保护，你也不乐意吧。” 小鸷忍住眼里的泪水：“娘。” 他胡乱抹了把脸郑重其事地点头道：“我来保护她！” 墨昀笑了笑，在他那张虚弱后惨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松垮：“小鸷，你欠我一条命。你欠小千一条命。欠我们两条了，这辈子还不清了。你怪我吗？” “大丈夫在世，一言重诺，二话讲诚，三语定鼎。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小千的。哪怕死。”小鸷犹自带着泪痕的稚嫩小脸，坚定之色恍似瞬间成长了数年。 “你娘说的？说得好，做也要做好。”墨昀腾出手拍了拍小鸷的脑袋。 “嗯！” 埋在盖毯下昏迷的小千眼角流出一滴晶莹的泪珠，也许她听到了吧。 二奇老带着同伴的尸首满脸怆然的走了。 柳褚看着一直都没有参与他们江湖客行为，居然还能逃脱纪队箭雨的几个走镖人，心下绝望——走镖人之一对他说：“三当家的，大当首让您回去接受惩治。” “亏不亏？”临走前顾荣元问他。 柳褚想了想：“墨昀狡诈奸猾，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凶兵到底在哪。” 顾荣元笑了笑，将元谋凉搀扶起来：“元将军你这身子骨得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哪。” “可不是。老子不去劳什子，找个地方好好歇歇，掌柜的有地儿推荐不？等老子养好身子，回到方芜原，再干他不归杀神一票！”元谋凉握紧拳头朝着天空冲出，中年汉子的热血似乎随着这一冲又喷出来了——“干！痛痛痛。老子一定要替老子的兄弟们报仇！” 唯一没有走的是闻奉，他挎着刀躺在地上，等到顾荣元看向他的时候，他站了起来：“我跟着他，看什么时候有机会把凶兵夺走。我需要它，成为天下第一。” “有凶兵不一定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是众矢之的，未必做的舒服。”朝恭难得开口说了句话。 顾荣元没搭理他们，转身看了看自己曾经安生过的驿站废墟，良久叹了一口气：“快走吧，墨昀脚步会越来越快的。” “朝恭，墨昀领我们去哪啊？”顾荣元问道。 “宋国国都，临安。”朝恭将闻奉搀着回答道。 “墨昀，我们去哪？”不知何时小千醒来，声音细细的。 “宋国临安，听说那里现在正在举办金妃会，选拔从各诸侯挑选来的佳丽，决胜者会入住钧国皇宫，成为皇妃。”墨昀想了想又说道：“依我看来，这些佳丽都是脑子进水了。” “为什么？做皇妃哎！”小鸷好奇地问道。 “我告诉你啊，一点自由都没有，想出去玩一下，都不准。可没劲儿了。”墨昀撇着嘴一脸不屑地说道。 “切，说的好像你在里头待过一样。”小鸷抱着又睡醒的宁完，对墨昀的话语表示嗤之以鼻。 “你不信？小千，你信不？”墨昀回头问小千。 小千说道：“你说什么我都信。” 墨昀脸一拉：“你变丑了。” “啊！”路上传来女孩子的尖叫声。 后面因为负伤而走的很慢的男人们，看着前面快活得三个年轻人，都觉得有句话说的真好。 “年轻，就得干他娘！”元谋凉捂着胸口脑袋一昂，大声道。 “通知琅阁，凶兵不在墨昀手上。增派一名玄师，这里有一位玄师道的修行者。等等，是个十岁左右的修行者。” 许久之后，两道影子在墨昀他们背后远处显出身形，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道。 “季连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大帐中震动。 “公子命大，下次就没有这么好命了。要不要将进展告诉那位爷？”另一个声音问道。 “不用，宋国已经给公子备好礼了，他一定会去的。给寇元谦说一声，把季连逐给我降级，打磨打磨，反正他年轻的很。”那个声音顿了顿，忽然感慨道： “年轻真好啊，能为了自己心爱的姑娘抛弃所有。真好，是真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边境 苏春季虽然带着春寒，路旁却也有了些细细的草苗露了芽，使人看着心下喜爱。 众人路上遇到元谋凉进驿站前放归的几匹老马，将其制住，骑着马朝着大约半日马程距离的宋国国境奔行而去。 在诸战平原这样时不时就会死人的战伐之地，众人遇到好几股游荡的贼寇，最终却有惊无险的抵达宋国边境，这全赖交游广阔的顾荣元将麻烦一一打发走。 宋国与纪国隔着一小块战缓区，顾荣元负责的游侠驿站就在战缓区内。 宋国国主乃世袭王爵，是诸战平原八王之一。 宋国以商立国，军事力量虽弱，其商贸却遍布东洲。辖内豪商在诸多邦国有着特殊的地位。不少诸侯为了领地的发展，积极引入宋国豪商发展领下经济。 借豪商之能，宋国与诸战平原多数国家保持着和平态势。这在诸战平原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按说这样的国家会是许多难民的涌入之地，然而历年宋国国民都没有爆炸性增长，反而越来越多的民众逃离这个国家。 墨昀等人到了边境关卡处，深深感受到来自宋国的恶意。 宋国兵勇与他国精壮为主不同，个个肥头大耳，腰粗如桶。 “一千钧币一个。没钱就给我从哪来滚回哪去。”拦住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估摸有二百斤的大胖子，一脸褶子肉，细眯眼，若不细瞧都看不出那是眼睛。 “抢钱啊！”墨昀吓了一跳，心想将柳褚带过来也就只能抵扣五个人，而柳褚的悬赏价格在游侠通缉榜已经排在前十了。 “怎么说话呢你，游侠是吧，乱武者，多增收五百！”大胖子细眼瞅到墨昀领子上的游侠标识，立即追加价格。 “信不信老子把你撕成碎片，剁了喂猪！”元谋凉对宋国的情况早有耳闻，只是初次遇见，比自己听闻的更加恶劣，感到心中燃起一团火，恨不得踏平了这个国家。 “哟哟哟，居然有暴力倾向！不许入境！怎么还想对我动手？你要敢在这里对我动手，看见那帮人了没，你就这个下场。”墨昀等人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数十具尸体堆起来的尸堆插满了箭羽，蝇虫嗡嗡忙碌着。他们连忙拉开甩开膀子准备狠狠揍一顿胖子的元谋凉。 墨昀四处一打量，发觉宋国边境每隔百米便有一座弩机，每座弩机绞着数十支羽箭，箭簇泛着寒光，遥遥指向边境处任何敢闹事的人。粗略看去，单就他们所在的这段边境线，就有不下十座。 “琅阁得挣多少啊，宋国真是个大土豪啊。”顾荣元对这些宋国新增的连弩机也是吃了一惊。 大胖子肥胖的短手伸出来，得意洋洋地说道：“要么给钱放人，要么哪来哪回去。” 墨昀呵呵一笑，也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好说好说。”不等大胖子吱声，他拔腿就跑开。 “疼！疼死我啦！”大胖子的手整个肿了一圈。 “怎么办，进不去啊。这他妈十座连弩机，我倒是闪得进去，你们不得被射成筛子啊。”虽说小小的报复了一下守卫，但墨昀他们面对的困难依旧没法子解决。 元谋凉面对如此强大的武力器械，眼红起来：“要是老子有这么多连弩机，别说不归杀神，十个都是绝杀。” 墨昀好奇问道：“天策军没有连弩机？” “连弩机哪那么容易置办，除了财力还得有门道。只有琅阁才有这个技术。全东洲有钱有门道的，恐怕不超过五个国家。连弩机一座值五十万钧币，这还不算调试c保养等后续内容。琅阁用这个杀人利器挣了不知道多少黑心钱。”元谋凉摇了摇头，“天策军虽名重天下，大部分佣金都用来建设桃源村了，哪有多余钱买这败家玩意儿。” 墨昀不禁咋舌，回头再看这些连弩机，仿佛眼前都是一堆堆钧币，小千十辈子衣食无忧都没问题。 “想想怎么进宋国吧。”顾荣元看着不断有宋国民众被喝离边境，朝着其他战乱国郁郁而行，心下有些难受。 “宋国国主是个妙人。”朝恭忽然冒出一句。 墨昀皱了皱眉：“这妙在哪？连本国国民都不管，这国主我看该杀。” 朝恭摇了摇头没有解释。自从墨昀答应继续委托之后，他也就不再规劝，反而放下了心中包袱，以一种赴死的势头跟着众人一路跋涉到此。 “你没有办法吗，你不是有个隐藏身份？季连逐都说你是贵公子了，宋国再势利眼，也不会得罪贵族世家吧，何况你还来自钧帝国。”墨昀凑到朝恭眼前催促道。 朝恭想了想，表情变幻连连，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能行险。即便有人知道我来了，也不能令更多人注意到我。” “神神秘秘的，老子最烦你们这种端着架子又不干事儿的东西。小千替你挡刀的时候，你他妈就知道傻站。”元谋凉看不惯朝恭的做派，不禁怒道。 朝恭面色尴尬，站在一旁，却没有辩解什么。 墨昀一看这位委托人依旧没有放开心扉，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总觉着五钧币的活儿，很不值当。 顾荣元挡在元谋凉身前：“元将军歇歇火，现在当务之急是进宋国，毕竟游侠协会接受了委托没有不完成的。” “关老子屁事儿。”元谋凉啐了一口老痰，扭头跑到小鸷跟前逗猫去了。 墨昀与顾荣元相视苦笑：“怎么办？” 两个人异口同声：“对，这么办！” 入夜之后的宋国边境，每一座连弩机正上方都多出了一颗夜光珠，瞬间黑暗的世界亮如白昼。 这种珠子产于萤火海深沟，等闲人根本撑不过深海下的压力，只有种族特殊的鲛族才有能力获取这种深海明珠。 不过鲛人之说只在野史之中，任何商人对夜光珠的来历都是三缄其口，绝不透露。 这等稀缺之物，自然贵重至极。 引得墨昀这等缺钱缺疯了的人连连惊叹，宋国豪奢简直丧尽天良。 便是朝恭也被这奢侈唬得变色：“钱不如钱啊。” 然后墨昀一脸无奈地看向顾荣元，顾荣元咬着牙说了声：“琅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过关 宋国亮如白昼的边境夜空，时不时传来宋国兵勇大声的呵斥，夹杂着一些难民的尖叫声。 面对宋国如此雄厚财力构成的边境线，没有人敢于尝试闯边境线。 墨昀与顾荣元原先有这个想法，看到夜光珠之后，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这里只是宋国边境，离着临安还有一段距离。路上如果没有宋国兵勇护持，以小千此刻昏睡浑身发烫的状态，很难获得好的治疗。 这是小千擅用方乍留下的玄意抵挡季连逐所产生的恶劣后果，墨昀心中将季连逐恨了千百遍，自责了上万遍。 旁边的小鸷沉默着，时不时递来挤干的冷巾，敷在小千的额头上。 “墨昀，你完成任务后，一定要把朝恭狠狠揍一顿，再跟他要后续的报酬。替我出气。”顾荣元表情复杂。 “掌柜的，你肚子疼？”墨昀仰着脸问。 “替我出气。听到没？”顾荣元重复道，不等墨昀发问，大踏步朝着关卡处走去。 墨昀原想跟上去，小千忽然发出呻吟似有转醒的迹象，只好停住脚步，让小鸷跟上去看看情况。 过了一段时间后，小鸷兴高采烈的回来，后面跟着蔫掉的顾荣元。 顾荣元长吁短叹，看到朝恭的第一眼，就是扭过脸随后又转过来狠狠地瞪着他。 朝恭一脸莫名其妙，想开口问，只获得了一句：“哼。” 墨昀看到一向护持朝恭的顾荣元，突然这般嫌弃：“小鸷，什么情况？” 小鸷欲言又止，摇了摇头：“掌柜的不让说。不过待会儿就有兵差来了。” 墨昀哦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借着夜光珠的明亮，嘴唇翕动却不出声：“进我耳，不出我嘴，悄悄的说。” 小鸷回头看了看顾荣元，见他正生着闷气没有注意到这边，急忙探头到墨昀耳边，细细说了一番。 “没撕了朝恭，已经算是掌柜的识大体了。”墨昀几乎要笑出来，忽然面色一变，沉下脸：“敢情花的不是自己的钱！” 他现在很想将顾荣元和朝恭两个人都狠狠揍一顿。 “顾荣元在哪？”一个油腻腻的声音响起来。 “这儿呢。”顾荣元换上笑脸，点头哈腰的，“差爷，验过成色了？” “给上头看过了。不错，换了八千钧币。”兵差换了个瘦的有限的胖子，面目要比白天的和善些，说话也不带着嚣张气。 墨昀和顾荣元脸色都是一黑，这宋国太黑了吧。 十五株冰灵草，卖给玄师道上的人，至少两万钧币起步。即便卖给寻常医馆，也是一万钧币向上的。 “差爷，我们一共七个人，现在是不是就能入境了？”顾荣元招呼着其他几个人，收拾不多的物件提脚准备往关卡处走。 “慢着。”兵差一抬手，目光和善，“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到的，你这是从哪来的？” 顾荣元笑呵呵地回答道：“回差爷的话，小的前些日子给玄师协会的一位老爷办差，差事办得好，那位老爷赏的。” 兵差盯着顾荣元的眼睛，想要看清里面的小九九：“敢问是哪位老爷？” “白川棠老爷。”顾荣元张口就来，不知从哪拿出来一个小本子，递了上去。 兵差笑眯眯地将本子看了看，又看向顾荣元周边的几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直等的元谋凉都快没耐心的时候才慢吞吞地说道：“那你们过去吧。提醒你们一句，你们兜里要是没有别的钱，在我国待不了几天。” 顾荣元直等到墨昀等人都进了关口，才歇了口气，转身要谢谢这位差爷没有刁难他们。 这位差爷笑眯眯地听完他的谢辞，然后说了一段话，吓的顾荣元这个走江湖半辈子的人都一身冷汗：“顾掌柜，白川棠正是家祖，这三年都在玄塔里闭关，就我所知并没有外出过。” “小姑娘身子昏热，是玄毒反噬，冰灵草用的太多，可以停歇了。看在她与玄师道有些关系，才没有追究你们。不过这事入了你的耳，就不要出你的嘴。”差爷临走前给顾荣元扔了件东西：“白家在临安略有薄产，你凭这个去城东糖屋，至少能撑过小姑娘最危险的几天。” “谢谢。”顾荣元面露惊讶，虽不明他的目的，还是将东西接了过来。 墨昀迎上顾荣元，看见他面色有些犹疑：“怎么回事？” 顾荣元摇了摇头：“知道为什么我在战缓区几年，跟宋国这边却没有什么人脉吗？” 墨昀随口道：“没钱呗。” “屁，是这里的水太深了。”顾荣元拍了拍墨昀的脑袋瓜子，“我到了宋国之后，要去找几个老兄弟，不知道有没有在宋国发财。你就好好的完成任务，游侠第一要义是什么？” “决不放弃任务，承诺是游侠的生命。”墨昀说道。 “替我好好揍一顿朝恭。我毕竟是长辈，不好动手。”顾荣元嗯了一声嘱托道。 墨昀脸一黑：“别给自己长辈分。拿我的冰灵草换嗯，我也想揍那小子一顿。” 墨昀将小千放在宋国关卡给予的通行马车，自己坐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心里想着：“方乍，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大开杀戒了。” 这一天墨昀的神色都没有现在狰狞恐怖，他浑身的气势在进了马车，只有他和小千的时候，变得极其可怕。 那是这一天的屈辱，眼睁睁看着自己承诺照顾的人燃烧生命抵挡他人的刀，自己却只能脚软的窝在废墟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委托人是个懦弱到不近人情的混球，从未真正执行过任务的墨昀，心里有一股火在燃烧。 “小千，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墨昀看着小千沉睡的脸孔喃喃道。 “将这个亲手交给家祖，必须赶在黯时前，有片刻延误，定惩不饶。”兵差递给家仆一封信，信中放着一株冰灵草。 “年纪那么小就中了玄毒，还没即死，不简单。家祖一定会很感兴趣的。”兵差坐在桌前想道。 “白有程，出来！”忽然一声暴喝在关卡处遥遥传来。 白有程叹了口气：“疯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徐不严 墨昀醒来时听到小鸷的一声欢呼，撩开门帘看见一座雄城横亘在眼前。 城墙厚实无匹，城前护城河深不可测，数十座连弩机遍布八座城门。 各色彩旗在城楼上迎风飘扬—— “皇妃，黄菲，冲天一飞！” “爱吧，恨吧，我禁得起你们的诋毁！” “贤惠，是我的品德；美丽，是我的天赋；皇妃，是我命中注定！” “震三洋c扬五海，诸天汗颜c诸魔凌乱c诸兽为奴，天上地下八荒四洲，唯我林”这一句下面有一行小字儿：“松下赞助，彩旗太短，话语太多，给钱太少，不给最好。” 墨昀仰到脖子都酸了，也没有瞧清楚有多少彩旗翻飞。 他听到闻奉的一声长叹：“这宋国不愧是商人之国啊。” 顺着闻奉的目光，墨昀这才看到在高大的城墙以漆浆刷着一行字：“金妃会，你命中注定飞黄腾达的大会，只需五十钧币，你便可以站上辉煌的舞台，飞扬苏春般洋溢的青春。你离这个舞台只有一张甜蜜小嘴的距离——糖屋宣。”下面还有一行标头，直抵墙角，那边有一张台子，此刻挤满了许多燕瘦环肥的女子。 除此之外，其他各处城墙或宽或窄的遍布着各种商家的广告。 这一国都城，搞得像集市一样，墨昀慨叹道：“果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墨昀的同行者多数也是第一次来到宋国国都，一个个被这些商家宣传语震得无话可说，只能纷纷化为“真牛比”的感叹。 带他们来到宋国国都的兵差与城门处都令司交接了差令，对墨昀等人说：“这里就是临安，你们进城门前还得缴纳入城费不贵，每人五十钧币。之后，除了进王宫需要缴纳一千钧币一人以外，其它地方的花费都不大。最近正在举办金妃会，许多豪商从国外赶回来，纷纷比价，商品价格应该会有一波下跌，你们也可以趁此扫一番货。当然，如果你们需要向导，也可以到城西小二店找我，我不办差的时候，在那边接活。看在你们是我拉来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们优惠。” 墨昀点点头问道：“敢问这位差爷，最近的医馆在哪里？” 兵差随手一指：“喏，这个就是最近的医馆。” 墨昀沿着手指看过去，看到一个摊位，脸色一沉，正要开口。 兵差接着说道：“算卦与医师在宋国不分家，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找他。对了，他叫徐不严，看你们进个关卡都特别为难的样子，他价钱不贵。找他准没错。” 兵差说完之后，将墨昀等人请下车。 顾荣元手上还有些余钱，打算给兵差一点辛苦费，这位兵差摇了摇头：“快收起来吧，我们办差不收额外的费用。你那八千钧币，已经涵盖车马费了。你也甭嫌贵，我们办差的一分钱挣不到，全部上缴边检司。” 他们在护城河附近下车。 宋国是承平之国，北瑾与南钧两大帝国每年都会从宋国引进数千万的财富，各诸侯国都明白若动宋国，就是向两大帝国宣战。 所以宋国的都令司设在城门处，而没有在护城河边扎上隔离栅设上关卡。 护城河离着城门口大约五百米距离。官道之外的两边各自延伸了约五米的宽度，这五米的宽度在五百米的长度上满满当当都是小商贩，几乎一个身位的空隙都没有。 沸反盈天的叫卖声，让走在其中的墨昀等人感到脑壳子如针刺一般疼痛。 元谋凉突发奇想道：“要是把这帮贩子拉到战场上对着敌军叫喊，光这声儿就能躁得对方气血翻滚，重心不稳。” “准备给不归杀神用？”顾荣元笑道。 “那不成，不归杀神气势一出，这帮人不吓的屁滚尿流才怪。杀神这称号不是随便瞎叫的。”元谋凉摇了摇头，一语断定。 “你不是最恨不归杀神的吗？怎么这会儿给他说起话来？”小鸷刚刚听墨昀说小千的身子稍好了些，心下高兴，抱着宁完反问道。 “他有本事，老子不能不认。一码归一码。”元谋凉说道。 墨昀背上的小千也被喧嚣声惊醒，昏沉沉地问道：“到宋国了？我得换药了吧。” 墨昀神色一喜，连忙转过脸看去，见小千惨白着一张脸，双目混沌，只是略醒了些。 “已经到了，我们待会儿找见酒馆就带你去医馆小千小千”小千神志不清，只醒了一会儿，便又昏了过去。 “这姑娘倘若再不治疗，恐怕离九狱就不远了。”忽然一个细细地声音在这喧嚣声里清晰地扎进墨昀的耳朵里。 墨昀顺着声音一看，脸色登时一变，却是兵差临走前指的那个算卦摊位。 那人身穿浅色大褂，脚下燃着小暖炉，双手互揣在袖筒里，一张马脸，颏下无须，两抹翻飞眉朝两鬓张开，一张口黄铜牙满满当当镶了一嘴。 墨昀怎么看都觉得这人就是个江湖贩子，跟护城河桥上的那帮贩子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他不用喊，墨昀觉得这是因为他声音太细。 “徐不严？”墨昀问道。 “正是在下。”徐不严丝毫不惊讶墨昀知道自己的姓名，低着脑袋语气淡然。 “你有办法治疗？”墨昀停下脚步，他觉着能在如此吵闹的地方将声音集成一束送入自己耳朵里的人，总该有一些本事。 “当然。”徐不严抬起头笑道。 墨昀看到徐不严抬起的脑袋，拔腿就走。 徐不严捻着刚刚贴在下巴上的胡须，一看这顾客要走，不急不慢地又说道：“你今晚有血光之灾。如若不死，明日前来找我便可。” “你卦准不准啊？不准老子明天砸了你的摊子。”紧跟在墨昀后头的元谋凉威胁道。 “你待会儿有牢狱之灾。”徐不严一脸欠扁的微笑。 “贼歹！老子非得揍死你不可！”元谋凉当场发作，蒲扇大手呼扇过去，就要抽徐不严一巴掌。 “住手！宋国严禁寻衅滋事！”隔着徐不严的摊位就是都令司，几个兵差看到元谋凉的举动，立即冲上。 元谋凉伤势还未康复，哪里抵得过几个合起来有一千多斤的胖子们结成阵势捉拿他。 几乎没什么打斗，就被兵差们抓了起来，直接扭送到都令司的牢内，等候发落。 墨昀回身走到徐不严面前问道：“你能帮我避过去？” 徐不严笑了笑：“我能帮你找到人。” 墨昀眉间一跳。 正在缴纳入城费的朝恭忽然抬起头朝着徐不严看去。 “你既然能解厄运，不如将我朋友放出来。”墨昀看到元谋凉被几个胖子拖走，胸口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伤着了正在流血。 “他很聪明。”徐不严说了四个字。 墨昀不明白。 走到徐不严摊前的朝恭眼睛眯了眯，若有所思地看向元谋凉离去的方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国论 “在大宋只要您有钱，哪都能去。即便是王宫，一千钧币就能进去转一圈，要是您能出到十万钧币，请国王殿下给您搭个戏台子唱戏儿都成。总之，大宋就是有钱人的地儿，钱在这里就是万能的。”客栈的小二引着墨昀一行人朝着顾荣元租下的院子里走着。 “有人请他唱过戏吗？”朝恭问道。 小二愣了一下：“啥？” “你们大宋的国王殿下有没有被人花钱卖过唱呗，这都不懂？”顾荣元笑道。 小二哈哈一笑：“客官不是开玩笑呢嘛，就国王殿下那嗓子，谁会买这罪受啊。您瞧好咧，这就是各位客官租赁的甲宽院。” 顾荣元替大家挑选的甲宽院六间大开房，中间一方空院，南北通透，花草树木繁盛。其中主卧间还有一层小二楼，拾阶而上，可以俯瞰城东区的一片繁茂区。 墨昀与小千c宁完，同住一屋。 他正准备给小千换药，顾荣元从外面走进来制止了他。 听完顾荣元的解释，墨昀问道：“你走江湖这么多年，也能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跟你讲的话？而且这人还是个胖子。” 顾荣元笑道：“胖子怎么了，胖子也能把元谋凉扔进牢里。这院落都是你口中的陌生人盘下来给我们住的。”他眼看小千自昏迷之后只神志不清醒来几回，且时间一回比一回短，脸上笑容敛去，显出担忧之色：“你也知道小千如果不能保持清醒接受冰灵草的治疗，以这药的霸道药性，她只怕在意识昏沉时就会僵死。” “现在先找一家医馆治疗她的昏迷吧。”墨昀思索了片刻，承认顾荣元说得有道理。 顾荣元早在租赁这座院落前就与墨昀讲好，住宿问题安排妥当之后，他要在临安找几位老友叙叙旧，会有一小段时间不能回来。 墨昀心下明白，顾荣元尽量切割他们的关系，是避免游侠协会内部争权夺利的事情给执行委托任务的墨昀带来麻烦。 顾荣元始终认为在朝恭这件任务上可以赌一把，他有八成的把握，朝恭的身份可以为他重新回归游侠协会提供助力。 假如失败了呢？顾荣元没说过，墨昀也没有问过。 “一切多保重。”墨昀说道。 “这里的房租请你多多关心，一天三百钧币，我已经预付了五天。”顾荣元临走之前提醒道。 绝尘而去的顾荣元没有听到墨昀在院落门口足足骂了他十八代祖宗。 墨昀请小鸷好好照顾小千，随即出门找到店小二。 “你们这儿最好的医馆在哪？” “打我们客栈向南走三个街区，转三河道阶，抬头就是一间馆子，甭管馆子上写什么，交了五十钧币，直奔三楼尽头左手边，那边坐着的人是大宋最好的医师。”小二嘴皮利索，几句话就讲完了路径。 “对了，宋国国王殿下给谁唱过戏？”墨昀临走前想到朝恭的问题，见小二装作不懂的样子，提点道：“没唱过戏，你怎么知道听他唱是受罪呢。” 小二干笑了几声，左右看了看没什么人，凑上前在墨昀耳边嘀咕了三个字：“前殿下。” 墨昀假装了然的哦了一声，小二一看他似乎明白，正打算多说几句，那边有客人要结账，只好先忙活去了。 墨昀撇着嘴出了客栈。 宋国商业发达，已经达到全城都是商人经营的地儿。 墨昀沿着小二指出的路径寻找医馆，觉得这辈子能见的胖子都在这一路上看完了。而且越胖的人生意做得越大。 在墨昀眼里，这些胖子都是商人。 宋国以胖为美，越胖的人越能得到尊敬，这说明你有的吃且吃的还很好，这是富裕的一种外在表现。当然这种胖在墨昀看来，也许还有别的作用。 因为太胖，只能留在宋国，拼命挣钱，才能维持自己的地位。 挣得钱越多，就能给宋国国库带来更多的财富，维持宋国与两大帝国之间的外交关系。 否则，一旦被抛离宋国，胖子将成为其他诸侯国及游寇眼中肥美的“两脚羊”。 这个世道真的会吃人。 “难怪金妃会选择在宋国举办，只有两大帝国照应着的国家，才不会受到两大帝国控制下的诸侯国的入侵。”墨昀对出门后不久遇到的朝恭说道。 “对于北瑾c南钧，宋国就是最大的‘两脚羊’，哪天供不上它们的贪婪时，就是宋国亡国之时。你看，这些胖商人虽然个个肥头大耳，但忧愁之色阴沉不散。便是因为宋国的折税已经高到他们快要无法承受的地步。”朝恭对不涉及自己的事情倒是非常乐意交流，对东洲各诸侯国他都有一定的见解。 墨昀从没有想到如此深入：“你怎么知道？” “观察。”朝恭迟疑了一下回答道。 “你觉得宋国还有救吗？”墨昀问道。 “看这次金妃会能否成功了。我相信现在的宋国国主肯定比他的臣民更忧愁，他得做出选择了。”朝恭两手一摊面无表情道。 “如果沿着你的思路考虑，连弩机c夜光珠，这些倒也不是为了炫耀财富了。”墨昀一副了然的样子。 “欲使其亡，先令其疯。这话用在宋国大体不错。”朝恭叹了口气，“可惜诸战平原这唯一的净土了。” “算什么净土，连自己的训民都不愿意保护的暴君。”墨昀一想到边境线上被赶离宋国的原国民，就满身不爽。 “至少在这片国土上，秩序远胜混乱。民，需要的是安生立业，而不是颠沛流离。”朝恭不赞同墨昀的说法。 墨昀撇了撇嘴岔开了这个他不熟知的话题：“洛小柚为什么会参加这个金妃会？” 这个话题，他也不熟。 朝恭斟酌片刻说道：“牺牲她一个人，能够挽救万千训民。她的家族觉得这很值当。” 墨昀停下脚步，神色惊讶地看向朝恭。 朝恭摇了摇头：“不是宋国。总之，她这样做只是飞蛾扑火，并不能改变什么。所以我来救她。” 墨昀跟着摇了摇头：“纠正一下，是我帮你解救她。你面对刀只能傻站着，差远了。” 朝恭面色不变：“技不如人，我无愧。” 墨昀愕然半天，随口纠正一下，居然得到这样的一个回答，他开始有些佩服这个原来有些光棍气的公子哥。怪不得元谋凉怎么看他都不顺眼，原来是差不多一类人。 两个人一路就此无话，直到墨昀走到小二口中甭管写什么只管交五十钧币进去的馆子门口，他尴尬的发现，自己没带钱。 他巴望着看向朝恭。朝恭依旧面瘫脸，两手一摊：“我最后的五枚钧币前夜被掌柜收纳为介纳费了。” “那你来做什么？”墨昀脱口而出。 “你带我来的，我只是在外面散步而已。”朝恭耸肩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宋王吃屎 馆子高三层，大部分外墙皮都已脱落，被铲子铲去但依旧剩下的各色斑点横在上头。 枯老的枝桠扎出墙面，一抹新芽缀在枝头，显出一乍新春的气息。 忽然一声“嘎呀”的括噪声响在半空，一只乌稚扑棱到枝上，尖喙对着那抹新芽一啄。 “啪”一声响，一颗未剥开的栗子从馆子里激射而出，打在乌稚身上，嘎嘎叫声伴着几根灰白的羽毛远去。枯老枝桠顿时陷入枯寂，泛着料峭寒意。 墨昀退后几步，轰然声响从四面八方砸过来，他朝着馆子周边看去，喧哗不断，各色广告买卖旗帜随风飘荡。 视野一转，馆子像是能够屏蔽所有声息一般，只剩下静谧。 “奇怪。”墨昀望向朝恭，发现公子哥眼神空洞，没有半点光彩。 墨昀推了推朝恭，朝恭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吓的他赶忙朝旁边跳去，见没人注意，吹着口哨往一边走了几步。 “咦？”诧异的声音忽然从门边传出。 墨昀顺着声音看去，见到一个左脸上长着瘤子的瘦子倚在一把躺椅上，正剥着栗子慢慢吃着。 “瘦子！”墨昀心下惊讶，进宋国虽没多久，可看到瘦子的几率极小，他一度怀疑这个国家的瘦子是不是都已经被驱离出境了。 墨昀不由自主开口问道：“我记得刚才大门这里没人。” “现在有人了。你居然能看见我？”瘦子摸了摸脸上的瘤子，瘤子迅速缩小，一会儿工夫就成了个痦子。 瘦子开始有些惊讶，随即就高兴起来，剥栗子的速度快了很多，吃的嘎嘣嘎嘣响：“二手张，快下来，有人能见着我哎。” 墨昀听他这么一说，脊背本能渗出一身冷汗。 “九狱？”墨昀行走江湖之前，听某些家伙讲过这世间有一些神秘的存在，常人口中的诸天c诸魔c诸兽，以及被称为死者回魂之地的九狱，可能真的存在。 瘦子显然也听到墨昀的低声惊呼，一怔，额头崩出道道青筋：“你死，你全家死，你祖宗十八代都死！” “咋呼啥呢，见着就见着呗，好不容易引来一只乌稚，你皮条张倒好还给我一栗子打走，你让我接下来咋接活？”破锣哐哐响的声音从一个更瘦的瘦子嘴里连珠蹦出。想必在额头上长了瘤子的瘦子就是皮条张瘦子嘴里的“二手张”。 “你那玩意儿都折腾快一年了，停会儿不打紧。”皮条张吐掉含在嘴里的石子。 墨昀视线打在那块石子上，一无棱角，滑溜溜的，像是被雨打风吹磨出的鹅卵石。 高手，墨昀暗自心惊。 二手张几个跨步就到了墨昀跟前。 他是个奇怪的人，瘦了吧唧与瘤子倒也没什么，唯独在他脊椎尾骨处有一条粗如儿臂布满绒毛的尾巴，随着他的走动不断地拍打着地面。 “没瞧过千岁山上的人？”二手张嘿嘿一笑，神情倒也没有什么可怖。 “什么？”墨昀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想，也没想出千岁山是什么地方。 “不能啊。能见着我们兄弟仨的，只有听说或者瞧过千岁山人种的人啊？”二手张看墨昀神色不似作伪，也有些不得其解。 “我是来找一位医师的，我有个妹妹中了玄毒，想请他治疗一番。”墨昀赶紧岔开话题。 “你说的是左手边尽头那个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剪胡子玩的糟老头？切，他又不是凝谷出身的医师，哪懂玄毒的解决办法。天下玄毒只有两种办法可以解，要么玄师灌注一身玄意，冲破玄毒八脉，要么等死。”皮条张嘎嘣着栗子也走到墨昀面前说道，他也有一条尾巴。 “凝谷能解？”墨昀总算听到熟悉的地名。 “这一任医圣是个小姑娘，不知道有没有本事，上一任是可以的。可惜前几年死在了方芜原的战场。给不归杀神治疗风湿头痛说要开颅割肉，然后自己就被开了瓢。”二手张从兜里掏出栗子也开始嘎嘣起来。 墨昀呵呵一笑：“我能出去吗？”他心里瘆得慌，这两个即便不是九狱三诚殿里的魂，也有可能是行为古怪人种不同的隐士异人。墨昀最怵这种人，躲还来不及，哪敢往上凑啊。 “你往后退一步就行。小子，我们见了就见了，你甭说什么相见是缘，给我个宝贝，千岁山不兴这个哈。走吧。” 墨昀松了一口气立即向后退了一步，二手张问道：“小子，你叫啥？” 墨昀眼珠子一转：“墨子云。” 墨昀没有听见二手张后面的话，喧哗声已经重新炸在他耳边。 “墨？怎么觉着以前也见过一个姓墨的小子呢？”皮条张拽住二手张的尾巴，“妈的，又臆想了吧。咱啥时候跟东洲的人族见过面。” “也对哦，我继续等乌稚了。”二手张上了楼，楼间依旧残留着他的喃喃自问，“啥时候见过的呢，好像是见过吧？” 皮条张窝到椅子上，继续嘎嘣栗子，将一颗圆润的石子儿往眼前的池塘波纹里一扔：“想不起来最好，省得麻烦。” 墨昀摸了摸胸口确认心脏还在，先表扬了自己的机警，随即想起倒在地上的朝恭。连忙转头，差点跟凑上来的朝恭亲了个嘴对嘴。 “你刚刚咋了，傻站着不动，问你话也不说。”朝恭有些生气。 “呸呸没事儿，就是发会儿呆。”墨昀不打算说出刚才的经历，这种玄乎的事儿，还是哪天遇到方乍了，问问他还差不多。 “五十钧币，咋办？”这眼前的馆子虽然和周边依旧有些不搭，也就是门可罗雀了些，没有别的店面门庭若市罢了。 “墨昀。”闻奉从街另一边走来，递上手里的钱袋子，“顾掌柜刚回来留了些钱，说我们一穷二白，先对付几天。我出门找你，店小二说你在这，我估摸着你得用钱，赶紧给你送过来了。” 墨昀呵呵一笑：“我不知道凶兵在哪。” “没事儿，我等着。”闻奉呵呵一笑。 墨昀点了点钱袋子里的钧币，翻个大白眼，领着朝恭与闻奉向馆子走去。 馆子高三层，最顶楼有几个人正准备放幡子。 “三规矩，一不脱鞋c二不撩人c三不打听。这仨规矩听清了，才能进。”门口站着一位门迎，胖的像宋国人。 “这规矩好怪。”三人面面相觑。 墨昀点了点头，交了五十钧币，后面两个人却没有交钱，一问门迎，门迎说：“今儿打折，仨人成行，免两单。” 墨昀一听这熟悉的宋国商业套路，浑身轻松，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至于皮条张和二手张这两个千岁山的怪人，墨昀决定连方乍也不提，烂在肚子里。 怪异乱神，岂能谈？万一，要是真的，那可就麻烦了。墨昀心中默念：“诸天在上，诸魔在下，诸兽在中，保佑信者无信，保佑日子平安。回头我去朴庙给你们烧柱子。” 三个人进了馆子后，馆子上面的幡子终于绽开，上面金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 “宋王吃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弄堂 馆子里内有洞天，一条细长看着没有尽头的弄堂将大厅与馆内隔开。 弄堂铺着青石板，大约两人并行的宽度。板面上渗着水渍，绿油油的青苔在上面铺陈开。 斜着朝上看去，两处与弄堂同宽的屋檐延伸到大厅处，蔚蓝的天空有着云朵，心旷神怡的飘着。 弄堂每隔十来米便有一扇窗户，每个窗户都有一截半臂长的窗台，窗台上放着一只浅色浅口的细碗，碗里搁着一些钧币。 有些窗户开着，有些窗户半掩着，有些闭着。 弄堂幽静，只有不知哪出的水滴声，打在青石板两边的水沟里。 墨昀看着这弄堂，手窝在嘴巴处，朝着里面喊了一声：“喂——” 声音荡开，一路穿过去。 后面传来门迎的声音：“兀那小子，干啥捏？走过弄堂，就能进去咧。” 墨昀笑着道：“合着你不是宋国人啊。” 门迎嘿笑一声：“俺信城人，家里糟了灾，来了匪，逃到这儿交了过境钱，只好做门迎咧。” 墨昀确定自己并没有进入另一个幻境里，这才小心翼翼踏进了第一步。 然后，就像是他脚底上摁了开关一样，嗖地一声，那些开着的c半掩着的窗户里都飘出了烟火味儿，闻着贼香气。 一些絮絮叨叨碎语声在弄堂里荡开：“又来一个，不，是三个。快做饭，给他们露一手！” “肖半业，这次铁定不让着你，上次你赢了半个饼，我得这次拿回来。” “有本事来啊。” 墨昀迅疾退出弄堂，但那些烟火味儿并没有散去。 碎语声变成了：“怎么走了？”“难道不是来参加”“管他，先把锅重新热起来。” 香味儿更浓郁了，这些味儿勾起了墨昀三个人的馋虫，他们有一段时间没正儿八经吃东西了。 闻奉对墨昀说道：“走啊，我饿好久了，吃点呗。” 墨昀又看向朝恭，朝恭点了点头：“的确很香。” 墨昀这才重新踏出步子，走得很慢。 一扇窗户里探出个女人的脑袋：“吃不？一钧币一碗粗粟粟，蘸着麻花酱，很香。” 她手上拿着一碗香喷喷的粗粟粟。 墨昀咽了口口水：“其实粗粟粟最好是用油渣子伴着吃，那比麻花酱香多了。” “咦，听着不错，真的香？”女人问道。 “我吃过，贼香。”墨昀舔了舔嘴唇。后面的闻奉肚子里叫出声来。 “那你买不？”女人又问道，见墨昀摇头，又问向另外两个人，然后摇了摇头：“看来今天又没什么挣头了。不过油渣子伴着吃试试看。”说着她就把脑袋缩了回去，窗户砰的关上了。 墨昀不明所以的继续向前走。 一扇窗户忽然递出一根绳，绳上扣着两条油亮亮的腊肉，粗嗓子男子介绍道：“马山口里的四夜猪，每日听着汉江口潮声作息，喝的是汉水两拳洞的水，各个肥膘体壮，肉质紧实，采五年生的猪肉，专门切后腿跟的腱子肉，用马云盐瓷腌制七七四十九天。只要五钧币一条。路过不要错过哎。” 墨昀翻着腊肉看了一会儿，将肉拨到一边儿，摇了摇头说道：“四夜猪听着汉江口潮声是睡不着的，它们睡眠浅，因为都是野猪。五年的野猪都是老皮猪，没啥嚼头，肉质太紧，容易砺口，吃着很累。马云盐瓷贵得很，你要是真用这种盐，这腊肉可以卖一百钧币一块。” “懂行。”男子被戳穿也不气恼，赞了一句。 墨昀回头又看了看，见到闻奉眼含着泪水已经坐在某扇窗户前，抄起一只大海碗稀里哗啦吃起来。 朝恭跟在墨昀后头，表情寡淡，似乎对这些食物没什么兴趣。 墨昀对这条弄堂里的道理有些模糊的想法，但具体是什么还不太明白。 他们两个又向前走了很长一段路。 窗户里有些人会大肆介绍自己的餐食，买一赠一，买多少送多少。 有的窗户半开半掩仅有香气袅绕，但窗台上有小板写着：“吃了我的xxx，娶着媳妇儿，挨着床，成了豪商，坐了诸侯宾” 有些窗户只有一份食物置于窗台之上。 林林总总，各不相同。 两人脚步不停，继续走着。 忽然一扇窗户里飘来一阵香糯的鱼糜味，墨昀停下了脚步。 鱼糜撒上麻椒，渍一嘴儿辣油子，在小煲盅里炖上一个时辰，出锅前浸入单吊三日三夜的大骨浓汤，得在碗里放五分满，一分不可多一分不可少，最后在所有的材料最上面铺上一层细细的鱼籽，就是一份辣至爽口的鱼糜饭。 墨昀清楚这碗饭中每一道工序，对这个味道非常熟悉，他做过许多年，也吃过许多年。 他坐下来说了一句话，言语的发音朝恭听不懂，像是某地的方言。 窗户里的面目隐藏在烟火气之后，模糊不清，老人的声音：“十头钧一碗，商承湖银枫鱼靡。” “一碗一年份商承湖萧时萧冬季叶凋九月的鱼糜。”墨昀语调不变，依旧是难懂的方言。 窗户里怔了怔，几息之后一碗热腾腾的银枫鱼糜放上窗台，老人的声音随即响起来：“好久不吃，慢着点，辣子淡了，不比那边的香气。” “好久不见。”墨昀手在腰腹间摸了摸，抬手想了想，“我不会回去的。” “这里烟火气足，我喜欢。挺安份的。”老人陷入沉默之后说道。 “那很好。”墨昀手指松了松，抓起筷子扒拉了两口，确定这味道与从前有些差异，摇了摇头，没有跟窗户里的人告别，站起身子朝着前面继续走去。 朝恭停下脚步没有跟上去，掏出墨昀分给他的一些钧币，细细数出十枚递上去：“给我一碗，跟他的一样。” 窗户里的人没再说话，很快递过来一碗银枫鱼糜。 他吃了好一会儿，尝出了些味道，然后起身走开。 这条弄堂很长，墨昀走了很久，他脚步比开始的时候慢了很多。 窗户里传出的声音越来越多，小碗里的钱也越来越多。 朝恭已经看出了门道提道：“像是商业的逐步发展，最里面应该是现在宋国实行的商业之道。” 墨昀顿住脚步，脸上神情随着话语的增多而变，语气逐渐激烈：“你怎么看出来的？这种渐变的道理你看得出名堂，你会不知道洛小柚在哪里，或者现在叫什么名字？你总是隐藏，我若不是为了一点绩点和报答掌柜的心思，我根本不愿意接你这个委托。你既然授予委托，你就应该与我们一道细细研究如何完成你的委托，你这般遮遮掩掩，又有什么意思？除非，你根本不想救你口中的洛小柚，或者这本身就是你胡诌的，你只是想找个游侠来替你受罪，保障你的安全对吗？现在你满意了，小千人事不省。我就一个小游侠，就想带着小千安安稳稳过日子，我得罪你了？还是欠你的？” 墨昀的神色越来越显失望，最后对着朝恭猛得一推。 朝恭一屁股坐在地上，先是有些茫然，随即想开口辩解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 墨昀等了一段时间，四周的窗户在他发怒的时候纷纷关上了，静静地弄堂里只剩下残余的饭菜香，而朝恭一句话都没有。 墨昀冷哼了一声，不愿意与这人继续同行，转身脚步一提，已跨出数步远，竟是用上了武技。 “洛小柚现在叫什么我的确不知道。我了解这些，是家学之故。” 后面传来朝恭的声音。 墨昀脚步顿了一息，继续快速朝弄堂尽头走去。 朝恭站在弄堂里待了一会儿，整了整衣衫，敛去脸上的表情，接着跟了上去。 弄堂的尽头有两层楼梯，一层往左边，一层往右边。 左边的楼梯口中间有一扇小门，门内传出辩驳之声。 右边的楼梯口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墨昀认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右边楼梯口站着的人 墨昀眯了眯眼睛，觉得哪里不对。 右边楼梯口站着的人，是入城时认识的徐不严。 对于这个一句话让元谋凉入了牢狱的人，墨昀很不喜欢。 何况他还预言自己今晚有血光之灾。 徐不严穿着一件浆洗至发白的大褂，衬的瘦削身子更加精瘦，两条毛茸茸的大腿在褂腿下若隐若现。 现在正是苏春季料峭春寒时节，徐不严手持着一把扇子，时不时扇一扇，冷风飕飕。 墨昀看着都觉得冷得慌。 “你给我送血光之灾来的？”墨昀问道。 “血光之灾哪能送啊，得自己去取。”徐不严说道。 “那你让开，我要上楼。”墨昀起脚上楼。 徐不严的扇子朝墨昀面门上一遮，墨昀起手屈指为圈，噔噔噔几声打在扇子上。 墨昀闷哼一声朝后一退，后面跟上来的朝恭连忙顶住他的脊背，稳住他的身形。 那扇子不知以什么材料铸就，竟然能够将他的力道全数返回。 “一力降十会，影法居随形。”徐不严笑了笑。 墨昀冷笑了一声：“知道又怎样，武技册是死的，人是活的。”话音未落，纵身起跳，变手为爪，眨眼间指尖为钩已经到了徐不严面前。 徐不严以不变应万变，依旧以扇子在面前遮挡。忽然感到扇子上的力道极为轻巧，身侧则有一阵清风闪过直冲楼上。 徐不严收起扇子，没有追上去。 片刻之后，墨昀脸色阴沉的下了楼，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往弄堂里走。 徐不严说道：“宋国虽富居天下冠首，但能救小千姑娘一命的，只有楼上的人。” 墨昀脚步放慢，踌躇了片刻：“连凝谷的人都不一定能治小千，他都不是凝谷的人。” 徐不严那双飞鬓眉微微一抖，似乎没料到墨昀知道楼上人的底细，见墨昀举步将走，蹦出四个字：“他是玄师。” “我要见他。”墨昀回头，手里捧着钱袋子，“我只有这么多。” 徐不严哈哈一笑，用扇子在墨昀手上一打：“用不着。不过今晚他有一场大难，你若是帮个忙，我乐意为你引荐，请他为小千姑娘治疗。” “血光之灾？”墨昀没有将钱袋子收回，强行往徐不严手里塞。 “未必是血光之灾。你要是不乐意，我现在不强求。”徐不严说道。 墨昀摇了摇头：“钱货两讫，最是明白不过，你们宋国经商之道不都是这样？”他收起钱袋子，打算离开。 “墨昀，琅阁这几天在诸战平原四处派出使者，言称你盗走凶兵，各诸侯国一旦遇到你必须将你缉拿归案。除了宋国以外，诸战平原没有任何国家敢与琅阁讨价还价。你若救了这个人，宋国必能为你争取。你凭着武技能够躲得了一时，那小千姑娘呢？你舍得让她与你颠沛流离？”徐不严声音不高，语调略尖。 “哼，堂堂诸侯国，却被一个见不得人的兵器组织挟制，简直可笑。”墨昀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子，“敬告你一声，即便我上云浮c下九狱，小千也会与我一起。” 徐不严扇着的扇子一停，一直笑着的脸上变得凝重，正打算再规劝墨韵几句。 那边墨昀话锋一转：“如果你们愿意给小千提供不错的住宿条件，并且承诺治疗好她，我是乐意接这个活儿的。” 徐不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走出一段距离的墨昀几个跨步到了自己跟前，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连珠炮似的发问： “几时几刻，对方什么来头，你们要不要先把小千转移一下，准备支付我多少钧币，我告诉你没有一千钧币我可不干” 徐不严愣了半会儿，直到墨昀催促他再不说话就走人，才连忙说道：“这些都成，不过你” 对面楼梯口的小门打开，探出一个人，那人问道：“徐不严，你等的人到了没？” “到了，到了，在这儿呢。”徐不严赶紧扭开墨昀拽着他的手。 “快进来啊，第一场已经结束好一会儿了，第二场快开始了。人比刚才多了不少，你再不来就没位置了。”那人说完溜了进去，给他们留了门。 墨昀不晓得他们在说什么，只是问道：“雇主啥样我都不知道，你得先让我记一下呀。” “不可。他现在正与一个人讲话，你莫要惊扰了他。你跟我来，我们进里面听听他们怎么说。” “那我得回去，不知道小千怎么样了。”墨昀担心小千现在的状况。 “不急，不急，小千的病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替你瞧过，撑个一夜是没有问题的。我的话你还不信吗？”徐不严生拉硬拽的要将墨昀拉到有门的楼梯口。 墨昀摇了摇头：“算卦的，哪有能信的。” “我还是医师，钧帝国太医观行医凭木的。”徐不严大为不满。 “拿来看看。”墨昀身子灵活的很，眨眼的工夫就脱离了徐不严的掌控。 徐不严苦笑不已，“要不是饮过血的凶兵在你手上，我真不想搭理你。” 墨昀接过徐不严递过来的三指长，一指宽的木条。 朝恭看了一眼木条，又看了看徐不严：“是真的。这个造不了假。我见过。” 墨昀将木条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才还给徐不严：“行吧。” 墨昀很有拔腿就跑的冲动，可是他也想明白了，从某个节点开始，他就已经被觊觎凶兵或者想要利用凶兵的人盯上了。 这个消息随着时间的流逝，还将发酵的更加厉害。 这厉害里面，他墨昀首当其冲。 那么那个节点是在什么时候呢？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将他这个人包括武技的信息透露出去的是谁呢？ 琅阁？游侠协会？其它拥有情报的势力？ 或者 他不想再想，或者说不愿再想。 他现在唯有随机应变，因为小千的病情无法拖延。 朝恭等他们说完话，忽然问向徐不严：“你知道她在哪对不对？” 徐不严抿了抿嘴，润了润舌头：“这位公子，我知道有人知道，但他愿不愿意帮你，其实也落在今晚的事儿上。成了，你的事儿也有眉目，不成” 墨昀首次见到朝恭流露出希冀的眼神。 这眼神只持续了几息，墨昀还以为是幻觉。 朝恭深吸了一口气，双掌十指交叠躬身：“一旦成功，我必有重谢。” 墨昀觉得很有玩味儿，徐不严这个算卦的侧身让过了朝恭的一拜。 墨昀看了一眼徐不严，徐不严没有解释，只是笑了笑。 朝恭问道：“我可以一同进去旁听吗？” 徐不严点点头，拉开门。 墨昀当先进入，朝恭随后，徐不严关上门。 “人真多啊而且胖。” 徐不严瞪了墨昀一眼。 墨昀一摊手：“我又没说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小胖子爱吃糖 简简单单一扇搁在楼梯口的小门里，居然有一座阔大的大厅。 大厅一共三层，呈内环形，每一层都坐着数十个人，一些空着的位置上还放着很大很厚实的蒲团。 这些人围拢的圈子由上到下渐小，是一块空地。 空地上有一座台子，台子前立着一根时刻表，表旁放着一个喇叭样的喇叭筒。 墨昀等人进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空余位置了。 徐不严引着他们朝里面走了几步，就寸步难行了，因为这个大厅里密密麻麻坐着不下百余位胖子。 墨昀都能从空气里闻出浓烈的脂肪味儿。 “先站着听吧，用不了多久会有一批人离开的。”徐不严说道。 墨昀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这些胖子里也有许多壮硕的人，甚至还有一些精瘦的人穿行于其中。 多数人手里都拿着竹板或者木条，少部分人手里用的是丝帛。 这些人座椅旁都有着墨笔，大部分笔尖上都蘸饱了墨汁。 “这里在开会嘛？”墨昀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人开会。 “事关宋国存亡的会议。也是理念之争。”徐不严神色肃然。 “这难道是‘宋拘议’？”朝恭听说过这个隐藏在宋国国策背后的会议。 “不管是哪一种理念的支持者这次都有派代表前来参加。大豪商c商阀首c庭相等等，是数十年来人数和层级最杂也最包容的一次。”徐不严点了点头。 “哎哎——居然有仨瘦子！天哪，太好了，给我腾个位置呗。”刚才的小门里又走进来个满脸汗水的小胖子，小胖子看起来十四五岁。 他看见墨昀几个人的位置缝隙里似乎能撑得下自己的身躯，急忙挤了进来。 墨昀正要发作，小胖子自来熟一样伸出手：“我叫白有序，他们都叫我胖胖。” 白有序肉嘟嘟的，笑起来唇齿间有甜味儿飘出来。 墨昀点了点头，听到朝恭自报姓名才想起来：“墨昀。” “徐不严。”徐不严的手伸到小胖子跟前，小胖子握了握：“城门口的‘百算卦’？” “是我。”徐不严点了点头。 “我爷爷不让算卦，不然早就请你帮我看看我未来有没有可能娶到明家的小月月。”白有序颇为遗憾，忽然他眼睛一亮：“你今天能算吗？” 徐不严干笑道：“据我所知，明家的小月月昨儿刚满月” “这有什么打紧的，我十五，等我三十年富力强的时候，她正好嫁给我。”白有序摆了摆小胖手。 徐不严哈哈一笑：“有机会的，不急，不急。” 离他们不远处传来呼喊声，白有序看见了一边挥手一边对墨韵他们说：“就是他们叫我胖胖的。百算卦，最右边穿红衣服的男孩儿，是小月月的哥哥，我跟他是铁哥们儿。” 几个跟小胖子差不多体量的小胖子们，正对着白有序挥手：“胖胖，我们给你留座了，快来。” 白有序看着与朋友之间的距离里，大概塞着十来个大胖子，只要他过去挤一挤，这些胖子里某些熟悉的长辈就会拎着他的耳朵开骂了。 他苦恼地摇了摇头，想了想从兜里费劲儿的掏出十几块糖果，朝朋友们那边扔过去。 白有序虽然是个胖子，准头和力道却很精准，糖果毫无偏差的落到了朋友们手里。 那边传来一阵欢呼声。 白有序将剩下的糖果递给墨昀c徐不严和朝恭：“你们吃，可甜了。” 说着他剥了糖纸，往嘴里扔了一块，脸上甜出一朵花来。 墨昀看着他，觉得这小胖子很可爱。 闻奉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双颊残留着泪痕没有消散。 白有序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将肚皮往肚子里缩，憋着一口气，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往外蹦： “请这边，啊对不起，我憋不住气儿。” 墨昀和朝恭都被这小胖子的举动逗笑了，闻奉摆了摆手笑着道：“不用，我跟他们一起的。” “那你也来吃糖。”白有序揩了揩额头的汗，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汗液，从兜里又掏出几块糖，塞到闻奉手里，“甜呢。” “你们小孩儿也能来啊？”徐不严看到糖纸上的标识了然白有序的身份。 “我可是宋国的未来。我爹让我来的，对国策有了解，生意能做的更大。”白有序吃着糖说道。 “城东白家的公子。”徐不严悄声对墨昀说道。 墨昀听顾荣元讲过边境的事儿，知道临安城东的白家。 “这是第几场了？”白有序兜里似乎有着无数的糖果，甚至有个大胖子长辈挤过来跟他拿。 “第一场过去有小半时辰了，估摸一会儿工夫第二场就开始了。”那个长辈宠溺地摸了摸白有序的头，将他衣服领子后头藏着的几块糖果顺走。 “第一场啥议题？”白有序问道。 “民变。第二场，生经。第三场，商理。第四场，国策。第五场，治政。第六场，金妃会。”长辈说完后，挪着大屁股挤回自己的座位上，将手里的糖果分了出去，其他大胖子纷纷回头对白有序笑了笑。 白有序挠着后脑勺，却没摸到自己的糖果，脸色一苦：“就知道林伯伯过来没好事儿。” “每年都开这种会议？”墨昀对这个不太了解。 “三年开一次，是当今国主四十五年前制定的。今年第十五次，往年都是在盛夏季，这次借着金妃会，提前了。”白有序翻了翻衣兜，欢呼了一声，掏出一根比其它糖长一点的糖果，有一根竹篾穿在里面：“这是棒糖，我最喜欢舔着吃了。” “这样的会议为什么在这里举行，不应该在朝堂里么？”朝恭疑惑道。 “你们不知道么，这里是前殿下幽禁之地。当今国主年事已高，少殿下年岁还小，为将来计，国主需要彻底打败前殿下的势力。不然，等国主蹈海归去，宋国还不知道会怎样呢。”白有序平时听多了家里长辈们的议论，这会儿正好拿出来显摆给墨昀听。 墨昀看向徐不严，徐不严看到他眼中的含义，点了点头： “的确是前殿下。” 墨昀心下了然。 铛一声响，一位脸色微黑的胖子走上了中间空地的台子上，他拿起喇叭筒喊道：“肃静！第二场，生经，现在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辩国论（一） 微黑的胖子离开台子之后，一个声音从看台上传来： “训民食，则国邦有食，使国之食以流转，通天下所得，能回之训民。” “训民为本，天下则安。训民为逆，国邦不定。” “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天下间从未有高高在上者，所有高高在上，都是无数人托起来供养在训民之间的。” “以上话语出自《绳之典事》，逾今一千五百余年，训民与国计已有初步的论述。没有训民存在，国邦也就没有存在的基石。” “说话的人是前殿下的前臣之孙，一直反对当今国主的政策。”白有序见墨昀面露不解之色，看了看四周后向他介绍道，“他说的是自前年开始由国策堂制定的《国柱策》，这个政策不好，我们家很多仆人凡是没有达到一定斤两的都被要求离开宋国，哪怕原先是宋国国民。” “实际上宋国胖人并不多，绝大多数保持着正常体格。这一勒令，背井离乡的人多不胜数，惨的很。”白有序面有不忍之色。 “今日借‘宋拘议’的机会，我想问一句洪大人，你府上挂着的横幅现在还有人能摘下来吗？”墨昀看到一个年逾四十c发有斑白的微胖男子从看台上缓缓走到台子空地中间，这个人正是前殿下前臣之孙。 微胖男子对着一个方向问出自己的问题，那个方向的第二层里微微有些骚动，一位大胖子在前后几个胖子的扶持下，好不容易站起身子，呼喘着气息回答道：“本府当年辅弼国主殿下制定该政策，乃是为了我大宋百年大计。倘若天下财富尽在大宋，训民数目也应财富增长而顺势增加，那百年之后，大宋国富民众，不知萧士子的子嗣还是不是大宋治下训民呢？”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忽然窃窃私语不绝。 白有序脸色也是微变，便是与宋国毫无关联的朝恭都皱起眉头。 “荒谬！为了保有一家之治，置万民于不顾，拆人屋舍c逐民出境，到头来却是为了宋国百年大计？那么请问洪大人，如果宋国只剩下如大人这般大腹便便c智慧深如渊海之人，那稼穑何人种植？货物谁人搬运？难不cd由豪富之人自产自搬，自种自收？那谁来为宋国增添税款？谁流通天下财富？运筹帷幄者当高居其上，使力得益者当落于尘埃。各司其职c各安本分，方能呈现一个上下通行的国邦。”萧士子怒目圆瞪。 洪大人脸色不变，慢条斯理说道：“宋国以商立国，军力不够c民力也不足。然而商之用处，即在于互通有无，周转天下。这些年来多少宋国豪商成为各诸侯国座上宾，正是借宋国商业之道c财富积聚。既然已周转天下，那凡财富所流散处，自然有稼穑之存c亦不缺流通之仆。再者说，北瑾段氏自承继燕氏国运，财力之艰难还在燕氏之上，正需要宋国财富予以供奉。南宸亡于内乱与外寇，南钧受命朴庙，立国至今，不过四十余年，内忧外患之际，更需要宋国帮扶。宋以财力结交两大帝国，借经营之道往来诸侯，何国敢于欺侮宋国？宋国何惧哪个诸侯！诸位，是否？” “狡辩！我问的是训民之生存，你回我结交诸侯，驴头不对马嘴。如此混淆视听，简直使我等要问一句，这宋国到底是谁的宋国？”萧士子举起喇叭筒，对着洪大人所在大喊道。 众人齐声道：“宋国是商之国！” “你们这些尸位素餐之人，也不想想。如若没有我等朝公与诸侯斡旋c与北瑾南钧委曲求全，宋国还能成为你们的承平之国吗？我们倘若不能示人以弱，何以自成一统？岂不是如他国之兴亡，一息祸福，朝暮而至？生经谈训民之生存，我觉得是的。但请诸位再好好考虑一番，宋国没有这些安排，训民还不是两脚羊的悲惨命运。哪怕是诸位，恐怕也将是其中一位吧。” 洪大人接着说道，“商之国，幸在诸战平原，通衢天下。悲在诸战平原，诸战四野。” “洪大人说的在理，国先存，则民存。国不存，则民殁。”有人点头称是，觉得洪大人忠公体国，是为了宋国未来发展，也是为了不引起诸侯觊觎而做出了《国柱策》的决定。 “呸要是没有训民，什么家族都得死。让我们自己洗衣做饭，哎呀，想想就很惨。”白有序对洪大人的言论很不爽。 墨昀听这些是云里雾里，什么训民c什么诸侯，他根本不关心。 他只是在想，宋国的这场会议就是两个人相互就一个议题在这儿互辩？ 也太没有趣味了吧。 萧士子皱着眉头，求救似的看向看台中的某个人，那个胖子摇了摇头。 萧士子硬着头皮道：“洪大人，你为国邦殚精竭虑，废寝忘食维护宋国完整，不被他国入侵，我自然是佩服的。但是有一点请洪大人明白，不管我们这些人财富如何多，面对真正的强权时，琅阁的武器是没有多大作用的。” 墨昀精神微微一震：“琅阁？” “其实此次‘宋拘议’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琅阁前些日子卖了不少兵器给宋国，宋国为此花费了不下数千万钧币。这些举动引起不少人的反对。”白有序介绍道。 “琅阁以前卖过兵器给宋国吗？”墨昀问道。 “据我所知，我不知道哎，这算是宋国机密。”白有序显然知道点什么，随即闭嘴不再说。 墨昀看向徐不严，徐不严手一摊：“我就一个算卦，我知道这个干啥？” “至少，我家里没有看过琅阁出品的奇珍异玩。按着我父亲热闹还爱收集古怪品的癖好，行通天下的琅阁若是经常与宋国交易，应该会被我父亲找到空儿，买一些古怪品。”白有序说道。 墨昀紧皱着眉头，觉得应该不会那么巧合。 洪大人的声音在大厅中响起来：“如无必要，宋国也不会购买这些。然而，一旦宋国购买这些，那说明你们的思维方式老化了，跟不上进一步的考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辩国论（二） 洪大人话语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一干人等都只注意阵痛，却不知道长远利益所在的意味。 这一番话出口不过片刻，便听萧士子一声冷笑：“洪大人，宋国购入大量兵器，你说我们思维方式老化，那请洪大人给我们这些老古董一点启示，看看洪大人都有些什么样的高见。” 洪大人哈哈一笑：“此乃国之机要，岂能给你们这些人听闻。我在此倒是有一句话说与诸位听，这宋国的训民在《国柱策》的推进下，有一部分被逐离出境，但是随着训民的聚散，会有更多他国符合宋国利益的训民得以进入宋国，成为大宋的一员，为大宋的昌盛继续添砖加瓦。” “洪大人，你这话就差了。非宋国的训民，进了宋国也不是宋国的人，迟早一天还是要回到各自的国家。哪怕是宋国被驱离的训民，临死前也要落叶归根，否则九狱之下便进不得三诚殿，供于高堂。千古以来，莫不如是。你赶走的多了，进来的非宋国的人多了，你说宋国最后是我们的宋国，还是别个邦国借宋国之地养他国之民？”看台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扬声反问道。 “朱老头活到现在还没死，真是九狱无眼没把你带走啊。当今国主未登位之前，宋国是被一干怎样的迂腐老朽败坏，以至亡国之声几近耳前？就是你这等所谓维护本国狭隘，而不知晓包容天下的老东西！”洪大人痛骂道。 “你！若非前殿下深明大义，不愿妄动刀戈，你以为赵旭小子能承继统续！”朱老头猛然跪下，朝着某个方向，抬头痛哭：“殿下！” 随着他的哭喊，墨昀发现整个大厅约有一半的人朝着一个方向拜下去，纷纷开口呼喊：“殿下！” 白有序吐出嘴里的糖果，摇了摇头：“朱老头实在是老糊涂了，这是给前殿下找麻烦呢。” 徐不严在墨昀身后跪下，听到白有序的话，立即醒悟，登时站起身子朝着他们跪拜的方向看去。 墨昀与朝恭也一并看向第三层看台的更上方，那里并没有任何看台及座位，倒是有一块与看台等宽的黑帘子遮着。 黑帘子纹丝不动，墨昀却隐然觉得里面有人在看向大厅。 “是前殿下。”徐不严望见墨昀脸上的神情，低头悄声说道。 “诸位！生经辩还未结束，请各位肃静！”微黑的胖子铛一声敲响大锣，尔后洪亮的声音在大厅荡开。 几乎在他声落的同时，那些哭喊声瞬间消弭。 墨昀挖了挖耳朵，揉了揉眼睛，确信这帮人正在站起或者坐下，否则他都怀疑刚才是不是真有人在哭喊了。 “这一嗓子也太有效果了吧。”闻奉咋舌不禁讶道。 “‘宋拘议’比前殿下更重要，国主的政策如果这些年一直被这些人拦着或者阳奉阴违，前殿下估摸着早就哎唷”白有序口不择言时，耳朵被人拎起，却是刚才顺他糖果的大胖子挪了过来。 “林伯伯别疼疼”白有序连忙讨饶。 “小娃娃好好听着，别胡乱说话。你爹派你过来，不是来胡说八道的。”林中南看见徐不严，点了点头：“林中南。徐卦师刚才没有听到什么吧？” 徐不严摇了摇手：“没有。白公子说话风趣，我很是喜欢。” “呸我才不喜欢哎呀呀，疼疼。” 林中南笑了笑，手上的力道又增添了几分，担心白家这小子再胡言乱语，干脆将他夹在自己胳膊底下，愣是拖到了白有序朋友们那边。 白有序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在林中南的手底下透口气儿立即对墨昀他们喊道：“散了后，来城东糖屋玩啊，我还有好多好多糖果呢！” 墨昀笑着答应了。 白有序一走，他们之间的空间大了些，墨昀干脆席地而坐，朝恭和闻奉看见了也跟着坐了下去。 徐不严继续站着，他得时刻注意着大厅内的变化，还时不时朝黑帘子那边看一看。 看台下辩论还在继续，经过朱老头闹得这么一出，一众人等的脸色都有些奇怪。 墨昀特意打量了洪大人的神情，发现这个圆滚滚的胖子竟然一副你们果然如此的神情。 再看萧士子，不知道为何他的额头都是汗液，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朝恭的声音忽然在四人中响起：“当今宋国国主的确是一个不同以往的君主，四十五年来能够以微弱之国，成为诸战平原中唯一一个承平之国，做的事情又何止这些。” “你是同意洪大人的说法了？”徐不严低声问道。 “国柱策当然不太妥当，宋国以胖为富，也就是近几年才流行的。就我所知，有些豪富本身并没有胖起来的可能，为了与这个趋势统一，身上穿着厚厚冬衣的比比皆是。若真是为了赶离不胖的训民，计较下来，估计在座的数百位宋国权贵，有一半得滚出宋国。我们这些不胖的人，更加是进不得宋国的。洪大人没有说的话，才是他真正忧虑的事情吧。”朝恭说道。 “他真正忧虑的？”徐不严眯缝着眼，思索起来。 墨昀看了看朝恭，在来这个馆子的路上，朝恭点拨过他，他倒是知道洪大人忧虑的事情就是宋国国主忧虑的事情。 “为什么呢？”徐不严思索了一会儿，似乎有了些头绪，喃喃自问。 墨昀看了一眼徐不严，没有将朝恭话中的意思表露出来。 闻奉忽然在旁边高声呼喊：“说得好！” 周边一群人怒目而视。 闻奉满不在乎地一一瞪回去：“就许你们高高在上！” 这话听在墨昀耳里莫名其妙，“萧士子说什么了？” “萧士子刚刚引用了什么《远古记略》里的话，我听着觉得可出气儿了。”闻奉高兴道，“你听了也会欢呼的。叫什么王侯将相僵而不死？” 墨昀读过《远古记略》，皱眉想了半天，试着纠正道：“是不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哎？对的！墨昀没想到，你读过书啊。”闻奉拍了拍墨昀的肩膀，脸上露出一副你好有本事的表情。 “没有，没有，我以前听人讲过罢了。”墨昀神色尴尬，连忙摆手掩饰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说的可真好啊。兄长，你这是连自己都不打算要了？”黑帘子后面站着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他俯瞰着下面的看台，听到萧士子的这句话，笑着回头对着身后的人问道。 “宋国都要被你败没了，我有没有，又有什么打紧的。”一张宽床上垫着薄被，一位极老极瘦的老人背靠着床脊，“旭幼啊，停下脚步吧。现在宋国的繁盛只是昙花盛开，转瞬即败。两大帝国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你这是钢丝绳上走道，刀山火海就在眼下啊。” “当今宋国国主是孤，不是你。这四十年盛世是孤带来的，不是你。诸侯不侵c帝国不责是孤争取来的，不是你。孤的宋国是什么情况，孤岂能不知，需要你这个败家子括噪什么！”赵旭背着手，看着下面的那些人，继续道：“孤一直留着你，就是为了让你看看孤带着宋国将怎样实现承平之治，在这诸战平原之上，建立一片乐土。否则，你以为你还能靠着这些乱臣贼子，在孤的土地上对孤的政策说三道四！” “以商立国，兴于此，也将终于此。你现在的身体已经逐渐在走向亏空，一年之内气血败坏，就将蹈海而亡，九狱之下才是你的终点。而我这些年来凭着玄师的能力还能再活十多年，你的那个孙儿凭什么手段与我的声望对抗？”老人呵呵笑道，笑声刺在赵旭耳中，分外痛苦。 “只要再给孤五年，只要五年时间，孤就能将辙儿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君王。”赵旭呼喘着，心口疼痛，身子一软，跪倒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辩国论（三） 萧士子额头汗液犹如滚珠，脸色晦暗，视线不停地在整个大厅中逡巡，除了闻奉的一声喝彩，再无一人发声。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洪大人拍手的掌声啪啪响，在数百人的大厅中竟然清晰可闻。 每一声都像是打在萧士子的脸颊上，皮肤泛红，渐至涨红，整个头颅像是将全身的血都抽上来一样。 “看来我们的萧士子，不仅对国政不满，对各位也不满啊。我的记忆难道出了差错，萧家也是一脉相承一百多年了吧。多少年前，萧家还是萧城的主君呢。哦——对的，我懂了，果然是宁有种乎啊，不然萧家怎么就亡了呢，就剩下在宋国苟延残喘的萧氏呢。你这是为萧家过往招魂，还是”洪大人掌声渐小，声调益昂：“萧家打算谋反！” 一语激起千重浪，大厅内不知多少人纷纷望向看台的某一个地方，那里正坐着萧家当代家主。 萧士子脱口反驳：“你血口喷人！萧家绝没有这种意思！” “够了！萧誉，给我滚回来！”萧家家主愠怒之色溢于言表，两手十指叠掌，置于下颌，向四方躬身拜下：“犬子口不择言，萧家绝无此意。请诸位有心者勿要放在心上。萧城主君已是几十年前的旧事，萧城也早已泯然于诸战平原，如今不过是一地废墟。萧家追随前殿下数十年，所为不过是矫正宋国所行道路，绝无他意。” 萧家家主身边几个胖子这时也开口为萧家正名，随着这几个人的加入，一些与萧家交好的人也纷纷介入。 萧家家主等众人的声势已变，站直身子，面带怒意地看向洪大人：“洪续畴，你可知随意张口毁萧家声誉是不仁。蔑萧家先祖，是不义。你一个不仁不义之徒，却屹立于朝堂之上，难怪这四十年来，宋国精兵都成了庸兵，就是你这等人坑陷国之忠良，为一己之私，置宋备不顾。如今，琅阁数千万兵器订单，即便全数到位，我倒要问问洪大人，宋国可还有兵员？怕是宋国兵员都被你赶出宋国了吧！” 洪续畴摇了摇头，面对萧家家主的指责，轻描淡写道：“我只要忠心耿耿，不仁不义与我何干？萧绩，你还是想想怎么管教自己的儿子吧。别等到你还没蹈海而去，就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了。” 萧绩脸色顿时大变：“你！” “我在这儿呢。”洪续畴昂着头，眼神轻蔑。 他环视全厅，朗声道： “今日‘宋拘议’就是要看看你们这些前殿下余孽，面对宋国四十年盛世，还有何等说辞。当今国主登位四十五年，头五年卧薪尝胆c借力打力，愣是凭弱旅之师c少年之躯，转东洲上下二十七国，才赢得宋国一片净土。再四十年，通商道c攒人脉c开商智，呕心沥血c披肝沥胆，为宋国博得承平之国。诸侯不敢侵，两大帝国不敢弃。是何等英伟！便是在座各位，你们哪一个敢说没有在这四十年内，大肆发展出自己的商阀之门。你，萧绩，不也是在这盛世之中食用了一杯羹吗？若不是国主委曲求全，你们一个个不知道现在在哪个地头埋着，尸骨难寒，子嗣难祭。设问，但使宋国如若无当今宋主，你们家族宗庙何在？真不知你们一个个抱着前殿下这把老骨头的腿，到底图的是什么。诸位，你们别忘记，四十五年前，到底是哪位殿下将宋国拖入战争之中。莫非，你们记忆力如此糟糕，区区四十五年，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林中南，你可记得？” 林中南胖手正摁着白有序的脑袋，听闻洪续畴的点名，笑着说道：“洪大人说笑了，我那时候刚出生，家父才有当时的记忆。你若想听他讲故事，老人家最近回忆颇多，常常一讲就是大半天，大人体型如此富态，恐怕不大容易坐得住呢。” 洪续畴哈哈一笑：“有时间自会到府上叨扰片刻。孙尚老爷子，你可记得？” “记得，记得。没有宋主，我就要饿死在路上了。”孙尚七十岁左右，由几个孙辈扶着，他脸型偏瘦，然而身子看着却非常肥大。 “柳老爷子你可还记得？”洪续畴问了一圈，基本都是大几十岁的人，唯有方才的林中南是四十来岁。 这些老爷子纷纷忆苦思甜，回忆往昔峥嵘岁月。 一场“宋拘议”，变成了一群老头子的青春往事回忆展，倒是让众人哭笑不得。 墨昀看着远处的洪续畴，对徐不严说道：“这个洪胖子，口才不错啊。” 徐不严面色黯淡，没有答话。 “他凭的是这些年宋国承平大势，只要宋国依旧在这种国策下保持兴盛，萧士子这些人就没有底气将他驳倒。不过，他也是在避重就轻。萧家家主再追问几句，不被他掌握话语的主动权，就能问到他们想知道的。价值千万的兵器装备宋国庸碌之师是做什么用的，是攘外还是安内了。”朝恭某些行为虽然为墨昀所不齿，却总能一针见血指向问题的关键。 墨昀点了点头，了然道：“他应该躲不了吧，毕竟只要有人反应过来，再行追问，他总不能堵住他们的嘴。” 徐不严叹了口气，在后头说道：“洪续畴辅佐当今国主二十年，不知参加了多少次‘宋拘议’，还有各种朝堂争辩，想在言语上打败他，难。正如朝公子所说，这是大势所驱使，非人力所能定。这次‘生经场’前殿下等人让萧士子去辩论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可惜，这个年轻人太不经事，没能扣住关键，几句话就被洪续畴堵的无话可说。唉——” “徐卦师，我看真正的决胜手，不在这个大厅里吧？”朝恭看向黑帘处，幽幽问道。 “吵都倒是热闹就是了。”墨昀看着这满大厅吵吵囔囔的，想着方才这些老头子的回忆，倒是觉着这‘宋拘议’很有回顾过去，展望未来的意思。 洪续畴等到一些老爷子抱头痛哭都要昏死过去，方才笑着向萧绩处问道：“萧绩，你若想知道兵员问题，你得等下一场‘商道’论。不过那可不是我跟你们这群古董回答了。” “哈哈，宋国的牢子可真没什么玩意儿，洪大人，老子来迟一步，还赶得上趟不？” 墨昀等人听到这个声音，脸上都是吃了一惊，便是徐不严都觉得不可思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辩国论（四） 墨昀吃惊地看着元谋凉走进大厅，走出看台中心，走入看台，走近洪续畴。 洪续畴满面笑容拍了拍元谋凉刻意矮下身子的肩膀：“刚刚好。元将军，‘宋拘议’是宋国持续四十五年广纳各路贤良言论的地方，向来无拘无束，不必惶恐，尽管在议台上畅所欲言。” 元谋凉哈哈一笑，立即长身而起，力道略大，一下子将洪续畴顶得向后踉跄了一步：“洪大人你可得慢些。你这么胖乎乎的，可没有翻跟头的本事。” 洪续畴脸上掠过一丝不快，迅速以微笑掩饰下去：“无妨。诸位，容我介绍一下身边这位将军。”他环视四周，朗声继续道：“元谋凉！服役十多年，最近刚退役即将加入，在天策军期间他是级将军。” 哗然声一片，与c并称东洲三大雇佣军。 东洲承平之日少，离乱之时多，因此数百年来造就了数十支强横一时的非国性质的雇佣军旅。 弹指一挥间，数十支雇佣军旅，灰飞烟灭的只剩下两支——c。 “元将军，据我所知，天策军从不干涉任何一个邦国的内政，只在雇主雇佣时，才参与军事上的行动。那么，我想知道，洪大人给了多少钱，又打算借用你们来消灭哪个敌人？”一位面容坚毅c神态冷峻c身形笔直c略有些偏瘦的男子高声问道。 墨昀只一眼就看出这个人是位军人，他不禁向徐不严问道：“宋国还有这么瘦的兵勇哪？” “他是宋国东部边防线的次领将军，仅次于边防军首领将军，是二号人物。几年前的《国柱策》，因为体型不过关，被强制退役了。”徐不严摇了摇头叹道：“‘国柱策’从底层伤害的是训民的生存，从邦国层次，不知多少优秀的儿郎被阻挡在兵营之外，不得保卫宋国。” “我还是弄不懂，这‘国柱策’的作用到底是什么？”闻奉一直思考这个问题，始终没有什么头绪，囔囔道。 “待会儿就能知道一部分了吧。”朝恭说道。 看台上，元谋凉舔了舔嘴唇笑道：“宋国内政，老子没兴趣参加，也没那魄力。不瞒各位”他一把甩开听到最后一句话赶忙抓住他手臂的洪续畴。接着说道：“老子是打了败仗才退役的。” 刚刚安静下来的大厅又有了些涟漪泛开。 “洪大人暂时还没给老子什么资金，至于对付哪个王八蛋，老子目前也是一抹黑。不过，洪大人认为老子作为一个将军，不应该老死在这么个光说不做的地儿。老子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儿在理。也就应了洪大人一件事。”元谋凉顿了顿，目光逡巡在全场，忽然看到墨昀他们，心底也有些讶然，“从来就不是一支循规蹈矩的古董军旅。天底下不知多少人是的旗下，能做的事情极多，老子被退役没有怨言，不过老子想找个地儿继续发光发热，老子认为，宋国能够给老子提供这个机会。所以——” 他还没说完，旁边的洪续畴开声打断他的话头： “我诚心招募元谋凉将军为宋国兵备总教头。这件事已经上报给国主殿下。国主殿下也已首肯。” 元谋凉咂了咂嘴，愣是将嘴里的话给咽了下去，跟着洪续畴点头称是。 “元将军这作态，不洒脱啊。”墨昀看着元谋凉被憋回去的话头说道。 “我出去一下，待会儿就回来。墨昀，你我之间的交易，可不要反悔。”徐不严想不通元谋凉这么一个退役将军怎么就跟洪续畴搭上线了，他得找人问问情况。 “我能有反悔的余地？”墨昀反问道。 徐不严笑了笑开了小门出去了。 朝恭看了看周围，用手肘碰了碰墨昀。 墨昀疑惑地看向他，他说道：“我分析一下，你听不听？” 这会儿有‘宋拘议’的主持者宣布“生经”场结束，半个时辰后是“商理”场。 墨昀看到元谋凉绷着一张脸跟着洪续畴走向各个看台，与不少胖子相互介绍，交谈甚欢。 “说吧。”墨昀说道。 “元谋凉与洪续畴并不相识，估计元谋凉自己在牢里面说了身份，被有心人捞了出来，但罪底还在宋国都令司，元谋凉面对洪续畴多少有些不自在。据我所知，不容许任何人员与官方有罪底存在，元谋凉被人拿捏到了。‘生经’结束这个间歇期，就是洪续畴与元谋凉相互之间了解，以及待会儿在‘商理’场主要议论的点所在。这个牵扯到整个‘生经’期间一直被前殿下的人，步步紧逼的问题‘军备问题’。而这个解决点就在元谋凉身上。” “怎么解决？”墨昀摸了摸下巴问道。 朝恭两唇轻点，三个字：“方芜原。” “不至于吧，方芜原跟诸战平原啥时候搭过，这可隔着整整一个瑾帝国呢。”旁听的闻奉惊讶道。 “东洲大势，牵一发而动全身。星土征战牵动钧帝国，而方芜原牵动瑾帝国”朝恭越说越慢，眉头皱起，有了一丝诧异，继而有些震惊。 朝恭没说尽，墨昀眼睛眨了眨，抓了抓耳朵，试图顺着朝恭的思路继续走下去：“假使现在诸战平原某个国家想在这里挑事儿，两大帝国分身乏力。” “分身乏力，最有可能受到冲击的国家”朝恭张嘴接了一句。 墨昀与朝恭两人对视一眼，忽然觉得这次“宋拘议”以及“金妃会”，有渊洋般深不可测的水，他们似乎不小心趟了进去。 闻奉也想到了某种可能，猛然开口就要说什么，墨昀拿起一根白有序给的棒糖塞进了他嘴里：“当什么都不知道。” 闻奉费力地将墨昀的手从自己嘴巴处拿开：“糖纸没拆呢。知道了，我不说。我嘴大？” 闻奉嘴不大，有一个人声音贯通全场，以至于三个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十邦联军！”元谋凉大嗓门一开，本来休息时间闹哄哄的大厅陡然安静下来。 闻针而落，恰如此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道不同 “看什么看？老子正在跟洪大人谈论方芜原的战事，不归城主迎战十邦联军！”元谋凉梗着脖子叫道。 洪大人满面笑容抬手向下压了压：“元将军过去的履历，我再跟他了解了解，大家继续，待会儿我们请元将军上台讲演一番。哈哈。” 一众人听到这个说法，即便有些疑虑，多数还是放下心来，继续交谈。 洪续畴眼看周边除了自己的朋友或者知道内情的几个人外，并没有再多人看向自己这里，一张脸缓缓挂了下来：“元将军，嘴大容易走风，宋国的风送你进九狱，很容易。” 元谋凉自知失言，面色不变抓了抓脑袋：“哈哈，老子懂。洪大人我们继续？” 洪续畴点了点头：“先发制人。” 之前徐不严所介绍的原军方兵勇，在听到元谋凉的失声之后，等了一会儿，悄声离开了大厅。 另有一些不起眼的人陆续离开了大厅，许多老神在在的人，开始了耐心的等候。 等洪续畴与元谋凉商量完，抬头朝着自己最在意的几个人看去，发现除了那位将军，都还在，心里松了口气。 “这次第二次联战，有十邦联军？我记得前段时间刘发卷的驿报上没写具体数字，只说联军十万。”墨昀想起在驿站知道的信息，怀疑道。 “不知道。过一会儿应该就知道了，有不少人坐不住了。”朝恭说道。 坐不住的人里有个小胖子，白有序趁着林中南与几位朋友正在聊天没空搭理他的工夫，溜到了墨昀他们身边：“哎——你们‘宋拘议’结束后，有地儿耍么？” “没有。我得回客栈，照顾妹妹。”墨昀接过白有序递来的小食回道。 “你妹妹多大了？咋了？”白有序继续吃着新的糖果。 “病了。”墨昀简单地说道。 “明天糖屋为了给一位佳丽助兴，准备搞一个‘金序会’，我那些朋友都有各自支持的，要去凑个热闹，我想着今儿跟你们聊的开心，一块儿去呗？”白有序眼露希冀。 “金序会？”墨昀想到朝恭的事儿，点了点头，“怎么个说法？我们去。” “给‘金妃会’热身的。今年全程襄助‘金妃会’的是‘糖屋’，做这个事儿，是我爹的意思。那说好了哈，到时候不见不散。糖屋在城东。”白有序边说边瞅着林中南那边，眼看林中南的目光就快到他的座位那边，赶紧撅着屁股矮着身子挪回去。可惜没免去林中南的一番数落。 墨昀问道：“会有线索吗？”朝恭想了会儿：“或许吧。” 墨昀觉得朝恭的神色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朝恭抿了抿嘴唇：“没什么，大概有些紧张。很久没见了。” 墨昀笑了笑，没说话。 白有序赶回来，刚准备坐下来，听到方才还在另一边的林中南笑着到他面前问了他一句话： “邀请过他们了？” “哎？”白有序面皮僵了僵，嘿嘿一笑：“对啊。” “嫌热闹不够，找人来凑，你这小子尽玩这些。”林中南看向墨昀那边，墨昀向他颔首致意，他也回以一礼，嘴上不停： “这几个人是徐不严领进来的，你跟他们不要走得太近，最近临安不会很平静，你小心些，别给你父亲带来难堪。徐不严，是前殿下的人。” “林伯伯，我觉得他们人挺好的，给我让座呢。你知道在宋国愿意主动让座的有多少么，就我一个。”白有序仰着头说道。 “行了，知道你心善，提醒一下。等你家祖出关，事儿就好办了。听说有程寄信回来给家祖了？”林中南的女儿嫁给白有程，与白家关系极好，白家多数事情都知道。 “具体情况不晓得。不过家祖传令，让我们注意一个没有腿的姑娘，见到的话，引荐一下，他想见见。”白有序吃了一块黏糊糊的糖浆，黏了一嘴儿。 “糖果少吃，牙容易坏。”林中南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朝着洪续畴那边看去，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郑医，国主情况”黑帘子后面的屋中，前殿下床头，当今宋国国主睁开眼睛看着上方的天花板，听到身边有人询问医师。 “国主殿下”郑医师看见国主已经醒来，不知该怎么讲。 “但说无妨。我身为他的兄长，你们的前殿下，说吧。”老人躺在床铺上，笑着说道。 “孤决你无罪。”赵旭虚弱的声音响起来。 “切勿动气，宜当静养，不可费神，应少娱乐。调养些时日，会好些。”郑医师看了看周围几人，又看了看宋国国主，低下头诚惶诚恐。 “直说孤还有多久时日，这里包括前殿下都是孤至亲之人，无需隐瞒。”赵旭说道。 “少则半年，多则”郑医师猛然跪下：“殿下，还请早立世殿。” 屋内沉寂半晌，有敲门声笃笃而起，一人开门，进来洪续畴。 洪续畴见到赵旭卧在床头，吃了一惊，疾步赶上：“殿下。” “无妨。下面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赵旭慢慢坐起来问道。 洪续畴看了一眼前殿下，老人摇了摇手，堵住自己的耳朵呵呵一笑：“我不听，随你讲。” “一位的前将军今天刚好被抓进都令司，黎司觉得有些用处，报给我知道，为了今天的事情，我矫旨派人将他带到了这里，刚才在大厅内将他任命为宋国兵备总教头。请殿下降罪。”洪续畴低头请罪道。 “事急从权。宋国有难，你做的对。”赵旭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郑医师递来的药，感到身子好了些，回身向前殿下说道：“孤这次将要做的事情，你过一会儿就知道了。倘若你转变了想法，即便辙儿以后怨孤，孤也可请你做世殿。” “呵呵你我道路不同。宋国此次难处，确实让你头疼。你能，你就继续沿着现在的路子走下去，你不能，就等着换一片新天吧。”前殿下笑着说道。 “你与孤本是兄弟，都是为了宋国存续，何必争斗这么多年。”赵旭叹息道。 “你忍心你的基业繁盛在我手里断送？既然不肯，又何必多言。”前殿下闭上眼睛不再看赵旭。 “洪续畴，下去吧，继续原定的计划。”赵旭看着洪续畴离开，再次问道：“兄长以为，孤当立何人为世殿？” 前殿下半晌没有说话。 赵旭微微皱眉，却听到前殿下声音幽幽道： “旭幼，停下吧。” “不。”声音坚定，不容置喙。 “我又何必改。道不同。”前殿下的声音跟着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结交 “宋拘议”的参与者多数是宋国的名门高族，亦或是商阀豪富，类如墨昀一行三人这般的身份不明的，怕是只此一家。整个会场即便处于休会时间，各方闲聊的声音也不算大。 所以顶着前将军名头的元谋凉，他的声音就跟行走高音炮一样，走哪炸哪。 “老子” “那场战役老子打的那叫个艰辛” 洪续畴回到会场听到的似乎都是元谋凉的大嗓门，嗓门里蹦出的语句又是那般粗俗，一口一个“老子”的，只有些经常与训民交流的豪富好像与元谋凉的脾气挺搭，不时便有其他的乡间俗语跟糖屋的蚱蜢糖似的不停往外蹦跶。 不知他们聊到了些什么，元谋凉身边凑着的几个豪富纷纷发出大笑之声。 围绕在他们外围的还有些名门高族，这些人都有些进退无措，不知是不是该与元谋凉这个新上任的宋国兵备总教头交流一番。 “哼——缩头缩尾，不堪大用的东西。”洪续畴冷笑自语。 忽然元谋凉伸出双臂将这些人分开，摆着手一一告别，随即大跨步朝着小偏门处走去。 墨昀看见元谋凉的眼神已经注视到他们这边，立即站起身子笑嘻嘻地摆手跟元谋凉打招呼。 朝恭一手拍在额头上低声道：“两傻子。” “你们咋到这里的？”元谋凉身体雄壮，无视那些路上跟他打招呼的人，一路莽过来，不知道掀翻了多少胖子的底盘，端的是人仰肉翻，惨叫一片。 “我还想问你呢。”墨昀拉了拉朝恭的臂膀，朝恭无奈站起身子跟元谋凉打了个招呼。 元谋凉心情比较好：“老子拳打都令司c脚踢临安城，被一位宋国贵君看上，觉得老子是个人才，就给招募过来，做个总教头。” “你咋不吹天去，光吹牛多没意思。我们可是在这里待好久了，你的一举一动早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了。”闻奉抱着刀笑道。 “嘿这事儿待会儿跟墨昀详谈。有件事儿得告诉你们，这宋国不得了，估计要发生大事儿，老子顶喜欢，想跟着办一把。”元谋凉笑得贼无良，眼神里充满了一种即将冲锋陷阵的兴奋感。 “您贵人可真是无恐天下不乱啊。”朝恭坐下来说道。 “懂个屁。这里的事儿要是办成了，老子重新拉一批军队上战场，回方芜原再战不归杀神都没问题。”元谋凉可不管朝恭的冷言冷语，拉着墨昀又是一通说。 墨昀听得连连摇头，不停地说：“不行，小千病还没好呢，不能乱。要乱等我走了之后。” “宋国就是乱，也不会让你这样的人钻空子。”徐不严从另一个入口赶回来，正好听到元谋凉的话，心中愤怒，低声斥道。 “你小子啊！老子非打死你不可！”元谋凉一看插嘴的是害自己抓进都令司的那个算卦的，二话不说手一长，揪着徐不严的领子就要一拳揍下去。 墨昀赶紧拦在中间，他倒不是担心徐不严会被打死，他担心的是徐不严要是被打怒了，小千的病情可能就没指望了。何况，朝恭游侠委托的线索还指着徐不严呢。 好生劝说之后，元谋凉狠狠将徐不严一推，才罢手，放下狠话：“别给老子再看到你，今儿看在墨小兄弟的面子墨？” 元谋凉忽然停了话头，看向墨昀：“老子倒是没注意，墨昀，你居然姓墨啊。” 墨昀一愣：“咋？这姓不能用？” “那倒不是。老子想起不归杀神来了，据说不归杀神旗下有个姓墨的特别牛，杀人如麻，堪称杀神第二。可惜听过，没见过。墨这个姓蛮少见的。”元谋凉比划了一下墨昀的脑袋瓜子，“喂，墨小子，你不是会武技，给老子比划几招看看。” “得了吧，你不知道我那什么不都是玄符的作用嘛。”到了最后，墨昀小声说道。 元谋凉嘿嘿一笑，想起墨昀背着他躲避季连逐十三箭的事儿，不过他是老兵条，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事情，早看出墨昀一身身法都是极为高明的，绝非无名之辈所能调教。 “看破不说破。老子明白。”元谋凉拍了拍墨昀的肩膀，哈哈笑道。 墨昀一脸郁闷。 “元总教头，方才请示了国主，你这事儿就定了。我倒是不知元总教头也认识宋国你们是何人？徐不严？怎么不做你的看门狗，在这儿想什么事儿呢？”洪续畴不放心元谋凉那张破嘴配上那破嗓子，有些事儿说不得就被他破瓷碗似的甩出去乓铛响个满厅无声，只好赶过来。 “旁听。这几位都是前殿下请来的贵客。便是这位元将军与前殿下的这几个贵客也是熟识，怎么洪大人还不让叙旧了？”徐不严似笑非笑地说道。 “元总教头的朋友？那肯定要认识一下。在下洪续畴，现为宋国国柱府策相。几位即是元总教头的朋友，那我们自然也可以亲近亲近，我那边还有些空座，各位可以坐在那里，也能对宋国国策评点一番。‘宋拘议’包容天下，任何人都可以畅所欲言。”洪续畴面上不动声色，立即寒暄起来。 “墨昀，游侠协会一级游侠。”墨昀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抱拳自我介绍。 “闻奉。” 墨昀好奇地看了一眼闻奉，闻奉往后退了几步，将系在裤腰处的小草帽扣在脑袋上，还特地遮了自己的眼帘。 朝恭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朝恭，前来寻亲。” 洪续畴脸上挂着笑容：“各位幸会。既然是元总教头的朋友，不如一起” “洪大人，那倒不用，这是前殿下的贵客，也是前殿下任务的受托人，恐怕不太方便在洪大人身边吧。”徐不严插了一嘴。 洪续畴面皮微微一抽，却没有搭话：“三位朋友且与洪某同行，也方便宋国名门高族都知道，在这会场上还有你们这三位才智绝艳的人物，与我们共讨国事。请！” 墨韵等人心下生出佩服之意，觉得这位伶牙俐齿的洪大人，确实是位人物。 徐不严楞了一下，随即笑道：“既然洪大人盛情邀请，我们就一同前去，就近聆听宋国国论吧。” 元谋凉一拍大腿：“滚，老子不想跟你在一块儿。” 徐不严面色不变：“我离你远些便是。” 洪续畴深深看了一眼徐不严：“无妨，我周围座位颇多，不像这里逼仄挤人，各位皆可宽坐。请。” 一行人跟着洪续畴前往他座位所在区域。 徐不严离元谋凉两个位次依旧不能使元总教头开心，不得已坐到了另一边。 闻奉不知为何也远离了他们，跟着徐不严坐一块儿。 徐不严心下感激，闻奉只是低声回应：“我不喜欢官府的人。” 洪续畴身边坐着元谋凉，墨昀坐在元谋凉一边，朝恭靠着洪续畴。 等他们落座完毕，洪续畴向会场主事人点了点头。 铛—— “宋拘议”第三场，商理，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辩国论（五） “立国以商，遍览宋史，唯有今上。通观东洲，诸国之中，寥寥几家。除我宋国之外，其余都在历史洪流中被碾压成故纸堆，别说王室后裔，便是故国废址，也不见踪迹。一度这些邦国以商富国，以富凌邦，甚至也有称雄百年的。怎样呢？全灭了。没有一个留到现在。我宋国如今富有，比得过古时一块铜钱争得十六国大乱的曾国否？我宋国如今承平，比得过古时仓廪食有礼节知荣辱晓古今建有九十九座学室的齐藩否？我宋国文可比瑾帝国窗月学工否？武可敌得过钧帝国五千宣武军？富裕给各位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可给我宋国训民带来了什么？这里有一些数目，我想请各位听一听：赋税自今年一月开岁月起上浮至十取六成，范围全国上下。人口自三年前国柱策，已下降至三十万户，以每户五人计，则一百五十万。那么三年前呢，户数是三十七万户，足足少了三十五万人。赋税倒是增长了两成。以商府账册所示，三年前的赋税总额为三亿七千万足钧，合计五十五亿五千万钧币。现在则是四亿五千万足钧，合计六十七亿五千万钧币。诸位听着这数目是不是觉着赋税所得反而比以前更多，看数目简直多了不少。可是这是压了我宋国数十万商人利润所得来的。以现在的赋税，用不了十年，以商立国的宋国，恐怕就没有商人愿意继续做商人了。诸位可知，现下就有不少其他邦国的人正在拉拢我宋国的商人，愿意给他们宗庙之地c蹈海之所c祭拜之土c阖府之家c安居之业。就在一个时辰之前，白果堂的少堂主带着自家一百二十余口载着货物与资材去了林城。这还是临安城当下的情形。各位在各地庄园里的奴仆们我是不知道还剩多少，但是那些行走在乡野中的小商贩已经少了许多，因为成本在增加。赋税增高，最终贫的是训民，至于我们的国主大人，恐怕已经胖的起床都需要十来个女官抬起来了吧。”台上的男子胖如猪样，血溢满肤，额汗涔涔，嘶声力竭之音直破云霄。 “听懂了吗？”洪大人笑容依旧，甚至还有闲心问身旁的朝恭和元谋凉。 元谋凉晃了晃脑袋：“嘿，老子向来不问军需，数目麻烦的很，搞不明白。” “不懂。”朝恭撇过脑袋。 “墨昀呢？”洪续畴面色不改，越过元谋凉问向墨昀。 墨昀想了想问道：“这人长了个猪样，干啥的？” 洪续畴大笑一声，那笑声让台上的那位猪样男子吓了一跳，连话语都停滞了一下子。 “墨小友一语中的，这人是买卖奴人的。什么训民之本为国家之本，谁说都可以，他说了就是贻笑大方。宋国对各方面数目最精细的是商府，然后就是这位司马吴。你若不信，可以问问徐不严，司马吴可是前殿下推到前台的人之一。”洪续畴摇了摇头叹息道，“若是宋国被这帮阿猫阿狗治理，真不知人间九狱该是何等模样，天下已经生灵涂炭，再增宋国，训民为猪狗，任意宰割，我不忍。” “洪大人高义。司马吴是贩卖奴人的败类，好歹还有生机可存。你将训民赶出宋国，却是草菅人命。”徐不严眉眼微挑，轻蔑之意尽在言语。 “生不如死，不如一死。”洪续畴头颅微微扬起。 “再说军备。我宋国一直秉承双利之意。仅预留些许维护治安及边防的军备，其余一概纳入货物。我记性不差的话，二十五年前，宋国与诸国盟约，有不增军备条例。请问，洪大人，我们的国主殿下，为什么在最近豪掷数千万钧币购买来自琅阁的军备，这是打算做什么？” 洪续畴拍掌笑道：“司马吴记性果然不错，对宋国各种数目都心中有数。今日居然有胆站在这台面上，对国策发出自己的质疑，胆色过人，不愧是敢于做奴人买卖的。那么，本大人以策相的身份要问讯于你一件事。” 洪续畴猛然站起，随即砰然坐下，朝恭及元谋凉诧异不已。 洪续畴紧闭双眼，喘了几口气：“太胖了，急着起身总容易头晕，眼前发昏。” 后面几个仆从模样的人赶上前来，将洪续畴慢慢搀扶起来。 这番举动，看得墨昀暗笑连连。 司马吴猛然听到洪续畴的问讯之语，吓的唯有强撑着台面才不至于瘫倒在地，咧嘴强笑道：“洪大人，我们在讨论商理，公然指责我一个人，怕是有违‘宋拘议’的理念吧。” 洪续畴笑道：“你怕什么，若是要抓你，这些年你在付镇c凛镇c聊镇c堰镇c玖镇c芸镇c莫镇的宅子里花天酒地的时候，早把你逮到牢里大卸八块啦。不用怕，我就问问。” 洪续畴每说一个地名，司马吴面色便惨白一分。 “毕竟今天是‘宋拘议’，你强行掳走的许颖女c福临姬c王相妾这些事儿，我怎么可能拿来说对吧。”洪续畴接着说道。 他说的每一个女子的名号，都引来看台上某个男子的变色。 司马吴恨不得将脑袋杵到地里，后悔今日前来。 “司马吴，你若不说话，我就当你应了。那么我想问一句，如果商道断绝c为人阻隔，你们为商的怎么做？” 司马吴深吸一口气，自知今日不管如何都要跟洪续畴对招下去：“当然是雇佣镖行。” 洪续畴点了点头：“如果，今后由宋队为你们护航呢？” 此言一出，全场震动。 “洪续畴，你要知道，你今日所说的话，一旦执行，是要毁弃盟约，引来其他邦国征伐的。你就将是出去抵罪的唯一人选。”一位族长站起来神色激动。 “司马吴口口声声说十年之后，国将不国，赋税高，利润低。那是因为我们宋国现在行商的主要范围是诸战平原与瑾帝国和钧帝国相隔之地。我们购置军器，是为了以后建立自己的护镖队，维护我宋国商人的安危，不至于因豪富而受到镖局的刁难与欺压。至于，引来征伐”洪续畴哈哈大笑，对身边的元谋凉说道：“元总教头，你上去说说看，我们要怎么保护自己国家的商道，以扩大商人的行商范围，并保证其利益的合理。” 元谋凉嘀咕道：“老子特么哪知道。”不过他还是走上了前，先将司马吴拎起来，朝一边扔过去，就像扔一滩泥。 墨昀看着洪续畴始终带着笑容的脸，觉得这个人晚上一定很累，面皮一直都在颤抖。 他耳朵动了动，听到后面闻奉对徐不严问道：“怎么都是洪大人在给那些人答话？说起来，你们这个什么前殿下，我不太明白啊，找的都是些什么破烂人啊。前面一个结结巴巴不会说话，这个说的是溜，倒得也快啊，还不如前面那个呢。” 徐不严干笑了几声：“‘宋拘议’只是讨论，不代表真正的决议。洪续畴事必躬亲，自然掌握着宋国极大权势，就是叫他一声‘站国君’都没有问题的。” 这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略大，洪续畴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来：“我如果是‘站国君’，那你们那位前殿下就是‘死国君’，一个连王位都保不住的孬种，不如死了好。好死不如赖活着，他就得一死百了才叫好。” 徐不严冷哼了一声。 元谋凉嗓门开起来：“老子得说一句，宋国有钱，老子认。但军队，真的不行。就说你们边防线上的那些胖子，上战场一息时间都坚持不了。老子上来做什么，就是要跟你们这帮老东西讲两件事——” 洪续畴低下了头，不一会儿发出了鼾声。 “第一，方芜原的不归杀神在一个多月前打败了以秦国为首的八国一军的联军，这里面就有老子的旗下军团。半个月前，瑾帝国那帮反应慢成狗屎的家伙，派遣两万军队赶赴方芜原，准备协助闵国消灭不归杀神。” “这跟你们好像没有关系哈。第二——” 元谋凉清了清嗓子，冷笑声寒了整个大厅一下： “钧帝国两万军队开赴庆州，准备镇压那边的叛匪，另有三万军队增派星土镇压星土叛逆。”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有人问道。 洪续畴叹了口气，站起身子微笑着对那位说道：“言贵君，宋国立国之本在哪？” “商！” “商之本在民，民之本在哪？” “粮食。” “那请问，倘若瑾帝国与钧帝国调走的军队都来自诸战平原一线的呢？” 有些人身子一震，有些人还没听懂。 朝恭看了看周边，止不住自己想说话的，从洪续畴身后绕到墨昀身边：“宋国以商立国，金钱极多，粮食必然可以购置极多，那么——” “以宋国之富有，你说天下有什么邦国不想分我们一杯羹呢。”洪续畴继续说道。 “格老子的，洪大人你废话太多，老子一句话告诉你们——诸战平原以洗国为首，集结十个邦国要讨伐宋国，瓜分宋国的财富。”元谋凉很得意地看着整个会场炸起的声浪。 “十国联军，这一票干大发了。”墨昀惊讶道。 “是啊，数千万钧币花费，却要在‘宋拘议’把这事儿说出来，真不容易。”洪续畴低头看着朝恭和墨昀说道。 墨昀皱眉然后问道：“你是说，有人会站在十国联军那边？” “哪里的敌人最多？”洪续畴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敛笑容现冷脸，牙根紧咬，看着这满会场轰然炸开的震惊与恐惧。 他自答道： “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辩国论（六） 大厅所有的争吵在一声暴喝中止住。 众人看向发出暴喝的老人，纷纷将放到口中的话语吞了回去。 “老大人，洪某无能。劳烦老大人亲自前来。”洪续畴面对这位老人脸上不由显出敬意，从看台上向下走。 “算了，你身子都胖成这样，甭下来。我说几句就走。”老人满头花发，满脸褶皱，身形瘦削略有些佝偻，拄着拐杖站在门口。 墨昀发觉这位老人及身后小辈们的精气神与满场的宋国胖子完全不同。 堂堂正正，一丝不苟。 老人一把甩开身后想搀扶他的那些名门高族：“老夫会走，不像你们连路都得人扶着。” 他一步步走向中心空地，在台阶处站住看向元谋凉。 元谋凉弯了弯腰：“兵勇，元谋凉，见过老前辈。” 老人抬起拐杖在元谋凉的肩头点了点：“小伙子身子骨不错，比这帮光吃不干事儿的好得多。天策军都是好样的，老夫年轻时也是一员，临兵镇守。” 元谋凉心中一惊，肃然起敬：“前辈，受斗兵镇守后辈一拜。” 墨昀看着元谋凉这个自打认识以来就没正儿八经瞧过谁的家伙，恭恭敬敬躬身一拜，让开位置，微微垂眸，请老人走到台子上，感到吃惊。 “什么人？”墨昀嘀咕着。 朝恭摇了摇头，后面的徐不严站起身子也弯着腰一脸敬意。 老人拐杖在地面上敲了敲，梆梆作响：“前殿下退位之后，论年纪，在座的都算是老夫的晚辈，有些家伙更是老夫当年从战场上一个个拾回来的。若要把功劳都算上，四十五年前，大半个宋国是老夫与战友浴血奋战守住的。老夫当初愿意跟随旭殿下，无非是因为他给了老夫一个未来。现在，就是当年老夫认可的未来，一个人人安居乐业，承平四十年的宋国。你们哪一个不是在这个时代里靠着商人与商道在各国之间，赚了大笔的财富？现在，有些邦国没有忘记当年的事儿，要将我们宋国再次拖入诸战平原这个绞肉器里面，让我们c我们的训民跟着一块儿被血肉横飞碾碎。老夫，第一个不同意。” 老人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宋国以商立国，老夫是一百个放心，今天谁要是想把这个事儿给推翻了，想给现在的宋国上些药，就是前殿下，老夫也要把他抓下来活剐！至于你们，一个个欠着老夫的命，也给老夫全部还回来。” 墨昀浑身一个战栗，这老人杀气可真重。 老人情绪有些激动，身子微微一颤，拐杖在地上一抖，愣是把身形给立住了：“洪续畴，的确做得不地道，赶走了很多宋国的好训民，以胖为美，以胖为富，以胖为权。那是为的什么？你们里头有多少人死心塌地跟着前殿下，老夫不知道，但四十五年前，前殿下的国策就已经被证明是错的，为他胸中那点妄图扩野千里一统诸战的野心，宋国遭受四十三国征伐，得来的是国土沦丧c国鼎倾倒。那时候前殿下在哪里？在他的玄塔里瑟瑟发抖，在他的王座上寝食难安，在他的宫殿里奢望天兵降世。老夫，呸！你们这些人里面谁想将前殿下带回王座上，谁，就是宋国的罪人！” “现在十邦联军说要攻伐我宋国，可是这四十五年，军备荒弛，兵勇遣散，我们一时半会儿哪有兵将抵挡他们？若是前殿下在位，或者当今国主能够平衡内外，我们也不至于感到忧虑啊。”一个虽然畏惧老人的威势，却觉得自己在理的人鼓起勇气说道。 “前殿下在，就有军备了？不见得。说不定你都没有机会站在这里大放厥词。你们不懂军阵，更不知时令。现在乃是苏春季芽露月，万物未苏，哪有军粮够这些军队吃？这些邦国真以为一路烧杀掳掠，就能以战养战？错！我宋国购置琅阁数千万军备为的是什么？是真面对这一切时候有一战之力，我们守，他们攻。扼守关隘c粮食入库c全民皆兵一定可以等得来钧帝国或者瑾帝国的调和。”老人说到最后有些犹疑。 “您老也犹疑，可见您也知道方芜原崛起的那个不归城主堪称绝世杀神，这位元总教头就是从方芜原战场上生离的人，不信你可以问问他。瑾帝国为了维持与北洲之间的交通商道，无论如何都要防止方芜原一统，调走诸战平原的军队不知道多少，五万我都觉得嫌少。那个钧帝国，说句不敬的话，它从建立到现在还没我宋国四十五年承平之日长，就换了两任皇帝，绝了一家六贵之一，更是内乱丛生，星土星宫的狮子宫和射手宫不知多少日夜对它的南境进行侵扰，哪有军队援助我们宋国。一旦十邦联军成型，入侵我宋国，那就是个‘死’字。”这人冷笑一声继续道：“何况当今钧帝国皇帝陛下，纵情声色，这金妃会在我宋国举办了都有三次了，后宫不知道塞了多少女人，还不够。如此昏庸之人，还指着他派军帮助我宋国？我看，妄想！” 墨昀听到钧帝国那段，立即好奇地问向朝恭，后面闻奉见洪续畴离这里远一些，也凑上脑袋问道：“这钧帝国皇帝陛下真这样？” 朝恭脸色黑沉，牙齿咬得咯嘣嘣响，没好气地说道：“不知道。” 墨昀看他那脸色就知道，恐怕是真的了。顾荣元不是猜测到朝恭身份是钧帝国景钧里的大户，甚至是哪家朝堂上的贵门之子。 墨昀撇嘴正准备嘲讽朝恭也是为了女人时，还在讲话的老人忽然提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老人说：“所以琅阁正在诸战平原各个邦国城藩，悬赏一个人。我们只要找到这个人，得到他手里的凶兵，那么我们就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利用我们的商人在其他邦国的势力，促成最终的和谈。这个人姓墨，叫墨昀。凶兵就在他手上。” 墨昀呆了呆，心想我就是过来帮小千问个医的，为啥宋国国难还牵扯到我头上来了。 他抬头正好看到洪续畴回身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墨小友，你藏的挺深啊。” 墨昀看着洪续畴那个笑容，反应过来，原来这个洪大人，早就知道他是拿走凶兵的人了。 可问题就在于—— 凶兵，他也不知道丢给哪个倒霉蛋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辩国论（七） 墨昀心里叫屈，这凶兵真“凶”。 短短两天时间，蓝婆婆的绩点再也没有了，小千重伤至今未能完全清醒，掌柜的驿站成了废墟，自己更是为此杀了人想不到进了宋国，这凶兵依旧阴魂不散，琅阁居然囔囔得全天下都知道似的。他可以想象，出了门走街上喊一声自己的名号，得有多少人打算摘了自己脑袋换取琅阁丰厚的赏金。 平平安安的小日子，打遇上这凶兵开始，原来就已经跟他说再见了。 墨昀有心说出凶兵的下落，顾念到小千c朝恭的任务，沉默了一会儿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地说道：“可不，其实我特能藏事儿。” 洪续畴笑了笑，坐下来，像谈心一样对墨昀说道：“墨小友，游侠协会不过是依靠两大帝国的民间组织，不如我宋国自在。琅阁对凶兵一事恼羞成怒，捉拿小友是势在必行，如果没有谁帮你挡着，以小友的能力，怕不怎么容易在诸战平原走动。洪某好歹算是宋国说得上话的人之一，你的命洪某肯定帮你保下，甚至宋国出大价钱代你手上的凶兵，跟琅阁做笔交易都可以。宋国将要面对的情况，墨小友刚才也听到了，我们很需要一柄凶兵这样的兵器。传说，每一件凶兵都具有嗜血魂，是打三诚殿里逃出来的恶灵，能侵杀千人，堪称兵家重器。可叹，千百年来，天下也就只有九把。既然小友能够得到它，证明你与它有缘。宋国愿意给墨小友提供极为优渥的条件，来换取在不久将来，帮助宋国抵御十邦联军。” 墨昀假装认真听着，心里倒是门儿清，决不能透露自己并不知道凶兵到底去哪的事儿。 洪续畴见墨昀一脸严肃，接着说道：“我们决不跟你要这件凶兵。凶兵之凶，就在于多多少少带有不祥之意，对于国家更是如此。我们只是借它一用，保卫国家不受侵扰。不知道墨小友有没有这个想法帮助宋国？当然，你若是答应了，我也可以以宋国的名义给游侠协会下一份委托单，来帮助墨小友积攒绩点。你不用急着回答我，十邦联军要来还得等一段时间。你可以考虑几日，我自当等你的回答。我相信，墨小友会做出符合双方利益的决定的。对吧。”洪续畴言辞颇为恳切，条件也相当丰厚，墨昀心中意动，可惜凶兵已经无影无踪，他只能在心中对这个条件说不行： “承蒙洪大人厚爱，我且考虑些日子。” 洪续畴点了点头，又追加了一句：“琅阁给予的最后期限是五日之后，我可做主保你五天，这五天内，只要墨小友答应，那这凶兵的事儿就在宋国的义务范围之内了。” 墨昀龇着牙，干笑道：“好说，好说。” 他们身后的徐不严有些不忿，转念想到小千的病情，又不那么担心了。 凶兵在战场上到底能起到多大作用，许多人并不了解。 然而凶兵凶名炽炽，早已口口相传，印在多数东洲人心里。 不一会儿工夫，关于此次琅阁凶兵事件的大多数细节已经在会场汇总分散到各个名门高族手上。 一剑毁去器物军一千人，两个小国战士两千余人，这种战果只在短短几分钟内发生，超出了这些人的理解。 “宝器啊！有了凶兵，就是千军万马，也可以抵挡啊。”有人惊叹道。 老人等到凶兵信息基本在每个人手里都过了一遍后，敲了敲拐杖，继续说道： “凶兵只能做一时救急之用。可是凶兵若是归还给琅阁，琅阁已经同意将器物军借予宋国，帮助抵挡十邦联军。”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尔后呼出一口热气，觉得世间之事跌宕起伏大概今日有了些新的体悟。 “这墨昀哪里去找？诸战平原这么大。”有人喊道。 墨昀在看台上听这些人似乎跃跃欲试，有些紧张地看向洪续畴，更将眼神递给台下的元谋凉。 元谋凉笑了笑，嘴迅疾一抿，墨昀知道他应该不会讲出来。 洪续畴老神在在地坐着，既不点破墨昀的身份，也不再搭腔会场里的事情，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中一般。 墨昀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心下有些不安。徐不严代表的前殿下似乎也抱着某种目的在接近他，这让他觉得自己有些过于重要了，不符合自己做小人物的想法。 现在墨昀只有硬着头皮一步步向前，走一步是一步了。 看台下的辩论还在进行，凶兵的事情毕竟不好拿到台面上说太多，毕竟凶兵不吉，已经是多数人的共同认知。 他们现在在讨论的是，瑾帝国与钧帝国哪个国家可能会派兵帮助他们的属国——宋国。 “狄老，您说的都对，咱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四十年我们挣的不少，够活不止一辈子了。可是，光靠两大帝国的承诺，就把我们的命运完全交给他们，我觉得这非常不合适。甚至可以说有些耻辱了。狄老，您当年保卫宋国大半江山，浴血奋战，可不像今天这样仰人鼻息啊。” 狄老花白的头发随着脖颈的摇摆，在空中翻飞：“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我们有军队，哪怕也荒芜了很多年的操练，好歹是在战场上多次与敌方交战的队伍。现在呢，懂得兵刃的有几个？在座的各位，有几个人现在还会骑马射箭？文武齐备的又有几个。国家如此，你当招募兵员是多么容易的事儿？不是的。” 狄老提到最后“不是的”时候，情绪忽然激动起来，眼泪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会场上有当年追随狄老一同杀敌的老人，被狄老话语中的一些情绪所感染，眼泪在眼睛里开始打转。 “不是我们非得仰人鼻息，而是不得不委曲求全啊各位。宋国国祚连绵至今，从未如今日这般拥有巨大的对立。我已经老了，对于还能看这个国家多久是个问号。宋国坚决不能丢掉一分一寸的土地，要将承平之世继续下去。你们想想，若不是当年旭儿辗转数个国家，外交斡旋，哪有如今的宋国。你们竟然还想着推翻他，你们害不害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辩国论（八） 一通怒骂直到老人体力不支被洪续畴请人将他带到看台歇息才罢休。 会场一时间哑然无声，谁也不敢在老人还在的时候走到台上继续对目前的国策进行鞭挞，以达成各自的目的。 会场主事者在几次三番邀请一些原先打算发表意见的名门高族，被一一拒绝之后。 主事者只好匆匆结束了“商理”讨论。 按照最初的计划，“商理”重点讨论商道与商人之间关系，以及商道的维护效率。 前殿下的支持者牢牢控制嘴巴，以免发出什么不合时宜的声音，被休息好了正冷冷看着全场，随时准备开骂的老人得了由头。 第四场是“国策”，前殿下的支持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一位面色潮红的老头走到台上，先是向老人躬身，充满敬意地问候了一声：“狄老当年救了我蔡氏全族，蔡氏一直感激在心。” 狄老点头哼了一声。 “我蔡班感激虽犹在心中，但对当前的治国之策依旧有些说法，希望狄老能够原谅则个。”蔡班正了正衣冠，向狄老再次躬身一拜。 狄老怒目圆瞪想要开口再骂，被身边的儿孙拦着：“好，老夫到要听听你的看法。” 蔡班口头称是，将自己对现有国策的疑虑一一说出，每提一个疑问都会问到对应的人，直到他结束，都没有向洪续畴发出一句责问。 “蔡班老奸巨猾，不得了。”洪续畴笑着摇头说道，“墨小友，宋国国策你觉得如何？” “洪大人问我这么个江湖闲散游侠，我哪懂这些。说笑了。”墨昀连连摇头，宋国国策他一旦开口讲了，不管对错，都是得罪人的事儿。 墨昀如坐针毡，心里翻来覆去不知想了多少方案，又被自己一一推翻。 不管怎么计划，小千和朝恭，都是绕不过去的坎。 枉顾小千，就是对不起方乍，愧对自己，令小千失望。 失信朝恭，自己大半年在游侠协会的打拼也就付诸东流。 墨昀咧了咧嘴，神色复杂地看向朝恭：“朝恭有些看法，洪大人可以听听。” 洪续畴哦了一声，兴致盎然地看向朝恭：“朝小友，说来听听。” 朝恭一愣，嘴角微微向上浮动又撇下：“洪大人，我对宋国国策没有什么看法。” “宋国纳贤良的心思从未变过，朝小友莫非瞧不起宋国？”洪续畴笑问道。 “不敢。宋国以商立国，当世无双，承平四十年，更是诸战平原绝无仅有。内外安平，不知多少诸侯羡慕。可见当今国主的国策是一条可行之道，想必有不少诸侯派人前来学习。”朝恭想了想，觉得搭好洪大人这条线，对在宋国可能出现的危险会有些抵挡作用，瞪了墨昀一眼后，侃侃而谈。 墨昀撇了撇嘴，他其实抱得心思倒是简单的很，报顾荣元的怨，对冰灵草贱卖的己怨。他不怨小千因为朝恭受伤，他清楚朝恭手无缚鸡之力，没尿裤子已经不错了。 “的确有不少诸侯向宋国学习经营之术，商业之道。”洪续畴点头承认。 “诸战平原再也没有诞生新的宋国，可见这商之术道，也需要得天独厚的条件。四十年来，无数国家在诸战平原起起落落，唯有宋国安康至今，其实道理很简单。”朝恭说道。 “哦？朝小友说说看，我也很想知道宋国的道理是不是能够用简单二字定义。”洪续畴眼睛一亮。 “一句话。承大国之欢心，结万邦之钱币。”朝恭开口说道。 洪续畴听后久久无言。 墨昀细细琢磨了会儿：“话倒是不差，可钱币起到的作用是不是太大了？大国的代价也太大了？” 朝恭不答，眼睛看着洪续畴，想从这个策相的脸上看出些变化。 变化起在微笑与赞许的眼神，断在一声叹息：“朝小友知国主之心，这满屋子的人懂这道理的不超过十个人。却没有一个比你说的更简单。” “这不是我说的，是家父所说。”朝恭说道。 “很好，朝小友能如此坦然，你的父亲一定也深具世家之风。”洪续畴没有开口询问朝恭的家世，赞叹一声，便转向墨昀解释道： “商，行的是货物买卖，钱币流通。东洲如琅阁c棺铺c聚宝船c钱门等等这些专门经营钱财的组织，无人敢小瞧。墨小友可知道，曾经有一个晋国，因为得罪‘天下同财’，不过数年，国库耗尽，无税可收，最终国除，分裂为数十个小国。钱聚集到一定程度，能操纵天下势力，司马吴所说的曾国达到过天下同财这种程度。宋国”洪续畴张嘴笑了起来，头向上轻轻仰起，眼睛微紧： “亦有此志。” 墨昀听了他的话，不禁被洪续畴的气魄所吸引：“洪大人，这非常人可为啊。” “诸战平原征战数百年，就在于没有谁能够一统某些东西。我们用的钱币，不是南帝国，就是北帝国。从来没有自己的钱币，也不容许。倘若，有一个国家能够统一某种东西，并进而推广到整个诸战平原，只要进程不断绝，或者训民习俗生成，即便亡国灭种，这种统一的东西也会流传下去。我知道，宋国这四十年所聚集的，不仅是诸战平原各诸侯所觊觎的，更是两大帝国所忌惮的。现在，是最好的时候，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候了。”洪续畴一口气说完，整个神情都松弛下来，仿佛心中块垒消失不见。 墨昀听懂了大半段，却没有听懂最后一句话。 朝恭陷入思索，而后似乎懂了，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你们，你们做不到的。” 洪续畴依旧没有理会朝恭。 他看向墨昀，对墨韵说：“朝小友明白了我的意思，你呢？” 墨昀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朝恭震惊的脸色，又看了看洪续畴，试着猜测道： “你们要统一某样东西？” “不可能！两大帝国不会看着你们统一这样东西的。”朝恭低声说道。 “他们并不能阻止一切，否则，他们是怎么分裂的？”洪续畴笑着说道。 传闻，无数年前，东洲乃是一个统一的国度，两大帝国都传承自这个国度。 “凭什么！”朝恭不肯相信。 “你丫直说不行啊，喊个什么劲儿。”墨昀讨厌猜哑谜，他的猜测似乎是对的，又好像是错的。朝恭与洪续畴的对话，就像两个说暗语的人，在互相较劲儿，偏偏不懂的人压根不明白。 “洪大人所说的，是统一统一商道。”朝恭深知这将触犯的不仅仅是两大帝国，甚至会惊动两大宗教。 墨昀吃惊地看着洪续畴：“商道怎么可能统一？” “如果是货币呢。”朝恭说道。 洪续畴终于搭理了朝恭： “朝小友，你的家学之渊博，令我肃然起敬，更使我觉得要不要在宋国做掉你们，以免最终引起某些势力的注意，而功亏一篑。” “那你为什么要引诱我说出来？”朝恭问道。 “为了凶兵。”洪续畴说道。 “这不够。” “这不能。” 朝恭和墨昀两人几乎同时起声。 话虽不同，意思大体相近。 “墨小友，宋国能保你，这是一定的。你，能保宋国吗？”洪续畴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辩国论（九） 墨昀不知该说什么，他很想对这个野心勃勃的人说，凶兵早已不在他身边。 “凶兵真的这么重要？” “你若知道，琅阁的这件凶兵来自于哪里，你或许就明白它的重要性。”洪续畴示意这两个人将他扶起来：“诸位，我们每三年就要吵一次，每次都没吵出什么。今年也不会例外。宋国是当今国主的宋国，是我洪续畴一展才华的宋国。你们即便吵出天，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前殿下懂这个道理，所以这么多年他从来只是在这个黑帘子后面看着。你们不懂，是因为你们蠢。我不蠢，但我一直好奇你们这些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我看了这么多年，跟你们争辩了这么多年，我终于看明白了，你们就是一群尸位素餐之人。你们一个个都是无耻之徒，道貌岸然之辈。” 众人面面相觑，并不明白洪续畴忽然说这话做什么。 狄老也莫名惊讶，不懂洪续畴的话是什么意思。 “国主殿下与我要做的，是古往今来从无一人能在诸战平原做成的事儿。而你们却还在为一些卑躬屈膝的事情斤斤计较。” “你到底想说什么？”有人不禁问道。 洪续畴笑了笑，沉默了片刻，看向满场疑惑的眼神，忽然觉得意兴阑珊。 他知道，唯一能懂并支持他的人，在头上的黑帘子后面。 赵旭在黑帘子后面看着，对身后的前殿下说道： “孤想让辙儿继承孤的王位，而不是你。孤与你都老了。” “幼旭，你要付出代价。”前殿下靠在床头，他能听到黑帘子下面的洪续畴说的话。 “这么多年来，你与洪续畴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这不可能办成，从来没有任何人办成过。”前殿下继续说道。 “孤”赵旭顿了顿，“是知道的。可孤与续畴相知多年，不忍心。” “你知道些什么他不知道的？刚才你没有告诉他你的病情。”前殿下说道。 “他的属下出了一个内奸，孤和他多年来谋划的事情已经被捅到南钧与北瑾。十邦联军说来是因为两大帝国动用诸战平原边境军队，调往其它地区，才联合起来。诸战平原战乱不休，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兄长不清楚嘛？它们都听谁的，兄长不知道？孤其实明白兄长一直督促孤发展军备的用意，但孤不能也不敢这样做。续畴与孤只能在已经狭窄的道路上选择一条最艰险，却又最容易达成的路。以前，孤一直压着他不去做这样的事情。”赵旭转身看向前殿下，缓缓说道：“现在，孤压不住他了。” 前殿下微眯着的眼睛睁开：“哦？你怎么就压不住他了？” “他得了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孤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也认为是诸天庇佑。可是，只有一个，即便我们做了，也不能做到最好，做到两大帝国都说不出话来。我们缺可以保护或者说守护它的东西。” “一件凶兵？” “不是。可得到这个东西的一个多月以来，孤辗转反侧，对可能发生的事情始终抱持怀疑，孤怀疑这样去坚持是不是对的，会不会使得战乱从此在诸战平原消失。直到琅阁找上门来，孤明白，诸战平原想用孤与洪续畴的方式统一，是不可能的。”赵旭缓缓说出焦虑。 “因为一切统一，都只能以血为底色，剑为方向。遍览历史无不如此。国柱策已经让你们损失了无数兵勇，多年商之道也腐蚀了人心，甚至连你都自我怀疑，或者说惧怕了。唯有洪续畴还傻乎乎的以为你跟他站在同一战线上，力图用你们的方式完成一次殉道。”前殿下旁观了这么多年的宋国国政，又是赵旭的亲兄弟，明白这个弟弟所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对于他们要做的，一直反对。 很多人以为前殿下反对的是商道，其实他反对的是商道为引，真正要引爆的那个事情。 “你背叛了他。因为你害怕了。” “是的，孤等不了多久了，他也许会把宋国带入富强到一统诸战，但更多的会毁掉我们四十年来的所有和平。两大帝国不会容许任何一个国家，特别是诸战平原的国家，走向统一。方芜原已经出现了一个快要遏制不住的强国，他们更不会容忍诸战平原再出现一个。孤，四十年心血，不可毁于一旦。”赵旭剧烈的咳嗽声，在屋子里声声摧耳。 屋子里站着几个人，都是赵家至亲之人。 他们沉默的听着前殿下与当今国主之间的交谈，他们只需要等待。 “辙儿不在啊。”赵旭将这几个人一一看清，摇了摇头。 “然后呢？” “兄长可记得，四十五年前，孤做过的事情？” “记得。你一个人跪在北瑾帝国皇宫前殿，被当时的瑾帝生生折磨了三个月，才换来一句承诺。尔后你又马不停蹄进了南宸帝国的大殿，结果被当时的宸帝阉割，从此绝了子嗣，这才换来一支南宸军队，解救我的国家。”前殿下想起当年的事情，依旧唏嘘不已，胆识与魄力他都不如最小的弟弟。 “当今钧帝国皇帝陛下，给宋国金妃会的荣耀，孤要亲自带着选定的秀女前往景钧，负荆请罪，平息钧帝国的怒火。至于北瑾宰相大人，恳请兄长亲自一往。”赵旭说道。 “我需要借用一个东西。”前殿下说道。 “孤知道是什么，今晚就会送来。”赵旭脸色渐渐变冷，有些阴寒，更有些冷厉。 前殿下呵呵笑道：“那我等着。你的宋国就能长存？” “永结帝国欢心，恰是孤秉持多年的原则。四十多年来，也是宋国承平的基础。” “宋国，会成为大宋帝国的。”遥想多年前，年轻的王，对年轻的臣下说道。 多年后，洪续畴想到再等一段时间，这就将成为事实，不禁骄傲万分。 朝恭问道：“没有军队，你们怎么维持？” “所以，平内乱，借外力。”洪续畴说道。 琅阁，上三桂的一位忽然驾临诸战平原打下桩基的新坞堡： “琅阁从不参与任何战争。” 一位甲胄齐全的将领低头跪拜： “属下明白！” 两道影子出现在这位上三桂之一的背后，他们将所见所闻告知，等候他的发落。 “我会委派一位玄师与你们同去。” 田大口跟着那六个人进了宋国国境，他们没有花钱，他们杀了一些兵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算计 治政议题只有一个问题，这几年一直在大部分关心国事的人心中久久不能解惑：为什么要执行国柱策？ 洪续畴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等这一刻很久了：“两位小友，愿意搀扶着我走到台前吗？” 墨昀看着洪续畴身边的几个仆人，指了指自己：“你走不动道？” “愿意跟随洪大人走一遭。”朝恭情绪已经平复，他转向墨昀伸出手说道：“一起吧。” “你得给我个理由。”墨昀可不搭理这一套。 “琅阁不是凶兵唯一的索取者，你在‘宋拘议’上露了脸，又是跟着我，很多事情就能被挡在外面。”洪续畴站起身子笑着说道。 墨昀想了想，福祸难知，不过也没有必要得罪洪续畴。 墨昀和朝恭分左右搀扶着胖得像个大球一样的洪续畴走到第一层看台的中央台子前。 元谋凉看到他们两个上台，皱了皱眉头，嘟囔了一句：“他们怎么也跟上去了？” 狄金老爷子与他坐在一起，好奇道：“元袍友，这两个少年，你认识？” “算朋友吧。其中一个救过老不，是我的命。”面对狄金这位前辈，一向“老子”惯了的元谋凉也用起了“我”，当然他用的很别扭。 “那很好啊。命对于兵勇来说非常重要，建功立业都看它。”狄金点了点头，“你得记得人家的恩情。” 元谋凉点头称是，却听到狄金老爷子下面一句话，楞了一下： “如果不能还，那就杀死，来世再报。” 狄金说得很平淡：“这个场子里有很多我救过的人，想我死的大有人在，可我功业在c家世在，所以他们遇到我，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任我骂，也只能背地里叫我声倚老卖老。老夫就是倚老卖老，也好过这帮子白眼狼。” “命本贱，然后就贵不可及，以至恩情难还。”元谋凉觉着这道理有些凉薄。 “做或者里的人，是很好的。有些国家的事儿，不要碰。”狄金看着站稳了准备说话的洪续畴，对元谋凉说道。 元谋凉明白老爷子用这几句话想让自己远离宋国，做个纯粹简单的兵勇。 “你看，洪续畴每个月都要为这些事情跟这帮人扯皮，扯皮的工夫不知道多少事情被耽搁了。令行禁止这个兵中规矩，是很好的，我一直很喜欢。” 政，在“宋拘议”中是有专门指向的议题，那就是“治政”。 历年来问的对象都是国策堂，由国策堂首席——策相，予以解答。 虽然疑惑洪续畴为什么要带两个少年郎上台，不过该发出的责问不能断。 有一个人站起来，正要开口，被洪续畴拦住：“慢着。各位，刚才我说你们尸位素餐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面对十邦联军这样的事情，你们居然就讨论了一下，不再有下文。我介绍给你们两位少年英才，一位武力过人，一位家学渊博。” 墨昀一脸惊讶地被洪续畴拉到台前，听到洪续畴介绍，而后感到全场空气似乎抽尽了片刻。 那是无数人倒吸一口气，所造成的错觉。 “墨昀！” “他就是墨昀？” “凶兵在他手上？” 狄金不知道墨昀长什么样子，此刻惊讶地问着元谋凉：“了不起，这么年轻，就敢拿着凶兵，还是从琅阁手里夺过来的。了不起，有本事。你知道？” “知道。我跟他相识，也是为了见一见传说中的凶兵。您知道，那玩意儿百八十年都不一定在世上出现，基本当做杀人重器被封禁在各个所有者的宝匣里。他手上的那件，我没见着。” 元谋凉解释道。 “流落在外的凶兵，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件，是打南钧丢的。很有意思，元袍友，你猜南钧知道这件凶兵落在这么个年轻人手里，会对宋国做什么呢？洪续畴这小子聪明的有些想当然了。”狄金似乎知道一些隐秘，没有说透。 洪续畴在想什么，狄金能猜到，墨昀没心思猜。 墨昀只觉得被这么多人围观，从背脊处就有股发凉的感觉。 他模糊地知道，凶兵的下落已经再也没有人关心了。 所有人，都认为凶兵在他手上。现在他得靠这个没有的东西，在这个国家或者说在这片土地上踩出一条道来，保护自己还有小千以及小鸷。 面对众人的目光，洪续畴面色不变嘴唇翕动，声音很小：“今日宋拘议结束，你在宋国，就会散布出去，会有些人来，也会有些人走。我给你五天时间考虑，现在我觉得多了，你明天就得给我答复。” 墨昀心下愤怒，脸上发烫，手指紧握。 洪续畴又说道：“表现的与我亲近些，若是被他们察觉你与我并没有多少亲近，你的日子会比在我跟前，更痛苦。谁也不知道你的敌人在哪里。而我至少不是敌人。” 墨昀没有出声，直到洪续畴介绍完朝恭，并将朝恭那句对宋国当前国策评点说出，引来会场里的人沉思。 墨昀说：“算绩点。” 洪续畴一愣：“什么？” “游侠协会绩点。你需要去游侠协会委托我，不然，太亏了。”墨昀眨了眨眼睛，他想清楚了，凶兵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觊觎凶兵的人知道，这凶兵就在他这里。 这种事情，驿站毁掉之前，他刚刚做过。 现在，人更多，势力更复杂，以及，更危险罢了。 墨昀吐了一口气，感到脸上烫起来，那是其他人不能理解的兴奋。 洪续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难道这小子不知道，凶兵丢失在琅阁是件多大的事儿吗？ 两位上三桂亲自来到诸战平原。 整个琅阁只有五位上三桂。 这一点，洪续畴比谁都清楚。 墨昀舔了舔干裂的舌头笑了起来，隔着洪续畴，他对朝恭说道： “这个‘宋拘议’结束，你得帮我分析一下。” 朝恭只一愣，随即点头同意。 墨昀忽然抬头看向他们之前待的地方，发现徐不严不见了。 那里换了一个人，坐在闻奉旁边—— 前宋国东部边防线次领将军。 他与墨昀对视了片刻，然后笑了笑，以手指指向墨昀身边的洪续畴，然后抬起手在脖子上轻轻一划拉。 墨昀嘿了一声，想不到还没离开这里，似乎就有人想动手了。 虽然，对象不是自己。 “如果你死了，我在宋国还有保障嘛？”墨昀凑近洪续畴问道。 “你会死在琅阁手里。”洪续畴回道。 朝恭眼皮一跳，墨昀歪着脑袋想了片刻： “不见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使者 会场里安静许多，洪续畴抓住台面，人人都以为他将要对一直以来令人疑惑的国柱策问题进行阐述，结果他朗声说道： “金妃会议题现在开始。” 有人高声问道：“怎么把治政议题跳过去？” 洪续畴看向那个人，冷笑道：“国策堂制定的国策，岂容你们说三道四。” “你是心虚了？洪续畴原来你也有心虚的时候啊，你也知道哎唷！”那人正准备把话题引回治政议题，被忽然飞来的一根拐杖结结实实地砸了一下。 狄金老爷子的声音紧跟而来：“闭嘴！给老夫老老实实听着洪大人的话，治政是国策，老夫都没有资格听，你们资格比我老？” 墨昀心中一句大槽，这位老爷子简直是来砸场子，仗着资格在全场力压所有人，无赖之风发挥得特别豪爽。 那人委屈万分地看向身边的人，被对方拉了拉衣角：“老爷子的话，得听。得听。” “怎么着，你们对老夫的决断有意见？你们有多少人是老夫当年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心里没数？”狄金老爷子气儿匀了回来，声如洪钟，感觉以他这劲头，再活个十来年，估摸着也不是没可能。 “不敢。老大人说的对，国策我们也就探讨一番，既然不给讨论，我们就下一个议题好了。毕竟，我们年纪都比老大人要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可不是！就是想发表对国策的意见，也得等老夫不来‘宋拘议’或者，等哪天老夫蹈海而去，你们再讨论。”狄金老爷子倒是光棍，他一生经过不知多少厮杀，对于死这事儿非常看得开。有时候还觉得老死在床上，是件特憋屈的事儿。 “对了，把老夫的拐杖送回来。”问话的人捂着脑袋恭恭敬敬将拐杖送到老爷子手里，“还有，刚才说不敢的那个人你叫什么？多大了？老夫记一下。”狄金喊道。 “林中南。四十四岁”林中南笑着回答道。 “嗯，老夫蹈海而去的前一天，就是你蹈海而去的日子。老夫今年九十六，你最好祈求老夫长命百岁。”狄金哼哼了两声说道。 林中南面皮一抽，突然想起传闻这位老爷子越老越记仇，心眼着实不大。 老爷子离百岁就剩四年。 白有序捂着嘴没敢笑出声，狄老爷子可真会玩。 全场不知多少人憋着笑，老爷子这个玩笑开得可真是没话讲。 “别憋着了，一个个笑吧。” 全场爆笑。 然后瞬间冷了下来。 “凡是笑的，都在老夫蹈海而去的前一天蹈海而去。”狄老爷子一屁股坐下来，拍了拍元谋凉僵了一半的笑容，哼了哼说道：“元袍友你除外，你不是我宋国人。” 元谋凉擦了擦冷汗，脸上神情比较复杂。 洪续畴拍了拍手： “狄老爷子给大家开个玩笑而已。” 即便这么说，不少不够大度的人脸上的精彩程度不亚于元谋凉。 墨昀心大，觉得这个狄老爷子挺有趣：“要是跟这位老将军在一块儿生活，应该有不少乐子。” “别打这主意，老爷子脾气非常差，他的子孙不少就是被他活活折磨走的。”洪续畴提醒道。 墨昀有些不信，不过并没有说什么。 洪续畴清了清嗓子：“钧帝国与瑾帝国在宋国的使者，刚刚到达会场，现在有请他们旁听我们对金妃会的一些准备。” 不一会儿工夫，一个面白无须泛着一股馊水味的中年人当先走了进来。 跟在他后头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眼神明亮，好奇地看着在场的诸多名门高族。 洪续畴并没有起身迎接他们。 中年人有些不快，发出一声冷哼，在走道上就停下了脚步。 小伙子光顾着看这满场的胖子，没注意洪续畴的礼节，一不小心撞到了中年人的脊背上。 中年人猛回头，瞪着眼睛抬起手尖声尖气地叫道：“哎唷喂！钧国真不讲礼貌啊，找打啊！” 那声调极高，听在众人耳朵里，感觉整个腹部都往里面缩了缩。 “刘公公见谅，我光顾着看这些胖子了，没想起来您小脚走得慢。”小伙子笑嘻嘻伸手将刘公公的手臂拉下来，握着他手：“刘公公，你这手可真滑啊，跟小女人似的。” “嘿，小子嘴里有些脏啊，咱家二十年前可是正儿八经带把儿的，可不乐意跟那些女人比。不过，我这手抹了油，的确嫩了不少。”刘公公变脸的速度也是极快，二话不说将小伙子的手扣在了自己的臂膀上，两人并排向洪续畴走去。 墨昀听这两个人的对话，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见这两人并臂而来，赶紧让出几步，绕到朝恭旁边站着。 刘公公神态倨傲：“咱家的座呢？” 洪续畴脸上挂满笑容，低下身伸出手搀扶住刘公公：“使者远来辛苦，合该有座。这会场哪个不是油腻腻的胖子，小人担心使者觉着脏，就没敢随意设座，万一给哪个不长眼的坐上去，可不让使者觉着跌份嘛。” 刘公公抽出手，有些心疼地摸了摸手面：“洪大人倒是会说话。这金妃会跟瑾帝国倒也没什么大的干系，权是两大帝国交好，遣了咱家来。这一路颠簸，遇了些兵匪，可真让咱家的小心脏差点跳出来。”他身形其实颇为高大，面色苍白，手掌如蒲扇一般，这会儿做出一副轻拍自己心肝的模样。不知多少人觉得今晚睡不踏实，得做恶梦了。 “这事儿多久结束啊？”刘公公问道。 “就一会儿。去年我随前任使者来过。”年轻小伙子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趁着洪续畴与刘公公对话的一会儿，已经将整个一楼看台都转了一圈，甚至还与见了他显得特别兴奋愣是挤到前排的白有序对了掌。 “端重些，今年钧国是没有人了，居然派你这么个毛头小子。”刘公公双掌在小伙子肩膀向后一撇，手指沿着肩缝往侧边一挪。 年轻小伙子发出一声嘶声，活了活肩膀：“咦，好舒服啊，刘公公。” “可不是，咱家这手艺，在宫里没有哪个贵人不赞扬的。”刘公公掩嘴咯咯的笑着。 “既然就一会儿，咱家就不用座了。洪大人快些，咱家一身辛汗味儿，闻着都有些馊了，得赶紧洗洗。”刘公公催促道。 “刘公公海涵。这位钧使者，你要不要看座。”洪续畴问道。 “不用不用，我跟他俩站一块儿就成。”年轻小伙子一点使者的觉悟都没有，看见墨昀和朝恭，三步并两步的站到他们身边，看见朝恭，还愣了一下。 朝恭点头示意。 “墨昀。”墨昀自我介绍道。 “高郑晋，高郑晋。”年轻小伙子眼珠子一转说道。 “朝恭。”朝恭目不斜视。 高郑晋像是个躁动症患者，不停地左顾右盼，时不时还出言叫这个胖子c那个胖子的。 偏偏他说出来，任谁都不觉得刺耳，甚至还觉着这小伙子说话带着一股欢脱劲儿。 “金妃会在宋国已经举办了三次，选任了三位贵人。这次与过去相比，非比寻常。我们首先为先逝的胡贵妃默哀三息，已寄哀思。” 全体默然。 墨昀在台上站着，一举一动都觉得在无数人的眼里，不得已只好也跟着默哀。 然而令他诧异的是，旁边那位来自钧帝国的使者大人，年轻的高郑晋却一点哀思的表达意思都没有，还用胳膊顶了顶墨昀：“屁的先逝，打入冷宫了，这辈子估摸着出不来了。可惜她的儿子，一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他说的声音很小，除了墨昀也就朝恭听得到。 墨昀说道：“不至于吧。这得多丢人啊，居然直接说先逝。” “宫内的事儿，谁说得准呢。是吧，朝恭公子？总觉着在哪里见过你，我们俩认识吗？”高郑晋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干脆直接问道。 “我虽常住景钧，不怎么出门，我不认识你这么个人。”朝恭说道。 默哀结束，洪续畴继续说道： “这次选纳的妃子，将有可能成为钧帝国的皇妃。各位，一个月前，这金妃会的各项安排c各种宣传已经在诸战平原上铺天盖地洒了出去。再过十天，金妃会就将正式开始。今日，有幸邀请到钧帝国特派使者，现在请高使者为金妃会祝辞。” 高郑晋呆了呆，“还得祝辞？” 他可没准备什么，看了看墨昀，墨昀两手一摊：“我文采斐然的只差认字儿了。” 朝恭摇了摇头。 高郑晋鼓了鼓嘴巴，啪一声扇了自己一嘴巴，吓的旁边正在磨指甲的刘公公呀一声叫出来。 洪续畴皱起眉头，不太懂这个钧国使者想做什么。 “咳咳，我第三次来宋国。第一次作为使者，我也不多说什么，反正你们只要选出让皇帝陛下满意的贵妃，那就没有任何问题。至于徇私舞弊什么的，随你们吧。我反正不参合这些事儿唔，差不多就这样。要是没什么事儿就散了吧。我其实也想吃点东西，洗个澡了。”不等一群人反应，高郑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对墨昀问道：“没肿吧。” 墨昀摇头：“没有。” “成。我在这儿认识的不多，晚上一块儿吃个饭吧。洪大人，有没有割爱的想法？” 洪续畴正在帮他圆场呢，结果这位高使者似乎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场面话，直接打断问道。 “高使者乐意，请随意。”洪续畴苦笑道。 金妃会在高郑晋不自知的破坏下，草草结束。 这一次的“宋拘议”，很多人事后都觉得很没有什么意思。 多少年后，有些人发现几个搅动天下风云的大人物，在这一日居然都出现在了“宋拘议”的会场。 只是当时的他们，都是些小人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师兄 狄金老爷子作为在场年岁最大c资历最老的人，由元谋凉陪同，儿孙簇拥着先两大帝国使者出了会场。 刘公公向洪续畴提出疑问时，只见刚迈出门的狄老爷子毫不逊色年轻人的身手，一晃间那根拐杖砸在了刘使者的脑袋上。 刘公公呀的一声尖叫，嘴里一股腥味儿抵在喉间，被他强行在口腔内转了一圈，吐到了地上： “大胆！” 狄老爷子面带鄙夷拄着拐杖看着他：“老夫这辈子就看不起你这号不男不女的东西！一想到宋王当初是跟你们这些人称兄道弟才得以进入内廷拜见那位皇帝，老夫就想把你们一个个砸死。” 刘公公原准备发怒，听了狄老爷子的话，反而漱了口后笑起来：“看不起好。咱家替内廷的人跑跑腿，狄老将军的名号直到现在，内廷里都有一些老嬷嬷提一嘴呢。” 狄老爷子脸色一变，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元谋凉没跟上狄老爷子，回头囔囔道：“洪大人，晚上有接风宴没？墨小子，你们住哪啊，我回头找你们去。” 洪续畴摆了摆手：“元总教头，择日。” 墨昀拍了拍脑袋：“去城东糖屋。” 刘公公笑嘻嘻地一直等狄老爷子的背影消失在眼帘，才迈开腿向大门处走去。 在他身后，不知多少宋国的名门高族不敢先行一步。 “刘使者，钧瑾两国交好有”高郑晋扒着指头算了一下，“六个月了，要不晚上一块儿吃个饭？” “咱家有一位故人在这临安城里，晚上与他有些闲话要谈谈。高使者年轻有为，咱家老咯，就不凑你们这个热闹了。希望在宋国，我们没有什么矛盾。”刘公公头也不回地出了门，朝着墨昀进馆子的弄堂里走去。 高郑晋嘻嘻笑了几声，没有堵着门，反而将墨昀和朝恭拉到一边，然后对后面的人说：“这里，哎你个胖子，把肚子瘪一瘪。哎哎你这个胖子不知道腰肉多啊，旁边的给他挤一挤，挤出去。你们宋国就不能扩个门？这门堵的” 墨昀看着一点点挤出门的这些宋国名门高族们，心里暗暗发笑。 洪续畴没有离开会场，他一直就站在台子前，静静地看着这些反对或者支持他的人，缓缓离开会场。 直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就剩下墨昀及白有序等十来个人时，看台上缓缓走下来那个前宋国边防军次将。 墨昀还记得刚才这位次将坐在看台上比划的那几下，急忙靠在洪续畴身边。 洪续畴拿眼神询问他，墨昀一脸严肃地说：“这人要杀你。” “任何人都会杀我，他不会，至少现在不会。”洪续畴拍了拍墨昀的肩膀，示意他先行离开。 墨昀坚持留下。万一洪续畴真的被刺杀，他的日子可能会有些难捱。 前次将走到洪续畴前三步远的距离：“为什么最后取消了？” “今天不是时候。”洪续畴说道。 “有些人快按捺不住了，你今天不做，以后未必还能有机会再做。”前次将脸面微微一紧。 “转告他，我当年说的话，依旧不变。我要做的事，依旧不变。我要成的大业，依旧不变。我有我的明君，我为臣。”洪续畴缓缓说道。 “我给你提个醒。你死了，我还能重新做回次将，比现在赋闲在家好的多。”前次将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转身朝门外走去。 “辛弃病！”洪续畴喊住前次将，“我和国主，已经快要接近开始了，这将是改变整个东洲格局的开始。你如果有机会遇到他们，代我向他们说声——不后悔。” 辛弃病面皮抽搐了一下，没有回头，抬手在脑袋后面挥了挥：“我宁可你后悔了。” “你们说啥？”墨昀看着洪续畴神采飞扬的脸。 洪续畴笑了笑：“墨小友，保护一个人好，还是保护一个家族好，还是保护一个国家好？你觉得哪个容易？” “保护一个人容易。保护一个国家难。”墨昀想都不用想。 洪续畴笑容不变：“有时候，保护一个人，比一个国家还要难。这次如果能够借助你的凶兵，帮宋国渡过厄难，我愿意帮你与琅阁说说，就将这凶兵给你罢了。” 墨昀干笑了几声：“哈哈我又未必会死在琅阁手上。” “那柄凶兵，非血缘或知道切口的人，是用不了的。”洪续畴深深地看了墨昀一眼，而后趁着墨昀怔了怔的当口，朝着高郑晋走去。 墨昀脑袋一懵，随即心里有些难受。 他强行止住这份难受，呼出一口气，向对他招手的高郑晋跑去。 高郑晋的笑容与洪续畴完全不一样。 洪续畴的笑有沉郁在里面，那是身居高位带来的疲乏。 高郑晋的笑就是一个阳光大男孩，满不在乎乐呵呵的笑。 “洪大人，要不要参加我们的宴会呀？白有序请客，我肯定宰他一顿。”高郑晋不等洪续畴回应，“我们都是年轻人，洪大人你年纪不小了，要不我们下次吧。” 洪续畴毫不含糊的点点头：“高使者年轻有为，宋国拥有天下各处的美食c货物，来一趟宋国就跟逛遍全东洲一样。”转头又对白有序说道，“白有序，你们糖屋可是要好好招待高使者，千万别怠慢了。不然，我回头请客，高使者跟我告状，我可就下不来台了啊。” “洪大人放心，我家仆人多的是，胖子尤其少，保证不怠慢。”白有序回道。 洪续畴哈哈一笑，跨步离开。 一帮年轻人相互通了姓名，当知道墨昀等人与白有序也认识，高郑晋非常高兴。 墨昀直到进了弄堂，都没有等到徐不严和闻奉。 弄堂内各种小食香气弥散，不少从会场出来的人正坐在这些窗口前吃着。 墨昀走到先前吃银枫鱼糜的窗口，被一碗更香浓的鱼糜饭挡住。 朝恭望着他，墨昀说：“你跟他们走，我待会儿就来。” 朝恭看了看高郑晋的背影，皱了皱眉：“你不是想让我替你分析一下，我在这儿等你吧。老板，一份鱼糜饭。” 墨昀跟着也要了一碗。 “师兄，什么时候才愿意回去？”窗口内烟云缭绕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暴发户与二愣子 一双纤纤玉指捧着一碗鱼糜饭推到墨昀跟前，女人接着问道：“师兄，出行在外，没有钱总是不行的，师傅托我给你送些来，这是借条，你签了，便拿走吧。” 朝恭看到那双手又伸出来时，托着一张托盘，托盘上放着厚厚一层足钧。 一枚足钧抵得上一千五百钧币，这满满一盘，粗看估摸着有一百多枚。 托盘旁边放着一张竹制片支削笔点染墨，还有一枚小小的印章。 墨昀呼吸喘了几声，看着这些足钧久久没有动静：“他闲心可真多，等我忙完了，我会回去正式踢门，到时候你得尊称我一声，师傅。” 墨昀费了老大劲将眼睛从足钧上移开，低下头呼啦啦将一碗鱼糜吃的一干二净，就差舔底了。 窗台里的女人笑出声儿来，银铃一般：“他吃睡都挺好，你踢门前一定要问问我们这些师弟师妹们，他有没有出来呢。要是他出来了，你还傻乎乎的去踢门，大师兄，我怕你一辈子都出不了后山呢。” “我又不傻。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给我这些钱？不签欠条行不？”墨昀想了很久，试着问道。 “一码归一码，师门的规矩，你一日在师门，就一日得守着。我就是看看，师兄现在好不好，有没有瘦了，外面风餐露宿的受了委屈都没有师妹疼你师兄，我们以前可是经常共同进退的啊，你这番一个人走了，我们可想你了。二师兄都跑去西洲了。四师妹c五师妹去了天渊半岛就剩小师弟一个人在师门里，孤零零的。六师弟说是建功立业了，听说去了星土，准备出海呢。”女人伸出手，接过墨昀递来的鱼糜钱，两份。 “等你的委托完成了，别忘记这份鱼糜钱。我帮你付了。”墨昀好心提醒道。 朝恭点头答应。 “这个老扒皮。得了，你拿回去吧。我自己挣。我手里好几笔大生意呢。瞧见没，这个就是个大户，回头吃他，肯定比老扒皮给的多。是吧，朝公子。”墨昀搂住朝恭的脖子说道。 “当然。我说过必有厚报。”朝恭感觉自己的厚报，恐怕比预期的要多不少。 “师妹晓得师兄怜惜我，将师傅的这些钱给我花销。谢谢师兄啦。”女人咯咯笑道。 墨昀切了一声：“我好歹还在东洲，你们倒好一个个尽想着离开东洲，躲得远远的。还是三师妹你好啊。” “哪里，师妹我准备去北洲看看呢，这不是想念大师兄，所以来瞧瞧大师兄，毕竟我们也是有过一枕之缘的嘛。奴家向着你，当然得确定你在哪里，然后才可以走啊。”那声音如莺啼鸟啭，脆生生得带着娇嗔。 墨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发现三师妹看不见，探头进了烟云里，又翻了个大白眼，却被一棒槌打了出来。 “你个死女人，怎么又特么不穿衣服！”墨昀假意叫道，那两行鼻血看在朝恭眼里不知多猥琐，以至于朝恭都有些好奇里面的女人到底现在是个什么着装 “给老娘滚！”窗台砰一声关起。 墨昀哈哈一笑，站起身子，那窗台又啪地倒了下来，五枚足钧飞了出来：“给你的，不算借。大师兄，在外面玩小心点，别丢了师傅的脸面。不然，等他撬开锁，他会满东洲追杀你的。” 墨昀嘿嘿一笑，将五枚足钧放进兜里：“嘿，三师妹过段日子我就去师傅老情人那里了，你啊把这消息递给他老人家，看他有没有脸面来抓我。” 他笑得贼贱，恨得窗户里面的三师妹啐了一口：“你可是大师兄，得护着我们这些师妹师弟的。” 墨昀晃了晃脑袋，掏出足钧吹了吹：“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笑的那个师妹哭花了俏。” 朝恭回头看了看窗台，看见窗台里探出半张脸。 清秀绝伦，梨花有雨。 朝恭一时间，心旌摇荡，神思荡漾。 “别打她主意，古灵精怪的很，不知多少人吃过她的亏了。这五枚足钧你待会儿出了门，找个化币馆，或者棺铺分铺，给我全兑成钧币。”墨昀将手里的足钧交给朝恭。 “足钧轻便。”朝恭不解道。 “钧币越重越好，至少我能感觉自己很有钱。”墨昀一副暴发户的模样；“朝恭，我等着你让我贼特么有钱呢。”他眨了眨眼睛，心情非常之好。 朝恭看着墨昀这模样，心里不由一颤：“妈呀，这么点钱就暴发户，等我找到了人，他得跟我要多少啊。” 弄堂一路，虽然不少停留在巷子里吃东西的名门高族盯着墨昀的模样，但没有任何人做多余的举动。 开心的时刻向来短暂，两人刚出门就看见徐不严和闻奉在馆子前。 徐不严手上举着算卦的招牌，闻奉挎着刀看见墨昀，赶紧到他们身边。 “墨小兄弟，今晚宴席之后，还请来此。这个是我方才从宋国游侠协会拿来的竹条，你看看这绩点与酬劳是否足用。”徐不严递来一张竹条。 墨昀有心不接，看到竹条的顶头写着：“九十八绩点，一级游侠。” 吐了一口气，接了过来：“五百钧币？” 徐不严老脸难得一红，神色颇为局促：“这是我私下委托，这些还是我的老婆本。” 墨昀心下佩服：“你还没娶媳妇儿呢？” “事业为大，娶妻易腐。”徐不严神色肃然。 “真的会有刺杀嘛？我看不出洪续畴有这个想法啊。”墨昀好奇地问道。 徐不严摇了摇头：“洪续畴做事不计手段，却不是个奸猾小人。今天原先还有一件事，洪续畴按照计划是打算讲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讲，我其实也不确定这里今天晚上会不会有事儿。墨小兄弟，宋国之今日，犹如四十五年前，前殿下虽老，但已经有所反思。当今国主，徐不严心下佩服，然而宋国无军备，则无强大根底，犹如浮萍在水，一浪沉底。一旦前殿下出了事儿，宋国再无崛起希望。万望墨小兄弟接了这委托，能尽心尽力。事成之后，我必将请前殿下为小千姑娘治病。徐不严虽非游侠协会的人，却也是走江湖的，诚意尽在心头，请受我一拜。” 墨昀连忙搀住徐不严：“别介，我最讨厌你们这套繁文缛节。我答应你还不成么。” 徐不严得了墨昀的承诺，随即拎着算卦的招牌汇入人流之中。 墨昀看着他高高瘦瘦的背影，想到辛弃病与洪续畴的对话，不由叹了一口气。 “走吧，先去游侠协会，顾荣元在那等着我呢吧。”墨昀问向闻奉。 闻奉点了点头。 几个人刚走没多少路，就看见白有序小胖子拿着棒棒糖，跟高郑晋几个人围着一个小摊正询价。 “墨昀！这里，这里，快来看啊，这个花钗好看哎。” 墨昀脚步一顿，花钗？他摸了摸兜里的足钧，默默算了算，转身朝着白有序那边走去。 他买了三支花钗，花了一百个钧币。赢得商贩的一致敬意。 能拿足钧在街边摊头买东西的，不是暴发户就是二愣子。 一般，这两者是对等的。 墨昀拿着花钗的盒子，一脸满足地说道： “有钱真好啊。” 白有序看他这般满足，都不好意思告诉他，这种花钗实际上二十个钧币就能买一打。 至于他们为什么没有提醒，那是因为高郑晋也花了一百钧币买了三支花钗。 白有序看了看墨昀，“嗯，暴发户。” 又看了看兴高采烈的高郑晋：“嗯，二愣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小鸷呢喃 墨昀借口刚来临安，推辞了高郑晋的同游邀约，只将晚上宴会的时间地点约定清楚，答应一定准时赴约，才将高郑晋等人打发走。 墨昀将三支花钗放手里想了一会儿，看见旁边安静的朝恭，挑了一支递给他： “拿着，见了姑娘的面儿，不得给个惊喜。” 朝恭想推辞这花里胡哨的东西，拗不过墨昀的坚持，放进兜里，寻思着什么时候给它扔了。 墨昀将剩下的足钧及大部分划开的钧币交给朝恭：“等见了姑娘，我得看到她头上插着这花钗，不然我就告诉她，你偷看我师妹。另外，这足钧你找地儿帮我分成钧币。闻奉，你能帮忙一块儿，钧币大几千，挺重的。” 朝恭无奈打消念头，只好在闻奉一脸惊讶表情的陪伴下沿街寻找化币店或者棺铺。 墨昀原路返回，回到馆子前看到“宋王吃屎”四个大字，觉得这宋国的确有不同于其他诸侯的地方——“五十钧币！”耳边响起门迎懒散的声音。 墨昀脸色一黑，正打算说明缘由，想起自己现在不差钱，麻溜地将五十钧币扔到门迎手上：“大爷有钱。” 门迎小声嘀咕道：“这是穷疯了吧，五十钧币也算有钱？” 墨昀已经进了馆子弄堂，走到三师妹的窗台前，将剩下两支钗花拿出来对比了半天，才挑了其中一支递了进去：“别说大师兄没想着你啊，这花钗送给你做临别礼物。真去北洲，记得给师门留信，万一哪天我想不开回去了，还能到北洲捞你尸体去。” 三师妹哼了一声：“就一支想收买我？两支我都要。” “刚好，我带回去给小千一天换一种，两支我都舍不得。”墨昀心里一喜，立即将手缩回来，却没有想到三师妹的速度比他更快，那花钗在他手里眨眼间就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儿，窗户里探出一张俏脸，花钗夹在乌黑头发间：“小气鬼。好看不？” “俏得很。”墨昀笑了笑，“对了。给我个方子，治疗武穴弃废的。” “老娘就知道你没这好心。”三师妹摸了摸花钗笑了笑：“看在你给老娘赔礼道歉的份，原谅你了。” 没一会儿窗户里扔出一张脆生生的“纸”：“每日煎服一次，行十五次，走六君六臣六仆，缺哪个强补哪个，武穴有气海生成，就停了这方子。后面的方子你自己知道东洲乱的很，大师兄你也小心。放心，我绝不下天沟。” 墨昀抬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这种纸脆得很，以后别带在身上了。” “小师弟试了很多次工艺，你走那会儿有韧性多了，你折起来放兜里，除了不要过水，基本没事儿。”三师妹叫屈道。 “就他最不务正业。去北洲必须经过方芜原，有空帮我带一封信给兄长。”墨昀用墨笔写了一小段话搁在一份竹板上：“麻烦你了。” 三师妹说道：“方芜原现在比诸战平原还乱，我不一定打那儿走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她还是接过了竹板，小心收好：“大师兄，诸战平原也不是久留之地，切记小心。” 墨昀转身向前走，摆了摆手：“有数。” 墨昀原本准备去游侠协会，手里留着的花钗，让他动了心思回客栈，心想着这花钗小千若是见到了应该会很喜欢。 他进了客栈，便看见小鸷飞奔而来：“公子，公子，小千正醒着呢。” 墨昀赶紧进了屋，萎靡不振的小千迷迷糊糊地感到墨昀的声响： “墨昀，你去哪了啊。” 墨昀将一番见闻事无巨细说给小千听，鬼使神差地将关于三师妹的事情隐瞒下来。 小千不疑有他，虽然听的断断续续，经常有遗漏，可听着墨昀干巴巴的讲，却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跟高使者多接触。我的这个身体就这样了前殿下还是少接触我小时候听过他的故事。” 小千原想与墨昀多聊聊，无奈精神不振，又昏睡了过去。 墨昀被小鸷一顿数落，说他根本不考虑小千此刻身体情况，在那里叽叽歪歪罗里吧嗦。 墨昀委屈道：“小千见不着我会伤心，我跟她说话也是为了缓解她的情绪嘛。” 小鸷像个管家婆一样将墨昀推出门外：“你哪时空闲时间多了，就过来替我。小千得好好休息。” 墨昀挤出一条门缝，将花钗塞进屋：“给她戴上。我今晚如果不回来，有人来问我，你就去问朝恭。我明早若是在屋子里，你到院子里等我，我遇到个老友，寻了个方子回来，可以给你治疗武穴毁弃。” 小鸷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这是我师门的秘密。”墨昀神秘一笑道了声别过，就离开了院子。 小鸷在屋子里将花钗插入小千的发丝中，听到小千的声音： “他走了啊。” “嗯。”小鸷低着头，不给小千看见自己的脸，声音很轻弱，像是没什么精神。 “你不开心？” “有点。”小鸷想了想回答道。 “他人很好的，你不用担心”小千醒来依旧断断续续，一会儿工夫似乎又昏睡了过去。 屋子里陷入沉默，很久之后，小鸷感觉小千呼吸介入平稳睡眠，这才抬起头。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小千，慢慢俯下身子，在小千的发丝之间嗅了嗅。 良久，他低声呢喃道：“娘。” 氤氲的雾气蒸腾开，没一会儿工夫澡桶里的水声渐入平息。 刘公公穿着一身干净的袍子，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脸上渗着热水残留的红晕： “洗的可真舒服啊。” 屋子里有一张圆桌，桌上放着几盘菜，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正举着筷子细细品着： “宋国的水养人，你若有兴趣，可以再这儿多停留一段时间。” “我哪有这福气，还得伺候宫里的贵人们。你啊，在宋国做着国主，可就真舒服了。”刘公公笑了笑，也坐下来吃着。 “没你想得轻松。宰相大人怎么说？”赵旭放下筷子，看着这位结交多年的朋友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浅流 “四方货物品类繁复，南来北至无问东西。一宋承平烟柳画桥，贩夫走卒尽享荣华。” 简笔浅字，宋国一派繁华闹景，包罗其中。 墨昀早年学业于师门，知晓这几句话，便对宋国有向往之意，打算等年纪稍长，便偷摸带着师弟师妹们一块儿到宋国瞧瞧。 匆匆几年，他独自一人离开师门，路上艰辛困苦自不必多说，这宋国繁华一直没有机会一探究竟。 今日沿街贩卖声不绝于耳，墨昀一路不知多少次想停下脚步细细打量一番，给屋子里的几个人重新添置些衣物玩意儿。 日头将落，细碎的光线渐渐泛出昏黄，念及晚上还有诸多事情需要去打理，强自按捺住看遍临安繁华的心思，逢人相问，此刻站到了宋国游侠协会门口，却又被拦着了：“墨昀？你稍等片刻，我进去通报一下。” 墨昀立即将揣在兜里攥满钧币的手伸了出来，与另一只手掌摩擦着取暖：“成，我这边等着，你快去吧，外面冷。” 钱币相撞的微弱声音不知从何而来，游侠协会的门房狐疑地看了一眼墨昀提醒道：“我不回来，你不能进去。” 墨昀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门房出门抬手说道：“一百钧币。” 墨昀提声道：“那你让里面的人出来。” 门房说：“里面的爷说了，你不想做二级游侠的话，就甭进来。否则，一百钧币，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墨昀气呼呼地进了门，觉着自己被坑了。 顺着门房告知的路径，墨昀推开那扇门，正好听到几个熟悉的声音： “墨小子富了，你们日子就稍微宽裕些。” “他未必会进来。” “放心，他想去钧帝国找个地儿安置小千的心思我门儿清，肯定呶，这不就来了嘛。”顾荣元笑着将捧在手里的茶水放到桌上，站起身子迎向墨昀，“朝恭，还真被你说中了，一百钧币都出得起，富得很豪爽嘛。” 屋子里有两张四方矮几，六个人各自围着坐于蒲团之上，正品茗闲谈。 除了朝恭c闻奉以外，元谋凉居然也在。 另外三个墨昀就不认识了，想必是游侠协会的人，或者是顾荣元的朋友。 “还我五十钧币。”墨昀摊开巴掌开口便道。 屋里的人看着他，随即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个不认识的人笑着说道：“你从顾贼八嘴里把钱再掏出来，估计这世上还没有谁有这本事。” 墨昀仗着现在有钱，其实也就跟顾荣元开个玩笑，对着顾荣元的手掌狠狠一扇，坐到蒲团前，抓着桌上的点心吃了起来。 “这几位是我在宋国的朋友。许立命c徐安生c柳楠程。” 顾荣元每介绍一位，相对应的人就会起身跟墨昀打个招呼。 这三个人的行为举止一点都没有江湖人气，倒像是富家闲人。 三人体态丰满，模样各有不同。 许立命有一撇小胡子，面目白皙，嘴角含笑，方才贬损顾荣元的人就是他。 徐安生光着脑袋，如一个宽厚中年人，戴着一枚玉扳指。 柳楠程是屋里唯一戴着毡布小帽的，戴着一副圆框眼镜，一双细长的眼睛在镜片后面眨巴着。 “这名字安身立命难成？”墨昀塞了满嘴点心，听到这三个人的名字后，愣了片刻，笑得一嘴儿碎食喷了出来。 其他人听到他这说法，也只是摇头微笑，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顾荣元笑着继续说道：“他们都不是游侠协会的，我听朝恭说了你今晚要办的事儿恰好他们在此，还请许兄为墨小兄弟上上课。” 墨昀看了一眼朝恭，朝恭喝了一口茶：“他们对临安非常了解，你可以听听他们的话。” “你今晚先赴约的地方是华香楼，临安第一风流地儿。这地儿从属于当今国主，你可以放心在里面吃喝玩乐。国主每年从华香楼收获颇为可观。不过”许立命顿了顿，神色略有玩味，补了一句：“国主乃是无根之人，有些事儿做不了，倒是省了不少宫内开销。”他抬眼一看墨昀疑惑的样子，想了想没有做解释，继续说道：“今晚参加宴席的都算是白有序的好友。主要是给高郑晋接风的。高郑晋从前来宋国有两次，一直都住在白家的糖屋。他与南钧皇室同姓，具体是什么身份暂时没有打听到南钧皇室颇为低调，除了太子殿下名声传于海内外，其余各皇室人员，很少打听得到名号信息。” “你了解的蛮多的了。”墨昀好奇许立命的信息来源。 “许兄身居宋国内宫，有些信息来源。”顾荣元适时点了一句。 “有这么牛的朋友你居然还不乐意来宋国？”墨昀记得顾荣元曾说不愿意到宋国的事儿。 顾荣元摇了摇头：“宋国局势复杂，不容小觑，你认真听着，对你今晚的事有很大的帮助。无关废话少问。” “白有序是白家当代家主幼子，性格乐天，好交朋友。顾贼八在宋国边境见到的胖子守备，叫白有程，是白有序的二哥，武技了得。除了高郑晋和白有序以外的其他七个人，分别叫石恕，豪阀石阀的三子，极乐风流。徐沁，米商铺的当家，善纳妾，不置妻。齐石白，名门齐家的六公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为人精细。石乐志，名门石家的远堂，沉默寡言喜欢吃糖果。剩下三个，是你需要注意的。赵辙，当今国主唯一的孙子，体弱多病爱吃糖果，不出意外是以后的宋王。林戎破，高族林家的长子，王卫司副统领，他跟今天在馆子里开狄金玩笑的林中南是同族。最后一个人，我们四处打探不知其身份，只知道他唤作赢通。” “这些对我没什么用，我结交白有序他们，不抱任何目的的。”墨昀有些反感这种信息的嘱托。 “没有任何目的当然是好的，徐不严如果没有在这里给指名给你委托，我们也没有必要为你介绍这些。”许立命面有不快。 “许兄，墨昀为人处世不怎么高明，你啊，多担待。”顾荣元给墨昀弹了个脑瓜镚子。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墨昀不满道。 “这七个人无一例外都属于当今国主一派，没有一个前殿下的人。你把握住他们的性格，才能顺利摆脱他们，前往保护前殿下。”许立命没有搭理，继续说道。 “我怎么听着你们像是在保护前殿下一样？”墨昀听出些不对来。 “宋国多事之秋，有些事情我们不方便说，但请墨小兄弟相信我们，我们不会害你。前殿下性命如今对于宋国而言非常重要。赵辙太年轻，我们生在宋国，既然有些能力，自然不愿意国家动乱不休。”徐安生解释道。 “我如果不参加，直接去‘宋王吃屎’馆子里，保护前殿下呢？”墨昀突发奇想道。 “那你会得罪策相，洪续畴对亦敌亦友的人向来没有杀心，可中间派非得站出地儿来，就得小心生活了。况且能够见识到高郑晋等人，对于你以后在宋国行走也有非常好的作用。”柳楠程接着说道。 “那好吧。你们说说‘宋王吃屎’馆子里，我应该怎么保护前殿下？”墨昀思考了片刻，转移了话题。 “四个字，守株待兔。”顾荣元和朝恭齐声说道。 临别前顾荣元对墨昀说道：“我在钧帝国等你。” 墨昀想了想：“钧帝国那么大，你在哪等我？” “帝国境内任何一家游侠协会留下你的名号，我都能知道。”顾荣元抬手阻止身后柳楠程的话语，抓住墨昀的肩头：“墨昀，钧帝国见。” 墨昀带着朝恭与闻奉在游侠协会将相关委托的手续办好，三人在街道上分开。 游侠协会的阁楼上，顾荣元与许立命c徐安生c柳楠程三个告别：“墨昀一旦有事儿，还请三位老兄弟帮忙一二。” “顾兄（顾贼八）一路小心。”三人点头答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试探 宋之临安，有临淮河穿插临安南城，数十家销金窟毗邻河畔，夜夜笙歌常彻夜不休。 华香楼累有五层，登顶四观，可以俯瞰整片临淮河水面上张灯结彩不逊于各楼的楼船。 今日第五层被白有序包场，连着墨昀在内，十一个人分座厅内，七八位歌姬在厅内莺歌曼舞。来自各地的食物流水般置于十一个人蒲团前的方案上。 “今日只为高郑晋接风，其它都不用谈。”身形略胖，脸色红润的石恕高举杯中美酒说道。 “在此之前，我要介绍两位新朋友。”白有序含着一支棒糖，敲了敲案上晶莹剔透的琉璃杯，杯声清脆。 “这位是游侠协会的一级游侠，墨昀。当然，各位也知道，琅阁的凶兵就在他手里，这事儿今天我听了之后也是非常惊讶啊。” 墨昀摇了摇手：“算不得什么，我只是机缘巧合抢到了这柄凶兵罢了。” “哎，墨大侠给我们讲讲呗，这凶兵怎么抢到的？”石恕饮尽一杯酒好奇问道。 “是啊，是啊。我在来的路上就听说有人从琅阁手里抢到了凶兵，不得了！这胆儿得多肥啊。琅阁本身不用说，能够提供凶兵给它镇场子，这家族背景也不容小觑。墨兄，胆问你今年多大？家中可有亲眷？如果你觉得我高郑晋是个可以托付的朋友，你的什么妹妹啊c姐姐啊，我一揽子全给你照顾了。以免你以后被琅阁报复，万一身死，那可真是亲者痛仇者快啦。”高郑晋说到激动处，一掌拍在案上，霍然站起，将酒杯遥遥对着墨昀，高声道： “墨兄！干了！” 墨昀在馆子里就觉出这位南钧使者是个脱线的家伙。 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里说出这番让人有些生气，又有些哭笑不得的话来。 “谢谢高兄对我的坦诚。我家中的确有两位妹妹，不过我亦有兄长可以照顾他们，倒不必扰烦高兄。”墨昀笑着说道。 高郑晋长叹一口气，将杯中酒再次饮尽：“那实在是可惜了。若是能被我照顾，一定可以寄情于山水之中，淡或遗忘墨兄悲戚。墨兄，你可知琅阁只是一家小小的兵器经营商，却有如此大的能量，是因为什么？” “不知。”墨昀也喝下一杯。 “你们知道吗？”高郑晋倒满一杯酒，摇晃着杯子，却没有喝。 “高兄（高使者），解释一二吧。”在座的多个人纷纷表示自己是个无知的人。 “天下间有一个商业组织分有八组旗，其中的琅阁是专门买卖兵器的琅旗。这个组织叫做。琅阁买卖兵器遍布三洲七星屿，结交的贵人阀门不知多少，甚至在遥远的西方，有一些国家直接由控制。一个琅阁便能让诸多国家忌惮万分，那么当这八组结合在一块儿呢，体量之大，恐怕不会弱于北瑾或者我南钧。”高郑晋再饮一杯，面色已经有些红润意。 墨昀第一次听说琅阁的背后居然还有一个更为强大的组织，皱起眉头问道：“凶兵会不会引起这个的报复？” “墨兄似乎对自己能够逃离的报复信心十足啊，直接就问起的态度了。这一点你放心，犯得错，自己搞定。除非动摇到的基础，一般不会引发的追杀。”高郑晋对似乎很清楚。 “墨兄，不知这几日你可有被追杀的时候？”齐白石是一个面色微黑，黑须直达胸前的年轻胖子。 “好像没有。”墨昀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摇了摇头。 忽然他竖起手指：“慢着。若是报复一般用什么办法？” “，这是隶属于的暗杀组织，行无影弑无踪。”高郑晋说道。 “说起来，我这两天曾经感觉到有一股极冷的寒意在自己脖子上溜达，像是被毒蛇盯上一般。”墨昀摸了摸后脖颈，有些后怕。 那一天，他浑身无力，如果不是要求季连逐回去的诏令一条接着一条的到达，估计他已经出了事儿。 “很有可能。墨兄，我旧话重提，你若是有什么妹妹姐姐的，可以先行托付给我。狙杀能力极强，手段诡变，也许你在路上走着就被干掉了。”高郑晋一脸严肃，若不是熟悉他的性情，白有序都觉得墨昀出门的刹那就被杀死。 “你这么惦念我的妹妹姐姐？”墨昀对高郑晋的印象一直挺好，也跟着他一起开玩笑。 “讲错。我怎么能惦念墨兄的姐妹，我是关心，是两肋插刀抱歉，我不会武技。”高郑晋板着一张脸解释道。 看他模样，还真以为这人是在关心墨昀的姊妹们将来的生活。 墨昀拿起酒杯，站起身子走到高郑晋面前，仔细打量着高郑晋的模样，看得高郑晋以为自己待会儿就要命丧当场。 墨昀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是甭想打这主意了，你要是去了我家，肯定会被我兄长打断腿扔出去的。” “我有数十位亲兵，可以抢嘛。”高郑晋案前的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倒满，他便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完。 “我兄长武技强横，别说你数十位亲兵，你就是来了一支军队，他也能万军之中取你首级。”墨昀笑了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众人倒吸一口气，能于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即便是当代也是强横一时的人物。 这不禁让白有序重新掂量着墨昀的本事：“墨兄，你吹牛了吧？” “应该是吧，刚吃了几块牛肉，气胀在腹腔呢。”墨昀打了个哈哈。 “这也是应当，墨兄好歹也是抢到凶兵的人。不知墨兄有没有兴趣给小弟们看看凶兵的模样。我们这几个人，除了林戎破，一个武技高手都没有，你放心我们就看看。”石恕忽然提议道。 一干人等纷纷说好。 墨昀喝了一杯酒，没有说话。 可他知道，整个大厅内所有人的视线都在自己这里。 他将这一圈所有人的表情都看进眼里。 好奇者多，深不见底不知情绪也有，甚至林戎破戴刀前来的手已经握在了刀柄。 有人在试探自己。 他忽然觉得顾荣元的提醒的确是对的，有人在借宴席确认自己有没有凶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借口 莺歌燕舞依旧，场间的气氛却随着墨昀的沉默，有些凝滞。 “墨兄来得匆忙，也许将凶兵放在了客栈。”高郑晋注意到林戎破的举动，立马打圆场道。 有人却不依不饶：“凶兵如此重要的兵器，墨兄心大居然放在客栈，若是我，一定随身带着。”说话的人是徐沁，米商铺的当家，他是场上唯一一个带着自己侍妾来的人。 “带着自己侍妾前来赴宴的，我也是头一遭遇到，一定是徐大少最喜爱的女子吧？”高郑晋说道。 “当然不是。能让我喜欢到娶其为妻的，至今还没有见到。我屋中侍妾，若是高使者有兴趣，我也愿意割爱，给你把玩些日子。”徐沁捏着侍妾的小手嘿嘿一笑道。 论风流或者绝情，这位徐大少是在场诸位中拔头筹的。 墨昀眼看高郑晋与徐沁之间的话语有些夹枪带棒，虽然不知道高郑晋为什么要帮自己打圆场，不过墨昀还是感激他的举动： “凶兵会冠以一个‘凶’字，就在于它出鞘必沾血，饮饱血祀才会回鞘。如若各位有朝一日需要大杀四方，我可以带着凶兵为你们助力。至于今天，就我们这几个人，恐怕不够它塞牙缝的。正如石恕所说，我们是来喝酒谈风月的，何必带上血呢。” 徐沁沉默下去，墨昀关于凶兵特性的事儿，他们也有耳闻。 林戎破犹豫了片刻，松开了刀柄，长身而起：“墨游侠，我刚才对你有了杀心，想必你也注意到了。既然凶兵我们见不到，我就以此杯酒赔罪，还请墨游侠莫要小气。”话音落，杯中尽。 墨昀眯了眯眼睛，他可没想到这个林戎破如此磊落。 他看向林戎破身边的年轻男子，一身黑色大氅，内中一袭白衣，面有病色，唇色无血。此刻正缓缓喝着一口酒，林戎破站起来的时候，他有些惊讶，看了一眼。 这个人是当今宋国国主唯一的嫡孙，赵辙，传言他将在宋王到蹈海而亡之后，继承王位，成为下一任宋王。 他是场中不多没有发过言的人。 墨昀觉得正是这个人想要对凶兵的存在比较在意。 墨昀以酒回礼后，两人都坐了下来。 墨昀暗想，林戎破刚才提刀柄并不是因为凶兵的危险，而是如果确定墨昀没有凶兵，则当场教训惩治他的欺骗，甚至杀掉都不会有任何犹豫。 “凶兵这东西吧，在座好奇的多。我听闻琅阁发出悬赏令，捉拿墨游侠，很多人跃跃欲试。”石恕说道。 “我想问一下，悬赏多少钱？”墨昀心里微微一动，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 这话问的哪怕是赵辙都觉得墨昀要不是实力超绝不在乎，要么就是二愣子。 不管是哪种，都值得钦佩。 “五千钧币。以及琅阁三件兵器。”石恕也没想到墨昀会问这种话。 “太少了吧。”墨昀脱口而出。 他心中暗想，要不要面对追杀的时候，能够让受到些惩处，这样迫于面子，应该会提升悬赏额。等悬赏额达到他心中的高度，他就请师门的人，来个偷梁换柱。反正师门各种匪夷所思的本事都有。 “嘿，墨兄觉得得多少才合适啊？”高郑晋笑着说道。 “至少五万。”墨昀解释道，“我手里的是凶兵，就给五千，这不是明摆瞧不起凶兵嘛。我自己值多少，我心里有数，凶兵可就值大价钱了。” 在场的人纷纷大笑，觉得墨昀是疯了。 高郑晋哈哈一笑，将手里的酒杯扔到案上，大喊道：“来啊，给我拿个碗来，我要与洒脱的墨兄弟好好喝一场，不醉不归！” 这一声音落，白有序借势将场间的气氛重新调动起来，高举着酒杯：“各位，一起敬墨兄弟一杯。” 墨昀头晕了一圈，不明白自己实话实说，怎么就跟洒脱扯上关系了。 一通酒喝的，十一个人晕晕乎乎的。 墨昀眸子迷糊，只觉着怀里钻进来一个柔弱无骨的身子。 朝恭将进屋子燥起气氛的舞姬赶走，缓缓喝着酒，心里也闪着疑惑。 “我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你，你我认识不？”高郑晋喝的熏熏然，醉意深沉，没有忘记心中的疑惑，搂着舞姬来到朝恭面前问道。 “不认识。我的确来自景钧，向来留在府中不出门。”朝恭皱了皱眉，挡住高郑晋凑上来的朦胧醉眼。 “你的密令是什么？”高郑晋忽然悄声问道。 “什么密令？”朝恭显出疑惑的表情。 “咦，嘿，跟我装傻是不？那我也不告诉你。”高郑晋摇了摇头，带着舞姬又去了别人的案台。 朝恭敛去脸上的表情，继续吃着菜喝着酒。 觥筹交错间，墨昀看了看时辰，打算离开这里，却寻不到什么由头。 白有序喝高了，嘴里塞了好几根棒糖，踉跄着走到墨昀跟前，呜哩哇啦说了一通却什么也没讲清楚。 像是安排好的样子，齐石白紧跟着走上来说道：“今晚墨兄可不能走，你得跟我们一块儿去游画船。” 墨昀搂着他的肩膀，一通胡吹，连连称是。 他看了看朝恭，朝恭知道他今晚还有事儿，想了想站起身子走到墨昀面前说道：“尿遁。” 墨昀刚提这事儿，石恕c高郑晋c白有序纷纷觉得自己腹中积水急需泄洪，个个抢着和墨昀同去。 墨昀无奈小解完毕，想起顾荣元说不能得罪洪续畴，左思右想也没找到合适的主意。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熟悉的大嗓门在楼下响起： “墨昀在哪里？老子找他有事儿。你给老子滚，老子是宋国总教头，你敢挡老子的道！” 元谋凉一路上来，端的是人仰马翻。 墨昀心下高兴：“你怎么来了？” “许立命觉着时间差不多了，见你还不出来，怕是不那么容易，让老子来给你个由头。”元谋凉抹了把脸。 “哎？这位不是元总教头？什么风把你也吹来了，来的正好，跟我们一起喝酒逗趣儿吧。”白有序看见元谋凉心里高兴道。 “老子没空搭理你，墨昀，你妹妹高烧不退，你赶快回去看看，我们已经请了医师。” 元谋凉眨了眨眼睛。 这当口插进来高郑晋的声音：“哎？墨兄，原来你有个妹妹在宋国啊，居然藏着掖着，不如我跟你一块儿去见见。白家富可敌国，由白有序请最好的医师好了。”高郑晋眼睛一亮，二话不说，搂着墨昀的肩头就往楼下走。 “我这位妹妹没有双腿，面色蜡黄，模样丑陋至极，高兄也有兴趣？”墨昀甩开高郑晋的手。 高郑晋一愣，没想到墨昀妹妹是这个情况。 白有序忽然福至心灵：“墨兄，你那位妹妹没有腿？” “怎么，白兄也想去看看？”墨昀脸色一沉。 “不，不。只是问问。要不要白家的医师给她”白有序将话头切掉，他看出墨昀脸上的阴沉之意。 高郑晋想了想：“这样的话，我就不去看了。墨兄一路走好。” 元谋凉匆匆进去一趟，将朝恭拖出来叫道：“这酒不错。真想再喝几杯。” “明天晚上白家糖屋，墨昀你可别忘了。元总教头c朝兄，也一定要来啊。”白有序知道今天是拦不住墨昀，顺水推舟。 三个人离开华香楼，登上许立命派人留在此处的马匹，一路绝尘而去。 “不追上去？”赵辙问道。 “不用。结果明天就知道。”林戎破摇了摇头。 赵辙点了点头，夹起一片肉，放进嘴里慢慢啜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余孽 临走前，朝恭提醒道：“要不要待会儿给你把凶兵送来。” 墨昀脚下一停，将朝恭的表情收在眼底，很平静：“不用。” “宋王吃屎”这块牌子在昏暗的街道上散发出盈盈光辉。 墨昀赶到馆子前，门前站着徐不严。 “他们会动手吗？”墨昀怀疑道。 徐不严一巴掌拍在墨昀手心，墨昀摸出是足钧一枚。 “凶兵带来没有？”墨昀穿的不多，看不出哪里能塞着一把凶兵，徐不严皱眉问道。 “不用。”墨昀活动了一会儿筋骨。“我武技不差。” 徐不严看了看天色，现在再赶回去拿凶兵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情报渠道的确提供了墨昀本身武技在速度方面的信息，更何况他还知道墨昀师门的一些情况，考虑了片刻点头同意了墨昀的说法： “只要你护住前殿下，没有凶兵也没什么。” “事在人为。”墨昀走进馆子，忽然他又退回来：“这馆子的名字真牛逼。” 徐不严解释道：“这是宋王钦赐的。” “这么厉害，他真吃过？”墨昀不禁肃然起敬。 “他一辈子就给前殿下唱过曲子，当时两人的赌约，就是这个。”徐不严摆了摆手，让他进去。 “我不相信这样的人会来刺杀你们的前殿下”墨昀想了想，“洪续畴也不会。” 徐不严眉间一挑，没有说话。 墨昀的身影消失在馆子内。 徐不严看着这条街道此刻静谧的模样，心想：“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宋王是多么隐忍的人。” 弄堂没有声音，也没有炊烟，窗户都关着。 墨昀暗想这条巷弄里的人晚上都在哪里？ 他想到这个就有些好奇，四周瞅了瞅，馆子里似乎没有人。 他思考了一会儿，抬起手抓住一扇窗户，气劲微微一动，窗子的暗扣解开。 窗户里面黑漆漆的，墨昀试探着叫了一声：“请问有人吗？” 没有声音传出，他仔细听了听，也没有听到呼吸声。 不一会儿工夫，整个弄堂里的窗户都被打开，每开一扇他就问一句。 等到了三师妹所在的窗口，他甚至直接跳了进去，将里面的火炉打开，烧了一碗鱼糜饭，香气在巷弄里弥散。 墨昀心满意足的吃好，拍了拍肚皮自语道：“三师妹的食材可真新鲜啊，我的手艺也不错。” 他跳出窗口，打着嗝走到了弄堂的尽头。 看了看左右两个楼梯口，跑到小门处，往里面推了推，没有推开。 摇了摇头，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物件，放在了门口。 他脸上挂着嬉笑神情三步两跳的上了三楼。 不知过了多久，一扇窗户里伸出的一根绳子，在半空轻轻一甩，那股鱼糜味瞬间消散。 弄堂里的窗户全部关上。 那扇小门前忽然窜出条影子，蹲在地上观察了一会儿小物件，试探着碰了一下。 轻轻“砰”的一声，影子捂着鼻子依旧没抵住辛辣刺入，想咳硬是忍住。 身后另一道影子轻声说道：“调皮的很。” “有凶兵嘛。”讥笑声后两道影子消失在门口。 墨昀屏住呼吸探出脑袋，皱眉想到：“这帮鬼鬼祟祟的是什么人？” 三楼有一条走廊，走廊阴暗，一阵寒意从脊椎处直冲脑门。 墨昀抖了抖身子，感觉那股寒意从身体上退去，朝着一扇门处走去。 整个走廊只有一扇门，门有四开间。 刺啦声伴着门缓缓被他打开。 轰一下，一股霉味直扑而来。 墨昀狠狠地咳了半天，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将空气里的尘埃杂粒挥散开。 他有些怀疑里面有没有人。 “有人吗？前殿下？”声音传出去很远，似乎里面的空间非常大。 墨昀皱起眉头，有心想退出去，手抄到兜里，摸到足钧，自语道：“打不过总能跑吧。” 他将屋子里大部分房间看了一遍，空荡荡的，全是尘埃。 他大声道：“前殿下！你在不在啊？不在的话，我就走了。” 声音混在空气里，荡开涟漪，却忽然顿滞在某个地方。 墨昀走到那个地方，是一堵墙，他敲了敲墙面，发出咚咚的空响声。 “至于么。”他撇了撇嘴，在墙面四处摸索了片刻，摸到小小的圆形石砖，试着往里面一推。 墙面发出声响，缓缓打开。 里面有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 一个躺在床上的老人。 墨昀眼中光芒向里面一凛：“前殿下？” 床铺上的老人缓缓睁开浑浊的眼睛： “你好。” 墨昀走进来，想了想，回身将门带上。 “我受徐不严委托，看顾您。”墨昀没有朝床铺处走去，他站在桌子前，看着老人。 “惊讶还是害怕？”前殿下望着天花板声音虚弱。 “和想象中不一样。”墨昀什么都没有动，站着。 “四十五年前就这样了，我惊讶自己还能活着。”前殿下顿了顿：“能给我倒杯水吗？” 墨昀没有动：“我没想到这里会有阵法。我在想，有这种阵法的存在，其实不用我也可以挡住任何一种刺杀。” “没有刺杀。赵旭想杀我，不用这么麻烦。”前殿下笑了起来，在昏暗中只能听到声响。 “凶兵？”墨昀想退出去。 “有人想光明正大闯一闯这座馆子。徐不严说你跑得很快，我想跑得很快的人，总可以逃的利索，我需要人把我带出去。”前殿下中间顿了好几次，气息有些喘。 “我可以放弃这个委托。”墨昀沉默了片刻说道。 “那个小姑娘不能等不是嘛。你带我出去，我就可以帮她治病。”前殿下笑道。 墨昀断然拒绝：“你救不了她。有人告诉我，你不行。” “不知道多少人都觉得我活不长，我偏偏活到了现在。”前殿下讲道。 “你是苟延残喘。”墨昀看着昏暗中的床铺。 “啪”一声轻响，屋子里忽然嗤啦着亮起。 骤然光亮，让墨昀有些不适应。 等他适应看清周围，他猛地踉跄后退了几步。 几乎惊讶地发出声响。 光亮照着的地方站着好几个人形东西，他们围着前殿下的床铺。 每个人形东西的手上都有一根细细地管子，每一根管子延伸到前殿下的四肢。 青色的血从管子里向四周涌动。 前殿下骨瘦如柴，一眼看去几乎像是一具干尸，胸腔陷入身体内，几根白色骨头刺穿肩胛。 在床铺的顶层，一波又一波的虫子正在前殿下的脑袋上不停吸吮什么。 墨昀过了很久，轻声说道：“你已经不是人了。” 前殿下的声音跟着响起来： “我向三诚殿苦苦哀求，才活到现在。我很喜欢这种活法，不用吃不用喝。” “你还要喝水或者是血。”墨昀低头看向自己脚下，那是厚厚的血浆。 “我应该表现的好一点，这样你能把姑娘带过来。”前殿下张嘴说道。 墨昀注意到，他没有喉结，他没有牙齿，他甚至没有眼睛。 可在墨昀眼里，他有喉结c有牙齿c有眼睛。 “血玄师？”墨昀眼睛眯起，手底下一股气劲渐渐形成。 “眼力很不错。”前殿下抖了抖左手，那根管子引动人形东西，冲着墨昀打了过去。 墨昀身形一晃，残影留存，气旋啪地击打在管子上。 前殿下闷哼一声：“天璇！嘿，你与龍不哭是什么关系？” “师祖。”墨昀冷声道。 “余孽！”前殿下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没有眼珠的眼中居然出现了眼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势 马蹄声停，朝恭与元谋凉跳下马，抬头一看，客栈不知何故在这个时段里紧闭大门。 “咋它娘的关门了？客栈不该十二个时辰开门迎客吗？宋国它娘夜禁？”元谋凉一路风驰电掣，张灯结彩的街中夜景似乎在转角处还晃得他泪流不止。 朝恭拍了拍门，“哐哐”声在夜中传入客栈大院里。 他们两个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人影c不闻人声。 元谋凉撸起袖口都打算翻墙而入的时候，客栈隔壁黑漆漆的街道里走出一群人。 朝恭借着客栈门口的灯笼散发出的光，在人群里看见了客栈小二。 他连忙赶过去抓住小二：“我们是客栈的客人，客栈里没有人吗？怎么不开门？” “哎？哦哦，是客官您哪。对不住了，小的这就给你开门。”小二骇了一跳，待看清是客栈里的主顾，摸了摸心口，“吓死爷了。” 小二觑着空子从人群里出来，一个手拿尖刀的胖子跟他相熟： “咋，怂了？” “我哪干那怂事的人？一位老主顾，不能让他们不睡里头吧。”小二见胖子怀疑的眼神，“你们走的又不快，我肯定赶得上。” “他们不参加？”胖子站住身子，眼睛瞅了瞅朝恭两人，特别在元谋凉这个大高个身上停留了片刻，赞了一句：“忒有力。” “又不是我们宋国人，参加了有意义？”小二摆摆手反问道，“咱们自家事儿自家解决嘛。” 胖子想了想汇入人流里：“快点过来，迟了我踢爆你的蛋蛋。你个怂货。” 小二见了朝恭身边的元谋凉，皱着眉头说道：“这里头可没有别的房间了，这位壮士要是进来住，就得睡柴房了。而且，今晚还得加钱。” 元谋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老子不睡这儿，老子睡狄府。” 小二嘿嘿一笑：“狄金老爷子的府上？那你跑这儿来，不怕狄老爷子那暴脾气把你给啐了？” 元谋凉没听懂这宋国方言，感觉不是什么好话，但记着墨昀请他看护小千和小鸷的嘱托，强自按捺了内心的躁动，不耐烦道：“快开门。” 小二见这壮士有暴打的迹象，赶紧开了门。 朝恭往里面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随即问道： “今晚你们有事？” “没有，没有。一年一度都有。举国狂欢嘛。”小二转了转眼珠子说道。 “外邦人不给参加？宋国可是诸战平原最开放的国家，商人来自各地，居然还有只许宋国人参加的事儿。要不咱打个商量，我们也没什么事儿做，给咱推荐点有乐子的地儿呗？”朝恭装出一副好色之徒的模样。 “今儿？临安可找不到乐子的地儿，哪怕是临淮河畔的，估计也没有。”小二嘿了一声。 “我们刚打华香楼来，那里还热闹着呢。”朝恭说道。 “现在估计都关门大吉了吧。”小二拍了拍腿，“不瞒两位，不是宋国人今晚最好都待屋子里。明儿一早，你们该吃吃该喝喝，宋国繁华不少你们一分。” “我们能凑个数不？总不会你们举国狂欢，还检查户籍吧？”朝恭举起手夸张地转了转。 “行了，这门也给你们开了，爱哪住哪去。”小二将钥匙一收，急忙溜回刚才的人群里。 朝恭想了想追了出去，人群速度不快，他的速度越来越慢。 灯火辉煌的宋国临安城，一盏霓虹芯灯火c漫天通明，正一截一截的熄灭。 朝恭停下脚步，站在黑暗中，看着人群渐渐远去，尔后又有更多的人群汇入其中。 人越来越多，无声的人群有了声响，他仔细倾听，却依旧听不分明。 “他们在说：罪者有罪c唤我邦宁，平承之世c无继为大。”元谋凉站在朝恭身边，他武技高超，耳力出众。 朝恭像是自问又像是问身边的人：“对宋国人而言，谁是有罪的？对宋国人而言，承平之国是谁带来的？对宋国人而言，战好还是和好？” 元谋凉见识不知多少诡诈，此刻心口也是一寒：“谁能做到？” “谁不重要。可我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今天开大会的地方，而墨昀今晚在那里。”朝恭想笑又笑不出来，想怒又怒不起来。 “老子相信墨昀能逃出来。老子保护好小千与小鸷。”元谋凉思虑片刻，转身离开。 “今晚那些名门高族有多少人在里头？”朝恭忽然开口说道。 “不知道。你小子跟老子一块儿回去。”元谋凉薅猫一样，将比他矮小很多的朝恭拖回客栈，“老子对他有信心。” “为什么？”朝恭不明白。 “不信我们试试看。反正老子不损失什么。”元谋凉走到客栈门口，看见门口站着几个人，他们躬身道： “元总教头，我们奉策相委托，前来保护几位免遭不测。” 元谋凉哼了一声，也不搭理他们，将大门关上，往内院走： “现在你知道是谁了吧？” 朝恭很久之后说道：“我不信是洪续畴。” “宋王吃屎”馆子前的街道，空荡荡的，满是萧瑟之意。 徐不严面带忧愁地举着挂牌在馆子前转着步子，他得到的确切消息是有人要刺杀前殿下。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天色已是暗沉。 不过比着前一段时辰，天空闪耀的地方少多了。 “夜空原来是这样的。”徐不严脑子里不禁闪过这么一丝念头。 然后他想起，现在的时辰怎么会缺乏光亮？ 他举目远眺，万家灯火已然熄灭无数。 他正要回到馆子里，有人从门里跳出来，奔到他的面前：“徐师，有有很多人” 徐不严抬起手制止他说话：“别说了，我都看见了。” 那人跟着他的目光朝两边的街口看去，无数人正缓缓从街口向他们走来。 他们走的很慢，脊背渐渐直起来，头慢慢昂起来，眼睛血丝缓缓充溢 “他们是” “备战。”徐不严将手里的卦牌放到地上，一脚踢开卦牌上的布条。 卦牌露出一截儿雪亮的寒簇。 这是一杆枪。 “宋王你比前殿下不遑多让。”徐不严低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旧血 眼白翻转泛着诡异的细红，撑着眼睑犹如一丝从未开阖竖着的眼缝： “游侠好啊好啊，血气旺盛。一个就足够滋补我这些年缺失的血气。” 墨昀抬手抹向额头伤口，一阵刺痛。 那是人形东西甩来的管子，扎出的伤口，渗着腐蚀的气息。 墨昀击退管子，疾步退后，将瘦削的身子紧紧贴在墙壁，呼喘着气息，感到额头的刺痛有一部分已经嵌进自己的脑颅。 “四十五年前，我的弟弟忍辱负重承继王位，生恐我复辟，请来一位玄宗界的大人物，布下这‘丝骨化血’阵，将我困在这里。即能让我活着，又不会影响到他执行自己的国策。我很欣喜他能够在北瑾的胯下之辱c南宸的撕裂之痛里懂得，什么是残忍。”前殿下语有赞叹，“那时我比他聪慧许多，否则也入不了玄师的门。坚韧隐忍，我就不如他了。我坐上王位头几年，四处出击，扩土开疆，短短一年多，增幅一半以上的土地。这成就令我飘飘然，认为诸战平原将由宋国制霸，甚至能开创王朝，与南北两大帝国鼎足而立。” 前殿下语句之间的断挫逐渐变少，头顶上密密麻麻虫子的数量也在减少。 他眼中的竖线开裂了些，细血的色泽变粗了些。 墨昀将前殿下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有些焦虑。 他没有料到在这么狭窄的空间里会遇见一个活了快有十岁的血玄师。 墨昀读过一本书，是方乍编写给小千介绍玄师的小册子： 借用血修行‘血意’的玄师，与其他各脉玄师修行的‘意’不同，且隐秘难寻，传出无数恐怖故事，在很多年前被一个崛起于江湖的组织几乎荡尽杀绝。侥幸残存者也丧失了诸多血玄师的典籍，逃入诡谲难入的淮旭林，不知所踪。 血玄师缺乏典籍，即便是如今堪称玄师道执牛耳的巨擘白秋水，穷一生之力都未能重新寻获。 血，作为天下间最为精密且难以掌控其真正缘由的细微事物，三师一士诸人唯有玄师与命师能够在无数年来有些许所得。而‘玄师’这种百万挑一的，无一不是大器晚成。他们一生要耗费绝大多数时光钻研最基础的道理，才能够在晚年发光发热，成为真正的上位者。 活得越久，玄师的能力从理论上讲就越加强大。 而最需要‘血’来酝酿‘血意’的血玄师更对生命的延续有万般小心与极端的偏执。 在缺乏血玄师典籍的这些年里，尚敢于行走于天下的血玄师无一不是异常强大且生命力极度充溢之辈。强大如白秋水，更是从风头声势上力压瑾帝国，在中成为仅次于的。 “玄师年轻时一般不可怕，但年老的玄师一定非常可怕。”方乍在与他们临别前摸着自己花白的两鬓，笑眯眯得嘱托道。 墨昀深深记得方乍当时的笑容，以及说这句话时洋洋得意的神态。 因此，这句话他记得很牢靠。 何况，他本身的师门，更是来自于那个曾经在历史长河中昙花一现迅速消散的江湖组织，是它在世间最后的残留。对于血玄师亦有深刻的了解。 眼前的这位前殿下已经被玄师道的大人物先行以阵法锁住经气血，经过多少年来的空耗，早就没有充足的血彻底激发他体内的‘血意’。 从这个角度上看，宋王或者说那位玄师道的大人物的确是不想杀死前殿下。 然而，这对于墨昀而言没有什么参考价值，没有足够‘血意’却年老的血玄师，依旧可怕。 “你在想什么呢，余孽？”前殿下的脑颅忽然开裂，里面爬满了虫子。 忽然有一只虫子流出脓水，就像是点燃在森林里的一把火，不过几息时间，前殿下脑颅内所有的虫子都化作了脓水。 无数的脓水积聚在前殿下的脑壳里，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声音，让墨昀的心像是被猫爪挠着一样，刺疼难忍。 “你才算是余孽，血玄师的余孽。”墨昀忍不住开口反驳。 “你不敢动弹，是担心碰了这个阵法，将我放出来？”前殿下苍老的声音飘在屋子里，伴着这个声音的是降低了沸点，逐渐凝结的脓浆。 “我的脑浆被那位玄师道的大人物化作无数的虫子，它们不停吞噬我的血气，直到其中某些得到足够的养料，然后吞噬掉其它的，重新组成一块脑。”前殿下眼中的竖线分开的更多，似乎有粗大的血管在里面跳动。 在他的下颌处，跟着长出血色的胡须，这胡须开始的时候很慢，随即疯长，很快就到了胸腔处，像是一条条锥子猛然刺进皮肤。 “这个脑子啊，会占据我的魂魄，从此以后我将成为那位大人物的傀。原本按照计划，再过两年这脑子就会决出真脑，然后我就成为一个傀了。好在，徐不严告诉我，有人获得了凶兵。凶兵啊，天底下哪一把凶兵不是饮尽无数鲜血才成就的凶名，其中不知凝练了多少血意。我一直觉得，每一把凶兵都不是传说里讲的那些人制成的，它应当是由一位或者数位强大无匹的血玄师前辈们研制而成，以方便我们这些后来修行者，能够借此得到他们的馈赠。不过，他还告诉我一条信息，获得凶兵的人，操纵着凶兵，杀死了数百人。”前殿下的那颗脑子凝结成功，奇诡的在他的脑壳上缓缓结固。 “这让我非常好奇。凶兵的使用，只有血缘相似或者知道切口的人才能使用。” 墨昀看见那个脑壳里居然分泌出一滴纯正的血珠。 只有一滴，极为凝练的一滴。 墨昀整颗心几乎塌陷。 “血意”由“血”而来，有一滴血，血玄师便能借此释放出自身的玄师之能。 “所以我让他务必找到你，然后让你将凶兵带来保护我，我可以借助凶兵的血意，不用再继续淬炼，便可以重获新生。如果凶兵的血意不够，我还能用你的血来浇灌凶兵，完成它进一步的萃取。多么简单的事情。一个小小的游侠，得到一位前殿下的委托，来做一个保护者。何况，你还急需绩点。啊，对了，还有那个年纪轻轻的小千姑娘” 前殿下的胡须在那滴血凝结的瞬间，全部枯毁。 前殿下张开嘴，压着脖颈，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向胸口处轻轻一吹。 那些胡须残留啪啪啪地掉落在胸腔，像是一位画师用画笔在胸腔上淡淡地点了几个和了水的红。 前殿下的胸腔向上鼓起，泛出极其淡的红。 墨昀第一次听到前殿下大口喘出一口气。 整个屋内的空气都像是在这口气中被吸入前殿下的胸腔里，等喘出来的时候，荡开所有尘埃。 即便如此，前殿下依旧不能动，不能起身。 “年轻的玄师修行者，她修的是哪一脉？风火雷电水土光暗血，九脉中的哪一个？”前殿下没有等来墨昀的回答，啧啧赞叹，“不管是哪一脉，这么年轻，说还是一个小姑娘，有十来岁了吗？我十多岁的时候，还不知道玄师是什么呢。年纪越小的玄师修行者，以后的成就会越大。她这样的年纪，如果能够活到足够的岁数，比如我这样的年纪，或许会成为媲美白秋水这样冠以。” 前殿下动不得，墨昀可以。 于是，他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话语之外 离这条街很远处，有一座很高很高的楼。 楼有多高？很高很高。 何时能见？很晚很晚。 楼里坐着三个人，没有灯，有月色。 有矮几c有蒲团c有酒c有菜c有对话。 “宋国最不愿意失去承平的，是训民。”许立命啜着一杯酒说道。 “宋王不愿意将王位丢给前殿下，哪怕赵辙身份成疑。”徐安生嚼碎一粒花生米。 “杀死前殿下或者逼迫露出真容，可以嫁祸给洪续畴，一举两得。”柳楠程喝着茶。 “顾荣元让我们看顾墨昀，这里离着太远。”许立命又说道。 “他与方乍有些关系，我不喜欢方乍。”徐安生夹着一块肉说道。 “我们去保护那位小千姑娘吧，白布容今早出关了。已经上楼来了。”柳楠程回头看向楼的里面。 有脚步声缓缓响起，一位穿着白衣白裤白袜白鞋，戴着白帽白镯白戒的白发白须老人出现在他们的楼里。 “三位好兴致。给老夫添一杯，我看赵觅老小子要完蛋。”白布容是白有序的祖父，糖屋白家在玄师道因为这么一位人物，而有些名气。 “突然出关，是想清楚黯月为什么会有阴影了？”柳楠程推了推眼镜。 “等这里事情结束，我要去一趟星土星宫，见一见当代宫圣，与她讨要《昌羑星书》，对照着也许能明白。”白布容摇了摇头。 “不去看看小千姑娘？方乍这老小子失踪半年多了，作为他选定的徒弟，你作为他的老对头，不去瞅瞅？”许立命打趣道。 “我已经见过了。没办法抢过来，方乍留给她的玄意已经拔除不得。这姑娘也是，靠着冰灵草吊命，居然还敢强行动用方乍的玄意对抗季连逐的刀，胆大妄为。”白布容吹起自己胡子，瞪着眼睛，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们得到的消息也差不多。墨昀居然会想起请前殿下给小千治病，那不是羊入虎口。”徐安生笑道。 “将计就计吧。墨昀要是死了，我们带走小千，找到方乍交还给他。能露出前殿下的真面目，我还是比较愿意牺牲的。白布容，你治好小千了？”许立命问道。 “她的屋子里三个男人都被我弄倒了，她昏迷不醒，我给她寄了一抹光意，能帮她扛得住一年半载的。费了我不少事儿，回头遇到方乍，你们帮我作证，我得好好讹他一顿。”白布容举起酒杯，走到廊边，望向远处的长街。 楼是高楼，看楼需向晚。 远在天边，亦可近眼前。 白布容回头问了一句：“我凑近了看，赵觅不会有反应吧？” 许立命三人相互看了看，又瞅了瞅天上的云彩：“不会。那位大人物布下阵法，留下我们几个就没打算让他能够活着出来。不折腾还能继续苟活，一折腾他必须得死。” “那位不会来吧？”白布容刚探头又缩回来问道。 “北洲天沟的暮季即将结束，不在最后的阶段好好收割一波，那位是不会回来的。”许立命解释道。 白布容点了点头，转身站在廊边，扶助栏杆。 楼像是被什么推着一般，忽然与“宋王吃屎”的馆子只剩下十米不到的距离。 他能够从容得在此观看三楼的状况。 白布容“咦”了一声：“赵觅有血意了。” “没用的。墨昀手里没有凶兵。那把凶兵不知道被他放哪里了。顾荣元说从来没见过。”许立命想起顾荣元的话。 白布容沉吟片刻：“他真的用凶兵杀死了人？” “当然。就现在这个时候，就有至少三队人马向临安城靠近，全部都是试图得到凶兵的人。琅阁搞这么大的仗势，总觉得所图极大。”徐安生嚼着肉片说道。 “不用管。我们只要看管好赵觅就行，这个天下到底乱成什么样子，何必去关心。”柳楠程吹着杯中茶叶说道。 “你们仨个顶个的独身，老夫子孙满堂，我可得好好关心宋国的承平。”白布容伸出手指摇了摇。 许立命往下看了一眼：“哟，赵旭这是发动整个临安城训民了么？这都多少人了。白布容你们家有人参加了没？” “所有名门高族c豪阀豪富全部被勒令留在府中。啧啧，赵旭心狠啊。这死几个还不打紧，死一群”白布容视线往下移了移，黑压压的人群从四面八方往这条街涌来。 他抬眼望去，觉得宋国承平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过今夜这种状况。 临安城，全城，此刻，万家灯火齐归暗。 长街，风起云涌。 单人，一枪矗立。 徐不严只是一名卦师位医师个宋国的训民c以及会用枪的江湖人。 他站的地方在馆门的前方空地，两边是无数的人。 如果是白天，这大概是一处杂耍卖艺的地儿，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 现在是夜晚，他觉着整个临安城的人也许都来了。 为什么选择在今夜，因为两大帝国的使者今天到了。 徐不严回头看向馆子里面的弄堂，那里一片漆黑，他心里却很安宁。 有人想让前殿下死，那面对的将是一场痛苦的攻坚战。 只是他的确没有想到会是这些人。 他们是宋国的训民，与他一样的训民。 有许多人在入城出城的时候见过他，与他打招呼，说三道四，算一卦，看个病。 这里头有客栈的小二，宋王给前殿下唱歌事情还是他告诉这个碎嘴小二的。 这里头有都令司的老伙计，昨晚上他们还在一个酒楼里喝酒吹牛。 这里头有临淮河畔里的姑娘，偶尔他也会去给她们看个病，染几片风雪。 人很多，很多人。 他抬头看了看天，天色不算很晚。 他想起一般这个时候，他刚吃罢晚饭，举着卦牌在城西边的夜市再等几单生意，然后到馆子的三楼听前殿下说些话，直到馆子所有人都已经安歇了，他才会回到自己的破茅草屋里睡过去。 这样的日子他持续了二十多年。 一颗石子砸到他跟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又一只水果砸了过来。他低下身子，将水果拾起在袖口擦了擦，吃了一口： “陶谦果，你家的果子就是好吃，沙甜的。” 噗嗤，人群里传来笑声。 有人喊道：“徐不严，你让开吧。我们就想见见前殿下，请他不要再想着武备宋国。” “宋国之强，不在商。商强，国不强。只承两大帝国诺言，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徐不严说道。 “宋王已经购买许多琅阁的装备，能够抵御那些狼心狗肺邦国联军的进攻，足以支撑到两大帝国的军队来援。”有人高声说道。 “死别人就不是死？死你们自己就是死？”徐不严吃完最后一口，将果核吐掉。 “我们为他们挣了那么多钱，每年上供那么多钱，为我们而战也就是为他们自己的腰包而战，有什么不可以？”又响起一个声音。 “如果，有一天是他们自己要来抢我们的钱呢？谁来保护我们？你们？还是我们自己组建的军队？宋王会组建吗？狄金老将军这么一位功臣都被赋闲在家，多少现役兵勇被遣散为训民，更有无数不够重量肥胖度的训民被赶出宋国？他取悦了你们还是在取悦两大帝国？”徐不严声音更高。 “宋国承平四十年，太平盛世，已经忘记外面的战乱了。徐不严是说服不了这些胆小鬼的。”许立命不知什么时候也站在廊边，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可惜他太年轻，从不知道前殿下的真面目，甚至连前殿下的屋子都从未进去过。”徐不安叹息道。 “我们不也进不去。除了宋王一家子还有那个洪续畴，还有谁能进？”柳楠程讥笑道。 “你们忘了，还有我啊。”许立命指了指自己，“今天我还跟着进去，宋王病体在前殿下面前完全不成样子，那时候我就知道宋王已经下定决心要解决前殿下了。” “差点忘记你这个假装医师的玄师了，哈哈。”徐安生拍了拍许立命的肩膀笑道。 楼忽然震了一下。 白布容的声音响起来：“赵觅挣开了一个类了。这个墨昀速度很快。” 许立命三个人听到这个事情，纷纷靠近馆子这边，朝里面看去。 借着这座楼，他们能透过墙体看见墨昀所在的房间内发生的一切。 “这让我想起一个隐秘于世间的门派。”柳楠程摸了摸下巴。 “那个门派已经消失很久了吧。”徐安生不大相信。 “呶，楼下那个小姑娘看见没有，跟这个墨昀应该是师出同门。”白布容指着馆子的二楼，有一个玲珑曲线的黑影正借着黑暗向三楼缓缓摸索而上。 许立命仔细看去，定了定神：“嘿，方乍看中的人，还真没省油的。” “方乍做过赔本的买卖吗？”徐安生笑道。 “就做过一次，然后命都没了。”许立命耸了耸肩。 “我们都不如他。”柳楠程说道。 几个人沉默了片刻，都点了点头。 “墨昀速度极快，肯定能逃走。”元谋凉晃了晃头，觉得脑袋有点晕。 “但愿如此吧。”小鸷看着床铺上依旧昏睡不醒的小千，用湿毛巾给她敷上。 朝恭递来湿巾：“你也清醒一下，看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嘴上这么说，朝恭却走出门，在院子里踱着步子，有些焦躁不安： “墨昀啊，你的凶兵到底在哪里？你可别逞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渐脱困 墨昀缓慢而持久的吸入足够的气息，紧贴背脊的墙壁微微一震，他如同拉满弓弦的箭倏地飞出，几乎眨眼间脚步抵达前殿下的床铺旁。 墨昀抬起头，斜着身子，伸出一只手张开，朝着那张床扔出了一个小小的东西。 东西刚扔出去，四根管子带着不同的力道就从四面瞬息抵至。 墨昀鼓起嘴巴，将积蓄在身体内的气息猛地向外喷出，像是一只在海中遇见敌情的墨鱼，借着这股力道，原路急速退回。 他的速度虽快，但是四根管子已经围着他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包围圈，逼迫他落脚。 墨昀视线朝地上看了一眼，头皮顿时炸开。 在他的脚下不及五公分的位置，密密麻麻的虫子铺满地面。 这些虫子无一不是方才前殿下脑袋里那个脑浆的形成物，它们具有的吞噬能力，足以将他分解成空气。 墨昀抬头看向上空，天花板上数十根细密的血管纠缠盘绕，对他虎视眈眈。 “我还以为你就那么贴在墙上，绝不干扰我重新起身呢。”前殿下的声音带着一丝惬意，随着那四根管子对墨昀的攻击，趁着它们绝大多数力量的转移，他窥得一线机会。 他的肩胛骨向身体内微微一缩，前殿下发出一声嘶哑的痛叫。 痛入肌理的疼，却带来了他急需的一点动。 他感到多少年未能完全动弹的脖子终于可以转动了。 前殿下的脑袋向上抬了抬，那双竖线眼缝已经开阖出一道口子，里面露出的红色泛出淡血样。 就这个淡血样的“眼珠”对着墨昀眨了眨。 墨昀左支右绌，全仗着自己那口气以及自身功法的特殊，在逐渐变小的空间内前挡后拦。 四根管子所代表的四个人形物体，墨昀抽着眼看见了它们的真容。 是四个完完全全的人，四个不缺胳膊不缺腿的人。 下一息，墨昀觉得额头处一直刺疼的腐蚀感，陡然袭来，疼痛之剧，浑身如遭重锤。 墨昀气血翻涌，不知多少血涌到嘴唇，他扭曲的整张脸，青筋崩线强行将这些血憋在口腔，一滴都不敢吐出。 “唔哈，真是不屈的年轻人啊。你只需要给我一点点血，就够了，何必这么小气呢。”前殿下脖子往下重重一瘫，这一次抬起脑袋也耗费了他不少力气，一时半会儿不能重新抬起。 不过前殿下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那四个人形物体还在攻击墨昀，只要有一条管子扎到墨昀的身上，受到的力量足以让墨昀将嘴里所有的血全部吐出来。 一滴，一丝，一点，一口，一嘴。 前殿下感到多少年都没有怎么跳动的心，都有了活跃的迹象，这是多么激动人心： “你能悬在半空多久呢，你扔过来的是个什么东西？我真没想到，那位玄师道的大人物居然会用‘类’来布置阵法。你知道吗，这些年来，原本稳固的‘类’在我的那些手下们，与我日以继夜的交谈中，重新有了一丝人性。有了人性，就有了破绽，我就有了离开的机会。” 墨昀咬紧牙关，努力腾挪，让自己的身体不至于被四根管子击打。 当听到前殿下的这番话，他忽然意识到不好。 然而他悟出的时间已经迟了，一根管子忽然间改变本身的进攻方位，对他的侧身腋下重重地一击。 “噗！”满嘴的血像是洒在空中的血雨，稀稀落落。 这对于前殿下却是久旱逢甘霖，即便稀稀落落，也好似滂沱大雨倾盆而来。 这些血从半空沿着不一样的路线分别进入不一样的地方。 有些被天花板上的血管所吸收，有的被地上的虫子所吸收，有的则落到床铺上，被床铺上的身体所吸收。 吸收了这些血的前殿下，身体像是一块干瘪的海绵突然被人灌入一大杯水一样，猛地膨胀开。 前殿下的笑声第一次有了充足的底气：“哈哈哈，谢谢，谢谢你。” 墨昀捂着腋下的疼痛，倚在旮沓里。 地板上的那些虫子没有冲向他，而是不停在分噬他喷出的血液。 他眼看着这些虫子逐渐累积成为一个非常大的东西，这个东西不停地蠕动，看着极为恶心，就像是一堆谁喝醉了之后呕吐出来的秽物一般。 然而这种秽物随着积聚的时间越来越久，渐渐多了些血管，血管中多出了骨肉，经络。 如果不是那些秽物的最初实在太恶心，墨昀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这有一种艺术感。 这些骨肉经络血管，最终形成一条淡红色的血腿。 墨昀对比刚才前殿下那种淡红色的血，现在这条腿上的血色已经比刚才要浓烈了很多。 就像是有哪位画师重新加了染料，给这幅画的颜色增了一层色。 如果说刚才的淡红是底色，那现在就是新色。 墨昀知道等到这个色彩完全跟自己的血色一样的时候，就是这幅画完成的时候。 也就是血玄师前殿下正式逃脱牢笼的时候。 到了那时候，墨昀恐怕也将成为前殿下的口粮，从此消失在前殿下的胃里。 这种事情，决不能发生。 前殿下惬意的声音在屋子内悠荡开：“久违的生命，久违的血气。” 墨昀看见一个人从床铺上慢慢竖了起来。 他一口血，足以将前殿下需要的血气完全供应。 这就是血玄师强大的地方，哪怕只有一口血，他们都能借此完成自己的重生。 前殿下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你知道吗，西洲有一种奇异的生命体被称为血族。我一度觉得他们应当就是血玄师的效法者或者是血玄师中逃离东洲的前辈。” 墨昀咧着嘴，神态扭曲，前殿下的声音变了，变成一种极为磨牙的尖啸声。 “我没有机会遇到这种血族，不过吧，我有幸得到一位曾经履足西洲的前辈指点，学会了血族的一种技法。这种技法能够将他人的血气全部吸收，将他变成一具干尸。知道什么是干尸吗？就像我先前的模样。当然比那种模样要干净很多，除了干瘪的以外，一切都栩栩如生。”前殿下的身子有两条腿，有两只手。 墨昀看着眼前的那条腿，它不属于前殿下的任意一个。 墨昀抬头看看天花板，那些血管也结合成一条胳膊。 它也不属于前殿下。 墨昀张开嘴，血在他的齿缝间：“这里还有别的人。” 前殿下点了点头：“那位玄师道的大人物非常强大，能够利用任何机会研究怎么创造生命。不过没关系，只有一条腿和一跳胳膊罢了。这些年来，大人物打算代替我身体的那些器官暂时只形成了这些。毕竟我一直也在破坏这个阵法。你知道么，这个阵法的破坏也有我那位弟弟的功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起势 徐不严横握着枪，一个人挡在门口。 有些熟悉他的人带着诧异的眼神瞅着街道的四周。 作为前殿下派系中为民所知的人，他似乎掌握着极大的权力。 过往的每一个日子，这个精瘦满口黄牙的男子都会出现在都令司旁边的城门处，摆出一张案子，做一个算卦的医师。 二十多年，承他之手治疗或者算命的虽不知有多少，但说一句临安城一大半的人都认识他，算是没有胡扯。 徐不严是哪里人？从哪里来？为什么愿意为了前殿下这样一个前任“暴君”不断奔走，为他已经过时的政策四处宣传？ 有人皱起眉头想要往记忆的深处再挖掘一番，探究一番，找寻一番。 已经没有印象了，徐不严对于临安城是个熟悉的人，甚至还是一个熟悉的景点。 不知多少在外面走南闯北的商人，回到城门前看见徐不严的摊子，就知道临安城到了，回家了。 “徐不严！你的那些同党呢，你一个人拦着我们吗？”有人摇了摇头，回忆没办法找到更多的记忆节点，于是回到现在。 “如果你们要进去，千万人也挡不住。如果你们不进去，我一个人也够。”徐不严扬起脸，露出一口大黄牙。 “你还是要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挡住我们？我们想见见前殿下。”有人背着手走到徐不严的跟前。 徐不严认识他，凌舜司，一个在外面东奔西跑很多年的商人，运气不好，挣得不多，很豪爽，有大把的朋友，他也是其中一个。 “你回来啦。”徐不严笑起来，“上次借你的钱，我在游侠协会委托了一位游侠，用完了。” 凌舜司神色变了变，手刚刚抬起又放下，叹息道：“你老婆是娶不上了，我可不会再借钱给你。徐不严，你让开吧。我们是朋友，我不想踩着朋友的脊背走进去。” “我站在这里，你站在对面，我们就不是朋友了。你我第一次相见，为了政策的问题讨论许久，不欢而散的时候，我就知道总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徐不严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咬了咬牙齿，发出嘎嘣的声响。 凌舜司向后面退去，停住脚步，试图再次劝说：“徐不严，我们只要知道前殿下愿不愿意继续执行宋王的政策，哪怕为此我们贡献更多的赋税，或者增加些武备，不去扩军备战，我们是可以的。” “凌舜司滚！我们是承平之国，难道你想让我们被诸邦欺凌，有借口发动战争嘛！”有人听到他的话语，立即发出质疑。 凌舜司嘴角提起一抹讥笑，悄声说道：“有时候我觉得你说的对，可我没办法抛弃我的妻儿，我的家业，我近四十年的平安成长。徐不严，也许你说的对，我和我背后的这些人，都是鼠目寸光，可你为什么不相信宋王殿下的高瞻远瞩？否则，承平四十年，谁能做到？” 徐不严看着凌舜司，摇了摇头：“所以啊，四十年畏难，换取的就是现在的卑躬屈膝以及盲目追随。” 凌舜司回到人群，像是一滴入海的水滴，消失无踪。 接下来，还有更多的徐不严熟识的人，上来对他劝说。 徐不严很想知道，洪续畴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难道这些年，他都不明白，作为汪洋中孤零激荡小舟的他们，背后馆子内所有的前殿下支持者们，是多么坚定的一群人。 徐不严忽然懂了，他们是坚定的支持者，支持前殿下的武备政策，支持前殿下以攻代守，支持前殿下独立自主，支持前殿下用强大的武力打下一片铁桶江山。 他们坚信，他们支持，他们从未质疑。 从前没有机会，因为宋王高高在上，寿元又比前殿下不知年轻多少。 如今机会有了，年轻的赵辙实在是不够成熟，前殿下还活着，宋王却要死了。 对于宋王和洪续畴他们而言，他们所坚信的政策，随着四十年承平富有的实际力量，不停再积聚他们的信心，他们对跟随帝国，贡税政策，弱化武备，减轻侵略性，以及两大帝国每隔几年就会对整个诸战平原所有的邦国宣告宋国的特殊，甚至为此在宋国边界强行划出安全区。安全区内都是宋国国境，哪个邦国侵入，就是对两大帝国宣战。 没有任何一个诸战平原的国家，或者没有任何一群诸战平原的国家能够抗衡两大帝国的怒火。 这是宋国四十年承平的倚仗之一。 这种倚仗，是宋王和洪续畴所坚信的，更是整个宋国大部分人所坚信的。 与大部分人相比，他徐不严微不足道。 他背后的“宋王吃屎”可笑万分。 支持者那么的少，所以，他只有自己站出来。 让剩下的支持者们能够准备好，哪怕最后是血的代价。 “墨昀，真希望你带着凶兵来的。”徐不严回头看向三楼，心里有些遗憾，“保护好前殿下，毕竟只要熬过这一个夜晚，就再也没有谁敢找前殿下麻烦，置他于死地。两大帝国，只许这一晚吧。”徐不严内心燃起希望，他看到有一群人裹着头巾分开人群，朝着他走来。 那群人能够进来，徐不严很清楚有人想要一网打尽。 相对于整个临安城的人，他们的人数太少了。 徐不严仔细看着他们，失望的情绪没有完全显露出来，他还有些期待望着其他道上有没有分开的人群。 “只有我们了。所有的名门高族c豪阀豪富都被勒令留在府中。凡是与前殿下有牵连的，都被监视着。”为首的，是一位早已退役的兵勇，人人都叫他屠亮，在城西做一个屠夫，宰杀猪猡的技法神乎其神，传言这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 屠亮转过身，带来的那些人纷纷走到徐不严的身后。 屠亮手里亮出一把剔骨刀，徐不严叹了口气，将自己的枪尖探直，朝着对面的人群举起。 徐不严对人群说道：“想要见前殿下，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有个女子看不下去叫起来：“徐不严，我们就是见见前殿下，实在不行，你也可以请前殿下下来，我们在这里见见他也可以。剑拔弩张的做什么？你还想杀死我们啊？” “前殿下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会见你们，即便要见，也得先让我屠亮服气。”屠亮咧开嘴，将剔骨刀在手上掂了掂。 “前殿下年事已高，你们如果真的要见他，明明白天都可以，为什么在今天晚上来见？你们觉得我小题大做，难道你们的居心就真的纯良？”徐不严冷笑一声，“左右都说服不了，那就手底下见真章，死一个赚一个。” “来啊！”徐不严的身后，一群人对着人群大喊。 人群有了骚动，有些人似乎打起了退堂鼓。 这时候，一把刀从人群中飞向徐不严：“前殿下就是个暴君，杀了他！决不能让他复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离类 前殿下坐起来，脑袋晃着，一副惬意模样。 墨昀心道完蛋了，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不成。人生大把时间还没有利用起来，巍巍山河还未曾带着小千一一踏遍，三洲七星诸屿多少土地上的故事都没有听到。 就这么把命丢在一次游侠委托上？ 这可是自己正儿八经接的第二个任务，如果坚持到明天早晨，就是第一个自己没有帮助的情况下完成的任务了。这个要是拿去跟顾荣元吹嘘，得多带劲儿啊。 “我不喜欢杀人。”墨昀吐了一口气，有血喷出来，眼里带着意兴阑珊。 “你们的祖师爷没有告诉你，拥有血意的血玄师非常难以杀死吗？”前殿下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腿，有些困难，使不上力气。几十年都没有动过，忽然能动了，有些激动的动不起来。 “祖师爷离我都多少年了，我要是能聆听他的亲口真言，我岂不是跟你一样成了老不死的。不过，有一点我知道，祖师爷曾经杀死过许多血玄师。他能杀，我想我也可以。”墨昀踉跄着站了起来，抓了抓脑袋，猛地一声暴喝，被腐蚀的那块头皮以大力撕扯了下来。 血流如注，洒在地上。 前殿下欣喜异常，深深吸了一口气，墨昀的血液不停涌入他的身体内。 “你需要多少血，可以站起来？”墨昀笑了起来。 “你可以再给我些，我会更加强大。”前殿下舒坦地动了动自己的腿。 四个人形物体中的三个忽然将管子收回，朝着前殿下的大腿上抽过去。 前殿下啊一声惨叫，身子的血色猛地淡了下去。 墨昀不管不顾得向床铺走去，嫌自己的缓慢滴落血太慢，他抹了一把额头，将更多的血甩到床铺上。 那三根管子就像是得了兴奋剂一样，疯狂地抽打前殿下的大腿。 前殿下抱着自己的大腿疯了一般狂叫：“离！你不想成为人了吗！” 墨昀脸上都是自己的血，他的神情有些癫狂，血遮掩了他的视线，但没有聋了他的耳朵。 墨昀迅疾退后，顿止脚步，仔细倾听。 除了前殿下被抽打所发出的鬼哭狼嚎，没有任何别的动静。 墨昀没有再次上前，而是将眼前的血抹去，看向那根始终没有动静的管子，或者说那个人形物体。 “离！”前殿下大声喊着。 “离！”前殿下的气血有了衰败的迹象。 墨昀很佩服那位大人物，即便经过这么多年的腐蚀，这个阵法的核心依旧强大无匹，能够将前殿下死死压制在这里。 但是，墨昀无法离开。 因为变数还未发作。 剩下的那个“离”类，还没有动。 前殿下的声音越来越小，声速越来越快，破口辱骂之声翻来覆去的让墨昀深深觉得自己有必要普及辱骂这个词汇所带来的丰富涵义。 前殿下那双竖眼缝隙也在抽打中逐渐闭合。 墨昀现在知道，哪怕他的血液依旧滴在这间屋子里，面对三根管子狂抽吸取血气的速度，前殿下的血意是没有高效的速率跟上损耗。 “真应该告诉老不修，这世上有阵法可以抠死血玄师了。”墨昀啧啧赞叹。 忽然“离”动了。 不是它的那根管子，而是这个人形物体动了。 “离”的方位在前殿下右上方，它朝着床尾移动了几步，屈起“臂膀”对旁边的人形物体碰了碰。 那个人形物体瞬间贴在了墙壁上，“离”一根管子甩上去，将这个“同伴”狠狠地锤进了墙体内。这位同伴想要离开墙体，身子想往外面大概一时半会儿是蹦不下来了。 少了一根管子的抽打，前殿下被抽走的气血与补充到的气血终于有了一丝胜利的倾向。 前殿下快要看不见外间光线的眼睛猛地停了一霎，眼缝间像是有一个小人一样，原本疲累至极，此刻卯足了力气往左右两边撑了一下。 前殿下的血色眼眸又重新张开了： “我差点就死了。你就再也活不了了。” 墨昀可是非常想让前殿下死在这里，所以他往锤进墙体的人形物体方向挪了挪了脚步。 啪一声巨响，“离”歪了歪脑袋，偏过一个侧脸，没有眼珠，只有黑洞洞的眼孔。 墨昀却觉得它就在看着自己，警告自己不要乱动。 墨昀可没有跟它打商量的想法，继续往那边动了一下。 “离”的脑袋霍然偏转，两颗黑洞洞的眼孔扎在墨昀的脸上。 “离”的脸上没有鼻子，只有两个眼洞及一张秀气的小嘴。 墨昀身子往后一缩，他下意识觉得这一口小嘴下一刻会张裂，一直开裂到两颊。 秀口里吐出一个女子的声音，声音干涩：“不要要动。” 墨昀吓了一跳又舒了一口气，想象中的恐怖场景没有出现，这声音贼刺耳。 倒是前殿下发出一声惊叫：“你你会说话？” 墨昀心想，合着您老，并不知道这货会说话啊。那你们咋交流的？ 墨昀见“离”始终盯着自己的脚步，赶紧退回到刚才的位置：“我不动。” 墨昀有点好奇，其它三个人形物体会不会待会儿也说起话来。 他自己还有一个小心思，但凡能交流的，就有可能被说动。 所以，他得等一等。当然不等，他也没辙。自己手段太少，扔在床铺上的东西到现在也没个动静，估计是自己想岔了。 “很奇怪。”“离”像是在调整自己说话的频率，渐渐能够顺畅得讲起话来，“这么多年，你不一直在策反我吗？我不会说话，你怎么策反？我又不是木偶。” 墨昀呆了呆，没想到这个“离”居然是这么个“类”。 前殿下嘿嘿笑着，不再说话，专心吸取墨昀这一会儿工夫流淌到地上的血气。 墨昀觉得自己头更加疼痛了。 另外两个人形物体似乎没有“离”的自我意识，只是依据某种程式，不断对前殿下进行抽打。 面对“离”的反水，它们没有任何反制，全部被撂倒在地。 前殿下哈哈大笑，觉得多年来被束缚的凄惨，一夜间全部掀翻，甚是畅意。 随着“离”将自己的那根管子从前殿下身体内收回，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管子吊着。 前殿下的竖线眼眸终于彻底睁开。 墨昀看着那双鲜红的眼珠，鬼使神差地说道： “都是我的血哎。” 前殿下抬起手臂，“离”类愣了一下，随即扶住他的臂膀，让他干瘪已久的身子有了支撑点，缓缓落在地面上。 前殿下叹了口气，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脚在地上轻轻踏了踏：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呜呜” 那张苍老沟壑横生的脸，还残留着虫子聚合成脑袋的浆。 浆混着他干嚎却不见泪珠的眼，不知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 墨昀抽了抽面皮，正打算说几句话，看见床铺上被他丢出的东西嗤了一道一闪而过的光。 墨昀使劲儿眨了眨眼睛，那光已经消散，就像是最后的萤火虫。 现在，带着他落入了黑暗。 很高很高的楼里，白布容紧皱眉头盯着“离”，他的旁边许立命几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有‘类’可以说话的？难道那位大人物在创造这方面，要接近于‘由无到有’了？”柳楠程眼睛瞪在眼镜后头，几乎要破镜而出了。 “传言朴庙大司祭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不知多少年头，也无什么建树。那位再怎么厉害，也比不上大司祭吧。”徐安生摸了摸脑袋，感到头皮有些发麻。 “这不是‘类’。”许立命沉吟片刻，“那位虽然未必在创造方面超越前辈，也无法开启未来。不过，那位毕竟曾经跟随修行过一段时间，否则也不会以风玄师的身份，布下克制血玄师的阵法。天马行空在我们玄师里面虽然需要，但是在这件事上没有必要。恐怕，是血玄师的某种奇诡方式。” “感觉赵觅这老小子”白布容捋着白须，想了想，“要栽。” 宋国边境，白有程捂着昨夜跟疯子对战留下的伤口，正挑着夜灯读着家书。 门猛地响起，胖乎乎的兵勇闯进来，神情慌张： “长官，有一支军马正在朝我们这里飞奔而来。我们我们要不要攻击。” 白有程霍然站起，立即布置下去： “严令所有兵勇原地待命，谁也不许擅自攻击。” 等到白有程赶到地点，那支军马已经在边卡前方五百米处停下。 一位全身甲胄的兵士手捧军令及一封书信，正在等待他的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复杂（二合一） “太复杂了。”前殿下觑着血红色的眼睛，捧着墨昀的头皮叫道。 “老不死，你想吃了我，就直接下嘴，干嘛折磨我！”墨昀始终没有等到那道一闪而逝的光重新亮起，反而被前殿下及“离”绑在了床头。 前殿下毫无仪态，一屁股坐在他的面前，伸出长而涩的舌头，在墨昀头皮上舔舐着。 等头皮上的血液都被前殿下舔干净，他的目光又转移到墨昀的额头，那里有一块血淋淋的头盖骨，像是绝美的鲜味在勾引着前殿下四十多年都没有填饱的胃口。 墨昀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想出的办法只有拖延时间。 他虽然不知道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但是他本能觉得如果到了早晨，徐不严肯定会上楼来的。 所以他提出了一个自己都觉得特别糟践的主意，他说： “熟肉才好吃，生肉哪有熟肉有嚼劲。我听说北方有一种做人间美味的办法，就是将脑壳打开，用滚烫的热油浇在脑浆上，用勺子挖着吃特别香。” 墨昀说这个的时候，眼神瞅到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离”。 “离”黑洞洞的眼孔不知道在看着什么，似乎感应到墨昀的目光，她微微偏了偏头，发出一声“嗯？” 墨昀总觉得自己得了某种错觉症，他有一种其实这个“离”有眼睛的感觉。 “嗯？呃？嘿小家伙觉悟很高，还能想出这么让我高兴的吃食方法。”前殿下不知是想玩弄墨昀还是真的打算用这种油炸的办法，居然坐着就开始回忆自己知道的菜单。 墨昀见前殿下想的认真，他也没想真的让前殿下吃了自己。 他试着搭讪“离”：“喂离是嘛？” “离”没有搭理他。 “我兜里有一根花钗，傍晚时候刚买的，你要不要插着试试？”墨昀转了转眼珠子又说道。 “离”动了动，墨昀一喜，却见一根管子甩在自己的身上，那边传来“离”干涩地声音： “老实坐着。” 墨昀根本没有老实的想法，他现在身陷危机，指不定就被前殿下挖着脑壳子吃了。 “你真的是个‘类’？” “我看过一本书，书里说‘类’是玄师钻研出来的一种类生命体，不容易成功，却很忠实。你居然有自我意识，这个我在书里没看过。”墨昀绞尽脑汁回想在小千书上看到的关于‘类’的介绍。 “喂，前殿下，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这个‘离’的身份？一个‘类’居然有自我意识。”墨昀见‘离’油盐不进，只好换个对象。 “‘类’能具有自我意识，典籍并无记载，多少年来也都是有志于创造的玄师所追求的。那位强大无匹，即便我完全恢复也只有碾压的份，我觉得那位是可以走到这一步的。‘离’你放心，我并不会被这小子挑拨离间的。”前殿下扭头对离说道，但墨昀看见他血红色的目光幽幽闪动。 “老不死，你在这儿想也没有用，不如咱们聊聊天。你说说，你咋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非得今天才准备出去。好巧不巧，还得在我来的时候。”墨昀想了想以前在师门每次准备干什么的时候，都要让老不修先好好回忆一番。凡是老家伙因为经历太多，有一肚子的话要讲，常常一回忆就是一宿，这样一不小心，大家伙就能少干很多事情，可以说百试百灵。 “嘿，咱俩有缘呗。”前殿下张开嘴巴，露出他尖锐的牙齿，那些牙齿如同锯齿，一点都不像是人的牙齿。 说完这句话，前殿下站起身子，在屋子里转了转，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什么，隐约是‘复杂’之类的话语。 他突然脚步一停，看了看屋子里的陈设，朝着另外三个人形物体走去，顺便将地上的一条腿和一只胳膊扛在肩头。 这里，一下子只剩下墨昀和‘离’。 墨昀歇了口气，他心里还是恐惧的。要不是这么多年在师门被老不修的摔打成材，他现在早就尿裤子了。 “你是玄师？”他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他向四周看了看，然后目光打在‘离’的脸上。 “你看那个类干啥，老夫白布容，是白有序的家祖。我跟许立命他们就在这馆子的外面，现在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保管你没事儿。不过你得先帮老夫一个忙，你问问这个类，她还有没有以前的记忆。”墨昀真想骂一句顾荣元这个不靠谱的，介绍的都是什么人啊，许立命三个居然看着自己就要送命了，也没说过来救自己。 “离，你有记忆吗？”墨昀的声音很小，但他觉得‘离’能听见。 “小家伙，离既然有自我意识，自然有一些过往的记忆。你想套她话，声音麻烦小一点。我虽然老了，耳朵还不错。”那边传来前殿下的声音。 墨昀暗骂了一句。 便在这时候，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干涩却令他有些激动： “好像还有一点点。” 他赶紧往前殿下方向看了看，却没有看到老家伙听到的动静。 “我以前也是一位玄师，与你心里响起的那位白布容一样，会一点点心灵之声。”‘离’解释道。 墨昀心里乐开了花。 东洲近百年战乱不休，有着数不清的缘由。 最多的缘由直指两大帝国，似乎天下纷乱恰是这两只巨手在背后推动历史的车轮，沿着它们所认定的方向行走，碾压的每一片土地，尸骸可填海c鲜血能凝土。 宴席散去，高郑晋与白有序等人告别，言说自己还有一些事情。 沿着临淮河畔弯曲，高郑晋进了一艘乌篷船，一股充溢在船中的脂粉味扑鼻而来，他连打了几个喷嚏，赶紧转头出了船，大口吸了几口气，才重新进了船舱。 船夫用撑篙在水里使劲儿一推，船朝着临淮河河中心慢慢荡过去。 船里坐着两个人，一位是瑾帝国的刘公公，一位是宋国国主赵旭。 “高使者请坐，先喝杯酒，热热身子。”赵旭面有病态，见着高郑晋，忍着身体的疼痛跪在蒲团上，给他倒了一杯酒递过去。 高郑晋打了个嗝，毫不犹豫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渴死我了。” “咱家虽一直走动在瑾帝国内廷，也曾与不少南方使者有些接触，高使者与他们很不一样啊。”刘公公穿着干净的衣衫，举着一杯酒越过船上的桌子，向高郑晋靠了靠。 高郑晋鼻子一捏：“走开些，刘公公，你这香味儿刺鼻子。” 刘公公脸色不变，笑着往后面稍稍退了一点。 “能开窗吗？”高郑晋虽然问着，手已经推开船舱上的窗户，一阵临淮河的冷风吹进舱内，在里面打了个旋儿，将那些香粉气息带走了。 “哎高使者，芽露月在宋国还很冷，我这身子越发的怕冷了，麻烦关上吧。”赵旭身体哆哆嗦嗦苦着脸提议道。 “那可不成，你们俩虽然都是没根的人，外面那个船夫可不是，万一你们在这里谋财害命，我指哪诉苦去？九狱吗？咦，刚才这河面灯光璀璨的，现在怎么全黑了。”高郑晋扒着窗户往外看去，只见整个河面只剩他屁股底下这条船泛着莹莹光辉，再无一点光亮。 “不敢，不敢。宋国还得倚仗瑾帝国与钧帝国的支持，承平四十年，怎敢毁掉自己的立足之基。”赵旭在船舱里摸索了片刻，找出一件裘衣披在身上，喝了几杯酒觉着小腹有些温热才罢了手。 “今夜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不然刘公公干嘛三更半夜请我喝酒，你堂堂宋王亲自作陪。我即便是钧帝国使者，也不敢劳驾你们两位一块儿在这儿啊。”高郑晋看着赵旭方才的动作，将窗户留了个缝隙，透着点风，没有置若罔闻。 “宋王身子不舒适，那就由我代他讲一讲，今晚正在发生的事情。”刘公公看了一眼赵旭，心里叹了口气，拍了拍赵旭的肩膀，抬头目视高郑晋，神色肃然道，“宋王早则本月，迟则两月之后，必将蹈海而亡。宋国对你我所代表的两大帝国至关重要，不可轻视。当前立商为道必须继续执行，否则瑾帝国与钧帝国都将失去极大的经济收益。宋国在两大帝国都投资了数百种工种，关系到数十万训民的生活，一旦崩溃，必然导致两大帝国精力有所牵扯。” 高郑晋起先还有些无所谓，等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想到目前不管是南钧还是北瑾都面临着各自的战事。 “方芜原之战，不归城主已经击败方芜原联席会紧急聚拢的十万大军，某个与陛下关系极好的王公，几乎是抛弃妻子想要避难洛都，牧宗第十五教区沈牧司也积极要求宰相大人能够派遣军队，共同对抗野心勃勃的不归城主。我不妨直说，瑾帝事调动肯定是从诸战平原处调集，缺乏弹压诸战平原的力量之后，有些一直蠢蠢欲动的邦国未必会理睬钧帝国的警告。宋国如若国灭，你我两大帝国从此有何面目在诸战平原保持平衡？”刘公公说的极其直率，简直让高郑晋这个直肠子的人都有些佩服。 高郑晋挠了挠头：“刘公公是得了你们宰相大人的密令咯？可我来宋国的时候，并没有得到陛下的召见，哪敢像你一样侃侃而谈。” “刘公公说这么多，也是为了小王在宋国的基业能够稳定传承，不至于因为小王的身死，导致诸多未来变数。高使者，小王斗胆！”赵旭说着叩伏在地，“请今日宋国之所见所闻，能够不为陛下所知，今夜所发生的一切请高使者守口如瓶，这关系到我宋国未来百年大计，更与诸战平原各邦国不至于骚扰到两大帝国边疆安宁密切相关。” 高郑晋面色一怔，没有立即上前将赵旭搀扶起来。 “你要死了，宋国王室有直系继承权的，一个是你那个孙子，一位是前殿下。”高郑晋吸了一口气，连喝了几杯酒，“我来之前，得到督抚院的密令，要我借助金妃会，好好宣扬钧帝国决不放弃宋国的国策，以安定宋国民心。山雨欲来风满楼，自去年年末诸战平原各邦国之间秘密串联，形成一股扭绳，试图趁着两大帝国无暇他顾，对宋国进行打击。陛下与督抚院都是知道的。” 赵旭将身子紧紧趴伏在地，等着高郑晋接下来的话。 刘公公插了一句嘴：“高使者，星土的战事也不怎么顺利吧。据说，庆州山里的乱党这几个月又活跃起来，你们的皇帝陛下又得进行阀门革新，这事儿也不简单。” 高郑晋抓了抓脑袋：“这些事儿我不清楚。也不归我管。如果你宋王确保在一段时间内，能够平息或者拖住邦国联军进攻，我可以派人带着书信前往泊临城，请宋大将军调拨一小部分钧帝国兵勇前来守备。” 赵旭抬头急忙说道：“请高使者放心，只要我孙儿能够继位，他必定继续执行我四十年来的政策，坚决为两大帝国提供物资供应，绝不拖延。” 顿了顿，赵旭迟疑道：“只是” “你们都把我带到这个河面上了，我还能阻止得了你们吗？你们不过是看我年轻，好欺负罢了。”高郑晋将窗户打开，看向某个方向，那里乌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前殿下毕竟老朽，他继承王位，不过苟延残喘几年，说不定连几天都坚持不下去。找个年轻人继位，政策的延续性也能有所保障嘛。高使者，你觉得呢？”刘公公知道高郑晋已经同意了，却还是要从言语上让他给出一个确信儿。 “对啊，年轻人总有大把的机会。”高郑晋看着河面隐隐泛出的波光里，自己的影子，轻声自语道：“年轻，也不容欺压的呀。” “宋王，问你一件事儿，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也没有让前殿下蹈海而亡。他一直被你囚禁，又年事已高，不管什么时候死去，都没有任何问题才是。”高郑晋很奇怪这件事情，景钧不少对宋国有所关注的人，都很好奇。 赵旭面有尴尬，看了看刘公公，又瞅了瞅高郑晋：“这不是小王不说，而是这牵扯到四十五年前，兄长退位时我给予的承诺。” 刘公公与赵旭年岁相仿，又曾经是极好的朋友，瞬间就想通了，摇了摇头： “难为你了。” “承诺？是什么？”高郑晋不太明白。 “宋王曾经当着先帝爷以及南宸末帝的面儿，承诺绝不会对前殿下斩草除根。这牵扯到一位大人物，还有当时乃至现今诸战平原的局势。一以概之，宋国敢破承诺杀前殿下，那就有可能放弃承平政策重新武备扩张疆土。”刘公公叹息道，“当年千钧一发，为了宋国训民能够不至于亡国，宋王付出了很多啊。” 高郑晋仔细梳理了一番，总算明白过来。 前殿下在位共计三年，奋宋国五世之余烈，宋国兵锋曾一度囊括小半个诸战平原，甚至直指当时正在经历百年战争的宸帝国。 大半个诸战平原都在宋国的铁蹄下瑟瑟发抖。 可惜前殿下身为血玄师，有诸多残暴举动，信任的朝臣又有无能腐朽之辈，最终兵败尚原，被数十个邦国联军反攻直达临安城下，若不是狄金老将军奋勇守卫，怕是宋国还没等到赵旭从两大帝国搬来救兵，就亡国灭种了。 曾经面对如此强大的宋国，前殿下又没有死去，哪个邦国敢放心宋国不会哪天重新崛起。 于是在两大帝国的承诺中，诸邦国与宋国缔结合约，其中明文规定，绝不容许以商立国的政策因为任何缘由有所更变，否则瑾帝国与宸帝国拒绝援救，诸邦国也可以再次联手将宋国彻底瓜分。 在这些合约中，便有不能杀死前殿下的条款。 “如果不是一位大人物威胁这些邦国，前殿下也不可能活下来。”刘公公不无遗憾，“前殿下若是死在宋王手里，那位大人物可不好相与。” “什么样的大人物能够影响到两大帝国以及诸邦？不会是牧宗的牧守吧？”高郑晋讶异道。 刘公公与宋王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不可说，不能说。” “现在杀死前殿下，难道宋王便不担心其它诸邦联军，使宋国兵连祸结了？”高郑晋笑得很玩味。 “小王将死，便是最大的变数。如若小王不以自己即将死去为契机，那前殿下将永远杀不死。不管怎样，他也是一位血玄师。虽然可我不愿意赵辙甫一登位就要面对内忧外患。如若小王能够再活五年，就没有今晚的事情了。那时候可以顺利交接王位，也能给诸邦国及两大帝国一个满意的答复。”赵旭神色颓然，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真复杂。”高郑晋摇了摇头，重复道：“真复杂。你们常年都想这些，难怪缩头缩脑，临到死前才敢有所作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热炕头与好久不见 “宋王吃屎”馆前，以徐不严为首的人维持着对峙状况只持续了一小会儿。 屠亮嘶声力竭地发出威吓，引来几个人分开人群，径自走到徐不严面前。 屠亮的声音猛地弱了下去。 徐不严看着这几个人，明白背后的这些人其实与自己已经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了。 一条道上的人，都在馆子里头。 馆子外面，一个也无。 一个女人领着几个孩子，她只是把目光对着徐不严背后的屠亮： “不要孩子？也不要我了？非得让我们几个跟着一块儿死在你面前，你才肯放手？前殿下四十五年前干坏的事儿，凭什么要我们跟着殉葬啊。” 屠亮手指颤了颤。 一个小男孩拉着女人的手，脆生生地叫道：“爹爹。” 屠亮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好，好死不如赖活着，哪那么多想法啊。你这辈子杀猪不是挺好的。有我们几个你还不满足吗？”女人神色平静。 人群里响起声音：“屠亮，你从不缺斤短两，我们还想继续吃你杀的猪肉。” “对啊，对啊。”人群汹涌。 “临安城，就这么大”屠亮回头看了一眼馆子上的‘宋王吃屎’，“多少名门高族今天就没有来。” “你走吧。”徐不严一动不动。 屠亮将刀插回腰包里，领着自己带来的人，一个个走了。 屠亮经过徐不严身边的时候，想劝一劝徐不严：“不严” 徐不严侧过身子，让开了他。 屠亮走入人群，回头喊道：“谁人不想活！谁人想颠沛流离！徐不严，你没上过战场，你不知道死是什么滋味！徐不严，你该娶个媳妇儿！” 回到他的是一杆枪锤入地面的嗡嗡之声。 自始至终，女人的视线都没有在徐不严身上做一息的停留，仿佛他是团空气。 是个死人。 过了不知多久，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从人群中出来，徐不严以为会来的人，一个都没有来。 “我还是那句话，想进馆子里见前殿下的人，先从我徐不严的脊背上踏过去。”徐不严抬起头，神色平静，如一尊没有表情的石像。 人群终于动了，一个人向徐不严走去。 随着这个人的动作，又有一些人朝着徐不严走去。 四面八方无数人朝着徐不严走去。 像干涸的河床，溅入的一滴水，水渐多，将河床一点点湮没。 徐不严举起枪，以自己为中心抡了一圈。 人群停下，然后又动起来。 “你只是你，我们却是我们。”不知道谁在他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 徐不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对啊，我是我，我相信前殿下能够让宋国不在卑躬屈膝。你们不信。” 枪动，血飞。 枪如花，血如柱。 倒下的人捂着胸口，捂着脖颈，捂着身子，捂着流血的地方。 血刺激了后面的人群。 有人大喊：“他就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怕什么！冲！” 徐不严高高瘦瘦的，像一艘小舟在汪洋里随波逐流。 徐不严是个江湖人，多数时候他是个算卦的c是个治病的。 徐不严，倒在了地上。 无数的脚步从他的胸口踏过去，他毫无所觉。 他那一刻，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他张着嘴，血在他嘴角溢出，他低声喃喃： “前殿下，我挡不住了。” “这个徐不严活着也死了。”许立命叹了口气。 “不忍心。佩服！浮一大白。”徐安生满饮一杯酒，“敬他是条汉子，可惜逆势而行。” “我觉得这样也好，他要是知道前殿下现在忙着吃人，估计会受到更大的刺激。要不要救一救？”柳楠程问道。 “没看见这些训民在他倒地之后，就没怎么用力从他身上踩过去？他们有数的很，好说歹说也是临安城多少人认识的老相识。宋国以商立国，精明人太多了。”徐安生摆了摆手无所谓道。 白布容低下头看向徐不严，徐不严瞪着眼，再无神采。 “老不死，你这是猥亵！”墨昀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觉得前殿下那双枯老冰冷血污的手在他身上不停摸来摸去。 前殿下嘴里不住地问：“凶兵呢？你抢来的凶兵呢？在哪里，告诉我在哪里？” 墨昀切了一声：“你都要吃了我，我给你凶兵，脑子是坏了？” “你又不是玄师，就是个游侠，你能藏哪里？凶兵给我！”前殿下面目狰狞。 墨昀心里感叹这间屋子简直是牢笼中的牢笼。 前殿下根本没有料到，借着‘离’的帮助，破开压制束缚多年的阵法，却没办法破开屋子的阵法。 这间屋子的所有门都变成了一堵墙，从里向外，没有任何办法离开。 “不是你放我进来的吗？你自己没办法出去？”墨昀问道。 “离！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是有自我意识的类，一定与众不同的。”前殿下吸收了其余三个类身体内的能量，却因为都是类，没有精粹存在，基本没能提高他多少能力。 他尝试着破解屋子内封存的阵法，不管他如何举动，屋子一丝缝隙都没有裂开。 “没有。”离的回答干脆利落。 前殿下百般方法都尝试了一遍，连那条腿和那个胳膊都吃掉了。 他的情绪越来越坏，起初的畅意完全消失。 直到他想起墨昀手上的凶兵，凶兵内的凶厉血意，只要被他吸收完全，他觉得一定能够将这个阵法强行破掉。 墨昀很清楚，凶兵不仅不在身边，甚至也不在宋国。 墨昀啊一声痛叫，前殿下抓住他的大腿，锯齿般的牙咬上，生生撕掉一大块肉。 前殿下满脸血污生生嚼着墨昀的肉：“你不说，我就一口一口的吃了你。我不会一下子吃完你，我会一点点的吃了你，从你的大腿开始，然后是大腰，小腹，胸口，脖子，脸，脑壳最后再回到脚。” 前殿下血红的双眼定定地看着墨昀：“你告诉我，凶兵在哪里。我可以让你选择死的痛快点。” 墨昀痛地咬破了舌头，咧着嘴喘着气嘿嘿笑问：“为什么脚要最后吃？” “给你留个希望。”前殿下将墨昀的肉咽进肚子里，颤抖着面皮一字一顿道。 然后他听到墨昀惨叫般的大喊：“你们还不来救我！” 前殿下面色一凛，第一时间看向‘离’。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看着他们闹腾的‘离’眨了眨眼孔。 露出了一双清亮的眸子： “赵觅，好久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长街之外 身处当夜长街的人们，并不知道这个夜晚在后来的历史中，被称为注定留载史册的一夜。 他们只是听说敬爱的宋王身染重病，一直苟活的前暴君‘前殿下’带着自己的势力蠢蠢欲动，打算推翻宋王为训民打造承平四十年的基业。 他们这些训民，在街头巷尾相互交谈中，逐渐形成一致的看法。 他们认为前殿下不能一错再错，作为宋国前任君王，他需要听一听民众的声音。 四十五年治理下的宋国，由于商业立国的缘故，各方面人员之间的交流极多，以至于多数人认为，宋国繁盛的一半有自己一份功劳。 这份功劳所带来的荣耀，转化成生活的安宁，子嗣的延续，钱粮的持续 这些听起来寻常的事儿，却是宋国训民乃至整个诸战平原许多训民所认可的最不寻常的事儿。 现在徐不严倒下了，‘宋王吃屎’馆子已经为他们洞开了大门。 踏过这道门，他们将要见到前殿下。 人群涌入，弄堂的巷子只容许两个人并排行走。 人很多，路很窄。 适合截杀。 于是，弄堂窗户里窜出来一把铁锨，沉默着挥动，将当前两人挡在了巷子口。 “能在弄堂里有一扇窗户的，无一不是前殿下的铁忠。徐不严只是推在台前的人罢了。真的要死一批人。”徐安生摇头说道。 “这帮训民也不是省油的灯。”许立命不同意徐安生的看法。 “上火！”果然传来一些声音。 火燃起的烟，被当前的人扔进了弄堂内。 弄堂的夜晚，仰天可以看见月亮，此刻却挡不住这烟熏火燎。 不时有人从巷子里的窗户处跳出来，然后提着各自器具缓缓退入巷子尽头的楼道口。 人群的后方递来打湿的手巾，巷子口前的人捂住鼻子，拿着自己的刀具，毅然决然朝着里面继续行走。 在楼道口，打窗户里跳出的人中，有一个年轻的姑娘佝偻着身子一点点退到最后面，随后借着同伴们聚精会神准备对抗前方训民的时候，她一晃身形，朝着二楼潜去。 二楼没有什么人，她什么都没看，直接朝着三楼奔去。 三楼空荡荡，灰尘弥漫。 姑娘背着一只小小的包裹，里面塞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以前探查过三楼的陈设，只觉得里面像是被时光凝固的地儿，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时光里经久不变。 她如同先前墨昀一样，仔细敲击着每一寸墙壁，时不时贴上耳朵倾听一番。 什么也没有发现，感觉这里缺失很多人的气息。 然而她很确信，墨昀就在这里，没有离开。 墨昀努力站起身子，脊背靠后倒下，陷入床铺里。 伸出手在床上摸到了他之前扔的东西，然后将这个东西塞回自己手底。 前殿下此刻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墨昀的小动作，面色肃然的他此刻犹如面临大敌。 “离”的眼眸静静凝视着前殿下。 “我可以为你贡献更多的血奴，供你驱使实验。”前殿下干裂着嘴巴。 “客气。我不需要。”‘离’的声音依旧干涩，却具有了些许生活的气息。 前殿下缓缓退后，做出防御姿态：“你困住我又能如何，赵旭就要死了，赵辙还小，只有我能够拯救宋国。” “跟我有什么关系？”‘离’缓缓说道。 “有了我的帮助，你想找更多的实验材料，宋国都可以帮你找到。” 宋国西方边境的边卡，启用时间还未满半个月的夜光珠，一颗接着一颗黯淡，昏沉的夜色重新染罩了这块地区。 从弩机台上一个接着一个跳下来身穿黑色铠甲的兵士。铠甲相撞发出金属声，边卡内的营地却没有一位宋国边防军士循声而出。 “素甲方位，完成。” “火乙方位，完成。” 各个方位完成的声音汇入营地里高居骏马身穿银色甲胄的男子耳中，他心中默数，直到最后一个兵士完成的声音响起，他举起手，向下狠狠地一劈。 血腥气片刻间溢满营地，随后男子带着剩余的兵士，向宋国腹地进发。 边卡营地的血腥气不久之后被洗净，从营地里走出数十个身穿肥大宋兵服饰的士兵，各自把守住营地。 清晨，又有一群难民在边卡处等待，巴望着能有机会进入宋国。 有几个胆子大的人，为了孩子的吃食，决定冒死闯一闯宋国边卡，哪怕弩机已经射杀了不知多少人。 他们点头哈腰捧着能够找到的钱财，打算最后试一试贿赂。 他们离边卡还有一百步，弩机没有射出箭弩。 他们离边卡还有五十步，弩机依旧没有动静。 他们离边卡只剩下十步，边卡士兵没有拔刀，没有暴喝，目不斜视。 他们越过边境线，顿住脚步，等了很久，发现操纵弩机的兵士没有将准星对向他们。 他们有些疑惑，大着胆子前进了几步，在准备走近营地的时候，听到了阻拦的声音：“喂，这里才是去宋国的路径，兵勇营地不得擅闯。” 越来越多的难民不可置信地踏进了宋国的土地，直到距离营地非常远，看见第一座城池的时候，他们终于确信自己居然没有死。 弩箭还是从城池处射来，不知为什么难民越聚越多，似乎有某种底气在聚集的人群中累积起来，他们心想——我们已经进入了宋国，为什么不再往前走几步，为什么不继续向前，为什么不回家？ 宋王四十五年芽露月，宋国西部边境涌入大量难民，在与第一座城池发生冲突之后，难民变成了暴民。 第一座城池的城守弃城逃跑。 距离第一座城池很远处，银甲男子下马，命令扎营。 他看向临安城的方向，默默计算着时间，等了许久，天空有一道黑点自远方而来，尖啸着落到他的肩头，是一只枭。 枭爪根部有一支信筒，男子将竹片从信筒内抽出，看着上面的命令，沉默了片刻，转身朝着营地走去： “传令生火做饭，养神蓄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前殿下之死 “离”的视线凝固在前殿下的脸上，直到前殿下脸色凄惨浑身抖颤，她的目光才缓慢地移开： “我还在北洲的天沟。你能提供的实验材料，我现在有许许多多。四十五年前，受到两大帝国的邀请，我做客在北瑾帝国的内廷里，看见你倨傲的表情下隐藏的疯狂行径，对你产生了些许兴趣。我在这里布下阵势，其实并不是为了围困你，赵旭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孩子，我想看看为了增强自身血意力量而接连发动战争收割人命的你，有没有胆量在我的阵势里面离开，杀死自己的弟弟，继续屠杀更多低微的生命。” 墨昀收着一口气消化着“离”所说的每一句话，他想起徐不严对前殿下的崇敬，想起徐不严所认可的“武备宋国，强大宋国”的理念，想起徐不严老婆本都拿出来也为了保护这样一个他眼中值得尊重的前任君王。 墨昀为徐不严感到不值。 “你没有出息。逞自己君王之能，仗自己高高在上，屠杀无数训民。四十五年，你却没有胆量离开这间房，只知道等待，等到赵旭老死的那一刻。你也会死去。” ‘离’语调平静，前殿下跪伏在地的身子颤抖的便更厉害。 “我给过你非常多的机会，你只会叫嚣着要看着赵旭将宋国败坏，你扪心自问，这四十五年你在这扇门后面，对你的那些支持者们传达过什么值得他们追寻的理念？你连这扇门都出不去，都不敢走出去。” “你太强大了！”前殿下忽然颤抖着大声辩解道，“从我成为血玄师的那一天起，你就是天下最强大的玄师之一。你活了这么多年，也许还将继续活下去，越老朽的玄师越加强大，这是亘古未变的准则。我连仰望你您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敢对您布下的阵法作出反抗！” 长久的静谧之后，‘离’的声音在屋子内响起： “懦弱的人，懦弱的血玄师，难怪白秋水慨叹血玄师后继无人。一点担当都没有。你还不如赵旭。至少他愿意为了宋国的苟延残喘，卑躬屈膝，自绝血脉，忍辱负重。你，只会退位。你，只会躲在这里怨天尤人。你” “让我感到恶心。”‘离’转身，抬起头朝白布容等人所在的高楼处看去，伸出自己的管子，向那个楼轻轻一拂。 白布容等人眼前层层雪花，耳中嗡嗡声不绝，霎时间失去了听觉c视觉。 “你不用活下去了。”‘离’的管子钳住前殿下的脖子。 前殿下原本便苍白的脸色更加扭曲，他血红色眸子时不时闭上又开合。 ‘离’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神平静的就像看着已经死去的人。 墨昀在旁边看到‘离’的眼神，第一个想法便是，‘离’对生命从无眷恋。 前殿下意识到自己毫无反抗能力，那双眸子渐渐失去的光彩，他翕动的嘴唇想要发出声音。 在他即将濒临死亡前，‘离’放开了他的脖子。 前殿下抓紧机会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您太强大了。” 轰一声，前殿下整个身子被摔在墙壁上。 ‘离’的管子忽然一转，将浑身疼痛的墨昀高高举起，正打算朝着前殿下摔倒的地方扔过去时，墨昀手里一直攥着的东西由于太过疼痛，而落到了地上。 刚一落到地上，一片荧光忽然亮起。 一道强横无匹的力量，从荧光中倏地射向‘离’的面门。 前殿下集结全部力量都没能伤害到的‘离’，却在这道荧光中发出惨叫。 就在‘离’受伤的同时，前殿下这个屋子的门忽然出现在墙壁上。 一个人影“呀”的一声滚了进来。 前殿下鼓起余力探手抓住人影的脚，却见这个人影从背后不知拿出什么东西，毫无理由地砸了上来，嘴里不停大叫道：“要死要死啦！大师兄救命啊！” 墨昀重重地落到地上，荧光虽然对‘离’造成了伤害，却没能完全阻止她。 ‘离’俯下身子，在墨昀耳边轻轻说道：“墨昀，方乍让我带他向你问个好。” 墨昀头皮猛地一炸，一脸惊悚地看向‘离’：“他在哪？小千快死了！” ‘离’嘴角抽了一下，直起身子向高楼处看去。 白布容等人失去的听觉视觉瞬间恢复，还没来得及看馆子内发生的事情，就听到那位大人物在耳边说起的事儿： “照顾小千，方乍回来必有厚报。我回来，也会有。” 白布容等人惊讶万分，他们作为玄师数十年，第一次见证远在万里之外北洲的玄师，操控一具‘类’，完成与他们的交流。 “是！”四位玄师不敢怠慢，立即答应道。 ‘离’伸手在墨昀的头皮处摸了摸：“我讨厌你们。方乍的小千你要好好照顾。” 墨昀还没明白过来“你们”是指什么，‘离’突然倒下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墨昀愣了半会儿，那边传来三师妹惊恐的声音：“大师兄，这是什么！” 墨昀下意识站起身子，然后才注意到自己被前殿下咬去一大块肉的腿已经恢复如初，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额头，若不是头发的确没有了，他还以为刚才经历的只是幻觉。 “嘿，玄师还真是神奇的很。”墨昀小跑到三师妹前，看到前殿下急速干瘪的躯体。 前殿下快死了。 长时间损耗的生命活力早就丧失殆尽，此次借助墨昀的闯入终于振奋起来的活力，只是回光返照。 墨昀将三师妹挡在身后，离着前殿下远一点的距离。 前殿下看向他：“原来，外面的空气这么新鲜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口气再也未曾吐出来。 “这是前殿下，血玄师，当今宋王的哥哥。”墨昀等了一会儿介绍道，“你快走吧，我想我惹了一个大麻烦。” 三师妹从墨昀身后探出脑袋，看着前殿下可怖的身躯与脸孔：“我还以为他仙风道骨呢。” “人都死了，你少说两句吧。你不是走了吗？”墨昀从屋子里退出来，楼梯口传来咚咚声，有很多人正在上楼，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叫喊着：“前殿下出来！” “担心你，宋国不安定。这个给你，有什么事可以用这个与师门联系。我出门的时候，师尊特地嘱咐要交给你的，我忘了。”三师妹吐了吐舌头。 墨昀接过东西，是一块玉佩，上面有一个‘龍’字。 墨昀随手揣进兜里，进了屋子在‘离’倒下的地面上摸索了片刻，寻到那件原本准备伤害前殿下，却伤到‘离’的小物件。 “这东西怎么对血玄师没有用？”墨昀问道，“不过救了我一命。要不是对‘离’有效果，我大概也被这个类杀死了。” 墨昀清楚记得‘离’无视生死的眼神，他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荧光忽然迸发，方乍就是在他面前，他也得死。 “不知道。血玄师与玄师不同？”三师妹猜测道。 “可能是前殿下的血意真的没有多少了吧。又吸收了我的血。”墨昀想了想。 “那他还不死定！”三师妹说道。 墨昀问了问外面的情况，三师妹指了指楼外：“徐不严不知道死没死。反正他没能挡住宋国的训民。” “不是刺客？我还以为有人要刺杀呢。”墨昀惊讶道。 “不知道。很多宋国训民闯了进来。大壮的朋友们杀了一批，人太多，现在都往前殿下这个屋子逃呢。”大壮是墨昀第一次进‘宋王吃屎’馆子吃鱼糜饭的厨师。 这时候，冲上来的第一个人已经出现在楼道口，面色灰蒙蒙的。 他一边朝着屋子这边跑来，一边大喊：“前殿下！快走！” 墨昀叹了口气，正打算站起来，三师妹抓了抓他的衣角：“大师兄。” 墨昀侧头看了看三师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就我们两个，你觉得他们会相信前殿下是被一个‘类’杀死的？” “你干嘛背这个锅！”三师妹不满道。 “徐不严死了没？”墨昀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应该没有死。”三师妹想了想说道。 “那我还有救。”墨昀拍了拍她的脑袋，然后走了出去，“对了，你赶快带着我的信去北洲，经过方芜原送给我兄长。别留在宋国了。” 数十个人有着不一样的目标，进入楼道口。 他们相互拼杀，多数都在喊：“前殿下。” 意味却不尽相同。 有人要见他，有人要他死，有人要救他 “前殿下猝死。” 楼下闯上来的人还没有停下自己脚步，听到一个年轻的男子在三楼尽头对他们说道。 有人没听清楚，有人疾步冲上，有人呆在原地 不一会儿之后，一个消息在‘宋王吃屎’馆子内传递开。 前殿下死了。 有人问：“哪位英雄好汉杀死的？” 有人答：“一个游侠，说是来保护前殿下的。” 楼外楼，白布容等人退回楼内。 白布容对许立命等人抱拳：“我得去准备把这小子捞出来的事儿了。用不了多久，临安城都会知道前殿下死了。有些人可不会让这个消息隐瞒多久的。” “白布容，小千姑娘在你们白家的客栈里，你还是请人将他们都带到你的白府。前殿下虽然死了，不过真正的事儿才刚刚开始。”许立命看向楼外的天宇，远处有灯火亮起。 夜色茫茫，洪续畴正秉烛夜读，有人走了进来： “策相大人，前殿下死了。” 洪续畴放下书，想了片刻，一抹苦笑浮上嘴角：“好一个一石三鸟。” 乌篷船忽然动了起来，高郑晋醉醺醺地问道：“宋王安心了。” 赵旭捂着胸口，悲痛莫名：“兄长！走好！” 刘公公拍了拍赵旭的肩膀，面有戚容：“宋王节哀。” 高郑晋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死只是开始 甬道的尽头是一堵墙，墙的左前方有一间空着的牢房，里面铺着干爽洁净的稻草，一张矮几安置在稻草铺旁。 牢房三面为墙，一面为粗如成人臂膀的圆柱木搭建，一把巨大的链锁此刻被撬动开： “我对你很钦佩，为我们宋国除去大害啊。” 墨昀双手双脚系着镣铐，缓缓走进牢房。 “听说你要来，我立即派人铺了干净的稻草，力求让你住的相对舒服一些。”牢头笑着锁上牢门的锁链，“一日两餐，墨好汉，你会吃到不错的伙食。” 墨昀坐在矮几上，点点头干笑道：“哈，谢谢你。” 牢头握着拳头上下舞了舞：“我们应该谢谢你。宋王一定会理解到你的初心，你或许不会在这里待多久，就要以英雄的方式接受我们的欢呼呢。加油！” 牢头甩着大膀子走进了甬道。 一会儿工夫之后，甬道上传来咯吱咯吱餐车推动的声音。 不时有其他牢犯抱怨今天的伙食一如既往的烂，也有牢犯发现餐车上有非比寻常的丰盛餐点，不禁质问这里是不是进入了什么权贵子弟。 老头的声音在甬道里久久回荡：“这是给予拯救宋国大英雄的餐食，哪里是你们这些坏胚子们所能享用的！他可是让前殿下都死去的男人！” 议论声像是蜂群的嗡嗡声，传进墨昀的耳朵里：“啊，前殿下居然死了！天哪，宋国的确得到拯救了，可是宋王难道不应该普天同庆赦免我们的罪行，与诸位一同庆祝这个胜利日嘛！” “为什么要将大英雄关进牢房！宋王是不是糊涂了！” “” 餐车的轱辘声移到墨昀牢门前，身穿牢服的老头儿从餐车里拿出食物，香气四溢。 红烧肉c小青菜c糙米饭，甚至还有一杯酒。 墨昀坐在草铺上，看着碟子透过牢门底部的缝隙推进来：“听说要处斩的人，会有一顿非常丰盛的菜肴。” “呵呵，你放心吃吧，现在怎么也不会把你送到九狱去陪伴前殿下的。”老头蹲在外面，从餐车底部拿出一只小酒杯，倒满杯中酒：“我在这牢里待了四十八年，一直等着前殿下去世的消息，现在总算等到了，敬你一杯。” 话音落下，杯酒已尽。 墨昀拖着镣铐走到牢门前，蹲下身子，喝完酒：“现在闹翻天了吧。” “没有。临安城很平静。”老人说道。 墨昀愣了愣，叹了口气：“他还真不得民心啊，连支持者们都没有什么动静。” “宋王重建宋国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以商立国的长久之策。四十多年实施，造就了不知多少精明的商人。商人重利轻离别。前殿下一死，他的支持者们也就树倒猢狲散，哪有争辩的想法。说不定，现在策相府门前已经门庭若市了呢。”老人给墨昀斟满酒，像是与他认识多年的朋友，相互唠嗑一般聊天喝酒。 “你的见解可真不像是一个牢卒。”墨昀笑道。 “见过我的人都这么说，可我做这个牢卒已经有四十八年了。”老人嘿嘿一笑，打餐车底部又拿出一盘烧鸡，一点点扯下肉放进嘴里小口抿着吃。 “老丈贵姓？”墨昀问道。 “无名之人。”老头将剩下的半只烧鸡推进牢门里面，“吃吧。我还得打扫剩余的牢房，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新的人员加入呢。” 甬道的入口处是一间布满刑具的屋子，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张桌子，三四张椅子随意的放置着。牢头翘着两条腿哼着歌正数着刚刚拿到手的钧币。 “这位英雄看着不怎么害怕。”老人推着餐车出来，看见上司说道。 牢头从手里挑出几枚钧币扔到桌上：“以后可不能按着今天的伙食标准给他吃，不然你可就要吃成大胖子了。做我们这档子的，哪能成为胖子，不就告诉别人我们中饱私囊嘛。” 老头弯下腰从餐车底部拿出一只烧鹅，放到桌上：“这是老林头家人送来给他添个小灶的，老大我们不如就笑纳了吧。” “嘿，我就喜欢你这种识趣的样子。”牢头撕着烧鹅，吃的满嘴油腻。 “你说宋王最后会怎么处置这个姓墨的？”老头收起钧币，坐下来喝着酒问道。 “嘿四十八年，你光知道吃了？这还用问嘛，除了一辈子出不去就只有死了。前殿下是死了，但怎么个死法，是谁让他死的，总要有个由头。你啊，到底是没有出门做过生意，不知道由头是个好东西，买卖做的都是由头。你得让人知道有什么是需要的，有什么是可以让利的，有什么是可以赠送的宋王高高在上是没错，可做的事儿跟我们做商人的也没有什么两样。”牢头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打了个哈欠，窝在椅子上睡着了。 老头打了个饱嗝，自语道：“这英雄不好当啊。” “我们不能去见？”朝恭等人一大早就被白家派遣来的人邀请到白府。 白有序接待了他们。 白有序面有难色看向身边醉意熏人的高郑晋。 高郑晋面色通红：“看我干啥，你们宋国的事儿跟我啥关系。你自己解决。我去睡觉了。” 说完高郑晋便走进了后堂，找了个地儿呼呼大睡。 白有序一摊手：“现在局势不明，昨儿半夜前殿下暴毙身亡，只有墨昀与一位姑娘在场，官府的人当场就把他们两个带走了。我父亲一大早就派人出去打探，得来的消息是那个姑娘已经被无罪释放，墨昀却被关了起来。宋王的指令还没有下达，父亲派了人打点了牢房，给墨昀吃喝好一点。唉墨昀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出现在前殿下身死现场的啊。” “不行。我们得见到墨昀，不然谁知道你们宋国会对他做什么。”朝恭摇了摇头坚定道。 “老子现在去狄金老将军府上，老子请狄金老爷子带我们进去看看。”元谋凉霍然站起，大踏步出了白府，直奔狄金将军府。 白有序没有阻止元谋凉的举动：“先等等，我们能确保墨昀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不妨直说，家祖今早传下家令，要求一定要保住墨昀的命。我们白家肯定不会敷衍了事。” “你们家祖为什么会对墨昀产生兴趣？”朝恭对此疑惑不解。 “你对这次的事情有什么看法吗？”白有序避而不答，反问了另一个问题。 朝恭闭口不答。 一个人此刻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宋王因悲伤过度重度昏迷，不能理事。现在由世子监国理政。”他接过白有序递过来的杯子，一饮而尽里面的茶水，定了定会儿神，然后才继续说道： “世子下的第一个命令是，逮捕洪续畴。” 白有序刚放进嘴里的糖果嘣一声碎了。 朝恭眯了眯眼睛，觉得前殿下之死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监国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专属宋王的医师许立命便急匆匆地赶入宫内，直奔寝宫所在。 沿着熟悉的路径一路小跑着，额头渗出汗水的许立命心中有些慌乱，他没料到宋王的病情恶化速度竟然惊人的快。 他很快就到了宋王寝宫门口，一直等候在门口的几个小侍从连忙开门为他让路。 宫内大侍从看见许立命，快步上前：“宋王今早闻报前殿下暴毙，伤心欲绝，昏迷复醒来，又昏迷。方才开始咯血，几乎口不能言。许医师，万望救大王一命。” “谁他妈多的事，给我先拖出去杖责一百。你们内廷是怎么做事的，大王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置宋国将来何如！”许立命气急败坏地怒骂道。 “宋国将来，自然由我来主持，许医师是信不过我？”大殿内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听到许立命的话，转身问道。 许立命匆匆行了一礼：“请世子让一让，大王之疾刻不容缓。” 望着许立命隐入内殿的身影，赵辙眯了眯眼睛对身边的男子说道：“祖父如果蹈海而亡，我先治他的罪！” 不一会儿内殿走出侍从，请赵辙入内。 赵辙领着身边的男子进入内殿，看着躺在床上病态凄惨的宋王，不由得叹了口气，半跪在地：“孙儿赵辙，愿祖父身体康安，宋国训民还需祖父引导，承平之国” “辙儿，带嬴通来。”赵旭声音听着很是虚弱。 赵辙皱了皱眉，起身将身边的人带到床边。 赵旭一夜之间白发如霜，面如枯槁，像是一口气吊足了的人忽然泄掉了所有元气一般。 许立命站在一边长吁短叹了一番：“大王，还请安心休养，切勿劳累。” “许医师，麻烦你了。回避一下吧，我有些话要对辙儿讲。”赵旭微微抬起手摆了摆。 许立命看了一眼赵辙提醒道：“大王身体极弱，世子切忌久留，劳烦大王神思。” 赵辙不耐烦地看了看许立命：“行了，我知道。” 床前只剩下三个人，内殿贴身侍从c世子赵辙c嬴通。 “兄长过世令孤深感亲情无论厚薄都是血脉之眷。孤，命不久矣。辙儿，你年纪轻轻，便要扛起宋国，孤怕你担不住啊。原本，孤打算用五年时间扶你一程，可惜现在没有时间了。”赵旭歇了会儿气息，接着说道： “宋国受难之际，孤弃绝人伦，以至子嗣艰难。而今，宋国承平日久，天下虎视眈眈之辈比比皆是，幸有两大帝国与本国交好。辙儿，不管今后你怎么治理宋国，始终记住，诸战平原没有独立的邦国，只有奉上的仆国。‘量宋国之物力，结帝国之欢心。’一定切记。” 赵辙面色平静，无一丝悲戚之意。 赵旭仿佛没有见到他的表情，转头对嬴通说道： “洪续畴要做的事情，孤曾经犹豫过。” 嬴通低着头沉默。 “如若孤蹈海而亡，洪续畴但凡还在朝中，以他的魄力一定会强行通过那件事。为了你的安全，孤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在孤还能动用朝中力量的时候，将其投入大牢。辙儿，洪续畴乃当世俊才，孤能得其辅佐实为万幸。若孤有气吞山河之志，他必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孤负他才学满腔抱负。你寻个由头”赵旭陷入沉默，良久之后叹息一声，心中犹豫。 赵辙抬手拍了拍赵旭的身子：“祖父请放心，宋国不用，亦不会为他人所用。” 赵旭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不如他。” 赵辙起身，拉着嬴通向后退了几步：“请祖父传下旨意，由我监国。前殿下已死，一旦祖父蹈海而亡，宋国不可一日无王，我能以最快的速度登位，安民定国。” 赵旭转头看向赵辙，这个年轻人刚刚十八岁，脸上稚气未脱，带着青年人的英气，带着迫不及待要上台的躁动。 可是他又知道，赵辙的脾气c志气c能力，都远不如自己。 “孤会传出旨意的。”赵旭摆了摆手。 赵辙俯身拜下，临走前他问道：“祖父，你犹豫过我吗？” 赵辙看见赵旭张了张嘴，没有吐出什么，然后看了他一眼，闭上了眼睛。 赵辙了然：“明白了。” 许立命与赵辙擦肩而过，赵辙笑地很欢畅： “许医师，以后你就不要留在宫里了。” 许立命随后听见了内侍官传出的旨意： “奉王约，孤悲痛难以自持，心绪难平。着令，世孙赵辙为监国，总理政事。” 许立命愣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听到其他的话。 他急忙走进去，走到宋王床前： “大王，策相呢？” 赵旭勉强睁开眼，笑了笑：“福祸由他。其实，由洪续畴做这国家的领舵者，比辙儿更好。可是，洪续畴想做的事情，宋国做不了。” “因为做不了，所以他不得不死。”赵旭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 许立命浑身发凉：“赵辙是个混球！” “所以，孤不知道对还是错。”赵旭叹息道。 牢头使劲儿抹着眼睛，直到眼眸都红肿了，结结巴巴地说道： “策相您，您怎么来了。” 洪续畴挺着大肚子，眼神往后面瞅了瞅，笑道：“劳烦你了，我得在你们这儿常住了。”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人：“监国殿下指令，我们唯遵上令。请策相海涵。” 洪续畴摆了摆手：“听说墨昀小友也在这里头？跟他做个邻居，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牢头连忙摇头：“当然没有，策相请。” 洪续畴示意他先请：“我是客，你是主，客随主便。” 牢头感觉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策相，您就别打趣儿小人了。” 洪续畴依旧微笑，说的话没有笑意：“投入牢内，不管时间长短，地位高低，都是罪人。” 牢头只好点头，一路先行，走到墨昀所在牢房的对面。 “墨昀小友，我们又见面了。”洪续畴隔着栅栏指了指对面的牢房，“我们要做蛮久邻居的了。” 墨昀躺在草铺上正在休息，看见洪续畴出现在这里，有些惊讶，坐起身子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你还没有在游侠协会给我下委托吧？” 洪续畴楞了一下，“没有。” 墨昀舒了一口气：“那太好了，我跟你就没有什么牵连了。” 洪续畴哈哈一笑：“远亲不如近邻，这牵连可大了！” 话音落下，洪续畴转身走进牢房，牢门锁链上锁，牢头百般解释了一番这里的陈设。 洪续畴倒是不嫌弃，坐在草铺上：“去做你自己的事情。” 牢头扭捏了一会儿，开口说道：“策相大人，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您一定要海涵啊。” “没听到策相让你赶紧走嘛，婆婆妈妈的别让牢犯跑了，你可吃不了兜着走。”墨昀喊道。 这一声传的整个甬道里都是，一下子引起好些牢犯的响应： “洪续畴那个老贼进牢房了？哈哈，天可怜见，老贼也有今日！” 墨昀看着对面的洪续畴努了努嘴：“你在宋国看来很不得民心啊。” 洪续畴笑道：“我如果有民心，那宋王如何自处？” “你不怕？我说不得过几天拍拍屁股就走了，你可未必。”墨昀说道。 “你愿意接受我的委托吗？”洪续畴忽然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探访 午间，临安城城郊下起了濛濛细雨，泥水击溅到路人身上，引来一群人的抱怨。 匹马单只，绝尘入城，直奔宋国宫廷。 “宋王染病不能理事。” “这是急件！十万火急！”骑手满身雨水情绪激动。 “世孙已为监国，你可以去见他。”宫门的守卫提示道。 骑手跨马而上，风雨里留下话语：“一个混球，能为宋国做什么！” 策相府门前，骑手看着大门上被贴上的封条，一时间想不起来此刻应该将这件事禀报给谁。 年轻瘦削的男子举着伞给一位背着一个小女孩儿的男孩遮雨。 “这里就是策相府。”另有一个小胖子嘴里嚼着糖果撑着伞指着相府的牌匾介绍道。 “白有序？”骑手总算看见了熟悉的人，立即冲入雨中，“发生什么事情？策相怎么了？宋王怎么会病重？赵辙那个混蛋怎么会成为监国！”说到最后一句，骑手几乎是怒吼而出。 白有序望着骑手，努力想了一会儿总算想起对方是谁，高兴地与对方抱在一起：“啊，驰宇，你从杭安府回来啦!” “快回答我的问题。”驰宇身强体壮，看着并不胖，“我有急件要报送给宋王或者策相。赵辙的话，死活我也不会给他看的。” “赵辙没有那么不堪啦。现在他可是监国，按着宋国的律法，他现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白有序不想两个好朋友像是仇敌一样，不禁为赵辙说起好话。 “我不会报送给赵辙的。宋王如果病了，那么连他也不行！”驰宇坚持道。 “你要见策相？行吧，虽然我觉得你现在见到他也没有什么用处，不过我正要陪几位朋友去看另外一个朋友。策相也在那里。昨晚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当然今早也发生了一件更大的事情。我现在脑子还糊涂着呢，感觉昨晚喝的酒到现在都没醒来。你知道吗，高郑晋又来了，昨晚我们给他接风了，你今天也要跟他见一面才好”白有序那张甜腻腻的小嘴噼里啪啦说着话。 朝恭抬头看了看策相府，想到自己与墨昀之间的委托协议，觉得这事儿现在怎么看都有些不妥当。 朝恭转头看向满脸忧愁的小鸷，与病情还未转好却坚持要见墨昀的小千，觉得自己才是游侠，现在要帮墨昀照顾这两个家伙。 小千侧着头也在看策相府的大门：“策相今天上午被抓，这府宅怎么看着像是老旧的多少年没人住了呀？” 白有序拉着驰宇走到朝恭等人面前，相互介绍一番：“洪续畴虽然为人刁钻刻薄，但不可否认是有才干的，而且他特别清廉。” “策相被抓，是赵辙下的命令吧。这混蛋一向看不惯策相！”驰宇愤愤不平道。 “少说两句吧。牢房那边狄金老将军还等着我们呢。”白有序安抚着驰宇。自始至终他没有过问一句，驰宇带来的急件到底是什么。 宋国有两处牢狱，一处早已废弃，另一处就是墨昀与洪续畴所在的牢狱。 里面关押着数十位牢犯。相对于其他诸侯国牢狱中人满为患，宋国牢狱还有数间空房。 用当初洪续畴出使某邦国宣讲的话，“宋国正是因为人人为商，所以才没有那么多盗匪。毕竟人人都能挣钱，又何必去小偷小摸呢。” 牢狱的大门处，狄金坐在轿子里昏昏欲睡。 元谋凉撑着伞站在轿子外面，正不耐烦地训斥着一位中年男子：“老将军自己愿意的，老子可没有胁迫的意思。再说你们凭什么不让老将军出来看看墨昀小友，现在里面还待着洪大人呢！” 中年男子身形虚胖，说不上几句话就喘几口气，根本没有办法与元谋凉争辩。 只是一味的指着元谋凉：“你！你你” “滚回去！一个时辰之后过来接我。”狄金呵斥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 自打深夜得知前殿下暴毙，牢头就已经预感到自己看管的牢房里将要塞进不少人员。 被训民们称为‘大英雄’的墨昀被关了进来。除非自家闺女要吃个糖才会与糖屋产生联系的牢头一大早收到了来自白家的钱币问候。 堂堂一国策相昨天还在挥斥宵小，今天就被投入大牢。 现在，四十五年前誓死保卫宋国后，几十年没怎么出门的狄金老将军此刻拄着拐杖在自己对面坐着：“老夫卖你一个面子，你且好生在这里看着，老夫的这几个朋友要进去跟墨小友聊聊天。” 牢头虽然觉着狄金老爷子说话的方式有些奇怪，不过还是放了行。不管怎么样，狄金老爷子的脾气可是临安城出了名的不好。惹急了他，就是宋王都有被他举着拐杖指鼻子的经历。 牢房里另外一个老头低着脑袋上前准备领着白有序等人一块儿进去。 狄金眯着眼睛嘿了一声：“想不到你这家伙躲在这里这么多年啊。” 老头不理他，打开甬道的铁门，带着一群人鱼贯而入。 “他在这里待多久了？”狄金以年老不便为理由，留在外面与牢头唠嗑。 “您说于宋头？他啊，据他自己说有四十多年了。我二十多岁进这个牢里做牢头，他就在这里了。”牢头起身给狄金倒了一杯酒，“水酒一杯，狄老将军是我们宋国的大救星，以前没有机会，今儿赶巧了，敬你一杯。” 狄金冷笑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牢头脸色涨的通红，厚着脸皮将自己的水酒喝了下去。 “墨昀！”小千唤了一声。 墨昀一骨碌翻身，几步跨到门前，隔着栅栏骂道：“谁他妈把你带来的，不知道你病着呢！朝恭，是你小子嘛！要是小千有个三长两短，我出去以后一定要你偿命！我说到做到！” 朝恭翻了个大白眼，根本没理他。 小千身体还很弱，弱弱地说道：“是我自己非要来的，我不放心你。” 墨昀心里微微一软，一直以来应着方乍的要求，以及自己当初对小千的愧疚，他照顾着小千长达半年多。 短短几天，却让这个原本身体就不好的小姑娘三番四次为自己担惊受怕，甚至为此差点生死不知。 “对不起。”墨昀抓着栅栏小声道。 “白爷爷说了，你会没事的。”小千抹了抹眼角要流下的眼泪。 “白爷爷？白布容？”墨昀想了半天，看向白有序。 白有序一摊手：“哇，你居然知道家祖的名讳。对了，跟你说一声，小千c小鸷c朝恭还有闻奉都已经住进了白府。家祖说了，他一定会把你从牢里捞出去的。” “谢谢。小鸷，现在我能相信的只剩下你了，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小千，千万别让她被人欺负。”墨昀神色认真地说道。 “知道了。公子。”小鸷接着说道，“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们等你出来。” “我说墨昀你什么意思啊！”白有序听了墨昀的话，气不打一处来，立即囔囔了起来。 “这件事你应该汇报给监国殿下，我已经是待罪之身。”洪续畴的声音横插进来。 几个人转头一看，驰宇跪拜在地，将一封急件举起，隔着栅栏打算递进去。 “洪大人这话说的非常恰当，毕竟你乃是叛臣，的确不应该再接触我宋国的情报。”从甬道尽头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四道人影慢慢走近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另一个竖线眼 当先一人便是如今宋国的监国，赵辙。 其后是甲胄齐全的林戎破，以及连许立命都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嬴通。 最后那人，墨昀不认识。 白有序看着最后那个人倒是愣了老半天：“赵辙，你怎么把这货带来了？” “许你带着驰宇，不准我带尺箕？”赵辙大步流星走到两间牢房之间，抬手就向驰宇手上的急件伸去。 驰宇正欲翻身躲闪，手里的急件已经被洪续畴拿走：“参见监国殿下。” 这一声，让白有序等人也是吃了一惊，急忙跪拜在地。 赵辙笑了笑，俯下身子甩手给驰宇一巴掌，开口问道：“依照宋国律例，军情隐匿不报者，该当何罪？” 嬴通背后跳出一个矮小敦实的胖子，夸张刺耳的笑声从他那张肉质很紧的脸上出声，让人深刻的了解到什么是皮笑肉不笑： “哈哈哈，驰宇你也有今日。回禀监国殿下，依宋国律例，当板刑一百，替官商押镖一万里！” 墨昀听着尺箕的声音，只觉自己牙都酸了。 其他人想必也有这样的感触，几乎都皱起眉头，小鸷干脆从兜里掏出两个棉花球塞进了小千的耳朵里。 便是赵辙都挑了挑眉尖：“尺箕，以后不要这样笑，太刺耳。” “遵命，殿下。哈哈哈”尺箕看着驰宇叫道：“你没想到我还有一天能够回来吧！驰宇，我要让你知道，我才是池家最优秀的人！” 驰宇嘴角流出血，冷笑道：“除了一张脸，肉质紧得一根针都插不进去，你浑身上下还有什么是硬的！” “够了！本殿下在此，不是来听你们两个在这里吵架的。驰宇，急件上所表明的事情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汇报给我，你已经到了宫门口，居然转头跑到这里来给一个前任策相汇报！你是何等居心！是不是想造反！”赵辙翻开急件看了几眼，脸色变了变，一脚踹上去，低头就要揍驰宇。 白有序急忙上前拉架：“都是好朋友，干嘛这样啊！” “造反！你赵辙要是做了宋王，就你那个德行，迟早一天训民都得造你的反！”驰宇甩开白有序的手，一骨碌站起，指着赵辙骂道。 墨昀小声问向朝恭：“这几个人啥情况？” 朝恭翻了个白眼：“我哪知道。徐不严一大早就失踪了。我问过白有序，金妃会参会人员里，没有姓洛的。线索断了，你能帮我问问洪大人吗？” “我他妈在牢里呢，你就不能把你的事儿先放放？”墨昀觉得朝恭有些过分了。 “金妃会可没有因为前殿下暴毙就取消不办。钧帝国可不管宋国内政。也就是说如果金妃会结束前，我都没能找到洛小柚，那我就彻底完蛋了。”朝恭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你也得完蛋。” “得了，我们待会儿再说这事儿。”墨昀后悔刚才开腔。 驰宇到底没有对赵辙动手，林戎破冲上前翻手一举，便将这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撂倒在地：“对殿下尊重些。” 驰宇怒目圆瞪，赵辙二话不说上前连续甩手啪啪声回响。 墨昀回想昨晚晚宴，赵辙很低调，还以为是个沉默的好少年。哪成想，原来性子这么暴躁。 墨昀想到昨天的另外一个沉默的人现在也在，不禁转头看向垂着头安静站在一边的嬴通。 嬴通个头不高，面色蜡黄的像是被蜡涂抹过一样，看着不怎么自然。 嬴通似乎注意到有视线停留在自身，微微抬眼往墨昀边瞅了瞅。 墨昀吃了一惊，往旁边挪了几步。 嬴通那一抬头，露出的是一双竖线眼，竖线周边是一层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颜色，但可以确定不是黑色。 这双眼睛，让墨昀立即想到前殿下的那双竖线眼。 墨昀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话，朝恭可是说了，徐不严失踪了。 糖屋白家可能会看在方乍的面子上，照顾小千，但是能把自己捞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墨昀心里可没有什么底。 赵辙冷笑着站起身子，转身将洪续畴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以前没有想过，最近想到了，前殿下暴毙的消息传来我一下子想通了。”洪续畴面带笑容。 “我告诉你！你今天进了这个地儿，这辈子别想出去！宋国绝不会让你败坏的！”赵辙竖起一根手指，咬牙切齿道。 洪续畴摸了摸肚子，面色不变：“年轻人容易冲动，我体谅你的冲动。” 赵辙凑到栅栏处，小声说道：“祖父让我送你去九狱。” 赵辙死死盯着洪续畴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惶恐乃至求生的懦弱。 洪续畴退了一步，眼睛在赵辙身上看了半天，笑道：“宋王可以。你，就差了点。” 赵辙紧紧抓住栅栏，仿佛他才是被关在里面的那个：“我会让你千刀万剐的！” 洪续畴想了想，更正道：“哦，刚才说错了，不是一点，是十万八千里。” “哼！我不跟你逞口舌之快。现在在牢里的是你，叔祖暴毙，你有最大的嫌疑。你不是一直自称是祖父的心腹嘛，那现在就做一些心腹该做的事情吧。”赵辙不再搭理洪续畴，转身到墨昀牢门跟前。 洪续畴看着赵辙的背影，叹了口气，低声自语：“为了不让我做成，你看看你，挑的是个什么样的继承人。” “对不起。”突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洪续畴抬头一看，摇了摇手：“不怪你。是我考虑不周全。你在他身边也不会有多少安全。找个机会赶紧离开吧。” “我的族人”嬴通低声道。 “你没有族人。你，就是人。”洪续畴第一次露出不忍的神色，撇了撇嘴，叹息道。 “我一个人逃不出去。”嬴通寻求帮助的眼神传递过来。 洪续畴皱眉，正打算摇头，看到了对面的墨昀，想到一些事情，沉默了片刻：“宋国不可久留，你试着跟随对面牢里的那个年轻人，他古道热肠”停了一下，像是要确信自己说的话，他重复道：“古道热肠能帮你。毕竟，你极其有钱。” 嬴通悄悄地偏了偏脑袋看向正张着嘴巴喊叫起来的墨昀：“他？” “宋国任何一个人都不能信任，商道之国，无罪者没有。你只能相信这个人。”洪续畴说完，愣了一下： “对啊，商道之国，哪能信谁呢。我不就是轻信了宋王。” 赵辙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一甩手对身后的尺箕说道：“墨昀交给你了。我得赶紧处理国事。嬴通，我们走。” 尺箕哈哈大笑：“请殿下放心，我必将完成任务！” 赵辙离开之后，白有序等人纷纷吐了一口气。 驰宇摸了摸自己的脸，视线转移到尺箕身上：“我被打你很开心？” 尺箕一个箭步跳到白有序身后：“我那个不是为了给监国殿下壮壮声势嘛。哥。” 墨昀几个人看看驰宇c又看看尺箕，觉得一个强壮有力，一个矮小敦实，是如何凑成一对兄弟的？ 驰宇摩拳擦掌，正准备教训教训这个弟弟的时候，甬道内跑出林戎破的身影：“驰宇，立即随我回宫，将详细军情一一说明，此乃军令，不得有误！” 驰宇站直身子，高喊道：“得令！” 现在这里只剩下白有序一行与墨昀c洪续畴了。 还有一个依旧躲在白有序身后的尺箕。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然后纷纷大笑起来。 尺箕的笑声尤其刺耳。 一度让因为有事儿离开刚刚回来的元谋凉以为这里正在用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我不能 白有序敲了敲木栅栏：“喂墨昀，你不信任我，我可不愿意辜负你。朝恭他们在白府不会有事的。城东糖屋白家，在临安城可算是一号呢！”他扬着脸拍了拍胸脯，蹲下身子从兜里掏出一大堆的糖果：“糖吃多了，其实容易渴。我带了不少，这些给你，你得吃慢一点。要不要我推荐几款我最爱吃的我告诉你哈” “胖胖我就跟你的朋友们一块儿这么叫你吧。谢谢。能拿一些给洪大人吗？”墨昀抓了一把放到身边，指着剩下的对白有序说道。 白有序连忙翻出身上的兜，亮出里面的糖果：“我这儿还有呢。” 洪续畴栅栏前站着身高马大的元谋凉，他嘿嘿笑了几声：“洪大人，老子这总教头还有效力没？你都在牢里了。” 洪续畴在赵辙走后，便回到牢房的深处，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能隐约看到他的侧影： “元将军，你能告诉我方芜原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吗？那片土地我很久没有去看看了。” 元谋凉逆着光线朝牢内望去，看不清洪续畴的表情：“死了很多人，每天都在死人。” “谢谢。”洪续畴模糊的表情，听在元谋凉耳畔却似乎还带着笑意，“麻烦扔进来一块糖屋的糖果吧。如果我有个孩子，应该也会喜欢吃糖屋的糖果吧。” 元谋凉觑着眼睛努力向里面张望，想看清洪续畴此刻的情绪，他不明白这会儿提方芜原是什么意思。洪续畴没有再说话，元谋凉闭上了嘴，觉得跟官员打交道有时候很麻烦。 白有序抓了一把糖果放在栅栏前：“洪大人，我不想给你太多，我家的仆人很多都被你赶走了。言语里还带着些怨气。 几个人寒暄了一些时候，狄金老爷子的声音在甬道尽头穿透力十足地打过来：“你们几个家伙要在里面聊到什么时候，要不要在里面住上一段时间！快给老夫全他妈滚出来。” 白有序听到狄金老爷子的声音，耸了耸肩，想到现下宋国局势暗流涌动，与墨昀做了告别：“我们得走了，外面一旦有消息我就会差人过来告诉你。你不会有事情的。可惜了”他叹了口气，抬手遮住一半的脸，凑到栅栏前，小声道，“今晚金妃会佳丽的宴会你是来不了啦，这太遗憾了。” “能保释吗？”朝恭眨了眨眼睛，像是听到了他们的交谈，也凑过来。 “唔我试试。”白有序胖乎乎的脸皱起来，想了想说道。 墨昀嘱托小鸷一定要照顾好小千，然后像哄小孩子一样对小千说道：“就当这次我出一个任务，很快就回来了。也许你睡一觉就可以了。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快醒来呢。” 小千似乎有话要说，看了看墨昀，鼻子里哼了哼：“呃其实，我快好了。然后，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明白的。”说着，小千探出细细瘦瘦的手，穿过栅栏，墨昀微微俯下身子，小手在他的头发上摸了摸，“我等你回来。” 其他几个人看着小千与墨昀之间的感情，有些温馨的情绪荡在心间。 元谋凉甚至假意抹了抹没有眼泪的眼角：“墨昀，老子欠你一条命，说什么都会还你的。白小胖子要是搞不定，老子劫狱也没有问题！” 墨昀笑着没有说话，倒是其他各个牢房里的人听到元谋凉的话语，纷纷起哄： “一定要来啊，大侠。” “带上哥们我！” “救一个太菜了，多带几个，特别是我啊。就是逃跑，还有个背锅的呢！” 几个人扑哧笑出声来。 尺箕一直站在边上没有说话，白有序临走前对他说道：“尺箕，墨昀就交给你了。” 尺箕点了点头，一脸严肃地说道：“你就是傻！能不能出去，全看他自己乐不乐意照着监国殿下的意思办。乐意，毫发无损。不乐意，嘿，那可就不一定了。” “赵监国殿下”白有序心里也没有底，赵辙什么脾气，相交多年的他可是清楚得很，“我来想办法。” “墨昀，那我们先走了。待会儿我问问看能不能先保释你出来。”白有序拽了拽依依不舍的小鸷，拿出糖果递给小千：“千妹妹，我这里糖果多，吃完的时候，墨昀就能出来了。”小千看了看白有序，剥了糖衣，勉强笑了笑：“嗯。” 甬道尽头的铁栏门“砰”地一声，锁链纠缠声随即传来。 阴冷静谧重新攫取了热闹带来的喧嚣。 铁链声时不时在各个房间里来回，那是其他罪民在无聊的踱步。 安静下来的尺箕神情认真，他是唯一留下的：“监国殿下刚才跟你也讲了，你得证明是洪续畴呶”胖手挪了挪转向对面的牢房，“就是这位啦。指使你刺杀了前殿下。” “游侠协会有我接受委托的委托证明，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委托人是徐不严。跟洪大人没有半毛钱关系。”墨昀回想赵辙对自己那副你若是不应我，我就让你不得好死的态度，有心不想做这种栽赃嫁祸之事。 尺箕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番，提笔在竹板上边写边说道： “宋王四十五年，瑟时苏春季芽露月（记二月），逆贼洪续畴为了一人私欲，置宋国安危如无物，将万千子民颠沛流离于乡野之间，堪称罪大恶极。为了掩盖民怨汹汹之势，保住自身权位，秘密安排游侠协会一级游侠墨昀，勾结前任君王前殿下手下徐不严，以保护前殿下安全为由，刺杀前殿下。幸诸天保佑，前殿下暴毙一事，被路过的训民发现，正义的民众悲痛万分之际，将墨昀扭送官府。墨昀作为一名优秀的游侠，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积极指证，正是洪续畴这个幕后黑手，残害了前殿下” 墨昀看着尺箕笔走龙蛇，说的速度都赶不上他写的速度，几次三番出声想要打断他的诬蔑。然而这个胖子一副正义的神情，不停还有“嗯！非常好！果然正义万岁！”之类的话语脱口而出。 “墨昀作为游侠协会的一员，且非宋国本民，对宋国缺乏了解，虽然前殿下之死，是由他直接实施，但法需容情，这完全是受奸人蒙蔽。正所谓，有善有恶，善恶互转，全看一心。我查阅了游侠协会对一级游侠墨昀的任务记载，无一不是好人好事。游侠协会作为天下最大的江湖组织，一向名声卓越，我认为作为游侠协会一位老练的游侠，他一定是因为要恪守游侠协会接了任务就必须完成的规矩，才误入歧途，被奸贼利用。综上所述，我认为前殿下之死，与墨昀无关。不能因为是他直接刺杀，而认为他是罪魁祸首。真正罪恶滔天，置宋国王室人丁稀少的主谋，才是必须以死刑才能告慰三诚殿里枉死的前殿下之灵。此人正是逆贼洪续畴！” 尺箕在竹板上吹了吹，又看了一遍，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在上面做了一些语句的修改，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你不乐意，不过，这流程就这么办。你在这个上面签字画押，我就可以回禀监国殿下了。” 墨昀哭笑不得，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个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办，自以为是到这种地步的人： “你让我签，我就签？你当我的是木偶？” “在当前的宋国局势下，你就是一个木偶。”尺箕将竹板递过栅栏，笔放在上面，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墨昀沉默了一会儿，正打算摇头。 对面传来洪续畴的笑声：“墨昀小友，你签吧。我很想知道，赵辙能拿我怎么办。” “我不能。”墨昀退后几步，摇了摇头，朝着尺箕说道“签字画押这事儿要不你来？” “得了。你不签也没关系。反正这是注定的事儿。就跟唱戏的需要草本一样，照本宣科吧。那我就先走了。”尺箕也不拖沓，干净利索的将东西收好，对洪续畴所在的牢房点了点头，“洪大人，我便先走了。” 铁门开，铁门闭。 良久之后，洪续畴开口问道：“签了你就能出去了。”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墨昀说道。 “万一，就是我做的呢。”洪续畴笑着反问道。 “我我觉得你人很好。”墨昀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门却没有回应，昏暗里洪续畴捏了捏自己的额头，轻声自语： “哈，没想到，还有一天被称作是好人啊。” “为什么不用凶兵？多大的事儿啊，用了凶兵临安城谁挡得住！”某间客栈内，清晨细雨中抵达的田大口一行，得到昨晚发生的详情，为首的人疑惑自语道。 田大口面色发黄，他身子骨并不强壮，一路上颠簸，已经快要病倒了。 “老大，宋国杭安府早上被暴民攻破了，这宋国恐怕不怎么安宁。我们要不要在里面推波助澜，趁乱把墨昀那小子逮到，还愁凶兵不知道在哪？”有人提议道。 “也许也许，凶兵就不在他身上。墨小贼不做亏本的事儿，小森林里的那个老太太就是他最大的主顾。或许”田大口缩了缩脑袋，不敢再说。 “你在耍我？”为首的人阴冷的眼神像刺一样扎在田大口的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谁人不死，惟源久长 “为什么不回答元谋凉的问题？他是出身，能力出众。”墨昀靠在栅栏处仰着头，昏暗的灯火打在他眼睛里，一点都不刺眼。 “是一支雇佣军团，它可以戴着各种不同的头衔，唯独不能戴的是官府的头衔。这是官府的大忌，也是本身的大忌。所以很多出身，都不会明目张胆的用名号。狄金老将军战功赫赫，保卫临安城挽宋国倾亡，多大的功劳？曾经隶属，宋王也只能把他贡在尊位，不敢倾力一用。”洪续畴眯了眯眼睛，“就如同这昏暗的光，你可以拿它代替太阳的光线，但决不能认为它就是太阳。” “官府与江湖，有这么大的区别？我以后若是离开游侠协会，是不是一辈子摆脱不了游侠协会的底子？我不喜欢。”墨昀摆明态度。 “泾渭分明，不可逾越。很多年前你们师门的那位祖爷，不就混乱了江湖与朝野？昙花一现，反而佐证了这个道理。”洪续畴笑着看向墨昀。 墨昀抓了抓脑袋：“怎么人人都知道我师门是哪里。” “我对你说过，能动用凶兵的人，不是知道切口就是有血脉关系。恰好，我是宋国的策相，掌握着各国以及各个组织的情报。恰好，琅阁与我的关系不错。恰好，我知道一些过去的秘辛。”洪续畴笑着安慰了一句，“就我所知，知道你师门所在的，也不会有多少。它可是有二十多年没有在世间出没了。最后一次，还是二十四年前，南方帝国的一位将军叛国，你们师门的人帮助他逃过了帝国的追杀。说来也巧，那位将军的姓氏，跟你一样，都是墨姓。”说到最后，洪续畴眼中带着玩味的神采看向墨昀。 墨昀神色不变：“我是孤儿，被老不修拾到的。你说的那位我也听说过，我借了他的姓氏罢了，毕竟老不修的姓氏世间稀有。我不用老不修的姓氏，都被你们这些人精瞧出底细了，要是用了，我还要不要在世间行走了？” 洪续畴斜眼瞅了一会儿墨昀，见墨昀眼神坚定，毫无躲闪，不禁对自己的猜测有所怀疑： “墨将军”洪续畴神情微微变化，“是人中豪杰。帝王心术，辜负了他兢兢业业二十年的辅佐。” “宋王不也如此。”墨昀刺了一句。 洪续畴哈哈一笑：“赵旭”他念叨着宋王的名字，脸上神情变幻莫测，“赵旭不提也罢。君臣之道，能相伴一生的，本就为数不多。我没有奢望过。” 气氛一时间静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元谋凉有野心c有能力c有怒意。我在宋国，或许还能用。我不在，以后宋国兵连祸结，就有他的份了。”洪续畴突然又将话题转回到元谋凉身上。 “元将军的兵全被方芜原的那个不归杀神打死了，他很悲痛。”墨昀想起在驿站元谋凉将死时说的话。 “方芜原的不归杀神，以后将搅动天下风云。可怜宋国地处诸战平原四战之地，无险可守，没有两大帝国的帮扶，从此将不得安宁。”洪续畴神态有些悲伤。 “方芜原最多牵扯到北瑾帝国，怎么会跟南钧有关？”墨昀想了想问道。 洪续畴合上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我听说，那位不归杀神，姓墨。” 墨昀眼神微微垂下，随即便抬起，看见洪续畴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为什么非要把我跟不归杀神牵扯到一起？” 洪续畴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想让自己二十四年的心血付之一炬。赵旭选择赵辙做继承人就是错的，他根本不知道这对宋国是多大的灾难。”他翻了个身，面朝墨昀，眼睛在昏暗灯光下闪闪发亮：“宋国以商业立国，商道行的就是转运买卖。四十多年宋商在东洲各地都有了口碑，一旦北瑾为了方芜原的利益发兵，与不归杀神相抗衡，宋国便能够大量运输物资资助北瑾。只要北瑾战事连绵，就不会抛下宋国。南钧也一样，星土不断挑起战事，庆州山区里那些蟊贼数次剿灭都难以清除。两大帝国自身还有各种问题，哪来那么多费用摊派在战争上，那只有从外部入手。宋国就是这样一只肥羊，短期能够瞬间填补他们的亏空，但长期却能够源源不断。现如今的北瑾宰相大人，与南钧皇帝陛下，都不是愚笨之人，自然知道宋国的重要性远远超过诸战平原那些只知道穷兵黩武的邦国。” “天下大乱，保你宋国一方平安？难怪你能做出驱赶瘦子，只留下胖子的事儿。我只想说，你心黑起来，可不比宋王差。”墨昀被洪续畴这一番话惊醒，明白自己面对的其实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而是一个实际执掌宋国二十四年政策方向并以此为傲的人。 “大丈夫行走于世，不做出一番经天纬地的大事，就愧对三诚殿给予的生命，日后蹈海而亡，如何堂堂正正走进九狱，敢与诸天叫板，敢向诸魔呐喊，敢令诸兽俯首？若不能一意守护自己的基业，何谈天下之事，任在男儿？”洪续畴傲然道。 墨昀浑身一个冷颤：“让您失望了，我与不归杀神没有任何关系。” 洪续畴直抒胸臆似乎是想激起自身的某种斗志，听到墨昀的话，也没有什么丧气的意思： “我今年五十二岁。十六岁做学工，二十岁执掌一店，二十四岁商行天下，二十五岁开立自己的名铺，二十八岁突然明白天下所为不在财货通流，而在帝王颜色。孤身一人，寻访明君，直至遇到发出求贤令的宋王，与他相谈一夜，相逢恨晚。身居策相，直至今晨。这五十二年人生，我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周旋诸国，平内利益纷争抗外数次兵戈，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这天下有一块平安之地，能够囊括天下英豪？” 洪续畴意气砰张，望着栅栏外尴尬笑着的墨昀： “我也曾追随过墨将军。” 墨昀一副为难的神色：“我想我已经说过了，洪大人，我和你认识的那位墨将军没有任何关系。我知道他，他未必知道我。我就是个游侠，也只想做个游侠，不想参与到任何一个国家层面的事务。对我来说，自由比什么都重要。让自己快快乐乐的活着，就是我的宗旨。倘若还能挣点钱，有个一亩三分地，那就更好了。” 洪续畴面色一变，笑意盎然道：“我这里正好还有一桩委托，值非常多的钱，墨小友可有兴趣？” 墨昀眨了眨眼睛，有心拒绝，想了想鬼使神差地问道：“嬴通？” 洪续畴笑的像只老狐狸：“我猜的肯定没错，你能一眼看出嬴通的不同，那就不是一般的身份。” 墨昀头摇地跟拨浪鼓一样：“不是。嬴通有竖线眼，前殿下也有。” 洪续畴皱了皱眉，他对这个不怎么明白：“对了，前殿下是怎么死的？” 墨昀简单讲述了一番前殿下之死，基本关键点都没有什么隐瞒，连自己师门的那点事也一一道明，反正洪续畴知道自己师门是何方神圣，又何必遮遮掩掩呢。 洪续畴听完前殿下之死，挑了挑眉尖：“前殿下只要活着，其实宋王熬着一口气都要活着。但是前殿下一死，宋王就没有这口气了。” “是谁让前殿下死呢？”墨昀看着洪续畴，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洪续畴指了指自己：“我没有道理让他死。我巴不得宋王长生不老，一直与我君臣相持，共同维护宋国安宁呢。不管是赵辙还是前殿下都不是以商为道的人。只有宋王。前殿下死，宋王就死，我现在的处境你也看见了。” “我听老不修说过，大伪之人似大忠之士。也许你行的是苦肉计呢。”墨昀说道。 “我不能。墨昀，你只管知道一件事，我有志向，我行的事情都遵循这个志向所引导的路，偏了这条路的岔道，我不会走，也不肯走的。”洪续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有一根弦，它时刻提醒我，不能崩。我确信，我不会崩。” “前殿下就没有？哦，对，他好像是没有。我其实蛮失望的。赵辙，我不明白。”墨昀回想昨夜前殿下的那些举动，一点都不可惜他的死。 “前殿下我其实不了解。他早年的叱咤风云，与我相距有些远。但我知道，一个被软禁在屋子里四十多年的人，即便有气儿，也磨平了。人可以敌得过自己，敌不过时间。他就是真的离开了宋王吃屎馆，也成不了什么事。他跟不上这个时代，更不知道这个时代发生了什么。”洪续畴点了点头，眼睛看向墨昀，“我不会被这个时代忘记，因为我已经开创了这个时代。赵辙呵，不提也罢。他没有帝王之心”洪续畴忽然停了下来，愣了好久，一向笑意满满的脸上止不住的泪水肆意横流。 墨昀看着吓了一跳，不明白洪续畴到底发生了什么。 洪续畴张着嘴无声痛哭着，嘴里断断续续地冒出重复的话语： “大王大王大王！” “洪续畴啊孤希望他能死在孤的前面。”宋王看着上方，眼中没有焦点。 “洪大人国柱之才，大王三思啊！监国殿下绝无帝王之心，他只会引领宋国走向末日。”许立命跪倒在地，叩头之声，声声不绝。 “立命啊，你是玄师，不懂孤作为凡人是多么希望有哥哥那种血玄师的生命之术啊。孤四十五年王位，不知道辙儿是个什么货色吗？宋国亡的话，就让它亡吧。孤为这个国家已经殚精竭虑四十五年，延长了它四十五年的寿命，培养了无数宋国的商人，这些商人以后会明白，没有了宋国，他们依旧是宋人。孤，对不起洪卿。孤，不想让洪卿看着孤与他共同开创的承平之世，毁于一旦。”宋王吐出一口浊气，老泪纵横：“孤，实在是后继无人。” 许立命抬起头，模糊的泪眼听见清晰的声音，那是很多年前宋王在前殿下面前歌唱的那场戏里的词： “谁人不死，鲜花已凋零，唯剩哀伤。” “谁人久忆，万物又复苏，尘泥郁郁。” “谁人长守，江山永不变，人间万世。” 墨昀觉得歌很好听，因为很多人在唱。 牢房里的人都会唱，他们跟着洪续畴，渐渐声音汇在一起： “只我家乡，挥挥铛铛； 只我妻儿，喜怒自在； 只我国家，惟源久长。” 洪续畴停了下来，脊背慢慢沿着栅栏滑到地上，地上有一块糖果。 墨昀叫道：“洪大人，你怎么样洪大人” 洪续畴举起手来，手上是一张糖衣，嘴里嚼着糖果，他在说话。 他说：“墨昀，这糖很甜。” 他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肆意，越来越畅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推测的进程 临安城的细雨，绵绵如丝，一直持续到午后四时才结束。 雨一停歇没多久，白有序便遣人到了牢房传递了数条消息。 白家打算今晚举办的宴会取消；保释墨昀被驳回；宋国西部边境被不明势力攻陷，难民涌入占领了杭安府；元谋凉在狄金老将军的保荐之下，破格提拔为先锋都尉使，急率五百都令司差役驰援杭安府。 其他消息也就罢了，最后一条令墨昀对元谋凉刮目相看。 等到白家仆从离去，一直安静旁听没有出声的洪续畴轻声笑了笑： “你猜，元谋凉会平息杭安府暴乱吗？” “会的吧。”墨昀迟疑了一下，想起洪续畴对元谋凉的评价，“难不成，现在他就要搅乱宋国不成？他什么都没有啊。” 洪续畴笑着摇了摇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暴动，元谋凉当然会尽快平息。赵辙却不打算让这个暴乱如此轻易的结束。” 墨昀感到不可思议：“宋国暴乱，赵辙作为监国不是最应该忧心忡忡的？他可是未来的宋王！” “赵辙是个年轻人。宋王”洪续畴停了一下，像是在平息自己的情绪，接着说道，“宋王现在重病难起，也许用不着多久，他就可以作为新王登基。宋国情形与别邦诸国不同，大商阀c豪富c名门高族，在这四十五年里攫取了诸多特殊权力。赵辙性格急躁，又自视甚高，往年便多次在朝堂之上提出要削减他们的利益，只是一直被宋王压住。相比较，前殿下老弱无力，实际上更容易操纵一些。前殿下一死，继承王位的就只剩下赵辙这一个选择，很多人是不服气的。” “我越来越觉得你像是故意被抓进来的。堂堂策相，执掌宋国权柄二十四年，怎么会这么轻易被抓。”墨昀似乎听出洪续畴的话语里，有些猫腻。 洪续畴两手一摊笑道：“承蒙宋王照拂，我得以身居策相之位二十四年，但并不代表我能控制宋国的上上下下。元谋凉总教头的职衔，我事后都必须禀报宋王，才能成行。为什么前殿下软禁四十多年，还有一些人明里暗里似乎在支持他，无非是有人看不惯宋王的行为，但更多的是不想让我日子好过罢了。这股暗流，不是一般的大。恰好这股暗流对赵辙也不太友好。赵辙虽然不聪明，但也不是个傻子。” 洪续畴看向墨昀问道：“国难可以兴邦，大灾能树明王。这句话你听说过吗？” 墨昀点了点头：“老不修说过，许多真正的才学之士，能崛起于乱世，却会堙没于太平之时。” 洪续畴开口道：“赵辙非常信服这句话。他借宋王的旨意将我囚禁，也是因为我功高难镇。与此同理，贵族们有着非同寻常的体量，也不是他能够顺利压服的。宋王原本打算从今年逐步提升他的威望，以备日后。现在赵辙威望不高，无力服众，倘若再刚愎自用，他的王位未必能保的住。所以” “所以，一场暴乱恰好可以让他携兵勇之力弹压贵族，甚至可以快速集中权力。”墨昀点了点头接过话头说道。 洪续畴轻轻拍了拍手掌：“你很不错，能够明白这个道理。” “暴乱时间只要不超过一个节点，在面对共同敌人的时候，就会无限强化赵辙王位的稳固性。承平四十五年的宋国贵族们，大多数是不愿意面对战乱的，他们宁愿保持承平之世，也不想成为离乱人。这也是我制定国柱策的时候，所考虑的逻辑。这是他们的弱点，他们自己也明白。”洪续畴接着说道。 “‘宋王吃屎’馆前的暴动，是宋国贵族们指使的？”墨昀一直疑惑昨夜发生的一切。 洪续畴抬起头看了看昏暗的灯光：“宋王。” “不对啊，前殿下一死，他不也悲痛重病了吗？他犯得着发动训民做这样的事情吗？除非”墨昀眼睛一亮，“他知道他要死了。” 洪续畴长叹了一口气：“他让我联系琅阁，购买琅阁的军备时候，我就应该明白他已经没有什么时间了。按照我们本来的计划”洪续畴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赵辙这无疑是火中取栗。谁也不知道暴民最终会怎么做。一处边境可以无缘无故的陷落，那其它地方的边境也可以。何况还有十邦联军虎视眈眈。他似乎赌的太大了。”墨昀喃喃道。 洪续畴能推测，却不能笃定，所有的信息来源都被这牢狱长长的甬道所截断。 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两个谁也不知道。 杭安府，深夜。 夜光珠将整个杭安府城地界都照的纤毫毕现。 在这光照下，从宋国西部边境进入的难民越来越多，他们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进入杭安府。 杭安府并没有因为暴乱而有什么损失，大多数杭安府训民连夜帮忙，接纳这些难民。 虽然他们接纳的方式，多多少少带有做生意的意味。 “便宜了啊，便宜啦，五钧币一袋小粟米。包你吃一碗热乎乎的粥，驱寒凉咧。” “只要你身上还有几个钧币，都能来我们‘丽阳楼’吃一顿饺子咧。”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哎，哪里的米都不如自家的小粟米哎。地道杭安府小粟米，只要十个钧币，附赠瓦锅一口，哪里都能吃咧！” “清泉哪有凉风香，冽心透亮爽心肠。凉风香好酒，包你一碗暖洋洋，两碗睡凉炕，三碗四碗冬夜家伙忙！” “留缘客栈，特别供应二十五间别间房，想要睡个好觉，明儿早起不慌不忙洗漱的，赶紧来啊，过时不候，先到先得啊！” 诸如此类的吆喝声，几乎掀翻了整个杭安府。 若不是城头有不少面带菜色的人勉强提着兵器，一脸严肃地四处巡逻，杭安府都快成为苏春季的赶集夜市了。 杭安府城门处，难民推选的领头人一脸无奈：“俺哪晓得这个贼城守，啥都不要就走咧。俺跟俺的乡亲们就是想回趟家。对对俺就是宋人。俺是百泉府滴。现在你说咋办？俺们要是跟宋王说说好话，能不能就算逑咧？” 跟他交谈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面色苍白，留着山羊胡，镶着一口老黄牙的中年男子： “城守都被你们吓跑了，他不想死，肯定要污蔑你们是叛贼。” “你说咋办，徐卦师，俺儿子当初是你救滴，也是你给取滴名儿，俺信你。你说咋办，俺们就咋办。只要不让俺们离开宋国，就中。”领头人抽了抽鼻子认真说道。 “我想宋王应该也知道你们这边的事儿了，你们得早做准备。洪续畴此人心狠手辣，宋王一直被他蒙蔽，以至于出现国柱策这种荒谬的政策。他为了掩盖自己的过失，一定会派遣兵勇来剿灭你们的。”徐卦师下意识摸了摸颌下胡须，稍稍一用力，胡须被扯了下来，露出光溜溜的下巴。 领头人和几个同伴扑哧笑出声来。 徐卦师索性将胡须丢掉：“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个名号。名不正则言不顺。你们知道前殿下吗？” 领头人看了看周围同伴，回过头说道：“徐卦师，俺们晓得前殿下。听说他是个坏怂。” 徐卦师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们说道：“前殿下乃是宋国名正言顺的君王，赵旭则是谋朝篡位之人。” “赵旭是谁呀？”领头人眨了眨眼睛。 “算了。你们也不用知道。以后你们要改变看法，这赵旭才是坏怂。洪续畴则是赵旭身边最大的奸臣。”徐卦师捏了捏下颌，“侯三儿，你给我讲讲你们是怎么进宋国的？” 侯三儿就是领头人，他也是头一批闯边卡的人之一。 徐卦师听完他的讲述，虽然诸多细节含糊不清，大体情况倒是可以判断。 “徐不严，人找着了。”一个身材矮小，穿着蓝补丁打褂衫的人跑到徐不严身边，气喘吁吁地说道。 “你们安排好难民的安置，然后找几个可靠的人，去边卡跟那边兵营里的兵勇们打探一番。侯三儿，你是领头人，以后我帮你谋划谋划。”徐不严跟侯三儿说道。 侯三儿嘿嘿直笑，摸着后脑勺说道：“俺就是一种庄稼，买卖庄稼地儿的人，哪做得了这领头人。徐卦师，俺觉得还是重新找一个合适滴，最好是个官儿。俺们就想回家，种种地就成。” 徐不严笑了笑：“就你精明。你先做着。你要是果真不想做，我也不强求，回头你们推荐个新的就是。我还有些其他事情，先走一步。” 等侯三儿几个走了之后，一直等待在旁边的人说道：“刚打探到的新消息，赵辙做了监国。宋王重病不能理事。洪续畴被下了大狱。” 徐不严眼神一亮：“确定？赵辙做了监国？哈哈真是前殿下英灵佑护！走，去见见那个人。” 白有程心神烦躁，在营帐里踱着步子，渐渐步出了营帐，朝着边卡处走去。 边卡处的难民少了许多，白有程穿过难民所在区域，进入附近的一片小树林。 树林里站着一道人影：“那支小分队已经放进去了？” 白有程点了点头：“你以后别把那个疯子放出来，一打就是大半夜，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前殿下死了。洪续畴进了大牢。赵辙做了监国。”人影背对着白有程，没有搭他的腔，将还未传达到这里的消息一一说出。 白有程似乎早有预料，并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考虑了片刻问道：“小千是什么来路？” 人影摇了摇头：“不该你知道的，不用知道。我今夜便离开诸战平原。以后宋国如何，就看你自己的运筹帷幄了。” 白有程不由地舒了一口气：“有机会再见。” 离着杭安府很远的地方，放无数难民进入宋境的小分队，在夜色中缓缓起身，跨上马背，朝着临安城方向逐渐靠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云里雾里的谋划 监国的第一夜，赵辙下令封锁临安城所有城门，其后差遣剩余的都令司差役，对整个临安城进行宵禁。无数常年夜夜笙歌的楼船c楼阁c酒馆c店铺，全部被严令关门。 整个临安城原本每夜都是人头攒动的街道，一时间空无一人，只有各家挂在府前的灯笼散发着各种光亮。 一顶小轿在夜深人静时出现在牢狱前，早已等待在门口的于宋头连忙走上前，掀开轿子前的帘子，一根拐杖探出，狄金老将军拢了拢衣领，慢慢走了出来。 “你们先回吧。一个时辰后过来接我。”狄金老将军吩咐道。 雨后的临安城更加寒冷，两位老人似乎什么感觉都没有，一块儿站在门口等了一段时间。 一道人影挨着各屋屋檐避过夜里巡逻的差役，走近了牢狱门前。 “人都到齐了。一起见见洪大人吧。”狄金挥了挥拐杖，当先走了进去。 牢狱内有一处壁炉，燃烧的柴火，将铁门外的刑室熏的热烘烘的。 洪续畴领着墨昀坐在桌子前，桌上放着四杯姜茶，他们一人一杯等着外面的人。 狄金老爷子看见墨昀也在场，皱了皱眉：“这小子怎么也在？凶兵在哪？拿来给老夫瞅瞅。” 墨昀耸了耸肩：“那我回去好了。” 洪续畴抬手制止墨昀的举动：“凶兵现在没有那么重要。他在这里，是因为需要。” 于宋头站在狄金老爷子一旁，像是一个仆从，低眉顺眼。 另一个人却是与墨昀有过一席之缘的徐沁，米商铺的当家。 “徐沁先说。”洪续畴搓了搓手说道。 徐沁点了点头开口说道：“按着这三个月的米价，属于平价。哄抬米价的基本条件不足，需要一些产粮区粟米歉收，才有操作的可能。” “赵辙找过你了吗？”洪续畴问道。 “等闲人现在是见不着他的，做了监国，现在正偷着乐呢吧。”徐沁撇了撇嘴。 “明天就要跟你们显摆了，就怕他这病怏怏的身子骨，受不住过多的刺激，万一一命呜呼了，宋国乐子可就大了。”狄金老爷子讥笑道。 “狄老爷子嗯，有没有进宫见过宋王，他情况如何？”洪续畴犹豫了一下。 狄金老爷子看着洪续畴的模样，忍不住讥讽道：“老夫可是打探的清楚，是赵旭小儿要你死，赵辙只不过顺水推舟，反正他恨你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儿了。内廷戒备森严，林戎破已经接管了内廷所有守卫，不准任何人前往探视。老夫也没见到许立命，不清楚。” 墨昀忍不住开口道：“洪大人，赵辙与你有什么恩怨，可否一说？我今天见他恨你入骨。” 狄金讶异道：“你没有跟他讲？那拉他来干啥。” 洪续畴沉默了片刻，笑了起来：“迟早是要人尽皆知的。墨昀，接下来你要听到的，是宋国最大的秘辛，一定不可以泄露。当然，知道的也不少。” 墨昀听完之后，眨巴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怪不得你说贵族们不服气。原来还有这个原因。岂不是说宋王也在给赵辙挖坑？” 狄金嗯了一声：“挖坑这词用的好，赵旭的性子最是隐忍，要不是绝了后路，也不会这么做。可惜了洪大人，得跟着一起陪葬。” 洪续畴摇了摇头：“是整个宋国陪葬，不是我一个人。我与宋王相知多年，知道他的苦楚，也知道他的志向。” “你的志向才叫吓人，赵旭小儿那点志向跟你一比，毛毛虫都不如。要不是已经上了你这条贼船，老夫绝不肯跟你一块儿合作。”狄金看向徐沁接着说道：“白有序那小胖子不谈，其他几个人你一定要领着他们在赵辙面前，将洪大人想做的事情描绘的非常美好。赵辙有野心没有能力，我们得添把火，把他这个野心烧旺些。” “我打算暂且停止那个计划，墨昀今天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洪续畴说出这番话之后，狄金与徐沁脸色大变。 “墨昀已经接受了我的委托，带着嬴通离开宋国。”洪续畴深吸了一口气，抿着嘴，眼中有不舍之意，随即决然。 “胡闹！老夫不同意。这是宋国崛起以和平方式崛起的唯一机会。你怎么可以拱手相让。这小子算什么东西，他知道嬴通的重要性吗？万一消息泄露出去，十邦联军？我看两大帝国都得把军队开到临安城下。老夫老了，再怎么脾气大，都没办法守住临安城第二次了。洪大人，你就别跟老夫开玩笑了好不好。”狄金怒不可遏。 “宋王曾经跟我仔细考虑过，包括昨天‘宋拘议’，我也没有最后公开这件事。和平崛起，从此独立于各诸侯国，甚至能做到平衡两大帝国，我很清楚这对于宋国来说是多么好的机会。宋王对我剖析过，一旦我们照着计划去做，如果宋王能多活几年，依靠他与北瑾内廷之间的关系，这事儿拖着就能默认了。南钧帝国虽然比瑾帝国麻烦些，但也不是没有可能搞定，毕竟宋国财力雄厚，两大帝国哪一个不需要我们的物资供应？但，宋王现在情况危急，赵辙承位，两大帝国可不会认可他，到时候就是灭顶之灾。我们一无军备c二缺将才c三无险可守，哪里是两大帝国及其各邦国爪牙的对手。一个嬴通是不够的。”洪续畴解释道。 “唉！怎么就快死了呢。怎么前殿下突然暴毙了呢。宋国以后居然是一个毛头小子做主，老夫想想就觉得憋屈。”狄金将拐杖在地上接连杵了几下。 “我同意洪大人的看法。稳妥地先发展军备，扩充兵员，培养将领，徐徐图之，要比和平崛起虽然来得艰难些，却更可靠。”徐沁说道。 墨昀敲了敲桌子：“喂，嬴通这事儿，你还没在游侠协会申请呢，我随时可以反悔的。” 洪续畴笑了笑：“放心，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这事儿不急。对了，你们找到徐不严了没有？” “应该离开临安城了。”徐沁说道。 “我担心他会利用这次暴动。我都不知道他的执念是哪里来的，怎么就那么相信前殿下，他甚至连前殿下的面儿都没有见过。”洪续畴百思不得其解。 狄金与徐沁也是疑惑不解。 墨昀想到徐不严，就想到他给自己的委托，不禁面色一黑：“你们谁能让我出去，我去找徐不严。” 狄金抬头看了看于宋头，于宋头点了点头：“可以给你一天的时间。” 洪续畴敲了敲桌面：“墨昀你一天之后必须回来。另外，不要见任何其他的人。我给你一个方向，就是杭安府。我觉得，徐不严会出现在那里。” “我得说一句，你真的是被抓进来的，我怎么想都觉得你是在这儿韬光养晦呢。”墨昀瞧着洪续畴运筹帷幄的样子，再次怀疑道。 洪续畴没有搭他这个话头：“别忘记我给你的另一个委托，帮我看看。拜托了。” 墨昀咬着嘴唇细细想了一会儿：“我就帮你看看，你以后别把这事儿也摊在我身上啊。” 洪续畴点了点头。 狄金想了很久，终究觉得不甘心：“洪大人，你要不再仔细斟酌一番。老夫半条腿都在棺材里了，真的想死前看到宋国扬眉吐气啊。” 洪续畴说道：“先过了当下这一关再说吧。元谋凉是你推荐的吧？” 狄金点头承认。 “能用的住？”洪续畴怀疑道。 “宋国稀缺将才，就是用不住，也没办法。我们没有军备c没有将才c没有足量的兵源。”狄金说道。 “那给赵辙收民心的机会吧。”洪续畴看了看徐沁，徐沁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你要往死里搞他啊。赵旭可还没死呢。”狄金立即就明白了洪续畴的意思。 洪续畴说道：“必须要有人时刻传递内廷宋王的健康状况。” 墨昀在狄金的帮助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临安城。 他回头看着临安城，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 “谁是临安城真正的王？宋王，赵辙，洪续畴，狄金，还是其他的谁。” 自己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他有些分辨不清。 他喟叹道：“真够复杂的。完全搞不懂他们在谋划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没有血腥味的杭安府 苏春季，寒意未消，杭安府城涌入的难民越来越多。 侯三儿作为领头人，在徐不严的指点下，找到城里的大商家，紧急安排了诸多滞销多年的帐篷。 一夜之间，数千帐篷在城外绵延开，许多难民揣着兜里的钧币或者瑾金，在夜市里抢购了生活必需品。 疾驰半夜的墨昀在薄雾冥冥的清晨终于抵达这座不知道还能否算是宋国下辖的府城，看见的便是炊烟不息的情形。 半路上偶然遇到的高郑晋叼着根草杆，看了看手里拿着的干粮，考虑了片刻，甩手扔了：“有这么多热乎乎的东西可以吃，干啥吃这味同嚼蜡的东西。走，跟爷一块儿蹭吃的咯。” 墨昀摇了摇头，跳下马，将马匹栓在离难民营地远一些的地方，随即跟上高郑晋。 “我可把你带来了，你可还没告诉我，你跟来做什么？”墨昀一脸狐疑的看着高郑晋。 高郑晋甩着两膀子在难民营里走来走去，这里嗅嗅那里闻闻，有时候直接讨要一碗粟米粥，呼啦啦喝了个精光，还不停催着墨昀也赶紧热乎热乎身子，就是不回答墨韵的问题。 等他们俩蹭吃蹭喝，蹭了个肚儿圆鼓鼓的，高郑晋打了个饱嗝找了个地儿一屁股坐下看着前面不远处的杭安府城墙： “宋国我来过三次，次次都在临安城里逛，没意思。昨儿夜里听白有序说这里有难民，而且在暴动，我这人吧，闲不住，就想看看难民都长个啥样，暴动是个什么流程。好奇哈真就是好奇。本想偷偷跑出来的，哪知道会遇到你啊。” 高郑晋说的轻巧，墨昀半个字儿都不肯信。 哪有马儿不骑，在路上慢慢走着，一见到墨韵出现在夜色中，便立马跳出来说可以提供马匹，结伴同行的？ “得了，你是钧帝国使者，哪都得卖帝国一个脸面，你爱咋地咋地，我找到人后立即就回了。马在那片小林子里头，你要是想进城，把马一块儿带进去。”墨昀起身拍了拍屁股，准备撇下高郑晋，独自在杭安府找一找徐不严的踪迹。 高郑晋跟着跳起来，咂摸着嘴：“我跟着你一块儿。” “凭什么啊！”墨昀叫道。 “低调哎低调，我干嘛跑出临安城啊，不就是因为临安城里贵族佬太杂嘛。我是使者，当然也要看看宋国的风土人情啦。”高郑晋挺了挺胸膛，笑着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抬手一指前面的城门：“走！” 墨昀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副随你便的表情，当先往城门处走去。 没走几步，后面传来一个老人家的声音：“你是钧帝国的使者？” 高郑晋笑嘻嘻地回头，身子微微下俯，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低调，低调。老人家，你有啥事儿，我作为钧帝国的使者，帮你说道说道。” 老人家衣衫整洁，面有菜色，捧着一碗粟米糊糊：“你能见到宋大将军吗？” “宋大将军？钧帝国的？”高郑晋眉毛向上扬了扬，“他乐意的话，我大概能列席在他宴席的末席吧。” 老人家笑道：“代我对宋大将军道声感谢，谢谢他救了我一城的训民。” 老人家说完之后，转身颤颤巍巍向一处营地走去。 高郑晋看了看墨昀：“不去扶一下？” “喂，老人家是找你的，你显然离着近，你不去扶，还让我扶？你还讲不讲理了。”墨昀朝着老人家的方向喊道：“老人家，你们城是哪一座啊，这位使者回去也好跟宋大将军讲。” 老人家侧头眯着眼睛看向他们，扯着嗓子说道：“茗城！” 两个年轻人站着，看着老人家慢慢走入营地里，营地里有许多人对他毕恭毕敬。 “茗城？好像在洗国附近。”墨昀说道。 “不用管了，回头告诉宋将军就是。诸战平原每年不知道多少城邦覆灭，又不知道多少藩邦再建。听说，宋大将军前年纳了一房小妾，似乎是茗城的。”高郑晋翻了翻白眼，越过墨昀走进了城门。 杭安府城门没有什么人把守，不知多少人在里面进进出出。 有许多商贩扛着各种家伙什，风风火火朝着难民营地奔去，嘴里还喊着：“赶紧的，赶紧的，这一波生意过去了，不知道下一波啥时候呢。” 墨昀回望难民营：“嘿，我进宋国的时候可是看到不少难民死在边卡处。这些难民的神情怎么看也不太像是难民样子。” “四十五年承平，你以为就宋国自己说着玩？进了宋国，只要没被遣返，那就是进了安乐窝。多少颠沛流离，就是祈求一个吃饱穿暖。宋国有，他们为什么还要忧愁？”背后传来较为熟悉的声音。 墨昀转身，抓了抓脑袋：“我还以为找你得费不少时辰呢。” 徐不严神态疲惫：“我又不是什么逃犯，有必要躲？我可是看着你被押送到牢狱的，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宋王有可能，这赵辙可不会立即放人的。” 墨昀摇了摇头：“不说也罢，我来这里就是想退掉你的委托。毕竟前殿下，我没有保护好。” 墨昀不打算对徐不严说出前殿下暴毙的真实原因。 徐不严沉默了片刻：“你来的正好，来，我带你见一个人。对了，凶兵带来了没有？” 徐不严见墨昀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主动说道：“行吧。高使者，可否一同前来？” 高郑晋在城门口四处张望着，这会儿正拦着一个商贩，买了一串糖葫芦吃着：“好啊。我正好不知道咋开口呢。” 墨昀跟着徐不严在杭安府走马观花看了一圈，徐不严似乎对杭安府非常熟悉，对这座城的各种典故c好吃好玩的，如数家珍。 一圈转下来，高郑晋抱着各种花样，甚至多出来的包裹都塞给了墨昀。 两个人摇摇晃晃地跟着进了杭安府府衙。 府衙内有不少人，墨昀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人与杭安府城里城外的人不一样。 他们的神色多有悲痛，府衙内气氛相当压抑。 “都是‘宋王吃屎’馆的，你挡好自己的脸，别给他们瞧见。”徐不严提醒道。 墨昀赶紧将包往上脸移了移。 前殿下虽死，但一直守护在‘宋王吃屎’馆内的人，大部分都活着。 墨昀还看见了大壮。 大壮乍瞅见墨昀，还惊讶了一下，随即跑上前来，自然而然地拿过来几份包裹，嘴上说道：“三姑娘今早刚打这儿走，她说要是哪天见了你，跟你说一声，好自为之。” “你打算留在这儿了？也不逮我回去？”墨昀点了点头。 “大老爷可从来没给我传过什么话，哪哪都不安全，宋国还成，在这儿自在些。” 元谋凉领着五百差役一大早就抵达杭安府附近，他找了个高地儿往杭安府城那边张望了一会儿，找了个差役吩咐道：“跟监国殿下说，难民太多，城太大，五百不够，加派人手。”那个差役点了点头，上马麻溜地往临安城方向报信去了。 元谋凉抽了抽鼻子，感到沁人心脾的空气分散在自己的五脏六腑： “真棒，没有血腥味。唉”他抽出刀，敲了敲，听着声儿，叹了口气： “血腥味啊，没劲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真·殿下 杭安府府衙，墨昀有惊无险地进了大厅。 大厅一张长桌，数张椅子坐着几个人正在热烈地讨论着。 其中一人看见徐不严回来，高兴地说道：“徐卦师，俺中意这个娃娃，俺就不做这个领头人咧。” 徐不严吸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侯三儿的肩膀：“你就这么不乐意做这个领头人？再说他还没说同意呢。你得等他同意了，才好让出领头人的位子。” 侯三儿急道：“徐卦师，俺就想回家种田c锄草c下瓜秧子。宋王肯定已经知道这里的事儿咧，你昨晚跟俺们说的。俺要是继续做这个领头人，到时候俺别说回家，这颗脑袋瓜子还有不得，还不晓得捏。” “侯三儿，我说你个怂货！有什么好怕滴，宋王是好人，洪策相才是坏滴。赶我们离开宋国滴，是谁啊。洪续畴那个坏怂。俺们一不偷，二不抢，三也没有砸东西。俺们还挺受杭安府乡亲们欢迎捏。”侯三儿旁边一个瘦巴巴的人一拍桌子训斥道。 “你不懂！你就是怂娃，你懂个瓜子！”侯三儿急头白脸抓住徐不严的手，“俺就一句话，俺不想死，俺就想回家。徐卦师，你不能把俺们往火坑里推。俺刚刚已经让乡亲把宋王的旗重新插上城头了。俺不想闹什么。” 徐不严脸皮抽了抽，抿了抿嘴：“我们是寻求回乡的，这个我没忘记。” “对！俺们还乡团，就是还乡滴。”侯三儿像是让自己相信一样，用力得重复道。 墨昀在旁边看的都有些不忍心，显然这个侯三儿是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徐不严安抚好这群难民的头头们之后，领着高郑晋和墨昀继续往后院走。 在路上徐不严说道：“宋国承平日久，造成上至贵族，下至训民，都非常厌恶以及惧怕任何形式的战争，任何形式破坏他们本身生活节奏的事情。宋国商人走南闯北，大多数都是没什么野心就想糊口饭吃，安安稳稳过完一辈子的小商人。敢发战争财，敢万军之中做买卖的，极少数罢了。这个侯三儿，唉” 墨昀不认同徐不严的叹息：“他们做的难道不对，我觉得宋国在宋王和洪大人治下还是很好的啊，至少没有内乱，没有外侵。你想做什么？利用这些难民想做什么？” “激起他们的血性。”徐不严边走着边说道。 “你凭什么激起？前殿下都死了，囚禁之后也从未想过夺回王位，他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不过是一句‘外面的空气好新鲜’。你认可的那个前殿下根本就不存在，徐不严你是没看见”墨昀知道元谋凉的领着五百差役按照脚程也应该到这里了，知道接下来杭安府的难民将面对的是什么。 墨昀非常想阻止镇压的事情发生。 但他没想到，徐不严已经跟难民取得联系，从刚才的情况看，甚至隐约还有着一点军师的意思。 墨昀将东西一把扔给高郑晋，正打算继续发问。 那边高郑晋哎哎地差点倒地：“墨昀，你就别刺激他了。他现在就想做一件事，替前殿下报仇罢了。徐不严，现在就剩这个执念了。没有这个，他昨晚上就死了。” “你真的是这么想？徐不严？杀死前殿下的是我！那你杀了我好了，反正我也没有完成你的委托，你的老婆本都砸我手里了！”墨昀一把抓住沉默却红了双眼的徐不严，紧紧盯着他的眸子。 “跟你没关系是宋王！是洪续畴！前殿下虽然死了，但是他兴国以军的理念，没有死！”徐不严甩开墨昀的手臂，面色肃然，带上微笑。 “宋王要死了，洪续畴下了大狱。按照你说的，他们也算是得了报应，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无辜的宋国训民牵扯进来？”墨昀拦在徐不严身前，不让他向前走。 徐不严看着墨昀脸上的表情：“四十五年承平，没有血性的训民，是不配兴国以军的。只有乱中治，才能重新打造一支强大的宋军！” 墨昀看向在一旁像是看戏的高郑晋：“你是钧帝国的使者，你跟他说说。” 高郑晋摇了摇头：“他魔怔了，你甭管了。反正真乱起来，有的是人收拾他。” 墨昀气的一脚踢在高郑晋身上，本来平衡感就没有找好的高郑晋，瞬间跌了一跤。 “那好，我反正就是个游侠，也没打算在宋国待一辈子。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你得告诉我，朝恭要找的那个姑娘的下落，你说前殿下会告诉我的”墨昀握拳在嘴边咳了一声，免去自己的尴尬，“我没来得及问。” “她叫路媛淑，参加了金妃会。你照着这个名字就能找到她。”徐不严迟疑了片刻，“墨昀，我提醒你一句，朝恭也不是个简单的货色。”他看向被各种买来的东西压着还没爬起来的高郑晋，轻声说道：“朝恭不是景钧人。” 徐不严话语落下，不等墨昀说话，起步就往里面走。 走了一段之后，徐不严大声道：“你们两个快跟上。” 高郑晋拍了拍屁股，狼狈不堪地站起来，看着零零散散洒了一地的东西，叹了口气：“算了回头再买好了。” 墨昀看了看高郑晋和地上的东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走。” 三个人在后院绕了一会儿，徐不严顺带介绍了一下这个府衙别样乾坤。 “要不是我知道杭安府的城守已经在临安城里安家落户，我都觉得你是杭安府城守了。”高郑晋笑道。 徐不严转角来到一间房前，门口站着两个人。 “他没说什么？”徐不严问道。 “徐师，他什么吩咐都没有。”其中一个汉子看见墨昀疑惑了一下。 “你们在门口继续看着，时不时进去看看。我带两个朋友，跟他聊一聊。”徐不严指了指墨昀和高郑晋。 推开门，几个人进去，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年轻人。 墨昀不易觉察地挑了挑眉，这个年轻人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年轻人正枕着臂膀发呆，听见声响，转头看到徐不严，连忙跳下床：“你到底想怎么样？我说过我不是。” “这位是钧帝国高使者，只要公子愿意引领我们抗衡暴君赵旭，以及奸臣洪续畴，钧帝国愿意做公子的后盾。”徐不严指着高郑晋说道。 高郑晋眨了眨眼睛，然后干咳了几声：“我打临安城来，是钧帝国派往宋国主持金妃会的高使者。怎么称呼？” 年轻人打量着高郑晋和墨昀，一骨碌回到床上：“我不答应。” “这位是游侠协会的一级游侠墨昀，手握凶兵，可以保护公子的安全。”徐不严根本不理年轻人的抱怨，接着介绍道。 墨昀可没有配合徐不严的想法，立即反驳道：“我可没有接受过这个委托。” 徐不严张了张嘴，无声的说了三个字。 墨昀想了想坚持道：“不做。” 年轻人沉默了一会儿，侧着脸将高郑晋与墨昀打量了好几次：“唔你真的是钧帝国的使者？你真的是游侠协会的一级游侠？” 高郑晋拍了拍胸脯笑嘻嘻道：“如假包换！” 墨昀掀开衣服上的领子，露出一枚徽章，无奈道：“游侠协会，一级游侠，墨昀。” 年轻人吐了一口气：“你昨晚说的那么多贵族，真的会支持我？他们就不担心我也是个假的？” 徐不严踏前一步：“我可以保证他们一定会支持你。殿下。” 高郑晋碰了碰墨昀：“像吗？” “谁？”墨昀吃了一惊。 “前殿下啊，还有谁。宋王可是个阉人，没有子孙后代的。”高郑晋一副你难道不知道的吃惊模样。 是了，墨昀方才打眼一看，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年轻人，大概十五六岁，形容面貌，与昨天暴毙而亡的前殿下大略相似。 “介绍一下，这位是前殿下赵觅流落民间的重孙，赵乙。宋国唯一的血统继承人。”徐不严向眼前的高郑晋和墨昀说道。 高郑晋哈了一声：“你们真会玩。” 墨昀想起洪续畴让自己去看的那个人：“你是杭安府下关村的乙巳吗？” 赵乙嘿了一声：“是啊。你也是下关村的？” 墨昀呵呵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想骂娘的激荡情绪，不可逐除： “我艹你洪续畴个祖宗十八代！” 徐不严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高郑晋撇了撇嘴。 赵辙起身还未洗漱，来自北瑾前来观礼金妃会的刘公公，便提出请求面见宋王。 赵辙想都没想，直接一口回绝：“就说宋王病重难见客，望刘公公海涵。” 刘公公坐在一辆马车里，香气呛地铁青着脸的狄金怒意勃发：“赵辙可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啊！” 刘公公掩嘴笑道：“你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咱家等回了内廷跟宫里的人说说，你这老倔头居然也有求咱家办事的时候，可能说上一些时日了。” 狄金提起拐杖正想出去透口气儿，马车布帘被仆从掀开：“启禀刘公公，监国殿下说了，宋王病重难见客，望刘公公海涵。” 狄金看见刘公公的脸色瞬间变黑了。 狄金忍着笑：“有人不给你面子。你的面子不大有用。” “黄口小儿！大胆！”刘公公一扭头，冲外面的人喊道：“给咱家闯进去！咱家到要看看，谁敢拦瑾帝国的马车！给咱家把瑾旗展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迟了 宋国以商立国，四十五年前由于战乱导致国土日狭，以东洲对于国这一层次的诸侯认定，它早已不能冠以‘国’号。 四十五年后宋国守着十四个府城，依旧能以宋国之名成为诸战平原无数训民所寻求的承平之地，全赖当年宋王赵旭与瑾帝国内廷的关系c以及即将灭亡的宸帝国正值星土叛乱等诸多缘由，才堪堪保住‘国’字称号。 前殿下死后的第三个清晨，宋国当前执掌政事的监国殿下赵辙，跪在内宫大殿之上。 重病难消的赵旭在侍从的帮助下，勉强起身，老泪纵横。 刘公公坐在王座之上，脸色冷淡地看着殿上的赵辙： “咱家代表的是瑾帝国皇帝陛下c瑾帝国当朝宰相，为了和缓与钧帝国外交关系，勉强来到你们小小宋国。本想在此领略宋国王室及训民对皇帝陛下的敬仰之情。好嘛，这几日你们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出麻烦。咱家遣人向你这毛小子通禀一声，说好听，是给你们宋国面子，是礼貌。给脸不要脸！瑾帝国的脸面都不给！是哪个敢叫你有如此熊心豹胆！” 赵辙只觉大殿石板上极为冰寒，低着脑袋不肯出声。 宋王轻声叹了口气，勉力提起声音说道： “孤感谢刘公公挂念，特意前来与我老友相会。辙儿也是一片孝心，孤的身子骨这两天可以说是每况愈下，也许今日一见，下次再见，我就在棺材里头，刘公公落泪在外了。辙儿冲撞刘公公，我代他向皇帝陛下道歉，向宰相大人道歉，还请刘公公海涵。他年纪还小，少了些打磨，这怪我，怪我。” 刘公公转头看向宋王，泪水跟着就落了下来：“你啊就是太会忍了，憋出了心病，现在你看看这身子，咱家都替你感到糟心啊。说什么你在里头，我在外头，我们都还年轻，休养好了，咱家亲自前来，与你同行北上。皇帝陛下对你甚是想念，都说当年若不是宋王，就没有如今四海升平的瑾帝国。” 宋王微微张了张嘴，旁边的侍从立即给他喝了几口蜜水，润喉之后：“感谢皇帝陛下对孤王的挂念。刘公公，不如就惩罚赵辙在此跪拜一个时辰如何？” 刘公公犹豫了片刻，吐了口气：“你好好养病。咱家先记下，下次如若再不尊上国，咱家好说话，瑾帝国的骏狼骑可是不认话的！” “还不谢谢刘公公宽宏！给孤王在这里好好跪着！”宋王咳嗽了几声，试图厉声呵斥，却因虚弱而有些声怯。 “孙儿遵令。”赵辙的声音从低着的头下传出。 刘公公冷冷地看着赵辙跪在地上的那双紧紧握着的手，青筋毕现。 刘公公轻轻摇了摇头，化作一声长叹。随即起身，搀扶着宋王同入内室。 “这孩子担不起这宋国啊。他今日能直接拒绝咱家，明天就能拒绝了帝国，后天就能扯旗子自己称王做帝。”进了内室的刘公公坐在床头，直言不讳道，“赵旭，你真不考虑换一个继承人？” “宰相大人同意吗？钧帝国同意吗？孤承位四十五年，什么风雨没有见过，难道不知道两大帝国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刘公公，你我相较多年，虽各为其主，却也能坦然相告。今天，你让他跪地伏拜，明天我就死了。”说到最后，宋王脸上寒气逼人，浑身发颤。 刘公公惊惧不已：“他敢弑祖！？” 宋王瞥了一眼刘公公：“我想换，又谁来？” 刘公公理解了宋王的意思：“咱家唉等出了宫，去寻那位高使者，看看钧帝国那边是什么看法。” 宋王笑了笑摇着头：“不必了。孤死，宋国维持四十五年的承平基础也就死了。宰相大人清楚，钧帝国皇帝陛下清楚，你心里不也清楚。” 刘公公语重心长道：“咱家真心希望你，活的久一些。乱世，人命如草芥，一茬割一茬啊。” 宋王遥想良久，喟叹一声：“迟了。” 杭安府城城头在上午升起一杆旗帜，上书“宋”。 一直远望杭安府城的元谋凉看着这个‘宋’字，一时间有些闹不清杭安府城里是不是有了变故。 元谋凉想了想，招来一名差役吩咐道：“你乔装打扮一番，到杭安府打探一下情况。” 这名差役来回时间并不久，带着一脸震惊的神色汇报道： “杭安府里说说说宋王乃是阉人，并没有任何子嗣！监国殿下是是假冒的！” 元谋凉直起身子，扭了扭脑袋，沉思了片刻，看了看这名差役：“还有别的没有？” “有杭安府现在有一位领头人，年仅十六，说是说是前殿下的重孙。大人！前殿下重孙啊万万不能让他活着！小人还看到了徐不严真该将他踩死！”差役神情狰狞，咬牙切齿道。 “你们宋人都是这么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元谋凉好奇地蹲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差役。 “他才是假的！他要是做了宋王，就要重新武备，武备就会引来其他邦国的侵扰，我们就没有安宁的日子活。我我不想死在战乱里啊。大人！”差役面露恐惧，几乎要嚎啕大哭。 元谋凉站起身子，踏前几步，看着远处的杭安府，过了很久之后说道： “传老子的命令，把你听到的消息散布出去，把你刚才的态度也一并说出去，务必让大家都知道，这个”他提起马鞭遥遥对着杭安府，“假冒的重孙，会反攻倒算，会屠杀训民，会重建武备，会引来战乱。” 差役抬起头，眼露茫然。 “另外再派一人快马加鞭，回到临安城，告诉监国殿下，有人起兵觊觎王位，请他增派更多的人手。老子元谋凉，将为他平定杭安府，哪怕血流成河，在所不惜！绝他所有后顾之忧！”元谋凉笑了起来，将差役从地上拖起，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每一句话都给老子带到了，不然，你不会死在战场，但是会死在老子的刀下。” 差役面色惨白，直觉自己刚才说的话，似乎找了个错误的倾听者。 “还不快去。”元谋凉笑着催促道，“还想老子给你弄一杯茶歇歇脚？” 差役连滚带爬的急忙离开。 一会儿工夫之后，元谋凉听到营地内一片喧哗，隐约的言语传入他的耳畔。 元谋凉没有转身，也没有进入营地找差役弹压，只是看着远处炊烟又起的难民营，迎风招展的‘宋’旗，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露出一抹残忍无比的笑。 墨昀上了城头在严密的监视下，将四个方向的旷野都看了一圈。 “元谋凉怎么还没来？难不成他走错道了？” 高郑晋吃着刚买的热乎乎的豆腐脑，嘶着嘴：“不来也就对了。就宋国都令司的那帮胖乎乎的差役，这帮难民一口一个唾沫就能淹死他们。” “我得回去。宋国到底怎样虽然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但临安城里小千他们可都在呢，我还得完成朝恭的委托，这事儿可是在游侠协会有备案的，我不能再搞砸了。” 高郑晋吐了一口痰，盯着墨昀的脸看了半天：“你不想牵扯也在里头转着了。你还能回去吗？徐不严这一票人看着你呢。” 墨昀将城头上这波人看了一圈，挠了挠头说道：“虽然说这个话有些欠扁，不过我得老实讲，论逃命的工夫，这帮难民一个都追不上我。” 高郑晋确定墨昀是在认真讲这件事，一摆手，把豆腐脑咕噜噜喝了个精光：“等我下了城头，别让我成为共犯。帮我带句话给白有序，钧帝国两不想帮。他会把话带给需要的人的。” 说完，高郑晋甩着衣袖，头也不回地下了城楼。 半个时辰之后，喝着茶水与赵乙商议接下来具体事宜的徐不严得到消息—— 墨昀跳出城楼，逃跑了。 赵乙一口水喷出：“啥？跳楼逃跑？” 徐不严没有什么吃惊的神色，轻轻地点了点头：“你们追不上的。” 接着徐不严又问道，“那个高使者呢？” “在城里到处逛着呢，兄弟们看着他，感觉他也没什么逃跑的意思。” “不是什么了不得大事。墨昀本身并不重要，由他去吧。去边卡的人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汇报的人说道。 “墨昀走了，我怎么办？我不干了！”赵乙囔囔道。 徐不严捧起茶杯，吹了一口上面浮着的茶叶，抬眼瞥了一眼赵乙，语气淡然道： “迟了。” “你什么意思！”赵乙站起身子，望着徐不严。 “墨昀回去了，城头旗子插上了，你的身份传递出去了。”徐不严喝了一口茶，笑着看向赵乙：“要么坐在王位上，要么死。你自己选。” 赵乙回到座位上，神色颓然。 过了不久，他脸上神情变幻，忽然笑起来： “迟了？那就干他娘的吧！” 徐不严笑着举起茶杯： “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萍水相逢兄弟“义气” 宋国地域呈狭长形状，东西距离长，南北相对窄小。 共有十四座府城，沿着这条狭长型依次分布，临安城处在偏西南方向。 西部边境突然沦陷，大量难民也不是每一个都跑到了杭安府城前。 部分后来的难民毫无阻碍的通过西部边卡之后，在有心人的指点下，朝着临安城方向走去。 墨昀出了杭安府，急速奔行了一段时间，始终没有感觉到有马蹄追上来的声响，脚力到底不比马蹄，再没有遇到高郑晋这样专程等着送上马匹的有心人。 遇到一群扎堆般凑在一起的难民时，墨昀看了看天色停下了急行的脚步，加入到这支难民队伍。刚进去没多久，他就觉察出不对劲来。 回奔临安城的路上，墨昀并不是没有见过其他难民，都一副凄苦的神色。哪怕是暂时落脚在杭安府城前的难民，也不外乎如是。更何况那些难民无一不是拖家带口，老幼妇孺都在其中，无非是人多人少的不同。 这拨则不然，不仅个个神完气足c气韵悠长，而且无一不是男子，少有几个幼小模样的，仔细瞧去竟然是年岁不知多少的侏儒。说是难民，倒不如说是混进宋国的一群江湖人。粗粗看去，估摸百来号人上下。 墨昀能够加入到这支队伍，也是有人早早瞧见他的脚力，绝非一般训民，以为是落在后面的同道，于是出面邀请他的。 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大胡子中年男子有意靠近墨昀： “小兄弟，面生的很啊，哪地儿的啊？” 墨昀想了想元谋凉的行为举止，故意蹙起眉头，粗着嗓子：“老子不就是迟了点，你们倒好，看见边卡可以自由进出了，就撇下老子。要不是老子机警，有些脚力，早就被你们甩的不知道在哪了！” 大胡子中年男子尴尬地笑了笑：“嘿这个，小兄弟，你迟来了，是不晓得西部边卡忽然通行无碍是突然发生的事情，谁他妈能预知呢。我们不也就想先探探路，帮后面的兄弟们踩踩点。一旦行动，决不能让墨昀那家伙跑了不是。” 大胡子眼神紧的很，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墨昀，立即觉察到墨昀神情的变化：“怎么小兄弟不是来干这一票的？” 问着，手势在背后微微往上一指。 墨昀虽然看不到他的小动作，但立即就感觉到整个队伍的气氛为之一变，无数双眼睛朝着他刷过来。 墨昀哈哈一笑：“听闻那个墨昀脚力极好，老子不服，特意赶来一起凑个热闹。到时候他要是一不小心逃了，老子一定把他给逮回来。” 大胡子定定地看了墨昀好一会儿，见他神色越发不耐烦，几乎要勃然大怒的时候，也跟着朗笑道：“小兄弟有志气！这墨昀武技倒是不怎么样，宽阔的地方比较适合他的速度，但是在城里的话，巷弄街道处处都有，这小子铁定是要栽在我们手里了！” 大胡子比墨昀高半头，一巴掌抓在墨昀肩膀上，摇晃着又说道：“到时候还需要小兄弟多多指点怎么限制他的脚力啊！还不知小兄弟名讳，师承何处，我们之间也好有个计较。我是郎府鱼，枞城人。” 墨昀肩膀微微一抖，卸去郎府鱼拍在上面的力道，然后一晃身，稍稍离他远了点：“云钟摩。老子以前是茗城人，现在居无定所。” 郎府鱼一愣，抱拳说道：“对不住了云兄弟，我们也是前些时候刚知道茗城被洗国灭城的事儿，请节哀。江湖人也不好这师承哪地儿，就图个自由自在不是。我痴长你些岁数，以后我就是你大哥，跟我混，逍遥自在，管他什么谁灭谁呢。” 墨昀脸上死活憋不出一个伤痛的情绪，只好抿着嘴尽量让自己有一种要落泪的感觉，反正他觉着自己已经尽力了：“大哥！” 周边许多人在暗暗发笑，在想这个新加入的小弟啥时候会被老大给卖了。 墨昀跟郎府鱼两人边走边交谈，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勾肩搭背起来，好似相识多少年的兄弟一般。 墨昀暗自慨叹自己居然还有这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以前倒是一点都没察觉出来。然后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过往的经历也完全没有这等需要。 打小在师门自己就是大师兄，哪怕是老不修，也是经常性被自己和师弟师妹们修理的暴跳如雷。 等到走进了江湖，直到几天前做了‘凶兵’这个额外任务之后，才被迫有了一点点自己去操办的意思。至于之前，借用顾荣元掌柜的一句话，那都是老太婆给的砍柴烧火之类事情给累积起来的绩点。哪需要这等技巧。 “云兄弟哎，云兄弟想什么呢？”郎府鱼打断了墨昀的遐思，出声问道，“茗城被洗队覆灭，你参加保卫战了没有？听说茗城的城主也趁着这次宋国边境突然开放，带着数千臣民避难来了。” 墨昀收回追忆，脸上还残留着回忆的神情：“大哥，茗城才是老子的家，城主并不能代表茗城。茗城毁了，老子家也就毁了。跟着城主？哪有现在这般快活。” 郎府鱼点了点头，似乎有所感慨：“云兄弟是个洒脱的人。哥哥佩服。” 话题一转，郎府鱼又问了个问题：“云兄弟，是怎么知道凶兵的事情？茗城离宋国可有不短的距离呢，没个十来天路程，是到不了的啊。” 墨昀此刻心里已经有了些底，摆了摆手，故作不高兴：“大哥刚才还赞兄弟是个洒脱之人，老子家虽然是茗城，可不代表老子非得在茗城附近溜达啊。这天下之大，哪哪不能去。大丈夫在世，万里之遥只在脚下，阔野之事皆在眼前。鸡毛蒜皮有什么，行走天下才是大事。” 郎府鱼听的一愣：“想不到云兄弟还是个诗人。这那什么大丈夫在世讲的可真好。” 墨昀眨了眨眼睛：“不成，不成器，老子一身都是俗气，哪点诗人那种说话弯弯绕绕的。” 墨昀见到郎府鱼似乎还有继续试探的意味，连忙用臂膀顶了顶他的身子：“不然，大哥觉得在茗城的人，能得到这么个宝贵消息，专程赶来？就是他能赶来，这事儿也得凉透了吧。正是老子行走天下的洒脱，才有这么个机会啊。大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郎府鱼连连称是，赞道：“云兄弟放心，大哥在临安城有人，我已经得到消息，这墨昀被抓进了牢狱里面，这回咱们绝对不会让他再逃走了。” 墨昀注意到郎府鱼话语里的那个“再逃走了”，心里登时有了警觉。 他原想跟这群人走一段就找机会溜了，这会儿有了现在就开溜的想法。 郎府鱼几乎是寸步不离墨昀，居然一群人就这么裹挟着墨昀，仗着脚力都不弱，到了临安城下。 迎接他们的，是偌大一个临安城四处闭合的大门，以及都令司在城头搭起的弩机寒光刺目的箭簇。 以及数千散状分布的难民哭天抢地的情景。 在护城河处，血腥味随着尸体的沉浮，露出险恶的真容。 “这西部边卡忽然畅通，看来真是有猫腻啊。”郎府鱼比较机警，一看前面状况不太对劲，立即远离了弩机的射程范围。 “进不去城，我们怎么抓墨昀？可不能让凶兵被袁安门的人得了去。”一个侏儒跟着看了会儿，直接说道。 郎府鱼瞪了他一眼，看了看墨昀，发现墨昀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郎府鱼尴尬地笑了笑：“我们这一拨有一小半是大哥手底下混饭吃的。” 墨昀哈哈一笑，大力拍了拍郎府鱼：“老子也是跟着大哥你混饭吃的。大哥难道这么快就不认账了。” 两人相互笑着把这事儿翻了个篇。 不过眼前怎么进城这事儿，依旧是个让人头疼的事情。 郎府鱼思考了半天，也没有下决心派个什么人前去探路。 这弩机速度快c射程远c换速频。 本来就是临时集结的一拨，几乎个个都有鬼胎暗藏，哪会有人自动去做个送死的？ “再等等看，见机行事。”郎府鱼考虑良久，不断打量着墨昀，见墨昀一副看不见的样子，无奈放弃推他送死的打算，只好施展出拖延术。 墨昀知道这时候是个机会，但也明白不能自告奋勇，否则就值得怀疑本身的目的了。 “大哥，怎么了，愁眉紧锁的。难道兄弟们不能为大哥分担忧愁，给老子讲讲，老子也许能帮大哥一把。”墨昀拍了拍胸口。 后面的一帮人眼睛顿时发亮，满心希望地等待着郎府鱼将这个不知死活的临时小弟，立即卖出去。 郎府鱼却摇了摇头，大义凛然道：“不可，云兄弟你信任哥哥，哥哥非常高兴，但是这事儿太危险，我不能让云兄弟行险。” 墨昀仔细听了听后面那些竖起耳朵的人，此起彼伏的低声叹息传到他的耳朵里： “大哥，老子已经是无家之人，幸有大哥收留。大哥一定要给老子一次机会，来报答大哥的恩情。” 郎府鱼没有被墨昀这几声大哥叫的失了魂，反而狐疑地盯着墨昀一会儿： “云兄弟，这事儿绝无可能。你我兄弟一见如故，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云兄弟死在眼前。云兄弟不用说了，我绝不会答应的。” 墨昀心中暗叫不好，郎府鱼疑心颇重，根本不打算给自己机会逃离。 “谢谢大哥如此袒护老子。老子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跟墨昀会一会脚力，听说他曾经在季连逐十三箭面前都毫不示弱，以极速破了连逐十三箭。老子自认不比他差，也想在这弩机之下走一遭！” 墨昀一口气说完，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已经准备随时强行突围。 他不敢确定这拨人是否知道连逐十三箭的事情。 但不可否认，当时侥幸逃脱驿站的并不是他们几个人，还有柳褚c二奇老等人。 以他们在江湖的名声，以及关注度，这种涉及他墨昀本身实力的事情，一定会讲出去。反正他们已经没有能力抢夺凶兵。 其他门人或者朋友还是可以的。这拨人里，谁知道有没有他们几个的同门好友。 果然，郎府鱼虽然不知道这件事，但身后有人听到墨昀的话语立即说道： “郎老大，就让这位小兄弟试试吧。这连逐十三箭，在下师公柳褚是亲眼所见，那墨昀以极速的方式背着一个人，还给破了。” 墨昀转头朝着那人看去，发现这人是个生面孔，那人还对他笑了笑，一副你自己要送死，我就帮把火的样子。 随着有人开了头，越来越多的其他非郎府鱼一伙的，也叫嚷起来。 郎府鱼恨恨地回头，把那个来自柠南山黑谷的家伙面目牢牢记在脑子里。 群情汹汹之下，郎府鱼也没有这个魄力坚持己见。 “云兄弟，连逐十三箭的名声即便在江湖也是赫赫有名，墨昀能破了它，的确了不起。云兄弟明知道对手如此强大，还敢豪气干云的与之比高，果然是人中豪杰。大哥没有看错你！” “多谢大哥信任！老子的脚力绝不比他差，这区区弩机，老子还不放在眼里。” 墨昀看着郎府鱼居然还流出了眼泪，简直觉得对方这演技分明秒杀一众所谓戏子啊。 郎府鱼一把抱住墨昀，手掌在墨昀背后连拍了几下，然后松开： “云兄弟，一定要回来。不然，哥哥就只能给你收尸了。” 墨昀面色陡变，郎府鱼摊开的手掌黑乎乎一片。 “大哥！老子必不负重托！” “半个时辰！云兄弟，半个时辰不能回来，哥哥亲自给你收尸去！”郎府鱼抹了抹眼泪，挥手与墨昀告别。 墨昀恨不得立即离去，却也只能一步三回头的与他演完。 直到确信离开了这拨人的包围，墨昀二话不说掉头就跑，脚下生风，几乎转眼间就成了一道尘土飞扬的影子。 “大哥，这小子不能信。”一个人凑上来说道。 “他中了我的冥冥掌，半个时辰不回来，不能信也没有关系，反正是个死人了。”郎府鱼笑了笑，眼神阴冷狠毒，随即他露出疑惑的表情：“这小子速度真他妈快啊，你看真的躲过弩箭了！” “说起来，袁安门那边传来的消息，好像墨昀那小子的年纪，也是云钟摩这般大小”旁边那人忽然想起说道。 郎府鱼一把扯下自己的大胡子，却是个形容阴沉的男子，他冷哼了一声：“我要是得不到凶兵，那谁也别想得到！” 墨昀不知道郎府鱼已经基本确定他的身份，他只知道整个临安城只有一个人可以救自己背后掌力的命——许立命。 现在，他必须进城，否则，性命堪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即将到来的审问，前夕。 当赵辙缓过久跪之后的那口气，他立即带着差役上了城楼，望着数千名难民成群结队的出现在视线里，内心原本积压的怨怒止不住的爆发出来。 四十多年未曾彻底关闭过的临安城城门，在这个下午被迫关闭。 城内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进不来。 至于那些习惯早出城晚归城的城内人，无一例外也被挡在了城门之外。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除了最初墨昀受到了弩机的重点盯梢以至迎来几次打击，等墨昀逐渐靠近护城河的时候，弩机的关照点已经换了一拨。 墨昀得以有惊无险地掠过护城河的桥，接近临安城的城门 城门关闭，但依旧留有一个小门洞，门洞内站着来自都令司的差役。 墨昀抵达门洞的时候，已经有数十个城内人高举着各种小硬壳竹板，吵囔着要进城。 门洞里的差役解释不让进城的理由，说得是口干舌燥。 奈何这帮人没有一个愿意听的。 就在差役渐渐觉得自己恐怕要干耗死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都令司最新的命令传了过来——“凡有临安籍贯，且十日内有过出城回城记录的，可予以放行。” 差役松了一口气，立即对外面的人喊道：“都给我静一静！请有临安籍贯的举起你们的小竹板，依次到我这里来审核，能进城绝不会让你留在城外，不能进城的也甭想从小爷这里过关！” 门洞只开了一个人进出的大小，门内七八个凶神恶煞挎着刀的差役，个个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每一个得以进入的人，眼神之恐怖，几乎让一些人觉得进城是个错误。 这些人里面符合入城条件的大略有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有想强行闯城门的，直接被那几个差役撂倒在地。这些差役的分量十足，甚至其中一个直接往门洞里一站，将整个门洞堵的严丝合缝，毫无漏隙： “要么在我肚子上开个洞，要么按规矩进城！” 墨昀望着这个大胖子，双手一摊：“你油太足，怕刀啐了。” 这个大胖子打量了墨昀半天：“叫什么名字？” 墨昀想了想，用了本名：“墨昀。” 大胖子‘哦’了一声，往后一步退，侧身缩着肚皮，憋着气儿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去牢房在等你。” 墨昀一个闪身进了门洞，他后面的那个想立即跟上，没想到大胖子身手也着实灵活，肚皮往外一弹，愣是将那个跨进脚的人给弹了出去。 其他几个差役看了看墨昀，正打算伸手复查他的身份，旁边一个差役说道：“别多介事儿哈，这是元总教头的朋友。” 墨昀一瞅眼，想起帮他解围的胖子是当初抓走元谋凉的差役之一。 墨昀对他点了点头，随即汇入人流之中，消失了踪迹。 临安城不允许人进，也不许人出，却并没有对它的繁华立即造成伤害。 临安城无数的人依旧在城内吆三喝四，买五卖六。 墨昀转了几个拐角，确信并没有什么人在追踪自己之后，立即瞅准牢狱的方向疾驰而去。 牢房所在位置相对偏僻，只有寥寥几人匆匆而过的身影，衬着它的寂静。 墨昀的身影出现在屋檐下，早已等候在此的狄金老爷子仆从一眼瞧见他，赶紧上前：“赶快进牢子，待会儿监国殿下就要亲自来审问你了。” 墨昀还没来得及问，就被这个仆从推进了牢门里面。 于宋头依旧在刑室内饮酒喝茶，看见墨昀进来，笑了笑：“很准时。” 墨昀挠了挠头：“还行。” 于宋头打开铁门：“里面的门开着，进去后记得自己锁上，我就不进去了。” 墨昀点了点头：“谢谢。” 于宋头关上门，转身就回到桌子前，继续吃着喝着，时不时还出神地想一会儿。 墨昀自己进门，自己锁上门。 如果是刚猜测到洪续畴在前殿下之死里面扮演的角色，墨昀肯定会破口大骂。 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一路风尘，再加上背后的那一巴掌带来的疼痛及可能到来的猝死，墨昀情绪反而淡然了。 洪续畴不知从哪获得了一本书，正卧在草铺上入神地看着。 “洪大人，有没有办法找到许立命？”墨昀叫了好几声，洪续畴始终没有回应，于是捡起自己的一只鞋，扔了过去。 鞋子稳准狠地打在了洪续畴的后脑勺。 洪续畴转脸说道：“嘿你果然很容易守信。找到徐不严了？” 墨昀点点头：“那是当然。我知道你跟他的勾结。” 洪续畴合上书本，饶有兴趣的看着墨昀说道：“你没有什么证据。” “你让我去见的乙巳，与徐不严拥立的前殿下重孙，是一个村的。”墨昀说道。 “这个可算不上什么证据。”洪续畴笑着摇了摇头，“换个。” 他的那副笑容，看的墨昀恨得牙痒痒。 “这还不够嘛！”墨昀一昂头，怒目瞪视洪续畴。 洪续畴无视墨昀的举动，笑着说道：“当然不够。” “杭安府情况怎么样了？”洪续畴问道。 “你是入狱的前任官员，我可没有义务向你汇报。”墨昀一扭头，靠在草铺上假寐。 洪续畴苦笑着摇了摇头：“行了，别装摸做样的了。说吧，想让我帮你做个什么事情？” 墨昀几乎是一骨碌翻回身子：“帮我把许立命找来，我快要死了。” 说着，墨昀背对着洪续畴，将自己的脊背露给对方看。 洪续畴看着墨昀后背上的那坨黑乎乎的手掌，不太懂这意思，不禁支吾道： “呃墨昀小友，你这个是” “这是非常恶毒的掌法，据施展的人说我只有半个时辰可以活。你如果还想让我帮你办点什么，你得救我。许立命肯定可以。当然白布容也行，不过我没有见过他。另外，不管请我办什么事情，麻烦到游侠协会下个委托，这样我可以即有收益，也对雇主你有所保障不是？”墨昀中气十足地回答以及延生了这方面的想法。 洪续畴目瞪口呆地看着，然后终于想起来问墨昀还有多久。 墨昀说大约还有四分一时辰。 洪续畴听到这个说法，吐了一口气：“那你肯定有救，赵辙待会儿带着许立命来。他有些话要问你，也是问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宋王，死 临安城牢狱所在的街道，向来寂静，鲜有人至。 这一天，鲜衣怒马的翩翩少年，带着一群侍卫，来到它的门前。 少年脸色阴沉，煞气满身，直奔牢内尽头。 于宋头刚刚跪下，就听见监国殿下向后面的人吩咐道：“逮起来！” 牢狱甬道铁门一层接着一层的打开，赵辙脚步不停歇，似乎急着去验证什么。 甬道尽头，墨昀窝在草铺，身子蜷着，浑身发颤，抖动的声音让对面的洪续畴也跟着焦虑起来，无比期望许立命能够快点出现在这里。 赵辙面目阴沉的身影在昏暗灯火下，如鬼魅一般忽然出现在两间牢房的中间。 赵辙首先看向右侧的牢房，见到面容惨白c浑身发颤c汗液涔涔的墨昀，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叫道：“墨昀！别装模作样，给我起来，回答我的问题！” 墨昀牙齿咯咯地交相击打，冥冥掌发作带来的痛楚已经无法让他自主的表达意见。 赵辙见墨昀始终不说话，心生疑惑，转头看向拿着一本书却站在栅栏前的洪续畴：“他怎么了？” “对付前殿下，你以为不会受伤？”洪续畴反问道。 赵辙皱了皱眉，视线看向洪续畴手上的书本：“宋国这些年到底是被你培养出一些亲信，居然还有书在这里供你消遣。要不要我，到临淮河畔找几个姑娘过来给你解解闷，找找乐子？” 洪续畴丝毫不避讳手上的书，反而抬手扬了扬，让赵辙清楚地看见封面上写着的字。 赵辙脸色更加阴沉，但此次并没有如上次见面一般，立即发作，反而冷笑道：“王位是我的！你们别想用任何办法把它从我手里拿走！” 洪续畴拍了拍这本书，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我觉得你最好先救治对面这个人，他可是你扳倒我，最好的底牌。” 赵辙面皮抽搐着，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洪续畴，掉头对着后面的人厉声道：“许立命！把许立命给我带来！” 许立命垂丧着脑袋被人押解进来，踉踉跄跄地来到赵辙面前。 赵辙一把抓住他的头发，用手掌拍了拍他的脸颊，然后强行将他的脸对准牢房里的洪续畴。 赵辙凑近许立命的耳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洪续畴听到：“你现在告诉我，宋王怎么了？” 赵辙猛地用力，许立命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一张脸直面洪续畴的牢房。 洪续畴眼孔放大，似乎不敢相信对面苍老如死人一般的老者，是身为玄师的许立命。 “许立命，放心大胆的说，说敬爱的宋王怎么了？”赵辙目光灼灼地盯着洪续畴。 许立命声音微弱，哽咽着说出的话语，一下子让洪续畴觉得整个呼吸都被一只手死死的攫住，像是一条命就此葬送一般。 许立命说：“宋王宋王，蹈海而亡。” 赵辙像甩一滩烂泥一样，将许立命狠狠地踢倒在地上，然后如同十赌九输的赌徒忽然赢了一把一样，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笑声，残酷而且畅意。 洪续畴眼前一黑，身子微微晃动：“不可能，不许立命你肯定没有尽心尽力！” 赵辙轻轻摇了摇头，舌头在嘴里“啾啾”的曲起说道： “许医师，可是宋国第一御用医师，你跟他认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他的医术？洪续畴你这策相当得很失败嘛。”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洪续畴喃喃自语道。 “因为现在没有几个人知道，他蹈海而亡了。我要用你祭奠他的九狱之灵，明天我将对你进行审判！以新任宋王的名义！”赵辙哈哈大笑，笑声畅快无比。 赵辙突然止住笑容，面容狰狞道：“明天，你就是为宋王祭奠的第一人，而我，将是新的宋王。你好好看看你手里的书吧，你这辈子都用不上了！” 洪续畴肥胖地身子晃了晃，如一座小山一般轰然倒在地上。 赵辙眼神中透露出的残酷冷意，似乎提醒洪续畴，许立命所说的是真的。 赵辙将洪续畴击打地倒地不起之后，立即转身回到墨昀栅栏前，看着里面已经连眼神都开始涣散的墨昀，有些犹疑不定。 就在这时，有人气喘吁吁地凑上前提醒道：“没有证据，就不能杀死洪续畴。” 赵辙眼睛凛亮一瞬，一脚踢在许立命身上：“没死就给我起来，给我把里面这家伙的命吊着！一口气也给我抬到明天的理判寺！” 许立命捶胸顿足，泪水模糊整张脸：“瑾帝国不会放过你的！” 赵辙低垂着眼眸，冷冷垂视着眼皮下的许立命，脸颊微微一抖：“我是宋王，我活着。” 说完之后，赵辙左边看了看魂不附体的洪续畴，右边看了看渐渐没有了动静的墨昀，最后看了一眼许立命。 “传我命令，严加看守此处，所有敢于来此劫狱的，一律杀无赦！” 大步流星往外走去的赵辙，一点都看不出病弱的模样，他的脸上慢慢涌上一抹猩红，似是桃花灿又如鬼蜮血。 铁门声砰的关紧，整个牢狱数十间牢房里，一扇又一扇的门接连被打开。 一声又一声的惨叫发出，血腥味充满了整个牢狱。 只有甬道的尽头，左右两间牢房里生死不知的牢犯，以及中间过道上嚎啕大哭的许立命。 不知多久之后，蜷缩着身子的墨昀，虚弱地掀开一条缝隙大小的眼皮。 他没有死，但整个人陷入一种随时可能崩溃的边缘。 视线模糊，映着外面昏暗的光，他看见一个人影呆呆地倒在地上，蜷着身子，目光呆滞，与他相对而立。 只是一个在走廊，一个在牢房。 血腥味在整个牢狱里散逸。 墨昀觉得自己也许已经到了九狱，这里如传说里那样，让人觉察不出死，也再也看不见生。 忽然，一阵激烈地击打声从对面传来，他勉强将视线上移，模糊的身形及嘶哑地声音，像是骤然穿破云雾的些许阳光，刺开他的眼，炸开他的耳。 他看见，洪续畴悲痛欲绝的脸。 他听见，洪续畴嘶声力竭地喊。 那喊声是这样的： “许立命！许立命！许立命！” 墨昀脑子木木地，然后猛然醒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简话当年 临安城渐入昏暗，灯火渐次亮起，越来越多的流言从黑暗里睁开眼，轻声呢喃般窜行在街头巷尾。 都令司守备汗流浃背地走出内廷，他的手指犹自颤动不已。 跟着他一起出来的是林戎破，这个来自林家的副统领，静静地看着夜色将整个临安城笼罩：“江上允，殿下的要求你都听了，也应允了。以后你我共事在朝堂，还望各效忠心，恭忠为国。” 江上允喉结上下动了动，咽了咽唾沫，看着林戎破，似乎想要笑一下，却只能扯出哭地表情：“林林统领，恭恭喜。自然自然。” 林戎破拍了拍江上允的肩膀：“不管发生什么，大人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殿下身边的不是？” 想到自己的都令司剩下的那点人，以及刚才在内廷看见的数百名绝对效忠赵辙，装备精良的侍卫。 江上允抿了抿嘴唇，只觉口干舌燥：“我” “哦，江大人的令爱很可爱，那位宠幸有七年的小妾的确善解人意。”林戎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随意地说道。 江上允深吸了一口气：“肯定，必须，当然。都令司将全力帮助监国殿下，维持临安城稳定。” “很好。”林戎破一招手，几个侍卫上前，“请江大人回府，务必保持江大人的紧张情绪。只有这样，一旦发生些什么，江大人也能立即做出最快的决定与处置。” 直到夜色将江大人的马车完全吞没，林戎破依旧站在内廷外，久久不曾回去。 他抬起手，将上面时不时地颤抖与浸满地汗渍，清晰地映入自己的眼帘。 墨昀“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恶腥的血，草铺上已经有数滩血污。 恶腥味一次比一次重，连隔着一条走廊的洪续畴都在这恶臭中吐得肝肠寸断。 墨昀的脸色从抽搐地发黑，逐渐向正常血色转变，抽搐也变得一阵一阵的轻微。 许立命双目蕴满自责与后悔，死盯着墨昀后身脊背上的掌印，自己手上不断结着各种玄印，啪啪啪声时不时响起，击打在那些掌印上。 掌印随着击打，以肉眼看见的速度不断向内里压缩，直到压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如同一个痦子一样，结痂在墨昀的脊背上。 “冥冥掌的毒素已经被我全部压制在这个小小的痦子里，但是这个痦子千万不要弄破，里面的毒素足以致人于死地，而且是顷刻即死。我是风玄师，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以后见到方乍，你请他帮你处理了吧。”许立命往后一仰，喘着气，望着天花板，“我在想，那天我们如果阻止赵觅的死，会不会能够延续这个承平盛世。” 墨昀伸手摸了摸背后，不算光滑的脊背上，能够清楚探出一颗小小的痦子，大概只有一颗米粒大小：“挺厉害的，居然有让人即死的毒素。我算是个毒人了吧？” “你离毒人还远着呢。仁义山庄的毒人一个呼吸，就能麻痹人的神思，一口唾液就能杀死一个人，若是一个毒人死亡，血液中的毒素足以造成赤野千里。那已经算不上是人了，是杀器，与凶兵相较，只差一线。”许立命摇了摇头说道。 墨昀点了点头，穿上衣服，爬起来，将血污处用稻草掩埋，然后活动了一会儿筋骨，吐气开声，一掌打在牢门上，牢门应声而开。 许立命勉强站起身子，搭在墨昀的肩膀，慢慢走进洪续畴的牢房内。 洪续畴将污秽之物掩埋好，挑出干爽的稻草，重新铺了一层，将许立命放在上面休息：“我的过去跟你讲过，这些年养尊处优，是跑不动的。赵辙无论如何都会让我死在训民面前，以奠定他即位的正统性。许医师，是一位玄师，玄师自有其法度所在，不可任意干涉世间。我现在也只能依靠你，好在你速度极快，论逃跑，你们师门的能力是天下第一。”洪续畴笑了笑，但他的笑容已经没有以往的那股上位者的气息，更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满面仓容，类如枯槁。 “当然，祖师早年乃是神偷，没有一双无人能及的速度，哪能活到后来。”墨昀从鼻子了哼了哼，竟然有些骄傲的意思。 “我承诺你，此次如若能帮助我们挽救宋国，那柄凶兵就归你所有。琅阁对你的所有追杀令将被撤销。我想许医师也会在游侠协会给你记上绩点。自游侠协会成立以来，恐怕还未曾有匡一国之难，成一国之兴亡的游侠。你，将是这第一人。”洪续畴说完静了静，眼泪忽然又落下，“赵旭陛下” 这声“陛下”，听在墨昀耳朵里，不禁有些悲怆之意。 东洲地域广大，能以“陛下”为称的，当今只有北瑾与南钧，两大帝国的皇帝拥有如此称呼。 东洲不知多少诸侯，每一个不同等级的诸侯，都有各自的称谓，未能达到条件，或者未能获得北方牧宗，南方朴庙两大宗教各一的承认，则决不能乱了等次。 否则，天下共伐之。 洪续畴曾经向墨昀阐述过，自己与宋王想要成就的事业。 那个事业，墨昀原先不懂。 现在这一声“陛下”，墨昀懂了。 墨昀呼出一口气：“我没想成为这样的第一人。洪大人，我想问您一句话，为什么你能够请琅阁撤销对我的追杀？虽然其实我不大明白这个追杀的意义。” 洪续畴目光投向不知名的远处，淡淡地说道：“琅阁乃是一个强大组织的一部分，这个组织遍布三洲七星诸屿。我早年与他们交好，得到了偌大的资源。虽然你始终不肯承认，与那位墨将军之间的关系。不过你们到底还是因为你的师门而有了联系，我不妨告诉你，墨将军能够逃离南方帝国，得到了东洲数家强大的组织帮助。当初代表琅阁所属组织帮助墨将军的——” 他轻叹了一声： “就是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钱能使墨，活力足 在宋国，洪续畴这位策相的出现，是一个谜。 他的出身c来历c过往，二十四年来，无数人四方打探，都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直到这个苏春季的开岁月（一月），从未踏足诸战平原的琅阁忽然派出麾下商队，与诸多邦国进行洽谈，第一单生意便来自于宋国。 宋国负责与琅阁会谈的，正是洪续畴。 宋国作为商道之国，对于兵器的买卖受困于两大帝国当年为了保住宋国“国”字头，与各方签订的协议，一直未曾涉足。 即便如此，当得知琅阁卖往宋国的兵器价格，宋国商阀c豪富们也是大吃一惊。 ‘宋拘议’时，很多人对于宋国花费数千万购买军备提出各种质疑，但没有一个说出这些兵器的价格之低，数量之多，已经远远超过了所谓“折扣”一词。 如今已经在十四座府城及四方边境各边卡都得以置备的夜光珠，其市场价格与实际成交价格，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至于中程无敌的弩机，更是琅阁的杀器之一，其卖给宋国的价格以及运载而来的数量，也堪称是大甩卖。甚至据传，琅阁在诸战平原踏平一座小城邦，在其废墟上建立的坞堡，实际目的是为了囤积宋国购买的军备，以及借用琅阁麾下军事实力装备宋力。 很多人至此有些猜测这位策相大人，似乎与琅阁之间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洪续畴对这些风言风语从未有过实质性回应，哪怕宋王亲自过问，他也只是说宋国豪富天下，琅阁所为不过是为了以后长期向的商业交易。 洪续畴看向墨昀说道：“这样能解开你的疑惑吗？” “还行。”墨昀顿了顿，“就是一下子被琅阁的大人物委托任务，心里滋味百般。你能给我多少钱？” “宋国每年税收的万分一，持续十年。”洪续畴伸出一根手指头。 墨昀皱着眉头回想了一下‘宋拘议’会场上，司马吴提到的税赋数字，他记得不太清楚了，好像是以“亿”级了吧。 “以今年预估税赋，万分一计，你今年年末可以得到来自宋国的六十七万五千钧币。十年，就是六百七十五万钧币，合为四十五万足钧。”洪续畴算得更快，“匡扶了宋国基业，成功改善宋国只商不武的局面之后，这税赋还将更多。” 墨昀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握了握，仿佛现在手上就抓着一大把。 墨昀咽了好几口唾液，感觉自己眼睛都是亮的，前方的道路都是光辉的： “这个收益太低了我可能会死啊！” 洪续畴毫不犹豫：“万分之三，不能再多了。” 墨昀嘴边露出一抹想上扬又使劲儿憋着的表情。 “想笑就笑吧。一旦死去，就是空口白话。你担得危险极大。”洪续畴看墨昀憋得辛苦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墨昀叉着腰放声大笑，笑声惊得昏睡着的许立命都醒了过来，更是引来铁门开阖地声响，以及随后快步跑向此处的侍卫。 “咳咳咳咳太有意思了。”笑得岔了气的墨昀，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你们干什么！你你怎么出来的！”侍卫铿锵一声拔出刀，指着自己换了牢房的墨昀，大声道。 墨昀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哈喇子，吐了口气，努力平息了澎湃激荡的心绪，向前走了几步，一双手就在侍卫的眼前化作纷繁花簇： “我有一手绝活，任何一道门，都挡不住我的手，只要我乐意。” 侍卫“啊”一声举刀挥下，想要将眼前在木门上解锁的手砍掉。 “铛”一声响，那柄刀就裂开了缝隙，再一记轻轻地一点，侍卫手上一空，碎片落了一地。 “我不杀人，所以你能活着。”这是他被一脚踹在裆下，痛得晕厥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墨昀回头拨了一下门锁上的锁匙，叹息道：“要是我真有这等技艺就好了。” “你直接去白府，找到白布容，许医师说他有办法送你出城。出城之后，立即前往临安城西南方向，一路寻过去，找到一个身穿银甲的将军，将这件东西交给他，他会知道接下来怎么办。然后”洪续畴翻开书本，到某一页处，却是一块凹下去的槽，槽内放着一块乌黑色的木牌，他拿出交给墨昀，停顿了一下苦笑道，“你再回到这里来，保护我。虽然可能那时候我已经不在这里了。” “没有其他的了？比如让我联系你在城里的同伴，让他们劫狱，或者让他们奇兵突袭内廷，杀死赵辙？或者”墨昀有些兴奋。 “墨昀，训民为国本，我相信九狱之下的宋王也不想生灵涂炭。最好的宋国就是不涉及民变的宋国。即便我有这些同仁志士，也不愿意动用。”洪续畴摇了摇头，将墨昀的希望打消掉，“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极其重要的，无一不是关键，一旦有失，我们都将难逃一死。而宋国更会坠入无边九狱之底，再无宁日。” 墨昀“哦”了一声，故作轻松道：“还以为非常刺激呢。这么简单洪大人，你给我的收益似乎亏了啊。” 许立命虚弱的声音也提醒道：“宋国苍生，全赖君下。墨小友，万请！” 墨昀正了正衣冠，转身看到甬道处又进来几名侍卫，侍卫看见尽头的墨昀，立即大叫着奔跑而来。 “墨昀绝不负大人之望，绝不负许医师之望。那我走了。” “这本书也拿去吧，有空看看。这是赵氏谱系。还有，千万不要去找狄金，他的府衙肯定被监视了。”洪续畴隔着栅栏望了一眼那边逐渐靠近的侍卫，“一切小心。” 墨昀抖抖脚，松了松肩膀：“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活力！” 许立命突然说道：“墨昀，你还得小心另外一拨人，那些想抢夺凶兵的江湖人。冥冥掌乃江湖武技。” 墨昀以“嗷”一个长调作为回应，飞驰如电的速度冲向那几个侍卫。 一路乒乒乓乓兵器掉落在地的声音，哀号声遍地。 “现在就是等吧。”洪续畴一屁股坐在草铺上说道。 “能成。”许立命喘了口气笑着说。 “他很不一般吧？”洪续畴想起墨昀脊背上的冥冥掌，“这个武技我有印象，烈毒，源起就是仁义山庄的毒人。” 许立命沉默了一会儿，脸上表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他应该接触过不止一位强大的玄师。” 停顿了一会儿，他接着说道： “有一位修为极高的玄师给他受过‘意’。不过很隐秘的‘意’，不显山不露水，很小心。我为风玄师，风者，长于变动，善觉各种动向。否则我也不可能发现。” “是你们说的那位，方乍？”洪续畴曾经听说过这个堪称传奇的玄师。 “方乍嘛不可能。他的玄意白布容见过，没有墨昀身上的强大。”许立命微微摇头，“是那位玄师的‘意’延缓了冥冥掌的毒素对墨昀四肢百骸的侵袭。” “是吧。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他。虽然，我很矛盾。”洪续畴叹了口气，又觉得自己其实连明天能否活下来都不知道，就考虑更长远的未来有些好高骛远。 元谋凉派往临安城报信的差役低眉顺眼的等待着江上允的答复。 江上允在大厅里来回踱步，直到一名宫中侍卫走进都令司司衙： “奉监国殿下令，增调五百差役协助元将军平叛！” “临安城治安怎么办？”江上允虽然知道是这个结果，还是忍不住问道。 “自有王卫司负责。江大人不必操心。”侍卫傲然道。 白果堂少堂主是个具有敏锐商业嗅觉的男子，现在他身体的嗅觉正在被折磨着。 “你带着我们兄弟，进临安城，我就不会杀掉你的妻儿老小。你不带，我们这么多兄弟有段日子没有乐呵过了。”郎府鱼一根手指头勾起白果堂少堂主的下巴，轻轻地在他的唇上啜了一口，“至于你，我向来不忌的。”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白果堂少堂主裤子下面湿漉漉一片，哭喊道。 郎府鱼站起身子挥手示意手下人开始乔装打扮。 他看着临安城城头四处闪射光亮的夜光珠，目光闪动。 世间山，有山外山。 世间水，有无穷水。 世间路，不唯人道。 道难行于道的不可知处，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撑着一把铁锤，与一位提着一把剑满发苍霜却形容痴呆的男子不停砍伐着各种不断击打来的藤蔓。 女子忽然停下挥向藤蔓的铁锤，轻声“咦”了一下。 “母亲？”男子剑气如虹，将疾驰而来的藤蔓之首劈成尘埃。 “没什么。”女子笑了笑，如云雾中的一束光，一下子打在男子的眼内，散发出惊人的光彩。 男子猛地丢下手中的剑，面目忽然狰狞着，目光凶恶地冲向女子。 女子目光亮若星辰，又似乎真有星辰在其中闪烁，盯着男子的脸面便是一瞪。 男子啊一声头痛欲裂，昏厥了过去。 女子伸出手，在空中微微划了一个半圆，所有的藤蔓如焚火一般自燃殆尽，藤蔓之首意识到这个突然闯入的女子非常强大，慌忙收回自己的枝蔓，溜之大吉。 女子席地而坐，泡一杯热茶，看着远处山岚叠翠，自语道： “救一命，就要还一命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别前总有意 临安城的气氛有些糟糕，入夜没有多久，熟悉的都令司差役忽然绝迹，相当多的王卫司侍卫走上街头，挨家挨户的宣告‘夜禁’。 名门高族c豪富商阀，也不例外。 窃窃私语的流言在许多关闭的门内悄悄放大。 一名侍卫嚣张无比地踹开糖屋白府的大门：“白家的人听着，奉监国殿下令，夜禁开始，严禁任何人出入，谁敢出门半步，杀无赦。” 他话音刚落，一个满身酒气的年轻男子就出现在自己身边：“我这是进门，不出门。” 侍卫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朝着白府内摆了摆手：“快进去，真不知道哪喝的酒，吐了一身，恶不恶心啊。” 等到大门紧紧合闭，那名侍卫忽然想起男子身上的衣服好像是牢服？ 侍卫想都没想，立即拍响大门：“开门！” 大门重新打开，里面一位舔着糖果的小胖子笑嘻嘻看着他：“这位官爷，什么事啊？” “把刚才进去的那个人叫出来。”侍卫咳了一声。 “官爷，这可就难办了。刚才官爷可是说了，谁敢出门半步，杀无赦。人贵在一命，我可不想丢掉命啊。” “哎！你们白家就不能通融一些，变通一些？糖屋这么多年生意做下来，你们赚的什么钱啊！坏了我多少颗牙！你们还不赶紧给我把人交出来！”侍卫张开嘴，露出自己一口黑乎乎的牙床。 小胖子依旧笑容满面：“不敢得罪官爷，但是我也不敢得罪监国殿下啊。” 侍卫哼哼了几声，四周看了看，见没有同仁在此，抬头盯了白府的门匾一会儿，咬着牙，提刀跨步进了白府的大门：“给我哎！” 他刚刚把两只脚放在白家的地盘上，后面的大门砰的关上。 一群仆役立即拿着棍棒冲上来。 只听那个小胖子大声叫道：“给我狠狠地打，打到死为止！敢对我横！不把你打得屁股开花，你就不知道你小胖爷爷的厉害！” 侍卫还想表明自己乃是奉命行事，却被棍棒打地一声难吭。 一盆冷水在芽露月的寒风中泼在他的脸上，一张肉乎乎的胖脸近在眼前： “你呢，现在进了我白家的大门，那么根据监国殿下的夜禁令，你只要敢出大门半步，我就可以立即打死你。杀无赦嘛。” “你你们私藏逃犯” “那你更得死了。”小胖子手向侍卫的胸前一递。 “把他的甲胄洗干净，送到小千姑娘的卧室。把尸体扔到后院喂笃笃。”小胖子正是白有序，他显然不是第一次杀人，脸色轻松。 他望了望天色，正是月黑风高夜，恰好可杀人。 小千紧紧抱着墨昀，哪怕墨昀再三强调自己身上的酒味是一个真酒鬼吐上来的污秽，也没办法将小千的两只胳膊挣开。 小千啪嗒啪嗒掉着眼泪：“你不许去。” “我答应你，我会回来的。我有失信过你一次吗？”墨昀心下疼惜，轻轻拍了拍小千的头承诺道。 “我听他们说过，宋国要乱了，你腿跑地再快，能比得过阵列前的军队吗？你是一个人，他们可是几千上万人，你真以为自己是大游侠，万军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你忘记你的第一要务就是保护我吗！你忘记我娘了吗！你忘记方乍了吗！你都忘记了嘛！”小千从未如此失态，她嘶喊着死死钳着墨昀的腰际。 “没忘。小千，我没忘。我不会忘。我这次一旦成功”墨昀低下头凑到小千耳根前悄声说道：“每年会有数十万钧币的收入哎，持续十年呢。” “我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陪着我。我不要什么狗屁钧币，它们再多也没有你重要！”小千泪如雨下，打湿了墨昀凑上来的脸颊。 墨昀静静抱着小千好一会儿，微微使力，挣开了小千的双臂。 小千与墨昀四目相对：“我不许。” “应人之事，不得不做。否则我愧于心，念头不通达，不能做大游侠，也不能取信于你，难不成你想认识一个不仁不义不信不实的墨昀？放心，我会回来的。我可是一个孤儿，老天都取不走我的命，这些兵仔又凭什么本事取走我的命？”墨昀伸手抹去小千的眼泪，怜惜之意溢于言表。 “我不许。”小千嘴上坚持着，身子已经向后退了退。 墨昀笑了起来：“就要有钱了，到时候等方乍回来，我们一块儿去周游列国c踏遍千山万水，对了，还有你那个游荡半生c四海为家的师傅，我们也可以去找一找。” 墨昀缓缓放倒小千的身子，拨开她因为哭泣而打乱的头发，掖好她的被角： “你看，宁完还陪着你呢。宁完是谁啊，是天底下最需要我养的猫，我可以离开你，怎么可能抛弃宁完呢。肯定，我肯定会回来。”墨昀瞅见窝成鸡蹲状在一旁面容严肃看着两个人闹腾的肥猫，不管宁完如何伸爪挣扎，抱到小千枕头前，抚摸着宁完叮嘱道： “作为一只流浪在人世间的贵族猫，你一定要拿出你贵族的气派，压制住这位小姑娘的哭哭啼啼。听到没有。要是我回来看到小千还有泪水流出来，我就罚你少吃一顿饭！” 宁完眨巴着黑亮的圆眼，懒懒散散地张开大嘴，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小千小心地侧身，抱着宁完的身子，宁完回头蹭了蹭她的手，然后喵了一声。 “死肥猫，迟早一天把你炖了！”墨昀笑骂道。 他看着低着头始终沉默的小鸷，拍了拍他的头说道：“我死不了。你不知道我有多厉害。我跟你讲，我不杀人而已，我一旦杀起人来，那可就真是红遍三洲七星诸屿啊！” 小鸷低声道：“你吹牛。” “别垂头丧气的。白家会护持好你们的。”墨昀心中感到一丝歉意，这个少年跟着自己还没有几天，一天安稳日子都没能过上，整天担惊受怕的。 墨昀看见洗净的甲胄送来，指了指外面，向门外走去。 小千的声音传出来：“我抱着宁完等你回来，你早点，不然宁完会恨死你的。” 墨昀没有回头，他脸上带着笑意，很安心。 门外朝恭和闻奉等着他，另外还有一个浑身都是白的老人站在稍远处看着他。 墨昀看着朝恭，想到在杭安府徐不严说的话，想了想拍着朝恭的肩头说道：“你是我接的第一个任务，现在却忙着别的。等我这边事儿一了，我就带你去找人。” 朝恭抱了抱他：“万事小心，一定回来，我之厚报，依旧作数。” 墨昀点了点头：“挣多不怕愁。” 闻奉抱着刀，一身夜行服：“我跟你一块儿去。” “临安城外有一群江湖人，为首的叫郎府鱼，你认识吗？”墨昀问道。 “久闻其名，未见其人。”闻奉想了想回答道。 墨昀点点头，随即抬头说道：“那你留下吧，帮我看顾着小千和小鸷。凶兵，其实没什么用处。真的。” 闻奉摇了摇头。 墨昀侧头看了看远处的老人，随即朗声道：“白老爷子，许医师说你能帮我出城？麻烦你就带我一个好不好？” 楼有多高？很高很高。 何时能见？很晚很晚。 穿上干净侍卫甲胄的墨昀向地上渐渐变成小点的朝恭与闻奉挥手作别。 白布容的楼里，徐安生c柳楠程也在。 “你们为什么不救许立命？”这是墨昀见到这些人问的第一句话。 “许立命是医师，牵扯进来本是应有之义。我们乃是同行修行者，却并非是生死好友。”徐安生今夜换了一只海碗，满满一碗灌进胸腹内，烧地他面目赤红，瞳若红火。 “许立命也需要好好断了世间事，才能专一修行。这是他的磨难，不能帮，不可帮。”柳楠程看着赵氏谱系，冷笑不停。 “还有什么问题？”白布容问道。 “没了。”墨昀刚落下音，忽然抬头问道，“你们都是玄师，不如每人给我一张玄符，能让我保命，我就可以横行无忌了。” “不用。”徐安生嗙一声将大海碗摔在桌上。 “你命大。”柳楠程将赵氏谱系递还回去。 “到了。”白布容说道。 墨昀向楼下望了一眼，一只枭鹰在天际远处尖啸掠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杀意生死大恐惧 银甲男子微闭双目，正坐于地，一把制式长剑离鞘半寸置于一旁。 枭声刺空，他霍然张目，瞬息提剑出营，极目天空。 “中司，有‘意’在空中留迹。”身披软甲的老年男子手持一截枝桠从帐中走出，对银甲男子说道。 银甲男子没有说话，举起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个手势。 昏暗的天穹下，这片静谧的营地有了些变化。 银甲男子拄剑而立，耳朵轻轻抖动，将四周的声响收集c分析。 老年男子身侧诡异的波纹荡漾，两名浑身笼于黑暗的身影半隐半现：“墨昀。” 老年男子抬手示意他们暂时不要动作，等待这支精锐小分队的搜索结果。 “病乙方位，现非，无惊。”几声窸窸窣窣地猫头鹰叫，涵盖的信息传递而来。 银甲男子转身看向病乙方位，抬手在半空，手势再起。 几道人影从四方悄无声息地接近病乙方位内的非本小队人员。 墨昀屏住呼吸，心里不住骂娘。 所谓降落到近地点，居然是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由徐安生一脚将他踹出楼外楼。 平沙落雁式的跌落，痛的他牙关咯哒轻响。 就是这个牙齿轻轻磕碰的声音，在静谧到有些不正常的营地，有非常明确地辨识性。 墨昀摸了摸自己胸口包着的书本，想主动站出来，宣告自己到来。 双方没有什么理由相互对立的，他是来送正儿八经东西的。 营地驻扎在一片开阔的地势范围，没有一丁点灯火的照映，与黑暗完全包裹在一起。 墨昀惊叹这支不知规模的小队，拥有堪称绝对精英的严律。 令行禁止，有时候是好事儿，有时候是坏事儿。 对于墨昀的当下，这是一件坏事儿。 缓缓逼近的兵士终于亮出刀锋，四方三动一静。 墨昀骤然起身，刚架住袭来的刀光，身后就听到咻咻之声，穿空而来。 墨昀手上微微吐力，将刀光挣开，蓄力已久的懒驴打滚眨眼间倒地翻出。 处静位的刀光掐在墨昀力道用老，滚势已成之时，削光而来。 墨昀立即双腿在地上凭空一蹬，如游龙一般朝着后方急退。 银甲男子提着长剑一直观察着这片安静凶险的小规模战斗，墨昀举动在他眼中毫无滞碍，就像是早已计算好的路径一般，进入他所设下的圈套之中。 银甲男子脚尖轻轻点在长剑之上，长剑破空爆响，就像墨昀脑袋主动凑上来一样，这柄长剑从半空噌然钉在墨昀脑门上方，发丝尽在其中。 墨昀一身冷汗，涔涔而湿。 “哪来的队伍也忒吓人了。” 整个过程无一人出声，只有零星声响。 “中司，不能杀！”老年男子见躺在地上的墨昀已经被小分队的兵士阻住，略知这支队伍行为作风的他，急忙开口先一步制止，随后才踉跄着走到银甲男子身侧。 银甲男子偏了偏头，目光冷意森森。 老年男子看着那双眼眸，感到不寒而栗，就像是一件通灵有命的寒冰利器盯着自己一般：“上三桂要见到凶兵，先问出凶兵下落。” 银甲男子转身离开，向天空一招手，一只枭无声掠空，它的利爪上有一片不知何处而来的布匹，纯白色。 “那是玄师，不要多生事端。”老年男子看见那片白布条，感受到上面的玄意，提醒道。 银甲男子放开枭，往后招了招手，一把长弓，一根长箭搭住。 弓弦开，利箭嘣，天色晚，箭簇寒。 老年男子望了望银甲男子，摇了摇头，一路踉跄小跑着到了墨昀前，挥手驱散四个兵士。 “由他。”银甲男子不知何时跟着来到此处。 四个兵士提着兵器退入黑暗。 “墨昀？”老年男子弯下腰，伸出手表达自己的善意。 墨昀惊魂未定，第一次，他感到自己离死亡如此接近，几乎擦肩而过。 身体内的汗液连穿着的甲胄都阻止不了它们的泅散。 墨昀瞪大双眼看着乌漆墨黑毫无光芒的天穹，更觉有肝胆俱裂之感。 “是。”墨昀老老实实站起，双腿发软，差点就一个倒栽葱。 老年男子急忙抓住他的臂膀：“中司，乃是上三桂第三护首，武技超绝，被吓到也算不上什么丢人的事情。” 墨昀夹了夹腿，裤管尚流着惊惶中的残迹：“强” 话音一出，墨昀就立即闭嘴，一个字的声音却颤抖不定，即便内心澎湃不定，他还是希望保持一个不那么丢人的态度。 墨昀颤巍巍地走了几步，才逐渐找回自己脚上的感觉。 他感到有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像是哽刺一般扎着脊背，几乎穿心入肺。 他知道这双眼睛，就是刚才让自己吓的尿裤子的人。 他抬手狠狠在自己两颊甩了几个巴掌，啪啪之声在这个黑夜里尤为清晰。 墨昀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控制住自己颤动不已的身子，如冻僵之后刚刚被热力融化，尚未完全的僵人，以极其极其缓慢地动作，向自己身后那双眼睛处一寸一寸地偏去。 整个过程里，刚刚经历的生死之间大恐惧，依旧攫住他的身体四肢。 墨昀几次深呼吸，转头的时间对于他而言，像是经历了数年时光，用尽了一生的勇气。 墨昀知道自己在一段时间内，是无法摆脱这种大恐惧了。 转过头看向身后不远的墨昀，没有看见任何人。 “中司，走了。你勇气很足。有许多人连面对的勇气都不敢兴起一丝。”老年男子面露赞叹之意，“带着这份恐惧，勇敢的活下去吧。” 墨昀怅然若失，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他心底第一次涌起强烈的杀意，这个人如果不能杀死，也许就永远都只能在他的杀意之下瑟瑟发抖。 银甲男子依旧正坐于地，长剑置于身侧，半寸离鞘。 一点灯火亮起在老年男子的帐内，两人面对着一锅热汤席地而坐。 “我是琅阁客行玄师，你叫我乌世道便可。” 乌世道年岁当有六七十，左腿有疾，行走不便，体型中等，容颜苍老： “上三桂请我跟随两位‘太暗’，追索落于你手的凶兵。我们根据各方面的情报，可以确定，凶兵已经不在你这里。所以，上三桂的命令，是见到你便杀死你。” 墨昀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热汤，他没有立即拿出洪续畴给的令牌：“你打算跟我谈些什么？” “世间凶兵，行使于这百年的，只有六把。其中一把二十四年前被一位墨姓将军带走，远遁北方。凶兵因其嗜杀无度c饮血方歇c人制多反制等等特性，为世人所迷恋，认为只要秉持一把，便能杀戮天下。但这等妄人无稽之谈皆为训民以讹传讹，真正拥有凶兵或者具有这方面记载的人c组织就知道，凶兵的使用条件只有两种，一为铸凶兵之人亲血流传c另一为凶兵经年所形成的切口。说来奇怪，墨昀你毁了坞堡，却无意中闯入战场，上演了一出凶兵盖世凶焰重出天下的好戏，数百人因你而死。据上三桂对我的交底，这次以镇宝形式供于坞堡的这柄凶兵，并非全件。它乃是一件凶兵的一个部件。除非见过这件凶兵全貌的人，否则千万里之外的诸战平原，怎会有人能够知道它的切口？如果不知道它的切口，就只能是亲血流传。假如是这样，那你墨昀的身份，就有些玩味了。”乌世道拿起锅旁的大勺，在热锅中搅拌着，汤汁波荡，醇正浓香。 “请问，你与那位墨将军是何等关系？”乌世道舀了一碗热汤，吹了吹热气，缓缓饮啜着，目光没有停留在墨昀身上。 “我是个孤儿，师门与那位墨将军有些关系，师尊以墨将军姓氏给我命名罢了。”墨昀将曾经对洪续畴说的一套重新搬了出来。 “信一分。九分不信。”乌世道放下茶碗，目光凝视着墨昀，久久不曾转移，“的确不像。” “你和洪续畴？”墨昀皱了皱眉。 “曾一同追随墨将军离开南方，半路与他分别。”乌世道指了指墨昀隐藏在甲胄后面的书本，“这块令牌是你自己交给中司，还是由我代交？” “我自己来。”墨昀喝了几碗热汤之后，感到浑身的寒意有些驱离，觉得自己能有一些勇气面对那个叫做中司的人。 “好。回到刚才的疑问，我不妨对你说一句，如果你承认自己与墨将军的身份，我们可以与你既往不咎。如果你不承认，我只好依着上三桂的要求，将你” 乌世道声音停了下来，他的身后出现了一道半隐半显的影子。 乌世道看向墨昀，抿了抿嘴唇：“墨昀，你最好言明，对你，对我们都没有坏处。” 墨昀摇了摇头，摇头的刹那他感到脖颈后一股刺凉正冷冷地激起他全身的汗毛。 这种刺冷，他经历过。 在几天前驿站废墟，他浑身无力的时候。 乌世道叹了一口气： “格杀勿论。” 冷意噌然。 白布容捂着手腕处的伤，冷冷地看着那根箭簇自地面疾驰而击。 “气十足。”徐安生打了个酒嗝，醉态初现。 “差了点准头。”柳楠程顿了顿，“下面也有一位玄师。” “是在警告我们。这个武技高手，身手了得。真想下去较量较量。”白布容寒意满容。 “琅阁，的确够资格贩卖兵器。”柳楠程点了点头，“也不能让他们小瞧了玄师。” 枭声短促，银甲男子目光如电，直上云霄，随着一个黑点越来越大的落下，他的眸子里盛放出璀璨地烈火。 枭尸落地，死不瞑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毒人 “洪续畴！” 墨昀身形动作疾若闪电，妙以毫巅错去身后“太暗”的刺杀，嘴上及时喊出策相的名字。 “慢着。”乌世道说道。 两个‘太暗’力道纷纷用老，却在乌世道的话语中，即刻强行收回。 两人身影波荡起伏，几声闷哼差一点将他们的身形全数暴露在外。 “你与洪续畴既然曾经有交往，你难道想看着他身死宋国？我要见这个营地的主事人”墨昀擦了擦额头的汗液，望着乌世道说道。 乌世道沉默了片刻，笑了起来：“有件事没有跟你讲，我跟洪续畴之间是竞争对手。你既然知道洪续畴曾经追随过墨将军，应该知道他代表的是谁。刚好，那时候我也想得到那个位子。” 墨昀暗骂自己太天真。 “不过”乌世道嘿然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墨昀。 墨昀听出他话语里的转折，丝毫不避讳乌世道的目光。 四目相对。 乌世道站起身子，捡起扔在地上的枝桠：“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不想再见是枯骨一具。跟我来吧。” 墨昀舒了一口气，转念一想，顿觉自己又被涮了一次。 这些年纪大的，似乎特别喜欢寻人开心。 一个个大喘气玩的贼溜。 墨昀跟在乌世道后面，发现整个营地都动了起来，喂马c烧水c煮肉c养器 这些动静无论放在哪里都有乒乒乓乓的可能，但墨昀在这里几乎听不出杂音，每个兵士动静有度，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墨昀不知为何觉得这样的队伍有些可怕，越安静，爆发时展现的战斗力便有可能越发恐怖。 一想到恐怖，墨昀心里便又一次感到了那种生死间的大恐惧，那柄长剑插在自己上方，与头皮只有毫厘间的隔距。 墨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抓下来一把碎掉的发丝。 墨昀想了想，将这碎掉的发丝放进了自己的兜里。 “中司，这是墨昀游侠，带来了洪续畴的令牌。”乌世道停下脚步，看着前面正坐于地，闭着眼睛，拔着枭羽的银甲男子，“这怎么了？” “偷袭。”银甲男子声音平淡无奇，犹如泯然众生的那种不起眼无印象的声音。 “节哀。”乌世道摇头轻叹。 “令牌留下。”银甲男子拔的很仔细，每一根羽毛都抹得一点弯折都没有，根根笔直。 墨昀看了看乌世道，乌世道点了点头，“洪续畴有说别的？” “令牌交给银甲将军之后，我得回到牢里，保护他。” “‘太暗’不能去？”乌世道皱起眉头，试着提议。 “不涉诸侯战争。‘太暗’也不行。”银甲男子断然拒绝。 墨昀借了营中一匹马，急行在夜色中，凶兵的下落乌世道没有追问，似乎他们对这个凶兵的归属，非常了解。 “你觉得怎么样？面对你实质性杀气，也有勇气回头与你的杀机气息交锋。”乌世道问着银甲男子。 良久，枭的羽毛已经被拔地一根不剩，旁边走来一个兵士，银甲男子将枭尸递过去：“熬汤，犒劳兄弟们。十五分后，开拔。” 他自始自终没有回答乌世道的话。 乌世道撇了撇嘴：“太不尊重老人了。” 银甲男子回头看着乌世道，上下打量了半天：“有残，不老，够不上。” 乌世道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算平息了这个猝不及防的伤害。 等到营地开拔，乌世道也坐上马匹，银甲男子的头马在乌世道身旁： “十年内，不如我。十年后，不敢言。” 乌世道呵呵一笑，又追问了一句：“天下能有胜过中司的吗？” 银甲男子偏头瞥了一眼乌世道，随即收回目光： “有。五年后，无。” 乌世道很想讥讽银甲男子太臭屁，然后想到他眼神里那股冷漠至极的专注力。 咂了咂嘴，看着夜色渐渐有一抹红胭，即将破空而出，赞道： “天有晚晴好，红胭血溅饱。好句好句” 这支小分队朝着临安城渐渐逼近。 直到此时，除了不理世事的白布容一行，以及墨昀以外，还没有宋国的训民或者王卫司侍从听到这个消息。 临安城占地广阔，有四处城门，每日无一不是开放状态。 当墨昀靠近临安城附近的时候，开始出现一些难民逐渐积聚到临安城。 等到墨昀进入临安城范围，却见一夜间，临安城外已经死去了数百人，他们的尸体没有人收走，东洲专司收殓的‘丧人’大概还不知道这里将会死去多少人。 墨昀小心避过这些尸首，向四周看了看，发现这里并不是昨天他离开的那块区域，更不是从西部边境来此的要道。 墨韵找了一个小山坡，打着手棚四处打量了一番，没有看见郎府鱼一帮人。 “难道还真给他们找到办法进去了？” 墨昀转头看着临安城的城墙，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能力，点了点头：“好像可以。” 他正打算奔行上墙时，从城头处又一拨箭簇横空而来，朝着临安城城外的难民肆无忌惮地进行扫射般杀戮。 无数的哭泣声在墨昀耳朵里翻来覆去的炸着。 他想到洪续畴对自己说的话，宋国的承平基础是训民，决不能让训民也跟着陪葬。 而现在，他抬头远远地看着城头上的弩机，心想： “赵辙在毁掉这一切。” 箭簇雨对墨昀接下来的行动还是有些影响的。 墨昀只好换个其他城门方向，他可不指望已经开始屠杀难民的时刻，还有什么临安城的训民举着籍贯竹板拥着要求入城。 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大概十几人的小商队，在白果堂少堂主的帮助下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墨昀换到某个方向的城门，苏春季芽露月的风凛冽难抵，数不胜数的难民尸体就扔在地上，风将这些血腥气吹向临安城。 墨昀看着满地的尸首，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应该不会吧，现在可是苏春季啊。” 墨昀提脚向城门的某个城墙处奔去。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忽然眼前出现一道身影。 墨昀连忙大呼，请对方让开，他可不能在这时候停下脚步，否则功亏一篑。 对方身穿斗篷，将整张脸都遮挡在衣衫之内。 听到墨昀的高声呐喊，对方也是一惊，快速抬头看了一眼墨昀，又迅疾地低下了头。 那一刹，即便处于高速状态的墨昀，也看见了对方的模样。 脸上暗疮横布c目光死气弥漫c鼻息间喷出的不是雾气而是一种刺鼻的气味 墨昀瞪着眼睛，不敢置信。 “什么人，居然放出毒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最后一个清晨（第一更） 流言就像临安城城外难民的尸体，越积越多。 当其中一条流言在最后的一批差役们被紧急召见至都令司衙的时候，得到了确凿的证实——杭安府终于叛变。 大厅内这个消息一经发布，竟然引来大多数人齐齐舒了一口气。仿佛一块凭空吊着好几天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对于全民皆商的宋国，有一条经验之谈—— 任何一条信息的传递得到确信的时间差不能超过三天，否则这个消息所带来的金钱价值将大打折扣。 不过这个根深蒂固在宋国训民心中的经验之谈，它的提出者从未按此执行过，常常反其道而行之，结果赚了个盆满钵满。 当石头落回它原来的地方之后，差役们敏锐地抓到了一个词——叛变。 众所周知，杭安府最初是难民暴动，暴动与叛变之间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有没有一个具体的领头人或者一个具体的口号。 比如南方钧帝国的南境举起叛旗的星土十二宫，就是叛变，十二宫撇开朴庙大司祭和南钧皇帝的尊号，直接建立了的星宫政体。 南方钧帝国的西北庆州山区里的那些泥腿子们虽然暴乱的时间要远远超过星土叛变，却从未在任何正式公文里面被承认为叛变，从史书记载到公文传达，一律用的是‘暴动’这个词。 “叛变？大人，随同元大人前去镇压的同仁们？”差役们推举了一位平日有些威望的人代表众人提出了疑惑。 “都在呢。”江上允意兴阑珊，随意地摆了摆手，“这是监国殿下着令王卫司侍卫，数里迢迢，大半夜给本大人下的命令，你们要抗令？” 江上允脸色通红，双眼迷蒙，看着相当不清醒。 都令司在他治下有五年之久，按照官制今年凄岁月（十月）就该调任其他官位。不过他为人不错，对属下以和为主，不大严厉，倒是赢得一众差役的拥戴。 “大人，您这有什么难言之隐，跟众位兄弟们说说，是不是因为外面的难民，家里的生意做不成了？” “切生意算个屁！你们懂个屁！你们他妈的脑子里都是生意经，看看你们一个个胖的胖c喘的喘，管他阿猫阿狗都在这里蹦跶。能保家卫国？能平定叛乱？能杀敌报达宋王哦呵呵，宋王”江上允打了个酒嗝，迷糊的双眼睁开，视线在每一个人身上都停留了片刻，然后叫一声那个人的名字。被叫的人就会出列大声回“到”。 江上允将最后一个人名字叫完，仰头看着天花板，笑了一下：“还有五百五十位兄弟，我记得名字，人不在这里。可惜了” 他摆了摆手：“都滚吧，回去收拾好行囊，备好马鞍，带好兵器。一定要遵从元大人的指令，他是退役将领，前途不可限量，你们这帮家伙把脑袋里的弯弯绕绕都拿出来，好好拍他的马屁。以后啊嘿”江上允没有说完，向外面挥了挥手，“都走吧，别留在这了。” “大人！”差役们面面相觑，纷纷叫道。 “各位老兄弟，江上允为你们践行！宋国未来，能否承平绵泽后世，全赖诸位了。”江上允醉醺醺地站起，身形踉跄，不知从哪里拿出酒杯，满上一饮而尽，他擦了擦嘴角的酒水，又笑骂道：“虽然你们这帮子胖的跑不动道的家伙，怕也赖不住。” 差役们急忙上前要稳住江上允的身形，却被江上允甩开： “都他妈给老子滚蛋！误了时辰，全他妈都给我死翘翘。” “可是大人，我们一旦前去平叛，这个临安城的治安，还真全部交给王卫司那帮家伙啊。”有人提道。 江上允看着提出的人，直到目光又涣散开，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道不在道，人啊，也物是人非事事休咯。” 他不再搭理这帮老兄弟们，踉跄着朝着后面院子走去。 一个差役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上去。 没一会儿，他就无奈地走了回来：“大人把后院的门锁上了。我进不去。太胖。” 院子里江上允看着自己的女儿，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小妾，又看了看新做的牌位。 上面书着：“宋一百二十一年，旭殿下，赵氏，王爵，弑。绝嗣。” 他跪拜于前，叩首八次：“殿下，臣都令司，江上允，生来懦弱无能，不敢当乱世大任，不肯屈服逆贼妄子，不愿宋国承平不在。臣，不敢效死于沙场，唯有祭死于此时。万望殿下于九狱之下，不见臣之羞颜。” 宋一百二十一年，瑟时苏春季芽露月（二月），宋王蹈海而亡第三日清晨，临安都令司都令使，司尉衔，姓江名上允者，以白锦蒙面自缢于都令司司衙后院。 全家一妻四妾一女，皆饮鸩自杀。 半个时辰之后，都令司最后一批差役打开城门，奔向杭安府。 此日，乃宋国承平四十年的最后一个清晨。 重新回到牢狱的墨昀，看到的是一块被拆干净的白地。 几名陌生的王卫司侍卫看见他，上来呵斥他赶紧离开。 墨昀一把抓住一名侍卫的肩甲：“洪续畴呢！” 其他几名侍卫见这个年轻人似乎想要动用武力，急忙抽出刀剑，一边呵斥一边打算派人求援。 几声哎唷痛叫，他们纷纷倒地不起： “洪续畴呢？” “昨儿夜里有人劫狱，把杀死前殿下的大英雄墨昀给劫走了，监国殿下觉得这里不安全，就把策相大人和许医师带走了，我们是今早刚来这里打扫的，不知道他去了哪。”其中一个侍卫连忙说道。 “墨昀，是大英雄？为什么？”墨昀将其余几个人打晕，临走前问道。 “武备宋国，就是要亡我宋国四十年承平，前殿下就是最大的武备幕后，杀死他，我们就能继续承平，不用担心别的邦国对我们的侵扰，可以泽陂后世安居乐业。杀死前殿下的这么大的功劳，他不是大英雄，谁是？”那名侍卫说的理直气壮。 墨昀笑了笑：“我就是墨昀。” 啪地将这个侍卫也打晕，墨昀站起身子，看着四周寂静的街道，却觉得心下寒凉。 这宋国，谁对，谁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乱嗣（第二更） 面对城外越来越多的难民，监国殿下赵辙下令白日宣“禁”。 偌大的临安城，街道上空空荡荡，渺无人烟。 墨昀身穿着王卫司侍卫甲胄，混入一支四处巡禁小分队的最尾端。 他不断调整追随的小分队，渐渐靠近城东糖屋白府的地段。 这条地段王卫司侍卫足有二十几号人，副统领林戎破也在其中，正在挨家挨户的搜查昨夜失踪的王卫司侍卫。 白府大门敞开，白有序吃着糖果，静静地看着王卫司侍卫进进出出，一点都没有紧张的意思。 林戎破甲胄齐全的立于白府石阶前，听着下属对白府搜查的各种报告： “墨昀虽然出逃，但是跟他同来的几个人，朝恭c闻奉c还有两个孩子，都在你们白府。根据宋国连坐律，这几个人王卫司有权带走，进行详细调查。” 白有序舔了舔糖果说道：“这连坐律是什么时候的律法？你们王卫司什么时候有了逮人的权限？这不是都令司的事儿。这要坏了规矩？” “监国殿下昨日已经提升王卫司负责全城守卫，你敢违令？”林戎破冷冷地看向白有序。 白有序拍了拍胸脯连声说道：“哎呀，我好怕哦。赵辙好厉害，连朋友都不想做了哈。当了监国殿下了不起是吧。” 林戎破皱了皱眉，提醒道：“监国殿下乃是宋王唯一继承人，现在全权署理宋国政事，尊卑有别，这是规矩。” 白有序咯嘣一声咬碎嘴里的糖果，目光一凛，拍手道： “那好。既然你要讲规矩，那我也来跟你讲讲规矩。根据宋国二十四年前制定的律法，只有宋王及策相共同签署的律令才有效用，各贵族门户必须遵守。现在你把这道签署策相及宋王大印的连坐律律令拿出来，给我瞧瞧。” 白有序伸出胖手，中指向内微微弯曲了几下。 林戎破冷哼一声，没有搭腔。 这时候一名侍卫从白府出来，汇报道：“统领大人，在白府后花园犬龟处，发现血迹，现在已经着人挖掘。” 林戎破点了点头，命令挖掘之后立即带出来一勘究竟。 白有序神色不变，继续说道：“没有律令，就闭嘴。赵辙现在只是监国，还没有成为宋王呢。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想要控制全城，外面那么多难民不考虑边境失守问题，却在这里跟我这个老朋友计较。也亏他有这份胸襟气派啊。” 林戎破无动于衷，专心等候里面侍卫的进展。 没过多久，侍卫带着几块骨头出来，林戎破立即派人勘验，勘验结果正是人骨。 林戎破紧绷着的冷脸软了一下，看向白有序，却见白有序毫无慌张之意，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直接跨步进入白府，打算直奔后花园。 就在这时候白有序在后面说道：“白日宣‘禁’第一规矩，不许任何人迈出府门一步。林戎破，你要是踏进我白府的大门，我怕你在这禁令取消之前，是出不来的。当然，你要是说这个禁令对你们王卫司没有效力，那我得问一句，你心中可有宋王，可有监国殿下？藐视上令，强行闯入商阀白家c贵门白家c玄师白家，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 话音落在最后一句话，已经是厉声呵斥。 林戎破脚步停顿了片刻，没有回头，继续朝着后花园走去：“只要证实你们白府死了我王卫司的侍卫，你们白府的门我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白有序，你先想好了，谁来背这个锅。留下一人把守大门，其他人随我一起。” “喏！”在白府外的其它侍卫纷纷跟上。 白有序看着林戎破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间，打了个呵欠，想了一会儿，对门外还守着的王卫司侍卫说道：“小心你后面。” 那个侍卫楞了一下：“什么？”然后晕了过去。 “白府杀人还真嚣张？没看出来你个小胖子这么狠。”墨昀早就藏匿在附近，一见这里的侍卫就剩下一个，立即闪了出来。 “杀个侍卫算什么，这就是贵族特权。”白有序一脚踹翻那个侍卫，几个仆从立即将这个侍卫拖走。 “宋王真的蹈海而亡了？”白有序与墨昀闲庭信步一般走在白府内。 “许立命在牢里亲口所言，赵辙当时也在。”墨昀说道。 “真憋屈啊。我挺喜欢宋王的，至少白家发了大财，从一座城破亡种的小爵，成为宋国的一大豪阀。我想，我以后会怀念他的。”白有序的神情气派完全不像是一个胖乎乎看着乐呵呵的少年郎，倒像是一个身居高位早已预闻天下大事运筹帷幄的人。 “你变化很大，感觉‘宋拘议’认识的你，是个梦。”墨昀想了想说道。 “切。谁不想一直天真下去。可乱世将至，没有这份心思了。”白有序摇了摇头。 “你们支持洪续畴？你不是挺讨厌他的吗？赵辙可是你的朋友啊。”墨昀讶然道。 白有序看了一眼身侧的墨昀，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听着老气横秋，也故作老成： “奈何家翁愿意啊。赵辙，跟我们都算不上朋友，十年前他出现在临安城的那一刻，其实就注定今日的乱国了。”白有序没有解释什么，将墨昀领到厢房门口，“小千他们被我转移到了这里，放心，这里林戎破他们搜过了。” 厢房内朝恭等人正在喝茶品茗，甚是悠闲。 墨昀的出现，一干人等都很高兴。 墨昀却直接对朝恭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赵辙顺利即位，谁乐意动他们呢？为什么白有序一副不干这个事儿，就没有明天？白府就完蛋了。” 朝恭还没有开口，小千的声音插了进来： “很简单，一朝王爵一朝臣。洪续畴秉政二十多年，支持他，得到的还是宋王的那些，安分。赵辙，很年轻吧？年轻的人容易冲动，宋国立国基础依赖的就是两大帝国的支持，论卑躬屈膝，洪续畴更适合。赵辙变数大。” 朝恭和闻奉愣愣地看着小千，万万没想到这个足不出户的小姑娘居然有如此洞察力。 墨昀一拍额头：“这还是说不通啊。” 小千轻声嗯了一下：“我这两天和白有序聊过天，他们白家在宋国上上下下都有不少人员的安插。我算过，这种趋势从二十四年前开始。洪续畴是二十四年前进入宋国的吗？” 墨昀点了点头。 “虽然这样说会被师傅骂没有严密的推断，不过我有九成九的把握，白家与洪续畴早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了。不管宋王最终会怎样，一旦承位的是一个没办法操控的人，都会引发这个反应的。不出意料，赵辙自己也有很大的问题，足以让他们发难。” 墨昀听到这句话将洪续畴给自己的那本赵氏谱系拿了出来，翻到最后一页，看了看，点头说道： “小千，你真猜对了。这赵氏谱系写着，赵旭阉人——无嗣。赵辙，养孙，乱血。” “也就是说，赵辙不是宋国血统上的继承者，而是一个乱嗣。难怪他这么急呢。这事儿知道的人应该不多，我们今儿第一次听说。以宋国这种有个什么消息就搞的满天下都知道的商人性格，这事儿早该闹翻天了。”朝恭总结道。 小千笑嘻嘻地看着墨昀，将睡着的宁完往旁边一扔，张开双臂： “墨昀！” 林戎破一行人一脸狼狈得出现在白府门口。 白有序挂着浅笑，说着歉意的话语：“不好意思，笃笃作为一只名种犬龟，幼种，可能是热情了些。林大人需要我们提供澡桶热水给你们洗洗身子不？” 林戎破抬手想抹掉脸上的哈喇子，一看自己手上也黏糊糊的，登时倍感恶心：“替我向白老爷子问好。以后这个医师的人骨革履皮，能不能不要放在一只犬龟的外面？” “你有所不知，人骨革履皮必须要温热物种长时间熬养，人哪有这个时间天天窝在床上啊。只好买一只犬龟，反正也懒散爱睡觉，这刚好就给它熬养咯。”白有序笑着说道，“现在林大人是否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要不要再查一查白府里面有没有潜在逃犯什么” 白有序停了话头，看向府外大街。 林戎破顺着他的目光转头一瞧，昨夜莫名失踪的在押犯人墨昀正笑呵呵地站在街上，像是等待他一样，还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 林戎破回头看了看白有序诧异的表情，又看了看墨昀一动不动的举止。 白有序满脸不解地来到厢房，朝恭递上来一本册子：“墨昀留下给你的，也许对你们有些用处。” 白有序翻了翻，抬头问道：“他好不容易才逃” 小千倚在床头，抱着宁完说道：“他是个有诚信的游侠。” “听起来”白有序想了想，“不错的年轻人，真应该塞他几支棒糖来着。” “你也没多大啊。”小鸷说道。 白有序扬着头说道：“可我老成。” 门外传来仆从的声音：“幼少爷，瑾帝国使者刘公公正在府外，大老爷请你一起迎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那个名字已经……不值一提（第三更） 黑布蒙着眼睛，天地皆不可见。 唯有自己的脚步清晰敲打着地面，一步步丈量着行走的距离。 这里是一条直道，那里转了拐角，此处跨了一道门槛，那处穿过了花园 时间的注脚没有了分辨力，倒是足迹有了时间的力道。 墨昀默默计算着步伐，大概走到七千多步的时候，前面引路的侍卫停下了脚步。 林戎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能从这里再逃走，你就是真本事。大英雄。” 墨昀被人从后面推进一间屋子，门立即关上。 林戎破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洪大人c许医师，给你们带了个熟人。待会儿我让人给你们送一副‘斗三边’，消磨消磨时间。” 墨昀解开黑布，光亮打进眼中，晃地眼疼。 好一会儿过后，墨昀缓缓睁开眼睛，慢慢适应着光线，模糊的视觉重新清晰。 洪续畴背着手，腆着大肚子微微仰头看着墙壁上的画。 许立命弯着腰，时不时咳两声，正觑着眼睛仔细打量一张书桌上的书册。 “这是哪儿？”墨昀乍一看到屋子的陈设，感觉是一个人的书房兼卧室。 “赵辙（监国殿下）的书房。”两人同时不同称呼地说道。 “这是内廷？”墨昀四处看了看，顺手推开一扇窗户，看见外面站着些侍卫，他们分明看见墨昀的举动，也不上前阻止。 “对。这里戒备森严，不比牢狱那么轻松来去。”洪续畴转过身笑呵呵地走到书房中间圆桌前，倒了三杯热茶，“老许，看出什么了？没看出来，就来喝喝茶，我挺想听听外面的情况呢。” 许立命抬起头瞅了瞅墨昀一身风尘，但形容还算整洁的模样：“没被抓？” “没有。我见到外面的人了。”墨昀低声接着说道，“徐安生他们不愿意救你。” 许立命摇了摇头：“用不着压低声音，他们听到了也没什么。他们不救我是对的。这事儿我自己趟进来的，进出都得由着自己。不然影响修行的气势。” “说起来你们名字都挺怪的，不是立命c就是安生c不容c难成，昨儿夜里我还遇到一个叫乌世道的，不就是无世道嘛。当我傻，听不出来啊。”墨昀坐下了喝了口茶，不再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 “你见到乌世道了？很多年没见了。”洪续畴摸了摸下巴，“这老小子的腿好了没？” “还跛着呢。”墨昀回答道。 “回来保护我的？”洪续畴问道。 “差这事儿，就能拿钱了，干嘛不做。”墨昀眨了眨眼睛。 洪续畴哈哈一笑。 许立命看着这两个人聊的兴起，笑着摇了摇头，仿佛昨天长哭晕厥的不是他一般： “玄师斗的是诸天c诸魔c诸兽，修行到极致，无一不想成为高高在上，化天为道的。你听到的这些名字，也就都有些不同寻常。” “有人修行到你说的极致嘛？难不成还真有诸天c诸魔c诸兽，这不是神话故事？”洪续畴对许立命说的也产生了兴趣。 “应该不是假的。传闻只有朴庙大司祭，曾经无限接近那个极致，不过被嘉措庆尊拦住了。玄师嘛也许有机会追上大司祭吧。”许立命抽出一本书翻了翻，眼睛一亮，走到桌前，坐了下来。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句，一副开茶话会的架势，一点都没有被囚禁的自觉性。 说了好一会儿，洪续畴肚子还饿上了，直接打开门请侍卫找厨子做了一桌菜，三个人坐下来一顿吃喝。 若不是门外站着数名侍卫神色严肃，刀鞘开合，还真就是一个老友会。 “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就等着你保护我，以及”洪续畴举起杯子与许立命对碰了一下，两人同时说道： “等呗。” 酒足饭饱，墨昀站起来消食溜达，看见书桌上的诸多笔墨字画书册，仔细翻看了一会儿： “这什么时候的书，还有蒙学呢。嘿这还写着明志散。‘吾当，家吾身，不定家，宋吾身死，志不灭，训吾民，名明令，忧吾民，寄奋之。’这什么意思？” “这篇散的意思是，我虽然已经没有了家，可我将有一个国民，我的志向不再是家庭，是宋国的训民，我忧心我的训民们，以这篇散催我奋斗。”洪续畴解读道。 “心里挺爱护训民的嘛。不像是个暴君的胚子。”墨昀说道。 “你看看其它的散，或者文章。虽然不知道赵辙是不是有意给我们看的，不过看看也算是对他一个了解吧。”许立命将刚才拿的那本书册又翻了翻。 “这是日志？”洪续畴看到了扉页。 “从进入内廷后便开始记载的日志，里面写的有些意思。”许立命晃了晃书册，笑着说道，“我给你们读几段” “宋赵旭三十五年，苏时盛夏季荫雷月（六月），这里的人都很和善，他们说我以后会成为宋王。宋国的王，王爵，承平三十年的宋国的王。天哪，这居然是真的。” “宋赵旭三十五年，苏时盛夏季荫雷月（六月），今天我见到了宋王，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凶，声音尖细，他问我对临安城有没有印象，我说没有，他让我仔细想一想。然后我被一个胖子带出宫，他把我关在黑乎乎的屋子里，说让我好好反思。我听那些人叫他策相，我记住这个名字了，死胖子，肥猪猡！” 墨昀听到这一段哈哈一笑：“哇洪大人，原来监国殿下这么小就对你意见了啊。” 洪续畴笑着摇了摇手：“天生不和，没办法。” “别打岔，听这一段：宋赵旭三十五年，苏时瑟秋季流火月（七月），我不叫赵辙，我不叫赵辙，我不姓赵！我不要当赵家人！我叫”许立命低着头仔细分辨了一会儿，遗憾道，“监国殿下将这里抹去了，看不清。洪大人，应该知道吧？” 洪续畴点了点头：“不叫赵辙的那个人，不值一提。” 墨昀看了一眼洪续畴，没有说话。 许立命思索了一下，嘿了一声：“现在就是让他说，他也不会说了，那个名字的确已经“ “不值一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我若为王，换个新天（第四更） “宋赵旭四十年萧时萧冬季叶凋月（九月），可恶的猪猡！他居然敢让我，堂堂未来宋王，给他送信给一个门房！奇耻大辱！混蛋！” “宋赵旭四十年萧时萧冬季叶凋月（九月），下了雪，我从未见过雪，很冷，很白，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猪猡警告我，不要得意忘形，要懂得谦卑，否则他让我做不成世孙。” “宋赵旭四十年萧时萧冬季凄岁月（十月），这个人就是前殿下？这就是让整个宋国得以承平三十五年的前因，前殿下？他他还活着。他居然还活着。对了，赵旭带我来看他是为了告诉我，没有我，他也有其他继承人，虽然他不喜欢这个兄长。但是但是他是真正的赵家人，是真正的赵氏！不！决不能这样我才是未来的宋王，我才是！” “宋赵旭四十一年萧时盛夏季芽露月（二月），赵旭训斥了我，说我不读书，不学治国，不懂如何纵横捭阖于诸侯，是一个没有用的继承人，他考虑要不要立我为真正的世孙。我读书的，我一直在很努力的读书，我在这些书册里，横来竖去只看到了两个字——屈辱。他一个承平四十一年的王，一个卑躬屈膝的王，算什么王！待我将来成王，一定要让宋国直起腰杆，决不让两大帝国轻视了宋国！那个挨千杀的猪猡，我即位一定要拿他祭诸天！” “宋赵旭四十一年萧时萧冬季叶凋月（九月），林戎破说他也看不惯宋王卑躬屈膝，每年给两大帝国供上无数税赋，我很赞同，人生有这样一位同道，真的很好。我道不孤啊。” “宋赵旭四十三年萧时盛夏季泅衣月（五月），呵呵我八年来勤奋苦读，结交权贵，忍辱偷生，不就是为了成为宋王，改变宋国的天下吗？你赵旭凭什么一言不合，就让我滚回咳咳，这里又被涂抹了，看不清。没关系，林卿家已经为我将他们都铲除了，我孤家寡人一个，你们再也没办法让我回” “他铲除了谁？”墨昀有了猜测，却觉得这猜测有些可怕。 “林戎破那时候还不是王卫司副统领，得到一次剿除兵贼的机会，率领一批军士，将一座村庄四百三十四口人，全部活埋。赵辙就是从这个村庄里被挑选，来到临安城，做了养孙的。”洪续畴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痛惜的神色，“我知道这件事之后，曾经向宋王提过，宋王派人查验原本想直接将赵辙驱赶出宋国，却不知道谁将这件事秘密禀报给北瑾帝国的宰相大人，被强行制止。宋王因为当年协议里不得违反两大帝国旨意的条例，无奈留下了赵辙。一直到去年年末，许医师查出宋王寿将不永，才最终确立了赵辙的地位。” 墨昀看向许立命，许立命叹了口气：“宋王乃是阉人，没有床笫之欢，又养尊处优，按说六十不到的寿命，还算健壮。历数宋国一百多年的所有君王，没有一个在七十岁前蹈海而亡的。偏偏宋王的病来得极为迅猛，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救了。” “他心真够狠的。为了王位，居然丧尽天良。”墨昀忽然明白了什么，“宋王他不会是赵辙干的吧？” 许立命和洪续畴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摇了摇头：“宋王病情虽然蹊跷，但这等病变绝非赵辙这毛头小子能够获取。我们查了好几个月，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墨昀皱了皱眉，想到今天看见那个毒人：“你们有谁跟仁义山庄有交集？” “怎么说？”洪续畴偏了偏头。 “很多守卫利用弩机射杀向城外的难民，今天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毒人’，在遍地尸骸里随意行走。我有些担心”墨昀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洪续畴面色一变，许立命眼睛眯了眯。 “据我所知，宋国国内任何一个高门名族c豪阀豪商，都没有与仁义山庄有联系。墨昀，我想临安城的训民，能不能保住命，要看你的了。”洪续畴身子微微颤抖，面皮抽搐，目光灼灼地望向墨昀。 墨昀眨了眨眼睛：“你不用我保护了？” “没有训民，宋国王位上坐着谁，都没有用。何况，毒人赤野千里，所死之繁重，又岂止宋国一国之民。这是绝了小半个诸战平原邦国的命根子啊。”洪续畴越想越觉得可怕，强行缓住自己的颤抖，对着墨昀说道： “你离开这里，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离开这里。去找乌世道，找白布容，找徐安生，找柳楠程。让这四个玄师阻止‘毒人’。那个银甲将军叫什么你知道吗？” 墨昀回忆了一下：“乌世道叫他中司。” “那不是名字还有别的说法没有？我无法判断是谁。这很重要。”洪续畴急得整张脸汗流不止。 “哦，乌世道说这个中司，是上三桂第三护首。”墨昀赶紧提到。 “呼很好。至少不会一筹莫展。”洪续畴吐出一口气，“你先找乌世道不行，这个家伙六亲不认，才不管什么训民死活。怎么办怎么办？”洪续畴捂着脑袋，在屋子里来回转圈。 “琅阁护首听说都是武痴？那让墨昀去找白有程，他武技高绝，也许可以与这个中司一战。”许立命提议道。 “白有程？哦西南边境的守备？他可以？”洪续畴秉着死马当作活马医，见许立命点头要开口说话，立即打断他的话语催促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我找到白有程，让他去挑战中司，只要打的尽兴，但白有程肯定败，也许一招都过不去。不管了告诉中司，阻止毒人，实在不行将毒人封存，决不能杀死它。” “我怎么让他相信，他”墨昀一想起那把剑精准无比落下时带来的生死恐惧，就感到整个身子要蜷成花卷儿，心肝脾胃肾全部摧毁的一干二净。 洪续畴突然停住，愣着想了好一会儿，有些犹豫，看了看许立命又看了看对面的墨昀，声音平和： “你就说，这是洪三桂的意志。” 许立命听到‘洪三桂’三个字，惊地赵辙的日志都掉在了桌上。 墨昀诧异地看了看许立命的举动，他对这个名字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努力记着： “好的。” “你能出去吗？”许立命问道。 “难不倒我。”墨昀笑了笑，“至少宋国没有谁比我跑的更快。” 当墨昀又是几拳几脚将那些侍卫打晕在地的时候，洪续畴与许立命两个人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 墨昀临走前想了想回头问道：“洪大人，你以后会成为一个为民的好王嘛？或者，杭安府里的那个少年，是你想要的新王嘛？” 洪续畴怔了怔，随即笑道：“等哪天，你看人不再是好坏，你就知道了。” “人，不分好坏，只有立场。”洪续畴想了想补充道。 墨昀想了好一会儿，耸了耸肩，摇了摇头：“挺累的，脑子转不过来。” 墨昀看了看天色，风熏熏然，似乎是个好天气。 在这天色里，他似乎听到远方的琴声，荡人心脾，净人心田。 “唉我这游侠可真是劳碌命啊。” 许立命站在洪续畴身侧，看着这个胖乎乎的前任策相，这个在宋国呼风唤雨二十四年的上位者。 他们两人相交不深，二十多年见面交谈，还没有这几天多。 对于这位策相的来历，多少人日夜不停地寻觅，却从未得到过确切的答案。 现在，他知道了这个来历，这个他根本不敢相信的来历。 宋国承平四十五年，最大的功臣策相洪续畴—— 这个宋王赵旭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同道之人，知交好友，君臣和谐的典范之一。 居然是三洲七星诸屿任何一个国家闻风丧胆c厌之喜之恨之爱之，贩卖军火的第一商会琅玉太阁的高层之一。 良久之后他说了一件事：“我曾有幸在先尘阁的某个地方做过客，看过一些历史记载。在西洲，有一个国家被称为琅玉之国。是一个庞大组织国粹化的具体显现。” 洪续畴望着捂着脑袋慢慢醒来的侍卫们，目光穿过很远的距离： “洪三桂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和将来，只有洪续畴。就像这本日志里被涂抹掉的名字和地点。”洪续畴走回桌前，拿起日志，一页页翻着，直到最后一页。 “宋赵旭四十五年瑟时苏春季开岁月（一月），我想早些成为王，最好在今年，最好在下个月。要是整个宋国的训民都能够换新脑袋，不再卑躬屈膝，那就好了。这真是一群最愚蠢的训民。他们全部都已经被猪猡洪和赵旭所欺骗，他们根本不知道所有的尊严都需要自己去挣，去抢，去杀，去战。什么狗屁以商立国，什么狗屁协议，待我为王，我要将这旧日的天，换个新世界！” 洪续畴看着这一页很久，低声自语道：“陛下，我们错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我无战绩，战绩在你们（第一更） 墨昀听着悠远处隐约传来的琴声，一拳一脚打倒每一个拦在面前的侍卫。 起先他的动作时不时还有些迟疑，常常还没撂倒对面的侍卫，就闭上眼睛，脚在地面上使劲儿的跺着。 墨昀随后只低头看看地面，嘴里叽里咕噜轻语几声，就找到出宫的路径。 当林戎破得到墨昀犹如闲庭信步般离开内廷的消息时，震惊无语。觉得这位大英雄似乎真是不可小觑。 禀报的侍卫长提出继续追捕，林戎破喟叹道：“尽力而为吧。”侍卫长正要离开，林戎破低声问道：“祭台还是九层？” 侍卫长看了看四周，随即低头回答道：“监国殿下坚持九层。” 林戎破“哦”了一声，抬手捏了捏眉心：“我去见监国殿下，你们先建着，等我消息。” “大人，监国殿下打算今天便审判洪相”侍卫长话语被打断。 “洪贼！”林戎破抬了抬声。 “对，是洪贼”侍卫长眼神有些慌乱。 “行了。在监国殿下面前注意自己的用词。难民在外，杭安府叛变，四方边境接连失声呵”林戎破掐了掐人中，努力让自己清醒些。 “大人，要不您歇息一会儿吧。这几天”侍卫长看着林戎破那张严峻苍白的脸，将后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去忙吧。慢着监国殿下在兴宋殿？”林戎破问道。 侍卫长离开后，林戎破拿了一副干净甲胄对着铜镜照着，当看见自己二十多岁的面容里掺杂着不符合年纪的风霜，疲惫印在脸面，一层刻一层的时候，他怔然良久，才轻轻一笑。捞起一把清水，使劲儿却略显潦草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初为副统领时的那股子意气风发，已经随着这几年跟赵辙走得越来越近，与林家越距越远，而变得沉笃内敛。内廷当差数年，五座宫殿每一座他都曾彻夜守卫。那座宋王平日办公休憩的主殿——兴宋殿，更是交接守备了不知多少次。 踏着熟悉的路径，朝着熟悉的宫殿一路行去，一列又一列的王卫司侍卫巡逻着，看见他便开口行礼。 他点点头，心里想着如果没有遇见赵辙，自己是不是还在这里头当着一名小小的侍卫。 那样会不会轻松点？ 悠扬的琴声打断了他的遐思，他停下脚步倾听着，内心纷乱的思绪由着这琴声慢慢平息。 林戎破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冷冽坚定，身边守卫兴宋殿的侍卫赶紧低下头以免上司瞧出自己在偷看他。 “齐石白？还有谁在？”林戎破问道。 “回大人的话，米商铺的徐沁c豪阀石恕c名门石乐志。”侍卫立即回答道。 “他们昨晚没有回去？”林戎破皱起眉，手指微微握起，想起短短几天工夫宋国已经有了些许乱象，不禁觉得赵辙这番作为实在有些过分。 “并未。大人”侍卫见林戎破要走，急忙叫了一声。 “何事？”林戎破声音一沉。 “禀大人监国殿下昨夜一人独宿兴宋殿内殿，听说状况不大好。”侍卫鼓足的勇气在林戎破神情冷峻的脸色下，将声音越降越低。 “新来的？”这名侍卫有些眼生，年岁很轻，稚气未脱，也有一股楞劲儿。 “开岁月刚进的王卫司。我我是因为大人的战绩而加入王卫司的，我想成为像大人一样年少得意的大统领！”侍卫忽然挺起胸膛，顿了一个字后，一口气将自己憋了好久的话全部讲出来，脸色通红，气息急喘。 林戎破静静看着他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没有？自己去刑杖卫司领罚。” “啊有的大人。”年轻的侍卫情绪低落了一下，随即大着胆子将早晨监国殿下杖毙一名内侍官的事情汇报给林戎破。 林戎破点了点头：“去领罚。”随后转身大步跨出，向兴宋殿走去。 侍卫看着即将远去的林戎破身影，正兴奋地不知道怎么动作的时候，却见林戎破忽然转身，吓得他立即一个正步。 他听到林戎破朗声说道：“宋国没有战绩。战绩在你们，我没有。” 侍卫向四周看了看，这一小片区域就他一个人，他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懂。 如果曾经率领宋国兵勇剿灭七百兵匪的壮举，都算不上战绩，那什么才是呢？ 内侍官们看见林戎破远远走来，急忙派一人进了内殿，其他人则依例在殿前等待。 林戎破推门进殿，一声怒意勃发厉声叱骂直冲耳膜： “孤才是宋王，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林戎破就是孤脚下的一条狗，孤为何要避着他！滚！都给孤滚！” 内殿里面几个人影痛叫着在地上爬了出来，一抬头看见林戎破就在眼前，吓得连忙站起纷纷行礼。 林戎破摆了摆手，这几个内侍官立即开门跑了出去。 “殿下，林戎破求见。”林戎破缓缓半跪在坚硬透亮可照面目的地面上，十指叠握于掌，半举平下颌，双目平视。 内殿里琴声依旧悠扬，但赵辙的身影迟迟未能出现。 林戎破目光微微下垂，看见自己的脸投映在地面上，想起方才对自己表达敬仰之情的少年侍卫，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就老掉了。 “林大人，快起来。”徐沁养尊处优的手跟着搭在了林戎破肩头。 “大人勿要介怀。殿下昨夜久未成眠，身子骨被伤着了。”徐沁低声提醒道。 林戎破看了看这个米商铺的大当家，商人在宋国地位颇高，但掌握着米粮这种关系民生资源的，却只有两家，其中一家就是眼前这个富态中年人：“医师看过了没有？” “齐石白一直以音声助眠，奈何殿下非要吃糖屋的糖果，一直闹腾不休。”徐沁笑着说道。 “徐大当家，米粮这几日的价格没有什么变化吧？”林戎破突然问道。 徐沁一怔：“应该没有吧。你也知道我就一个甩手的，真正做核算的，关注各方价格波动的，都是我的那些掌柜们。一个月收一下账就好，这个月不刚过半个月嘛。要是有这方面的事情发生，他们会第一时间告诉我的。难道监国殿下打算有什么动作？” “监国殿下有什么动作，我不知道。你，不要有什么动作就好。”林戎破定定地看着徐沁。 徐沁连忙摇头：“我这辈子不都靠着宋国承平嘛。不然我巴结监国殿下做什么呢，还不是想让米商铺以后依旧能紧跟国策，挣几个小钱嘛。” “不管发生什么，囤积居奇都是要杀头的。”林戎破身影已经走入内殿，话语落在这里。 徐沁站了一会儿，耸了耸肩自言自语道：“哪也死不了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狭路相逢道不通（第二更） 墨昀掀起车窗一角偷偷又看了一眼宋国的宫廷，双脚叠在一块儿使劲儿拍打了几下，抽了抽鼻子一股香气直冲天灵，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止住这晕脑袋的劲儿。 他无所谓地擤了下鼻子低声嘀咕道：“要不要回头跟洪续畴再多要点酬金？” 刘公公掩着绸巾咳了几声，马车开始晃荡着行驶：“唉赵旭与咱家相交多年，将世孙委托给咱家，咱家恐怕是不能照顾了。” 马车里很安静，唯一的听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 刘公公眉尖一挑，有心发作，正了正身子，又咳了好几声。 “咚”地一声，墨昀脑袋撞到车身内壁上，痛地他嗷嗷叫唤着：“咋！你刘公公的车还有人敢拦？” “知道咱家在这车上呢啊，知道载着你逃跑的是咱家的车啊，咱家还以为你是个哑巴木头人。上车一句话不说，这是做客的规矩？你哪个泥腿子邦国的，这么没有礼数！”刘公公坐在软座上，叉着腰，瞪着眼，那架势看得墨昀以为面对的是个泼妇。 “对不住，对不住。感谢刘公公搭救。”墨昀抬手求饶。 “行了。帮咱家摆平了宋国这烂摊子，你这不懂礼数的泥腿子，咱家就不计较了。”刘公公满意地抖了抖身子，点着头呵呵笑道，“这高使者在杭安府呢？” “是的。”捂着鼻子的墨昀几乎贴着车壁，不知该大口呼吸还是该进入龟息状态，马车内的味儿足也就罢了，刘公公抖动身子激发的香味儿才叫足呢。 “将你送到白府，咱家也出城到杭安府看看。咱家绝不会让赵辙这个毛小子坐稳了王位，不把他弄死，咱家对不起赵旭啊呀赵旭啊”刘公公忽然泣不成声，绸巾在他脸上飘来荡去，一层层的粉末跟着掉下来，看着一块白一块黄的。 墨昀后悔自己好奇看了一眼，差点恶心的没将之前吃的东西全吐出来。 这北瑾就真没人了？还是没人受得了这位公公，特地打发来恶心其他人的？ “你能哇没，没啥。这那哇能出去？临安全封了。”墨昀整张脸皱成个褶子一样，紧闭着嘴，眼开一条缝，憋着气息将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 刘公公哇地吐了出来，一脸嫌弃地说道：“你这模样，看得咱家都想吐了。这里嗯，离内廷很远了，开窗喘口气吧。看把你憋的。” 墨昀赶紧把脑袋探出窗，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 “喘完了没。咱家要讲话了。”刘公公在车厢内等了好一会儿，见墨昀始终不曾把脑袋收回来，有些不高兴。 突然马车噔地一声“吱”，杂音拖得贼刺耳。 刘公公啪地撞了一头包，嗓子眼里飚出尖啸般的高音：“啊——！” 墨昀在马车要倒下之前噌地跳出了车，落在地上，看着对面一群人。 车夫或许是临安城本地的，对街头巷尾非常熟悉，为了规避巡逻的王卫司侍卫，特意在一些小路上疾行。临安城作为宋国首府，治安一向很好，那是臣民不乐意作乱。 作为商人之国，还是留有一些官府管理不到的地方。 明面上的临安城早已关上大门，用弩机不断射杀城外难民。 暗地里的临安城从来没有断了出入城池的渠道，只是比往常要艰难些。 这条暗地里的渠道，龙蛇混杂，多的是三教九流。 于是属于过江龙的郎府鱼一行人通过白果堂少堂主堂堂正正进了临安城，却遇到了戒严，只好选择自己擅长的渠道。 墨昀把鼻子揉了揉，挤出里面的香气，打了几个喷嚏：“大哥！云钟摩好生想念哥哥，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哪。想不到哥哥也进了城，这真是太好了！” 郎府鱼进城前将胡子重新黏上，这胡子现在飘在空中，配上他阴沉眼神，有些凶神恶煞。 这凶恶的模样盯着墨昀看了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哈哈，好兄弟，哥哥还以为你死在弩机之下，特意洒了几把热泪，现在真他妈不值啊。来，要不要跟哥哥一起去寻那个墨昀，找他把凶兵的下落逼问出来？” 郎府鱼在“逼问”这个词儿上着重强调了一下，眼神也跟着更加邪恶。 墨昀迅速扫了一圈这条街道，是个土道，荒草遍地，也不知道临安城怎么会有这么个地儿。 郎府鱼身后的人数有所减少，想必是进了城之后分道扬镳了。 车厢砰砰传出响声。 郎府鱼与墨昀同时看向车厢。 郎府鱼刚才在路上瞅见这马车的时候，就看见了上面挂着的“瑾”旗，有心避让，却看见从马车里探出脑袋的墨昀。 那一刹，两人四目相对，眼神从愕然c到惊讶c转眷恋c直至深情款款。 转瞬间，郎府鱼痛下杀手，一掌击在车厢上，势必要留下竟然没有死的墨昀。 “刘公公，你留在车里别看外面哈，这个来自枞城的郎府鱼是个大坏蛋，江湖人称冥冥掌大王！死在他手里的都是先奸后杀，特别可恶。你千万别出来啊。”墨昀大声提醒着里面的刘公公。 刘公公在车厢里听了先是一愣，然后瞬间破口大骂： “哪个蟊贼，敢打劫瑾帝国使者的马车，你们全都得死，骏狼骑会让你们死无全尸！冥冥掌大王！咱家艹你妈妈，墨昀，给咱家打死他！咱家回去一定让宰相大人发兵灭了你枞城！吊你全家尸体，开棺戮尸！咱家没有小兄弟，也要草的你老娘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墨昀起先心里还暗暗赞叹刘公公上道，等到后面话语车轱辘一样转出来，他觉得刘公公这张嘴今儿要坏了所有的事情了。 郎府鱼神色丝毫不变，后面的那些下属却一个个恨不得上来堵住这个阉人的嘴。 郎府鱼抬手制止后面的声音，笑了起来，就像是拉家常一样跟墨昀探讨起一个小问题： “云兄弟，你说这阉人连下面的那话儿都没有了，怎么还这么喜欢骂需要那话儿才能完成的事儿呢？这算不算得不到就毁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哈哈，老哥哥没上过几天学，意思闹错了，你也别见怪。” 墨昀向车厢旁动了动，眼睛紧紧盯着郎府鱼他们，嘴上也接着话头： “大哥要是疑惑很深，可以自行阉割，到时候就知道答案了不是。” 车厢里的刘公公还在不停怒骂着，那词汇叠串的一点重复都没有，让一众人叹为观止，纷纷想到皇帝陛下的内侍，都是这德行，要是把皇帝陛下弄翻了，那说的车轱辘话都得丰富多彩成啥样啊。 墨昀抬脚往车厢处踢了几脚：“骂几句就得了啊，他们可是真正的江湖人，不归游侠协会管的，是贼匪，管你是哪帝国的，直接削了脑袋随地埋坑，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车厢里面瞬间没了声音，墨昀干笑着正打算说些什么看看能不能化解目前的困境。 刘公公眼泪鼻涕呜咽抽泣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这次换了个说辞，什么上有老下有小，好汉饶命，大王饶命，仙子饶命各种饶命，毫不含糊，绝无迟钝。 墨昀原本还想把刘公公拉出来，现在一听他这哭诉，觉得在这位老人家留在车厢里，说不定还能活得久一点。 郎府鱼笑着摇了摇头：“兄弟原来是搭上了官府的线，怪不得进了城也没有给哥哥一个信。” 墨昀抽了抽鼻子也跟着笑道：“大哥，这位是来自瑾帝国的刘使者，老子也是机缘巧合才能够结识的。不如我们兄弟俩请这位老人家出来，一块儿坐下来喝个茶说说话？” 车厢里刘公公立即又没了声息，随即掉转矛头直指墨昀：“墨昀你个小混蛋，咱家早就看出你心肝脾肺肾没有一个是红的，个个都是黑的。咱家死了，你也别想有的活” 墨昀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看着对面一众江湖人一副“哦，原来你就是墨昀”的了然表情，抬手在空中虚摆：“各位，这都是误会刘公公一定是被车撞糊涂了你们看大哥，老子云钟摩的速度也不赖的。”这最后一句话，倒是让郎府鱼警醒了一下。 墨昀要不是顾念着刘公公的身份，早就撒丫子跑了。 他对自己飞奔之后，无人能及的速度，从未有过怀疑。 郎府鱼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速度的确很快，我看到了，也听说过。不过，你是墨昀这事儿，本来就是我趟这浑水的目的。你可知道你的人头暗花值不少钧币，那把凶兵更是人人想得的绝世神兵。我领着兄弟们来，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回不是。不然，我们吃什么，喝什么。这都得着落在云兄弟的脑袋上啊。” 墨昀心中起疑，仔细倾听，暗道自己居然着了道。 他身后的土道上拦着几个人。 有一个大声喊道：“墨小贼，老子找你找的好苦啊！” 正是拾荒人田大口以及挟持他而来的那伙江湖神秘客。 “墨昀，我们等你也等的很苦。”领头人笑着说道。 郎府鱼抬手与对面领头人打了个招呼：“袁安门的兄弟们，我们先合力擒下墨昀，随后我们再谈分配可好？” 领头人看了看郎府鱼背后二十来个人，又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六个同伴，洒然一笑： “好商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折人（第三更） 领头人话音悬在半空尚未落地，墨昀一脚踹上车厢，推着车厢往路边荒草地滑了十多米。 刘公公在里面嗷嗷叫唤，“咚”一声闷响，一直囔囔着的声音骤然一停。 土道上所有的人顿时耳根分外清静，以至于郎府鱼身后的那伙人里有人不由自主道了一声彩：“漂亮！” 郎府鱼抬手拍了几下，身后的那伙人面面相觑。 见郎府鱼没有停止的意思，也纷纷跟着鼓掌。 郎府鱼掏了掏耳朵：“墨小兄弟，我们不是一路人，不过我很欣赏你，不畏强权。” 墨昀斜视一眼半截落在道外的车厢，干笑了几声：“怕伤着刘公公。” “聊完了？老榔头，开劈吧。”干瘪横着疤的田大口被领头人第一时间抓着脖颈朝着墨昀平推过去。 墨昀耳听身后田大口不断吐血还在叫着：“墨小贼！快跑”心中怒意猛然窜起。 郎府鱼几个跨步慢慢上前，身后的伙伴们一一冲上前去，都想在墨昀这里拔个头筹。 前后受敌的墨昀，出乎意料的选择先解决袁安门的几个人。 他的速度即便在很短的距离内，也极具爆发力，冲刺之声如同破空之箭。 眨眼间墨昀两只手臂已经横拦在领头人眼前，一个剧烈痛楚的熊抱，领头人清晰地听到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这力量 一口鲜血噗地喷到墨昀脸上，火辣辣的疼。 墨昀双眼微微一闭，目光凛然森冷，右臂一把拽住领头人的左肩，猛地一个过肩摔，重重地击沉在地上，发出嘣一般的沉笃之音，将前后两边一众人前行的每一寸土道上的烟尘墩腾开。 墨昀左手牢牢地钳住田大口的腰际，小拇指与食指如拨动琴弦一般，以极快的频率在腰背处击打。 田大口惨白的一张脸上，一口又一口的污血不断向外吐出：“快跑” 墨昀敛去所有嬉皮笑脸，神情冷厉，话语决然：“不折了他们我不走。” 趁着烟尘呛得两拨人不断咳嗽的间隙，墨昀抱着田大口一个起跳，落在车厢前，通过车厢与土道之间的缺口，将骨瘦如柴的故人生生塞了进去：“拾荒人命贱，哪里都能活。” 尘土飞扬困于地，咳嗽声摧止于息。 两拨人打眼看向中间，意外地发现墨昀抱着手臂站在原地微微扬着头。 神情蔑视，目光森冷。 郎府鱼擦了擦咳出的眼泪，心里暗暗惊讶墨昀的力道竟然强横到地面都有震感。 墨昀武技到底是什么水准，郎府鱼发现自己对此居然一无所知，甚至以前从未想过好好打探一番。 郎府鱼望着站在前方丝毫没有逃跑意愿的墨昀，以及他脚侧形容惨烈看不出原来模样且不断呕血神志不清的袁安门领头人。 思考了片刻，抬手阻止其他人打算冲上去的脚步：“好身手！墨小兄弟这身武技，我们这伙兄弟没几个能接下第二招。”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打不过就跑，我郎府鱼做不来这事儿。墨兄弟，我们求财，不犯事儿。杀人越货，能做干净就做了。做不干净，就不做。我觉得从你手里抢夺凶兵，目前我这点人手，做不来。所以，我想和你做一场。你赢了，我们掉头就走，等我们重新集结了人手再来找你算账。我们赢了，你得跟我们走。不然这刘公公只要一死，我想你也难逃其咎吧。”郎府鱼提出了一个看似合理实际上很无赖的建议。 “很无赖。”墨昀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一脚飞腿从前面横跨过肩膀，重重地压在了背后悄声偷袭者的脑袋上，只听嘎嘣骨碎地声音，偷袭者一双腿竟然直接被插到土里。 墨昀冷声道：“袁安门的一个都别想走，全给我折些东西在这。” 郎府鱼听到身后一群人咽唾沫的声音，那是见识到墨昀凶残之后的恐惧感。 “墨小兄弟，你觉得合适我们就做一场。你要觉得不合适，两败俱伤，你也没得好。”郎府鱼跨前一步，双掌向外一摊，黑乎乎一片。 墨昀看见郎府鱼那双手掌，就感到脊背上的那颗痦子一冷。 墨昀看了看天色，估算时间之后点头同意。 郎府鱼舒了一口气，身后这帮人的底细他都了解，能从墨昀手底下过一招的，一个都没有。哪怕是自己，双掌毒力强劲，前次趁着墨昀不注意拍了两下，这一回是不是还能在眼前活蹦乱跳且警戒心更强的墨昀这里占到便宜，一点把握都没有。 郎府鱼自诩是个不那么笨的人，想不到墨昀在劣势中还能翻盘，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袁安门领头人以万钧之力击倒在地，造成强大无匹的印象。 即便他真的只是一个跑得很快，其他武技稀疏寻常的人，郎府鱼也不敢试错一次。 如他对墨昀所言，他求财，不求命。 对方可以死，不能死自己的人。 郎府鱼看着墨昀三下两除二将剩下的袁安门门人打倒在地。 他仔细观察着墨昀的武技，乍一看果然没有什么精妙之处，甚至有一种街头斗殴的粗暴感。 但是在能将冥冥掌练到现今这个层次的郎府鱼眼里，墨昀的每一个攻击的动作都简单节俭到一分力气都不愿多花，就像是 郎府鱼努力回想那个词，那个曾在指点他们来到宋国寻求墨昀手中凶兵的人嘴里说出的词。 “战杀。” 墨昀处理完袁安门，什么断腿断脚c断手断胳膊，的确如他所言没有一个是不丢些身体东西的。 “墨昀。”墨昀目光平静。 “郎府鱼。”郎府鱼走入墨昀的打击圈。 两个人刚站好位置，车厢那边几声吆喝忽然炸起： “好戏连场咧，赶快过来瞧一瞧看一看，绝对精彩的武技对决。免费咧” 一群人往那边一看，却是个陌生人。 墨昀拍了拍脑门，心里想到，怪不得一直觉得少了个人，还以为跑了呢。 敢情这位宋国本地车夫不知道之前躲在哪里，一看他们要以武技一决雌雄，立即跳出来吆喝起来。 这一吆喝，把四周躲在家里不敢露面的很多人给炸了出来。 墨昀再次见识到宋国人的行商热情，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激情。 几番囔囔，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郎府鱼从未来过宋国，第一次见识到宋国训民的热情，情绪有些不稳定。 墨昀问道：“继续？” 郎府鱼干咳了几声，朝身后看了看，他的伙伴个个摇头，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那先撂下吧。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草草了事的武技决斗，让一众看热闹的人大呼上当。 车夫搭眼一瞧，郎府鱼等人的确走远了，连忙跳下车厢，将刘公公搀扶出来。 墨昀走上前来搭把手，车夫抹了抹自己额头的汗： “墨大英雄，真他妈险啊。” 墨昀微微一笑：“差点就开杀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训民无罪，再启程（第一更） 墨昀抻了抻两条肩膀，用力跳起踢了几脚，关节咯哒声冒出，深呼浅吐了几口气，方才为了震慑郎府鱼两拨人，强势发招的关节后遗症总算有了些缓解：“你就不怕他们杀了你？万一这街上的人都不露头，你不死定了。” 车夫拿着工具修着破损的车厢：“那个谁，枞城人不是说了，求财不求命，又是两人武技对决，危险性不大。一开始两拨人一起揍你，我才不会露头呢，你被人打死也是活该。堂堂宋国大英雄，不在宫内等着宋王赐赏，反而几次三番逃跑。这要是讲出去，我们宋国人的名声都得说臭咯，还以为我们恩怨不分呢。” “咱家急着出城呢，啰嗦个什么，哎唷快点儿！”刘公公拈着蘸了泥点的绸巾，掩着自己磕破了的嘴，跺了跺脚催促着车夫赶紧修车。 刚才的事儿歇了好一会儿，刘公公除了哎呀叫唤着自己老了，经不起折腾之类的话语，没有一个字的其他抱怨，就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让已经准备接受刘公公狂轰乱炸的墨昀心里空落落的。 袁安门的人虽然残的要休养好的一段时间才能报仇，不过受伤昏迷不醒的田大口不能随意地丢在这等鱼龙混杂的地方。 即使他是一个拾荒人。 墨昀看了看已经不早的天色，思索了一会儿，走到刘公公身边正准备请他是否可以代为照顾一下田大口。 刘公公抢先开口说道：“你救了咱家一命，这个人咱家会送到白府上，请他们代为照料。你有什么事情就赶紧去做吧。” 墨昀一呆：“谢谢刘公公。” 借着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墨昀找了几户人家，询问能否借暗地渠道出城。 墨昀一脸忧心地回到修车的地方，面对刘公公疑惑的眼神摇了摇头：“暗道是水道，连着护城河。走不了了，护城河里堆满了尸体” 墨昀倒吸了几口凉气：“临安城已经被难民尸体全部包围了。” 墨昀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那个现在不知道在哪的‘毒人’，尸体围城，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无组织无计划的事儿。 “刘公公，田大口就交托给你们了。我先去白府，拜访白家老祖。你们今明两天若能离开临安城，就尽快离开。尸体围城又是苏春季将暖时节，我担心会闹瘟疫。”墨昀没有直接说出‘毒人’，这是人为的恐慌。借助气候缘由，至少听着会舒服些。即便两者带来的灾害并无区别。 车夫“啊”了一声，停下手里的活计：“墨大英雄，你放心，田兄弟我一定照顾到。尸体围城真的会闹瘟疫？” “时间我不确定，也许今晚也许明天，也许积累更多的尸体但瘟疫爆发，临安城会死一大批人。”墨昀神情严肃。 车夫点了点头：“知道了，墨大英雄你快去忙吧。” 墨昀一愣，再次强调瘟疫的危险性。 车夫一副‘我知道’的神色，让墨昀有些看不懂。 墨昀只好摇了摇头，问清了前往白府的路，立即再次踏上回白府的路。 不知不觉，白府似乎成了这座城市唯一的落脚点。 “宋国不知道瘟疫的厉害？”刘公公捂着嘴，对车夫刚才的态度也疑惑着。 “知道。尸体嘛，是死的，能运走。宋王现在病重，王卫司需要维持治安，人手也不足。都令司差役们不都去杭安府了嘛，听说那边出了乱子。刘公公，是真的嘛？”车夫没等刘公公回答，又说道“我们啊蒙受宋王恩情，得以承平四十年，不能在这时候给病重的宋王添麻烦不是。这事儿我们自己就可以解决。”车夫抬头看了看一脸惊讶地刘公公，笑着说道： “宋国人是知恩图报的。希望墨大英雄以后不会后悔没有接受宋王封赏吧。” 刘公公眼里不知为何流了些泪水，他用绸巾擦拭了一下，哽咽着想跟临安城训民们说，宋王已经死了，死在监国赵辙的手里。 他忍住没有讲，只是说道：“你是好样的。” “哪有，前殿下死的那晚上，我可没有参加，但是我知道整个临安城大半的人都去了。谁如果想破坏承平四十年的宋国，谁就得死。这个，我们啊，心里清楚。”车夫拍了拍胸脯。 墨昀悄悄进了厢房，竖起手指在嘴前，制止脸上露出笑容的小鸷发出声音。 踱着步子走到床头，宁完趴在被窝里，感觉到墨昀的到来，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喵了一声。 墨昀笑了笑，抬手在它脑袋上轻轻拍了两下。 小千正安静地睡着，小脸蛋上还挂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哭的泪痕。 墨昀望着小千，想起一同生活在游侠驿站的大半年，自己常常看着她渐渐沉睡。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白府会成为自己在临安城的落脚点。 小千在这里。 照顾这个十岁的小姑娘，不仅是当初对她母亲的承诺c或是方乍叮咛嘱咐地尊重，也是自己心中当时的愧疚。 大半年相处下来，这个小姑娘已经成为自己心中的牵挂。 “挣很多钱啊，才能不寄人篱下。以后也住这么大院子。嗯是应该考虑跟洪续畴再多要点酬金了嘿嘿这次要多少呢”墨昀默声暗想。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副对着小千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的神态，在一旁坐着看书的小鸷眼里着实有些诡异感。 墨昀又看又想了一会儿，转身走到小鸷面前：“我在外要给你们挣一笔大钱，你好好照顾小千，你自己答应的事情，不能违背知道嘛咦，你在读书啊？” “嗯，我认得字儿多，书读得少，小千就教我。”小鸷轻声说道。 墨昀拍了拍他的脊背：“那你找到了一个非常好的师傅。好好学。我回来后，给你把武穴重新开启。” 朝恭与闻奉各自待在其他屋里，墨昀没有与他们相见。 “不好意思，又得劳烦你了。”墨昀出了门，向等候他的白布容说道。 白布容摸了摸手腕处的伤口，从鼻子里哼了哼：“废话真多。徐安生和柳楠程两个已经出城找了，我陪你去找白有程。” “谢谢。” “我们救的是自己，有什么好谢的。我也派人通知了内廷，不管赵辙怎样，训民无罪。” 郎府鱼整张脸阴沉地像是要滴下墨汁来。 “大哥，我们就这么放弃了？”有个胆子大一点的问道。 “放弃？袁安门废了，这不正好。他好像不是一个人来临安城的吧？江湖规矩不行，换匪贼的规矩。给我打听清楚，其他几个人在哪里。另外，跟咱们分道扬镳的那些江湖上的兄弟们全找回来。下次哼，我倒要看看你墨昀打得了一个人，打不打地过上百号人。”郎府鱼咬牙切齿道。 “袁安门的这几个人” 郎府鱼看向这几个缺胳膊少腿的，嗤笑道：“知道城外尸体遍地吧？” “这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人有穷力时（第二更） 墨昀跟着白布容刚进一座阔大的花园，白布容近乎于电一般的速度往旁边闪了过去。 墨昀眼看着一道巨大的黑影猛地跳出来，一条黏糊糊软绵绵的东西啪嗒啪嗒舔着脸，像从河里刚出来似的，浑身湿漉漉。 白布容在旁边哈哈大笑：“让你享受笃笃澡桶舔也算报了我手腕受伤的仇了！” 墨昀噗噗地往外吐，生无可恋地看着眼前忽闪着大眼珠子的犬龟。 “走吧。”白布容并没有避开被笃笃舔一遍的遭遇，不过看他享受的样子，看来已经乐在其中了。 “别擦。外面尸体遍地，可能有尸毒。犬龟是异种犬，分泌的唾液有解毒的作用。是我当年行走北洲，从鸿族人手里花大价钱买下的。我那些子孙没一个比得上它的金贵和有用，还得老爷子我亲自帮他们擦屁股。早晓得今日，当年就不欠那么多风流债了。”白布容弯着腰踏入犬龟窝。 墨昀捏着鼻子跟着踏了进去，一股积年恶臭冲鼻而来。 “憋气，把手拿开。犬龟的粪便具有明目c张胆c化瘀的药用价值。闻闻味儿，也能神清气爽，嗯，得憋过那股子臭味儿才行哇”显然这样介绍的白布容并没有憋过去。 犬龟窝里面有一条密道，直通城外糖屋店铺门口旁的狗洞。 两个人狼狈不堪地钻出来，墨昀发誓绝不会再来一次，宁可被弩机一箭崩了。 誓言还未完成，墨昀一口气刚喘出来，就被吸进的气息攫住了喉咙。 白布容抬手拿出俩棉花棒副跟柳楠程同款的眼睛，瞥了瞥墨昀，见他一时不慎，近乎要喘不过气来。使劲儿憋了一口气，眯着眼睛，将棉花棒塞进了墨昀鼻子里。 墨昀瞪着眼睛，一股清爽气息从棉花棒上直冲脑门，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白布容哼哼了两声，从兜里掏出两块糖果往嘴里一塞，闭上眼睛脸上露出舒爽的表情。 “白有序这小家伙有一手，薄荷味儿的糖，爽吧。”白布容拍了拍墨昀咳嗽不止弯下的脊背笑了笑，抬头望着城外，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咳咳他妈就差一阵风了啊。” 墨昀心中一怔，不由自主抬头一看，下意识往后倒退了一步—— 视线所及之处，尸骸遍地。护城河里尸堆如山。 尸首太多相互挤压，竟然将尸气排入空中。 呛的人眼辣涕流，骤然吸入甚至有被攫住喉咙的刺痛感。 “早上还没有这样呢。”墨昀不敢置信。 “都令司的差役们”白布容指向某处，那里堆着的尸体与其余地方不同，各个肥头大耳，身穿甲胄，却死状惨烈。 “为什么临安城里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看不见嘛？城头上的侍卫呢？”头顶咻咻射出无数弩箭，远处还有更多的难民被杀死。 “疯了。赵辙是疯了！”墨昀浑身发凉。 一个上午，尸体填满了护城河，更漫溢堆集了临安城城前一公里左右的地段。 墨昀如果知道赵辙日志的最后一页，写着给愚蠢的训民换个新脑袋，也许就能理解眼前的一切。 “他们看不见。”白布容轻轻拍了拍墨昀的肩膀，示意他抬头向上看。 尸气形成的霾只停留在很矮的一段距离，而且越高它越淡。 以临安城高达十多米的城墙，再加上弩机不停在射杀远处的人，又有谁愿意低下头看看城下正在发生的一切呢。 “一定要先找到毒人，困住他墨昀，带我跳过这个河看什么看，我今年八十三！”白布容戴上眼镜狠狠地瞪着墨昀。 墨昀提醒道：“白老爷子，我是一口气冲过去，你忍着点。” 白布容紧闭着嘴巴点了点头，然后不可自已地发出一声惨叫。 “哇哇”眼前的地头离着护城河及尸堆有一点距离，白布容双膝垂地，吐了好一会儿。 “别说了！我认栽！找毒人要紧。”白布容擦了擦嘴，手上微微一震。 白布容身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墨昀立即感觉到空气中似乎有了些变化，有一种玄而又玄c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正在积聚到白布容周边。 过了一会儿，墨昀能够确切感知到像是落入棉花之中的蓬松感环绕自己身周。 只听白布容‘呔’一声，那种软绵的感觉呼啸如山风般陡然从墨昀身边刷向对面护城河内积聚而成的霾雾。 墨昀肉眼都能看到一股气旋生生闯入几乎处于静滞状态的霾雾中，仅仅几息之后，一阵沉闷的声响从气旋中向四周横扫开。 白布容双手微微上抬，那股气旋带动能够影响的霾雾螺旋状向上，看得墨昀差点就要动手打晕这位老爷子。 随着霾雾松动散离出一定间隙，白布容霍然翻掌向下重重一压，这一压连带着他的双腿也跟着往地里陷进去几寸。 墨昀赶紧望向护城河方向，只见霾雾缭绕向上的趋势陡然一停，随后就像是有一只手从天降下，将它们猛然压下。 护城河内的尸体不停翻滚，发出汩汩的气声，霾雾也在这声音里被那只看不见的手生生掩入河内。 护城河被尸体断裂的水流整个停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表层凝结。 无数的霾雾在水下横冲直撞，却无路可出。 “噗咳咳没事儿，没事儿。要封住这一边的护城河，得会水脉和土脉风脉三脉的玄意。他妈问题是，我是木脉。好在木能生万物，转化一下倒是勉强能用。柳楠程c许立命c徐安生三个要是在这里，就轻松多了。”白布容汗如雨下，面色疲惫不堪，解释了半天，却不见身旁人过来将自己从土里搀扶出来，“我说你小子干什么呢！快把我拖出来啊。” 目瞪口呆看着方才变化的墨昀脑子里不停在回荡同一个声音： “这就是玄师这他妈就是玄师我艹，只能寄希望于小千了。妈的这他妈就是玄师啊！” 直到听见白布容暴喝，墨昀才回过神来，急忙把这位老爷子从土里扒啦了出来，忍住心中震撼问道：“其他三边护城河，白老爷子您” 白布容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成。一是我玄力不精粹c玄意是木，能弄一次就已经烧高香了。二来，这尸气并没有完全被封住，我这样最多算是缓解，全看诸天给不给脸，这几天不要有大风，至少不用担心这里爆发。第三，有堵有疏我能救城东这片儿，救不了全城。全堵上只会让它爆烈的更凶猛。墨昀啊人有穷力时，我来不了第二次了。”白布容叹息道。 墨昀看着前方，白布容只是荡清了尸气的蒸腾，却扫不开满地的尸体。 墨昀的身后，还有不少难民犹疑不定地向城头走去。 “为什么，他们不停下脚步呢？”墨昀转身朝着远处极目远眺。 有血冲天而起。 有骑军扬鞭摧逼。 “墨昀我是跑不动了，你赶紧找白有程，时间如果来不及，你直接去找洪续畴说的那个什么中司。入夜之后，我若是见着徐安生和柳楠程，就去接你。放心，只要你在宋国国境内，楼外楼都能找到你。毒人，一旦找到我们仨会先困住他的。”白布容歇了一会儿催促道。 “白老爷子，万事小心。”墨昀点了点头，估算了一下昨夜的方向，他有种感觉，中司率领的小队已经在临安城附近了。 墨昀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心底却留下了一个疑惑： “催逼难民向临安城进发的是什么人？” 临安城白日没有丝毫喧哗，王卫司侍卫由于人手不足在各个主干道上设防，也不知道在防备谁。 都令司司尉衔的守备江上允自缢于府衙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内廷。 赵辙望着低头拜下的林戎破，冷笑道：“这就是你所说的，抓住都令司长官，就能捏住临安城城防。现在人都死了，你也成了名符其实的临安城最高守备长官了。连孤的命也掌握在你手里了哈。” 林戎破叩首于地：“监国殿下，属下不敢。” 赵辙一脚踹上林戎破的脸：“孤乃是宋王，监国你他妈祖宗！” “不登正位，就不是宋王。殿下忘记洪续畴还在嘛？忘记以洪续畴做为祭天礼了吗？”林戎破神色不变，抬头道。 赵辙发出猛烈地咳嗽声：“祭台必须垒九层！祭台一旦建好，我就要向天下证明，我才是真正的宋王。” “监国殿下，您乃是宋王钦定的世孙，无需向任何人证明您的身份！”林戎破厉声道。 赵辙浑身发颤，面皮抽搐，死死盯着林戎破： “不！他们不服我，我要证明，我必须证明，我才是真正的” 赵辙剧烈地咳嗽，良久后，近乎疯癫地跺脚甩着手： “真正的宋王！正统宋王！” 大殿内，无人开口，石恕c石乐志c徐沁，以及其他内侍官纷纷跪地不敢抬首。 齐石白正坐于一张琴前，手指轻轻一拨，琴音荡开。 殿内更深处，长着竖线眼的嬴通跪坐在一张床前，床上躺着一个人。 那个人挣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就像是看着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中毒（第三更） 天上没有一丝风，炊烟冲入天。 地上遍布是尸体，难民踉跄行。 临安城的城外，昨日繁华忽然逝去，骤如夏雨忽来忽停。 不知多少难民在弩机的射杀下停下了脚步，往前是个死，滞后也是死。 墨昀不知疲惫地绕着巨大的临安城，兜了两圈，终于迎上了那个人。 那个人戴着斗篷，将一张脸掩在衣衫下，浑身包裹地严严实实，只一眼，墨昀便确定是他。 这里的尸体不多，地面却有拖拽的痕迹，那个人抬起头擦了擦脸，看见了刚刚还在天边，忽然便到了眼前的墨昀，然后腹部遭到剧烈的痛击。 他如同狂风中断线的风筝猛地犁出一条十多米的沟。 “谁派你来的！你知道要死多少人吗！”墨昀脚步不停，几个起落便到了那个人的身边，一拳又一拳，每一拳的落下都有骨骼被击碎或者错位的声响。 那个人毫无反抗的意识，任由墨昀揍着自己。 墨昀哇地一声，喷出一口污血，抬眼望向自己的手，已经黑不溜丢的了。 那个人声音沙哑干涩，听着犹如锈掉的铁插入老朽的木材内，却碰见了里面藏匿多年的螺钉，再也抽不出来，只能来回拉扯： “墨昀嘿找找到你。” 墨昀整个人如遭雷击。 那个人就像是根本不知道痛觉一样缓缓拉开罩在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张依稀有些印象却陌生的脸。 “记不得，也好。哈咳呵呵”斗篷重新罩上，那个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咯出黑色的血，在手上抹了抹。 墨昀紧紧盯着那张掩去的脸，努力地回想这张脸曾经在哪里见过。 干涩的笑声从斗篷里传出来，那个人一巴掌拍在墨昀的脊背上，像是知道那颗痦子在哪里一样，精准地击打在上面。 墨昀噗得将一直积在嘴里的污血全部吐出，污血洒在地面上，冒出一股股散发着恶臭的烟。 “呵你也中毒了。”那个人手掌缓慢在墨昀脊背上研磨着，痦子里蕴含的毒素就在这种研磨中逆向转入他的手心，进入他的经脉。 那个人发出畅意的声音：“好毒。” 墨昀头昏脑胀，不管盛怒之下击打毒人无意中感染地毒素，还是被毒人破掉痦子溢出地毒素，都在短短地时间内深入他的身体，不断毒化他的神经。 “报仇等死墨昀”那个人弯下腰，把脸露出来，指着脸皮上的疮斑c刀疤——“拜你所赐。” 墨昀神思迷糊，只能隐约分辨出这些伤痕都是新的，有的甚至还没有结痂。 “你是谁”墨昀只觉喉间一烫，一股污血携着胃酸轰然破关，飞洒出口腔，喷到对方的脸上。 那个人张开嘴，里面只有几颗牙齿，各种毒素色泽各异地在他嘴里流淌。 那个人竖起一根手指头，轻轻地点在墨昀的额头，摇了摇指头：“不见。” 模糊的视线里，那个毒人瘸着一条腿步子却飞快，一眨眼就消失在视野内。 墨昀浑身发疼，一口又一口的黑血如同抽水泵一般不停呕出。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挣不到洪续畴的钱了。 “没追上！” “追不上！” “这里有个人。” “墨昀。” “老白呢？” “在附近。” 先墨昀及白布容出城寻找毒人的徐安生和柳楠程找遍了大半个城外，刚才终于看见了疑似毒人飞奔出去的身影，急忙赶着腿去追，奈何岁月不饶人，没几步两个人就气喘吁吁的。 吁着气儿的工夫，看见了倒在地上双目无神不断从嘴里冒血的墨昀。 “有毒。” “废话。” “许立命救得起。” “废话不说第二遍。” “救？” “顾荣元王八羔子，老子头发都要愁没了。这他妈怎么救！” “徐老铁，你没头发。看他死？” “妈的！你们两个他妈有空在这闲扯，他妈找人咦，墨昀？”白布容与徐安生c柳楠程及许立命是宋国仅有的四位玄师，相交多年，彼此玄意之间也略有关联，能够大体感应到各自的情况。 白布容心痛地乱揪着自己的头发，看得没有头发的徐安生好生羡慕。 柳楠程玄意起落，周边无数水汽集结于此，大量的水不断浇灌着墨昀身下种入的青芽。 青芽遇水，飞速结藤，将墨昀团团围住。 徐安生吐气开声，一掌拍向地面，一个小土丘拔地而起。 白布容从兜里掏出一张玄符，满脸肉疼地扔向了土丘。 玄符玄意骤然迸发，迅疾收敛，一丝不剩地进入了土丘之中。 只见那个土丘竟然出现四肢，藤蔓包裹的墨昀被安置在土丘之上，土丘轰隆着朝着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那个人会救他嘛？”柳楠程摸了摸下巴有些怀疑。 “方乍。”徐安生说了个名字。 “方乍哎哟喂我的玄符啊这个兔崽子，吃我白家的，喝我白家的哎唷老费我一番劲儿，要是活不回来，他妈实在是太亏了啊”白布容心痛不已。 “吃颗糖。等方乍回来，十倍讨回。”徐安生随意地抓住白布容的衣兜，从里面掏出糖果塞进白布容的嘴里。 白布容嗯嗯啊啊叫着。 “不是纯粹的毒人。”柳楠程推了推眼镜，仔细分辨过地上的毒素痕迹说道。 “老白，怎么办？”徐安生问道。 白布容回头望着临安城的城墙，想到里面的子孙后代，叹了口气，双手随意的拜了拜两位老朋友：“辛苦两位老兄弟，跟白布容一起先解决了这个毒人。” “毒人可以研究。” “几十年交情，就你矫情。” “走。” 三人结伴循着毒人的踪迹追了上去。 原本墨昀所在的地方，土地开始板结，水分大量流失，草木凋零，寸草难活。 土丘不知行走了多久，许多难民都看见了这么个庞然大物，甚至墨昀很想知道的驱赶骑军都绕道离开，不敢直面其巨。 乌世道拄着拐杖忧心忡忡地望着远处的临安城，不知道强悍如中司，到时候能不能顺利救出洪续畴。 “玄玄师客前面出现了会走动的大土丘。”一个兵士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道。 乌世道与中司对视一眼，马蹄声急，一会儿工夫便到了大土丘必经之路。 两人只见一座庞然土丘，顶上有一个藤蔓打造成的棺材，不禁面面相觑。 乌世道背后的‘太商’暗杀组织的两位‘太暗’忽然显出身形： “墨昀。” 中司轻磕马腹，缓缓踢踏着迎向大土丘，眼见土丘就要踩上他这个小不点的时候，长剑噌然之声一息出c没。 一声轻响，整个大土丘轰然碎裂。只剩下那口藤蔓棺材完好无损。 中司清楚自己的职责，解决了大土丘，踢了踢马准备掉头离去时，他忽然听到微弱的声音。 那声音里面有几个字眼让他神情立时凛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临安城下一箭宣告（第一更） 墨昀微弱地声音挽救了自己一命。 当藤蔓制作的棺材打开之后，乌世道屏蔽其他人，仔细查探之后，舒了一口气，这些毒素多多少少是自己曾经研究过的。 这让他想起跟随琅阁来到诸战平原游玩的一位毒术大家。 “这些毒，与琅老的手段很相似。琅老来宋国了？”乌世道问道。 时刻都在他四周的‘太商’中的‘太暗’层次的刺客露出身形，他们不知以什么相感应，一会儿工夫后确认道：“不是琅老。不过，我们回去邀请您一同追捕墨昀的时候，听说琅老最近新得了一件玩具。” “害人不浅啊。”乌世道愕然，随即摇了摇头，低头对昏迷中的墨昀说道，“亏得你遇到了我，不然就真死了。你要是死了，嘿尽人事听天命吧。” 乌世道对墨昀进行治疗的当口，银甲骑士从小分队中再次精选出一支七人小队，默默地向临安城方向急行而去。 “洪三桂意志。” 这是银甲骑士，乌世道口中的中司，第三护首，在墨昀嘴里听到的词句。 午后临安城城头的弩机停止了射击。 无数尸骸铺陈在城外，还能行走的难民已经寥寥无几。 临安城西城门缓缓打开，却已经没有谁冲向这座城。 几列甲胄齐全c盔帽整齐的王卫司侍卫军拱守当头一骑。 林戎破掀开头盔，抬手用一层湿透的绸巾捂住鼻子，望着这些尸首，良久之后他将头盔放下，声音清晰地传入身后的每一个人耳中： “第一队清理尸体，第二队全员巡视城防，第三队寻觅失踪的都令司第二批差役，第四队分散四方探知各府城情况及边境安宁与否。各队注意，随时备战。城防处的第九队早有汇报，这些难民得以脚步不停视死如归，有背后被人驱赶的逼迫。第五队，与我探察这些背后的家伙，随时迎战。” “喏！” 林戎破提刀在侧，身下骏马向前刚刚踏出一步。 忽听数里外有一道绵长啸音悠长而来，有一件事物泛着冷冽寒光，来势迅猛直扑面门。 林戎破开声吐气，手上刀迅疾横挡身前半米，那件事物乓一声钉在刀背上，犹自啸声未断，尾羽尚有颤动。 林戎破左肩猛然发力，向前猝然一推，那件事物终于跌落地面。 林戎破低头看去，竟是一根羽箭，其箭簇极为尖锐。 再翻刀背一瞧，已经被这羽箭顶出一个小坑。 好大的力道，好强的目力。 林戎破极目远眺，只能隐约看见极远处，有一道模糊的身影坐于马上，与他遥遥相对。 似乎确认羽箭未能做出什么有效伤害，那道身影掉转马头向后方而去。 林戎破轻吐一口气，手指摸着刀背上的小坑，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慌。 “第五队，立即与我十里外巡查。”林戎破再次下令。 身侧有侍卫下马将那根羽箭递到林戎破手中——制式箭，军用。 这是挑衅也是宣告，有邦国的军旅已经无视协议，踏入了宋国地界。 林戎破想起‘十邦联军’的说法，‘宋拘议’他虽然没有参加，却听闻洪续畴道明为宋国购买琅阁军备是为了应对什么，当时有相信的也有质疑的，派出家仆前去出城探查，或者利用本身商业网络排查的，也不在少数。 只是这几天各种事情接连发生，王卫司代替都令司执掌临安城城防，禁令宣达，导致许多消息竟然无法传入城中。 以至于，许多流言在城中一茬接着一茬的生长。 这些林戎破多多少少都知道，但他既没有汇报给赵辙，也没有下令严惩造谣者。 城内不能乱，这是他必须保证的。 各支小队开始按照既定计划开展各自工作。 林戎破以及第五队是最后一批离开城门的。 林戎破回头望着这座维持四十五年和平的繁华之城，眼下却尸骸满地。 隐藏在头盔之下的面容神色晦暗不明，良久一声短促的叹息似有似无的穿过空气，落在城前。 在他离开城池的时候，临安城各处的隐藏在黑暗中的渠道，纷纷流传着一条消息—— “大英雄墨昀请求解救临安城一众训民，为垂危的宋王祈福，请求所有能够通行城内城外的训民，将城外尸体清理干净，以免瘟疫爆发。” “大英雄墨昀啊” “是杀死前殿下的墨昀？” “宋王病危了？” “用什么暗渠道，这是为宋王祈福啊，我们堂堂正正，宋王会感谢我们的。” “我们走出去，让王卫司的这些家伙开一扇城门。谁要一起？” “我去！” “哎，带上我，我儿在王卫司当差。” 各种声音在这些官府光芒无法照耀到的地方，四下传播。 一小段时间之后，王卫司巡逻的侍卫发现许多训民不顾禁令走出了门。 当了解到他们的请求之后，碍于此刻王卫司最高长官林戎破已经离城，王卫司严格执行禁令，对训民进行了劝阻。 事态骤然紧张起来，是因为王卫司始终不肯将禁令取消，随即不知道从哪有人扔出一块石头砸在侍卫身上，并大骂他们坑害训民c意图加害宋王随着一位侍卫在老母亲的耳光下，面红耳赤，却被自己的长官一脚踹到一边训斥他竟然擅自离队。老母亲大怒嘶喊：“这是老娘的儿子，你个头上生疮脚上长脓见不得人的东西，你凭什么打我儿子” 群情瞬间被点燃，大量的训民冲击起王卫司在主街道布下的防卫线。 “艹！你们王卫司敢在城内设防，你们他妈保护的是谁！你们敢对我们设防！砸死他们” 临安城某一处城门前的激烈事态，迅速发酵，影响到了更多人。 等到有人极力阻止事态进一步演化为群体抗争事件的时候，已经迟了。 临安城，乱了。 刘公公捂着绸巾坐进马车：“这就是一个拾荒人，你们好好照料。咱家就先走一步。你们哪，要是能走也走吧。” 白有序摇头道：“家祖不允许我们离开临安城，刘公公此去杭安府一路小心。” 车夫呸了一口唾液在手掌上，咂了咂嘴随口说道：“白公子，墨昀大英雄请我做的事儿，我跟左邻右舍都说过了，他们回头就去把尸体清理干净，绝不会让瘟疫在城里爆发的。” 他扭头朝着宫廷方向看了一会儿：“等我回来，希望能见着宋王病好吧。” 白有序脸上一抽，勉强笑了笑：“宋王不会有事的。” “驾！”马车留下车辙在路道上，他们将跟着暗渠道离开临安城，刘公公需要将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更需要确认南钧是否有心在里面插一手。 “少爷！东城城门那边乱透了，好多民众和王卫司的人打起来了。我看要不了多久，就要出人命了。”出外打探消息的仆从形容狼狈逃回来说道。 白有序摆了摆手：“通知所有家丁，随时准备应对。” 白有序站在门内，透过逐渐关闭的大门，看见王卫司侍卫匆忙的身影，以及蠢蠢欲动的其他府邸内偷看外间情况的眼睛。 “王卫司看来没有能力掌控全城。宋王蹈海而亡的消息大概在各府上都有些传闻了吧。”朝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白有序的身后说道。 “赵辙”白有序剥了一块糖果放进嘴里，“命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似是故人情（第二更） 日头西斜渐将落入昏暗的时候，微风北边拂上了乌世道的脸颊，也吹皱了墨昀的额头。 呻吟声刚起，乌世道疾步走上前，拿起一把铁勺在煮沸的铁锅里舀了一碗热汤。 汤汁粘稠泛着汩汩气泡，色泽惨绿，时不时还有莫名原料翻滚出渗人的模样。 乌世道小心翼翼对着热汤吹了吹，换了一把小勺，一勺又一勺没有间隙地向墨昀翕合的嘴唇里灌进去。 几乎没有什么间隙，墨昀便被呛得将热汤全给吐了出来。 乌世道急忙低头，细细看着吐出来的秽物，似乎还不够仔细，鼻子还在上面嗅了嗅，就差捞起来直接入口品味了。 乌世道抬头定了定神，细细分辨着刚才嗅到的东西。 时而锁眉不展c时而摇头叹息c时而恍然大悟 至于身染重毒的墨昀，似乎并没有清醒的迹象。 乌世道摩挲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儿，突然转头跑到铁锅旁，将铁锅内的汤汁倒出一半。汤汁流入地表，地面登时变色。 乌世道视而不见，蹲着身子，从铁锅旁边堆砌的大量原料及不少瓶瓶罐罐，一股脑儿地往铁锅里面倒。 汤汁颜色随着火候的大小，不断的提萃，渐渐转向乳白色，看着已经没有方才那么让人作呕。 “你们两个把这小子扶起来，我要给他喂汤。小子好命，这些毒素都在各自为战还未彻底融合，不然琅老自己亲来，也不一定能够搞定。幸亏是遇上老夫我了嘿”乌世道得意洋洋地说道。 两名留下来照顾他们这几个人的兵勇依令行事，一人在头，一人在腰，将墨昀扶起。 墨昀嘴角犹自流着毒液，不过这些毒液随着乌世道那锅汤汁的多次稀释，已经没有什么威胁力了。 乌世道打兜里掏出一张脏兮兮的手巾，吐了口唾沫在上面，随意地在裤腿上擦了擦，就拿到墨昀嘴边，将毒液抹去。 乌世道看着锅里的汤汁即将见底，吐了一口气，神情忐忑地用手在铁锅正上方，轻轻化了个圈，另一只手在圈形成的一刹那，迅疾无比地将早已准备好的液体倒入铁锅。 令人惊奇的是，液体并没有直接倾入铁锅，反而悬浮在铁锅上方，如果仔细回想，就会发现液体所悬浮的地方就是刚才画出的那个圈。就像是圈隔开了锅与液体，成了一个载体一般。 乌世道屏气凝神看着液体缓慢无比地向圈子中间聚集，在将要聚集无间隙的时候，只听乌世道口中炒豆一般蹦出无数佶屈聱牙的字音。 字音吐落，那些液体同时在圈上向外扩了一点点，留出了中间一个细小的洞。 乌世道忍住一口血即将涌入喉咙，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精准无比地将方才从墨昀嘴边揩去的毒液，在细洞上方挤出一粒悬而未落的液滴。 乌世道咕噜一声咽下那口血，不顾自己为此付出的玄意有多少，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粒液滴，等着它自己落入洞中。 似乎过了极久时间，又似乎只是一瞬间。 那粒液滴无声地跌落进那个小洞里，填补了圈子中唯一的空白。 几乎同时液体以瞬息的速度凝结成一滴乳白色的液滴，液滴形成圈子也跟着碎了。 这凝结了不知什么东西的液滴落入铁锅中，锅内汤汁转旋着化作无数丝线，丝线不断散逸又不断螺旋式的凝聚。 这一幕看得两位兵勇以及隐藏在不知什么地方的刺客大为惊叹。 锅内的动静平息，乌世道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自己脑袋，感到一股晕眩在脑海里不断翻荡。 他勉力站起，拿起小勺在铁锅里舀出一颗乳白色透着亮的圆形小丸子。 乌世道看着这颗丸子，又看了一眼闭着眼睛还未彻底醒来的墨昀。 低声叹息道：“算了，便宜你小子了。” 乌世道用手启开墨昀的嘴巴，呈一个圆形，然后将勺子里的丸子送进去。 丸子刚入口，便咕噜噜顺着喉咙进了胃道，经过胃酸的检验后，饱含的药力汇入四肢百骸。 不多久，乌世道略有些焦急和忐忑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墨昀的脸色以可见的速度转暖，转红，转胭。 “嘿，运气真好啊。”乌世道松了一口气，慨叹道。 他抬头向天空望去，却见今日的夕阳犹为的高远，令人心生敬畏。 他看着出了一会儿神，听见身后兵勇轻声喜悦地声音：“呀，醒了。” 乌世道站起身子，双手对着高阳一展，微微落腰，像是某种仪式。 他直起腰，望着不知名的远处，笑了起来，像是有谁在与他凝目相视，那是二十四年前未能如愿保护，如今不知是否还在人世的老友。 余晖落幕下城头，昏暗罩四野。 这一天的下午，在乌世道脚下四方，有许多事情发生。 只有这里没什么事。 乌世道回头看向墨昀为了适应光线而颤动的眼睛，心想： 无非就是救了一个人，虽然打死也不肯承认自己是何等身份。倔强的有些可爱，执拗的有些怀念。 墨昀面皮抽搐了几下，愣了愣，像是出神，随即忽地打出一个大大的喷嚏： “这是哪？” 林戎破领着小队回到城下，尸体的清理进度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展。 他皱了皱眉，压抑着怒火，敲开城门，直入城楼，四方楼上都远眺一番。 然后他神色愕然，临安城城东狼藉一片，数千名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训民在与王卫司对峙。 在对峙双方的中间，留有明显的缓冲区，有十来个人哀哀凄凄地躺或卧在那里，嘴上还骂骂咧咧的。 林戎破离得远，听不清楚他们骂什么。 但看他们在地上打滚，时不时还站起来挑衅似地走到王卫司侍卫前，露出胸膛，一脸凶恶地拍向自己心脏，林戎破多多少少露出嫌恶的神色。 一个曾经在都令司当过差的侍卫正好在这附近，见到林戎破嫌恶的眉头，替他解惑道： “这些都是不事生产c也不肯行商的无赖们。专好逸恶劳c坑蒙拐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诸侯入境 风一入夜便停了拂动，昏“黯”挂上穹天，只露出牙缺的一部分，射映在地表大幕上，混着苏春季尚未摆脱寒凉的气候，显得格外阴沉。 临安城自从这一年开岁月（一月）起，一入夜晚便亮彻穹夜的夜光珠，第一次黯淡无光，只有寥寥几处燃于城下较远处的难民篝火，哔哔剥剥炸开的光火，却衬得这座城越发幽沉。 “呱——呱——” 在黑暗中扑棱着寻味而来的寒鸦，落在四野不多的枯树枝干上，眼神灼灼地盯着尚未被彻底清理的尸体，偌大临安城各个方向影影绰绰的暗影似乎跟着寒鸦的踪迹远远近近靠了过来。 不知多高，不知多远，不知多晚的楼外楼，隐于某处，墨昀双臂搁在栏杆，出神地望着临安城四方各处燃起的篝火点，自语道： “不知道毒人现在在哪，我还是太冲动了，以后一定要谋定后动。” “中司没有找到你说的那个毒人。我已经派一位兵勇去寻琅老，能否找到权看他自己乐不乐意趟这事儿。”乌世道捧着一杯柳楠程帮着泡的热茶从里面走出来递给墨昀说道。 “你们讨论出结果了没有？玄师一点都没有解救他们的想法？我以前都不敢相信玄师的能力这么——强。”墨昀没有立即接过这杯热茶，反而尽量抻开双臂意思着他嘴里的那种强大。 “玄师自有一套定则，我们不能随意干涉世间的事情。你何时听说过朴庙大司祭主动干涉过世间皇朝的更替？代替他出面的一向都是大司命c少司祭这些人。玄师迥异于俗人，我们是在与诸天c诸魔c诸兽相争，快意恩仇由得你们游侠去做吧。”刚好出来透气的柳楠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接过了墨昀的后一个问题。 “现在庆幸的有两点，第一，这个毒人并不是仁义山庄的。第二，他的毒害性根据估测达不到赤野千里的地步。”乌世道竖着手指头说道。 白布容等三位玄师毕竟都是七老八十的年纪，即便他们百般尽力，也未能将速度不逊于墨昀的毒人抓获。 往往他们只能跟着毒人遗留下的毒液才能再行追踪。 柳楠程作为三位玄师中最为专注研究的，将每一处毒液都有搜集分析，得到的结果便如乌世道所说。 “玄师中就没有善于追捕的？”一入夜便被白布容等人寻到的墨昀，虽然当时就知道三个老头不仅没能困住，甚至连逮到对方踪迹的能力都没有，可是一想到这三位的身份，以及今天堪称是玄师拯救自己例证的事实，他分外不能接受他们的失败。 “这个毒人善于隐匿，机警异常，我们观察过一些踪迹，基本确定他曾经接受过相关训练。”琅阁刺客跟着乌世道也一并进入了楼外楼，随同这四个玄师一道分析了相关情况。 “我想去见中司。”墨昀思索了片刻，提出道。 柳楠程耸耸肩，拍了拍墨昀的肩膀，指着天空远处的灯火，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墨昀跟着一看，临安城已经远去，无数黑影随着这座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楼外楼飞速后撤：“我们去哪？” “白有程那里。临安城内部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林戎破手里握着王卫司的侍卫军，就能够弹压住任何变数。何况外乱已露肇端，内患自然会随着外乱而平息。现在只能孤立临安城，其他十三座府城的态度最为重要。”白布容坐在楼内解释道。 “你们支持的是洪续畴？还是徐不严找到的那个前殿下之孙？”墨昀想了想觉出不对来。 ”别把我们跟白布容放一块儿，他是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我和柳楠程可都是一根残烛，没有飞蛾能扑的。”徐安生大声撇开关系道。 “啾——啾——”数声调音不同的鸟叫在当前地段响起，乌世道脸色一变，立即趴在栏杆前凝神细看楼下的土道两边不断穿插着出现各种黑影，每一个影子的中间部位都散发着冷彻的寒光。 “洗国横桥军。”乌世道对白布容等人解释道。 “十邦联军！”墨昀立即想到洪续畴在宋拘议曾经提到过的事情。 “哇啦一哇啦一哇乌拉——嗨——”又过了一段时间，黑夜中响起另外一种声音，这已经不是夜间鸟兽的声音，而是明确无误的军事口令。 “殷邦乌拉族。”乌世道作为琅阁合作多年的客行玄师，来到诸战平原前早已对这片离乱生死之地的各方诸侯做了细致了解。 当他们抵达白有程所在营地时，各个面色凝重，这一路便有八个诸侯队堂而皇之的进入了宋国。 八个诸侯国大小不一，等次不同。 最大的乃是如今诸战平原伐战无数c雄心勃勃“国”号c王爵等次的洗国。 洗国疆域在过去六年时间迅速扩张，诸战平原在上一个萧时死去无数人，除了因自然灾害而死的以外，剩下的有一小半成了洗国霸权路上的垫脚石。 它的“国”号，是实打实用枪和刀生生打拼出来的，是一个完全符合“国”号设立条件，拥有六个邦的地域，近一百四十座府城的王国。 剩下的七个诸侯国，最次的号，也是藩。 如果依照正常“国”号条件定号，拥有十四座府城的宋国，也不过是只要坐拥四座城便能被两大帝国任意一个帝国认定的藩级诸侯，连比藩级诸侯高一个等级的邦级都达不到。 众所周知，当年宋国为了保持自己的“国”号，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其中之一便是武备不可再兴，只有少许边境守备兵c以及维持治安的都令司差役c和守卫王宫的王卫司侍卫。三者只有少量骑兵，人数不足五千人。洗国进入宋国的“横桥军”，根据乌世道的说法，其全员便有八千人。 洗国之外，尚有九诸侯。 宋国一个武备不足兴的商业之国，如何能抵挡久战之师的洗国等十邦联军呢。 眼下，在白布容等人心中最难接受的却是—— 这八个诸侯国的每一支越境军，都没有减员伤兵，无一不是齐整规模。 这说明—— 白布容久久望着眼前齐齐整整毫无损毁的宋国边境守备营地，突然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墨昀默然不语，他从徐安生那里知道，白有程正是宋国边境守备军的第一守备官。 白布容—— 白有程家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持何为凭（第一更） 宋国西南边境边卡，是距离临安城最近的边卡，它们之间只隔着一座杭安府城。 墨昀等人都知道，如今的杭安府态度不明，前殿下重孙赵乙自然号令不了难民群体，真正代为主事的是徐不严。 若是在“宋拘议”时认识的徐不严，墨昀相信他一定会集结自己麾下众多“宋王吃屎”馆内人员，与诸侯军死磕。 在杭安府短暂停留过的墨昀，却知道前殿下之死给徐不严造成的巨大伤痛，几乎此生难以平息，而他与洪续畴之间让人捉摸不透的关系，也为他最终面对诸侯军的态度蒙上一层阴影。 洪续畴呢？ 墨昀一想到这个自己颇为钦佩的策相，就有些头痛不已。即便洪续畴现在被赵辙软禁在内廷之中，墨昀始终认为只要这位策相乐意，可以随时离开。 二十四年秉政，宋王赵旭的无限信任c无限支持，其带来的巨大能量，远非一个基本在过去没有理过政事c且因身份而有些偏执的赵辙所能对抗。 然而，墨昀直到现在依旧不知道这位策相到底打着一个什么样的算盘。 或者说，他是肱骨重臣还是大奸之人，墨昀难以确知。 十邦联军，一旦与宋国开战，那必将是摧枯拉朽一般，宋国形式重于内容的武备能抵挡多久，墨昀几乎怀疑是否有宋国兵勇愿意抵挡——毕竟除了王卫司，他见到的宋国兵勇无一不是胖子。 墨昀思绪澎湃，内心深处却希望宋国能够放弃抵抗，至少能保住一方平安，何况此刻的临安城，小千c小鸷c田大口，正在白府 墨昀忽然停下思考，刚才有一个名字在脑海中随着田大口三个字，倏忽间闪了一下。 那个名字是什么来着 墨昀仔细想了半天，依旧没能想出来。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墨昀从出神的状态中醒过来。 “白有程你”白布容经历了不知多少世事，一口血吐出之后，虽然勉强接受，可是此刻依旧抱着一丝幻想，希望白有程的回答与自己这些人的猜测并没有干系。 “家祖息怒，有程所为无非是为了保住我白家基业。十邦联军齐齐攻打宋国，以宋国武备力量哪有组织军民与其对抗，又哪里有能力打败他们？以卵击石，得不偿失啊。”白有程站在帐篷的里侧，向白布容等人解释道。 “放你娘的屁！老子造的基业还用不着你来保。”白布容铁青着脸指着白有程的脸面怒声骂道。 白有程避过家祖飞溅的唾液，越过他的肩头看向自从进来就似乎一直愣愣发呆的墨昀： “家祖，这位就是杀死前殿下的大英雄，墨昀？我们好像有过一面之缘吧？” “妈的！家祖的话你当放屁”白布容气得身体直哆嗦，也不忘抬手甩白有程一巴掌，多亏乌世道眼疾手快，钳住白布容的手臂，愣是拉到一边，才免去白布容进一步丢脸的可能—— 白有程眼中杀机一闪而逝，令乌世道觉得白布容家族地位着实有些不大对劲，至少白有程并不怎么将白布容放在眼里，哪怕白布容乃是他的家祖。 “墨昀。的确见过一面，你坑了我十五株冰灵草，贱价八千钧币你不如改抢好了。”墨昀点了点头，顺便提了一句几日前在这附近的边卡处发生的欺诈事件，“倒是没想到你居然是这里的守备，当时还以为你也是个兵差来着。” “守备也是兵差一步步升上来的。那些冰灵草我可是一株都没有留下，一半上缴给宋国国库，一半被我后来寄送给家祖大人了。”白有程毫不犹豫地指着在一旁喘气的白布容。 白布容老脸一红，辩解道：“小千受的伤，老夫可是耗了不少玄力替她压制。” 墨昀转头看着白布容，嘿嘿一笑：“白老爷子，有机会你教教小千玄术。” 白布容脸色瞬间一黑，这小子倒会打蛇上棍。不过他闭关玄塔忽然出关，也的确是为了见一见能够忍受玄毒反噬而不死的小千。 年纪轻轻的小千在玄师一脉上的修行，会在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性。 这种可能性的极限—— 偶尔白布容与柳楠程闲聊时，都恨自己早生了些年，若是嘉措庆尊与大司祭一直寻觅的时间之桥真的出现，他们一定会踏过这座桥，穿入未来时间的细缝里，看看这个小姑娘给整个玄师道带来的改变，那种改变或许会影响到诸天c诸魔c诸兽，乃至 三洲七星诸屿不知多少训民，出现拥有玄师资质的概率不足百万分之一，这百万分之一能够被发现的不足十万分之一，在这被发现的十万分之一里年纪小于二十岁的，更是少之又少，而年龄仅在十岁的，或许玄师道的历史里，只有小千一人吧。 修行玄师一脉年纪越小，只要活的够长，未来的能力也就越加强大。 玄师道，是一个真正修行时间越久就越牛逼的特殊群体。 世人又有谁能不死？ 所以年轻者的未来，终究要看起来辉煌灿烂的多。 白布容想到这一点，便觉得自己老的太快，方乍运气太好。 好在自己运气也没有差到哪里去，这个墨昀作为小千的监护人，不就给了自己教导她的机会吗？ 白布容这些念头在脑子里只是倏地一闪，便点头如蒜：“成！柳楠程c徐安生c许立命，也要一起。” 随即他看向乌世道，乌世道路上听他们讲过小千的事情，虽然有些兴趣，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贪多嚼不烂，玄师八脉，每一脉都足以钻研一生。” 柳楠程作为几个人中最为钻研的，对此深有同感：“有疑难可以来跟我讨教，玄师道的基础都差不多。其余的，就看她兴趣吧。” 墨昀眨了眨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肯吃亏仅仅是抠门所以讲出来的一句话，会让白布容这几个玄师达成了某种一致观点，不过他觉得这个对小千应该会有很大的好处。毕竟，方乍实在不知道啥时候才会回来。即便小千在玄师这方面的悟性极佳，也架不住只有一本小册子的材料来学习啊。 白有程老神在在地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切，直到他们都停下了话头，才躬身向墨昀一鞠： “白有程感谢墨昀游侠，再造宋国之大恩。” 墨昀一怔，这个说法他不是没有听过类似的，但是白有程这样说，再联系十邦联军踏入宋国，他不得不有所警醒。 白家站着的立场到底是哪一边？ 洪续畴？赵辙？徐不严？ 亦或是，曾经有人提及过，白家过往历史也曾占据一方视为诸侯。 自立？ 白有程，凭什么？ 墨昀看了看白布容，白布容一脸吃惊，老爷子神情不似作伪。 他再看向白有程，忍不住开口道： “武备宋国你不同意？” “恰恰相反，我认为宋国只有打出去，才能真正屹立于诸战平原。”白有程直起身子，跨前一步，目光灼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不乱则不治（第二更） 晨光熹微，大地泛着焦黑，狼藉遍地的难民营冒着烟，深夜突然连射而来的箭雨带着火星燃起的大火几乎要熄灭，烟看着更像是寻觅生命不可得的“恶祝”（类恶鬼），有气无力地努力向上攀爬，像是要顶到天穹之上。 不知何处落下的腐鸟扑腾着从一具尸体飞到另一具尸体，叼噬撕扯着。 离它们不远处，元谋凉倚靠着一处烧焦的树干，接过徐不严递来的水，毫无顾忌地大口大口往身体里灌。 徐不严面色疲惫，有经战之后的脏乱。 侯三儿带着一波人领着城内的难民四散在各处难民营，仔细翻找着有没有活下来的人，或者有用的物件，以及将还能分辨出身份的难民尸体归入到一处大坑内填上土埋起来。 “死了不少，你认识的也很多吧。”元谋凉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望着远处那些忙活着神情悲戚的难民们。 “你带来的差役们，我都认识。有不少都是旧相识，在我摊子前算过命的也有不少。”徐不严半蹲着身子，抬手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合上眼帘，“他叫毛丝儿，三十二岁，儿子九岁，老婆是我撮合的，是个小商人的闺女。让我合婚的时候，我说他们白岁同老，毛丝儿还不乐意，觉着活得太久是种折磨，最好活到个六十，蹈海而亡。” “为什么啊”元谋凉问道。 “啊？” “活到六十就蹈海而亡啊。”元谋凉舔了舔嘴唇，目光看向这个叫毛丝儿的，他领着他们也就一天多的工夫，名字和模样还对不上号，甚至有些差役的名字他都不知道，模样也不清楚。 “诸战平原死人太平常了，宋国承平四十年，终究还是免不了战乱一场。很多人都被这四十年迷惑了，以为宋国打建国开始就是如此和平，他们忘记四十五年前，宋国正是因为战争而输掉了站着的权力，换来了钱财的弯腰。毛丝儿，没忘记。他其实很怕死。”徐不严招了招手，几个难民奔过来，按着他的指示，将毛丝儿身上的差役服扒扯下来，然后将毛丝儿的尸体搬运到临安城都令司死去差役们专门挖地一个埋尸坑里。 “方芜原有很多拾荒队，宋国没有挺糟糕的。”元谋凉勉强直起腰，却被腰腹处的伤口扯得整个身子一个趔趄，只好依旧倚在树干上。 “待会儿医师就来了，给你包扎一下，准备了几匹马，你带着剩下的人赶紧回临安城报信吧。也许还能赶上临安城城破的壮丽时刻。”徐不严站起身子，望着面色实际惨白的元谋凉说道。 “不谢谢？老子奉命平叛，莫名其妙跟入侵联军干了一仗，替你们挡了一刀，真冤啊。”元谋凉怨道。 “我奉的是正统，前殿下若是在世，得以复位，赵乙便是下一任宋王。你尊奉的那位还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种，让我谢谢你？你莫非夜里被射糊涂了？”徐不严一点都没有客气的意思。 “老子可从没有尊奉宋王的意思，不管哪位是宋王，给老子兵，老子就认谁，老子是出身，管它王位是哪个球在上面滚。”元谋凉嗤之以鼻孔，仰着头将水壶里的水兜头浇下，激冷的水伴着空气中的寒意，激得他身子一颤，整个人都精神了些。 “随便吧。钧帝国与瑾帝国使者现在可都在杭安府，光这一点就能看出民心所向。”徐不严远远指着城头上并列的一老一少。 “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尊你的正统，老子带自己的兵。倒是有句话老子要跟你讲，两大帝国都不是啥好鸟，你以为在方芜原是怎么死伤两万多人的，还不是被北瑾那个忙着内斗的宰相大人给坑苦了。呵”元谋凉住了嘴，吐了口气，看着四周硝烟未散的场景，不禁又说道，“不归杀神或许真有可能扫平方芜原，那样或许还有很多人可以安心的活着，不用担心六十岁都活不到了。” “没有武备，什么安定都是扯淡。”徐不严听到马蹄声停在临侧，转身朝着下马的人走去。 “嘿毁灭与建立都能拍着马屁股干成，治理与重建却是慢工才能出细活。”元谋凉曾经参与过内部的桃源村建设，深知乱与治之间的难易度，堪称鸿沟之别。 “不乱则不治。”徐不严顿下脚步听完元谋凉的话，开口回应道。 “十邦联军到了宋境，以他们的兵力当然能打败宋国所有正规军也算不上正规军，都是些死胖子，能有几个能打。但是洗国治国的方式是以战养战，疆域广大，却难于治理，更别说安定的环境来促进商业的发展。其他几个诸侯几乎一个模式套用下来。宋国训民在宋王的治理下，已经习惯了安定。在诸侯入侵之后，必将无法承受洗国等诸侯的管制。到时只要有人登高一呼，必将应者如云。”白有程抓住墨昀的手臂，神情兴奋不已，“墨游侠，能有这等威望的，除了你这个杀死前殿下的大英雄以外，还能有谁呢？你不是宋国大恩人，谁又能是呢。有了你的名声，再加上白家的财力，以及”白有程凑到墨昀耳根前，悄声说道，“大量被洪续畴强行斥退的退役兵勇，还有那些游散于其它诸侯的驱赶难民，你以为他们不愿意回到宋国这片安居乐业的土地上？” 墨昀听到白有程将自己这个游侠的身份捧到能够代替宋国王室威望，号令宋国训民的地步，就觉着这个家伙要么在忽悠自己，要么真心脑子有病。 然而白有程最后关于退役兵勇的话语，让墨昀进一步确定白有程只是想把自己骗上他的这个船上，掌舵的还不是他墨昀，而是白有程自己。 墨昀想起“宋拘议”结束之后，与洪续畴有一席交谈的前次将“辛弃病”。 那个人的精气神就属于兵勇，那样素质的人组建起来的宋队，或许真有可能反败为胜，匡扶社稷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最骄傲，儿孙满堂 “白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墨昀耳边响起白布容气急败坏的怒吼，抓着他手臂的白有程只是抬眼瞥了眼家祖，继续兴致勃勃地向墨昀描绘起未来的景象。 墨昀对他描绘种种场景毫无兴趣，他只关心一件事： “你能去游侠协会做个委托吗？你能付我多少酬金？最少五钧币，而且我还一个子儿挣不到，都得给游侠协会。” 白有程长着一张与白有序相似的圆乎乎的脸，风吹日晒久了，有些黑，额头上渐渐渗出汗液：“啊啊？游侠协会，委托？” 墨昀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解释道：“我是去年刚刚入册的一级游侠，现在只差两个绩点就能升为二级游侠，我手头目前有三个委托任务嗯，应该是两个。”他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发现徐不严委托他保护前殿下安全这事儿已经彻底黄了，不过徐不严答应让他保护前殿下的重孙赵乙。 根据游侠协会的规定，如果委托任务失败，原委托人承认失败非被委托人缘故，可以降低扣除绩点的惩处，但需要原委托人再安排一个委托任务才可以达成这个条件。 以小千对这个规定的看法，就是不能得罪任何一个潜在委托人。 “嗯，似乎应该去杭安府跟徐不严好好讨论一下具体操作方式了也不知道现在他有没有时间讨论这个。”墨昀抱臂在怀，摸着自己的下巴默默想到。 “这委托当然可以难道宋国还比不上游侠协会？”白有程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摸了摸脑袋上的汗液，有些不能理解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想法。 “当然比不上咯。虽然游侠协会很抠门，不管什么级别的任务必须要缴纳协会介纳费，也不提供什么保障，伤了死了都是自己担着。但是”墨昀着重强调道，“如果你不接活，就可以每天没日没夜的玩耍，周游列国都无所谓。你如果想接活，东洲任何游侠驿站都能接，并且结账迅速，一旦委托完成，绝不挽留。自由！自在！” “这就是理由？”白有程放开抓着墨昀的手，转头看向自己的家祖，他有些不明白： “钱我们有了，宋国五分之一的税是我们白家缴纳的，从高层到底层，白家数十年经营，不就是为了将来能够再次成为新的王吗？家祖，难道你当年建立糖屋，多年来大规模扩张，涉及诸多商铺c各色特产，储备大量资金，不是为了这一点？” 白布容搔了搔霜白的银发，皱着眉偏头看着几个老友，愣愣道：“我有？没有吧？” 徐安生指着白有程哈哈大笑道：“老白头，你娘的白发生太多了，你看看你的子孙都把你当年为了情爱而搞的事儿，想的多复杂了啊。我早就跟你说过，生那么多熊孩子干啥，到处留情，瞅瞅你瞅瞅胖得跟猪似的，脑子居然也跟猪一样。” 白布容虽然被徐安生编排了一会儿，却也想明白了：“有程啊，这不是你一个人的看法吧？” 白有程摇了摇头：“家祖你老了，又一心修炼玄术，白家的人也经历过前殿下曾经成为宋王的时代。你打小就跟父亲c叔叔他们讲白家过去的辉煌，我们是孝顺，想让白家重现辉煌。” 白布容吸了一口气，撅起嘴，露出思索的模样，良久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摇头叹息道： “宋国不管怎么纷乱，都不会是白家的错。也不可能让白家坐在那个位置上。钱财不过身外之物，攒得多就有了野心，你们啊，不懂。你放进诸侯大军，为了让宋国倾乱，白家的产业呢？你的弟弟妹妹，叔叔伯伯，我白家上下一百四十余口呢？还有为白家办事的掌柜c仆役c弟子c学徒c跑堂呢？我不知道你父亲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白家一族养活着多少人。我这些年是没怎么管过事儿了，当年我步步惊心c如履薄冰，既要养活家里还要负责跟着我一起打拼的那些老伙计们。现在好日子有了，你们倒好，亲手要把它毁了，美其名为为了宋国武备的复兴，里面还夹着你们那点可笑的野心真是让我失望透顶。” “人无志向，岂为人乎！钱财可以再赚，荣光不可熄灭。”白有程脸色涨得通红。 乌世道忽然走到墨昀身前，凑近耳语道：“营外有变，你赶紧逃。我们六个杀出去没有问题。” 徐安生坐到看起来懊恼不已的白布容身边大大咧咧地说道：“白老头，我看啊，这就是你的劫。斩断人伦还是牵绊不停，就看你的了。” “唉这些年我的确是忽视了你们这群娃娃的想法，一心一意追逐玄师大道。有程啊，你告诉家祖，白家有多少人参与了这件事？林家有没有参加？高家有没有参加？多少名门愿意支持”白布容抬了抬眼，瞥了几眼乌世道以及他背后隐约的刺客，缓缓站起身子，伸手拦住徐安生的话头，一步步走到白有程跟前。 白布容年岁虽然大，身高却没有矮多少，他微微垂头看着自己的这位孙子。 这是他白布容的第十四个孙子，也是相对来说比较有出息的。 他白布容这辈子干的事儿里，最骄傲的是有六个儿子四个女儿，二十七个孙子，十个外孙女，十一个孙女，去年年末第四代也出生了。 玄师道的修行是为了祭奠一个人，那人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许立命c柳楠程c徐安生，包括曾经的前殿下，虽然与他一样都是宋国寥寥几个的玄师，但他们相互之间交情并不深。 玄师道的路上道友难寻，环绕膝下的儿孙满堂，倒是常常让他感到开心与满足。 “安生啊，我到底是个俗人。不然也做不到建一个糖屋，布下一个庞大的商业规划。对吧。”白布容转身看向徐安生问道。 徐安生眼眸微微一眯，站起身子向后退了几步，柳楠程早已退到乌世道身边。 “你是玄师！我他妈早就说过，玄师不能有这些亲情爱情，会被牵绊的。我他妈也跟许立命那混蛋说过，不要给宋王治病，不要做劳什子的宫廷医师都他妈是劫！”徐安生大声囔囔着。 墨昀被这个忽然就反转的情景整得有些懵。 “我这位孙儿，其他的不行，武技高超，比纪国季连逐不遑多让。我修行的玄道，刚好比较有攻击手段。你们是留在这里呢，还是试着离开？没有楼外楼，你们想跑恐怕不大容易。”白布容叹了口气，“有程啊，我不支持你们做这个事情，但谁让你们是我的子孙后代呢。” 墨昀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指着白布容说道：“白老爷子，你不打算救临安城训民了？” “救！”白布容笑了笑，“换个方式。” 白布容话音刚落，墨昀只听乌世道一个急音爆起—— “走！” 墨昀手臂陡然被一股大力拖住，转眼间就出现在营帐之外。 他勉强回头看去，只见一道胖胖的身影携着一簇冷颤心头的寒光追上。 身侧一阵急掠，一道黑影迎面抵上，却是乌世道身边的一位刺客。 同时空气中水汽迅速聚集向营帐，数十株藤蔓将营帐牢牢包围。 乌世道行速极快，竟然不逊于墨昀的脚步。 他的身影时而如一片纸，时而如一道光，闯荡营地的一路上，竟然没有被一把刀劈到。 直到逃出很远距离之后，乌世道才停下脚步：“墨昀立即回临安城，告诉中司，第一时间救出洪续畴，别他妈管什么狗屁宋国。这个国家的人都他妈是疯子。” 墨昀点了点头：“好好的日子不过，都想打仗，也真是奇了怪了。” 墨昀分辨了一下方向，吐了口气：“你这算是委托任务嘛？” “你的暗花还在悬赏榜上挂着呢，救出洪续畴，功过相抵。”乌世道喘着气，望着墨昀这会儿都要问委托的嘴脸，气不打一处来。 墨昀飞奔而去的身影消失之后，乌世道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静静等着。 不多久，一个人出现在路道上，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为什么是你？”乌世道身后的刺客也显出身形，两人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柳楠程，而感到惊讶。 “我对权势没什么兴趣，对金钱也没有兴趣。不过，我对能够解开毒人剧毒的家伙比较有兴趣。”柳楠程笑了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谁给的多我就跟谁的阵营 没有标识牌c没有星光c没有岔道口的走向，脚下只有无尽的土不断翻着，以不逊于墨昀的速度，时不时还会猛然从后面凸起一株藤蔓，试图抓住墨昀的脚踝，将他拖入地下。 墨昀埋头狂奔，毒素被清理，对身体的影响依旧存在，他的气息运转并不圆润如意，原本堪比追风赶电的速度，已经难以做到了。 不幸中万幸的是，远处的晨光已经在地平线上染出一抹红胭，白布容的楼外楼由于墨昀不知道的个中缘由无法出现在光亮之中。不然以楼外楼小半个夜晚便能从临安城抵达西南边境的变态速度，墨昀一双脚哪怕追风逐影也不顶用。 身后一路泥土翻飞追着墨昀脚步的藤蔓多数是白布容玄力的具体显示。 一路上墨昀想着躲到小树林或者哪个草丛内躲避白有程的斥候兵勇，结果这个决定差点没让他送了命，白布容木系玄脉刚好能在这些地方发挥作用。 墨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入平原地带。 宋国大量人口出外行商，导致村落衰败，集聚在十四座府城的人口几乎占了宋国一大半。只有一些名门高族在各地的庄园里有一些劳作的村民。 偏偏西南边境距离临安城并没有很远，导致墨昀这一路都没有见着什么像样的村落。 “该死的商业之国。”墨昀嘴里骂咧道。 转瞬间又想到为了洪续畴承诺的十年税赋，他真的有可能把命送上，心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为什么没有先签订下游侠委托协议，怎么自己头脑发热转身就冲上来趟这个浑水呢。哪怕先付点定金什么的，供应着小千生活也好啊。 想着定金，墨昀感叹自己是个苦命人，要不停为了挣钱而四处忙碌。 早些时候，如果自己真的答应了白有程，虽然风险非常大，可是回报效益也相当可观啊。对比起洪续畴好吧，理智点思考，洪续畴看起来靠谱多了。 至少他提的是十年税赋，那是钧币，那是可以抓满在手的钧币。 白有程的王位？呵呵，今天能拥你登位，明天就能把你法办牢狱。 洪续畴不就是典型前例嘛，前殿下也算。 做个富家翁比造反派轻松多了。 没有权势官场人物可能转瞬就身死族灭，没有钱至少还能保住自己的命，大不了从头赚。 但愿，洪续畴最后能够赢下这场已经涉及小半个诸战平原的战事吧。 虽然，宋国再也回不去赵旭时代的宋国了。 诸战平原这片乱离之地上，属于宋国的四十年承平，这等特殊的待遇，随着他的死去，已经终结。 乱世的铁蹄，终归要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将它碾压在脚下，不容反抗。 墨昀只是没料到，它的垮塌c它的纷乱，来得如此迅猛。 许多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滚过的洪流淹没。 这让墨昀想到书中曾经讲到的一句话： 眼见它高楼起，眼见它楼塌了。 世事无常，变化乱眼，无可琢磨。 似是有一双名为命运的大手在这个特殊的国家背后推动它的兴衰代谢。 短短几天时间，他似乎参与了这个国家的变故，又似乎总是旁观着。 他能确信的是，这个国家的覆灭之因，早在许多年前便种下了。 他最多只是一个催化者，就像火星落到浇了酒精的木头上瞬息熊焰染天。 “我还得给小千在南钧买个大院子，好好照顾她，等方乍一起过来做富家翁呢。怎么可以死在这种地方妈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小千，为了自由拼了！”墨昀深深吸了一口气，陡然转了个方向，朝着杭安府的飞速奔去。身后的那些藤蔓似乎没料到他会中途转向，竟然没能第一时间拦住，等到它们转过方向，墨昀已经奔出去很远的距离。 藤蔓只追寻了一会儿，便缓慢退去，仿佛只要墨昀行进的方向不是临安城，白布容也就随他去了。 杭安府，那里是墨昀知道的唯一一个中途还有大量人群的地方。 晨光微熹，元谋凉与徐不严刚刚并肩经历了一场八诸侯入侵。。 诸国联军绕过杭安府，正急速朝着临安城而去。 墨昀站在某处废墟呆呆地看了好一阵子，觉得胸前有什么沉沉压着自己，脸颊有什么打湿了自己。 他抬手摸了摸脸，是泪水。 满坑满谷的尸体静谧不动，与之相比，来回忙碌的人却少得可怜，粗粗看去只有百十号人分散在四野各方。 之前看到的难民营地几乎烧成了白地，大量烧焦的尸体被清理出来。 “茗城彻底灭亡了，不管是名号还是人。都死在了火海之中。我从没见过那么多的箭雨带着火簇，燃起的火转瞬间便蔓延到整个难民营地，救出来的或许不足一成。他们就死在我的眼前，我在城头上看着他们哀嚎哭喊，却畏惧着无能为力”向来乐天阳光的高郑晋为墨昀描述着昨夜突然发生的战事，说着说着自己已经哽咽难言，泪水湿透了他的脸面。 “咱家一定要上禀皇帝陛下，决不能轻饶了轻饶了这些丧心病狂的诸侯。”刘公公听闻墨昀到来，感念他救过自己一命，立即与高郑晋出城，昨夜方才抵达这里的他也经历那场赤焰嚣天的大火。直到现在都觉得胸口被冤死在火海中的人死死攥着，他们叫囔着要北瑾偿命。 “你的皇帝陛下不会管的，你就是跪下来求，也没有用。帝国需要安定，需要转移内乱动因，不挑起诸战平原和方芜原的战争，你的皇帝陛下根本就睡不着觉。”徐不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听到刘公公的话，不禁反讽道。 “你！”刘公公颤抖着手，指着徐不严，对他怒目圆瞪。一会儿工夫之后，刘公公无助地放下自己的手，忍不住掩着脸痛哭流涕，泣不成声。 东洲土地上，真正的战乱之源，但凡是个明白人，都知道是两大帝国。 对于这一点，两位来自战乱之源的使者，再明白不过。 “谁能救他们呢？诸战平原几百年都是这样，难得有抱负的君王崛起于一时，几乎统一的时候，要么被突然刺死，要么被自己的臣下推翻剩下的庸庸碌碌，忙于厮杀却从没有抬头看看天幕后面，是什么人在牵引着他们，把他们作为木偶一样操纵。我曾经以为，钧帝国皇帝会不一样的。”高郑晋抹掉泪水，抽了抽鼻子，望着焦黑的土地，喃喃道，“早该知道，他怎么会有仁慈。” 八诸侯的名号早已打探清楚，背后为他们撑腰的既有瑾帝国，也有钧帝国。 “自救。方芜原的不归杀神不就是自救吗？”元谋凉整理好行装，牵着一匹老马，身后跟着剩下的差役，不足五十人。 “他呀，也只是昙花一现，宰相大人可不会让他蹦跶得有多欢快。今天你看他蹦跶得厉害，明天就得翻个底朝天！”刘公公一抹脸，作为瑾帝国内宫的人，多少知道那场战事的结果是惨败。对于这场战事竟然如此糟心，瑾帝国上下都很不服气，“若不是不听号令，强行进攻。三千哪能破得了五万大军！” 墨昀等人纷纷看向元谋凉，元谋凉梗着脖子：“老子一定会报仇的！” 几个知道内情的人，齐声“哦”了一下。 刘公公疑惑地看着他们的举动，但没谁跟他解释。不是不愿意理会，而是担心他这个老头子，怕是挨不过元谋凉一拳。 “你要回临安城？”墨昀问道。 “一起？好歹是宋国最新出炉的总教头，不管战况如何，老子总该回去回禀一声吧。”元谋凉哈哈笑道，却牵动到自己的伤口，龇牙咧嘴嘶嘶褶着脸。 “徐不严，你有认识这里小道的人嘛？白布容玄力具象化的藤蔓也许会在大道上等着我。”墨昀转向徐不严问道。 “你到底是要帮助洪续畴，赵乙殿下可是在这里，他才是正统所在”徐不严没有说完，就被墨昀打断了话头。 墨昀说道：“小千c小鸷在临安城。何况我救洪续畴，也等于是救了临安城。你应该也不想回到临安城只看到一片废墟吧。” “可是”徐不严虽然现在已经不指望凶兵，不过还是想就这个事儿跟墨昀商量一下。 “别可是了我是游侠，啥时候成为宋国训民了，我凭什么都得听你们的。赶紧的。救人要紧。快去找一个。” 徐不严摇着头返身找一个附近乡野人，去做墨昀的向导。 “你有这么深明大义？”高郑晋举手，“当然那个小千姑娘肯定是要救的。” 墨昀眨了眨眼睛，想了想：“洪续畴给的报酬比较足量。” 高郑晋翻了个白眼，想憋着最终还是笑出了声：“就知道你小子不见兔子不撒鹰。” 墨昀耸了耸肩膀：“谁让你们一个个不是使者就是教头，或者是实际掌控人，个顶个的官方身份。就我一个江湖小游侠。你们讲得都是大道理，我不跟着说几句嘿，我不要脸的啊。” 墨昀吐了一口气，愣愣地又看了一会儿，拽着高郑晋一起帮忙搬运起尸体来。 随后刘公公也弯着老腰帮起忙来。 元谋凉也没有叫墨昀，找了一处废墟，一屁股坐下来，招了招手：“来，再唠几句。” “临安城可等着你报信呢。”徐不严神情严肃。 “嘿，嘴上说不在乎，这不就表现出来了。你以为老子报信，临安城就保得住了？一会儿就走。真想留在这片土地上厮杀啊。想见血，见到的却都是死尸真憋屈。” “对不住，当时把你逮到都令司。”徐不严忽然说道。 “因祸得福，老子不也混了个总教头当了。”元谋凉倒是看得开。 等到墨昀几个人将一个坑里的尸体埋好，在坑前拜了拜。 元谋凉一挥手：“墨昀，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林戎破的心思（三更近万字，求收藏！） 薄雾笼在临安城的每一处，某些薄雾深处，不时会有影子一闪而过。 内廷，赵辙再次杖毙了一个内侍官，尸体被抬出大殿。 林戎破拦住搬运尸体的内侍们，让他们掉头回到大殿内。 “林戎破！你是来杀孤王的吗？”赵辙猫着腰，血丝满布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林戎破的脸。 “臣不敢。监国殿下，您决不可一而再再而三的击杀内侍，恐怕将没有人愿意伺候您的起居。”林戎破目光平静地望着赵辙靠的越来越近的脸，几乎呼吸可闻。 “然后你来杀掉孤王？迎接那个什么赵赵乙，哪来的贱种！敢坐孤王的位置！洪续畴呢！墨昀呢！尺箕呢！全给孤王叫来，孤王今日就要审判他们，孤王要让天下人知道，孤王才是宋国真正的王！两帝国的使者呢，那个高郑晋c还有什么叫什么一起来见礼，来看孤怎么秉持正统c拨乱反正，诛杀奸贼！”赵辙张开双臂，然后紧紧抱住自己，神色及语调都平和下来，“孤，乃宋王也。” “监国殿下。”林戎破坚持旧有的称呼。 “宋王！”赵辙尖声叫道。 林戎破突然向前一步，赵辙吓得向后连退几步，指着林戎破喊道：“你林戎破，你要做什么！这是内殿，谁让你带刀来的。侍卫长！侍卫长！护驾” 他的身边，徐沁低声提醒道：“殿下，林统领是王卫司统领，侍卫长也是他的属下。” 赵辙一怔，望着林戎破缓缓将刀把贴在腰间：“我是宋王，我是监国对不对，我要撤你的职！我要换一个！孤王要换一个！” 整个大殿的人看着赵辙不断神经质的尖叫或者怒吼，心中纷纷有了一个念头： 这个宋国未来的王，已经疯了。 “被自己亲手杀死宋王逼疯了。”嬴通远远地站在内殿最深处，隔着薄纱，听着外面的动静。他神色平静地转身走回到宋王的床铺前，看着那双眼睛挣着盯着天花板。他不想将它合上，他想让这双眼睛看到弑祖者，将如何自决。 “监国殿下！十邦联军已经抵达临安城城下，安营扎寨。宋国其余十三座府城，没有任何一座府城派出都令司差役前来驻守。以及，城内昨夜爆发的内乱，已经得到有效控制。但是，需要监国殿下您，为城中训民鼓舞打气，为名门高族安定心绪。请监国殿下起驾！”林戎破等到赵辙疯子一样的行径终于有所缓解，朗声说道。 “不！我不去！他们是来杀孤王的。十邦联军也是，他们是洪续畴派来的，孤知道。孤从一开始就知道，洪续畴不会罢休的。都是你！都是你们！你们都是废物！废物！孤不去。孤哪也不去。孤要陪着祖父。”赵辙将自己缩成一团，丢在殿内的角落里，后来觉得那边太凉，趴在地上一路爬到跪坐在琴前的齐石白脚下，然后死死抱住他的腰部。 “殿下”齐石白声音柔和，模样温良如玉，伸手轻轻抚摸着赵辙的脑袋，“怕吗？” “怕！”赵辙一扯嗓子哭了起来，“我怕。我杀了他。我怕我都睡不着。我怕你们都逼我，你们都不帮我我只好自己去捂死他，他死不瞑目，他不肯闭上眼睛。我拿手狠狠地戳他的眼睛，想让他闭上，他不肯！死都不肯！我怕我怕我不得好死。我的那些亲人，我同村的人，他们的‘恶祝’没日没夜的来骚扰我，要杀死我。我不想啊我不想站在这么高的地方，我怕掉下去，我怕石白石白，抱抱我，抱我。我不要一个人。不要。”此刻的赵辙就像是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一样，渴望着拥抱。 齐石白眼中露出怜悯，伸手环住赵辙的头，轻轻哼唱着一首幼童曲。 在宋国，这曲子常常用来哄孩子睡觉。 林戎破既不出声也不离开，静静地望着杀死一个老朽的王，便崩溃成这副模样的赵辙。心中诧异，自己当年怎么会相信这样一个人会带领宋国走向真正的繁盛？ 空口白话总动听，就跟宋国商人的甜言蜜语一样，天花乱坠，落到实处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宋国商人。呵林戎破想起同族的林中南，借着糖屋白家的财力大肆增强在林家的话语权，甚至几天前的‘宋拘议’，代表林家出席的便是这个人。 ‘宋拘议’c‘宋王吃屎’馆，一点尊崇之意都没有，宋国人居然还习以为常。 徐沁悄声站到林戎破身边，轻声唤道：“林大人。” 林戎破回过神，偏头望着这个米商铺的大当家，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堂堂宋国一半的米粮居然掌握在一个商人手里，倘若这个商人贱买高卖，或者以粮谋私，那宋国国本将彻底动摇，何况 林戎破看向徐沁的眼神变了变，看得徐沁心里一紧： “徐大当家，你好像不是宋国人吧。” “二十四年前，家父带着全部家财来到宋国，面见宋王，阐述米粮的储备c转运的道理与方法，得到宋王的赏识，蒙宋王信任，将宋国一半的米粮交由米商铺打理。若没有宋王，就没有米商铺，米商铺上下感激涕零，常日夜祈福殿下康健”徐沁说着眼眶微微湿润，他是少数确切知道宋王已经蹈海而亡的人，“现报效监国殿下，也是宋王愿意看到的吧。” 林戎破无声冷笑着，随即转头向殿外走去，声音倒是在徐沁耳内响起： “既然徐大当家如此感激宋王对你们米商铺的赏识，何不开仓放粮，接济城外难民？或者说将米粮交予监国殿下即将设立的粮储司，为宋国安定贡献一份应尽之责吧。” 徐沁远远地回应打在林戎破的耳朵：“可以。” 林戎破面色一冷，顿下脚步转身看向站在大殿内徐沁。 徐沁神色淡然，面带微笑，张嘴又重复道：“可以。林大人尽可放心。” 林戎破深深地看了徐沁一眼，转身大踏步离去。 直到中庭大道上，他站住脚步，呼出一口气，气息升腾成薄雾，迷糊了他脸，也迷糊了他的神思—— 徐沁难道不是洪续畴安插的人？ 洪续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男人所秉持的政策完全放任商人自由，且坚决不肯大规模武备宋国，实际上林戎破更愿意在他的麾下，为他的理念和自己认可的宋国，征战四方。 “大人！城东白家有仆役通过密道出了城，往城外联军大营去了。” 林戎破望着眼前胖乎乎的王卫司兵勇，将自己认同洪续畴的想法全部甩开。 洪续畴是个可怕的人，而且他一点都不珍惜宋国仅剩的兵勇，只想着卑躬屈膝，苟延残喘。 不管如何，自己选择的终归是里面疯掉的赵辙，而不是软禁在此的洪续畴。 “去往白府。”林戎破说道。 墨昀以及元谋凉一行人在向导的帮助下，终于从一条荆棘密布的小道里踏入了临安城范围。 “妈的，平原地儿，怎么会有这么个烂地儿，扎死老子了！”元谋凉一见前面一马平川，立即叫唤起来。 向导说道：“大人，小的就先走了。祝各位平安顺利。” 墨昀望着临安城方向，又看了看城下，没有看到大规模的难民尸体，也没有看见从城头射出的弩箭。 十邦联军的旗帜冲天招展，在远离临安城的距离安营扎寨。 宋国与十邦联军，都很安静。 “这里倒是没有在杭安府那么暴力啊。”元谋凉摸了摸脑袋有点弄不懂。 “为什么八诸侯没有将杭安府拿下？”墨昀突然想起来问道。 “高郑晋和刘公公在火海之后，开了城门，表明了身份。原本想让他们退兵的，却只得到了不攻打杭安府的承诺。所以你看到刘公公气的那个样子，就因为所谓不攻打，那是因为早已火海焦尸。” “因为白家。”墨昀看到城墙上的横幅，是当初刚进城的时候糖屋招金妃会女子的横幅。 墨昀选择与元谋凉不同的路线回到临安城。 他需要进入白家将小千他们转移出来，他能想到可以帮助的人，只有那个令他心生生死大恐惧的人——琅阁中司。 琅阁小分队所在的营地，距离诸侯营地相当远。 中司依旧正坐于地，双目微合，长剑半启置于身侧。 墨昀刚踏入营地警戒线，中司霍然张目，冷冷地眼神看向来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曾经我是一个商人 麻溜地解开绑在自己手腕上的绳索，墨昀猫着腰将身子隐在城头下，四处张望着，却没有见到一个王卫司的侍卫，这让他感到庆幸的同时又觉得临安城怕是真的要完蛋了。 诸邦联军进入临安城附近驻扎的时候，中司就已经率领自己的小分队远离他们，但没有缺了探查，知道临安城面对联军有些胆寒，王卫司不多的是侍卫都被调集到其它军阵的城头。 以至于这扇被堵死的城门上头一个人影都没有。 中司并没有带着自己的小分队跟着墨昀进了临安城，独自一人随墨昀见一见洪续畴即可。 中司武技超绝，墨昀脚上能力也不弱，两人顺当的离开了留守在城门下的几个侍卫，绕过城门附近的观垛口，依着墨昀的方向感，找到了白府所在的街道附近。 两人随即停下来，无法在偷摸着踏前一步。 白府街道前林戎破率领大约三百人的王卫司侍卫，堵在街道口，禁止任何人出入此地。 “先去内廷。”墨昀当然不乐意，奈何中司实力强，之后转移小千，还需要他帮忙，只好默声点头沿着另一条小道，往内廷方向移去。 临安城城内的一些街道上已经有了些死人，多数是暴乱的时候，被下令杀死的暴民。 虽然这场小规模的暴乱，城外并不知道，不过昨夜夜光珠没有亮起，多少还是让中司这样的专业人士看出了端倪。 临安城人心已经不怎么稳定了。 通往内廷的道路相当不好走，侍卫巡逻一层接着一层，好在洪续畴与许立命虽然被软禁，侍卫的守护基本上不算非常严密。 想必林戎破不认为墨昀还会再回来。 对临安城的掌控，他不敢说万无一失，但对内廷的守护，他是敢于确保严丝合缝的。 当然墨昀和中司，不属于能够被严丝合缝抵挡的。 两人悄悄地翻过墙头，中司将路过的侍卫一拳打倒在地。 墨昀看了一眼中司，似乎没想到这个杀意腾腾的冰冷男子，居然没有杀死对方。 “不必惹麻烦。”中司淡淡地说了一句。 墨昀一拳一个的将那帮之前被他打倒的侍卫逆着方向又揍了一顿。 听到外面动静的洪续畴打开门，轻声啊了一下：“毒人的事情解决了？” 中司回答道：“毒人是琅老所为，并非仁义山庄所制。琅玉太阁·上三桂·第三护首·中司衔·某起，见过洪三桂。” 中司微微低了一下头，算是见了礼。 洪续畴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城外的琅阁小队之首，居然跑到临安城城内的内廷：“冒险！你应当在外随时接应我！” 中司不卑不亢道：“需确定洪三桂未死，方能继续待命。” 洪续畴失笑道：“行吧。你们有理。你呢？救我们走的？” 这话倒是对墨昀说的了。 墨昀看了看外面那些一时间起不来的侍卫，跨了几步进到屋子里随手拿起一壶茶，往嘴里灌了好几口，歇了口气才说道： “白布容跟着白家一起叛变了。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嘛？十邦联军已经在临安城城门口待着了，不是你让他们来的吧？杭安府城外的难民绝大多数被火给活活烧死，十邦联军做的，不会是你让他们干的吧？宋国看起来是完蛋了，你要么殉国”墨昀看了看中司，“看来你不大会这么做。要么等着被赵辙杀死。” 洪续畴觉得每次墨昀重新回来，都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 “十邦联军这么快白布容没有什么反心，但白家即便现在不出事儿，以后也会因为富可敌国而受到制裁，宋国乱只要他们有能力自保，倒也未必不能崛起于一时，毕竟也是当初有自己城池的爵位之后。哪有什么一伙不一伙，如果宋国上下齐心，就没有现在着乱糟糟的事情发生了。” “至于殉国或者是被赵辙杀死”洪续畴看了一眼墨昀，“我不会走的。白家有什么外援？”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十邦联军长驱直入，便是白有程在西南边境放进来的。”墨昀说道。 “哦。既然十邦联军与白家有牵扯，那么临安城至少不会被烧成白地，或者说城破屠城。只是不知道赵辙到底会怎么选择。”洪续畴说道。 “宋国就没有别的军队？比如说被强制退役的兵勇这是你和宋王的宋国，你们这些年都治理的什么啊？一个在内廷已经离世，另一个居然跟我说死活不肯离开软禁之地，你们心里有宋国吗？你们真的在过往四十年里给宋国带来承平嘛？”墨昀越说越气，最后干脆转身就走。虽然他只是转了个圈，将几个即将要醒来的侍卫又重新打趴下。 洪续畴深深地望着大门外直通内廷其他地方的远处，不知在怀念什么，随即沉默了片刻，向里面的许立命说道： “其实你可以出去看看，甚至直接去内殿给宋王收殓也行的。” 许立命脸色惨淡，一直没有说话，听到洪续畴的建议之后，想了想：“也好。白布容无法舍弃家族，我也没法子丢了宋王。刚好再去看看赵辙也行。” 他这么说着，也就这么做了，站起身子，走出门，沿着道路向着内殿走去。 墨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许立命：“就这么走了？” “现在，你可以去做你的事情了。比如转移你的小千姑娘。然后再回来保护我。其实，如果可行，倒是希望你能保护宋国呢。”洪续畴说道。 “宋人不应该自己保护自己嘛？其实你们的事情都跟我没有什么关系来着。”墨昀沉默了会儿，抬起头说道。 “宋人啊承平四十年，商人无数。”洪续畴淡淡笑起来，“墨昀，你知道商人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 没有等墨昀回答，洪续畴自问自答道： “商人重利，重利的人终究会权衡，懂得取舍。所以，白家开了个好头，接下来只要达成协议，就会源源不断的有人投诚。” 洪续畴看了一眼墨昀，指着自己说道：“我曾经是个商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定了！四十五年前…… 墨昀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为什么就是不肯走呢？走了又如何。商人呵，死了就没有什么商人的身份了。” 街道上的薄雾已经散开，透了一丝暖意在身上，中司走在前面难得开口说道： “谋一国。” “啊？他在这里都二十四年了，位居人臣之极。现在可是十邦联军围城啊，说不好就是个死字。”墨昀追上去，与中司并肩。 中司武技高绝，曾经的确让他有生死间的大恐惧，但是这个家伙毕竟不是每时每刻都把杀意显露在身外，多多少少让墨昀有了一点点可以靠近的可能。 “方芜原十五国联军，一样被不归杀神破了。”中司停下脚步，向前看着。 墨昀跟着往前看，一小队王卫司侍卫持着大刀，列阵等待他们。 “十个人。你五个，我五个。怎样？”墨昀抬起手指头一个个数过去，神色轻松地对中司提议道。 中司的回答是一个错步，两处点地，三个起跳，四剑抽拔，五颗脑袋落地。 电闪火石，瞬息已殁。 “到你了。”中司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墨昀晃了晃神，咽了咽口水，神色为难：“我我不杀人的。” 剩下的五个侍卫肝胆俱裂，冷汗瞬间湿了满身，有心拔腿逃跑，无力动弹，保持着一个僵住的姿势，浑身发颤。 “不不杀杀好。”其中一个侍卫听到墨昀的回答，觉得自己命大概可以保住。 墨昀跑到五个侍卫面前，像是玩笑一般，将他们全部打倒在地，而后每个脖颈一个手刀，一一打昏。 中司虽然诧异墨昀不杀人的做法，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这么几个侍卫的死活，于他没有什么意义。 洪续畴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就是让这些人将他们闯入闯出的事情说出去，也没有什么影响。 两个人又走了一段，又遇到了早已等候在路上的侍卫。 大概是许立命去了内殿，让王卫司的侍卫知道洪续畴软禁之地出了变故，宫内的人立即派出人手前来阻挡。遇到的却是中司这样的高手，以及墨昀这样的快手。三下两除二，一路上倒在地上的侍卫小队有七队之多，每队都有十个人。死五个，昏五个。 墨昀两人走出宫门，回头望着这宋国的宫闱，中司突然问道：“宋王曾经大开宫门，收受入门费，以供游客任意浏览宫中，是真的？” 墨昀挠了挠鼻子，想了想自己这三番四次地入城出城，进宫出宫：“呃大概吧。” “难怪。” 难怪这个宋国会如此模样，难怪这王卫司的侍卫如此孱弱不堪，难怪 联军围城，宋国却无可组织之兵力。 ‘商宋’，不如说是‘白宋’吧。 墨昀明白中司的意思，其实他很想问，这宋国如此以商待人，又如此孱弱不堪，难道不是洪续畴与宋王一手促成的吗？ 若是四十五年前，宋王不以受辱般的姿态去寻求两大帝国的宽容 国破，脊背犹在，便如当年狄金老将军守临安一座，与诸侯相抗犹不坠宋之声威。 其后立国以商，割膏腴之地，贿帝国之欢心，残喘之缺国，便是得以四十年承平，脊梁却早就折弯了。 这宋国今日结局原来早就注定了。 即便如今狄金老将军还在，但当年的宋国守军c众志成城的贵族豪门c万众一心的训民，也早就在四十年的行商道路上，被金钱蒙蔽了心眼，也低了眼界。 正如洪续畴所说：“商人重利，善于权衡。” 两人走到一处广场上，却看见王卫司的侍卫正在驱使一些工匠抓紧时间打造一座祭台。 离他们较近处有一位工头模样的人正在跟侍卫就工钱的问题费着口舌，似乎并不知道临安城城外有数万大军正在静静地等待，蛰伏着。 墨昀扫了一眼这些侍卫，没有发现一个曾经看过他模样的人。大概是因为他被关入大牢c以及来回逃出城里城外的序列在洪续畴和维持治安的后面，实际上直到方才一路打在宫殿内，王卫司的侍卫们才正视起他无视守备的能力，以及近乎于侮辱似的进进出出虽然，墨昀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墨昀想了想觉得自己也许能救一些人，于是上前跟那些工匠讲起城外的事情，希望他们有机会赶紧逃走。 王卫司说是控制着整个临安城，实际上由于临安城太大，以及准备不足，侍卫在城内的分配并不均衡，更何况林戎破抽调了三百侍卫在白府门前堵着。 另外还有一批大约六七百人的侍卫则守备着临安城城门，时刻警戒着对面营地的动静。 祭台的督造留守的侍卫就不多了，一共也就个人。 宋国作为商业之国，只要给足了钱，其实倒也不必催促，工匠们不会跟钱过不去。 侍卫看见突然出现一个年轻人，到处囔囔着城外的事情，有心阻止。 却被另外一个侍卫抓住手臂，摇头阻止：“没事儿，由着他说。这些工匠不会走的。” 工匠们面面相觑，基本没有给墨昀什么回应。 甚至有工头模样的人一把推开墨昀，冲他喊道：“别挡着老子发财，王家给钱多着呢。你是哪个工匠队的？想抢生意还是怎么的？” 他话音刚落，那些敲敲打打一直对墨昀没吭声的工匠们立即面色不善地看向墨昀。 “十邦联军啊城破了你们不得死！”墨昀说道。 “我们是工匠，手上有把艺，就是城破了，还不得靠我们重新砌城？他们又不傻。甭担心这事儿。”其中一个工匠笑着说道，仿佛临安城城破真的不会波及到他一般。 “就你说的，十邦联军不是只驻扎嘛，那还不是怕了两大帝国。宋王自然会跟他们讲好条件的，顶天了再多缴纳一些税赋，咱们宋人其他没有，钱嘛，赚的倒是多。”又一个工匠说道。 “如果宋王已经死了呢？”墨昀简直不敢相信耳中听到的，这群人什么想法？ 车夫说宋人有宋人的方式，可如果宋人的方式是凭贿而生哈 墨昀还为他们来回奔波干啥？哦，也不是为这些人，他是为了洪续畴所说的十年税赋。 从某种形式上理解，洪续畴向他承诺的依旧是宋国四十五年未变的，以金钱打动人。 他自己不就吃了这套，以至于现在陷在这里头，想出去又舍不得那十年税赋带来的庞大利益。 场间静了一会儿，侍卫们没想到这个突然冒出的年轻人居然造谣生事。 “大胆！宋王尊贵之躯，岂能由你这无名小卒在此胡乱诋毁！来啊，拿下！”侍卫立即上前就要捉拿墨昀。 墨昀身形灵活多变，几个短短的动作，就晃得这些侍卫一点办法都没有。 墨昀忽然想起车夫的话，对于他这个让前殿下暴毙的‘大英雄’，有时候这个名头或许是有些用处的，白有程也说过类似的话，虽然他觉得那个是给他戴高帽子。 不过，墨昀打算试一试。 于是他对着场内众人喊道：“我是墨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白家的打算 诡异的安静。 墨昀？ 那个在前殿下暴毙之时，唯一看着他死去的人？ 那个“大英雄”？ 安静持续了几分钟之久，久到没有跟着中司都忍不住想着是否抛下墨昀直接出城回营。 墨昀忐忑不安地看着这些人，包括侍卫在内的工匠及工头，都在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他。 “说是个年轻人”工匠里面有人忽然开口对同伴们说道。 “身高好像有点类似哈”另外一个工匠远远看着，伸出手上下比划了一下墨昀的身高。 “不是说在牢里嘛？出来了？”这是王卫司侍卫地疑惑。 墨昀听到侍卫的疑惑，不禁庆幸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王卫司原来也有不知道自己具体行踪的人。 “墨昀？那个‘大英雄’？”工头与人打交道惯了，愣神的工夫比那些人短一点，面带犹疑地问道。 “呃大英雄肯定不是。墨昀的确是我的名字。”墨昀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自己是个英雄。 “你说宋王蹈海而亡了？”工头听到肯定的回答后，微微偏着头，朝墨昀多走了一步，眯着眼睛问道。 墨昀看见了他的眼神，里面有些震惊，但更多的是不信。 “我们在建的这个，是给宋王祈福用的祭台。如果宋王已经蹈海而亡，那这个建了有什么用处？”有工匠站出来指着刚刚建到第三层的祭台。 墨昀抓了抓头发，正准备解释，工头连环炮一样的提问就接踵而来： “你看见宋王蹈海而亡了？谁跟你说的？你一个非宋人，你凭什么知道？你以为你是大英雄就能随意编排宋王的生死？宋王吉人自有天相，若没有他就没有宋国，你是何居心要做这么残忍的说法来骗我们” “可是”墨昀张了张嘴。 “可是什么？王卫司的侍卫们，应该将他扭送大牢，宋王怎么会死？”工头一把抓住墨昀的肩膀，扭过身子指着他对侍卫们叫道。 墨昀本能地一晃身子甩开工头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却见那些工匠们纷纷停下手头的活，各自拿着工具，向他一步步逼近。 墨昀觉得自己似乎错估了宋国人对宋王的爱戴程度，或者说他没能把握住宋人的心理状态。 “许立命许医师说的。赵辙赵世孙说的。他们在我面前亲口承认的。”墨昀将工头的问题一一作答。 工头只是摇头，工匠们有些犹疑地停下脚步，不过一会儿又提起脚步向前。 墨昀忽然想起什么，急忙抬手阻住他们的脚步：“等等，等等。如果宋王还在，他会让城东发生骚动嘛？如果宋王还在，这些王卫司的侍卫会上街巡逻嘛？如果宋王还在，城门会禁闭嘛？” “最重要的是，如果宋王还在，十邦联军还敢扎营在临安城城门嘛？”墨昀几乎被逼到墙角。 “我还以为要被暴打一顿，这些人也算有脑袋。真不容易。”墨昀一脸后怕地走在街道上，祭台处传来的哭喊声还隐约有闻。 王卫司的侍卫也在里头哭着。 宋王赵旭的死亡，随着这些人的哭泣，将散布于临安城的大街小巷。 虽然临安城已经被封堵，然而墨昀知道这个封堵只能封住路径，却封不住言论的流传。 从内廷出来后的墨昀，打算自己做一些事情，让临安城的训民不至于一无所知，不至于目前的处境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势也不明白。 他们多多少少都是商人，墨昀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也认为这些人除了商人之外，也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不仅仅是利益的权衡与利弊得失的计较，他们还有人的一面。 七情六欲都在，会因为敬爱的大王去世而痛哭流涕。也会因为大王去世，十邦联军可能的欺压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墨昀隐约地想证明洪续畴的判断是错误的。 现在他觉得自己至少开了个好头。 但这个好头的缘由，与他本身的希望是怎样的，他没有去考虑。 “如果他们能够团结一致地守护这座城市，守护宋王曾经带来的承平之世，那是真的好。”中司难得说这么多话，他虽然是个小分队的领导者，但宋国当前严峻的局势，他有着清晰的认知。 “你觉得会嘛？”墨昀问道。 中司站到白府大街前，看着背对着他们的王卫司侍卫队没有回答，他只是看了一眼墨昀，眼神有些奇怪，像是在追忆又像是在批判。 墨昀耸了耸肩，想了想，决定按照自己的脚程，即便被封堵，也能平安抵达白府门前。 他已经基本确定，临安城现在的侍卫队，能够阻拦着他速度的人，大概是没有的。 林戎破几乎是立即竖起手掌，制止属下将墨昀逮捕的动作。 墨昀能光明正大从自己队伍身后走出来，跟他的马擦身而过，就已经说明这个“大英雄”武技上的另一种偏类，这种偏类他没有办法破解。 当然，墨昀走进白府大门的那一刻，林戎破也觉得没有必要抓了。 又一次见到墨昀，白有序啧啧赞叹： “你太牛叉了，如入无人之境啊。” 墨昀想了想，对白有序说道：“我想带走小千c小鸷两个。朝恭c闻奉如果他们乐意，可以继续留在白府。” 白有序面露疑惑：“他们住在这里好好的，干嘛要走呢？” “好好的？”墨昀指着墙，“那一边，现在正有王卫司的侍卫守着，等着你们出去，好把你们一网打尽。我一个游侠，既没有接过你们白府的任务，也没有这方面的觉悟，我觉得还是远离危险比较好。” 墨昀不太想跟白有序之间产生什么不愉快，但是白布容的举动和白有程的野心，让他觉得小千c小鸷的命，最好还是由自己看护着点好。 何况临安城城内略有些混乱，城外的十邦联军至少还未发动进攻。 这是一个相对好的机会，能够安然地带着两小家伙去相对合适的地方。 墨昀让中司在外面等着，如果一小段时间他没有出去，就让中司找机会进来，把小千两人带到琅阁的营地。 就在一段时间之前，琅阁暗花杀他的消息进了耳朵里，让他感到整个人生第一次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第二次来自于中司。 然而，从直觉而言，他认可洪续畴要比认可其他人来得更容易些。 白有程所代表的白家某一部分让他觉得很难受，很讨厌。 赵辙的神经质以及他本身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受到已逝宋王认可的世孙身份，面对十邦联军所带来的危机，显然并不合适留下两个小家伙。 白有序听了墨昀的话，露出无所谓的神情：“没有什么危险性。” 正说着，一个仆役模样的人走到他们两人面前。 白有序看了一眼墨昀，想了想说道：“直说吧。” “联军只同意围城两天，两天后临安城不投降，就屠城。” 白有序轻轻地吐了一口气，想了片刻对墨昀说道：“有没有兴趣陪我进一趟内廷。相对来说，白家要做生意，宋国不能乱。” 墨昀的回答是将白有序牢牢地挡在门外。 白有序碰了一鼻子灰，抬头看了看这间单独辟出给小千小鸷生活的屋子，心想这屋子不是白家提供的么？ 白有序撇了撇嘴，转身离开。 白家已经准备好足够的人手，以及足够的金钱。 如果与赵辙之间的谈判没能达成，那么屠城便屠城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落锤的流言（第一更） 流言之所以为流言，因无实据。 流言广散之际，便有千万人说，只缺抵近流言内容源头的确定，皆可觉其为假。 不因假论辩，不因真涣散。 ——《朴·言知·第四节》 “宋王早该将朴庙的庙祝们请来，在宋国建一座朴庙哩。你瞧，这书里说的多好，要平心静气”临近内廷不远处的一座偏院内，一个老者捧着一本书向老友劝诫道。 “现在到处都在传，宋王已经蹈海而亡，在宫内发号施令的是辙世孙殿下。真没谱，哪能那么多人传？就像前些时候传言十邦联军要侵入宋国，喏，这城外头不就是他们的营帐嘛。什么皆觉其假。这可是打林府帮厨几日前传出的。林府啊，那个王卫司的副统领不就是林府的嘛。”老朋友握拳在嘴前，悄声说道。 老者眯了眯眼睛，合上书本，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听到这处向来偏离主道的院外，凭空多出了许多喧哗声。 “出外听听。”老者身后立着的侍童轻声喏了一下，走到院门处，门栓依旧拴着，只开了一道缝隙，刚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便看到道上走近了另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那双眼说道：“我们要进宋庭请见宋王，你不来参加？” “啊？”侍童讶然，连忙将门合上，转身赶紧跑到老者身前： “不少人要去宋庭请见宋王殿下。”侍童看了看老者的朋友，鬼使神差地补了一句：“老爷，我们也去见见宋王吧。” 老者微微皱眉，随即斥责道：“不知礼数，宋王岂是请见便能见到的！给我下去！” 侍童撇了撇嘴，正准备离开，却听老者说道：“帮我准备衣衫，暖壶带着。” 老者的老朋友笑了笑，站起来正要说话，老者横了他一眼：“老夫要把你的谎言揭破！” 老朋友摇着手笑道：“我觉得就是真的。” 临安城虽然被戒严，昨天还出现一批人被王卫司强行拦阻甚至有些流血事件发生，城里的安定已经摇摇欲坠。不过为了保持城中的部分繁荣，一些商贩还是可以走街串巷的。 “那侉子人说的？”挑着担子正叫卖着炊饼的武二惊讶地问道。 “墨昀！对对就是你知道的那个墨昀。他说的，就在先前没一会儿，在城那边的正在建的台子跟工匠们说的，那个工头我三舅舅认识，好多人听到了。说宋王早就早就呜呜还有不少人在那哭着。我们现在去请见宋王，要是见不到就要问个明白！”商贩甩着膀子哭了起来。 武二看了看担子里剩得大半炊饼，想着这几日炊饼卖的可怜，好多人家因为戒严不给出门，闹得家里巧媳妇儿都没有米下锅了。那脸色哪，看着着实让人心中难受。 啪一声，担子被摔在地上，武二把对方一把拉住，催促道：“走走，我们一起去请见宋王。” 越来越多的人听到了一种说法，宋王真的已经蹈海而亡，宋世孙赵辙殿下，秘不发丧，是为了一鼓作气登上王位，成为真正的王。 还有一种说法据说是从城外传进来的，宋王赵旭实际上是个阉人，早就没有子嗣延续的能力，赵辙乃是从他处找来的非宋王血统的人，真正的王在杭安府，那里前殿下的孙子叫赵乙的，才是这宋国名副其实的王。 其它各种说法杂糅，有说策相密谋叛乱，引来十邦联军。有传两大帝国使者已经在杭安府公开支持赵乙，而赵辙因为不是宋王血统不敢露面。 这些说法曾经都只在暗处隐约游荡，不断侵蚀着每一个听者的耳朵，摇摆着他们的判断力。 直到昨日如临大敌的王卫司侍卫公然在城东杀害训民，引发了第一波人群的反抗，人数太少，最终被镇压下去。 大多数人认为宋王现在病情紧急，外患也抵达了城下，的确需要对一批敢于顶风作恶的人进行惩处，即便是以城外的人收尸为理由。 然而，当杀死前殿下的“大英雄”墨昀说出宋王早已蹈海而亡的消息时，犹疑的人群忽然有了一丝明悟，在一些有心人的拨动下，很多人突然起了一个念头—— 请见宋王，哪怕只有几个人进了内廷见到宋王病体，也好过现在被完全蒙蔽在外，不知内情的好。 何况，有熟知宋国律法的人也说了“请见宋王是每一个宋国训民应有的权利。根据《宋律·民见·策法三》规定，任何宋籍训民都有请见宋王的权利，且宋庭全年有价开放，凡付出相应钧币者，皆可面见宋王，与宋王聊上一分钟。如果请求与宋王喝茶c吃饭c参加晚宴c或者门店开业等等商业活动，则需另行加付各项开销及酬金。” 这个律法有一些凭此见过宋王的人纷纷点头称是，四十年承平的宋国，特别是临安城里许多商人与宋王曾有过一面之缘。有些大商户甚至付出不少酬劳邀请到宋王前去做客。 当然，这一两年这种事务由于宋王要价越来越高，宋国税酬也有所提高，导致此项宫廷商业活动有所减少。 这种集中请见宋王的活动，需要报备都令司，才能予以施行。 然而，有认真的人跑去都令司，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便是都令司的长官江上允也已经上吊自杀。 江上允之死似乎从侧面证实了当前宋国国政有了些不同寻常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别说是普通的训民们，便是一些名门高族都完全不知其实际情况。 紧接着，都令司差役们被杀死在城门前，另有一部分差役早就被派出前往杭安府的事情，也在差役的遗孀或者朋友们的口风里漏了出来。 当越来越多的事情四面八方的凑到一起，“宋王已死”这个谣言的真实性似乎朝着非谣言方向倾斜。 佐证宋王已蹈海而亡这件事的最确凿证据，来自于“墨昀”这个名字。 在短短几天内因为前殿下的死亡而带来的影响力，以及让人不明所以却实打实存在的公信力，墨昀已经成为大多数临安城训民所认可的人物之一。 虽然墨昀本人不知道，且因为宋国这几日忽如其来的各种乱象，导致这股影响力还未来得及爆发便哑了声儿，但是那力量只是缺了一道口子泄出来，然后—— “砰一声爆出来。”墨昀手舞足蹈地给小千讲述在西南边境处自己的遭遇，带着夸大的色彩，听得小千连连惊呼。 “你不是说要走嘛？我刚从厨房偷了不少骨头，现在咋办？”闻奉捂着鼻子将腥臭地骨头放在一个筐子里。 “唔四百万四百万”墨昀停下话头，在屋子里踱着步子，嘴里不停嘀咕着，脸上露出相当为难的神色。 “墨昀，我是在诸战平原出生的呢。”小千抿着嘴看着扭过头看向她的墨昀。 “我也是诸战平原的人。我娘死了。”小鸷耸了耸肩膀。 墨昀望了望跟着出声的小鸷，摸了摸下巴。 “我以前说过，我跟洗国不共戴天。”闻奉呵呵一笑，脸色却有些凄凉。 “呃我的意思那个，四百万嘛，还是可以赚一笔的。但是你们怎么办？”墨昀抓了抓头发问道。 “你把凶兵交给我，我来保护他们！”闻奉跨前一步说道。 “我就是个游侠小千的话也对，可是我人微言轻”墨昀话还没说完，朝恭气喘吁吁地闯进屋子，身后跟着白家的一些仆从。 “墨昀，你他妈的在外面说什么了！临安城不知道多少人去内廷请见宋王！” “啊？”墨昀眨了眨眼睛，指着自己，疑惑道：“我？说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那个名字 临安城有着宋国独一无二的近卫队，一般人称其为“王卫司”。 王卫司的一切围绕着王室的安全，以保卫王室为唯一职责，过往历史内从未曾参与过同该职责无关的任何事务。 这个机构的人数并不多，在宋王赵旭登位之后，由于各方面的缘由，甚至遣返了部分人员。 当负责城防及治安的都令司，将所有差役都遣派出去，并因此遭受减员，短时间内不会重整继续维持治安之后，王卫司侍卫出于某些目的接管了临安城的城防。而他们的人数并不足以覆盖全城。 戒严已经持续了几天，虽然昨天城东地区有些暴动发生，巧合的是白府也在城东范围之内，为了让白家感受到压力或者因此而做出的其他不轨举动，能够得到有效的遏制，林戎破经过一番考虑抽调了三百侍卫。 至于因此可能导致的城防松懈问题，自认深知宋人商业特性的林戎破觉得，似乎没有什么理由会使得这些人突然间聚集在一起，团结成同一个拳头。 当无数雪片似的申请以极短的时间堆满林戎破的案台，并无一例外指向请见宋王之后，林戎破觉得自己好像漏算了什么。 申请打回之后，无数的钧币像是没人要一样洒在宋庭前的大道上，那是希望进入宫廷内参见宋王所作出的薪酬支付。 再之后无数人形成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在宫外响起，穿过宋庭的每一处大殿，传入每一个行走在宫内的侍卫或者内侍的耳朵里—— “请见宋王！” “请见宋王！” “宋王安康，我等请福！” 随着按照律法要求所行使的各种行为都一一施展遍了，却依旧没有得到确切回应，这些声音里已经掺杂了一些悲痛地泣诉声，渐渐地哭泣成了主调，悲痛莫名的腔调在宫廷外汇成一个词，两个字眼—— “吾王！” 他们的王。 他们上奉四十五年的王。 他们得以承平四十年基石的王。 他们面对无数邦国觊觎却总能全身而退倚为靠山的王。 他们谦卑恭逊为了王国永续不再纷乱不得不卑躬屈膝的王。 他们和蔼可亲交谈随意毫无羞耻伸手要钱写于律法却人人欣然同意的王。 他们的王。 他们宋国于诸战平原行走四十年，无数邦国训民艳羡的承平缔造者。 他们引以为豪的王。 不知在何时，不知在何地，不知在何人身侧。 悄然离世。 而他们，秉持着他们的王所带来的巨大承平之成就国度的训民们，直到一个外人的提醒，才知道，自己的王原来已经再也没有醒来的可能。 四十五年基业，四十年承平。 在他们的王离世的几天内，恍恍惚如大厦之倾覆，轰然倒塌。 “这群愚蠢的训民！他们为什么不肯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赵辙神志已经清楚了许多，阴沉着脸堵着耳朵，试图以此将这些声浪避在耳外。 徐沁c齐石白c石恕，以及刚刚进入殿内的白有序，自赵辙出现在宋国宫廷后，便有所交集的一群年轻人们，几乎都汇集在了这个大殿内。 他们都知道，这座内殿的深处，躺着一位老人。 老人曾经执掌宋国江山四十五年，一生奔波于两大帝国c数百邦国之间，只为了一方训民能够有一个安生的地方，安居乐业。 他们的目光转移到捂着耳朵痛骂的赵辙身上。 这个年轻人，十八岁，面色晦暗，病态的眼神里尽是疯癫以及躁乱。 他不属于那位老人的直系后裔，甚至他本身是否具有老人的血统，都是一个值得怀疑的事情。 他的行径早已为他们所知，近几日无数发生在他们眼前的事情，都在说明一件事—— 这个年轻的储君，并不适合继承宋国当前的政治势态，以及接收老人的政治遗产。 那些都是这个国家，是否能够继续承平下去的真正底牌。 白有序静静地看着赵辙的怒骂，论年纪，自己比这个储君还要小几岁。白有序自认自己绝不会抱怨别人怎样，一定会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然而，这位当前宋国的监国c储君，一点都没有这方面的特质，显示出来。 白有序跨前一步，正要开口提出自己的要求时，内殿里的人一下子都抬起了头，皱起了眉，像是忽然间变成了同一个人一般，在紧紧地回忆着搜索着一个名字，一个他们刚刚从声浪里听到的名字。 关于这个名字，白有序觉得有些麻烦起来。 林戎破也觉得麻烦，他几乎想将侍卫队的人全部派出去，将这些嚷嚷不停地训民杀掉一批，震慑全场。 然而，他觉得很无力，他准备下令的时候，看到自己眼前的下属们，他们的眼神里流露出疑惑，有些年轻的刚入队没有多久的，甚至还有想法询问内殿的情况是否如声浪中所描述的那样。 林戎破正要说话，遏制这种可能会丧失士气的气氛时候，一个名字再次在他耳边炸起。 关于这个名字，他觉得有些阴魂不散，而且很麻烦。 声浪不可遏止地穿庭过院，落在洪续畴的耳朵里。 开着窗户，打量着窗外正待开放的花骨朵儿，洪续畴心情不算很好。 他听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声音，几次三番想要迈出脚步，跨出门槛，向内殿那头走去，想去看看内殿里的那个人到底还在不在。 如果还在，他应该道一声贺。 如果不在，如果不在 的确不在了吧，许医师送走了他。 自己在他面前叩几个头，一辈子不叩，也要叩几个，毕竟这宋国将随着他的死去，而重归离乱人世的轮回里，不断被打磨，不断被压榨，不断成为下一个或者下下一个忽然兴盛忽然衰落的城邦c藩邦c邦国c国家 在两大帝国冷冷地注视下，成为一面大旗或者一柸黄土。 洪续畴神情萧索，正打算重新回想一下整个计划中是否存在偏差的时候，一个名字在声浪里被打了过来。 关于这个名字，他先是讶然，而后露出笑容，最后摇了摇头轻声叹道： “墨昀啊，你怎么就姓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是谁给了我站在厢顶上的勇气……是钱吧 临安城，城东，白府门口。 白有序前往内廷之后，白府的主事人是一位中年人，不知名讳。 这个中年人将墨昀等人送到门口，没有踏出门槛，望了一眼还在街道口少许留守的侍卫，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城里乱的很，我还是觉得等到局势稳定下来，小千姑娘及小鸷哥仔可以安然离去比较适宜。” 墨昀站在门槛外，向中年人握拳示意了两下：“叨扰你们白府，我心下过意不去。况且颠沛流离的日子过惯了，也不好总是打扰大户人家。” 这话说的很生分，站在他身后的小千等人皱了皱眉头。 中年人微微愣了一下也没有追问，只是笑了笑。 小鸷背着小千，小千抱着宁完。朝恭与闻奉两人认真考虑了一小会儿之后，打算继续跟着墨昀，虽然他们几个人都觉得墨昀要做的事情有可能送命。 朝恭的理由是，墨昀接着他一个委托。 闻奉的理由是，他是一个诸战平原里出生长大的人，身世凄凉——当然凶兵的归属是最重要的。 小千与小鸷自不待言，墨昀去哪里，他们跟着去哪。 朝恭最后一个离开，中年人笑着说道：“你与我那个小侄子之间的交易，很有些意思，以后会有些合作的。” 朝恭愣了一下，看向中年人：“你们愿意？” 中年人笑着催促道：“他们要走了，快去吧。”避而不答朝恭的问题。 一行几人离开白府的举动没有避开侍卫的眼睛。 墨昀向远处望了望，看见某个楼层的顶部坐着一个人，那是中司。 中司感应到墨昀的目光，看向墨昀，然后点了点头。 “咳我是墨昀。”墨昀咳了一下，走到侍卫面前说道。 按照他本身的想法，这个时候，侍卫们应该一拥而上，将他绑缚起来，扔到其他什么牢房啊c内廷啊 侍卫的神色让他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们的神色有些奇怪，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多了些好奇，似乎欲言又止。 便在这时候，有几个侍卫从远处跑来，看方向是内廷那边。 “那边闹翻天了，有几个弟兄也跟着参与了。瞒得我们好苦啊” 原先在这里的侍卫咳了两下，止住对方的话语，指了指墨昀：“这个是墨昀。” “哦我跟你说啊墨昀！”那几个远来的侍卫纷纷瞪大了眼睛，看着墨昀。 墨昀有些茫然地向朝恭看了看，又看了看闻奉。 朝恭捏了捏鼻子：“我说过，你闯祸了。” 墨昀抽了一口气：“这个怎么说各位？” “你得跟我们走！”其中一个侍卫脑子转的比较快，立即想到了某些关键点，二话不说抓住墨昀就往内廷方向跑。 结果他这么一扯，并没能拉动墨昀，倒是让自己一个趔趄。 “嘿，力气还真大嗨。” 侍卫们自然没有车，不过作为当下临安城的城防，他们有权向任意一家要求派出车辆。 于是刚刚关上大门的白府，被侍卫们拍开，派了一辆马车出来。 小千等人坐上车后，墨昀坐到车架前，提起马鞭在马匹上抽了一下。 跟着这几个侍卫朝着内廷奔去。 路上墨昀已经听到了那一股又一股的声浪。 当然他再次将宋王已经蹈海而亡的事情跟这几个侍卫说了一遍。 不过，这一回他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带着心中的小九九。 他想将洪续畴带出来，由这样一个曾经与宋王并肩的人掌控全局是最好不过的。 声浪带着他的名讳就像是大海上的波浪，时而低垂时而翻涌。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讳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很多人也听到了这里的消息，向内廷处赶去，希望能够请见宋王——随后变成了哀声痛哭。 “让一让嘿让一让墨昀在此。墨昀在此。”这几个隶属于王卫司，却受不得宋王已死这个消息的侍卫们在人群中大声喊叫着。 声浪里一会儿歇了一部分，然后跟着又歇了一部分，最后整个人群都歇下了声音。 内廷大门紧闭，里面的侍卫在楼台上看到自家袍泽居然带着墨昀走到这群人中间，一部分感到诧异，一部分却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像是等待着墨昀的说法一般。 “是墨昀！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说大王已经蹈海而亡的！”有一名工匠离他们不远，嘶声力竭地指着墨昀喊道。 墨昀正准备跳下车，他知道自己想做点什么，但是一开始的想法已经有了改变。 从车帘处探出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小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洪续畴处理，这是宋国。” 墨昀回头拍了拍小千的手：“嗯，我知道怎么做。” 面对着这么多的人，每一张面孔都不认识，墨昀吐了一口气，翻身跳上车厢顶端。 车顶有些风，在高远处向他拂过。 墨昀俯瞰着下面仰起头的人群，许多人的脸上还流着泪水。 起先他只是想做个小游侠，一开始他只是想挣一笔来自洪续畴的十年税赋，当初他没有想法彻底投入到这个国家的变故中。 即便他接了徐不严的活c接了洪续畴的委托c为洪续畴的几句话快要跑断了腿c以及差点被留在西南边境上，甚至还有一两次接近死亡。 他都没有想过将自身与这个国家彻底的绑定。 就在小半个时辰之前，他还打算让闻奉带着有血的骨头将那条叫做“笃笃”的犬龟引开，借着那条恶臭却能呼吸到城外空气的密道离开这座城市，前往别的地方。 他确信自己能够带着小千和小鸷安全离开这里，他从不讳言自己不能杀人，但是也多次讲过如果自己杀了人，那样的自己是连他本身都要害怕与恐惧的。 他现在站的最高，是极好的靶子。 马车离着内廷的楼台不远，侍卫们站在上面，弓箭就在他们身侧，没有人拉起它，对准他。 他们的眸子里也有着疑惑，他们也听到了那些声浪里的词汇所富含的一切含义。 墨昀这个在宫廷内来去自如的家伙，他们有几个跟他交过手，被打的头昏脑涨，却都没有死。 墨昀毕竟留了手，比另外一个家伙一律杀死要好很多。 他们也是人，也是常年生活在宋国的人，也是宋王赵旭治下的训民。 有些人在几天前的夜里也曾与诸多其他人一块儿站在“宋王吃屎”馆前的。 墨昀看着这些人，这些人也看着他，没有人说话，鸦雀无声不过如此。 墨昀低头看了看脚底下的厢顶板，像是看见里面没有腿的小女孩。 他想起大半年前的一段对话，那段对话，让他与这个小女孩的生活有了交集，并持续到了现在，可能还会持续到更久远的未来。 记得那个永远埋在废墟之下的女子的脸，有时候他会想起那段对话。 呵那个女人啊，还称呼他为墨先生。 墨先生自己很年轻哎，先生怎么看也是老头子的称呼吧。 墨先生，这世道要乱多久？ 不知。 啊，呵墨先生，实不相瞒，我是信的，信这人世有一条路，能见着光只是，我不晓得多久才能见到。墨先生 嗯？ 如果这世道上多一些你这样的人，那就好了。 我 谢谢你照顾阿千我真想看到那一天，那个世道一定 “一定很好吧。”那时候的小千静静地看着女人睁着却失去光彩的眼睛，替她将话语接了下去。 “小千，其实我不大乐意来着，我以为不用再去想着改变什么来着。”墨昀撇了撇嘴，无奈地吐了一口气。 “不过，谁让我贪心不足呢，我就想着要那笔钱，如果洪续畴不能活下来，宋国不能安定下来，我的钱又从哪里来呢？这个乱糟糟的世道由着它乱下去，也没什么的，只要不碍着我，我向来无所谓的。不过我是个游侠啊。” “游侠第一要义是什么？”顾荣元问道。 “唔好像是”墨昀皱着眉头始终记不起来。 顾荣元啪地将一块板子扔在桌上：“这都记不得？你做个狗屎的游侠！滚回去，下一个！” “不！游侠第一要义：决不放弃任务。承诺是游侠的生命！”墨昀连忙拦住后面的人，大声说道。 “那我接的第一个委托应该是小千母亲的那个吧”墨昀此刻想道，“决不放弃任务，承诺是游侠的生命。嘿这要义可真讨厌啊非得给人带上点责任的东西。” “算了，要让小千安稳的生活，就得有很多钱，然后还得有座房子，等着方乍回来，过好日子呵呵。”墨昀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他的目光偏向宫殿，隔着重重殿宇，似乎看见洪续畴那个胖子。 于是，他抬起双手，卯足了力气对四周所有的人说道： “我要钱啊？不对！宋王赵旭已蹈海而亡，大家若是不信，冲进宫殿内，去看看啊！” 这像是一声号令，又像是短促间歇下的一个催促的口哨。 只听第一个响应的是王卫司的一名侍卫，他喊道：“开门！我知道宋王在哪里！” 宫殿的大门轰然打开，人群先是一愣，随后终于有人迈出了第一步。 鱼贯而入的人群，在那个侍卫的引领下向大殿奔去。 林戎破站起来，拿上刀，守在内殿的大门前。 他看见远处人群汹涌着，扬起无数的烟尘。 “洪续畴！杀死他！”赵辙的声音在内殿里尖声嘶喊。 “监国殿下，打你杀死宋王开始，我们只有成王败寇这一条路可以走了。我没想到的是，这些训民原来这么容易被鼓动我早该想到的。”林戎破低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吾国安民，不可再殇 “我是赵辙！我是宋国的储君！我是真正的王！”赵辙持着一把长刀神色癫狂，眼中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对面的人群。 人群当先的是捧着《朴言》的老者：“赵辙，你不过是宋王选定的一个幸运者，竟敢犯下杀害宋王的大罪，你已经没有资格做宋国的王。” 回应老者的是赵辙疾步冲上，愤恨无比的刀直直劈砍下来。 “梆”一声，另外一把刀斜刺里挑出，双刀相抗，赵辙虽占着高处下来的优势，却抵不住对方蓄力已久的挡拆。 赵辙大叫一声，往后退了几步：“寡人才是真正的王。你们都是洪续畴的走狗，你们都是叛贼。寡人才是！” 横刀在前的是个少年，穿着像是个侍童，面色微红，小声地喘着气。 老者抬手拍了拍侍童的肩膀：“世孙殿下，你千不该万不该弑杀大王。” “我不杀他，谁替你们阻挡十邦联军，谁替你们清剿洪贼，谁给你们承平盛世，谁重建宋国盛世！别跟我说宋王，他就是个懦夫！一个只看重钱的懦夫！既然选择了我，为什么还要犹豫！为什么还要留着前殿下，他就是不放心我！我呸！”赵辙喘着气，浑身打颤，面色惨白地嘴唇急促颤动，话语不断从他嘴里吐出来。 “还没有成为孤家寡人，就已经众叛亲离了。随便谁有心提一个可能的罪，就能将他的话头挑开，还真是傻，真是傻啊”原本与赵辙同在殿中的几个人，在林戎破颓然放下刀，避让开人群，任由他们推开大门的时候，便早早地与赵辙拉开了距离。他们的目光不含一丝温度，冷冷地看着赵辙的疯狂行径。 “宋人有宋人的治理方式，老夫经历过前殿下时期，知道那个时候是怎样的战乱时代。你太年轻了”老者摇了摇头。 后面的人群忽然起了悉悉索索的声响，拄着拐杖脾气急躁的狄金老爷子不知被谁给请了过来。 白有序眼睛微微眯起，觉得今天这个事情里似乎也有着推波助澜的人，在背后搅动。 “赵辙！你弑君罔上，死罪！”狄金老爷子抬起拐杖狠狠地砸在砖石上厉声喝道。 “赵赵辙！你你不理政事，随随意下令阻挡民众自由行商的权限，依照宋国律令，这是死罪！”尺箕作为一名讼师，此刻的心情相当复杂，然而驰宇的手掌就在自己脊背上，他自己也知道这是自己活路的机会，否则单替赵辙构陷洪续畴就可能被反攻倒算。 “赵辙！你非宋室王血，觊觎王权，死罪！”人群中又有人喊道。 “赵辙！你下令杀害大量难民，造成临安城被尸海所围，死罪！”又一个声音响起。 “赵辙！你遣派我夫君平叛，却导致他们全数战死，导致都令司江上允大人自杀，谋害忠良！死罪！”一个女人呜咽着喊道。 “赵辙！死罪！”“赵辙，死罪！”“赵辙，死罪！” 一个接着一个的厉声叱喝在内殿中响起，每一声死罪，就像是一把刀割到赵辙的心口，赵辙的脸色便惨淡一分。他拄着长刀，刀下是一个侍卫的尸体，血污在他脚底缓缓流淌。他一个个地望向这些人，疯癫的目光渐渐有些清明：“呵呵哈哈我死掉，你们就能活了？洪续畴不会放过你们的，宋国王室早就没有人了，你们连一个王都没有了。你们啊苟延残喘，你们啊卑躬屈膝，你们啊坚持不了多久的。宋国已经亡了亡了。” 赵辙转过脸，向内殿深处看去，却看见了徐沁几个人冷淡的目光：“嘿嘿我以为跟你们一样，原来你们是来看我笑话的。林戎破呢！林戎破！你也是个懦夫！你也是！” “你们都是懦夫！你们都是！”他愤然开口，手指一个个的指过去，颤声尖叫道。 “你也是。”无声的人群中一个声音忽然起来，一道蹒跚的人影从里面慢慢踏出来，却是许立命。 许立命甩开狄金老爷子抓向他的手，一步步往前，神色苍然。 他根本不看赵辙勉力提起面向他的刀尖，冷锋寒彻，血滴落地。 许立命停在刀尖前，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从你遣派林戎破杀死自己全村人的时候，你就已经不配做一个宋王了。是赵旭负累了你，是高高在上的王位负累了你，也是宋国特殊的地位和乱世的局势负累了你原本，你该是快乐成长的孩子吧。” 赵辙眼中泪光波荡，喃喃道：“我不想的我一点都不想做一个王的。可既然他选择了我，为什么不让我做一个王，为什么不肯早点立我为储君？为什么不？” “你还不明白吗？”许立命叹了口气，拍了拍赵辙的肩膀，转身向内殿深处慢慢走去。 路上他与徐沁侧身而过，徐沁张嘴想说什么，却见许立命没有任何交流的眼神。 他们只好给这个老人让出道路。 重重深宫内，俯身跪在床侧的嬴通慢慢站起身子，缓缓地拉直久跪的躯体，看向深宫之外的许立命。许立命似乎注意到嬴通的目光，微微一定，随即低下头，刚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站在一边似乎很恭敬的白有序，他的眼睛里流露出莫名的光，定定地看着：“告诉你的家祖，回头是岸。” 白有序怔了怔，扯出一点笑容点了点头。 赵辙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眼前的这些人，看着这黑压压的一片人。 他第一次跟着赵旭进入大殿，接受朝臣的拜见时，曾经想那么多人全部跪下来，是多么恐怖的事情，黑压压的，全是脑袋，像是有人要将他们一个个砍下来一样，都低着，脖子裸露在空气中，只要一柄刀砍将下去，这些脑袋就一颗颗的滚落在地上，血污将染红整个大殿。 他感到那是一种妄想下的狂念，几度因此恶心到反胃，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习惯了这种恐惧。 这种恐惧逼迫着他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又逼迫着他去理解自己不能理解的，再逼迫着他为了保住自己的权位 杀死已经许诺让他做王的宋王，那时候他已经是监国了。 只需要等待一小段时间，宋王自然而然病亡，那他就能理直气壮地坐上王位。 恐惧攫取着他的理智，添上一把跪伏在北瑾帝国使者膝下受他责骂带来的怒意，他再也忍受不住那种等待与屈辱下的惶惶不可终日。 宋王死在床上，始终不肯闭上眼睛。 赵辙记得那双眼睛，在最后一刻掺杂着复杂的情绪。 惊讶c失望c嘲讽，最后汇成释然。 但那种释然不是给他的，赵辙知道这一点。 所以宋王赵旭直到最后也没有闭上眼睛。 那双挣着瞪着的眼睛，这几日伴着曾经同村的“恶祝”一起晃荡在他的眼前，时时都在迫问他，追索他，撕扯他。 宋王便是死了，赵辙却没有得到一直想来的那种轻松和畅快，只有更多的恐惧缠绕着，包裹着。 内殿深处一声悲怆至极的哭号骤然响起，在这内殿里波来荡去：“大王！” 突然间，就在赵辙的眼前，就在这声哭号之后，有些人跪了下来，随即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来。 颤抖的c心颤的c抖抖索索的c神思昏沉的c哀声痛哭的 是了，这就是他们跪下来时候的恐怖，黑压压的都是人头。 赵辙吓得往后连退了好几步，神色惊惶，啪地一声他被血水滑倒在地，几番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黏湿的血紧紧地绊住了身体向上的能力。 就像是，宋人便是跪下，也不让他受此一拜般。 无数人的声音在内殿响起，在内廷广场响起，在道路上响起，在整个临安城响起： “大王！安息！” “大王！安息！” “大王！安息！” 有一出嗓子缓缓吟咏出一首歌谣，那是很多年前一位少年见国破江山乱时悲悼而作： “国来山崩兮，远四方。兵来将寡兮，退思乡。吾国安民兮，不可再殇。吾国安民兮，不可再殇。” 人群渐渐跟着同唱，无数声汇成同一句词： “吾国安民兮，不可再殇。” “陛下，我所愿不过是宋国安民乐道，我所愿只为宋国承平，再无战乱。为此，我愿意解散军队，缩减国土，只为此生不再有战乱，只为宋国诸民都有安居，只为再无殇乱扰四方。” 四十五年前，少年郎，双膝跪于北瑾大殿内，叩头以拜。 “陛下！若我赵旭一刀，能换我宋国无数子民不受刀兵之乱，赵旭！甘受！” 四十五年前，少年郎，扬首迎着南宸帝国末帝嘲弄的笑容，坦然承受宫刑一刀。 四十五年前，少年郎承位宋国。 四十年前，少年郎历经五年，终使四方诸邦无一再犯。 承平宋国。 有人犹记得，少年郎站在宋国缩小数倍的国土，看着无数训民从各原属宋国的城池里迁往国土日蹙的宋国，满含热泪： “吾国安民，不可再殇！” 即便为此，国无军武c受帝国挟制，亦在所不惜。 洪续畴缓缓跪倒在地，面向内殿方向，身后站着墨昀及小鸷等人。 二十四年前，年轻人变卖家财，俯身拜宋王，只因相信立商之国终能承平世间。 二十四年后，已近老年的他，却在宋王死后，被迫将承平之国拖进了战乱之世。 “臣，洪续畴，不忠！臣，洪续畴，愧王！臣，洪续畴谢陛下。” “臣洪续畴，谢陛下！谢陛下！” 长歌当哭！ 有宋承平四十年于诸战平原。 至此，天下再无承平之宋。 宋国·王爵·赵旭四十五年。 瑟时苏春季芽露月（二月）。 宋王赵旭蹈海而亡第五日。 世孙赵辙自尽于群情汹涌之时。 其时—— 临安城城外，十邦联军围城。 杭安府赵乙自称宋王正统，欲聚众正名。 宋国前策相洪续畴被推选为宋大相，执柄宋庭。 北方，方芜原，强横一时的北宫王战死沙场。 一封信从南方的诸战平原随着一个妙龄女子的身影，正缓缓向方芜原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何处寻佳丽 夜里墨昀睡得很浅，听到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索性起床披衣出了门。 这是洪续畴的策相府邸，分前院c后院，院落不大，与策相的地位似乎并不相符。 雨水打在院内石阶上，溅起水花砸到脚下，有些沁凉。 墨昀拢了拢衣服，回头将门关上，以防雨水溅湿了屋内，沾了潮气的屋子会影响小千身子的康复。 “睡不着？”朝恭的屋子就在隔壁，没有熄灯，不知道伏案写什么，听见外面开门声，出门打量了一眼，在门前问道。 “啊，在想明天怎么跟洪续畴要钱来着。”墨昀笑着说道。 “我也欠着你一笔钱。十五天的委托期，剩不了几天了。傍晚我打游侠协会门口经过，已经人去楼空了，也不知道这里的负责人是谁。”朝恭笑了笑。 “你有消息了吗？金妃会我看着像是可能不办的样子。就十邦联军这围城的架势，说不得就要打烂这座城，到时候那些选拔来的金妃候选，还不得哭死。”墨昀推测道。 “这几天城里不是戒严c就是暴动的，我不能直接出面的，这才是我在游侠驿站给你委托的原因。”朝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你还是不肯说嘛？”墨昀踢了踢脚底下的水花，散射出去，砸到水汪里头，溅起更多的水。 “呵我不是住在景钧的人。其它的要是找得到她，我倒是愿意住到景钧去，只是不知道景钧乐不乐意接纳我。”朝恭抓了抓眼睛下面的痒，抽了抽鼻子说道。 墨昀“唔”了一个长音，突发奇想得说道：“你不会是庆州人吧？” 朝恭微微一怔，摇了摇头：“庆州山里人，官话都讲不明白，我看着不会讲官话？” 庆州，南钧帝国广阔土地上坚持几十年暴乱的地方，有一支人数不知多少的游击队，时不时就冒出头来，跟南钧帝国的正规军硬抗一波。犹如苏春的野草，收割了一茬又长一茬。 “大概吧。洪续畴好像没回来啊。你说宋国接下来会怎样？”墨昀本来就是突然起意，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想法，换了个话题问道，“我还记得你前几天在’宋王吃屎’馆路上，跟我分析的呢。” 朝恭失笑道：“那种分析你看出正确来了？这几天各种变故，我这脸如果是和人打赌，输了就扇一巴掌，现在早就肿了。” 墨昀摇了摇头：“不。宋国的病症是宋王造的，但并没有因为宋王死，就忽然痊愈了。你的分析，至少大面上没有偏离。洪续畴，现在可是被推选为大相的人啊。” “想过可能是洪续畴一手策划的吗？琅阁的人，论心歹，世间无出其右的。就我知道的，很多国家之间的战祸，有一些便是琅阁挑起的。宋国国土狭小，却是诸战平原非常重要的一块肥沃之地。”朝恭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一点看法。 “想过啊。我想的是，洪续畴自己也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墨昀望着院子里的雨水渐渐变小，撇了撇嘴：“至少，他没必要在我面前做戏的。” 洪续畴捏了捏眉心，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起身转了几圈，强行让自己的睡意消去。 他看着床铺上已经被丧布盖上的宋王遗体，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来。 内殿已经洗净，赵辙的尸体出于其他考虑被安置在偏殿。 水汽在内殿里有些阴冷，洪续畴出神地望着在床侧燃着的六根白烛，火光摇曳，黑影烙在殿内的墙壁上，有莫名的诡异。 “上三桂之前传下指令，不许我们参与任何邦国之间的战事。”中司从殿外进入，外间的雨声与风声将白烛吹出将要熄灭的态势。 “帮我掠阵就可以了。宋国的武备力量不堪一击，要想保住这个国家，只能通过别的办法。那个林戎破等这里的事情一了，你带走，给他看看真正的战场，培养一下，这个国家未来还得靠他们”洪续畴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宋王的遗体，苦笑着摇头说道：“陛下啊，你离开人世晚一些就好了，那样这个国家还能缓和着做一些变化。” 中司低头喏了一声：“需要我转达给上三桂吗？” “琅阁在诸战平原没有什么力量，听说坞堡炸掉是因为墨昀？炸了就炸了吧，这说明琅阁还不能立足在这里，在耐心等待一段时间。你告诉上三桂，能撤就撤，挣钱哪不是挣，非得搁在两大帝国眼皮子底下做？对了，让他连夜派人将宋国所有府城的夜光珠c弩机全部收走。明早就要公告天下，要在门口的狼崽子们饿坏了胡乱要价前，不至于什么都赔光了。”洪续畴手指轻轻地敲击着床沿，想了想又说道：“凶兵的事情，有一道暗花，取消了吧。没必要得罪那个人。” 中司一声不吭点头退了出去。 洪续畴一直坐到第二天天明，等到了早便应该进这个大殿，跟他谈一谈的人。 跟着那个人进来的还有几个几个专事丧事的丧人，抬着海蓝色的棺木，他们将依着宋国的丧礼制，将宋王赵旭的遗体收殓入棺，放上七七四十九颗海石。停棺三天之后，将其备于一匹急于前往大海中生育的懒马之上，由着懒马托着棺木往大海的方向行去，直到落海。 依据朴庙的典册记载，宋国的起源来自于海侧，是海运之人。 虽然宋国距离大海有一段距离，但是无论哪个宋人离世之后，都会送入大海中。 在每一个宋国城府，面向大海方向都有一块墓园，里面埋葬着每一个宋人死去之后的衣冠冢。 随宋王一起的，还有早他两天暴毙的前殿下。 前殿下赵觅将以“前王”礼仪落海，与宋王同礼。 洪续畴站起身子，看着丧人将宋王遗体缓慢置放在铺满海石的海蓝色棺木里，久久不曾言语，眼里尽是萧索之意：“等等。” 丧人们停下脚步，洪续畴跨步向前，猛地跪倒在地，叩首九下：“陛下，臣将不负陛下知遇之恩，必使宋国国祚绵延。” 丧人面色都不太正常，等到洪续畴说完，其中一个老者问道：“奴言闭？” “呶。”洪续畴知道丧人的礼节，恭敬道。 “奴复言？” “否呶。” “奴伏拜三？” “咚！”“咚”“咚”三声触地叩首，抬起头的洪续畴额头一片泛出红色。 丧人老者点了点头：“城外，鸦收。丧不。” 洪续畴明白丧人的意思，城外的尸体他们不处理，那将由天去收。 乱世中，离乱人，死无穷，都是罪。 丧人作为一个专司丧事的职业体系，不能违背天意，收拢这些尸首。 这个规矩至少在诸战平原依旧延续。 目送宋王赵旭的棺木远去，雨后的清晨里泛着水汽，白有序低首拜别宋王棺木——作为宋王治下训民，他没有权利叩首拜别。 叩首者，只能是宋王室的人，或者继承了宋王权势的人。 当前宋国第一人，是大相洪续畴。 “联军统领对你说了什么？”洪续畴望着并不大的宫闱，王卫司里的侍卫只有十余人留在宫内，维持基本安全。其余的人都被派出去，挨家挨户宣布戒严结束，以及洪续畴暂时秉持国政的通告。 “宋国不堪一击，亡宋之时，便在今日。”白有序说道。 “哦，那你回府里坐着，等一个时辰。”洪续畴摆手示意他离开。 金妃会的人选有数百人，墨昀拿着洪续畴昨天给他的帖子，站到了金妃会候选佳丽们暂住的地方。 望着眼前熟悉的四个大字，他才恍然为什么徐不严也知道。 “宋王吃屎”。 “也不知道选出来的妃子，钧帝国的皇帝陛下能安然享受嘛？宋王吃屎真亏宋国敢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天底下最恶心的事情就是墙上有个影子在动 王卫司的侍卫有几个正打着呵欠驻留在馆前，他们都曾远远看到过墨昀的面目，纷纷上前打了个招呼。从他们口中墨昀知道，就在昨天夜间，有些悲愤于宋王蹈海而亡这个事实的人，将他的死牵扯到前殿下，于是点了火把打算将这里烧成白地。亏得夜里下了雨，火势得以控制，没能造成大的灾害。 “这些人啊，也真是没谱了，前殿下死了，你烧他房子有什么用，这房子还不是宋王给他的，要烧，就烧他的尸体就是了。那才解气呢。”其中一个侍卫摇头叹息着。 墨昀脸色微变，人死便如灯灭，这等拿尸骨烧灼的方式，可不是正经的做派。 “宋王宋王蹈海而亡，唉摊上个疯子一样的赵辙，真不知道宋国将来会怎样呢。你说是吧，大英雄墨昀。你来这里是做什么来的？你放心好了，我们兄弟俩在这里守着，绝对不会让其他人乱了这里。”另外一个侍卫说道。 “哦没什么，想进去看看，可以吗？这是大相的帖子。”墨昀递过洪续畴给的帖子，侍卫看都没看，直接说道，“我们还能不信你，你可是大英雄，进去吧。要不是我们公务在身，一定跟你一块儿去看看前殿下死的地方。暴毙算是便宜他了，要是我来，我铁定把他千刀万剐了。” 一个侍卫拍了拍墨昀肩膀：“去吧。” 墨昀听了他们的话，有些话想说，却觉着对这两个人说，是没有什么力量的。 这些日子他听过不少对于前殿下，及宋王之间关系，给宋国本身造成的后果之间的抱怨或者是赞美。不可否认，整个宋国在过往四十五年里，对前殿下的看法都是这个人是罪恶的，不值得同情的，甚至有极端的人还认为他应该以死谢罪。那场由他挑动的争霸战争，已经死了非常多的宋国人，无数家庭因此破裂。只是因为他是宋王的兄长才得以苟延残喘在“宋王吃屎”馆内的。即便是这个听着羞耻的馆名还能挂了几十年，也是因为宋王大度。 年轻人对前殿下只有单纯的厌恶，但让他说出个所以然来，却也没有什么具体的记忆在脑子里存在。大量在这四十五年里出生的人，只知道过往的历史里，前殿下不怎么光彩，甚至宋国成为一个据有“国”字号，却并不能名符其实，也是因为前殿下肆意杀伐c兵戈连祸。 总之，前殿下是罪，是丑陋的，是钉在耻辱柱上的，他没自杀以谢天下就是让人唾骂的，能够活到四十五年后，也是因为宋国人需要他的一生，来反复的唾弃，辱骂，直到无视。 “一个人的一生，一件事情做错了，就必须这样嘛？” “能够任人唾骂却从不做辩解，是勇敢还是懦弱？”“谎言也好真实也罢，说得人多了，反复次数多了，还是不是原先的本意，或者它最初的模样到底是什么，谁关心呢？” 虽然不明白墨昀喃喃自语什么，两个侍卫还是为他打开了馆门。 大厅内一层冷清的水汽，乱了墨昀的眼睛，他觉得自己似乎在考虑一个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事情。 “你们带上吧。我走的话，跟你们说。”墨昀转身对侍卫说道。 “行的，留多久都没事儿。”侍卫说着，关上了门。 墨昀定定地望着大厅，接着是那条长廊，过了良久之后，才想起来这里其实已经没有人了。 他在这里来了两次，然后一不小心就牵扯到了宋国的一出大戏。 虽然他此刻觉得有些荒谬，也是他偶尔想不明白的地方。 一个国家好歹还有十四个府城，何以一点武备都没有？ 就像夜间朝恭问他的那个问题，洪续畴作为一个琅阁’洪三桂’，好吧，其实他并不知道这个称呼到底是什么含义，但听起来的确非常厉害，许立命当时的脸色已经清楚明白的表明这个身份的强大。 为什么非得等到他墨昀来到这个国家的时候发生呢？如果真的是设计，是个阴谋，他本能的不相信。 就凭着在这个馆子内，洪续畴慷慨激昂的雄辩四方时的风采，他也不愿意相信这样一个坚持自己秉政道义的人，是个需要靠阴谋篡夺权势的阴谋者。 如果是真的呢。 墨昀内心深处并没有排斥这个想法，而这个想法让他觉得，很多东西一下子变得很恶心。 “别怪师尊我没说，你们给我记着，天底下最恶心的事情，就是人心。人心最恶的地方，就是理想。理想最凶的地方，就是拿着自己的理想楞是要强加于整个天下的人。咳你们的祖师爷就是这么个人，他结局嘛，我说过很多遍，你们不要学他。晓得伐！” 墨昀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跟师弟师妹们一块儿坐在课堂上，听为老不尊的师尊讲的第一堂课。 洪续畴有理想吗？ 墨昀思考了一下，便有了答案。 “真麻烦啊。”墨昀抖了抖手里的帖子，甩了甩脑袋，把这些想法都丢到。 “我是个游侠做完就走。”他这样自我催眠道。 然后墨昀迈开脚步向长廊里走去，长廊里零零散散的积了不少雨水。 墨昀跳着走，经过三师妹待的窗口时，往里面张望了一下，一点人气儿都没有，能感觉到里面人去楼空之后的萧索感。 “也不知道师妹有没有出了诸战平原呢。”墨昀默想道。 等他走到两个楼梯之间时，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是一堵墙。 整个馆子似乎就这么大，洪续畴总不能骗自己吧。 金妃会的候选佳丽，好歹有数百人呢，这冷清清的馆子里，会有地儿给她们待着？ 何况，女人哎一个师妹就那么能言善辩c叽哩哇啦了，这一大群女人，不把屋顶掀翻了？会留这么安静的地儿？ 墨昀四处仔细探寻了一番，始终不得要领。 突然他看到那堵墙上似乎有个黑影，刚才并没有出现。 他等了片刻，果然发现那道黑影往自己这边动了动，眼角余光甚至还能看见那个黑影快速地掀开闭上眼皮，就跟贴在墙上的纸片人似的。 “有意思。”墨昀心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这是为了皇帝陛下好。你信？ 墨昀往后退了几步，笑意漾在脸上：“哎，这边，我在这边。” 那个如同烙在墙壁上的影子若水波一般荡漾开，一双眼睛露出墙面，声音生冷： “何来？” “何方？”墨昀跟着问道。 “封人。何来？”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细看去缺了眼睫毛。 墨昀快速在脑海里回想了一下东洲职业分划，蓦地想起一本古书里记载的职业之一，在当前这个时代有另外的别称——“宦监？” 历史长河经过无数次淘洗，太监与宦监的重合度已经到了基本等同的程度，但是依旧有一些恪守旧制的人称自己为“封人”，这是更加古老的称呼。 更加古老，往往意味着更加顽固，顽固的有时候就有些棘手。 “封人。”那双眼睛语调毫无起伏的重复了自己的称谓。 好在墨昀对这个并没有什么纠偏的兴趣，他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完成朝恭的委托。 墨昀跨前几步，到了墙壁前，将洪续畴给的帖子递上去。 墙壁里探出一双枯老的手，将帖子抓住慢慢移向眼睛处：“唔符合规制，进。” 墨昀挑了挑眉眼，看着眼前的墙壁忽然向两侧慢慢扩散出类似一座花园的圆形拱门，门径很小，只能通行一人。 墨昀眼珠子转了转，犹疑了片刻之后，往前稍稍跨了半步，脚面刚刚够进拱门的边，就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自己猛地拉了进去。 连一声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这道门便消失不见，剩下一堵墙。 墙壁过了好一会儿，那双眼睛重新出现，向这个静谧的馆内空间上下左右看了片刻，确定没有外人在此，才缓缓地在墙上隐去。 墨昀弯着腰干呕了好一会儿，才觉得翻江倒海一般的小腹有了些缓和。 他托着自己的腰际，抬起头撇着嘴叫唤了几声，斜对面却传来一道生冷如墙上眼睛的声音： “小家伙你的师门没有告诉过你，在封人面前任何装模作样都是虚妄嘛？” 墨昀顺着声音往前看去，一个佝偻着腰面白无须，神色阴冷，双目细长，没有睫毛的老头子正冷眼看着他。 老头子上半身穿着得体，下半身却只有一条亵裤。 这亵裤之间留着一处缺漏，能够清晰地看到男人中间那个东西只有一截断面。 “前辈，晚辈只在古书里看过类似的封人，从未在现实里见过，平常见的太监多一些，宦监，这是第一次。” 老头子冷笑了一下，甩给墨昀一件长裤：“穿上，跟我来。” 墨昀仔细打量了这件长裤，发觉它不仅没有缺口，而且穿上之后就会收紧扣子，将两条腿瘪成只能小碎步慢走的形式，至于中间的那个东西更是被憋成了一种伤痛。 墨昀觉得研制出这么个东西的，不是嫉妒风流倜傥的人就是拥有后宫佳丽三千却一毛不可用的人。 紧身的长裤让墨昀觉得下半身压根就没有呼吸的能力，就差直接在上面割一刀子了。 迈着小碎步跟着老头子往前走了足足有两三公里的路程，不知浪费了多少时间。 他们两个在一座花园前停下脚步，老头子敲了敲花园上的门：“宋王崩葬。这是宋国新的掌权者大相洪续畴派来查验之人。”说着将帖子举到门前。 花园上的门有一道看口，一双老嬷嬷的眼睛露出来，细细打量了一番帖子：“回禀陛下，宋国已不方便继续做金妃会的承办国，王爵有变。” 这句话说完，花园的门也打开了。 墨昀眼睛呆了一呆，觉得自己是不是被拉进了另外一个天地。 这花园占地极大，几百号女子呈队列状，香汗四溢举止尽显玲珑身段，正在不停扭身尽舞，时不时还会唱出词曲来。十几个老嬷嬷手持着细棍在队列中不断来回穿插，对姿势不达标的进行指点，有些实在够差的，直接被踢出队列。 一些不够格的脸色苍白的颓然卧在地上嘤嘤哭着，却得不到丝毫的同情。 墨昀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一座女儿城，每一个展现在他面前的都是美人中的尖儿。 一想到这些人里只有一名将会成为钧帝国皇帝陛下的金妃，墨昀内心难说不妒忌，却也觉得那位皇帝陛下也真是小气的紧。 若是自己做这个皇帝的位子，这些美人尖儿，一个不落的全给拉进后宫去。 真真是浪费啊，这天底下最美的姑娘大概都在这里头了吧。 就在墨昀眼花缭乱，几乎忘记此行目的的时候，一直冷眼看着他的老头子冷声道：“看够了？” 墨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随即感到身下一凉，浑身一个激灵：“不敢。” 墨昀夹了夹腿，心里默念着“空色入眼无根无浮”，暗暗警告着裤子里蠢蠢欲动的东西：“不想跟宋王一样，就老实点，拜托。” “擦了口水跟我来。”老头子意味深长地向墨昀下面瞅了一眼。 墨昀一摸嘴角流出的口水，大呼自己老脸丢尽，简直是有辱游侠气派。 不过转念一想，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看到这么多美女，如果没有反应那才真是有问题。 “龙阳有癖，亦能亏阴。”大概除了眼前这样的老古董，才能身心不动吧。谁知道呢，说不定他只是个假正经呢。 墨昀偷偷瞥了一眼老头子，见他眼中波澜不惊，不禁腹诽道：“假不正经。” “你说什么？”老头子眼睛看着前方，领着墨昀穿过美女堆，开口问道。 “啊，没有啊”墨昀心里一突。 老头子呵呵一笑：“封人自绝人伦，所以对各种乱象心境都有极为敏锐的感知力。小家伙不老实，念你头次看到这些，也就既往不咎。不过你放老实些，不要起什么歪念头，帝国选妃乃是国政，事关万千训民，不可小视，更不可戏谑。” 墨昀嘴上嗯嗯，心里呵呵。 “这些姑娘是不是都让你感到心旌摇荡，几乎把持不住？”老头子话题陡然一转，倒是跟他讨论起这个来，“只管明言，老夫不会拿这个说事儿。” “呃实不相瞒，是的。”墨昀很干脆的承认了。 “嗯。”老头子的声音里听不出别的，“不用说你，便是老夫初成封人之后，初次瞧见也是情难自已，差点破了封人规矩。这样的姑娘，一旦进入宫廷，虽说也得看不同的皇帝陛下是如何秉持本心，但多多少少都会让多数男人’宁在罗帐死，不愿理政事’。老夫和这些老嬷嬷们就是要把这些女子挑选出来，淘汰干净。皇帝陛下身系天下安危，岂可因为女人红阙便忘记国之大事？所以，老夫说这事关万千训民，不可小视。你明白嘛？” 墨昀愣了愣，抬眼看了看依旧背对着他向前走的老头子，忽然觉得这个看起来阴冷的老头子，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呵呵老夫只是看起来老了，脑子可不糊涂。”老头子回头笑道。 然后他指着面前的又一扇门，说道：“这里才是真正给皇帝陛下候选的金妃们。也是大相让你回去复命的人。” 墨昀顺着老头子的手看去，一扇普普通通的门，门里传出琴声。 琴声悠扬，荡人心脾。 墨昀正自徜徉在其中的时候，忽然门中传来好多女子唧唧喳喳地咋呼声： “我的妈呀，居然来了个男人！” “哎哟这个世道也真是变咯，总算来了个男人。看着还挺小，蛮嫩乎滴嘛。” 墨昀瞅了瞅老头子面皮抽搐的模样，不禁发出嗤嗤的笑声。 “这都是候选的，唯一的金妃选出之后，也会经过一番礼仪规制。”老头子沉着脸，声音生冷阴沉。 “嗯嗯。”墨昀笑声未绝的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佳丽七十二（上） “陛下为人沉笃内敛c谨持有节，你们一个个唧唧喳喳跟树头上的雀似的，能选你们嘛！给我都收敛着点儿，要不是嬷嬷我宅心仁厚，挑着拣着都不肯把你们的希望打碎咯，你们以为能在这里头站着呐？周游！给我站好咯，你瞅瞅你姿势，愧得住你爹娘含辛茹苦千里送过来？笑什么笑，梅栯苏给我将上衣的扣子系好咯，大钧朝的宫里规制比你们家里那些要多的多，这等姿仪是万万进不得宫的”就在这些姑娘吵闹的时候，急促地女声忽然响起，音量不大，却盖过了所有姑娘的声音。 墨昀踏入门内，还没来得及将脑袋放正好好看这屋子里的莺莺燕燕，便被旁边的老头子一把扣下头望着脚尖：“等姬嬷嬷应了，你才能起头。” “这哪来的男人，不知道这里头除了宋王那个死阉货”急促地女声还没说完，老头子的声音就打断了她：“赵旭蹈海而亡了。” 那女声霎时默了声息，两人陷入了某种静谧，持续地让墨昀觉得有些久，几乎想要抬头，却被老头子的手死死压住：“流点泪就罢了。你现在是大钧朝的内礼嬷嬷，不是宋人了。” “他他是谁？”第一个称呼里还有些哽咽，后一个问句就已经平息了情绪。 “宋国大相派遣来清点人数与名册的。”老头子顿了顿，接着说道，“洪续畴做了大相。” 姬嬷嬷轻咦了一声：“文力呢？” “不知。”老头子摇了摇头，然后将话题绕回墨昀身上，“帖子验过都没错，洪续畴还算好的。这个小家伙，你领着他清点一下人册吧，我在外面等着。” 墨昀感到头上一直压着的力道猛然消失，喘了口气，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姬嬷嬷的声音响起： “我这儿规矩对你这种男人是没有的，不过不管你是哪个府上家里的，都要直到宋国乃是王爵国，大钧朝则是帝国，上下尊卑要分清。明白就抬起头，跟我清点。” 墨昀抬起头，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故意扯了一下衣领，露出上面的游侠标识。 姬嬷嬷模样端正，年岁大约三十来岁，眸子清丽透亮，看向人的时候，眼里头闪着波光，微微漾开，只是脸上殊无笑容，薄唇紧抿，凭白多了一丝严厉。 墨昀游侠标识刚出现，就被姬嬷嬷一巴掌挡住，打了墨昀一个措手不及，随即便抽回手，眼睛瞥了一下他的衣领，淡淡地说道：“这是官府，掺和不着江湖。” 墨昀低头瞅了瞅衣领，发现标识已经被姬嬷嬷给塞到里面看不出来了。 跟着姬嬷嬷没走几步，墨昀怀里就塞上一本名册录，同时耳边听到她以极快的语速，噼里啪啦的将册子里的名字如数家珍一般一一道来：“此次金妃会共计收纳四千二百一十五名女子，其中初观淘汰三千一百一十五名，复选淘汰七百二十四名，三筛淘汰三百零四名。现留七十二名。门外广场的姑娘们就是三筛淘汰下来的，经过培训以后能够做个王贵的妃子c妾室，或者参加各类戏乐团，都是一条出路，当然不乐意的也能留金离开，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过这些姑娘们大多数是诸战平原出身”说到这里，姬嬷嬷停顿了一下，墨昀在后面看见她抬起手在眼角处揩拭了一下，想必是强忍着的悲痛虽然在言语中没有表现出来，但还是流出了泪。 “嬷嬷”墨昀轻声唤道。 “这些姑娘以后可以进入大钧朝，嫁个好人家，或者做另外一种挣钱的行当，把知名度打开挣足了钱，在大钧朝落户也能有个好的归宿。”姬嬷嬷就像是没有发生刚才的动作一般，继续不停顿地说下去。 墨昀本以为她跟自己对话所用的急促语调是由自久来，现在看来无非是姬嬷嬷想通过快速话语掩盖内心的伤痛罢了。 默默跟着姬嬷嬷走了一段，沿路倒也是能听到一些姑娘的吹起如兰的呼吸声，但不知是受迫于姬嬷嬷的严厉，还是其他原因，这些姑娘没有一个出声的。便是墨昀自己也眼观鼻c鼻观心保持一种澄定心态。 “第七十二名，茗城隶，於铭，十四岁。”姬嬷嬷突然止住脚步，墨昀一时不察一头撞了上去，只觉头颅碰到柔软处，一片温香入嗅。 “哼！”冷哼声炸起，墨昀登时收了继续嗅那股香气的心思急忙站起身子：“记得入了神，不好意思。” “这七十二个人名讳都记得了？现在从第一位开始，由你依着册子一个个点过去，我方才只是说了她们的籍贯c年岁c年龄，这册子上要详细得多。毕竟是给皇帝陛下选择妃子，不可马虎。虽然宋王蹈海而亡了，但你们依旧是皇帝陛下的王爵子民，不可孟浪，更不可玩忽职守，一定要严格核查，然后报备给洪续畴。另外，请他在金妃会举办之前，不得进入此地。” “好的嬷嬷。”墨昀点头称是，他除了给朝恭找人以外，也的确被洪续畴请到此地做监守人员。 用洪续畴的话讲，这种事情也只有墨昀可以做了，其他人他都不能信任。 洪续畴面目诚恳无比，墨昀心想反正自己要做别的事情，就顺带把这事儿做了得了。 现在发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莺莺燕燕虽然多，没有一个是可以做出点什么的，谁知道这些女孩儿里哪个会在将来做了金妃呢。万一得罪了谁，他墨昀以后还想着跟小千c方乍c小鸷安家落户在南钧呢。 墨昀低声吐了几口气，却听到对面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放宽松，我们可都等着你清点好了呢。” 墨昀干笑道：“第一次。” “我也是。我叫周游。禹城人，风间氏，十五岁，能琴舞，会点三脚猫武技，父母家中务农，因为祖父曾经是禹城的闲守官，才得以以官宦女的身份参与金妃会的选拔。嗯运气不错。”周游是个落落大方的姑娘，只是站姿的确有些不妥当，细看有些罗圈腿，身形修长，容颜姣好，笑容大气。 “啊，你好我是墨昀。”墨昀眨了眨眼睛，对应了一下册子上的人名及画像，以姬嬷嬷给的朱笔在上面勾选了一下，证明这个已经清点过了。 就在墨昀准备到下一个姑娘处的时候，周游忽然说道：“我不太喜欢清点这个词，很像是宋国的商品意思。” 她的声音很小，稍微远些的姬嬷嬷没有听到，墨昀是听了个一清二楚，也看见了这个姑娘对自己眨了眨眼睛，笑得很开朗。 “周游！笑岂能露齿？”姬嬷嬷一眼看到周游的笑容，脸色一板，立即指出问题。 “知道啦，姬嬷嬷。”周游连忙闭上嘴，然后微微咧开，露出一条细细的米色齿间。 墨昀笑了笑，虽然觉得周游这个姑娘的态度挺好，但总觉得她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奇怪。 他掀起眼皮从周游这里往同一个侧边一溜烟扫了一遍，只觉眼前全是花，都散着香味。 头有些晕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佳丽七十二（下） “往哪里看哩哟，小娃子不得多大，倒是会看嘛。”墨昀向后急退了好几步，才堪堪避开前方那个身形青涩偏偏说话腔调跟混迹多年风月场所似的女孩儿。 “还会躲呢嘛来，看看姐姐，姐姐漂不漂亮啊？”名册上写着女孩儿刚满十五岁，唤名舒一念，舒城人，打小嘴里就把不住风，各种车轱辘瓢葫芦话都能从她嘴里蹦出来。 “闭上你这张俏皮嘴！”姬嬷嬷先是让舒一念把住嘴，随即跟墨昀说道，“这姑娘打娘胎里就这么随意。” 墨昀嗯了一声，在册子上将这个名字勾选上，这已经是第十七位姑娘了，但依旧没有朝恭委托寻找的那个姑娘的踪迹。 舒一念的确是里面言语闹腾的，但其它这些个姑娘们也个顶个不是省油的灯。 墨昀继续清点下去，脸色时而高兴时而郁闷，时而羞涩时而强瞪感觉自己十多年下来也都没见过这么多排着队让自己瞅着面目，自报家门的。 要不是自己知道这里是给皇帝陛下选择金妃的场所，不然墨昀还以为这里是个女院。 打心眼里，墨昀看得倒是欣喜，毕竟这些个姑娘们模样端正之外，性子也都算是活泼烂漫的。偶有几个看着脸色有些苦意的也都别有姿仪。 随着清点接近尾声，墨昀心里却着急起来，难不成朝恭找的那个人已经被淘汰了？虽然想着不错，不用跟皇帝陛下抢人，但是那种大海捞针似的寻找，可没有这个地方找着那么容易了。 “希望在这两位之中的一个吧。”墨昀看着最后两个名字，没有一个是跟洛字儿沾边的，瞅了瞅名字旁的画像很美。 摸了摸鼻子，轻叹了口气，墨昀抬起头第一次笑起来对在场的人说道：“感谢各位在这里等着让我一一对应着清点，还剩最后两位” 话还没说完，不少姑娘扑哧着笑出声来，墨昀尴尬的摸了摸头，难不成自己就不应该说话？ 这时一声冷哼从对面传来，声音里带着不屑：“癞蛤蟆想天鹅，肉颤呢你。我们的形体课，为了你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男人，我们就得站这里等着给你检阅？呵不知斤两。” 墨昀心里登时一股怒气，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 一看这姑娘却是第七十一位，吕孜。驴子？ “切，名字都是畜生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墨昀一向不怎么喜欢怼人的脑子瞬间就闪过了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出口嘲讽道。 “你麻痹！你骂谁呢！”吕孜修长的脖子立即扬了起来，往前一步踏出，二话不说骂道。 “癞蛤蟆可没有时间吃你们这些天鹅肉，我肝颤。”墨昀潦草的在册子上勾画上，直接到最后一位候选佳丽这里。 他脚步还没站稳，脚下一阵疾风呼飒飒过来，一条颀长鞭腿如斧劈山峰一般，霎时间压下，起落间墨昀只来得及转脸瞥一眼，根本就没想到这姑娘居然说动手就动上脚了。 墨昀也不是吃素的，抬手先将第七十二位候选佳丽推到一边，脚上已经感到力道打来，立即一个跳起，另一只手高高举起，稳稳地抓住吕孜的小腿，稍稍使出力气，只听嘤咛一声，吕孜的动作瞬间停了。 “大胆！我可是皇帝陛下定下的金妃，你敢对我动手！”吕孜俏脸一寒，脱口而出。 “你这么刁蛮，钧朝皇帝要是跟你一块儿，我看他那层老皮要被你给刮干净！”墨昀怒道。 这姑娘简直无理取闹，自己得罪她了？以前都没见过好不。 “吕孜，还不向墨昀道歉！你这做的是什么事！”姬嬷嬷也是没想到临到最后居然会出这种事。吕孜有些刁蛮她是知道的，不过那种刁蛮气儿有北方的豪爽，与南方的婉约不大一样，出于这样的想法，她才能进入到七十二候选之中的。 “我不！你给我放手！”吕孜脸色涨得通红，想使劲儿往下压，却不知道墨昀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己整个人的力道都不能完全施压于腿部。 “你不对我动手，我就放。”墨昀自认很好说话，也不想闹的多不愉快，他是来找人的，又不是来打架的。再说，这可是金妃会的候选佳丽哎，谁他妈知道这个女人会不会被眼睛瞎了的皇帝陛下看中啊，妈的简直是无理取闹。 这么无理取闹，皇帝陛下肯定看不上的吧？ “墨昀，要不你先放下，这姿势也不太好，你不也累的慌？”姬嬷嬷见自己的呵止没有用，这两个小年轻依旧火气十足的互相怼着，走上前来起手环住吕孜的腿，“吕孜，你这样成何体统！皇帝陛下可不会要你这样的姑娘！” 吕孜梗着脖子：“让他给我道歉，我不是驴子！” “你就是！驴子才跟你一样这么犟！这么撂蹶子！”墨昀这张嘴没怎么怼过人，好在他有一个专门喜欢戏弄师门所有人的师尊，那张嘴可以说是怼天怼地怼空气，凡听到者，皆要退避三舍。 多年熏陶下来，墨昀倒是能急中生智怼出些话头来的。 “你才是！”吕孜两眼眼看着就要落泪了，急得眼眶里都是水。 驴子，这名声今天要是被确定下来，不势压下去，一旦传出去，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啊。 吕孜，驴子，还撂蹶子！这个墨昀不就说他两句嘛，凭什么这么挤兑人！ 姬嬷嬷也是经过世事的人，当然知道这吕孜想的是什么，特别是四周看热闹的这些姑娘们，哪个不是瞅着谁出丑呢。 倘若以后吕孜真的做了金妃，这不雅的名号若是传出去，让皇帝陛下的脸面置于何处，若是再有人编排个，皇帝陛下每日是和驴子 天哪，自己在想什么啊。这吕孜的名字怎么起的这么好听啊！简直好听的不让人联想都难啊！ “道歉！”墨昀喊道。 “你道歉！”吕孜不甘示弱，声音比对方还大一分。 “道歉！”墨昀脑袋啪地一声被一巴掌拍低了下去，却是老头子听到里面的动静进来制止这场胡闹。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墨昀解开手上使在吕孜小腿处的穴道，故意将眼睛往她两腿之间瞥一眼，吕孜急着放下腿，并没有看到，倒是旁边的老头子一个爆栗砸在脑袋上：“看什么东西呢！” 其实墨昀啥都没看见，可架不住这老头子是个“封人”，万一要是疯起来，把自己给阉了对哦，自己腿上还穿着他给的裤子呢。 墨昀低头连连称是连心里的想法都不敢有任何不敬。 “我打死你~”吕孜可不想就这么住了手，不管出于什么想法，她都必须要让墨昀知道厉害，更让这屋子里其他的女孩子知道厉害，否则吕孜，驴子！ “胡闹！”老头子脸色一沉。 “来两个，把吕孜带下去，休息一下。”姬嬷嬷看出吕孜现在情绪不太稳定，向姑娘们中喊道，“舒一念，萧茗茗，快。” 吕孜即便被两个姑娘拉着，依旧不依不饶地想让墨昀道歉，最后真的哭了出来：“我是吕孜，我不是驴子！呜呜呜” 声音渐渐远去，屋子里却鸦雀无声。 直到一个姑娘的扑哧笑声迸出，哄堂大笑像是要掀开整个屋顶似的。 对比远去的哭声，这笑声听着有些刺耳。 老头子拍了拍墨昀的脑袋：“女孩子心思敏感，你这话头一开，这吕孜是抬不起头来了。你啊，惹什么不好，非要惹事儿。” 墨昀欲要辩解，却听老头子又说道：“天底下战乱无穷，世道纷乱，这些姑娘们哪个不是满含着整个家族的希望，你这倒好，一张嘴就毁了一个姑娘的名声。虽然不值一提的外号，放到国家层面却是相当重要的问题。最后一个姑娘清点完了吗？我得把你送出去。” 墨昀转头朝着吕孜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似乎隐约还能听见一些动静。 再看看这些笑的腰肢乱颤花枝招展，脸上写满着嘲弄意思的姑娘们，忽然觉得这些姑娘们也没有自己看得时候那么美了。 “我我叫玉子，十四岁，东岐人。”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墨昀转头一看，却是最后一位候选佳丽。 东歧人？ 这可真是少见的很，不过他也没什么心思去询问为什么远在大海之外的东歧国，会有一个姑娘跑来参加什么金妃会。 “嗯嗯。”墨昀眼皮开合了几下，大概将画像和人名等等对应上，就画了个勾准备了事。 “谢谢你。”玉子像是鼓足了勇气，脸色通红的低声说道，“吕孜姐姐其实没有恶意的。” “哎？”墨昀挠了挠头。 “谢谢你在那个时候还想到把我推开。”玉子身量小小的，身上有着一股温顺的气质，微垂着臻首，看不大清面目，只知道耳根处依旧红艳艳的，有一种细密的汗气儿渗着香味钻入墨昀的鼻子里，很是荡人心脾。 墨昀这时才想起是刚才吕孜一个鞭腿压下来的时候，自己推开了这位姑娘好像，当时触手温润，软绵绵的好似那什么 墨昀低头看向玉子，却见玉子也在偷偷打量着他，见了对方视线移到自己这里，神情微微一慌张，刚歇了红的脸登时又红润了起来。 “那个没啥的。”墨昀咳了两声，摆了摆手说道。 跟着老头子出去之后，墨昀还时不时甩一甩手，不知道干啥。 “还想打一架？” “啊？不是不是。呵呵。”墨昀心里可没有什么念头，只是觉着这院子里的脂粉气好像都比不过刚才鼻翼间吸入的香气，哈可真软和呀。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笑了起来。 笑容未散，僵住了：“完蛋了，最后我也没知道谁是朝恭要找的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我可不打算让佳丽唯我一人独享 微光穿过云层照映在石板上的青苔，男人背着手静静仰着头逆着光向外面望着，不知视线落在了何处，他笑了笑，嘴角扯起一抹自我嘲弄。 长廊的顶端有脚步声响起，来人收回自己的目光转移到脚步的方向。 墨昀拿着临走前塞到手上的清点册，一脸郁闷地看着墙面上属于老头子的眼睛：“还有很多姑娘没有被清点，这么弄太潦草了吧。” “她们不属于佳丽候选，即便对不上数目，也与宋国大相的管理范畴没有什么关联。”老头子不耐烦地解释道。 墨昀一见老头子要闭上眼睛的架势，赶紧追问道：“七十二个佳丽里面怎么一个洛姓的都没有？” 老头子翻了个白眼，已经不乐意搭理他了，直接消融了双眼在墙壁上的显影。 墨昀望着冷冰冰的墙壁，不知是出于羞怒还是懊恼，使劲儿一脚踹了上去，只感到墙壁之坚实有震断自己腿骨的可能，不得已悻悻然收回腿，连连唉声叹气。 “这下可怎么办才好？”墨昀将手里的册子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转身抬头看见远处长廊里站着的男人。 “哈，你现在还有时间到这里来？凭吊嘛？还是准备拆了这里？要不要跟我一块儿进去看看那些候选佳丽们？漂亮的很，你结婚了没？介绍个？”墨昀连珠炮似地发问，只听得洪续畴苦笑连连。 摇手拒绝的洪续畴说道：“等你。我可没有心思现在娶个媳妇儿什么的。我有发妻，多年前断了联系。” “你是大相，不进去再看看？”墨昀不死心地引诱道，“漂亮姑娘都快看花了我的眼睛了。” “不不不这不能。”洪续畴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 “真是遭罪。”墨昀嘀咕道，还是回身踢了一脚墙壁。 “好了，这里头其实算不上是宋国的地界。两大帝国有着理藩院，这里头算是钧帝国的法权所在，在宋国地界，但不属于宋国管辖，里面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只能移交给钧帝国管理。明白了？”洪续畴看着墨昀的举动，知道内情的他，只好提醒墨昀不要多做无谓的事情。 “呵好大的气派。”墨昀一想到朝恭在面对这个委托可能失败的情况下，对自己办事能力的失望表情，就感觉心里有一股无名火，简直想要焚烧掉眼下看到的一切。 天哪，难道自己真的不适合独自接活吗？非得靠着蓝婆婆给的九十八个委托来混绩点吗？ 即便真的混进了二级游侠，那又有什么价值，以后还怎么升更高的层次。 没有更高的层次，怎么获得更多的酬劳，没有更多的酬劳怎么让小千和自己以及小鸷活得很好，当然方乍不算在内。 墨昀将目光瞥向洪续畴，虽然眼前这个胖男人承诺的薪酬之高，也是世间少有的。 不过出于某种对自己尊严的看法，墨昀始终觉得如果不能完成朝恭的委托，自己任何钱拿着都不踏实。 “要是能再回去一趟就好了。”墨昀回头看向那堵墙，咬着牙自语道。 “会有机会见到里面的姑娘的。而且，我可以确信朝恭小友找的人就在里面。”洪续畴笑着拍了拍墨昀的肩膀，“那么，现在有时间一块儿喝个茶吗？” “哇噻，你现在可是宋国大相，一国权柄执掌人，还有空跟我喝茶，闲得慌？城外十邦联军难不成真是你的同伙不成，让你这么闲心。”墨昀故作惊讶地喊道。 “再忙还是有喝个早茶的时间，城外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开打。再说了，你觉得我真的是宋国全境的执掌者？就这么一个城的事儿，我还能处理得过来。”洪续畴笑了笑，倒是看不出什么懊恼的意思。 喝茶的地儿倒是不远，就在这条街道上。 街上随着戒严令的取消，上午的阳光落到城里头，已经有不少训民重新开张做起了生意顾客虽然有些少，不过好在有些人气渐渐恢复。 至于城外的那些事儿，其实大部分训民觉得有了大相这样的领导者，就应该有足够的办法去解决这些问题，就像这么多年来，一旦有了国家安危的问题，宋王赵旭总是第一个冲在最前面，为训民们提供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一样。 两个人漫步在街道上，时不时有训民看见这两个人，会当面大喊墨昀为“大英雄！”“救国之士。”等等称呼，洪续畴则不怎么被人喊起，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有些人认为宋王的死与我也有一些关系，阴谋论者们会散播谣言，也会让一些本身不满于我的人，认可他们最大既得利益者便是最有可能做出这等事的人。何况，我的高位，的确有这样的动机。”不知道是出于自我剖析还是辩解，总之洪续畴毫不隐瞒地将目前城里看起来正常，实际上还是有一些变化的，关于他的看法，一一道明。 “这个跟我没什么关系啊。”墨昀没想到洪续畴这样说话，下意识想要终止这个话题，何况大英雄这些称谓弄在自己身上，还是让他感到有一丝没来由的恐慌。 “用不着害怕，清者自清，我做人做事只问初心不问结果。”洪续畴走到茶楼前，老板看见他，立即上前招呼着，往楼上引。 要了两杯茶，点了些早点。两个人在靠着街道的一面坐下来。 街上的人比刚才更多了一些，挑着担子卖货的货郎c逛街看各色小货的女孩儿c追逐打闹在父母腿下的孩子若不是知道外间还有十邦联军虎视眈眈，墨昀还以为自己已经身处在南钧帝国平和的生活状态下。 “清点名册可以给我看看嘛？”洪续畴吃了些早点，向墨昀问道。 墨昀点了点头：“嗯，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朝恭要找的姑娘在七十二候选佳丽里面吗？” “在的，如果他们没有改动这些人的名号，或者私自淘汰了谁。我得先看看名单。”洪续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毛笔，然后向店家要了些墨汁，蘸着墨水开始一页页翻看着名册。 名册上时不时被他画一个圈圈，过了没多久，这本名册已经被他看完了。 洪续畴想了想：“人选没有做过变化。不过你的问题可以待会儿讨论，我得请一位侍卫上来，带上这份名单出城一趟。” 不一会儿一个侍卫走上来，洪续畴在这段时间内，已经将名册里一些圈画过的名字记载在一条竹板上，大概有十四五个人。 墨昀听到洪续畴对侍卫说道：“快去快回，这个名单你拿去给他们看，看完了告诉他们，金妃会照常会举行。” 墨昀惊讶道：“这种时候还要举办金妃会？你真想得罪死钧帝国的皇帝？” “不仅办，而且还要比之前更加大操大办。”洪续畴哈哈笑着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天下不平，哲平不洗（求收藏） 叫卖声逐渐在城内各处响起，一种独属于商业的流动活力重新在城内绽放。 它是几十年日夜反复宣传引导的所形成的，是战争促使以至最终确定的。 凭栏眺望，墨昀能看到来回的人流显示出这座城市本身的繁华，虽然这些人的形色并未匆匆，多了几分悠闲，平添了几分战乱之外的笃定。 惊惶之意似乎只存在于政治体制本身的可能性塌陷，当这种塌陷重新梳理出一个使得他们认可的条理之后，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原来模样。 “宋人可真是心大啊。”墨昀不禁慨叹道。 “宋国四十五年未曾经受战乱，却也遗留下许多对于战争的认知。对于诸战平原任何国度而言，人力永远是最需要的，没有人力空有土地是万万玩不转这天下纷争的。宋人精明，这一点比其他邦国的人要看得更加透彻些。”洪续畴一语道出这悠闲的表象下真实的想法。 墨昀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昨天在祭台处与那几个工匠之间的对话，话语中的确也提到了类似的想法：“那直接投降不就行了。” 洪续畴摇了摇头：“可以割舍府城，不可亡了宋国。宋国商业之国，宋人经年累月在外行商，如果没有了宋国这个凭依c或者说没有了宋国本身给予的身份属性，那宋人也就没有了家园。宋人重利轻离别，却也顾家念家重山峦。” 墨昀觉着这种说法是个新鲜的事物，不由起了兴趣：“宋人还有这种想法啊？听起来凝聚力应该非常强才对。” 洪续畴悠悠望着眼下的街道上人流如织，沉默了片刻，看向东方的远处： “天下之国多如沙数，却有不少国度是来自于东侧之海，宋国先祖便来自于东海之地。” “东海之地？”墨昀虽然没有去过东边海洋之侧，却也从书本里知道所谓东海之地似乎是个谬词。 “俚语方言罢了，姑且这么听着。东海夜难宿人c常有恶兽狩猎海侧，导致散居在那边的人比其他地域的人都要懂得抱团取暖的道理，长此以往，也就有了同一个起源同一个群体的称呼。后来有宋之贤人率领不少群中民众一路跋山涉水，落户于诸战平原。这些群中民众据群而居c据群而城，并未四散他方，却也形成了宋人这个群体。这个群体几百年来数次兴起复亡c宋主称号不知辗转多少家族，却始终未能完全灭绝，终有宋国名号绵延不绝。就在于这帮人啊，不肯抛离了自己本身的起源特质。这就是宋人。凝聚力算不上强，却百折不挠，不管多少次，都能再起。”洪续畴长叹一声，“他们不会放弃宋国称号的。偏偏这世间大地之上，如此忠诚于一个称号的，却寥寥无几。倘若，人人都能遵循一国之兴亡，一国之传统，一国之喜乐，那天底下又该有多大的变化。” “那样的世间”墨昀脑子不由闪过小千母亲临死前说的话，“似乎的确很好啊。” 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静静望着眼前人群的不断变化，想着各自心中的念头。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时辰，人群里忽然起了喧哗。 墨昀和洪续畴依着喧哗声看去，看见先前被洪续畴派出去的侍卫领着一个脏兮兮c身上的恶臭味几乎横街而滞的男子朝着茶楼急奔而来。 “哦，看起来带来一个了不得的人。”洪续畴捂着鼻子，语气却没有什么嫌恶，倒是带着讶异。 “谁啊？”墨昀问道。 “哲平。一个想要让自己的理念能够在天下通行的人。从某种程度上讲，是一个非常天真理想的人。” “那肯定很固执。”墨昀说道。 “呵理想总是固执的，天真就不见得了。”洪续畴笑了笑，看见那个侍卫已经进了茶楼门，那个男子走到门口，抬头向上，对着洪续畴也笑了笑。 “来做什么的？”墨昀问道。 “说客。你若是乐意，跟着一块听听。没坏处。当然，前提是你能屏蔽了他的臭味。”洪续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条蘸过水的布，捂住自己的鼻子。 墨昀想了想，低头在自己身上用手点了几下：“嗯，我好了。” 目瞪口呆看着墨昀这么轻松的做法，洪续畴不禁懊恼道：“早知道当初就学些武技了。” “太胖了，现在也老了，迟了。”墨昀上下打量了一下洪续畴，摇头断言道。 侍卫的脚步声噔噔上来，对洪续畴略一施礼，随即回身伸出手掌在楼梯口处：“贤人，能否容许我通报完毕，您再上来？” 下面传来一个低沉充满磁性的男音：“可以。” “启禀大相，属下赠信给予十邦联军统帅，并已言明金妃会将继续。十邦联军统帅回复在此，请大相览阅。”说着侍卫拿出一份竹条，呈给洪续畴。 洪续畴摆了摆手，捏着鼻子说道：“辛苦你了，你赶紧回去吧。这里不必担心。” “大英雄，麻烦你了。”侍卫似乎误会了什么，墨昀翻了翻白眼，懒得解释。 哲平浑身脏兮兮的，近看还有些蚊虫寄生在他身上，看不出多大年纪。 墨昀觉得，大概也没有多少人愿意了解哲平的年纪，毕竟这人看着都觉得馊，看着都觉得臭。 哲平神态自若的坐下来，与洪续畴点了点头：“哲平。” 洪续畴起身倒了一杯茶水，推到哲平面前：“早有耳闻，不算幸会，如若可以，宁愿不见。在下，洪续畴。” 墨昀看了看两人，想了想指了指自己：“墨昀。” 哲平似乎刚看见墨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好。” “你可真臭啊。不洗澡？”墨昀知道他们待会儿要谈很多东西，但是耐不住哲平身上的味儿，实在忍不住发问道。 “天下不平，哲平不洗。”哲平微笑道。 “天下太平，是刀枪棍棒打出来的，或者钱币流通买回来的，不曾听说有谁是说出一个天下太平的。”洪续畴立即说道。 墨昀暗暗咋舌，自己就问个别的，两人居然就开始谈上了，那还怎么借机提出先一步离开啊，这味道妈呀，太辣眼了。墨昀摸了摸眼睛，里面已经被臭味儿熏出泪水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理想主义者与曾经的理想主义者（上） 细细的微风渗着冷意，就着渐升中天的暖阳，覆在楼阁里，不怎么冷甚至还微有些春意在里头攒着。墨昀安静地坐在一边，时不时抬眼看看对面坐着的人。 哲平身上的味道的确令人作呕，然而听他言语却能让人不禁屏蔽这些味道，专注于他说的话，讲的道理，想出的想法，还有将来要做的事情。 他像一个讲述自己理念并希望能够得到对方应和多于做一个说客。 哲平的眼睛是身上唯一明亮令人忍不住陷进去的地方，双眸如点漆，透着洞明，偶尔又能从里头看出微微的失望，却转瞬间重新坚定出一团火焰，燃烧不敢灭。 “我想请您指教。”哲平低着声音，双眸微垂。 “您是天下的大贤人，该是我向您请教才是。”洪续畴静着身子微笑着说道。 “请教方才您说的天下的太平。”哲平微微抬头，一双眼睛沉坠如墨团，凝视着洪续畴。 “纷乱已久，争乱从来不变，千年以降，遍览史册，无一不是战乱纷扰。各种想法都曾被各种王侯将相所施行，然而如今所见，依旧如此。这天下太平，又岂是我这样的俗人所能做出改变的呢。现在城外面就有十邦联军在等待着，盘算着。我受了训民所托，危如累卵地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稍有差池便是刀兵交身，曝尸野外。天下太平，我能说”洪续畴望着对方，“却做不得，不可做，不能做，不值做。” “我听说田间的蛙鸣总在稻田里寻找吃食，那么小的细虫子，需要寻很久才有一只落到口中。可稻田非常多，于是这细小的虫子乍看虽然少而且小，却也能满足蛙鸣的寻常口腹，得以饱腹，得以存活。”哲平似乎没有接这个话题，却讲了个小常识。 墨昀初听没有懂，随即听到洪续畴又开口，才明白哲平是以这等小事来隐喻天下太平的理念： “蛙鸣只是一种物，一处稻田便能满足。天下纷杂多年，其中利益庞杂纷乱，仇恨与理念随着时间的冲击，有些更加剧烈，有些趋于平淡。然而剧烈的总是会引起更大的灾祸，它或许能够隐藏于一时，却不能永远不爆发。我听说北洲的天沟便是每年有强能毁邦灭国的火山喷发裂开的，这天下也是如此，它是个火山口，压着是没有用处的，要让它爆出来。我们就能从里面找到真正需要的。我听旁人说过，天沟每年的火山爆发，等它熄灭了，积累出来的火山土，却又是沃野中最肥沃的一部分，多少人死在天沟的喷发，却也有更多的人得以借此继续繁衍。” “可死去的人，终究是死了。活着的人，也未必知道明天的好坏。它总不是能够安宁笃定的，也不是天下太平持续的道理。如果北洲与东洲之间的大洋冰面不会吞噬生命，鸿族与幽族大约也不愿意活在那么恶劣的地方。何况，我曾在一位大游侠处听说过，鸿族与幽族的人口数量始终被压制在某一个限制内，一旦超出，便会出现饥荒，甚至于会爆发动乱。这难道不是一种非太平的状态嘛。”哲平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您，您在这宋国有二十四年的执政时间，但在这之前，您却是琅玉太阁位居顶端的上三桂之一，可以说论及权势，您已经与一些国号诸侯的国王一般无二。然而，您在二十四年前却毅然决然放弃了这一切，越过千万里，来到这个经受了战乱与屈辱的国度，与宋王一同施行着以商立国的政策，这难道不是想要为这个世间的太平做点什么嘛？” 洪续畴沉默了，放下鼻子上捂着的湿巾，脸上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不知道是湿巾熏的还是哲平身上臭味儿熏得。 他的视线投向栏杆外的那些行人，良久之后说道： “年轻人总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觉得世间的道理都是可以踩踏在地上，也可以把这旧日的天换一个新的天地，还认为高高在上的人都是尸位素餐，低劣下等的都是可怜需求温暖。其实不然，其时想当然。这些年慢慢地施行着宋王与我的政策，渐渐觉着这个国家如此这般模样持续下去，感觉也没有什么错误。不妨明说，就在去年的年末，我与宋王第一次就未来的政策路线，产生了矛盾。与王位的归属没有关联，那种东西对我这样的人已经没有什么诱惑力。一个人的想法倘若不能一以贯之的执行下去，并在自己所认可的时间内持续的发挥它的作用，发酵出它本有的力量，进而影响更多的人，那感觉是不大好的。您觉得我与宋王之间对于政策的看法不同在哪里呢？” 哲平微微吐了一口气，眼睛笑了起来：“这里的空气都是钱币的味道。” “是的。这里的空气都是钱币的味道。宋王觉得这味道很好，他愿意忍辱负重，愿意以一己之力结欢于两大帝国。宋王几日前蹈海而亡，离开的时候年纪在六十七岁。我今年也已经五十有余。”洪续畴转过脸往墨昀的脸上看了一眼，随即转向哲平说道： “我们都老了。” 哲平身子微微一颤，像是想到了什么，睁着眼睛微微张着嘴： “是啊。老了。” “我们老了，我们这一代的政策还能够在后人手里继续施行嘛？当年宋王为此付出的代价真的就值得两大帝国始终如一的支持嘛？看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您一路走来，也该知道这条路走的是多难了吧。很难的。年轻人有他们自己的想法，训民有他们的想法，宋王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有。我们不能统一所有人的想法。就像我坐在你的对面，闻到的臭味要比墨小友闻到的多一些，但他能知道我闻到多少吗？我能知道他闻到多少吗？” 哲平抬眼看了看墨昀，笑了笑：“我自己日夜闻着这些味道，你们也不知道是有多少个日夜。”“是的。道理我们其实都明白，可它的实现不是我们哪个个体的事情，也不是一代人的事情，是无数人的无数代不停深耕下去的事情。可是，宋国没有人能继承这种东西。于是，我提出希望重整军备，以防止一旦他蹈海而亡，做些准备。商人最重视的是信守，是承诺，但我们也知道天底下因为承诺而兵戈相向的多不胜数。”洪续畴也笑了起来。 墨昀在旁边听着，听到着一段的时候，想起洪续畴在“宋拘议”上的说法，似乎与他现在所说的不契合。 洪续畴似乎知道墨昀的想法，转头看向墨昀说道：“宋王和我，我们两个个体却承载着不是个体的宋国，我们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对一个国家造成不小的影响力。这与哲平不一样，即便他走遍天下，也未必有多少训民认同他的看法，但是如果有一位王或者哪位相，按照他的说法解释给天下听，那天下就会按照他的想法去做，去施行。这就是王侯将相真正的能力。他们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都是战战兢兢。活得自在的人，会很自在，那是因为上面有许多愿意承担的人顶着天地之间的柱子，为他们撑起天，和所有的危难。这也是为什么，当宋国的训民选出我作为大相，代替宋王曾经的权势时，却能够像这街上的人一般悠闲自得的原因。我说的对吗，哲平贤人？” 听到他问话的哲平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而是陷入了沉思。 “其实，我有个想法。”墨昀推己及人，觉得自己其实也能理解洪续畴的想法，洪续畴的责任。 “唔你说说看。”哲平似乎被墨昀的声音所惊到，从沉思内清醒过来，微笑着说道。 洪续畴点头道：“那你说说看吧。” 墨昀清了清喉咙里的咳：“如果将你们这样的人都抹去，只留下那些人数最多的，他们会不会自发的强大起来，自发的为自己做的事情去承担相应的责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理想主义者与曾经的理想主义者（中） 没有陷入什么沉默，洪续畴与哲平纷纷笑了起来。 哲平甚至笑得剧烈咳嗽起来，唾液随着他嘴唇的翕合不断溅出来。 洪续畴笑着掏出手巾递过去：“捂着咳吧。” 哲平神色有些痛苦地咳着，接过他的手巾捂着嘴，等咳嗽声平息下来说道：“谢了。” 墨昀躲过溅出的唾液，眉间挑起道：“我知道这个想法不成熟，你们至于要这么笑嘛？” “你这种想法的确会有些效果。并且也没有什么错误，至少在纸面上是完全可行的。”洪续畴开口说道。 墨昀认识洪续畴的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是他看出来这位宋国执政者其实是个话痨，很少会将话讲一点点就结束的，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然后呢？” 洪续畴看向哲平，哲平摇了摇手说道：“洪大相讲吧。我需要调息片刻。” 洪续畴也不推让，如墨昀所想果然开了话匣： “不能持久。为什么宋王当年选择以商立国，他怎么不以农立国，或者以工艺立国，或者以武技立国，或者以别的什么立国？原因就在于，商业能够带来足够的金钱，金钱能够提升人本身的外在强大。打个比方，刚做生意的人，本钱只有一千钧币，每一件事都要细细考较，殚精竭虑的想着怎么把它用到实处，还能挣回多少钱，因为一旦折了本，他说不定一分钱都没有还会回到最贫穷的状态。但是本钱有一千万钧币的呢，他不会这样。他的生意会做的很大，这里缺了个口子，在别处重新补回来就可以。少了一千对于只有一千的人是巨大的甚至危及生命的灾害，但对于一千万而言则是小的不能再小的数目。宋人豪富多，隐富也多，更多却还是普通的商人。商人一旦有了本钱，首先想做的事情就是让自己生活更好，购买田亩预置庄园，招纳流民。其次是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商业版图。然而就我对于商人的观察，十个有九个不会一直保持胆颤心惊的危险意识，更多的会逐渐耽于享乐，想着前半生那般苦楚，这后半生要好好享受。何况，回到我刚才的说法，年轻人继承了家业，因为不知道过往的艰辛，往往会比前人更加的固执，他们固执的不是挣更多的钱，而是固执于这钱怎么花。你让他们始终保持着危机意识，每天起身第一件事是想自己有没有死墨昀，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强大到坚持不变的，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属于坚强。还有很多人会屈服于自己内心的，有些会屈服于自己的软弱，有些会屈服于其他的压力。” “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年轻人里面也会有危机意识存在的，很多人会担心自己以后的财富没有这么多，或者失去现在这种生活状态。比如说白府里的白有序c白有程他们。”墨昀立即想到原先打算反叛，目前状态不明的白府。 “白家”洪续畴沉默了一下，“他们原本就是祖上有光辉的人，有过往的积累在，曾经到达过这个层次。”他举起手往高处比划了一下，然后又把手放低一些：“现在则低了下来。这种反复在我看来是属于正常的波动范畴，因为他们的门楣并没有坠落到尘埃。他们还是名门贵族c豪商高族的群体范畴。如果我们将所有人群都做一个简单的划分，那么所有名门贵族c豪商高族都是一个层次的，只是在这个层次里他们还是有高低之分，但是这种分层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那也是危机意识。”墨昀强调道。 “不是危及生命的危机意识。因为你我都知道，他们反叛，我们也不能对他们做什么。”洪续畴不由得无奈地笑了笑。 墨昀几乎脱口而出问一句为什么，随即愣了一下：“你不准备追究他们的反叛？” 洪续畴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嘴唇向上褶起，一副无奈地神情：“利益交换，然后团结能团结的力量，有些事情也不是非黑即白的。况且白家的这种心思别的高门大族也有啊，安抚一方能够平复一城，何乐而不为呢？” 墨昀愣住了：“我以为” “年轻人的想法就比较容易看到黑白两面，没有一个两边都讨好的形态。所以，有些事情就不能由你们做。你说宋王四十五年前跪下的对嘛？他后悔过嘛？现在看来是对的，但如果两大帝国任意一个没有坚持执行下去呢？特别是三十余年前，南宸帝国在百年战争的重负下轰然倒塌，钧帝国在它的残骸之上建立起来。那时候，算是宋王这辈子最大的危机，他不能确定新的帝国是否依旧愿意执行当初南宸与宋国之间的协议，一旦两大帝国有一方不同意，那另一方就有可能跟着反悔。好在有人在南钧朝堂上站出来为宋王说了几句好话，两大帝国维持宋国和平的协议才安然无恙的执行到前几天，他蹈海而亡的日子为止。”洪续畴中途停顿了好几次，似乎在回想过去。 “我记得，当年在钧帝国朝堂上提出继续维持南宸对宋国过往协议的，是六贵中的苏殿下吧？”哲平蹙起眉头认真回想了一会儿。 “嗯是的。苏殿，现在也老了。”洪续畴点头肯定道。 “那时候，他还年轻啊。”哲平慨叹道。 “可是，如果你们都觉得自己当初做的是对的，可你们当初不也是年轻人吗？”墨昀不明白洪续畴为什么会如此否认年轻人的作用。 “年轻呵。”洪续畴将视线投向墨昀笑了笑，有些唏嘘，“那又能改变什么呢？” 当洪续畴问出这样一句话时，墨昀觉得这个人也许真的已经老了。 洪续畴有抱负，否则也不会在二十四年前舍弃高高在上的地位，来到小小的宋国。 洪续畴有手段，否则也不会在二十四年间始终把持着策相权位，一直受宋王信任。 洪续畴有能力，否则也不会在二十四年里持续发展着宋国商业，宋国上下皆敬他。 这样一个有抱负c有手段c有能力，直到今日依旧有想法的人，却觉得自己再也改变不了什么。 “你年轻的时候总有个想法，想要实现吧！”墨昀提高了嗓音，里面含着沙哑。 哲平的目光也落在洪续畴身上。 洪续畴看着墨昀有些激动的面容，想敷衍着糊弄过去：“你一个游侠，这么激动做什么？” “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你和宋王想要做的事情，是值得做的。打宋拘议上你慷慨激昂雄辩四方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是一个甘于随从大流的人。我的确是个游侠，也没有什么大的抱负，可我觉着当一个人愿意跪下满面流泪叩首，拜别先王，口称陛下的人，绝不是一个玩弄权术的人。何况你拥有高高在上的地位，直到如今琅阁只你一句话，就愿意派出中司率领一个小队来援助你。”墨昀眼中隐隐含着泪水。 “嗨对，还有啊，你们这些年轻人总会为这些假大空的事情洒下泪水。男儿泪不可轻易流下，我为宋王流泪，是感恩他的知遇提拔之恩，是感念二十四年君臣相携的肝胆之恩。那些想法啊，都是昨日黄花，很空，不切实际的。”洪续畴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个手巾递给墨昀：“擦擦。” 然后洪续畴转过脸来，低了低脑袋，用手巾擦了擦自己的脸，再抬起头来着重强调道： “都是假大空！” “洪大相，我与这位墨游侠，都还在等着你的回答。这假大空可不是我今天坐在这里想知道的啊。”哲平对着墨昀笑了笑。 墨昀抽了抽鼻子，重重地应了一声： “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理想主义者与曾经的理想主义者（下） 望着身边这两个追问自己年轻时候想法的人，饶是洪续畴老脸皮厚，也觉得脸上发热： “刚才你问的那个问题，我觉得很好” “喂！不要转移话题！”墨昀可不乐意话题被跳过去。 奈何这种上下翕合着嘴皮子，如同连珠炮噼里啪啦讲述抢辩地速度，十个墨昀拍马也赶不上一个洪续畴。 洪续畴根本不理会墨昀想转回追问的努力，自顾自地将刚才墨昀提出的关于“解决上层人，然后让最大的群体也就是训民群体，自己承担压力来激发他们的危机意识”问题，做了进一步的回应： “由于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承受生存的压力，所以当人群聚集到一定程度，或者说只要三到四个人，我想这应该也是可以的。这些人就会在压力之下重新选择一个可以代替他们去做决定的人出来。之后他们便可以重新仰躺在床上，行走在世上，无需思考更多的，只需要将生命的有限投入到无限的自我努力便可。至于超出自身个体事务，就交给那个被选出来的人吧。无论是家族c城府c邦国，都会有这样一批人出现，并认为这是他们本我的权利。然而这被选出来的人，能否一路坚持本心呢？或者他是否可以在这个世道上不停被压力冲击然后依旧愿意坚定着走下去呢？” 洪续畴一边回答一边问，也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对面的哲平，或者是问不在这里的某个人。 “历数史册上的无数英雄豪杰，有多少能够昂扬一生，将最初的想法秉持一生，哪怕千万人阻挡也要一意孤行，一力强压推行到底的呢？训民们的狂欢才是狂欢，却忘记代他们行使这种权利的人自身也有诉求。所以，真正在权位上的人，是没有法子完全秉公的，而他们自身被选择出来所要承担的责任，有时候也不是他们想要的。但是又必须去做，因为没有你，还有别人。而你所做的，有时候比别人好一点点，训民们也就认同了你，也就相信了你。在这个位置上，如果有人行恶，很多人只能遭殃。不过，至少我没有行恶的想法，我与宋王一直都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让这个国家继续承平下去。我们不敢有丝毫懈怠。” “不多。”哲平摇了摇头，他没说是什么不多。 “好像的确不多。”墨昀下意识跟着哲平的回答说道。 “曾经鄙夷c憎恶的最后都把酒言欢了。许多史册里面都有这样或那样的记载。能够秉持本心的不是没有，但因为历史自有其强大的推动力，导致这些人无一不在死后被反攻倒算，历史便又回到了原先c最初极力避免的那一面。有些人不能被选择，也不能主动选择。这是个悖论，然而令人无奈的是，它是历史一直呈现在我们面前的那种模样。多少人死在被选择的位置上，又有多少人被迫走上选择的位置，或者一些人想着坐上去却做不安稳不敢再行恶念。多多少少与那种一念之下就可能带来无数训民变化带来的巨大压迫力与责任感有关。敢与天地争高下的，历数数千年历史，不过三个半人罢了。”哲平接过洪续畴的话头说道。 “三个半？”洪续畴与墨昀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疑惑。 哲别笑着说道： “六千年前朴庙大司祭宁完。” 洪续畴点了点头说道：“当如是。” 墨昀脸色一黑，抓了抓脸，他想起小千抱养的那只大肥猫，就被小千起名为“宁完”。墨昀一直以为是“宁愿完蛋也要吃下去”的意思，想不到里面似乎还有别的深意。 “四千年前羯磨岭雪山口顿悟天地的大目藏，他的后辈建立了牧宗。” 洪续畴想了想说道：“可。” “数百年前冤死在牢狱之中的羑公唐昌，他传下的《昌星天书》，初次将我们的视域扩展到星空之处。” 洪续畴掌声响起：“此三人，当得与天地争高。每一个都是革新天下习俗之大毅力者。如今天下宗教以这三人所传为主，算得上却又算不上。按说他们曾经与天地争高，身死灭后，承继者却没有一个再到他们的高度，都是在他们固有的道路上越走越窄之人。” 哲平笑了笑：“开时代之大格局者，都是从教而出，非商业c非经济c非军事。这三人无一不是口舌之辈，却偏偏能做到这一点，洪大相你以为何如？” 洪续畴抚掌大笑道：“若我所料不差，那剩下的半个，当是哲平大贤人你咯？” “开教化c明事理c晓理义c懂荣辱c知生死，我以为这些才是天下太平的道理。”哲平对于洪续畴问的最后半个是谁，却避而不答。 洪续畴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听着哲平的说法，神色罕见的认真起来。 墨昀眼睛一亮，也觉得这短短十五个字，高度概括了哲平自己的理念。 “生死其实是每个人自有的权利，可很多人出于简单考虑，出于懒惰，却将这至关重要的权利交给了别人。我想当前的宋国就是这样。而宋国之外的广大土地上的成百上千的诸侯之地呢？都在将这权利有意或者无意的交付给了王侯将相。几年c几十年c几百年c几千年，一代又一代，轮替的只是不同的将相王侯，然后训民的大多数依旧是训民。训民这个称呼相当精妙，即是对民众的一种蔑视，也是自我的矜贵。有时候我觉得，用这样称呼来称道民众的会是会是怎样一个傲慢的人！” 桌子有些颤动，墨昀和洪续畴遍寻无果，最后将目光放到哲平身上，才看见这位大贤人双手紧紧握着桌子的边沿，身子都有些颤动，神情愤怒，那双点漆一般的眸子里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哲平大贤人，先消消气。”洪续畴赶紧将茶杯里斟满水，递到哲平嘴边。 即便哲平的呼吸以及身体上的臭味浓郁地直冲鼻翼，洪续畴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嫌恶之意却没有多少。 哲平像是从戾气之中忽然反应过来，额前汗液如浆一般结成厚厚一层：“谢谢。二位你们可知道这称呼是谁第一个说出来的？” “愿闻其详。”洪续畴直承不知。 墨昀倒是想了想，然后在哲平略有些讶异的眼神里，拨浪鼓一般摇头：“没想到。” 哲平呵呵笑道：“一个至今在这世间都有广泛影响力的人” 洪续畴一听这说法似乎立刻想到了谁，连忙抬手阻止道：“如果是那位尊敬的人，你还是不用说了吧。” “只能谈到这里了吗？”哲平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然而转念一想，洪续畴这样一个曾经有抱负有理想的人，变成如今这样一个现实主义者，一个蝇营狗苟只想着维持小小宋国存续的人，又怎么可能与他是同道中人呢。 “哎？谁啊？你跟我说，我想知道。”墨昀好奇心被挑动起来。 “墨昀，你不用知道。那是一个尊敬的人。我想东洲没有哪一位是不尊敬那个人的。”洪续畴制止墨昀的追问，同时对哲平说道：“您与我探讨其它的都没有问题，唯独那个人无论是谁，都不应当讨论。那个人其实也算是与天地争高的人，而且还是如今这世间唯一的一个吧。我钦佩那个人。” “如果你还心存敬畏，那就低头看看脚下的大地。如果你还心有慰藉，那就抬头看看天上的星空。如果你还心怀仁慈，那就走着看看存在的人间。”洪续畴缓缓吟咏起一段长句。 墨昀听到这个，总算知道他们在说的是哪位了：“以大哦，不，是那个人的高度，俯瞰的我们便如被驯化过的民众——训民。” 哲平长叹了一声，那声叹息像是对自己满怀的希望再次破碎的痛苦，也像是大道万千却始终找不到愿意同行的人，只能孑然一身郁郁独行的无奈。 “你只要不触及到那个层面，依旧能找到愿意按照你的理念去教化万民的人。”洪续畴安慰道，“我不过小小宋国的大相，如履薄冰地行走在四处树敌的刀尖之上，实在没有办法帮你去施行你的想法。况且，我想做的事情，与你终归是有冲突的。” “难道您根本就不是为了天下太平才舍弃高高在上地位的吗？”哲平质问道，声音有些尖利。 墨昀和洪续畴两人听出来这位大贤人的年纪似乎并没有很大的样子。 “即便当年是，如今也变了。”洪续畴看着哲平眼中的期待被自己这十个字一一打破，幻灭。心中忽然有了一丝不忍。 然而哲平那幻灭的眼神只刹那便消散不见，转瞬又重新坚定，那是星星火光重燃的光彩，那是理想主义者终身不灭的色彩。 很多年前，洪续畴在某个人眼中也曾经见到这样的光彩，便是那个人让自己毅然决然放弃高高在上的琅玉太阁上三桂的地位，为他鞍前马后，鞠躬尽瘁。 只是，那人已作古。 只是，自己依旧在。 只是，天地颜色改。 后来，他又遇到了宋王，虽然宋王眼中的坚定只是为了一个国家而已，但还是感染了在尔虞我诈中只知道挑起战乱大发战争财的琅玉太阁上三桂之一的他。于是，他二十四年如一日，为他出谋划策，为他纵横捭阖，为他苦苦维持。 只是，宋王死不瞑目。 只是，自己残躯依旧。 只是，国破山河将变。 “东洲广阔无际，东洲之外还有西洲c北洲c七星诸屿，我一个接一个地拜访下去，一定可以找到那位愿意和值得我辅佐的人。”哲平站起来，身躯挺拔，面容坚毅，话语铿锵有力。 “即便到最后，你依旧孑然一身，独自死在无人所知的天地间，被世人遗忘？从此大道沦落，却只落得口舌称快之宵小名号？”洪续畴无力忍住自己想要对这个人说的话。 哲平浑身一颤，怔怔地望着不知名的地方，随后缓缓地挪着脑袋定定地看向洪续畴，然后他的脸色渐渐变得痛苦，腰身急剧地佝偻，整个身子如同摆子一般急速颤动着，方才脸上的坚毅似乎只是一层皮，此刻那里头的软弱在洪续畴的话语中才终于揭开了内里。 墨昀看着心里难受，跳过桌子，手掌重重地拍在哲平的腰背处，那力道很大。 哲平的腰就在这股力量下陡然挺直，颤抖依旧，然而他眼神中的坚毅之火又重新燃烧起来。 他的脸色发白，双唇几乎咬出血丝，然而那双眼睛，那双如点漆一般的眸子里却散发着惊人的光彩：“谢谢你。” “不谢。你一定可以找到那个人的。我相信你。”墨昀下意识说道。 哲平喘息着让身子渐渐平定，随即来到这茶楼之后第一次仔细打量着墨昀。 墨昀受着他的视线，没有半步退却，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到底经受过多少次的拒绝，多少次的辗转反侧，多少次的无望未来。但他知道，有些人你只需要给他一点点希望，他就能坚定地活下去。 也许，有一天，这个人就能改造了这个世道纷争的天地呢？ “你会成为一个杀伐之人，你也许有一天可以改变这个世道。你叫什么？”哲平良久之后开口问道。 “啊？”墨昀有些懵。 洪续畴眼睛微微眯起，随后又睁开，低头笑了笑。 “墨昀。” “我叫哲平。” 哲平将视线从墨昀身上挪开，转头望向洪续畴，神色之间已经没有了刚才陡然的泄气无助丧失信念的痛苦。 “你依旧要那样做？”洪续畴问道，带着浅浅的笑容。 “虽千万人阻，吾往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吾往矣。”哲平微笑着说道，声音低沉却饱含着充足的力量。 “祝你好运。”洪续畴笑得很欣慰，接着他突然问道：“你多大？” 哲平看了看墨昀，又看了看洪续畴，拿起桌上的手巾，将自己的脸面擦干净。 一张沧桑的脸，眼角有很浅的皱纹，双眼如墨，鼻梁略有宽大，额头高高隆起。 “四十有一。”哲平说道。 “正是建功立业之时啊。虽不能与你同行，但依旧祝愿你能找到同行者。”洪续畴站起来，举起身前的茶杯，向哲平敬道。 哲平也举起一杯茶水，墨昀连忙嚷嚷道：“带上我，带上我。” “祝君即使天涯有别，但能人生有幸，得同道知己，不负身上所学，不负心中所愿。”洪续畴几乎是扯着嗓子在祝贺，那声音甚至让街道上的行人都纷纷仰头看向茶楼。 哲平定定地看着洪续畴喝下这杯茶水时，脸上流露出的苦痛之意。 他突然明白了，眼前这位宋国大相，是自己的某一个将来的模样。 洪续畴的苦痛也是自己的苦痛。 若说同道，也许两人并非一生同道，却也是可以伴着走一段路的人。 可惜他有自己的抱负c洪续畴也有自己的理念。 “愿天下太平！”哲平高声说道，茶水咕噜着被一饮而尽。 “祝？”墨昀想到游侠协会的宗旨之一，于是他笑着也大声囔道：“祝你扫尽天下不平。” 另外两个人微微一愣，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 “扫尽天下不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