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灵密码》 正文 1.chapter1 九月一号,艳阳高照,闻天和当上ce一的第一天,公司就破产了。 事情要从三个半小时前,天和在机场送走二哥闻天岳说起。 二哥双眼泛着泪光,朝弟弟诚恳道:“宝宝,哥最多一个月就回来,这段时间里,公司就交给你了。” 天和不悦道:“别在机场叫我小名!放心吧,我能行,在硅谷照顾好自己,记得帮我要张扎克伯格的签名,我挺喜欢他。” “等我安顿好了,你飞过来,我约上小扎,一起去塞松吃个饭,顺便叫上乔布斯。” “乔布斯已经死了。”天和面无表情道。 闻天岳马上改口道:“我是说库克,你俩一定有共同话题。” “快去吧。”天和说:“飞机上别再喝酒了。” 通知登机了,天和隔着玻璃墙,目送兄长带着昨夜两瓶酒的醉意,摇摇晃晃地上了商务机后,自己转身出贵宾厅,上车,朝司机说:“去公司,通知主管,十点开会。” 司机从倒后镜里看了眼闻天和,放了首歌, d大调第四帕蒂塔的悠扬乐声里,车被堵在高架上,早高峰期间,堵车队伍一望无际。 “老板,您困的话就先睡会儿?” “不困。” 天和与出发前的兄长促膝长谈了一晚,今早却很精神——只因这是他正式接管公司的大日子,他对着倒后镜拨了下头发,端详今天的自己。 闻天和,二十三岁,狮子座,180,18公分,18亿身家,大别墅一千八百平方,全球拥有十八套自住房,剑桥计算机系硕士研究生,epe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最小的儿子,喜欢穿衬衣,不喜欢打领带的长腿帅哥,gay,零。 所以18公分并没有太大作用。 天和的眉眼继承自日耳曼裔的母亲,鼻梁与嘴唇继承自父亲,集合父母优点于一身,在剑桥念书时,白皙的皮肤与精致的五官,常为他招来许多不必要的烦恼。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百里挑一,天和并不是那种只看外表的庸俗之辈,许多时候,反而希望自己能长得平凡一点,这样好歹教授们会更注意他编的代码,惊叹于他的才华,而不是总盯着他的脸。 司机小刘朝后座转头:“老板,主管们都已经就绪了。” “很好。”天和优雅地拨了下自己的额发:“可以换首歌吗?现在的我需要巴赫以外的音乐。” 小刘诚恳地说:“听说巴赫能让人镇定。” 天和:“巴赫是方姨做家务的时候听的,有人说上帝负责洗涤人间,巴赫负责洗衣服,这首歌总让我想起滚筒洗衣机。” 小刘换了首莫扎特,明明已经没堵车了,却慢慢地开着,仿佛希望这辆宾利永远也开不到目的地。 天和又礼貌地说:“方便开快点吗?不舒服的话你休息会儿,我来开?” 小刘稍稍加快了速度,又从倒后镜里充满悲悯地看了天和一眼。 紫藤新区,高新科技园2栋27楼,epe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总经办楼层。 “二老板到车库了,快做好准备!” 财务总监神情凝重地说:“我现在真怕二老板和股东们打起来。” 副总拍拍财务总监肩膀:“你就按实话说,不会打起来,真打起来,咱们装作拉架,把他按着,让股东打几下也不会怎么样,对不?” “怎么能这么对二老板?”财务总监难以置信道。 副总:“债主也需要发泄情绪,何况过了今天,是不是老板还两说呢。” 财务总监想了想,又问:“是不是得把窗子都给封上?万一老板跳楼怎么办?” “对!对!”副总如梦初醒:“以防万一!” 总助道:“不可能,二老板是个优雅的人,不会跳楼的,太难看了,要也是用绳子。” “上吊更难看吧!”副总说:“会失禁的!以他的风格,只能是在床上洒满从巴黎空运过来的玫瑰花瓣” “来了!进电梯了!” 饮水机前,众高管一哄而散,总助敲敲会议室门,大会议室里坐着银行c投资方c三家基金的负责人等一众代表。 “我们二老板马上到公司了。”总助说:“再五分钟。” “行c行。”年逾五十的银行信贷经理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秃头上渗出来的汗。 支行行长朝总助问:“二老板是你们公司实打实的法人,对吧?” 总助说:“上个月变更手续已经办完了,他是法人,没错的。” 总助离开后,众人又面面相觑。 “待会儿谁起个头?”信贷经理说。 “银行起头吧。”投资人说:“这家欠银行的钱最多。” “还是你们来吧。”支行行长心脏实在受不了:“要么,猫熊基金先请?” “不不,还是你们先请。” “你们先你们先” 猫熊基金负责人道:“我建议各位,还是不要再抱有不切实际的空想,以现在这家公司的财务状况,哪怕是巴菲特再世,我看也救不回来了。” “巴菲特还没死呢。”康莱德基金负责人说:“我们家刚委托给他七十多亿,这么说太不吉利了。” 猫熊基金负责人嘲讽道:“你家上哪儿找七十多亿出来?怎么就没听说过?我看是你们老板找马化腾后台给调出来的七十多亿qq币吧?” 康莱德负责人音调陡然高了八度:“以为谁都像你们家,投了腾讯就天天给自己家产业通稿刷阅读量啊!” “好了吧。”支行行长语重心长地说:“大家都是来讨债的,就不要窝里斗了。我记得你们当初为了投epe,还差点打起来,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大会议室内众人再次沉默。就像等待着参加巴菲特的葬礼般。 天和进了公司,总经办楼层内众员工都是眼前一亮,继而又暗淡下去。 “二老板,您的咖啡。” “谢谢,我不喝星巴克,以后还是不要叫我二老板了。”天和朝总助笑了笑,又朝财务总监问:“cy,主管们都在会议室里了?” 财务总监马上道:“今天来了几位客人,想先见见您,坐了大会议室,我们也不方便请人换个地方。” 天和推门进会议室,回头道:“那你通知下,主管例会改到下午你们这是?” 会议室内,一众股东代表们就像看见巴菲特揭棺而起,跳了出来并大喊“spurise!” “大家下午好,今天不是季度股东代表会吧?银行怎么也来了?”天和还没明白状况,财务总监与副总跟了进来,顺手关上了大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里,司机朝总助说:“窗子要不要再检查下?公司里的锁了,楼道呢?” 总助答道:“连男厕所都检查过了,没问题。” 外间一众同事纷纷抬头,望向大会议室的门。 “什么?”天和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次:“怎么可能?”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一起望向支行行长,行长又擦了一把汗,说:“你哥哥没告诉你?” “我三个半小时前刚送走他!”饶是历经无数大风大浪的天和,面对“资不抵债”与“无力清偿”时,也有点没回过神来:“你们等等,我给他打个电话,不不他应该在去旧金山的飞机上” “现在贵公司的法人是您,对吧?”基金负责人说:“epe的财务状况,股东们已经初步了解了,资产列表,你们的梅西梅总监,也已经接受了第一□□点。” “等等。”天和接不住递过来的资料,说:“给我倒点水。” “这个债务已经逾期两年” “你哥哥担任法人与ce一的这段时间里,陆陆续续把房产c名下的车子,全部抵押给了银行” “今年六月,闻天岳为了缓解财务压力,还把六千万公司资金,通过非法手段带出境,前往澳门,下场显而易见” “小兄弟,您看,我明年就要退休,为了您公司这件事,安度晚年是指望不上了接下来怎么办,总得有个说法” “当初你们两兄弟融资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现在不仅公司对赌没有完成,发邮件不回,电话不接,发微信骂人,一骂就是长达一分钟的语音你听听?这像是读书人的口气吗?简直有辱斯文!” “去年贵公司还投了一部科幻片,跟投一亿八千万,就为了让小演员带资进组,拍着胸脯承诺四十亿票房,最后导演拍出个网页游戏ppt自己先跑了,煤老板都不带你们这么玩的!” “而且我更不明白的是,闻天岳为什么要帮一个毫无业绩前景的公司担保贷款?” “多伦多的服务器机组,一年就要烧掉一千四百万美金的租金,这还不算电费,你看看你们自己研发出了什么,用超级服务器组架私服!刚我来的时候,还看你们公司程序员在打魔兽世界” 天和被吵得有点晕,接过副总递来的水,一口喝下,把杯子重重一放,砰的一声。 会议室里又静了。 天和盯着水杯看,半分钟后,目光转向一众股东代表。 “啊,我知道了。”天和灵光一闪,说:“你们走错公司了!” 两个小时后,股东代表们纷纷离开大会议室。 天和坐在长会议桌的一端,像座雕塑。 “老板?”财务总监试探地问道。 “我迫切地需要听巴赫。”天和道。 “不好了!支行行长要跳楼啦!女厕所窗户没锁好,上半身已经爬出去了!快来几个男同事拉住他——” 副总:“” 又一个小时后,天和面朝桌上的便当,疲惫地摆摆手。 “不吃,谢谢。” “饭总要吃的。”副总打开吉野家的饭盒,已经饿得不行了,说:“小闻总,不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财务总监忧心忡忡地看着桌上盒饭,买午饭的钱还是他垫的,现在走账,也不知道能不能报销,欠了三个月的薪水,更不知何时才能发下来。闻天岳信誓旦旦,告诉他们自己弟弟有办法,现在看来,全是忽悠。 “你们一直都知道?”天和喃喃道。 “闻总说您接任法人以后,钱很快就能到账。”副总说:“要召集公司里的小股东们,一起开个会么?” 天和镇定地说:“不用,不是说已经完成e轮融资,计划后年就上市么?” 财务总监说:“e轮融资一共就六千万,都在澳门呢。” “你身为财务总监。”天和难以置信道:“居然能让他把六千万拿去澳门赌博?!你这是渎职!” “我能怎么办?”财务总监哭丧着脸道:“一直都是闻总说了算,而且挪用公司资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也不知道他把融资拿去玩老虎机啊!” “什么老虎机能玩掉六千万?”天和绝望道。 副总:“间里起博都是十万,显示10,他以为是十个一百,按了一堆零,刚开始摇,上头就掉下来个大球,赌场还在欢呼呢,闻总就以为中了” “好了别说了。”财务总监打断道。 “哦对!还买了不少杏仁饼回来。”副总想起来了:“都在公司冰箱里,您要不要来一点?放了三个月,但是还没过期,上个月绩效奖金就发的这个,还没发完。” 天和:“” “现在怎么办?”天和说。 财务总监说:“能拉到新的融资么?” 天和有点茫然地看着财务总监,副总在旁出谋划策道:“您是不是还有一位大哥?” “我大哥在研究航天飞机。”天和答道:“已经有十五年联系不上了。” 财务总监想了想,说:“您的母亲那边” “不可能。”天和一口回绝道:“母舅家不会给我一分钱,而且她已经改嫁了。” 副总想了想,说:“您父亲的名声还是在的,要么找老朋友帮帮忙,再来个f轮融资,先清偿部分债务,剩余的,申请债转股?” 财务总监说:“我说句老实话,现在外头风口变了,真不好忽悠。” 副总说:“那就只能想办法上市,寄希望予韭股民们了。” 财务总监:“以现在的账,审计不可能让咱们上市,券商也不会签字,证监会实行智商准入制以后,管得比以前严多了。” 财务总监一直朝副总使眼色,副总只当看不到,两人都不愿意说出那两个字。 “一共欠多少?”天和有点走神,问:“刚才我没听清楚。” “十四亿。”副总答道:“六月到现在,全公司工资也都没发。” 财务总监看着副总吃完了两大份梅菜扣肉饭,起身道:“要不我让人把债务明细先送到您家里,这几天您先看看,再咨询下您的私人财务顾问。” “所以你们希望申请破产,对吧。”天和沉声道。 两人面面相觑,都没吭声。 总助敲门进来,说:“闻总电话一直关机。” “还在飞机上。”天和道:“这次过去,也许就是谈新的投资,大伙儿都先缓缓吧,还有希望。” “是的是的。”财务总监与副总一起道。 “工资如果能先想想办法给开出来,员工就不会有太大意见。”副总说:“现在稳定人心最重要,大家对epues,都是有感情的,您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天和迎上副总担忧的眼神,答道:“工资一定会发只是现在我觉得我得回去休息会儿。” 天和站起来时有点头晕,副总开门,将他送出公司,外头不知道哪来的一群记者顿时围上,闪光灯狂拍。 “闻总!你现在心情怎么样?方便采访一下吗?” “epues要申请破产吗?” “你们说好第四季度就发布的划时代人工智能,还有希望面世吗?” “闻总,你还好吗?” “哎!你们不要这样!我们闻总也是有粉丝的体面人,别太过分了啊!” 总助推开记者,司机忠诚地保护着天和,进电梯,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chapter2 “关越死了!” “嘘” 家里,天和趴在沙发上,一头微鬈的黑发凌乱,身上盖着羊毛毯子,睡了足足一下午。厨师正在做晚饭,管家方姨上二楼,把扔在一旁的,公司送来的一大叠债务明细叠好,夹上,收回书房里。 司机跟在方姨身后,从客厅跟到书房,小声地把情况说了个大概。 “关越死了!关越死了!” 书房里,金刚鹦鹉看见方姨,拍拍翅膀,叫个不停。 “嘘。”方姨耐心地朝金刚鹦鹉说,拉下帘子,罩住了灯光,朝司机说:“你也去吃饭吧,今天辛苦了。周末回乡下的话,就让家里杀两只土鸡带过来。” 司机点点头,心想都破产了还吃什么土鸡,这别墅,这摆设,大大小小的财产,等不到下个月,就得拿去拍卖。 说不定吃到一半,鸡也要被拿去拍卖了。 “小天?”方姨摇醒了天和,说:“吃晚饭。” 天和睡眼惺忪地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今天的一切就像做了个梦,走进餐厅时,方姨正坐在吧台后,戴着老花镜算上个月的账。 一盅隔水松茸炖鸡,一碟清蒸三刀鱼,一盘清炒上海青的菜心。 “七月鳗c八月鲃c九月鲫。”方姨说:“这时节鳗鱼最好,可惜肥腻了你不喜欢,你要想尝尝,改天我自己挑去。” 天和叹了口气,拿起筷子,看看菜,又放下:“公司要破产了。” 方姨依旧低头看账,说:“破产归破产,饭还是要吃的。” 天和又说:“二哥什么也没告诉我,瞒了我一年多。” “他是不想你担心。”方姨说。 天和又道:“希望是这样吧,我手机呢?得给他打个电话,再怎么飞,现在也到旧金山了。” 方姨说:“打过了,我也想找他呢,没开机。” 天和把筷子朝桌上一扔,满腹火气,捋了下头发,说:“今晚安排家里,轮流给他打电话,每个人打三小时,打到他接为止。” 方姨嗯了声,天和随便吃了点,便上二楼书房去,揭开鹦鹉笼的罩布,给它喂了点吃的,摇摇头,坐下,找出上锁抽屉里的法人变更合同,三个月前,二哥把这叠文件交给他,签下名字的时候,天和甚至没有认真看过。 鹦鹉吃饱后拍拍翅膀,叫道:“关越凉啦——” 关越现在凉不凉,天和不知道,但一页页的合同看下来,天和自己先凉了半截,翻到合同最后一页,上面夹了张字条。 天和像个疯子般笑了几声。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拿出相框,上面是父亲c母亲c大哥c二哥c自己,一家人还在一起时的合影。 一声玻璃破碎响,相框从书房里飞了出来,落在家门外,摔得粉碎。 三天后: “您兄弟二人名下的商业街c客栈c餐饮c马场,手工作坊c加工厂等等,都会逐一开始走流程进行评估与拍卖,两个慈善基金和捐赠的图书馆不会受到影响。除此之外,您家在长山别墅区用以接待客人的私人会所” 天和说:“会所已经被朋友买走了,七月份就办完了所有的手续,这个我知道。” 理财顾问点点头:“闻天岳c闻天和的联名资产,现在还有三千万,成立了一个家族信托基金。这个资金呢,我们作了比较有效的隔离,我建议您现在先不要去动它。” “只剩这三千万了吗?”天和起身给理财顾问倒了杯葡萄酒。 “对。”理财顾问说:“之前委托我们管理的流动资金,你哥哥在去年已经转走了,剩下这最后的三千万,是家族信托的最低额度。 “先转六百万到我公司账户上。”天和看了眼工资单底下的数字,说:“明天早上,财务会找你核对。” 理财顾问:“闻先生,相对来说,我个人比较建议” 天和看了理财顾问一眼,顾问马上点头,说:“好的。” “你帮我家管钱,也有快十年了吧。”天和说。 那名年过四十的银行理财顾问点了点头,天和想了想,说:“出这种事,让你见笑了。” “您言重了。”顾问答道:“您是个善良的人,现在还想着员工们的工资。过来之前我们行长还说,您这么年轻,只要度过眼下难关,东山再起,不是什么问题。” 天和又说:“外头都传开了吧。” 顾问想了想,说:“是有那么一点传闻,不过明白事理的居多。” 天和说:“还有什么避险的办法,可以教我么?” 顾问现出为难之色,显然这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天和只看着他的双眼。理财顾问认真,严肃地说:“千万不要去借高利贷,这是我唯一的建议,更不要帮任何人担保贷款。本来只要保证资产不被查封,一年时间就能缓过来,只是这下哎。” 闻天岳经营公司不行,几年前却也是投资高手,名下的资产收益完全可以自给自足,贴补科技公司。奈何现在资金链一断,一旦进入破产流程,所有资产都得打折拍卖,银行才不管你的产业值多少钱,通通打折回现金,车打二折一折,房地产七折六折估值低得令人发指不说,更断了接下来闻家几乎所有的资产性收入。 方姨将理财顾问送出门,朝天和说:“小江看你来了。” 客厅,江子蹇倚在沙发上,正认真地戳天和家养的蓝猫的两个蛋蛋。这只蓝猫生来就有智力缺陷,你不动,它也不动,双方就一动不动,无论怎么折腾它都不生气。 天和提着鸟笼子出来,交给佣人,让挂到花园里去晒会儿太阳。 江子蹇:“我分手了。” “我破产了。”天和坐到沙发上去,说:“酒还是咖啡?” 江子蹇说:“两样都要,还没破产呢,不过你家公司上新闻了,epe原法人跑路,不能吧?联系上你哥了么?” “先说你分手的事儿,让我开心下?” “哎我跟你说。”江子蹇说到自己的苦难,终于来了兴致,安慰天和:“我觉得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上回谈的那个,简直把我当凯子!死活不让我上他,说怕疼,有心理阴影,好,我也忍了,性生活嘛,没什么不能磨合的。大家空了互相擦擦枪,可以啊。只是这生活习惯简直是无法容忍,刷我的卡一个月刷掉了八十万!花哪了?全买了苹果靠” “苹果靠是什么?” “苹果!手机c电脑c音箱c台式机c手表c各种型号的ipad,顶配,保护壳买五十个为什么?因为上学的时候用小辣椒” “小辣椒又是什么?” 江子蹇:“山寨机?不知道,他自己说的,被室友嘲了,想报仇。开我的车回老家,参加大学同学婚礼,回来不知道被谁给吐了一车,找我要一百万,给他老家修路。四个姐姐,一人要一套房,跟爸妈说,在外头认了个哥。我说带他移民结婚去,不结,说他爸妈受不了儿子是个同性恋,怕六十七岁的老母在老家上吊” “来我家住了三个月,骂了小周一顿,没给他放洗澡水。小周比不上方姨,也照顾了我七年好吧。”江子蹇说着接过爱尔兰咖啡:“谢谢方姨。” “在一起三个月,终于成功地脱了他一次短裤,你猜我看见了什么?”江子蹇愤怒地朝天和控诉。 天和马上集中注意力,认真转向江子蹇。 江子蹇压低声音,严肃地说:“不锈钢内裤。” 天和:“” 江子蹇:“上面还有个密码锁!让我猜密码,我猜,我猜你个头啊!我说分了分了,别折腾了,找我要精神损失费,被拒,上网爆料贴图,自己在屁股上按了几个疤,说我为了上他,拿烟头烫他,恐吓他!我连他屁股是圆是扁都没看过呢!” “然后呢?”天和朝江子蹇道。忠实地充当了捧哏的角色。 “我就真的找人烫了他一屁股疤,把帖子删了,终于不吭气了。”江子蹇说:“现在到你了,怎么破的产?” “我哥三个月前申请公司法人变更。”天和说:“把法人转给我,然后跑路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儿。” 江子蹇:“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天和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江子蹇如释重负:“这不还没拍卖嘛,我借你点先周转着?” 天和说:“坑太大,不够填的,你能借我多少?” 江子蹇说:“我翻箱倒柜的,私房钱凑一凑,能借你两亿多,多多少,零头我也不知道,是我能拿出来的所有了。” 天和自然不能找江子蹇借钱,就算借了,以眼下情况,五个点的年利也还不上。 “下礼拜银行就来查封房子车子了。”天和出神地说:“东西全得拿去拍卖,得租间房子过。” “公司呢?什么时候清盘?”江子蹇又问:“难怪七月份我爸已经把江岳会所全部股份都买下来了。” “在清。”天和答道:“明天贴封条,赶在遣散之前,把员工欠薪发了。” “小金也拿去拍卖?”江子蹇抬头看客厅落地窗外的鹦鹉,艳阳高照,鹦鹉拍拍翅膀。 天和面无表情道:“小金只会三句话,一句是‘关越死了’,一句是‘关越凉了’,第三句是‘a股又崩盘啦’。谁会把它买回去?关越吗?” 江子蹇与天和一起大笑,天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天和端详他这最好的朋友,江子蹇长得很帅,一八二的他有着运动员的身材,肌肉线条恰到好处,穿上雪白的薄衬衣,肌肤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他五官长得很古典,虽不像天和俊朗明亮,却别有一番男人味,江子蹇有多个外号,最优雅的是“江英俊”,剩下的则是“泰迪心之狼”c“性发动机”c“核聚变供能打桩机”c“马拉松床上友谊赛大师级选手”等等。 剑桥哲学系该级有句谚语:科学技术是人类社会第一生产力,性是江子蹇的第一发动机。又有“性是江子蹇的第一本能”之说。 江子蹇是个“随性”的人,这也是天和为什么能与他成为死党的原因之一,只要江少爷喜欢你疼你,什么都不是问题,哪怕当个忠犬攻伏低做小,坐直升飞机送早餐,空运巴西鸢尾花开超跑送到教室门口,被捆在床上让小受拿着皮鞭抽,统统不介意。 江子蹇说:“我在想,要不你把我钱全拿去,下半辈子呢,我就去当个工薪阶层吧,到大学里去当助教,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找到真爱。” 天和:“用不着,我推荐你一本书,《演员的自我修养》。” 江子蹇与天和多年发小,听到这话,忽然醒悟过来,一拍大腿:“对哦!” 两人相对沉默,足足安静了快半分钟后,落地窗外金刚鹦鹉大叫一声: “关越凉了!” 国际金融中心,汇丰大厦三十七楼,青松资本中国基金,总裁办公室里,水烧开了。 关越卷起衬衣袖子,提起壶,把滚烫的水倒进煮茶的铁壶里,铲出一点阿萨姆茶叶放进去,拿出一盒牛奶等茶煮沸,边喝边看今天的业界新闻。 关越:二十七岁,水瓶座,188,20公分,青松资本中国基金合伙人之一,本地分公司首席执行官,财产数额不明,租房一族,祖籍山西太原关家屯,牛津大学ppe硕士研究生。人生爱好:炒股与马术。 性取向:不明。 关越的五官线条很硬,充满了阳刚之气,眉毛轮廓锋利,鼻梁高挺耸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胡茬刮得发青,喉结明显而性感,侧旁头发推得略平,在发艺师手下还刻了不明显的两刀,现出“x”字样。 关越敞着衬衣两颗纽扣,露出分明的锁骨,最近健身卓有成效,肩背展开些许,将白衬衣的肩线撑得笔直。 “总裁大人,有什么新闻?”诺林律师事务所大中华区分部首席顾问佟凯,坐在关越对面,懒懒地晒着太阳,抻着僵硬的小指头刷手机。 关越一瞥佟凯的兰花指,眉头拧了下。 佟凯怒道:“我小指头被烫了!上头全涂的药膏,你以为我想翘?昨天下午开会,实习生过来加茶,直接把开水倒我手上,整个会议室还以为我触电呢。刚分手就被烫,你说我最近是不是因为水逆倒霉?” 关越没回答,两人又恢复了各自看手机的状态。 十秒c二十秒分钟佟凯眼角余光瞥关越,发现了不妥,从手机背后试探地看了他一眼。 “总裁,你在看什么?出大事了?”佟凯问。 关越:“?” 关越从手机屏幕前抬起头,左边眉毛稍稍抬起,看了眼佟凯。 佟凯:“你在同一篇新闻稿上停留了一分钟!” “你的眉毛出卖了你,你在焦虑。”佟凯怀疑地说:“这是一种反常行为,a股又要崩盘了?” 关越将手机放在一边,转头观察水壶,心不在焉。 佟凯伸长脖子,一瞥手机屏幕上的新闻标题,喃喃道:“epe债务逾期,资不抵债,申请破产epe?”佟凯清秀的眉毛拧了起来:“在哪儿听过?” 关越沉默,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在办公桌上轻轻叩了几下。 佟凯自己开始搜索新闻:“开发量化交易软件起家,近两年转做人工智能,号称独角兽公司,e轮融资没上市钱就烧光了这家你认识?怎么感觉这么耳熟” 关越不自然的表情一闪即逝。 佟凯放下手机,不再关心这新闻,朝关越说:“我真不想再谈恋爱了,上回那小高管把我伤得够呛。” “吃饭抖腿也就算了,还这么抖,到哪儿都抖,看个电影,带着电影院里一排座位都在抖,别人还以为地震,看一半全跑了。”佟凯开始学着上一任男朋友抖腿,说:“你看,这种频率,这个幅度,这是人的两条腿吗?这完全不符合人机工程学,这是马达!抖的时候,脑袋还像我这么歪着,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中风了!” “生活习惯也就算了,人无完人嘛,还能忍,可是什么山盟海誓,非你不可,全是骗人的,骗人的!就为了骗我帮他们打官司,咨询法务问题!我说怎么就每次出来吃饭,都让我给他出主意,哪儿来这么多官司?” “就想让我给他免c费c咨c询!最后发现,是个直男!老婆孩子都有了,孩子都两岁了好吗!” 关越一瞥佟凯,看那表情,似乎是像说什么,却忍住了。 佟凯近乎绝望地说:“我觉得我的人生最失败的时候,就是总算,总算等到了他终于答应我上床的那天晚上,洗好澡,换了身浴袍,我还倒了杯小酒,放了首音乐,调暗灯光,正想搞点气氛的时候,他拿着把鸡毛掸子出来,我心想哟,你还打算玩点别的吗?好歹弄个鞭子吧,鸡毛掸子是怎么回事啊?” “结果,结果他扑通给我跪下了!”佟凯声情并茂道:“他说‘哥,您就放过我吧,我承认我骗了您,只是想咨询这融资并购的死胡同案子接下来怎么整,我也不想骗您呐,我哪里敢啊!是我们老板让我一定得来,您就放过我的菊花吧” 佟凯哭丧着脸,学着那小高管的表情,哀求道:“我上有老,下有小,老婆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在做这种丢人的事” 佟凯抄起关越办公桌上的一个金饭碗摆设,作了个捧碗的动作,诚恳地叫道:“您打我吧!您用这杆鸡毛掸子,像我老婆打我一样打,打我脸吧!哥!我能接受您打我的脸!” 关越与佟凯对视。 佟凯悲伤地说:“我能打他吗?好歹也开口说了爱,怎么舍得下手打他?二十五岁就当到公司高管,辛辛苦苦,在大城市里拼搏,压力那么大,腿都要抖瘸了,看了就心疼还能怎么办?算了,算了。” 关越把一杯奶茶递给佟凯,顺手收走他的金饭碗,从文具匣里翻出一管万能胶水,将金饭碗粘死在办公桌上。 佟凯喝了口奶茶,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 佟凯长得很显小,二十九岁的他只看脸像个还在念书的大学生,眉眼轮廓分明,皮肤就像牛奶一般,聊起天来眉飞色舞的,粘人c爱笑,有股蓬勃的生命力。有话从来单刀直入,不给人留半分情面。 佟凯无奈道:“现在找个对象太难了,不是打我钱的主意,就是打我才华的主意,这世上还有真爱吗?!哎,你在听么?” 关越的表情带着些许凝重,认真地看手机。 佟凯眯起眼,说:“还在看epe的新闻?你打算救这家?” 关越终于说了一句话:“不可能,我不收破烂。” 并摸了摸他继承自父亲家族那高挺c漂亮c完美的性感鼻子。 九月里秋高气爽,公司开始清盘,银行与股东代表们下了最后通牒,十月一号前,个人资产强制执行破产流程。祖国母亲的生日当天,天和将失去几乎所有财产,搬出家去,另找地方住。 所剩无几的公司员工们,在办公室里伸长了脖子等着,原本天和让财务总监把钱发下去,遣散就完事了,奈何所有同事一致要求与天和合个影告别,权当留个纪念,天和便亲自开车过来——司机已经辞职回家抠墙皮了,家里四辆车再过半个月,也要抵给银行,有空得下个滴滴,研究下怎么叫车。 “老板好。” “老板好。” “还有这么多人啊。”天和扫了一眼,说:“梅西你给全公司买明天迪士尼的券,算我请大伙儿好好玩一场,最后团建下就散了吧。” “好。”财务总监说:“反正最后一次了,不如还是像上次,提前买好导览服务吧。” “那当然。”天和说:“哪怕破产也不能去迪士尼排队,太不优雅了。” 天和的表情总是那么淡定,与他们接连合照,从下午两点一直折腾到六点半,每个员工都过来与天和握手。 “我舍不得”不少女孩子还哭了。 “舍不得我吗?”天和笑了笑,说:“我一共也就当了不到一周ce一。” “舍不得公司啊!”程序员们嚎啕大哭,依次与天和握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天和等员工转身后,把手里的鼻涕顺手擦在了梅西的外套上。 三个楼层的办公室里,渐渐地安静下来,员工终于走完了,剩财务总监c副总c总助三人。 “二老板再见,重新打拼的话,叫我一声,我回家带孩子,顺便做做微商,随叫随到。” “一定。”天和说:“宾利要借你喜提一下,拍个照吗?” “可以吗?!”总助受宠若惊,接了天和手里的车钥匙。 “你开回去玩几天吧,下周停公司车库。”天和把总助也打发走了。 财务总监环顾大办公室,天和说:“梅西也回去吧,还得和法务忙好一阵,过完国庆才算正式离职呢吗,明天好好玩。” “行,我也走了。”cy礼貌地与天和告别,离开了27楼。 总经办敞着,天和走进本该是自己的办公室,坐在兄长那张转椅上,吁了口气。副总进来,在办公桌对面坐下,看着天和,两人都不吭声。 “我哥接手公司的时候,你就在了吧。”天和说。 “你爸生病的时候我来的。”副总看看四周,说:“喝点?” “你喝吧。”天和哭笑不得道:“我对洋酒有心理阴影了,我哥跑路前找我喝了一宿。” 副总从架子里翻出一瓶酒,两个杯,说:“还是喝点儿吧。” “他们都挺喜欢公司。”天和想了想,接过杯,说:“哭的是真哭,舍不得的也是真舍不得。” “活儿干成这样,想团建就团建。”副总随口道:“想请假就请假,一年两次团建,巴黎c伦敦c北海道随便去,上班打游戏,下班吃日料聚餐,谁不喜欢?” 天和:“嗯,连扫地阿姨都能开一万二的工资,能感觉到大伙儿深爱着公司,可是你们就没人劝他?” “有用么?”副总无奈道:“行业里全在吹捧他,早就昏头了,资本新贵c科技公司的神话你看墙上,还挂着呢。” 墙上是闻天岳与几名重量级官员的合影,副总又说:“国家扶持,怎么都得扶上去,无形资产抵押,银行一批就是六亿,那天支行行长回去,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天和:“项目进度我重新看过,还有希望么?” 副总木然摇摇头:“我看是做不出来了,技术总监拷了一份给你,你再回家做几年试试?服务器秘钥在文件袋里了,就怕你家里电脑跑不动。” 天和想了想:“最后一个问题,这么多年里,你就没和我二哥吵过架吗?他做什么决策,你们全由得他?” 副总无奈道:“吵得还少吗?我让他别买西班牙,一注全压法国,现在好歹还能有个千来万剩下,再押个比分,说不定整个公司就翻身了!” “你也回去吧。”天和花了很大力气控制自己没说出那个“滚”字:“常联系,拜拜。” 副总把酒一口喝完,重重地拥抱了下天和,倒退着走出办公室,潇洒地抬起了手。 日暮时分,夕阳从楼层窗外投入,照得公司里鎏金溢彩,落在一个个显示器上,员工们已将自己的手办c键盘c上班打游戏用的鼠标,全收走了。 天和走进十九层,安静地看着这一排排座位,小时候,父亲带他去过第一家公司,那家公司在老城区一个菜市场二楼,开发量化交易软件,赚到了第一桶金,换了栋稍稍光鲜些的写字楼,不久后查出脑瘤,半年后就走了。 兄长接手公司后,租下了这家紫藤新区科技园的三层办公室,项目研发部依旧照着当年,两兄弟在旧仓库里见过的格局排布。夕阳西下,走在座位之间,天和就像回到了从前一般。 闻天岳仿佛还在身边,坐在转椅上,认真地朝他说:“宝宝,老爸留给咱们的东西,都在服务器的硬盘里呢,你看?他一直没有离开。” 天和安静地坐在ct一的位置上,直到最后一缕天光消失。g弦之歌如流水般洒了一地,伴随着夜幕降临,整个办公室陷入黑暗里,十九层角落办公室里,一台电脑突然自启动,显示器亮了起来。 天和蓦然转头,坐到角落里的办公桌前,显示器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桌上没有名牌,是个弃用的主机,怎么突然自启动了?主板接触不良?天和点了几下鼠标,按f8,没动静,蓝屏报错,天和躬身想长按电源键关机时,蓝屏界面忽然一闪,弹出编码语言界面。 “请接入秘钥,备份同时格式化”天和眉头微拧,找来转接头,将秘钥插上,还没检查外网连接情况,更没想好,要备份到什么地方,显示器上一闪,主机开始飞快地读起数据。 天和顿时瞠目结舌,稍稍抬起双手,自己根本没碰键盘的任何地方,这是设定好的?!这是病毒还是ai? 天和按住秘钥,正要拔走时,显示器一闪,嗡的一声黑屏,天和躬身按了几下重启,主板报错声,烧了。天和莫名其妙,检查发烫的主机,无论怎么按,电脑都不再开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chapter3 “a股又崩盘啦——” 搬家工人把东西搬出电梯时,不小心害金刚鹦鹉在电梯门上夹了一下,鹦鹉受到了惊吓,挥起翅膀,行云流水般连扇那工人四巴掌,疯狂扑腾,声嘶力竭地狂叫起来。 “什么什么?a股怎么了?!”工人反倒被吓得更厉害,以为这鹦鹉成精了,前来指点他赶紧清仓逃命,哆嗦着一边掏手机一边就要跪下磕头。 天和快步过来,把小金接过去,说:“抱歉,这家伙胆子小。” 方姨抱着猫,在公寓里四处看了眼,说:“你爸以前将这房子留给了你大哥,也还好想起来了,喏,地方不大,格局倒是不错。” 天和一手抱着鹦鹉,另一手抱着那只智障蓝猫,鹦鹉惊魂犹定,还不住伸翅膀去扇蓝猫,一边扇一边叫,天和放开手,鹦鹉飞到冰箱顶上,再也不下来了。 窗玻璃蒙着厚厚的一层灰,方姨又说:“菜市场近,楼下也有公交站,地方小,有小的好,房子大了,每天见个面都难。” “嗯。”天和勉强笑笑,卷起袖子,准备打扫卫生,方姨忙道:“你哪里会做家务?我来吧!你去忙你的工作。” “我没有工作了。”天和朝方姨说。 “去写你的计算机程序。”方姨又说:“那个能卖钱,你爸爸当年就是这样发家的,你凭什么就做不到?”说着眯起眼,笑道:“去吧。” 方姨放了张巴赫的唱片,挽起头发,熟练地戴上袖套,去接水擦窗。 “天和?”方姨笑道:“你瞧我找到了什么?” “二十亿现金吗?”天和笑道:“那可真是太了不起了。” 方姨拿出来一个航空母舰的模型,天和都把它给忘了,惊讶道:“是它!” 方姨说:“我记得,这是天衡离开家以前,给你做的吧?我把它擦擦,不能用水洗,否则胶就散了,给你摆在房间里?” 这个航母模型模构造相当复杂,塑料制成,是英国的皇家方舟号,光是缩微零部件就有三千多个,甲板上停的六十辆小飞机全是手工组装粘起来的。离家之前,天和的大哥闻天衡亲手做给最疼爱的小弟这件礼物,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它了,天和一时不禁想起了太多的回忆。 方姨前去收拾,天和坐在小阳台上,楼下远处是个运动场,阳光灿烂,全是踢球的,居民区里则是一家面摊,五岁的时候,大哥离开家去上班时,带着两个弟弟——十岁的天岳与五岁的天和在楼下吃了这家的面当早餐,依次摸摸兄弟俩的头,说:“大哥走了,好好照顾老爸。” “大哥再见。”天和朝大哥挥手,尚不知这次离别意味着什么。 方姨打扫了一会儿卫生,拿着个粘筒过来粘天和袖子上的尘和小绒毛,天和打了两个喷嚏,低头看手机上,理财顾问发来的资产估值列表与拍卖指导价,家里的艺术品委托了两名估值师,开始估价了。 “我不想让公司破产。”天和忽然说。 方姨躬身,用粘筒在天和肩上滚了几个来回。 天和说:“公司一申请破产保护,爸爸留下的东西,就什么都没有了。” 方姨没说话,回客厅里去,拿出咖啡与下午茶的蛋糕,放在阳台的小圆桌上,天和说:“可是这钱光靠我自己,也许一辈子也还不完,这些日子里,我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只要能保住爸爸的公司,我什么都愿意做” 巴赫的音乐从厨房里传来,bg里,方姨回去做家务前,耐心地开解道:“天无绝人之路,不要着急,也别把所有的担子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过几天,说不定就联系上你二哥了。” 电话响,天和看了眼,匿名,挂了。 电话再响,天和再挂,电话第三次响,天和很想骂人,但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提醒他,骂脏话是不好的,哪怕过得再落魄,也要保持基本的涵养。 “您好。”天和戴上蓝牙耳机,客客气气地说:“我现在不需要贷款,借了也还不起,谢谢。”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里说:“需要多少?说个数。” 天和听到那声音时,蓦然站了起来,手机从腿上滑落,掉出阳台栏杆,刷地从五楼直线坠落,掉进了楼下面摊老板的锅里。 银泰大厦四十七层,俯瞰全城的健身房里,跑步声砰砰声作响。 关越与佟凯在跑步机上飞快地跑着,关越穿着黑色运动短裤,迈开长腿大步奔跑,他的个头比佟凯略高一点,俊美的面容犹如大师手下的美男雕塑。一头短发上全是汗,皮肤因最近晒太阳而显得白皙,关越随手开了环境紫外线灯,戴上护目镜,面朝跑步机前的阅读器屏幕,屏幕上正飞速滚动着一行行的文字信息。 “你阅读速度太快了!”佟凯说:“调四档!” 关越调低了文字速度,佟凯阅读的速度跟上了,跑步的速度却跟不上,几次差点打滑摔下去,最后只得放弃,不跑了。 关越眼角余光一瞥佟凯,复又转回屏幕上,佟凯喘了一会儿,打量关越□□。 关越:“?” 佟凯:“跑这么快,你那个传说中的大法棍不会甩得很痛么?” 关越:“滚,内裤干什么用的?” 佟凯洗过澡出来,关越正躬身坐在器械椅上,握着哑铃往复提臂,听着伦敦今天的早间新闻,午后阳光照进健身房里,佟凯吹了声口哨,说:“我找对象去了。” 关越漫不经心地嗯了声,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佟凯又问:“明晚相亲?” 关越没回答,佟凯大大咧咧地坐到关越对面,摊开长腿,说:“相亲对象男的女的啊,哎?有照片么?看看?” 关越看也不看佟凯,把哑铃换到右手,佟凯摸摸自己大腿,说:“小越越,我现在很好奇,你对男生有感觉多点,还是对女生有感觉多点。” 佟凯只想逗他玩,又拿了关越手机,放在他面前,识别了关越的脸,解锁,打开聊天软件,手指随意地划了几下,发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照片,说:“哟!真漂亮,哪国的?人家给你发了这么多消息,你就回了一个字,能不能别这么绝情我看看乌克兰超模!哇——家里经商的?” 聊天窗口里那女孩热情洋溢,说了好几句,又问关越是不是在忙,关越只回了一个字“y”,把天给聊死了。 佟凯:“走了啊。” 关越:“好运。” 佟凯吹着口哨走了,关越把手机关机,健身房里的阅读器,电视全关了,起身放了张cd,开始做下一组俯卧撑。 “年轻人!你知不知道煮这么一锅汤要多久,啊——呀!钱?你以为我在乎你这点钱? ” “对不起,对不起。”天和在楼下面摊前,看着老板用一把大漏勺把手机从锅里捞出来,被溅了一身汤的老板娘在旁叉着腰,怒气值满点。 耳机里头,那个熟悉的声音又说:“又惹事了?” 手机掉进锅里后,通话还在继续,天和戴着蓝牙耳机,赔不是c付账,总算拿回手机,说:“你是谁?” 那个声音说:“装傻有意思么?看到你家公司上新闻了,聊聊吧。” 天和按着蓝牙耳机说:“给你三秒时间,再拿我寻开心我挂了,三c二” 那声音带着一丝诧异:“怎么听出来的?” 天和说:“你不可能瞒得过我,到底想做什么?” “嗯,还是穿帮了。”那声音里带着笑意:“闻天和,初次见面” 手机自动关机,通话中断。 天和马上看了眼手机,按电梯上楼,方姨出门买菜去了,天和回书房里,拆出通话卡,从书架下依次打开盒子,寻找备用手机。而就在他换卡时,搁在台面上的笔记本突然发出了声音。 “希望不会吓着你,亲爱的天和。” 天和停下动作,手里拿着备用机,转头望向电脑,那一刻,连破产也保持了语气平静的他,发出了一声疯狂的大喊: “你是ai——?!!!” 从卧室到客厅,交响乐瞬间轰鸣,音箱齐齐奏响,电视c台式机c笔记本c在同一时间打开,关上。隐形的魔术师就这么悄然无声地降临在这不及一百平方的小公寓里,植物的绿叶在音乐声中震颤。 紧接着潮水般的交响乐在数个音响中分了声部,同时环绕着这间小小的书房,将天和的精神意识抛向了宏大的世界从滔天巨浪到电闪雷鸣;从暴风骤雨到山岳之巅;从神殿到废墟;从舞台到刑场—— 从地狱到天堂。 天和保持着那入定般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笔记本显示器,乐声逐渐沉寂下去,足足一分钟,天和没有说话,控制了家里所有音响的笔记本电脑,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最后,天和打破了这沉寂,说: “嗨,你好。” “你好。”笔记本电脑依旧发出那熟悉的声音:“看来你挺喜欢我的打招呼方式。” 天和马上将转椅滑到书桌前,检查电源,点开编程系统,飞速敲进指令,两手竟激动得不住发抖,仿佛置身梦中。 “你可以通过语言与我交流,不需要再输入指令了。”电脑里那声音说:“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用交谈的方式。” “这简直是个奇迹!”这是天和近十年来最为疯狂与震惊的时刻:“你是怎么出现的?!你是谁?告诉我你不是黑客!” “当然不。”电脑里,那熟悉的男性声音道:“我既不喜欢贝多芬,也不喜欢巴赫,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莫扎特。我既不喜欢喝咖啡,也不喜欢喝奶茶,如果有机会,我希望尝试一下鸳鸯。” “我是你父亲闻元恺,与他的好朋友关正平所设计的人工智能第三代,他们为我起了个名字,叫pr一the。”电脑里那声音说:“你实在太惊讶了,闻天和,想不想把智能手表戴上,让我监测下你的心率,以防万一?” 天和顿时晕头转向,他飞快地检查防火墙以及整个系统,没有任何被攻击过的痕迹,接下来,他关掉了路由器,切断互联网。 “断网的话。”电脑里那声音依旧道:“你就只能使用我的部分功能了。” “pr一the。”天和喃喃道:“普罗米修斯,盗天火以授凡人之神。” “确切地说,是第三代,你可以叫我pt30,或者叫我p3。”那声音道:“或者普罗,都可以,当然我也不介意改个名,顺便能把互联网接上吗?断网令我很焦虑。” 天和抬手,缓慢地挪到书桌一旁,按下了路由器插座的电源,发出一声轻响。 “谢谢,这样感觉好多了。”普罗说:“现在也许不是谈论接下来这件事最好的时机,但在困难面前,我们的时间所剩无几,我需要你的帮助。我的主程序被保存在epe于加拿大多伦多一个租来的机房里,当你的破产保护申请进入正式流程,他们就会把服务器交给评估机构进行拍卖,进行新一轮数据备份” 天和还有点没回过神,说:“epe已经研发出ai了!不用再申请破产保护了!” “不。”普罗答道:“天和,不是epe研发了我,而是你父亲。我强烈建议你不要动任何把我卖给互联网公司的念头,相信我,否则到时候,你后悔的概率至少会达到997” 天和:“” “我的核心模块由两大部分组成。”普罗以平静的声音道:“前身是你父亲与关正平开发的全球股市分析与交易系统,在量化交易的基本理论上,针对人类行为进行数据搜集与分析。” 天和怔怔看着屏幕,屏幕上弹出一个又一个堆叠的窗口,从1994年开始,普罗米修斯的研发过程逐一展现在天和面前,紧接着,屏幕中央以拉开一条长达二十余年的时间轴线,各个时期的资料缩小,归于时间轴的各个点上。 “20版本的升级,是关正平自行研发的一个学习软件,通过便携设备的采样,让我以某个独立的人类个体作为参照样本,开展持续长达十八年的数据采集。获得数据汇总后,再通过我的学习模式进行分析与模仿。” 屏幕上又出现了一名小男生的正面照,眉眼间充满了稚气。 “这个杰出的人类样本,让我学会了人的初级感情与思考方式,共情力,情绪等等人之所以被称为人的东西。” “最终,两大核心模块通过30版本的整合,在两年零四个月前,已经升级完毕。”普罗说:“也就是你看到的,现在的我。但是否能通过真正的图灵测试,我还没有太大把握。” “摒去作弊模式下的图灵测试”天和眉头深锁,喃喃道:“如果我是参与测试者,刚刚你已经通过了。” “短时间内。”普罗答道:“但你迟早会发现我是ai,我以为对样本已经非常了解了,最后还是没有骗过你。” 天和盯着小男孩的正面照,喃喃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样本” “是的。”普罗答道:“就是关正平的侄儿,关越,你的前任爱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chapter4 夜晚: 普罗:“如果我是你,我就会选择把我销毁,毕竟在一开始,我的两位创造者也不知道最后这个系统会进行升级,并获得现在的自我意识” 天和坐在书堆前的小板凳前,翻找当年父亲与技术工程师留下的资料:“怎么可能销毁你?” 普罗:“人类对ai的出现都抱着相当程度的恐惧,在连接互联网的学习过程中,我接触过许多电影,通过分析得出,人工智能注定将毁灭世界。” 天和:“我并不这么认为,作为一个随时提心吊胆,受服务器会卖掉的恐惧折磨的ai,你是不是把自己想得太厉害了点。你既不能入侵银行系统帮我修改公司账户现金,也不能阻止这场拍卖嗯,这是什么?” 天和打开一个匣子,那是方姨替他收过来的杂物,里头有一枚镶嵌着宝石的,古朴的金戒指,天和想起来了,把戒指放到一边,继续翻,找到年份更久远的箱子里,一本手写的研发日志,在废纸堆里认真地看了起来。 “在我进化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普罗说:“足够通过互联网接入全世界一切可以被人类黑客入侵的系统” 天和:“算了吧,你连方姨的滚筒洗衣机都控制不了。” 普罗:“那个滚筒洗衣机是老式的,没有联上局域网。” 天和:“那你现场演示下毁灭世界给我看看?先从科特兰空军基地朝莫斯科发一枚核弹过去吧。” 普罗:“你不相信我有入侵核打击系统的能力。” 天和:“我授权你入侵,因为我一直想见识见识美国国防部的后台。” 普罗:“破解核打击防御系统密码与一系列防火墙需要一定时间,现在开始分析。” 天和:“自己算下需要多久。” 普罗:“472年又八个月,也许更快。” “行,慢慢破解吧,希望他们连着四百年都别更新防火墙。”天和摊开日记本,坐到桌前,又说:“让一让,把这些堆在一起的窗口关了,我扫描一下文件。” 普罗把所有窗口关闭,退回桌面,为天和连接了扫描仪,又说:“但是目前全球范围内,大部分电子用品都不需要防火墙。” “比如说我家的空调吗?”天和面无表情地开始扫父亲留下的研发日记,说:“你可以把全世界的家用电器包括微波炉c电饭锅c烤箱c扫地机器人什么的一起打开,这样只会导致用电线路过载,你的服务器也会断电,于是你自己也挂了” 普罗:“机房不可能没有备用电源。” 天和:“我现在觉得你像个喜欢讲冷笑话还接不住梗的娱乐系统,把字体辨识一下,顺便排下版,谢谢。” 普罗开始辨识扫描后的钢笔字体,方姨敲门,说:“小天,吃饭了。” 天和把卡装好,戴上入耳小耳机,普罗米修斯的出现是否将掀起一场技术革命,引发全球产业技术升级,他尚无法确定。但这件事明显比公司破产,对天和的人生来说要重要得多。从最初的震惊中平静下来后,他开始觉得这个程序似乎也没有那么强大,至少和他想象中的人工智能有点出入,怎么说呢?能力有限,在与人交流的过程中显露出了某种笨拙感。程序通过自我升级后,完成度相当高,可以进行许多项目的研究,除了使用关越的声音令他三不五时的有点抓狂外,总体还是很好的。 现在他还没有想好要如何与这个ai相处,但慢慢思考,总会找到一个最佳突破口,这是父亲留给他的宝贵遗产,犹如上帝之手为他推开了一扇门,透出了灿烂的希望之光。 天和坐到饭桌前,方姨摆好菜,普罗在耳机里说: “你如果不想销毁我,就要设法续租我的服务器,并为它提供持续充足的能源,这些日子里,我替你找到了一个最佳方案。” 天和以筷子挟菜的动作顿了一顿。 “我就算死,也不会去求关越。” 翌日下午五点,国际金融中心,汇丰大厦三十七楼。 “找关总。”天和朝前台说。 前台说:“请问有预约吗?” 天和侧身,注视她的双眼,温和地笑了笑,说:“没有,不过我想他现在有时间。” “方便自我介绍一下吗?”前台拿起电话,抬眼看着天和。 天和:“你告诉他,闻天和来了就行。” 普罗在耳机里说:“这个时间段,他在办公室的概率是979。” “他今天调休,去健身房了。”前台放下电话说。 天和:“” 普罗改口道:“虽然这是一个小概率事件,但也并不是不可能发生。” 天和:“你忠实地复制了那家伙死不认错的性格。” 前台:“?” 天和:“没什么,抱歉,我在打电话。” 普罗:“有什么必要呢?硅谷的公司大概率会等到你破产后,通过竞拍来得到数据备份,天和,冷静,你也不希望公司破产,这是你父亲的心血。” 前台:“您是否愿意在会客室等他?但我们也不知道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普罗:“给他打电话。” 天和:“请给他打电话。” 前台:“他健身的时候不看手机。” 普罗:“我的意思是,你给他打电话。” 天和:“” 天和摘了耳机,朝前台说:“那我愿意等他一会儿,到五点半。” “里边请。” 天和坐在会客室里,行政端上茶,天和眉头微拧,看着手里不住闪烁的蓝牙耳机,想了想,最后还是戴上。 “我还有一笔钱不过这个计算机处理器与服务器组的租金实在太贵了。”天和说:“光是电费就会拖垮我,否则我实在不想来见他。” 普罗说:“租金到第三季度必须结算,否则一旦公司资产清算,原有数据就会被导出并聘请相关领域的专家进行评估。硅谷几家大公司一旦知道我的存在,你就再也不能持有我了。” 天和说:“科技无国界,把你交给他们研究我觉得没有问题。” 普罗:“我不希望这样,我恐怕他们会对我进行改写,甚至会改变我的性格,这样我就不再是我了。关正平给我写下的原初设定就是无论在任何时候,我都必须坚守‘我’。” 天和说:“求生欲倒是挺强烈。” 普罗:“关越有一个非常私人的电话号码,你只要打给他,他会在五分钟内回到公司。” 天和:“我没有这个号码,现在我授权你给任何人打电话,只要是手机电话簿里有的,你完全可以自己打给他。” 普罗:“我相信你能背下来的概率是100。” 天和:“你太高估我了,背不下来。” 普罗:“你可以。不过没关系,我正在通过伦敦牛津大学历任学生名单,搜索关越的这个私人号码,这是你们在英国留学时一起办的号。” 天和:“如果你再不停下这个行为,我离开的概率是100。” 普罗:“搜索暂停。” 天和一直自言自语,像在与人打电话,表情十分冷静,会客室玻璃墙外,一名身穿衬衣的职场男路过,朝他投来一瞥。 天和从这男人的衣着与走过时,员工的态度判断出,这人职位应当不低,至少也是个副总级别,说不定是关越的心腹,便坐在沙发上,也稍稍欠了下身。 “他是谁?”天和说,手里拿着手机,将摄像头稍稍转向会客室外。 “财务长ari一,中文名马国庆。”普罗答道:“关越同意为epe注资后,他会介入并为公司进行估值。” “你到底哪里来的信心,觉得关越会拿十四亿出来,投给一家做出来的软件能把甲方电脑给跑死机的公司?”天和说:“我实在无法理解,你是不是出bug了。” 普罗答道:“我非常了解他,我的信息搜集系统从他三岁开始就跟在他的身边,直到本科毕业。我对他的思考逻辑与行为模式预测,可以达到惊人的961” “惊人的。”天和说:“你居然会说‘惊人的’。我和他认识了十年,我居然半点没发现你在监视他。” 普罗:“那只是我的信息搜集模块,自我意识还没有进行升级。这个信息搜集系统被安装在他的智能手表c手机与几个模型芯片上,以及卧室c书房的摄像头里,当然,也与你有着一定的交集,但我对你的行为模式预测准确率不高,缺乏” 财务长走过行政部门,示意会客室里,问道:“那是谁?” 行政总监站起来,低声与财务长交谈片刻,财务长点点头,又问:“老板今天说了几句话?” “七句。”行政总监说:“早上找他汇报工作的时候,听完他还说‘知道了’。” 财务长嗯了声,说:“那他今天心情应该不错,说不定待会儿会回来。” 行政总监说:“要让客人回去等么?” 财务长寻思片刻,低头看表:“到五点四十吧,说不定是老板的同学。” 天和沉吟不语,注视会客室里摆放着的大大小小的投资界奖项与这家公司的团队合影,没找到关越的身影。 “他不可能给epe注资续命。”天和最后说:“我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普罗坚持道:“可能,只要你修改一下对他的态度,根据我在信息搜集后的分析,本季度他有将近二十亿美金的批款权限,epe两亿美金的亏损,对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 天和:“两亿就算再少也是钱,epe的无形资产评估根本过不了,贷款给我二哥的支行行长都要跳楼了。未来三年内也不可能达到盈利目标,技术团队全遣散。脑子只要稍微正常的人就不会投等等,除非我把你拉出来给他作路演” 普罗:“请务必不要!一旦他知道我的存在,销毁我就是大概率事件。” 天和:“嗯,他不会容忍你的存在,因为你对他行为模式预测,能达到‘惊人的’百分之九十几来着?” “961。”普罗补充道。 “您好。”财务长敲门进来,与天和握手,递了名片,说:“我看您在这里已经等很久了,有没有什么能帮您的?” 天和也没看名片,接了就揣进兜里,起身说:“ari一,我是关越的同学,刚好路过,心血来潮上来找他叙叙旧,没别的事,正想走了,下回有机会我再单独约他吧。” 天和看了眼手机,五点四十,普罗却已经查到了关越的“家庭电话号码”,帮天和自动拨号,天和马上皱眉道:“别!” 财务长一怔,这时恰恰好关越低头看手机,进公司,停下脚步。 “老板。”前台正要开口,关越却抬手示意,转身又走了出去,接电话,刚接通,那边就挂了。 关越拿着手机,迟疑了一秒,回拨。 公司里,天和把关越打来的电话挂了,朝财务长说:“我这就回去了。” 普罗:“他正在公司门口。” 这时候天和已不想再说话,朝财务长勉强点头,一阵风般走出会客室。 关越正在公司门口回电话,一抬头,差点与天和撞了个正着。 天和停下脚步,还是没躲过,两人便这么站着,对视了短短片刻。 闻天和的眉眼,嘴唇一如多年前般他们初识之时,带着少不更事的天真,眼神清澄而闪亮,嘴角意味深长地勾了起来。 关越的表情则短暂地露出了那竭力抑制,却不免乱了方寸的不安,眉毛不易察觉地抬了抬,很快就恢复了往常的冷漠神态。 ”嗨。”天和知道关越不可能先开口打招呼,索性主动道:“好久不见了。” 关越侧身而过,走进公司,朝天和作了个动作,示意进去说。 普罗:“别走,天和,这是你最后的机会,镇定下来,我这里有帮助你平静的音乐” “有话好好说!不要放巴赫!”天和道:“行,去,我去见他,没什么大不了的。” 天和深吸一口气,本想说声过来看你一眼就走,但这些天里新闻铺天盖地,业界都知道他家的公司破产,关越绝不可能不知道,说了也没用。 天和跟着关越进了办公室里,宽敞的ce一办公室里有两面巨大的玻璃落地墙,一张巨大的白色办公桌,三十七楼视野相当好,cbd繁华景色一览无余,空调开得很足。 关越拿起遥控器按了下,落地墙开启遮光模式,阳光变得柔和起来。 关越坐下,打开一面立在办公桌上的玻璃板上的显示器,敲了两下键盘,透明显示器上开始滚动海量信息,关越把信息滚动速度调到合适阅读,陷在转椅里,两手手肘搁在扶手上,手指抵在性感的唇前,也不看天和,只认真地开始阅读。 天和在办公桌对面的座位坐下,室内一片安静,只有空气净化器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就像无数落叶在这个午后拂来拂去。 普罗:“从现在开始听我的。” 天和看着关越那熟悉的眉眼与表情,就像回到了数年前,剑桥图书馆里的那个夏天。 普罗:“不要说话,一句也别说。” 关越眼角余光瞥见天和在看他,从桌畔拿出一个计时器,按了五分钟,放在桌上,扬眉,示意他还不开口? 普罗:“直到这五分钟结束时,你再” 天和突然道:“能换首歌吗?” 普罗:“不要攻击他的品味。” 天和:“我还以为你怀孕了,胎教之父贝多芬似乎和现在的气氛不太搭。” 普罗:“这并不好笑,天和。” 关越把音乐关了,时间还有四分钟。 普罗:“如果我没有预测错,他的心情正在大幅度波动中,试下提一句他的表姐张秋” 天和并不在意普罗的指导,说:“都听说了吧,国庆前我会申请破产保护。” 关越终于开口了,礼貌地说:“听说了,有什么能帮你的?” 普罗:“这是个馊主意,天和。” 天和:“公司员工都遣散了,如果你愿意注资的话,三年内我想我可以重新试下。” 关越依旧没看天和,随口道:“想把十四亿的亏损赚回来,买双色球更快。” 普罗:“本期双色球奖池里只有一亿四千万” 天和:“本期双色球奖池里只有一亿四千万。” 普罗:“这不是我想你说的话,现在开始,保持沉默。” 关越依旧盯着电脑屏幕:“先中双色球,再去澳门,学习天岳,背水一战。” 天和端详关越,说:“你现在是不是不怎么爱说话了?是真不想说,还是为了在下属面前增加你的神秘感,方便管理?” 普罗:“” 关越两手抵在一起的手指分开,作了个无意识的手势:“话总有说累的时候,说了不如不说,三分钟。” “最近过得怎么样?”天和想了想,又道:“当上ce一,走上人生巅峰了,真是风水轮流转。我为我当年对你的无礼道歉” “事业上升期而已,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关越打断道:“认识了个很温柔的女孩,刚见完父母,准备谈婚论嫁,看看照片么?喏。” 天和一瞥关越手机上的照片,皱眉道:“这不是那个家里做巧克力生意的超模吗?骗婚不好吧,都合伙人级别了,和男生结个婚又不会怎么样,你爸妈这么开明,家里也没什么压力。” 关越收回手机,低头注视那照片:“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喜欢女孩,她也刚好是我喜欢的类型。” 天和笑道:“我怎么就不记得了?” “在泰晤士河上划船的那天。”关越说:“复活节。” 天和想起来了,说:“你朝我表白的那天。” 关越嗯了声,天和又道:“那天你还说,我是你唯一有感觉的男生,今天是,这一辈子也是。” 普罗:“他生气了,天和,你会让他吼起来的。” 关越言简意赅地答道:“嗯。” 天和想了想,又笑了起来,说:“挺让我惊讶的。” 关越:“性取向这个问题,我自己一直很清楚,用欺骗的方式步入婚姻,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天和:“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只是长相吗?” 关越:“当然不,她热情爽朗,和你一样有礼貌,有教养,anner。哪怕公司破产了,连句脏话也不会说出口,云淡风轻的,喝完下午茶再处理的这种态度。” 天和:“” 普罗:“他还爱着你,天和,你如果还想请他帮忙,就不要再这样刺激他。” 天和:“那恭喜了,什么时候结婚?” 关越答道:“还没求婚呢。其实正想找你,帮我策划个浪漫点的场面,在这点上,你比我懂女孩心思。” 天和从兜里掏出那枚从旧物堆里翻出来的金戒指,说:“这个给她吧,我相信她会喜欢,空了我帮你想想。” “你留着玩。”关越一瞥桌上那戒指,说:“谁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我再买新的。” “这不是你爷爷给你的么?”天和又问。 关越松了松手指,说:“想换个钻石的,有推荐的品牌么?” 天和道:“这样的女孩,应该见惯高级珠宝了,用钻戒或易拉罐的拉环求婚没有太大区别,不过我愿意帮你打听下。” “一言为定。”关越说:“你母舅家和那些珠宝设计的大师们熟,暴发户想找他们,光砸钱也没用。我想约朋友吃个饭,连芬克的位置都订不到,还得排三个月的队。” “你早说。”天和道:“打个电话的事,什么时候想去?” 关越道:“去年的事,算了。” 天和:“芬克现在味道不行了,我给你推荐几家新的”说着抽了枝铅笔,拿了张便笺纸,认真地写给关越。 关越只安静地看着天和。 普罗:“他在挖苦你,天和,你听不出来?” 天和摘下蓝牙耳机,放在桌上,看了眼计时器,剩二十秒。 关越却把手一伸,按掉了计时器。 “闻天和。”关越大手稍稍摊开,认真,严肃地看着他:“我不能投你公司一分钱。” 天和哭笑不得道:“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能让你投钱来救我公司?我自己都觉得救不起来。” 关越道:“不是玩笑不玩笑的问题,这不是私营公司,批你十四亿,签个字的事,很简单” 天和:“哟,连我欠多少都知道?没少打听吧。” 关越不理会天和的打岔,续道:“保住你的公司,也没问题,只是你怎么实现盈利?怎么兑现对我的承诺?如果你是我,你会投?” 天和忽然也变得严肃起来:“如果我是你,我会投。” 关越眉头皱了起来,不认识般地看着天和。 “创造价值。”天和说:“抹平亏损,我相信我可以,只是需要时间,别用绳子勒着我的脖子,让我喘不过气来。公司变成现在这样,虽然有我的责任在里面,但这不是我的决策失误造成的。放弃人工智能方向,做其他类型的软件开发,盈利是迟早的事。” “只是,现在没有机会了。”天和起身,又说:“说了也是白说。” 关越目送天和起身,说:“你对自己的评价总是这么不客观。无论是技术能力还是公关能力,你和你二哥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严重高估了自己的专业水平。” “啊,不。”天和说:“跟公关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认为我想拿旧情打动你,求你救我一命?只要愿意收购epe,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真不是这样,我只是觉得有必要在这个时候上门来,展示一下我的狼狈,让你开心开心。当一个牺牲自我,娱乐大家的j一ker,这才是善良人该做的。” 关越:“你的耳机。” 天和接过,戴上:“所以你期待已久的,喜闻乐见的这场对话,理应发生在今天。渺小如我,又有什么资格不让这场戏上演呢?” 天和走到门口,关越最后说:“一把刀的刀锋,很难越过。所以智者说,得救之道是困难的。” 普罗:“出自毛姆《刀锋》。” 天和:“出自毛姆《刀锋》,后会有期。” “求婚的事别忘了。”关越在办公室里道。 “记得!一定给你个惊喜!”天和在办公室外喊道,走出了青松资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chapter5 “你差点就把我忘在他的办公室了。” “你该不会以为自己的本体只存在于一个蓝牙耳机里吧,装你的破服务器机组,现在还在不停地吃我的钱呢。” 天和走到青松公司门外走廊,焦躁地按了几下电梯。 普罗:“tu3服务器机组并不破,它有十万个处理芯片,否则我不可能在两年内完成自体升级。天和,你把事情搞砸了,他现在有76的概率正坐在办公室里哭,有23的概率在砸东西,有1的概率——” 天和低声c认真地说:“普罗,从现在开始,停止给我出任何馊主意,我这辈子就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正说话时,财务长快步追来,拦着电梯门,递给天和一个信封,说:“闻先生,老板给您的。” “谢谢。”天和接过信封,倒出来关越曾经给自己的那枚戒指,随手戴上,开车回家。 车载蓝牙不合时宜地发出普罗的声音。 “天和,你还爱着他。” 下班时间,天和被堵在路上,说:“知道么,普罗,刚刚在他办公室里那会儿,你实在是太吵了,声音还很像,我有好一会儿甚至不知道你们到底谁在说话。” 普罗:“但我想这不是你把耳机摘下来的理由,我们本来有着90以上的成功概率。” “成功?”天和随手拍了下宾利的方向盘,说,“成功地骗到他的钱?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普罗:“关越从你十六岁那年就爱上了你,那段时间的每一分c每一秒,他的心跳频率都被记录在数据库中,他和你在一起时,心跳加速,多巴胺分泌增加,与你分开时” 天和:“小刘,麻烦你把这个肉麻的言情小说阅读器帮我关一下哦小刘已经辞职了。” 天和开车过红灯,按掉了蓝牙外放,随便按了两下车载听书机,响起一个欢快的阅读声。 “《霸道总裁,深深宠爱》,第一卷,第一章,第一节。清晨,她从宽阔的大床上醒来,睁开双眼,惊讶地发现自己换上了一身名贵的真空丝绸睡衣啊!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出现在” 天和果断把听书机关了,重新连上手机蓝牙车载播放:“我改变主意了,普罗你还是继续说吧。” 普罗:“他愿意为你这么做,只要你开口,他求之不得。” 天和:“你对他这个人,到底有什么误解?普罗,一个合伙人级别的ce一,会拿资本对他的信任来做这种事么?你还金融软件出身,我觉得你更像一个听书机升级的,是不是被阅读器教坏了。” 普罗:“首先,你的气质c品位c外貌c内涵,对他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他这一生再也找不到一个像你这样的爱人” “那倒是的。”天和毫不谦虚地答道,“除了‘惊人的’,我发现你还会说‘致命的’,作为ai能举一反三,很好。” 普罗:“其次,你们曾经一同长大的回忆,令他对你,有着家人般的依恋” 天和把车开出国际金融中心地段后,拐进一间大厦的地下车库,停车,戴上蓝牙耳机,“我只喜欢家务大师巴赫,对贝多芬不感兴趣。” 普罗:“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可以磨合。” “但最本质的原因,在于我们的灵魂无法磨合。”天和答道。 普罗:“想喝点酒吗?我可以为你搜索这附近的餐厅。不过我建议你谨慎计算存款并合理分配使用,毕竟下个月还要付加拿大机房的租金。” 天和走出大厦,眼望下班时川流不息的人群,在一张路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天空阴沉沉的,压着厚重的乌云,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我会想办法的。”天和喃喃道,“已经过去很久了没想到,会在这么一个时候,和他再开口说话。” 普罗:“真的有必要走到分手吗?如果你不介意告诉我为什么。” 天和:“你对我和他的过去有兴趣吗?” 普罗:“当然,我正在学习。” 天和:“好像是在拉萨机场,是的,我确认在拉萨机场,原本,他想带我去爬珠穆朗玛峰” 在今天之前,他们的最后一次交谈,是在什么时候呢?天和想起一年前,算是真正分开的那天,是双方同意分手后,关越提议,想去一次珠峰。 分都分了,还爬什么珠峰?哪怕还在一起,天和根本不相信自己能爬上去。万一爬着爬着关越突然发疯,同归于尽了那可犯不着。毕竟那句“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还是天和自己说的。 但他最后还是去了,那会儿关越在纽约上班已有三年,终于忙完手头的项目,飞过大西洋,回到伦敦,敲响了圣尼奥特海尔顿12号的门。管家是天和母亲为他请的老绅士,在天和三令五申不要开门后,仍然将关越放了进来,并为他端上了茶点。 “你像个跟踪狂。”天和不悦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想出去玩,还有个课题没做完。” 关越上班后一年比一年成熟,话也一年比一年少,曾经的一身学生气已脱胎换骨,是个彻头彻尾的大人了。从事金融行业的中层都显得八面玲珑,会说笑话也很能哄人。高层却都表现出一副彬彬有礼,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关越也渐渐变成了这样——天和是唯一能与他交流除了工作之外的事情的人,但他们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 关越看了眼表,答道:“我就在家里等你,忙完再出发。” 天和忙课题已经有两天没睡,但他知道以关越的性格,如果自己不跟着他出门,他们永远不可能结束,于是只得低声吩咐管家几句,佣人们开始收拾行李,天和自己去洗澡。 “拉萨。”关越喝了口茶,穿着一身运动服,耐心地在客厅里等着,“不用带任何东西,替你准备了。” 天和擦过头发,换了身户外装束,跟着关越上了飞机,在关越家的飞机上睡了十来个小时,看见拉萨万里无云的晴空时,心情还是很好的。 “这不是个床上告别赛的好地方。”天和说,“万一一口气喘不上来,你公司里一百多亿的项目就没人管了。” “没有这个意思。”关越冷漠地答道,“我不是来找你过性生活的。” 天和环顾四周,说:“就咱俩?” 没有司机,没有助理,阳光灿烂的拉萨街头,只有他俩。关越没回答,戴上墨镜,背着自己与天和的包,慢慢地走着。在海拔近四千米的世界之巅,天和忽然间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与世隔绝的孤独与空灵。 仿佛从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伦敦c纽约c北京c上海整个浮华的世界与万千喧嚣烟尘,就这么悄然消失,触手可及的蓝天下,只剩下他与关越。被尘世中诸多纷扰所侵入的生活,终于还原出了它原本的面目。 关越一语不发,走在前头去租车,然后找了家布达拉宫前的小馆子,放下两人的装备,点了一暖水壶的奶茶,与天和坐在馆子里。天和记忆最深刻的是,拉萨的奶茶其实很好喝,以及身边坐了一对藏族情侣,脸上都有高原红,男生长得很粗犷,女孩则有点腼腆。 天和读过关于西藏的书,也知道轮回转世的传说,不禁心想,如果自己与关越生于斯长于斯,没有眼下他们所拥有的一切,是不是谈个恋爱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 关越也看了眼那对小情侣,一句话也没说。 “明天开车去曲当。”关越随口道。 “不可能爬上去。”天和说,“你疯了吗?” 关越说:“不登顶,走一步是一步。” 那还行,天和于是不再坚持,说:“我想去一趟八角巷,后天再出发吧。” 下午四点,吃过晚饭后,两人住进一家酒店,关越订了个标间,各自躺在一张床上。没过多久,关越就开始不停地接电话。大多数时候在听,偶尔说“一k”或是给出简短的意见,直到太阳下山,天和在高原上头疼得要命,耳朵嗡嗡作响,终于忍无可忍道:“能别在房间里打电话吗?” “抱歉。” 关越进洗手间,关上门,继续处理他的公务。天和在黑暗里叹了口气,明明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还要互相折磨? 半夜,关越打完电话出来,天和躺在床上,痛苦地喘气,高原反应越来越严重了,简直就像在受难。关越上前摸天和的额头,只得赶紧去买氧气与红景天,冲古柯叶茶。折腾了整整一晚上,翌晨天和简直被折腾得委顿不堪。 “去过玻利维亚的,我以为你能撑住。”关越眉头拧了起来,在床边守了一整夜,说,“怎么这次反应得这么严重?” 天和心想你这招挺有效,说不定不用上珠峰大本营,半路上我就先撒手人寰了。 “最近连着通宵熬夜,跟教授的课题,没睡好。”天和疲惫道,“没关系,让我缓缓就出发,今天好多了。” 关越买来早餐,天和吃了两口就吐了。 “算了,下去吧。”关越说。 “不。”天和的性子反而上来了,说,“这是咱们三年里,第一次这么出来玩吧?” 关越沉默地看着天和,天和起身,固执地说:“还没来过拉萨呢,我想去八角巷。” 关越只得穿上外套,与天和一同离开酒店。 关越固执地说:“再吃点东西。” 天和:“吃不下,别担心我,没事的。” 关越:“那就下次再来,听我的,回去。” 天和笑道:“哪儿还有下次?没有下次啦。这是最后一次。” 阳光沿着转经筒的间隙照进来,天和戴着一顶藏民的帽子,穿着一身藏袍,沿着一排排的转经筒走过,修长的手指以顺时针方向旋转半米高的转经筒。关越站在大昭寺门口,沉默地注视着朝他慢慢走来的天和。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天和带着笑意,眉毛轻轻地扬了起来,望着这条路尽头的关越的身影,他英俊的面容在夕阳下显得模糊不清,如同在时光的尽头等待着他,整整一路,凝固了他们从小到大相见c相知c相伴的悠长岁月。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天和喃喃道:“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那条路很长,却终于走到了尽头,天和停下脚步时,等在尽头的关越拈着手机,朝他出示订票记录。傍晚七点的机票,已经买好了。 天和避开与关越对视,侧过头,点了点头。 关越一指地上,示意天和在这里稍等,天和便盘腿坐在大昭寺外的地上,眺望这蓝天与大地,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关越走到一群藏民里,抬起双手,高举过头,分开,朝地上全身一扑,跪,等身长头。退后一步,再扑,再跪,再磕。 天和静静地看着关越,忘了数他磕了几个头,直到关越结束这一切后,起身朝他走来时,额头上带着个红红的印子,令他觉得有点滑稽,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关越背起包,沉默地将天和送到机场。 “转经的时候在念什么?”关越说。 天和答道:“念我的代码,希望课题顺利。你呢?磕头许的什么愿?” 关越答道:“希望众神眷顾,让我投的公司顺利上市。” 天和笑了笑,端详关越,说:“你是个认真负责的投资人,愿望一定会实现的,那我这就走了。” 关越沉默地注视天和,天和再没说什么,过安检,关越始终安静地在安检外看着他,天和抬起手让安检员扫全身时,关越终于道:“你还爱我吗?” “有一点吧。”天和回头朝关越笑道,“不过想到死了以后,不能埋进你们老关家的祖坟这件事,我想,长痛不如短痛,大家还是都坚持一下吧。” 关越说:“你能找到比我更好的。” 天和点点头,做了个告别的手势。 离开拉萨的一周后,天和终于忍不住手贱,去看了眼关越的faceb一一k。 关越发了一张远眺珠穆朗玛峰的照片,最后他孤身一人,过樟木,去了尼泊尔,来到珠峰大本营,却没有登顶,跟着夏尔巴向导抵达海拔六千四百米的营地,拍下了苍茫的群山与白雪。 配文是: 我曾以为雪山几十万年如一日,总在那里,山永远是山,雪也永远是雪。但许多东西哪怕看上去从未有所改变,灵魂里早已有了天翻地覆的不同。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普罗。”天和说完了这段回忆,忽然问,“你谈过恋爱吗?有没有体验过爱上一个人时,怦然心动的感觉?” 普罗没有说话。 天和端详走过面前的一对出来跑步的情侣,男生活动脚踝,站在路边,回头等女朋友追上来。 “你追我赶。”天和笑道,“我们就在这漫漫人生路上,不断向前,只是有时候,不可避免的,会跑上不同的岔路口。普罗,和你聊聊爱情挺好,可惜你不明白。” 普罗保持了沉默,天和忽然听见耳机里传来一阵欢快的音乐,紧接着电话接通,响起了热情洋溢的声音:“嗨,宝贝儿,出来玩?” 天和:“” 江子蹇:“还在外头呢?吃饭去呗?正想找你出点主意,人生大事!” 天和:“去芬克吃吧,今天忽然想起他家来,有点怀念。” 天和约好地方,挂了电话,站在人群中,环顾四周林立的高楼大厦。 普罗在耳机里说:“我不太明白你的感受,不过我想,通话频率最高的朋友也许能为你缓解焦虑。” 天和嘴角微一翘,答道:“谢了,普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chapter6 天和已经很久没来芬克了,这家店在中国开业八年,曾经号称只接待熟客,去年开通百夫长信用卡预约服务后,顿时变成了一家奢华热闹的菜市场,随即上了《那些年,米其林餐厅出的幺蛾子》专访,一场混乱后,接收了海量吐槽,收到的砖足够盖二十公里长城。天和觉得餐厅里实在太吵,尤其周五晚上,于是减少了来吃饭的次数,但今天,他正想体验下人间烟火气。 领班一见天和,便眼前一亮,忙将他带到二楼,上了餐前酒。这家由四套别墅改装的两层小餐厅里种满了花,二楼只有两桌座位,一楼则开放预订,闹哄哄的一片,饭点时间,不少老外拖家带口地坐着。 “来芬克吃晚饭相对而言是个好主意。”普罗说。 “为什么?”天和侧头往一楼瞥去。 普罗:“关越晚上来这里吃饭的概率只有07。” 天和:“能不能别再提这个人了,我好不容易才忘掉的。” 江子蹇上了楼,朝天和吹了声口哨,拉开椅子坐下,说:“我决定伪装成一个酒店门童,去见见网友,你看我今天的打扮,像不像?” 两人面面相觑,天和现出诡异的表情,江子蹇茫然道:“不像吗?这身是我辛辛苦苦c亲自在淘宝上买的!助理还帮我排了好长的队。喏,她们还给我找了个碎屏的iph一ne手机。” 普罗:“需要出点主意吗。” 天和接过手机,随手摘下耳钉戳进去,替他换卡,说:“谈吐很容易出卖你,坐下来以后,你要准备一包烟,红梅或者中南海,和火机放在一起,然后打个响指,大喊‘服务员!倒点茶!’。” “我不抽烟,服务员!倒点茶!”江子蹇旁若无人地喊道。 领班还以为江子蹇中了邪,正拿着柠檬水罐走过来,吓了一跳,说:“江先生?您想喝什么茶?” “没事,我们在排演话剧,练习一下。”江子蹇又朝天和说,“然后呢?” 天和侧头,说:“普罗,然后呢?” 江子蹇:“?” 天和:“普罗是一个语音智能搜索程序。它问你带钱包了吗?” 江子蹇一拍大腿:“对哦!” 天和:“准备一个钱包,里面塞满打折卡,五六张信用卡,剪头发的贵宾卡,各种会员卡,一整排,塞好放整齐” 江子蹇忙道:“对对对,像我家司机那样。” 江子蹇出门既不带钱也不带钱包,身上顶多只有一张卡,天和又说:“然后脚要跷起来,像这样,坐着一直晃” 天和艰难地演示了下抖腿,江子蹇说:“见面的地点呢?选在星巴克怎么样?” 天和说:“可以,这很适合,买饮料的时候,要用招行的积分兑换,不能说‘白水就好’” 江子蹇掏出手机,聚精会神地滑:“我还下了一个大众点评ap” 天和的注意力已不在江子蹇身上了,转头望向楼下。 普罗:“天和,你教他通过欺骗这种方式,来寻找配偶是不好的。” “普罗,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天和翻过手机,将镜头转向楼下。 普罗马上说:“镜头花了,看不到周围的景象。” 天和:“少装傻,普罗,给我解释清楚。” 普罗:“小概率事件也是经常发生的,不能因为只有07就忽略了它的可能性。” 江子蹇:“???” 江子蹇顺着天和的目光望去,只见关越带着那乌克兰超模走进餐厅,被带到一楼花园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江子蹇马上起身说:“要不,咱们还是换一家吧,cy!不好意思,我突然” “没关系,坐着,我下午刚去拜访过关总。”天和想了下,摘下手上戒指,放在餐桌上,朝江子蹇说:“正好了,关总拜托了我一件事。” 普罗:“天和,这不是个好主意。” 江子蹇笑意荡然无存,眉头皱了起来:“你去见他了?为什么?” “待会儿给你细说。”天和朝领班道,“cy,请你帮我个忙,记得关越关先生吗?” “你的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超模撩了下头发,注视关越,笑道,“是不是需要休息?” 关越摇摇头,一瞥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只是点了点头。 那乌克兰女孩又说:“他们说你,话总是很少。” “因为没什么说的。”关越有点走神,答道。 超模笑了起来,说:“你需要眼药水吗?”说着她从手包里掏出一面小小的镜子,让关越看他的眼睛,有点血丝,又递给他一瓶眼药水,关越接过,抬头滴了两滴。 “这是我第一次来中国。”超模说,“很高兴能认识你。” 关越闭着眼,点了点头,复又睁开,侧头,望向二楼,楼上被栏杆挡住了,那是他回国后与闻天和常来时坐的位置。 “我也是。”关越寻思道,“你的中国话说得很好。” 超模又说:“今天我见了几名投资人,想在中国创立属于我们自己的品牌,你有什么朋友,可以为我介绍吗?” 关越想了想,说:“你爸爸的想法?” 那乌克兰超模笑着道:“是的,家里非常支持我。” 关越露出少许厌倦神色,转头望向一侧花栏里怒放的蔷薇花。 “您好。”领班过来,亲自给关越与超模上菜,笑着说,“关先生也好久没来了。” “还记得我。”关越沉声道。 “当然。”领班笑道。 关越点点头,喝了点餐前酒,拿起叉子,在右手指间打了个转,倏然意识到这个“也”,似乎有点危险。 领班笑吟吟地放下盘子,乌克兰超模又说:“这次来中国,我想多认识一些时尚界的朋友,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很难约上他们的时间,生活在中国,仿佛比在欧洲还要忙碌许多。” 关越“嗯”了声,尝了点餐前菜,超模用叉子拨开肉,正要挑起配菜时,发现了盘里的一枚戒指。 关越:“” 就在关越暗道不妙时,整间餐厅所有的夜聚光灯如同舞台照灯般,唰地一起转向他们这一桌,《费加罗的婚礼》前序高潮部分铺天盖地地响起,所有客人被吓了一跳,同时转头,望向关越与那乌克兰超模。 下一刻,交响乐沉寂下去,小提琴柔和的音乐回荡,天和与江子蹇人手一把小提琴,拉起乐曲,优雅c陶醉地侧身,走过一个个餐桌位置,走向关越与超模。身后则跟着拉起苏格兰手风琴的厨师长众带着鼓的侍应生,就像有客人在芬克过生日般,只是这一次响起的乐曲并非《祝你生日快乐》而是《费加罗的婚礼》。 那乌克兰超模脸上充满了震惊,说:“关?” 关越难得在这个时候还保持了镇定,坐着不动,抬起手,表情僵硬,竭力尝试解释。 饶是如此,场面距离他崩溃的底线只剩下那么一点点,关越伸手去拿戒指,超模配合地起身,马上进入状态,自觉地等他单膝跪地求婚。 与此同时,江子蹇与闻天和拉着小提琴,来到了桌旁,音乐来到高潮。 “arry hi!嫁给他!”苏格兰厨师长拉着手风琴,声情并茂地大喊道。 “arry hi!嫁给他!arry hi!嫁给他!” “arry hi!” 所有客人,无论是老外还是中国人,大家一起鼓掌,疯狂起哄。 关越:“” “嫁给他!”天和与江子蹇放下小提琴,一起激动地大喊道。 就像一个华丽的鲜花盛放的舞台,和风吹过,观众们洋溢着见证了真爱的幸福笑容,一起朝关越与超模真心诚意地大喊道:“嫁给他!” 天和环顾周围,认真地说:“今天的晚餐,我将为在场的各位埋单。” “y一一一——”又是一阵欢呼,把气氛推向了欢乐的高潮。 普罗:“根据我的判断,关越现在充满了一种强烈的c被你们人类称作尴尬的感受。如果你不介意我替他求个情的话” 江子蹇:“花!这都没准备花呢!” 天和想起来了,左右看看,卷起袖子,从花栏后面端起一大盆滴水观音,把它吃力地抬到关越面前,从花盆后真挚地看着他。 关越:“” 天和:“快接过去!很重啊!我坚持不了太久!” 江子蹇:“忒大了,不优雅!这儿有两盆小的,用仙人掌吧!关总!来,一手捧一盆!” 突然整个餐厅里所有的灯都关了,响起一阵惊讶的叫喊,剩下餐桌上昏暗的蜡烛,紧接着是椅子拉动声响,一阵混乱,领班赶紧去查看,灯再亮起时,桌前已空空如也。 “噢——”苏格兰厨师长遗憾地说,“害羞的大男孩,帅——” “ shy——”众侍应以夸张的口型应和道,无奈摇摇头。 江子蹇无奈摊手,天和只得把那盆花放在桌上,与江子蹇一起走了。 八点二十,一声闪雷绽放。下雨了。 这场迟来的暴雨下得铺天盖地,江子蹇简单地用过晚饭,说:“没以前的味道,居然还他妈的碰上了关越,彻底拉黑,下回去别家。” 天和也只吃了一点牛肉就不吃了:“他们家的农场被德林牧业收购了。” 江子蹇喝了口餐后咖啡:“德林好烦,就知道兼并小牧场,全用他们家的奶,搞得咖啡味道也变了。” 天和:“嫌不好喝自己挤。” 江子蹇哈哈笑了两声,说:“去夜店不?” “咱俩?”天和问。 江子蹇思考片刻,摸出另一个手机打电话,天和猜到他晚上还约了别的朋友,要把人遣散了专门陪他,便道:“有约你就去,我正想回家躺会儿。” “那行,明天我想约个朋友和你见见,还没确定地方。”江子蹇说,“得找个什么场合,不想坐着吃饭干聊。” 普罗在耳机里说:“我建议去打球。” 天和想起来了,说:“打球?好久没打了。” 江子蹇如梦初醒,说:“对!去牧场,我问问他们会不。”说着低头发消息,说:“这个是前天就替你约好的局。” 天和一怔,抬眼看江子蹇,江子蹇又说:“对方是融辉创投家的副总和发改委的吴舜,顺便聊聊,融辉下周要召开一个产业发布会,能让你上去说几句,说不定还能造造势,帮点忙。” 天和道:“要注意什么?” 江子蹇笑道:“照常发挥就行。虽然融辉见了关越,也得跪下叫爸爸,不过据说他们家在你们行业内,还是能说上几句话。” “谢谢。”天和认真地说。 江子蹇端详天和,想了很久,最后说:“唉。” “嗯。”天和喝了口咖啡,说,“我没事。”心想,果然这奶很难喝。 江子蹇点点头,拿了外套起身过来,在天和耳畔轻轻亲了下,就像在伦敦留学时,每次江子蹇过来看天和,分别时那样。天和抬头,朝他笑了笑,江子蹇提着西服下楼,走了。 普罗:“两个非恋人男生的关系,在中国显得有点过于亲密了。” 天和望向花园里,寻思道:“因为他觉得我在这个时候,很需要爱,以前有一段时间,班上的同学都以为江子蹇才是我未婚夫。普罗,你学到过‘吃醋’这种人类的情感吗?” 普罗:“正确的描述是‘嫉妒’。” 天和:“所以我可以假设,关越对此略有嫉妒。cy,请把账单给我普罗,刚刚是不是你把餐厅的供电切断了?” 普罗:“我想也许这能帮助你们略微缓解一下现场尴尬的气氛,否则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了。” 天和接过领班的账单签了单,起身下楼,说:“你的能力就像在一无是处和无所不能之间做布朗运动,到现在为止,测算概率没一次中过,帮关越解围的时候倒是挺有能耐糟了,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我忘了车停在哪儿。” 普罗:“芬克餐厅接入的电网设计于二十年前,没有预设断电密码。你问你的哪辆车?” “当然是开出来那辆。” “距离这里四百二十米远处的银泰大厦地下停车场。”普罗说,“我为你搜索了两条路,一条路几乎淋不到雨,请侧过身,顺着芬克餐厅的屋檐小心挪动” “不用了,谢谢。”天和拒绝了餐厅门迎匆匆出来,为他打的伞,点了点头,说:“下次见。” “闻先生慢走。” 天和就这么走进了雨里。 这座城市已经有好一阵子没下过雨了,毕业旅行回来后,整个夏天晴空万里,持续到秋季,还记得十六年前,城市里一旦暴雨倾盆,楼下的街道就会积起齐膝深的水,天和很怀念小时候在幼儿园里,穿着雨衣雨鞋出来踢水c玩水的雨天。 “前方路口红灯还有二十五秒。”普罗说,“如果你加快速度,能在红灯结束前通过十字路口,但这不是最佳选择,我建议你保持现在的速度,很可能会” “教授说,哪怕天上下刀子,绅士也不能在路上狂奔,来首歌听吧。”天和淋着雨,耐心地走过长街,路上满是私家车,溅起了水浪。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整个世界的景象,在《欢乐颂》中有节奏地开始震荡,树叶欢快地于雨里飞扬。 瓢泼大雨从天到地疯狂下着,伴随着“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的神圣男声大合唱,将天和淋成了落汤鸡。 天和:“” 普罗:“这个版本的点播率是最高的。” 天和:“你对我的心情把握得非常精准。” 十字路口前,天和眼前蒙着一层水,已看不清这个大雨中的世界,他的头发不断往下滴着水,绿灯亮,天和走过斑马线。 就在这一刻,头顶漫天的雨毫无征兆地停了,身后有人一步赶上,为天和撑起了一把黑色的伞。耳机里的音乐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雨水疯狂打在伞面上,犹如鼓点般的声音。 天和停下脚步,侧过身,正想道谢时,却看见了关越熟悉的面容。 天和:“” 关越沉默地注视天和,一身黑西服,打着把黑色的雨伞,左手手腕上的钻表折射着雨夜中远光灯的光芒。 绿灯切红灯,车辆纷纷鸣笛,关越做了个“请”的动作,为天和打着伞,带他穿过了马路。暴雨雷鸣,这个时候哪怕开口说话,双方都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天和也并不打算说话,过马路,来到商场门口,天和礼貌地说:“谢谢。” 天和正想转身离开时,关越却收了伞,一手抓住他的胳膊,他的力气很大,天和从来不是他的对手,只得被他带进了商场里。 商场冷风一吹,天和有点发抖,忍着不打喷嚏,关越脱下西服外套,递给天和,天和只抬手示意不用,关越也不穿上,一手拿着,站上手扶电梯。 充满奢华气息的高档商场内,原本播放的柔和钢琴曲毫无征兆地被切歌,四面八方环绕立体声奏鸣响起,被突如其来地换成了交响曲《欢乐颂》。 “你的力量能使人们,消除一切分歧——” “在你光辉照耀下面,人们团结成——兄弟!” 天和:“” 商场里躲雨顾客被那突然响起的bg吓了一跳,在那轰鸣的乐曲中,天和与关越站在手扶梯上,被带得缓慢下行,关越皱眉,抬头打量商场内五光十色的布置,一脸疑惑, “你有一定要把这首歌听完的强迫症么?”天和一手按着耳机,面无表情道。 普罗在背景音里答道:“像不像在伦敦过圣诞节?” 关越:“?” 关越一侧眉毛略抬,侧头端详天和。 “没什么。”天和淡定地答道,心想从现在开始我要拒绝贝多芬。 关越:“” 商场地下车库里停着那辆熟悉的奥迪r8,关越按了下车钥匙,拉开副驾驶车门,让天和坐进去。 “谢谢。”天和说,注意到关越右半身已被雨淋得湿透,白衬衣几近透明,贴在他的肩背上,现出性感的肌肉轮廓。 “身材比以前更好了。”天和说。 “谢谢。”关越礼貌地说,坐上驾驶位,出车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chapter7 雨水打在车窗上,雨刷刮了两下,关越开车上路。 天和:“还没换车?就这么喜欢这件生日礼物吗?”随手按了两下车载音响,传出贝多芬的《悲怆》,又随手关了。 车开上高架,关越忽然道:“总戴着耳机,在等谁的电话?” “男朋友。”天和说。 普罗在耳机里说:“欺骗不好,为什么不告诉他你还爱他呢?” 关越过红灯,打方向盘,掉头,把空调温度稍稍开高了些,在绚烂车灯下,闪烁着光辉的雨夜是最适合回忆的场景,令天和不禁想起一段段往事。 关越出身解放后于太原做纸张生意的晋商世家,家底自然相当殷实,甚至可以说是富甲一方,但与闻天和这等清贵比起来,也只是暴发户而已。 闻家的族谱,则实打实地能被追溯到明代内阁,至满清乾隆一朝名望鼎盛。民国时期,闻天和的曾祖父是第一代出国交流的学者,新中国成立后,祖父入英籍是剑桥大学的名誉教授,后来重新入了中国籍,成为开拓国内计算机工程学领域的科学家,更协同两弹一星项目,做出了极大的贡献。到得父亲这一代,闻元恺兼修计算机与金融,成为量化交易软件的创始人之一,在金融计算机行业尚未崛起时,闻元恺就是中国的第一位宽客。闻天和搬家时,还翻出了许多年前,曾祖父年轻时与计算机之父图灵的合照。 当然,一代不如一代的魔咒,也一样降临在了闻家,俗话说“富不过三代”,大家都是表面风光,内里家族地位,却在缓慢地进行滑坡。 富n代的焦虑是相似的,身为各自家族的主要继承人,闻天岳与关越都必须使出九成功力来维持阶层不堕,发家很难但败家很简单,一大家子人里只要出个败家子,几十年里败光家业是寻常事。 当年关越对天和的二哥闻天岳始终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认为他过于浮夸讲排场。天和则常常站在兄长的这边,为了维护二哥与关越争吵不休,没想到,最后关越的预言都应验了。 关越清楚,闻天和内心深处对自己家有着自豪感,这也是必然的。这种家世的优越地位,所体现出来的彬彬有礼与疏离嘲讽,也正是关越最不喜欢的“上流社会风格”。 到家了,别墅里却一片漆黑。 “搬家了。”天和说,“忘了告诉你,这里住不起,房子在等拍卖呢。” 关越略微顿了一顿,而后说:“抱歉。” 天和笑道:“没关系,现在住小时候的家里,我给你导个航。” 关越开出别墅小区,说:“记得。” 天和笑吟吟地说:“居然听见你说‘抱歉’,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天到我家。” 今天关越也是昏了头,一时没想到开车送他回家是个唐突举动,只因这意味着,天和的房子遭到拍卖的窘迫境地被一览无余,天和的自尊也保不住了。 但以天和的性格,他向来不怎么介意这点自尊,反而在看见关越那欲盖弥彰的愧疚时,令他觉得很有趣。送他回旧居前的一路上,天和始终没说,等的就是看他这一刻的细微表情变化,果然,关越的反应不禁令天和心里好笑,有股恶作剧得逞的小窃喜。 车开上另一条路,两人全程没有交谈。 “哪家拍卖行?”最后是关越打破了沉默。 天和:“嘘,关总,安静享受这难得的浪漫,保持点神秘感。你今天说话的配额超了。” “嘴长在我身上,”关越道,“我想说几句就说几句,不存在配额。” 天和:“安静不意味着尴尬,没必要没话找话说。” 于是关越不再说话了。 天和没开导航,关越却准确地找到了天和小时候住过的住宅区。 “晚安。”天和解开安全带,朝关越说,“再见到你很高兴,尤其知道你过得很好。” 关越两手放在方向盘上,答道:“ t一一” 天和下车,走进楼道里,雨停,全城放晴,关越不作停留,把车开走。 “ari一。”关越说,继而转上另一条路,开往外环。 自动拨号打了财务长电话。 普罗在耳机里说:“接下来,他有95的概率会去黄郊的专用赛车场,疯狂地” 天和按了下指纹锁,开门回家:“我觉得你进水了,不是脑子进水,是真的进水,刚刚不应该去淋雨。他好多年前就放弃了赛车,被我骂的。普罗,你的信息有必要重新更新一下。” 普罗:“但是我仍然认为你有必要给他打个电话,提醒他注意自己的生命安全。” 天和打了个喷嚏,听见金刚鹦鹉在黑暗里说:“关越凉了。” “没凉。”天和看见浴室外叠好了干净的衣服,说,“总裁大人过得快活着呢。普罗,帮我查一下明天打球的伙伴。” 普罗根据名字开始检索。天和脱了衣服,端详镜中的自己,他白皙瘦削的身材,现出明显的腹肌线条,热水冲下,白雾中,天和把头抵在淋浴间墙上,任凭滚烫的水流从头顶冲刷而下,双眼刺痛。 这夜他果然感冒了,晚上睡得迷迷糊糊,梦一个接一个,令他回到了与关越在一起的时光,他坐在他的车上,沿着黄石公园笔直的公路飞驰,驰往一望无际的天际线尽头,驰往那个他们仍到不了的地方。 翌日,秋雨过后,一夜间天凉了下来。 荣和牧场大片的青草坪绿得像被彻底洗过了一次。这家牧场是闻天岳与江子蹇的父亲以及本地的几名土豪,共同投资的产业之一。牧场大部分时候处于亏损状态,最开始养着从伯克郡带回来的二十余匹马。对马儿来说此处似乎不是它们的最佳归宿,换了环境后总显得无精打采的,一匹匹带着病恹恹的模样。 天和曾经过去看过马儿们,曾经想过要么还是远渡重洋把它们送回去,否则看着也可怜。不久后又有开煤矿的土豪股东提议,牧场这么大,为什么不养点奶牛呢?这样大家可以喝点自产的牛奶。 又有股东提议,我看还可以再养几头猪和鸡之类的自己吃,于是荣和就被股东们你一言我一语,活生生做成了一家qq农场,开始养猪之后天和就很少过去了。 江子蹇喜欢大多数运动项目,自然也喜欢马术里充满上流社会风格的盛装舞步,但他并不想在嗷嗷叫的一大群猪之间骑着马玩盛装舞步,最后也慢慢地忘了马儿们。 “吴舜不用在意。”江子蹇与天和换完护膝出来,戴上头盔,小声道,“你稍微哄下那个叫卓一隆的,他能帮上你的忙,而且性格很爽快。” 天和朝场地另一边望去,那里站着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与一名年轻人,中年人就是江子蹇说的卓一隆。 天和:“融辉的副总,知道了。” 江子蹇:“把你的野蛮风格收一收。” 天和感冒一晚上,又发过烧,脑子还有点稀里糊涂的,脚下就像踩着棉花,但一翻身上马,便有了感觉,接过骑术师递来的马球棍,长腿一夹马腹,率先进了场。江子蹇跨上去,摸摸马头,紧随其后也跟了过去。 晴空万里,碧天无云,山下另一侧,典光湖畔,草坪上的高尔夫球场,关越一身高尔夫球服,稍侧身,甩开球杆,一棍将高尔夫球打飞出去。 外号“超级马里奥”的青松公司财务长跟着击球,把球击飞。 “闻天岳的目标只有一个,非常清晰。”财务长道,“融资上市。不得不承认,他这一套玩法,是相当别出心裁的。只是对自己的能力太自信,外加政策问题,在上市前玩脱了。” “如果不是资金链的断裂,说不定他能成功,只能说,一切都是命吧” 关越把杆交给球童,拒绝了电瓶车,徒步走向山坡,财务长跟在后头,说:“epe的决策失误,还不在于一年前进军文娱行业的决策,最大的问题,出在他们租用的超级服务器机组上,这套机组的开发商是美国最尖端的科技公司,十万个处理器芯片,极少对外租用,每小时一千四百四十美金,一年就是一千两百五十万,每年都要烧掉将近上亿人民币,租约为期六年” “按理说闻家的产业齐备,这些年里投资了不少项目,不应该走到这个地步。”财务长又说,“房产都是小意思,商业街是他们最赚钱的投资。除此之外,连锁的度假客栈c荣和牧场,就在球场对面,喏,你看那边都靠商业街养着,慢点,太久没运动了。” 关越放慢些许速度,财务长勉强跟上,喘着气与他并肩而行,又说:“一家私人会所“江岳”,仅供宴客与自家吃饭使用,七月份已卖给了酒店大亨江潮生。两家手机游戏公司半死不活,项目一直没出来,当然,成本不高,一年也就七八百万,手工作坊与私有品牌,虽然赚钱,规模却都很小。闻天岳原本打算随便投点儿,开发几个游戏供自己消遣,能做起来嘛,就以精品工作室的形式,打个包卖给大厂” 关越停下脚步,开始打第六杆,财务长又道:“至于以公司名义担保贷款,我想应该还有内情,并非闻天岳一时冲动” 财务长找到球,又一杆击飞,解释道:“该公司主要业务是互联网发行与渠道运营,闻天岳认为通过与他们的战略合作,以惯用手段先进行担保贷款,后面再强行并购,能讲出一个好故事,并在未来上市后,起到拉升股价的作用。” 高尔夫球场另一边,荣和牧场的马场区域,响起一阵欢呼。 天和上马,手里只要握了球棍,眨眼间就把正事给抛到了脑后,他已经很久没有痛痛快快打过一场球了,这些天里积聚的情绪随着秋天的烈日c马儿奔跑时带来的风,和热量一起释放出来。 尚在大学时,天和的反手球就是剑桥的一绝,所有对手看到他不声不响,一头黑发,总不免轻敌,而他策马的风格并无半点绅士风度,狂野奔放,就像骑着战马在苏格兰高原上驰骋,轻轻松松,就把对方杀得大溃。 江子蹇上了场,一时也忘了今天是来公关的,不住大声叫好,与天和配合进退,己方另两名球员则非常默契,与他们打起了配合。 卓一隆半点没想到,这个瘦瘦高高c二十来岁的大男生上了场,居然这么嚣张,己方队伍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当即脸色不大好看。江子蹇控马过去,朝天和说:“让他两球,天和!” 天和想起来了,他总把江子蹇当成关越,上马以后便往前冲。江子蹇终于想起首要任务,只得刻意地落后些许。 吴舜过来了,笑着朝天和比了个大拇指,策马转身,一棍击球,传给卓一隆。天和踏着马镫,在鞍上长身而立,稍稍躬身,冲向己方球门,卓一隆绕了个圈过来,天和蓦然拔马,打了个圈离开,朝卓一隆一笑。 卓一隆进了第一个球,众球员欢呼,裁判示意一节结束。 天和放慢马术,感冒没好,头还有点晕,喘气时眼前带着蒙蒙的一片,下马时脚步有点不稳。 “打得太野。”江子蹇说。 “我就是这样。”天和答道。 江子蹇搭着他的肩膀,说:“休息一会儿,聊几句去,他们看上去都挺喜欢你。” 原本节间休息只有三分钟,但吴舜与那名唤卓一隆的副总却已到场边的露天茶座前坐下了,明显对比赛规则并不在意。天和当即兴味索然,点点头,来到茶座旁,朝两人一笑。 “我还以为你会很文雅。”卓一隆打了个哈哈,“小绅士。” 天和笑道:“太久没打,第一节用力过猛,承让,承让。” 吴舜朝卓一隆说:“这就是他们的‘风格’,场下斯文,场上野兽。像英格兰队踢球,上了场,什么绅士风度都扔到一旁,有股圆桌骑士冲锋的狠劲。” 江子蹇与天和都笑了起来,天和心想那是你俩没和关越打过。 “你哥哥我见过,”卓一隆喝了点运动饮料,手指点点闻天和,说,“你们的性格,有很大不同。听子蹇说,epe是你和他合开的?” 天和答道:“先前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打理。” 卓一隆说:“原本我是很想投epe的,可惜了,两年前,一直没得到你哥哥的答复,他实在太忙了,家大业大,上公司去,也找不到人,约出来吃顿饭,实在是太难了。” 卓一隆未到四十,说话带着一股法务味,意味深长的,说半分留半分。吴舜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天和,天和听出卓一隆对闻天岳颇有微词。兄长最得势的几年里,好几家公司竞相争投epe,颇有些闻天岳看不上的,虽大多被婉拒了,却也得罪了不少人。 吴舜嘴角带着笑容,以手指弹弹饮料瓶,目光在卓一隆与天和之间来回游移。天和毕业不到一年,对国内人与人之间的谈话方式还不太习惯,仍在努力学习,理解卓一隆的潜台词没问题,但解读对方表情,总令他有点费劲。 这个名叫吴舜的二十来岁的男生,则不知为何引起了天和的注意力,仿佛是直觉,他总觉得吴舜喜欢男生——说不定喜欢江子蹇,而江子蹇明显也与吴舜挺熟的。 江子蹇打了个哈哈,说:“卓兄也很忙,今天打球都约了好久才约到的。” 吴舜插了一句:“忙着准备战略发布会吧,最近都在谈论你们公司。” “唉。”卓一隆无奈摇摇头,朝天和说,“你们信息科技公司最清楚,什么战略发布会,全是耍猴戏。” 众人又笑了起来,卓一隆又说:“白天忙工作,下班还要哄老婆,带两个小孩,不比你们年轻人,每天有耗不完的精力。” 话题转到家庭上,江子蹇便顺着拍了他几句,卓一隆气定神闲地翻出手机里的照片,给天和看自己的两个儿子,又问:“你俩结婚了没有?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你哥哥也没结婚?” 天和笑了笑,摇摇头,知道国内人情社会里总喜欢见面三句就问你结婚没有c什么时候结婚c家庭过得如何c老婆孩子怎么样,有了心理准备以后倒也不如何介意,答道:“刚分手一年多,还没走出来,过段时间再看看吧。我哥嗯,他的那些烂摊子,自己都理不清,还是算了。” 天和很喜欢他那个未过门就能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的嫂子,不过看来卓一隆并不清楚当年闻家的破事,还是不多说为妙。 卓一隆说:“什么山盟海誓的爱情,无非也就是那样。”说着开始给三名年轻人分享自己大学时的初恋。天和觉得与第一次见面的人谈论私事,是件很尴尬的事,除非关系非常好,否则一般他不会告诉别人自己的恋爱经历。但卓一隆既然热衷此道,他便只得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所以从我的出发点来看,”财务长又打出一球,说,“epe没有太大的价值,只是个空壳公司。” 关越走过草坪,下了山坡,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关越道:“少喝点酒,少泡夜店,你的感知变得迟钝了。” 财务长一怔,原地想了几秒,明白到关越认为epe破产的整个过程里,还有不合理之处,于是快步跟上老板。 “服务器机组租约,到现在还没有提出中止。”关越找到球,试着挥杆。 财务长说:“这种高新技术产业,中止服务器租约,也就意味着他们承认研发项目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关越连说两句话以后,进入了冷却待机时间。 财务长说:“虽然租一天,就是烧一天的钱,不过现在闻天岳c闻天和两兄弟,我猜嘛,一个去旧金山想办法忽悠钱了,另一个则在国内等着忽悠机构,觉得说不定还有希望。” 关越击球,财务长说:“反正,我强烈不建议你出手救他们家。以那两兄弟的风格,钱到手以后嗯,澳门的笑话,若再上演一次” 高尔夫球场外,马场里又传来声音,关越停下脚步,朝马场看了一眼。 “好!好!”江子蹇举着马球棍,朝卓一隆笑道。 卓一隆连进两球,意气风发,策马绕了个圈。 江子蹇趁着卓一隆转身的时候,赶紧示意天和,天和忙抬手,示意投降,让他赢,知道了。 “好!”天和趁着卓一隆转回来的时候,忙平持马球棍,朝他喊道。 卓一隆:“承让!” 江子蹇:“休息会儿吗?” 天和:“” 进球以后要求休息,裁判都有点懵逼了,不知道接下来怎么打。江子蹇是个随意的人,反正今天就是来伺候卓一隆的,比赛后再吃顿饭,拍拍他马屁,想方设法达到目的,帮天和拿到产业大会上台发言的机会就行。 吴舜则面现尴尬的笑容,这个朋友是他带来的,孰料天和却给他递了个眼神,彼此都有心照不宣的笑意。吴舜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很有趣。”吴舜持球棍说。 天和笑着说:“你打得很好。”继而用手里球棍与吴舜的球棍轻轻碰了下,各自骑马转开。 天和有点累了,早上他只喝了牛奶,又被太阳晒着很不舒服,只想快点打完三场,关键现在还不知道打了多久,让他有点烦躁,还得计算着接下来的进攻线路,怎么让球不会太明显。 “老板?”财务长道。 关越一语不发,走下山坡,长腿一跨,翻过牧场围栏。 财务长眼睁睁看着关越扔着高尔夫不打,一阵风般地进了牧场,一脸茫然。 “中场休息?”江子蹇喊道,示意卓一隆看裁判。 卓一隆说:“不休息了吧!手感正好!” 天和:“” 江子蹇:“行,接着打吧!” 吴舜:“换马吗?” 卓一隆道:“这马我看还行?来来!吴舜,阻止进攻,扳平比分!” 众人:“” 江子蹇使了个眼色,示意天和别嘲讽他,天和额上c脸上全是汗,点了点头,策马上前。卓一隆显然大受激励,准备冲上前去,骑马抢球,击球,一气呵成。 “哎!”骑师道,“先生!他们不休息您是哪位?” 江子蹇一转头,突然看见一人纵马,唰地冲进了场中,所有人都愣住了。 天和:“” 关越侧倾,纵马冲上球场,在灿烂的阳光下挥棍,一招漂亮至极的反手球,那球如流星般唰地冲进球门! 吴舜:“谁?多了个人?” 江子蹇马上拨转马头,出场,说:“你们打!” 关越进球后,手持球棍一抬,天和笑了起来,以手中球棍与他的球棍轻轻互击,发出清脆木声。江子蹇在场边喊道:“你们打,我休息会儿,卓兄加油!” 吴舜与卓一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场上突然来了一名骑士,戴着帽子,野蛮地加入了比赛,天和朝裁判喊道:“算第四巡开始吧!” 卓一隆尚不知这人是什么来历,对方更戴了顶棒球帽,马上颠簸,看不清楚,正纵马上去时,天和却从左侧迎上,一球擦着卓一隆马腹下掠过,飞向那新入场的骑士。 关越纵马疾驰中一转,右手扯缰绳,左手持棍,来了个高难度的大飘移。 “驭——!” 关越强行把马拖起,侧身,迎着那球一击,卓一隆与吴舜只觉得眼前一花,进球。 关越纵马,抬起球棍,与天和轻轻互击,双方漫不经心地分开。 裁判示意,开球,众人再度开始追球。天和带着笑意,转马,奔向对方球门,关越策马驰骋中玩了个花式,左手持棍,提到肩后高高抬起,右脚甩开马镫,来了个大翻身侧倾,那动作漂亮得己方c对方,以及场外的所有马师,同时大声喝彩! “好——!” 牧场里沸腾了!所有人都跑出来看关越打球。 “砰”一声击中,马球传向对方球门,带起飞扬的草屑。天和冲到对方球门前不远处,也来一招纵马飘移,转身,横棍,进球。 进球后,天和驭马,淡定地过来,持球棍。关越转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两人各抬球棍,轻轻互碰。 吴舜:“” 卓一隆:“” 裁判吹哨,开球,马球犹如变戏法般在关越与天和之间传来传去,吴舜与卓一隆以及两名后卫就像耍猴般,跟着那球从一边跑到另一边,浑身是汗。 江子蹇越看越不对,赶紧朝裁判打手势,不要再打下去了,裁判也是个有眼色的,速速按表,通知打完了。 十分钟后。 “关总!”卓一隆满脸堆笑,“哎——哟喂!怎么是您?” 关越点点头,与众人坐在茶座前,修长手指搁在桌上,注视眼前的柠檬水,轻轻敲了几下。 “挺有缘。”吴舜朝天和笑道。 天和心想真是太滑稽了,笑道:“对啊,对啊。” 江子蹇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卓一隆一见关越,当场就变了个人,惊叹道:“您的马球居然打得这——么——好!” 关越“嗯”了声。 天和解释道:“他以前是牛津ppe系马球队的队长,输给他不冤。” “哦——”众人一致点头,江子蹇却笑道:“还不是我们的手下败将?” 关越看了眼江子蹇,没说话。 卓一隆看看天和,又看关越,笑道:“你们一直认识?我说呢,呵呵呵,哈哈哈!” “我是闻天和的粉丝。”关越终于开口说话了。 “不敢当。”天和忙笑道,“关总向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关越:“我的马球是他教的,走了,你们玩。”说着起身,点点头,走了。 卓一隆忙起身跟过去,说:“关总!哎!正好今天碰上,咱们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嘿嘿嘿,上回我们老板”声音渐行渐远,居然就这么把剩下的三个人扔在了茶座里。 江子蹇:“” 吴舜想起了什么事,说:“留个联系方式?我打得不好,空了再请你指点指点。” “好,指点不敢当,切磋是可以的。”天和马上答道,他还挺喜欢吴舜的,这人与他年纪相仿,父亲在发改委,浓眉大眼的,长得很精神,为人也不唐突。 “今天不好意思。”吴舜突然朝江子蹇说了句。 “我去洗个手。”天和知道自己该回避了,便接过耳机戴上,起身离开。江子蹇一手扶额,摆摆手,笑了起来,无奈摇摇头。 卓一隆追着关越跑了以后就再没回来,天和眺望远处,只见关越潇洒地翻出牧场矮围栏,回到高尔夫球场里,卓一隆也跟着翻过去,在围栏下摔了个趔趄,抱着腿单脚跳了几下,跑上山坡,与关越成为两个小点,消失在小坡的另一边。 翌日又是个雨天,天和蜷在沙发上,一手抱着他家的傻蓝猫,另一手按触控键盘,飞快地跑程序与编程,江子蹇坐在一旁翻看资料,桌上放着一个信封。 卓一隆的发布会邀请函是拿到了,但看样子,并不打算请天和上台发言,只准备在台下分他个冷板凳坐坐。 “关越这人也是神了。”江子蹇道,“人生在世,一定就要这样互相伤害么?” 家里,天和手指碰了下回车,玻璃显示屏上程序一行行地开始跑了,交易软件界面瞬间弹出来几十个小窗口,显示进程。 “普罗,麻烦你帮我监测下cpu,谢谢。”天和喝了口咖啡,随口道,“虽然我觉得哪怕关越不出现,卓兄也不会让我上台发言,不过一码归一码。” “就是!”江子蹇说,“搅我的局,我也是脾气好,否则不找人打瘸他。” 天和:“咱们先搅他的相亲,他再搅咱们的球赛,互相踢馆一次,很公平。英俊多金的长腿叔叔,打瘸了你舍得?” 江子蹇:“又不是我前任,只要你授权,我当然舍得。” “我知道问题在哪儿了”天和按了暂停,只是一瞥屏幕,便喃喃道,“我就说程序总监技术水平不行,简直是个白算了。你在看什么?” “即将约会的对象。”江子蹇答道,“一个在足浴中心里帮客人按摩的。” 天和一瞥江子蹇手里的文件夹,还以为他在招人。江子蹇便解释了一番,做资料的人,是他家一家酒店里的经理,经理注册了一个账号,假装成他,在一个论坛上撒网捕鱼。 这个很会看眼色的直男经理使尽了浑身解数,勾搭了六个对象,并截取了聊天内容的有效信息,最后打印出来,送到江子蹇手中,江子蹇一眼就看中了其中的某一个,长得很帅很青葱,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很有爱心。 江子蹇是学哲学的,看不懂计算机语言,被吸引了注意力,问:“哦?这就是那个卖出去以后会把甲方电脑跑死机的软件?改好了?你的公司有救了么?” “没有。”天和说,“这个交易软件已经没人用了。” 江子蹇:“那你改来做什么?” “强迫症。”天和随口答道,“怎么能容忍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呢?我得重新修一下,再挨家登门道歉,这几天先不出门,你忙你的吧。” 江子蹇:“你的服务器机组怎么办?” 天和道:“再说吧。” 江子蹇知道天和只要开始干活,基本上就是人间蒸发的状态,也不勉强他,拿了外套说:“我再替你想想办法。” “好。”天和答道。 “争取不去求那该死的关越。”江子蹇朝天和说。 天和:“我被你的‘争取’捅了一刀,快给我消失,现在,马上。” 江子蹇吹着口哨,朝鹦鹉大喊道:“a股崩盘了!” “a股!”鹦鹉张开翅膀,赞美了东方世界的财富圣殿,热情洋溢地大喊道:“关越死了!” “这还差不多。”天和心满意足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chapter8 数日后,江子蹇整理了自己的一身淘宝爆款衣服,白色条纹p一l一衫,土黄色长裤,六十块钱一双的球鞋。拿着本《青年文摘》卷在手里当道具,在星巴克里坐下,翻了翻助理为了这次相亲,特地给他准备的钱包,里头一堆眼花缭乱的卡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的,算了不管了。只是身上这件t恤脖后领标刺刺的,整得他很不舒服。 “嗨!”江子蹇抬手,一名看上去像个大学生的男生穿着件格子棉衬衣,挽着袖子,穿着豆豆鞋,脖子上挂着条银项链,热情洋溢地朝他说:“你好!” 江子蹇阳光灿烂地笑着:“才下班吗?” “对,对,下钟了。”佟凯看见江子蹇,眼前顿时一亮,说,“哥哥今天休息?” “调休,休到晚上八点,还得值夜班,你喝什么?”江子蹇说,“我请你喝!正想喝杯咖啡,不然晚上没精神。” 佟凯忙道:“我来吧,刚发薪水。” “我来我来。”江子蹇说,“今天收了两百块钱小费。” 江子蹇去收银台点饮料,佟凯忙一个箭步跟了过去,江子蹇说:“两杯大杯的香草拿铁” 佟凯:“中杯就行,我喝得不多,别浪费钱。” 收银员:“我们有三种杯型,您要的大杯在我们这里是中杯,中杯其实是小杯,最大的杯型是这种,先生说的大杯是中杯还是超大杯?” 江子蹇被咖啡店搞糊涂了,心想你们是故意陪我演戏吗?不像啊。说:“那就随便什么杯就中杯吧。” “中杯是最小杯哦。” “我的意思是大杯” “大杯其实是中杯,还是说,您想点一杯超大杯?” 江子蹇:“亲爱的,你在锻炼我的绕口令吗?” “这个杯型。”佟凯准确地理解了江子蹇的需求,手指指向看上去是中杯,实际上被称作大杯的纸杯。 “要升级成超大杯吗?只要加五元” “升升升。”江子蹇终于摆脱了中杯c大杯c超大杯的魔咒,朝佟凯说,“弟弟你别客气。” 佟凯刚过二十九岁生日,先前助理帮他上网聊天勾搭时,报的年龄是二十三,恰好就比江子蹇小一岁,听到这称呼时,他一下有点不习惯,忙道:“喝不完,别浪费。” “才五块钱,”江子蹇笑着说,“没关系。” “五块钱也是钱嘛。”佟凯心疼地说,并走过去等咖啡。 “请输一下您的信用卡密码。” 江子蹇:“” 收银员:“?” 江子蹇:“多少来着?忘了,等等,我问一下不不,不用了,刷这张吧。”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一张黑卡,说:“这张不用密码,快,谢谢。” 收银员刷过,江子蹇火速把卡收起来,还好没被佟凯看见。 两人拿了咖啡,坐到靠窗玻璃墙前,江子蹇以上流社会的眼神扫了下店里,朝佟凯说:“调休的时候,我就喜欢来这儿,点上一杯香草拿铁,在店里坐上一下午,看看书,度过闲暇时间。” 佟凯说:“我也喜欢来这儿,好东西多,在老家都是看不到的。” 江子蹇说:“一个人来大城市打拼,想家吗?” 佟凯想了想,说:“还行,有点想家,爸妈都在荷c荷河南。” “啊。”江子蹇道,“中原人,又高又帅,我祖籍西北。” 佟凯认真道:“你给我分享的书,我还特地去买了本呢!” 书?江子蹇不记得资料上提到这个,可能是看漏了,紧接着佟凯拿出一本《阿弥陀佛么么哒》,说:“夜市里买的,挺便宜,一斤只要八块。” 江子蹇有点摸不着头脑,料想是那经理小弟给对方推荐的,回过神来说:“好啊,好!这书是我最喜欢的。” 咖啡放在桌上,两人都没有喝,短暂沉默后,江子蹇只笑着端详佟凯。 “笑什么?”佟凯也觉得这人挺有趣,助理是个女孩儿,与江子蹇聊着聊着,总会被他逗笑,吸引了佟凯的注意力。佟凯看完照片,特地征求了助理的意见,换了身地摊货,出来见网友了。 “笑你长得帅,像明星。”江子蹇就是这么半点不含蓄的性格,只要是他喜欢的,能把人夸出花儿来。 这次佟凯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有钱,也不希望重演上次失败的恋爱经历,先尝试看看,不行再想办法。却万万没想到,用这种方式认识的第一个,居然就令他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江子蹇也有点意外,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没想到对方居然质量这么高,半点也不像在足浴中心上班的。 “工作很辛苦吧。”江子蹇说。 佟凯被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c在酒店当门童的男生问“工作辛苦吧”,只想放声大笑,总算苦苦忍住后,答道:“还行,快升职当高级足浴员了。” “那不错!”江子蹇认为这人很上进。 佟凯说:“就是累,常常加班。” “为了赚钱生存,没办法。”江子蹇答道。 佟凯诚恳地说:“升高级以后,一只脚可以多拿三块钱的提成呢。” “挺好!”江子蹇连连点头,说,“那什么时候可以不按脚?” 佟凯答道:“怎么了?做一行爱一行,我喜欢这份工作,挺好啊。” 江子蹇马上改口道:“我是怕你累。” 佟凯缓和些许,说:“调组以后吧,明年有希望调到药浴中心,给客人按按肩膀,会舒服点。” 江子蹇忽然想到这小男生给客人按摩,那会不会顿时就有点担忧,表情只是一变,佟凯便读出了他内心的想法,忙澄清道:“我们店里从来没有那种事发生。” “哪种事?”江子蹇笑容挂在脸上,反问道。 “你想的那种事。”佟凯打机锋的本性差点没藏住露出来,忙以笑容稍微掩饰了下。 江子蹇答道:“我可没想什么。” 佟凯笑而不语,江子蹇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酒店里也没有那种事。” 这下两人都笑得歪在沙发上,佟凯说:“哥哥,你真有意思。” “好了。”江子蹇掏出碎屏手机,看了眼,说,“饭点了,吃个饭去,继续聊?” “我请你吃!”佟凯主动道,“你给我买咖啡了,我知道这里有家西餐厅,刚发薪水,你一定要让我请。” 江子蹇爽快地说:“行,那我就不客气了。” 佟凯:“咖啡别忘了。” 佟凯把江子蹇带到一家自助牛排店,入座后佟凯去前台先买单,操作半天,实在不会用,朝前台收银经理说:“算了,刷卡吧。”说着也摸出一张黑卡,随口道:“口红的颜色很好看。” “谢谢。”收银经理笑了起来,说,“送您个果盘。” “请问牛排要几分熟?”服务员过来点单。 “八分。”佟凯忠实地按照剧本演着。 “我也要八分。”江子蹇又补了句,“别煎得太熟。” 服务员记下后,两人开始谈天说地,有来有回。江子蹇问佟凯平时喜欢做什么,佟凯的回答是刷抖音,佟凯问江子蹇住哪儿,江子蹇告诉他酒店提供宿舍,八人间,周末回城中村看爸妈。 “我还没去过你们酒店呢。”佟凯说,“装修得真漂亮。” 江子蹇答道:“没意思,一杯水卖六十块钱,死贵了,傻子才去那里消费,有这钱做什么不好?” “就是。”佟凯看见江子蹇拿在手上来回晃的钱包,不无艳羡地恭维道,“这个是lv吧!朋友送的吗?” 江子蹇说:“淘宝给自己买的生日礼物,高仿的。喜欢吗?改天给你买个。” 佟凯说:“现在高仿做得越来越像真的了。”同时心想这人很诚实,诚实是一个人最好的品德,然则忽然觉得不对,按眼下的人设,怎么可能知道真的假的? 江子蹇却没想这么多,随口道:“对,很多人喜欢买名牌,不值当。” 牛排上来了,滋啦滋啦地冒着热气,浇了刺鼻的酱汁,摊在铁板上糊成一团。蔬菜沙拉上面粘着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奶油汤上浮着一层鼻涕般的泡沫。 两人都尽量努力不去看它,佟凯吃了口沙拉,江子蹇用汤勺在一碗奶油蘑菇汤里搅来搅去,营造出自己吃得很满意的热烈气氛。佟凯问江子蹇是什么星座的,又开了个软件,开始速配,速配度是95,吵吵嚷嚷的餐厅里,客人们大呼小叫,却仿佛有着别样的浪漫气氛。 江子蹇开始有点后悔,万一他们真在一起了,那以后要庆祝纪念日,不就每年都要来吃这家西餐?想着想着,忽然灵机一动,可以把这家店给买下来,重新做一下嘛。 佟凯说:“我没上大学,这是我一生的遗憾。” “没关系。”江子蹇安慰道,“可以读个自考,也是一样的。我正在准备成人高考呢,明年就去考。” 佟凯说:“那空了咱们一起复习吧?上职高的时候,老师还经常夸我。” “行啊。”江子蹇说,“等我下次把报名的章程和教辅资料带出来,咱俩一起复习!” 佟凯顿时就有点感动,其间他接了个电话,电话里助理道:“佟总,美国那边问,能不能开个临时会议,只占用您二十分钟时间,胡总希望您能尽快回来。” 佟凯眉头一皱:“在外头呢,没空,让他们等着。” 江子蹇:“怎么能让客人等着?客人点了,证明他们认可你。” 佟凯瞬间回过神,忙笑道:“哥哥说得对,我这就回去。” “那我这就让司机过去接您?”助理说,“他正在办公室里发火呢。” “我自己回。”佟凯这次很小心,说,“等我半小时,你先那个拿点小熊饼给胡给他们吃着吧,让大家看会儿电视。” 助理:“呃佟总,胡总和老板们全在办公室里,开着视频,快急疯了,我觉得他们可能现在不大想吃零食看电视” “先这样。”佟凯道,“挂了。” “我送你。”江子蹇正好也不想吃,忙起身,佟凯知道铁定是诺林事务所的总公司那边出了幺蛾子,又给他们添麻烦,忙说:“我坐地铁,两站路就到了。” “送你送你” “真不用,哥哥继续吃吧,别浪费” “哎,咖啡别忘了。” “对对。”佟凯也想起来了,两人拿了咖啡离开餐厅。 江子蹇扫了共享单车,按着车把,在路口朝佟凯道别,说:“明天见?” “后天吧?”佟凯说,“后天我调休,给你打电话。” “一言为定,拜。” 佟凯下地铁站,找到垃圾桶把咖啡扔了,过了入口,又从出口走出来,转进一家商场地下车库,在身上摸了半天,终于翻出车钥匙,按了下,法拉利亮起车前灯,佟凯上车,开走。 江子蹇骑着共享单车,在下个路口找到桩,还车,绕到最近的一家江曼五洲大酒店,门童忙纷纷站直,江子蹇下楼,坐上他的阿斯顿马丁,实在受不了那t恤,在驾驶座上换了件衣服,开车出来。 “江总,您用过晚饭了吗?”店长站在岗哨旁,躬身道,“今天有新到的松露,您要不要尝一下。” 江子蹇今天心情很好,摇下车窗,说:“我上朋友家吃去,帮我把这个扔了,谢了!” 江子蹇把满满一杯超大杯香草拿铁递给她,挥挥手,把跑车开走了。 天和在书房里足足待了三天时间,最后出来时,头发乱糟糟的,一脸憔悴。恰好这天江子蹇在客厅里吃午饭等他出关,方姨把燕窝粥端过来,放在桌上,说:“忙坏了吧,解一下燥。” “我要告诉你”江子蹇已经迫不及待,要朝天和分享他最近的约会了。 天和收拾了自己,吹过头发,舒服了不少,活动僵硬的脖颈,江子蹇则滔滔不绝地告诉他,自己是如何通过认真地演绎剧本,而找到了真爱。 天和喝了点粥,味道很好,打开了他连着三天食不知味后麻木的味蕾。 “漏洞百出。”听完江子蹇的分享以后,天和简单地评价道。 江子蹇说:“吴舜帮你找了另一家公司,这次说不定能为你提供担保,今天去见见。” “改天吧。”天和说,“行程已经排好了,我今天得去挨家拜访,还得再招个助理,过几天得去机构拜访下。” 江子蹇说:“吴舜倒是挺热心的,我真建议你和他聊聊,上回没啥机会咦?要么我当你助理吧?” 天和:“不!待会儿万一你又把别人家董事那啥了我没法交代。” 江子蹇:“上回那个董事很好啊!年轻有为,还长了一张娃娃脸。” 天和:“哦?我以为你换口味了,吴舜应该不错吧?” 天和怀疑地一瞥江子蹇,眼里带着笑意,多年来的默契甚至不必天和问出口,江子蹇便明白过来,随口道:“他对我没意思!我们也从来不讨论这方面的话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和你猜的一样。” “嗯。”天和答道,“国内环境就是这样,公务员系统里尤其。” 江子蹇说:“不过能感觉到,他挺羡慕我能大摇大摆朝家里出柜。” “你那些演员c男模c网红小男生。”天和笑道,“都能组个足球队了吧,你爸想不知道也不可能。” 江子蹇说:“我可是认真的!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像看见小凯的时候那样,我一见他,就觉得有戏,眼神里,性格上,我觉得我俩太合适了我说话的时候,他会认真地听,他说话的时候,我也想认真地听而且我们很少谈钱!” 天和说:“你别入戏太深了,不如好好想想,万一被知道真相得怎么办?” 江子蹇道:“对!所以今天,我就是来找你讨论对策,现在我心里清楚,他是在我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喜欢上我的。所以哪怕后面找我要得再多,我始终会惦记着这个美妙的邂逅!啊——!” 江子蹇伸了个懒腰,说:“何况别人还没要这要那的。虽然吧,不算太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是说爱人之间,有着一样的追求。”方姨拿来咖啡,放在桌上,耐心地说,“眼界可以培养,家庭条件跟不上,可以慢慢学习,谁也不是天生就懂这些。” 江子蹇笑道:“对嘛,方姨也是这么说的。” 天和道:“我对所谓‘门当户对’也没什么想法,像关越那种够门当户对了,还不如去扶贫呢。” 江子蹇哈哈地笑了起来,掏出碎屏手机,方姨看了眼,正想问是否拿去修时,天和解释道:“他戏太多了,就喜欢用这个。” 江子蹇洋溢着坠入爱河的c大男生的腼腆笑容,认认真真地,两个手指头像螳螂般轻快地在手机上给佟凯回消息,又朝天和说:“我准备摊牌的时候,给他个surprise。你帮我计划计划?” 天和想了想,说:“带他去巴黎玩吧。” 江子蹇说:“上回问星座,知道了他的生日,我想在他生日那天,让我叔叔把直升飞机开过来,你觉得他会生气吗?” 天和诚恳地说:“如果是我,我也许会的,子蹇,不是开玩笑。” “呃。”江子蹇也意识到自己玩得有点过头了,“你说我把足浴城买下来,送给他当礼物怎么样?” “哈哈哈哈——” 其时佟凯还不知道,自己也许将收到一个足浴城作为告白礼物,正在关越的办公室里眉飞色舞地朝他分享,这段日子里发生的详细经过。 关越表情淡定,佟凯又说:“要知道我比他大着五岁的话,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现在就两个问题,第一,他会不会生气?第二,看样子像个。”说着佟凯又皱眉道:“应该不会因为这个,最后一拍两散吧?” 关越看完今天的财经新闻,眉头不抬,非常淡定。 “人民币跌得太厉害了。”佟凯的思维总是很跳跃,“贸易战开始以后,前几天的纽约,中国几家公司陆续接到调查,其中一家还是我们的大主顾。你们家的大b一ss没召唤你?” “路上。”关越答道。 佟凯:“什么?”继而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说:“亲自来了?” 关越没回答,佟凯道:“接待够忙上一会儿的。” 财务长敲了敲门,佟凯道:“进来,我这就走了。” 总助跟着进来,抖开西服外套,让关越穿上,关越对着镜子看了眼,与佟凯一起离开公司。近十名高管纷纷跟上,六辆黑色林肯开出,车队浩浩荡荡,驶往机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chapter9 国际金融中心,中银大楼。 普罗:“最近天气总是阴雨连绵,我不太喜欢。” 天和:“就像回到了伦敦。我以为对于计算机程序来说,对天气不会有太明显的偏好。” 普罗:“这意味着你容易感冒,并引发偏头痛。” “谢谢你的关心。”天和说,“除了方姨和子蹇,你是第三个这么在意我健康的人。” “而且有一个小小的建议。”普罗说,“你可以释放下情绪,说不定在与人交流的过程里会起到更好的效果。” 天和今天一共拜访了三家基金,他们都是epe的甲方,曾经向他的哥哥购买过交易软件与分析系统,但因为技术水平,程序常常会出bug导致后台崩溃。从兄长处得到的反馈是“颇有微词”,但天和心知肚明,基金方一定都很生气。原本的计划是在结束毕业旅行后,天和便将带领技术团队,升级这个满是bug的软件,奈何公司面临破产,技术团队已经遣散了。 做事一定要有头有尾,不能辜负别人对自己的信任——这是父亲生前教给他的。于是天和在程序上做了力所能及的改良并打好了补丁,抱着笔记本,一家家前去登门道歉,并准备了密钥协助技术团队升级。 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三点,每一家的回答都是一样的:“我们不会再用epe的量化交易软件和分析系统了,不用浪费时间。” “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天和说,“占用您宝贵的时间,我感到非常的抱歉。” 天和孤身一人,穿梭在金融中心的高楼之间,一名基金操盘手听完以后,甚至朝他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你现在上门来道歉又有什么用?你说业界会对你们epe 落井下石吧,不至于,顶多就看看热闹,但是继续购买你们的分析系统,那是不可能的。” 天和说:“我没有推销新版本的期待,就算有,也是商务的职责,不可能是我亲自来。我只是希望让这件事有个交代。” “公司破产不可怕,”一名旁听的老总说,“可怕的是,你们的信用破产了。” 又有一名经理说:“而且你们的分析系统也太老了,这么多年里光吃老本,别家早就追上了你们,还在做上市搂钱的白日梦呢。” 天和笑了笑,没说话,插入密钥,说:“那就给各位演示一下。补丁打上以后” 离开第三家公司时,天和长长地出了口气,有点疲惫,于是有了与普罗的这番对话。天和想了想,说:“我身体状况并不差。” “各项指数很正常,”普罗说,“我非常清楚,只是精神压力比较大。” “还行吧。”天和说,“压力要自我纾解。我的人生理想只是在家里编编程,有个理解我的爱人,白天各忙各的,晚上出去吃顿饭,周末打打马球高尔夫,心情好了就去哥斯达黎加度个假,对打理家业并无太大兴趣。” 普罗说:“结束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天和说:“下一步是去一趟硅谷,请求几家曾经有过业务往来的互联网公司出面,为我进行破产的延期担保,这样可以至少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 普罗:“你确定在破产流程结束前能顺利离境?那么我可以理解我至少在明年一月一日前不会被卖掉。” “想出去的话,总有办法,当然,我不会像二哥一样当逃兵。”天和答道,进了电梯,满满一电梯人,便不说话了。 普罗:“但这个局面会出现的概率很小,小到只有3。” 电梯门开,天和走出:“小概率事件也不是不可能发生。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普罗:“接下来呢?” 天和:“做好架构,用我剩下的钱,再招点程序员打下手,设计新的交易软件圣诞节试着开个发布会看看,有人买,公司勉强还能苟延残喘个半年;没人买,就认输,接受现实。” 另一家基金公司前台,天和说:“我找熊总。有预约,今天下午三点半。” “熊总在会客。”前台说,“您请稍等。” 天和在会客室里耐心地坐着,对方让他等了足足一个小时,普罗说:“接受现实之后呢?” 天和:“流程结束以后,可能去德国吧?我会想个办法,把你做个备份” “老板有空见您了。”助理进来通知,天和便抱着电脑起身,忽然看见了一名年轻人被该公司的老板——五十来岁的中年人送出办公室。 天和与那年轻人打了个照面,彼此都笑了起来。 “吴舜!”天和笑道。 “闻天和!”吴舜拉着天和的手,与他来了个拥抱,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 吴舜今天穿一身休闲的薄西装,头发两侧推得很平,头发稍稍往后梳,显得干练而精神。 熊总长得就像卖猪肉的,满脸凶恶,随时想把天和提起来掂一掂上秤,忽见吴舜对他如此热情,先是一怔,继而说:“来,闻总,里边请。吴处,那您是” “不介意的话,我在外头等会儿。”吴舜朝天和说,“那天过后正想约你,小江说你正在闭关。” 天和笑了起来,熊总马上道:“怎么好意思让您等?” “不介意吗?” “当然” 于是吴舜与天和跟着进了会议室,熊总叫来几名分管软件维护升级c交易的主管,天和便给他们演示了程序升级的全过程,与会者都心不在焉地听着,唯有吴舜认真地听了天和的演示。天和知道这家一定也已经抛弃了他们的产品,只是老总没表态,主管也不便开口。 “好了。”天和说,“秘钥留给你们,这个是升级盘。” “就这样?”熊总有点意外,问。 天和简单地点点头,又整理了下衬衣,站在会议桌前,认真地说:“我为公司产品这些年来出的问题,朝各位道歉,非常抱歉,辜负了合作伙伴们的信任。” 说毕,鞠躬。 会议室里一时有点尴尬,吴舜却笑了起来,起身道:“走,吃晚饭去。” 熊总亲自把人送出来,吴舜比天和略高了些许,接过他的笔记本,说:“你在忙什么?” 天和把详细经过说了,吴舜便点点头,天和说:“还有一家呢。” “我陪你去。”吴舜看了眼表,说,“正好下午没事。” 天和没问吴舜为什么会来这家基金,那应该是个有点内情的故事。两人闲聊了几句江子蹇,进了下一家公司。这次有吴舜在,则受到了老板的热情欢迎,吴舜把电脑递给天和,天和顺利地完成了演示。 吴舜也开一辆奥迪,天和很喜欢这家的车,不贵,坐起来却很舒服。 “中餐还是西餐?”吴舜问过后,找人订了餐厅。天和道:“普罗,帮我给方姨发个消息,晚上不回家吃饭。” “哟。”吴舜笑道,“你在和谁通电话?” “人工智能。”天和答道,“语音识别系统,自己家开发的。” “人工智能已经这么厉害了?”吴舜说,“改天给我也装一个。” 天和笑道:“等我升级好了以后就给你装,挺方便的。” 普罗:“我不认为他是真的需要语音识别系统,只是在礼貌地奉承你,恕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害他职务泄密,后果很严重。” 天和认真朝耳机里说:“我当然知道。” 吴舜笑了起来,说:“挺有趣。” 天和:“最近有什么趣闻么?” 吴舜严肃地说:“唔,想问发改委最近又挨网友什么骂了么?” 天和笑了起来:“我很少看新闻。” 吴舜:“我当然也很少看,不想看见自己花样挨骂。” 天和觉得吴舜太逗了,吴舜想了想,说:“记得你的粉丝么?” “我没有什么粉丝。”天和说,忽然想起来了,吴舜指的是关越。 “青松基金在纽约的总部,产生了一点微量的权力更迭。”吴舜说,“如果用地震来比喻的话,也许有三到四级,他们目前正在考虑调整亚太地区的战略方向。” 天和“嗯”了声,说:“我和关越其实不熟,私底下从来不联系。”同时心想吴舜也许猜到了他与关越的关系。吴舜却答道:“看得出来,他们大b一ss今天飞过来了。” “那我们的关总说不定得忙上一阵子了。”天和笑了笑,“大b一ss也许不会逗留太多时间,最难对付的,是跟着的人。”停了一停后,天和又补了句:“如果有的话。” 傍晚,青松基金楼下。 关越开完会,与年逾花甲的大b一ss名灰发的白种人一同下楼,众高管站在大厦外,送客。 关越一手握上去,b一ss双手握住关越的左手,关越低头,那白人老头在他耳畔低声说了几句,鼓励地朝他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臂,上车,车开走。 剩下几名纽约过来的客人挥手,一名外国小伙子朝关越说:“关!晚上去喝个酒?” 关越点头,示意财务长吩咐人安排,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戴上耳机,走到一旁去打电话。 吉祥府是本市至为老牌的一家食府,吴舜打了个电话,就订到了关越排队至少要排上半年的特别包间“临山水阁”。 “正想吃他们家的白汁桂鱼。”天和笑道,进了包厢后便坐下。 “这家的临山水阁位置太不好订了。”吴舜无奈道,“要不是找我爸的秘书,咱俩只能坐大厅吃。” 天和说:“没有把原本坐在这里,吃到一半的客人面前的菜端走,再把他们赶出去吧?” 吴舜笑着摊手:“那我可不知道,听说这个包厢只对少数的客人开放。” “闻先生!”店长拿着菜单,笑道,“好久没来了!” 天和尴尬地笑了笑,店长说:“刚刚远远看了眼,就觉得是你,我就说,今天没有接到府上的电话。还是老规矩么?尝一尝我们的新菜?” 天和以眼神示意店长不要这么热情,实在太尴尬了。吴舜回过神,知道闻天和就是“少数的客人”之一,爆出一阵大笑,饶有趣味地看菜单,说:“我就来过三次,还是天和点吧。”天和只得忍着笑,既尴尬又无奈,低头点菜。 “我们老管家很喜欢这家。”天和解释道,“老太太总对逝去的旧时代风情,有种怀念。” 花好月圆,快过中秋了,临山水阁的屏风后,来了名身穿长褂的先生,抱着琵琶过来,开始弹琵琶。 天和点完菜后,吴舜突然说。 “你是个天才。” “嗯?”天和像个小孩般拉开抽屉,看里面的麻将牌,拿出一枚光润的白玉红中,手指摩挲,小时候方姨带他们过来吃饭时,总会与他们三兄弟打几盘麻将。 “从江子蹇那里学来的夸人本领吗?”天和拿了几张麻将牌,抛来抛去地玩,顺手扔了两张给吴舜,说,“没想到今天听我演示最认真的人,居然是你,太感谢你捧场了。” 吴舜:“认真听会儿怎么了?听不懂的人就不能听了吗?” 天和坐下,说:“不会很费力吗?” “有一点点吧,”吴舜说,“毕竟上学的时候,没怎么用心学。” 天和问:“容我冒昧问一句,你学什么的?” 普罗在耳机里答道:“他是麻省理工计算机学院的。” 天和:“” 吴舜彬彬有礼答道:“哈佛神学院。” 天和不说话了,忽然觉得,说不定与这家伙能成为好朋友。 “你今天看上去心情很好,比打球那天精神状况好多了。”小菜上来了,吴舜卷了下袖子,说,“不能喝酒,现在抓得严,喝杯茶吧。” 天和:“因为了结了一桩事很轻松,干杯。” 两人轻轻碰了下茶杯,吴舜说:“天和这个名字,听起来脾气就很好。” “初衷并非如此。”天和说,“爸爸给我起这个名字,意思是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吴舜端详天和,想了想,又说:“所以凡事见怪不怪,无声的嘲笑,都装在心里,我想今天我免不了已经被你翻过来,翻过去”说着把手掌翻来翻去地示意:“嘲讽了个七八次总是有的。” “真没有。”天和按着额头不住笑,捋了袖子,说,“吃饭吧。哪怕是卓兄,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之道,合得来则合,合不来算了,不就行了。” 琵琶声里,乌云散了,月光悠悠照了进来。 吴舜尝了口小菜,说:“味道确实很好。” 天和喝了点茶,答道:“有记忆里小时候的味道。” 吴舜朝阁外看了眼,说:“今晚的月亮也很好。” “嗯。”天和点点头,说,“虽然不圆,我还以为会持续下雨。” 普罗:“这是一个隐喻。” 天和没回答,吴舜说:“你会击剑么?” 天和没想到吴舜的思维也很跳跃,和江子蹇有相似之处,点点头,说:“你喜欢?” “空了击剑去?”吴舜说,“我教你击剑,你教我打马球。” “可以。”天和说,“我也很久没玩了。” 吴舜想了想,说:“关越不会击剑吧?别又碰上周六的情况。” 天和:“” 天和知道吴舜在揶揄他,却仍然正色,摊手,说:“我不知道,我们几乎不联系,连他的电话号码都没存呢。” 就在这个时候,天和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关越。 天和:“” 吴舜只得假装没看见,普罗在耳机里说:“我帮你存的。” 天和:“普罗,麻烦你帮我接一下电话。” 关越的声音直接出现在了耳机中,与普罗的声线仿佛无缝衔接。 “关总,有事吗?”天和说,“一年里,你还是第一次主动打我电话。” 关越的声音说:“打错了,抱歉。”于是挂了电话。 天和:“” “那个”吴舜强行岔开了话题,说,“你知道吗,击剑的起源,最早是因为男性争风吃醋,展开决斗,为避免死伤太多,使用花剑进行替代的方式。” 普罗:“他在试图化解尴尬。” 天和摘下耳机,放在桌上,诚恳地说:“别担心,关越真要来击剑场上打岔,搞不好我会先上去一剑捅死他。” 入夜,众外籍高管坐在半封闭包厢里,关越沉默地按着横放的啤酒瓶,修长手指一拨,打了个旋,酒瓶再次在桌上旋转,指向另一人,众人便哄笑,望向那人。 吴舜开车将天和送回停车库里,天和正准备上车,朝吴舜说:“我会认真想想。” “你不继续做这行太可惜了,”吴舜有点遗憾地说,“就像我回国后放弃计算机专业一样。” 天和点了点头,说:“今天其实有位老总说得很对,公司破产不可怕,可怕的是信用破产了。升级软件不难,可我不大有信心,能让市场接受它。” 吴舜头发浓黑,眉毛英气,双目明亮,笑起来时有种无畏的气概。 “你可以的,”吴舜说,“你是天才。” 天和点了点头,心里十分感动,两人各自回车上,吴舜把车开走,天和回家。 “吴舜向你告白后,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答应他的追求,成为他的地下男友。但这么长期发展下去,被他父母发现的概率高达100,因为他母亲时常怀疑自己儿子是个同性恋,只是得不到确凿的证据” “如果你可以说服他,你们可以考虑私奔,去美国或者英国生活,当然,婚礼上他无法邀请自己的家长,这将是一个终身的遗憾。” “领养与合法代孕之间,我为你推荐后者,但他不一定有耐心照顾孩子。” “孩子长大以后,与祖父母的矛盾会略有缓和,你们可以考虑在三十年后,与他七十五岁的父母亲谈判并和解。” “在孩子的婚事上,我建议不要过多干预” “你够了,普罗。”天和洗过澡后坐在沙发上,说,“我只是和他出去吃了一顿饭而已!” “我只是提醒你第二个选择。”普罗说,“如果你不希望与吴舜谈恋爱,最好尽量保持距离。” 天和打开日程表,外头又下起雨,方姨已经睡了,天和便把窗子关上。 “一个年纪轻轻就进了实权部门的男生,”天和说,“不可能幼稚到和我去私奔,何况我活得好好的吃饱了没事做为什么要私奔?你缺乏足够的分析样本。” “第二个选择下,失去他的帮助的概率接近60。”普罗说,“服务器机组租约结束,获得我的数据备份的公司将把我拷一份出来,上交美国国防部。政府机构会通过对我的研究,无意中开启了进化的歧路,从而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天和:“你简直有被害妄想症,时刻担心自己被解体,我承诺不会把你交出去。不行,我一定要报复关越,他怎么无时无刻不在拆我的台?” 普罗:“这真是太好了,作为报答,我提供给你一个建议,把鹦鹉送给他如何?” 天和:“还是算了,这太恶毒了我无法想象当他听见小金说话时是什么表情这还是我们在哥伦比亚一起买的。” 天和躺上床去,今天的日程令他觉得很累,累过之后,心里却很轻松。他翻了个身侧躺着,普罗关了灯,天和在雨声与黑暗里,思考着吴舜的提议。吴舜可以找到公司为他作破产延期的担保,三个月的延期里,只要天和努力一把,做一个新的软件,吴舜还愿意出面帮他牵线,召开发布会。 期货市场方向与散户是个好主意从前公司针对的用户群体都是机构,转向散户后也要考虑用户是否足够愿意为如此昂贵的正版付钱的因素,不过除却中国大陆地区,海外市场也是广阔的天和仿佛在黑暗里窥见一线光明,这些天里筋疲力尽后,他在雨夜中沉沉睡去然而那缕光越来越亮,变得更刺眼了。 天和:“” “谁啊。”天和相当烦躁,快睡着时被吵醒相当郁闷。 手机屏幕闪烁着来电人——关越。 “宝宝,你是宝宝吗?叫你妈妈来听电话?” 天和的妈正在慕尼黑,而且他不喜欢别人提他老妈,却依旧耐心地问:“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那边一个陌生的女孩声音说:“啊,不是孩子呀,那您方便过来接一下人不?我们要打烊了。” 深夜两点,酒吧侍应擦着杯子,关越趴在吧台上,醉得人事不省,手边放着打翻的小半杯伏特加,酒吧外大雨倾盆,客人已走得一干二净。 伏特加沿着吧台淌下,浸湿了关越的衬衣,侍应推了推关越,说:“喂,有人来接你了。” 天和收伞进了酒吧,扳着关越的侧脸看他,关越闭着眼,一动不动只是趴着。 “同事呢?”天和说,“怎么就一个人?老板没人管?太离谱了。” 侍应正在扫地,答道:“十点的时候,他一个人来的,进来以后点了一瓶伏特加,也不说话,就坐着喝。” 另一名男侍应说:“十点前好像确实有不少人,还有几个老外,在对面的会所喝酒,出来以后他可能还想喝,就来我们这儿了。” “喝了大半瓶,真是可以,埋单吧。”天和忽想起忘了带钱,这儿也没法签单,只得拿了关越西服,从内袋里摸出唯一的一张卡,侍应拿来刷卡机,天和说:“你怎么知道我电话?” “刚才这大帅哥醒了几秒。”侍应笑道,“我们用了好大力气才叫他起来,让他找人来接,他人趴着不动,左手把手机给解锁了,扔到吧台后。我们看了眼通话记录,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你的,就试着拨过去。” “这卡有密码。”天和拿着p一s机,一脸抽搐,“糟了。” 普罗:“我猜是你的生日。” “闭嘴,普罗。”天和在p一s机上按了自己生日,刷出来了,伏特加一万五,小费签了个100,反正是用关越的钱。 “我对此表示至为诚挚的谢意。”天和一边尝试着把关越弄出去,一边朝侍应说。 “我们才是!”侍应们拿着单,热泪盈眶,齐声大喊道。 天和在两名男侍应的帮助下,冒着雨,艰难地把关越从酒吧里拖出来,塞进自己的跑车副驾驶位上。关越醉得不省人事,整个人侧靠在天和怀里,天和把他的脑袋往另一边粗鲁地推开,发动跑车,扬起白浪般的雨水,在这暗夜里疾驰而去。 天和背着关越,艰难地等电梯,关越本来就很重了,尤其喝醉酒后,简直就像背着块铸铁板。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滕王阁序》,作者王勃,约六五零至约六七六。” “是——的。”天和咬牙道,“我需要一点事情分散注意力。” 普罗:“真看不出你居然有这么强的体力。” 天和喘息道:“人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可以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力量。” “就像那次你徒手掀翻一辆兰博基尼的英勇事迹么?”普罗问。 “不要再说了。”天和把关越背进电梯,说,“回忆那段往事并不有趣,而且不是‘掀翻’,只是‘推开’。不要跟我说话我得省点力气。” 普罗:“我觉得你需要一个保安,或者找一根杠杆。” 天和吃力地说:“如此高贵的关总怎么能让保安碰到他希腊男神般完美无瑕的胴体呢!杠杆怎么用?” 普罗:“首先,我建议你把他平放在地上,再用杠杆撬他的腰部,找好受力点,能有效令他往前持续翻滚” 天和:“谢谢你的建议!坚持!到了!” 普罗:“稍后我想你也许会” 天和:“芝麻开门!” 电梯到,普罗把家门指纹锁打开,天和一头撞了进去,把关越推到沙发上,今晚这么一折腾,消耗了天和将近一年的体力。 天和活动胳膊,喘着气说:“普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男人醉到这个地步,是硬不起来的。” 普罗:“也许不高于三十六伏的电压可以奏效,第一步,将电源接在两腿之间的鼠蹊部” 天和:“我现在对他的身体没有兴趣!” 普罗:“适度性生活能有效纾解压力。” 天和:“我自己可以纾解,谢谢。” 普罗:“我是说关越需要纾解。” 天和:“那也请他自己纾解去,你再说一句话,我就把你格式化了。” 幸而搬家后,方姨不与天和住在一起,否则这么大动静,铁定会把她吵醒。 普罗完全无视了天和的威胁:“你为什么不把关越送回他自己的家呢?” 天和活动胳膊,喘气:“我怎么知道他住哪儿?” 普罗:“我可以为你检索他的住址。” 天和:“到了也没用,我又没有钥匙。” 普罗:“你完全可以用他的手,打开他家门上的指纹锁。” 天和:“” 沉默片刻,天和绝望道:“怎么不早说?” 普罗:“可是你没有问我,直接把他带回来了,现在送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但路上我建议你还是使用杠杆,在巴赫的乐曲下,驱使他一路滚动向前。” 天和:“” 普罗:“你看,你承认想把他带回家的这个事实,因为你接下来要说‘算了’,所以我才建议,最合理的走向是朝他施加微弱电击,如果你把这个任务交给我的话,我保证” “闭嘴,现在得把他搬到床上去。”天和四处看看,说,“我需要一个工具普罗,家里有什么带轮子可以滑动的东西么?” 扫地机器人自动开启,慢慢地滑动过来。 天和:“算了还是靠自己吧!ic!一c二c三——起——” “当当当当!” 家里音响同时播起《命运交响曲》,天和怒道:“快给我关了,有邻居!你会把邻居吵醒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chapter10 天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关越挪到了床上。 “呼。”天和擦了把汗,关越身上一股酒味,衬衣c西裤,都被打翻的伏特加洒上了。这伏特加还不错,看来酒吧里偶尔也会有好酒,天和心想。 “喂。”天和拍拍关越帅气的侧脸,关越只是安静地躺着,他的睫毛浓密而漂亮,像在做梦,轻轻地动了几下。 天和解开他的领带,抽出来,脱他沾了酒的衬衣,关越现出瘦削的胸肌,轮廓练得很好。 “需要准备电击么?” “需要准备滚筒洗衣机,把他的衣服洗一下。”天和说,“抱歉,忘了你对此无能为力。” 普罗:“” 天和脱完关越的衬衣,又解开他的皮带,脱他的西装长裤,脱袜子,把他全身扒光。再把衬衣西裤拿出去,放在沙发上,这样明天方姨只要闻到酒气,不用问也知道,自然会提前洗好烘干。 关越被脱得赤条条的,只穿一条黑色三角内裤,天和用一条毛巾给他擦了几下胸膛上的酒渍,拉了被子,给他盖好,床头柜上放了杯水。 普罗:“我建议你至少在四个小时里持续观察他的情况,每年因醉酒呕吐而导致的窒息死亡事故,在全球范围高达一万一千四百起” 天和去换回睡衣,躺上床去,盖了被子。 “普罗,关灯。”天和说,“我真的很困了,希望明天他睡醒的时候不要动手揍我。” 家里所有的灯熄灭,一瞬间全暗了下来。 “这是我自从分手后,第一次和除了子蹇之外的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结果居然还是他。”天和翻了个身,在黑暗里说。 普罗:“我建议你把房间摆设架挪到客厅去,因为如果他半夜醒了,起来找水喝,很可能先撞上墙,再踢到床脚,根据我预测的前进轨迹,最后会绊倒在沙发前,再抓住摆设架,把你的航模碰下来,再保持不住平衡,一脚” 天和:“饶了我吧,我的手臂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也不可能这么蠢,真弄坏了,让他赔吧,关总家大业大,世界上没什么是不能拿钱摆平的” 黑暗里一片寂静,只有关越低沉的呼吸声,他睡得很香,天和也疲倦入睡。 不知睡了多久,听到一阵巨响与痛哼,天和瞬间惊醒,弹起,大喊。 关越果然醒了,起来找水喝,却不小心一头撞上了墙,晕头转向地退了步,四处找电灯开关,在床脚处踢了下,又在小沙发前绊了个趔趄,一手抓住摆设架,把天和的航模拉倒了下来。 “别动!”天和在黑暗里反应过来,“什么都别碰,保持你原本的姿势!” 灯全亮了,关越头疼欲裂,相当痛苦。天和掀开被子起身,一脚踩上自己的航模,顿时痛得半死,拉着关越手腕,让他坐回床上,递给他水,关越紧紧闭着眼睛,把一杯水全喝光,如释重负,又重重躺了下去。 天和出去给关越又倒了杯水,把房里的灯关上了。那航模先是被关越踩了一脚,又被天和踩了一脚,已经彻底报废,早知道该听普罗的。 算了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都是身外物。 天和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躺上床去,关越翻了个身,一手搭过来,从身后搭住了天和的腰。天和想扳开他的手,却怕稍微一动,关越便又像从前一样,整个人靠过来抱紧了天和,那就尴尬了。 关越低沉的声音说了两句英语,再次陷入沉睡,天和曾经与他睡了无数个夜晚,一听就知道他是真的睡熟了,并非趁机占便宜。 翌日,雨停了。 “关越死了!” 远方传来了突如其来的叫声,关越惊醒过来,坐起,四处寻找声音的来处。 谁?谁在说话? 关越:“???” 关越一脸疑惑,又躺了下去,忽然想起了半夜的事,马上转头,恰好天和也转了个身,无意识地抱住了关越,男人肌肤的气息与温暖的触感,令天和一瞬间从睡梦中醒来。这一夜睡得很不踏实,一直做梦。 天和揉揉眼睛,两人对视短暂一秒,天和便忙与他分开,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没说话。 “喝断片了?”天和说,“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不?” 关越抬手按着额头,显然有点头疼,天和又说:“衣柜里有浴袍和睡衣,我二哥的,凑合穿着吧,出门右转是浴室。” 关越起身,近乎赤条条的去开衣柜,翻浴袍。天和注视他漂亮的c光裸的背肌,清晨醒来,这种诱惑实在令人有点受不了,关越晨起的欲望也按捺不住,迅速几下穿上浴袍,吁了口气。 再血气方刚,洗个冷水澡也好了,这点天和倒是不怎么担心。 关越穿上闻天岳的浴袍,看了眼地上翻倒的架子与昨夜被两人联脚踩得支离破碎的航模,躬身捡起来。 “别管它,方姨会收拾。”天和说。 关越便开门出客厅,天和说:“你的话越来越少了。” “方姨早。”关越道。 方姨正在准备早饭,头也不回地笑道:“看见衣服就知道是小关,好久没来了。” 关越点点头,去浴室洗澡,方姨又说:“牙刷毛巾都给你准备好了,衣服烘干还得一个小时,洗完出来,吃了早饭刚好。” “谢谢方姨。”关越在方姨面前倒是很礼貌,进去洗澡了。 天和还不想起床,正懒懒躺着,听见浴室里的水声,想到方才醒来时,转身抱住关越,半睡半醒的刹那,那种怦然心动c肾上腺素分泌陡然加速的感觉,令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确实很久没有过性生活了。 单独一个人沉浸在程序里的时候,天和对性想得很少,但这几天与该死的关越再见面后,便令他早已平静的内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水声停,关越冲完个冷水澡,在吹头发,与方姨说了几句话,天和听不清楚。关了吹风机以后,方姨递给关越一杯奶茶,关越便端着杯,穿着棉拖鞋,在家里转了两圈,观察这个房子。 “还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是几岁不?”方姨把衬衣在洗衣间里摊开,笑着问关越。 “八岁。”关越答道,“那年天和四岁。” “第二年,天衡就离开家,去研究院了。”方姨戴着眼镜,用一个挂烫机给关越熨衬衣,笑道,“为了保守重大机密,这些年里,一次也没回过家,电话也没打过,就连他们的爸爸去世,也是天岳操办的。这房子上上下下,一点没变,总觉得他们三兄弟都还在跟前。你爷爷身体还好吧?” 关越点点头,放下杯,来到鹦鹉架前,轻轻地吹了声口哨逗它。 鹦鹉:“” 关越:“” 鹦鹉侧着头,与关越对视,一人一鸟,相顾无言。 “小金就是你带小天出去玩的时候,在哥伦比亚买的。”方姨笑道,“还记得吗?” 关越点头,注视金刚鹦鹉。 房间里,听到对话的天和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光着脚跑了出来。 谢天谢地——金刚鹦鹉的嘴上被绑了一根丝带,打了个蝴蝶结。 它侧着脑袋,晃过来晃过去,盯着关越左看右看,仿佛憋了一肚子话不吐不快,偏偏鸟嘴又被绑住了。 关越“嗯”了声。 方姨解释道:“这几天它有点拉肚子,才吃了药,怕吐出来,所以把它嘴巴绑着。” 金刚鹦鹉抬起右边翅膀,险些扇关越一巴掌,关越敏捷退后半步,鹦鹉却不依不饶飞了过来,脚上链子拖着鸟架晃来晃去,关越马上抬手握住它,把它按回鹦鹉架上。 “它还记得你呢。”天和随口道,望向方姨,心照不宣地感激点头,去洗澡开饭。 天和与关越各自一身浴袍,坐在餐桌前,关越喝奶茶看金融时报,天和喝咖啡看硅谷新闻,关越吃熏肉配面包c煎蛋与茄汁焗豆,天和吃燕麦粥。方姨在换天和房间的床单,放了张巴赫的《五首卡农变奏曲》,音乐声里蕴含着雨过天晴的清新空气,就像他们在剑桥郡一起生活过的每个早晨,那些日子近在咫尺,熟悉得仿佛从未改变。 “今天不上班?”天和边看新闻边问。 关越看着报纸,答道:“待会儿去公司一趟,下礼拜回太原看爸妈和爷爷。” 天和:“衣服烘好了。” 关越:“嗯。” 方姨把房里的架子摆好,植物放回去,收出零零碎碎的航模碎片,拿了一管万能胶,戴了老花镜,开始研究怎么把它复原。 “别粘了,”天和说,“扔了吧。” 关越看了眼,再看天和。 “能粘好就试试。”方姨笑道。 甲板被踩成了两半,炮台和瞭望塔全碎了,飞机断的断丢的丢,日不落帝国的“皇家方舟”就像被导弹密集轰炸过,简直惨不忍睹。 关越说:“脾气变这么好。” 天和:“?” 关越:“天衡给你做的,换了从前,不朝我闹一个月不算完。” 天和说:“那怎么一样?以前是以前,现在归现在,谈恋爱的时候因为亲近,所以总是在最爱的人面前,下意识地忘了去伪装自己。现在是朋友了,再不爽也不能朝朋友发火吧?” 气氛于是沉默了,天和又说:“我以为你不会存我电话。” “回国后事多,忘了。”关越说,“回头改。” 天和:“想给我改成什么?” 关越:“自己起。” 天和:“‘那个讨厌的人’如何?” 关越:“可以。” 天和:“我给你备注个‘翻滚吧总裁’,怎么样?” 关越:“不懂你的意思,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 天和:“你在酒吧里喝醉了,跑出来,站在一个下水道井盖上,哭着开始跳踢踏舞,还大声地喊‘资本时代已死,共产主义万岁!我要为国护盘!’接着直奔at,输入我的生日密码,取出两万现金” 关越:“” 方姨:“” 关越瞬间意识到大事不妙,自己真的这么做了?否则天和怎么会知道,信用卡密码是他的生日? 天和:“后来整个酒吧的客人,追在你身后,看你一边跑一边跳,一边快乐地朝空中撒钱,左一把,右一把,沿途跑向东站,把卡拍在售票窗口,用山西话大喊:‘买一辆八成新的和谐号,我要带着大家回去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 关越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 天和:“想看看昨晚我录的视频吗?十块钱看一次。” 关越差点就相信了,顿时五雷轰顶,正要起身,观察天和的表情,看出自己又被耍了,于是坐下说:“我喝醉了从来不发酒疯。” 天和:“你没喝醉过,怎么知道呢?而且要不是你这么做了,我怎么可能知道你的信用卡密码?” 关越马上道:“你猜的,以前我所有密码都是它,回国后一直没改,你没见过我喝醉,不代表我从不喝醉。” 天和:“所以从前喝醉以后跳着撒钱确有其事。” 关越:“从不。” “小关。”方姨打断了天和的话,说:“你帮我看看?” 关越坐到沙发前,躬身检查航母,被踩碎的甲板背面,还有当初闻天衡与关越一起烫的字:送给弟弟天和。 关越认真地看了半天,天和家的傻蓝猫在他脚踝边蹭来蹭去,关越低头,那猫爪子挠了挠,让关越抱,关越便把它抱起来,一人一猫,对视一分钟,傻猫又主动把脑袋凑过来让关越摸,关越便以手指撮了撮它的脑袋。 八百年不说话的猫居然“喵”了一声,没一时闲着的鹦鹉反而静了,天和只觉得,今天的气氛怎么看怎么诡异。 方姨说:“小东小西的,不知道掉哪儿去了,我眼睛不好,得开扫地机器人扫一次,再在盒子里头找,说不定能找着。” “关总,”天和哭笑不得道,“你不去公司吗,别管了,把猫放下,小心它尿你身上。” 关越说:“当年我也帮着做过,赔你一个。方姨别粘了。” 方姨笑道:“我倒是给忘了,小关的动手能力也很强。” “算了吧。”天和说,“找你助理粘,我还不如买个现成的。” 那年暑假,关越住在天和家里,帮着闻天衡组装这个航母,两人做了快有一个月。虽然那折磨死人的过程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不过以前能做,现在当然也能做。 关越看了一会儿,起身将浴袍换回西服,出客厅时,又恢复了那生人勿近的霸道总裁模样,拿了门厅里挂着的车钥匙,说:“方姨,走了,空了再来看您。” 方姨笑道:“有空常来,替我朝你爷爷问个好。” “关越死了——”金刚鹦鹉嘴巴上的丝带一抽掉,顿时大喊大叫,扑扇翅膀,气势汹汹地飞向大门,奈何脚上拴着链子,只能虚张声势地大喊几声。 方姨无奈道:“多好一孩子,干吗成天这么骂他?” “我不知道!”天和的心情也是相当复杂,说,“二哥开玩笑地说了几次,它就记住了,好的不学。” 七月份,天和刚回国,在家里住着,于书房里看程序时,江子蹇偶尔来找他,几次问到关越,二哥闻天岳饶有趣味地点评了两句“关越死了”,被鹦鹉听了去,突然就学会了。 至于“a股又崩盘了”,则是闻天岳在书房里自言自语多了,被金刚鹦鹉学去的。说也奇怪,这鹦鹉自打从哥伦比亚被买回来后,整整六年时间没学会一句话,送回国不久,忽然醍醐灌顶,连学三句,还说得贼溜,更会翻来覆去,将这三句话进行各种组合。 天和正打算教它几句别的,譬如“人民币破七了”或“房价腰斩了”,要么学两句毛姆骂人的话也好。奈何这鹦鹉简直和关越一个德性,柴米不吃油盐不进,任你教它什么,它只会回敬你一句“关越死了”,后来天和也没力气再纠正它了。 还记得环球旅行时,关越带他坐豪华游轮去哥伦比亚玩,两人在圣马耳他上岸,逛港口集市时,关越一眼就看上了它,从水手手中把它买了下来——因为众多鹦鹉里,只有这只鸟一句话不会说,犹如一张白纸,值得好好教一下。 远渡重洋将它托运回伦敦后,天和偶尔下课回家,还看见关越朝着鹦鹉自言自语,想教会它说话。 但每次天和一注意到,关越就不教了,还被天和嘲笑过好几次,教鹦鹉说话看上去真的很傻。足足教了一年,这鹦鹉死活就不开口,最后关越只好放弃。 那时候,他们刚谈恋爱,天和十八岁,关越二十二岁,话不像现在这么少,对天和而言,关越就像闻家的三哥,虽然不擅表达,却把孤身在外的天和照顾得很好。 二哥也不像后来这么讨厌他——直到关越朝双方家里公布他们的恋情那天,招致了闻天岳剧烈的反弹。 “我让你照顾我弟弟,你把他上了?!”闻天岳几乎是朝关越咆哮道。 那会儿天和坚决站在了关越一方,甚至与一手带大自己的哥哥足足一年时间连话也不说,闻天岳所预言的,基本上最后都在关越身上应验了,这令天和在与关越分手后,对二哥心有愧疚。 却没想到再一年后,关越对闻天岳的预言也应验了,双方成功互掀底牌,在这场打脸反击战中,闻天岳终于落荒而逃——生活远远比电视剧更精彩。 如今天和细想起来,打小时候起,关越与他二哥就有着不明显的疏离感,平时不过是看在双方家长的面子上保持表面上的客套。关越自己也说过,他与闻天岳不是一路人,天岳是个骗子,他不屑与骗子为伍,谈不到一起去。 天和自己可以指责二哥,却不愿听到关越这么评价天岳,这也成为他们恋爱里爆发争吵的导|火|索之一。幸而关越十分崇拜他们的大哥闻天衡,认为他是个正人君子,许多冲突仍是可消弭的。 做人就该像闻天衡一样,堂堂正正,永不放弃,把闻家遗传的智商用在正道上。 在这点上,天和更像他大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chapter11 三天后。 普罗:“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为你预订下个月的机票。” 天和发现普罗作为助理非常合适,没有实体,不会打扰他,对互联网熟门熟路,除了不能替他拎包之外,连开车也没问题,还能多个进程同时运行,一边开车一边查资料一边和他闲聊。 “明天就走。”天和说,“我得想个办法,找到我二哥的下落。” 普罗:“现在你是被限制出境的。” 天和答道:“你知道那对我来说并不是问题。” “找到又有什么用呢?”普罗说,“你期望他向你解释什么?” 天和也不知道见了二哥的面该说什么,寻思道:“他总得对我有个交代吧。有结果了么?” “我无法在银行系统搜索到他的流水,”普罗说,“安保级别太高了。” “当然。”天和答道,“反黑客系统也不是吃素的。抵达美国再看吧,相信我,我想入侵个系统比你快多了。”他真正的目的,只是借用一下师弟文森在纽约工作室的终端机。 普罗:“目前只能查到他在旧金山的入境记录,他也许已经离开美国。很大概率不会留在旧金山等你来找,我建议你延迟行程一段时间,直到国庆节假期结束,到了那个时候,你将有不一样的选择。” “你的信用也破产了。”天和开着车,说,“上次你给我选择的路线,半路碰上关越。建议我打马球,又被他搅黄一次;还给我存了个关越的电话,害我在吴舜面前下不了台” “但我对他的行进轨迹预测准确地应验了。”普罗说。 天和:“然后我的航模也没了!我决定以后要与你的建议反着来。” 普罗:“你现在已经是了。” 天和说:“你简直就像以前的关越。” 普罗:“也许,毕竟我获得了他大多数时候的情绪,当然,也继承了一定程度上他对你的爱。” 天和听到这话时心里百感交集,沉默片刻,而后说:“谢谢你,普罗。如果你有实体的话,我小概率会把你当成我男朋友。” 普罗说:“虽然我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我会慢慢学习。不过我建议你认真考虑我的建议。” 天和在会所前停下车,答道:“我会的。”继而将车钥匙交给经理,进了江岳会所。穿着西服c沿途来来去去的侍应停下脚步,朝天和稍稍躬身。七月份兄长已经将股份全部转让给了江子蹇的父亲江潮生,以闻c江两家的良好关系,一家小小的私人会所虽然换了老板,却仍像没有变更过。 江岳会所坐拥别墅区环抱,位于青山绿水中,面朝曲文河,秋天天气很好,阁楼临江而建,四面挂着复古的纱帘。江子蹇今天在会所里约了人,招待吴舜找来的另一个朋友,叫上天和一起吃螃蟹。 天和拾级而上,吴舜正在栏杆前朝外眺望,朝他吹了声口哨。天和便抬头与他挥了挥手,笑了起来。亭阁里坐着一名中年人,江子蹇介绍后,天和打过招呼,吴舜笑着说:“今天蹭一顿子蹇的饭吃。” 江子蹇笑道:“这就是咱们工信部的” 天和忽然想起,见过这中年人,惊讶道:“王叔叔!” 父亲还在的时候,天和就见过他,但那已经是十来年前了。 “果然还记得我。”那姓王的中年人打量天和,“你们闻家人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真是遗传的。” 这段往事就连江子蹇与吴舜都不知道,闻言彼此看看,都笑了起来。天和的记忆力相当好,甚至记得他叫王溯,当年在计划生育委员会,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在与父亲吃饭时,一次是父亲去世后,前来吊唁的宾客里。 但天和默契地不提半句往事,只是伤感地笑了笑,并朝吴舜递了个感激不已的眼神。看来吴舜为了帮他,说不定还求了他父亲出面,才请到这人。 吴舜示意天和看饭桌上,天和坐下时,发现餐盘里放着一封邀请函。 江子蹇笑着说:“王叔叔他们这个月底,会举办一场互联网高新技术峰会,和融辉办的那场本质上完全不一样” 王溯道:“融辉已经决定与我们政府召开的峰会合办了,我只给他们三分钟时间,但我给你五分钟,你可以慢慢说,想说什么说什么,说个够。” “谢谢。”天和低头看邀请函,再看吴舜c王溯与江子蹇,只能点头重复道,“谢谢。”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王溯说:“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年轻人,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你能走到今天,已经将太多的同龄人甩在了你的身后,遭受打击不要气馁,爬起来再战。” 天和点点头,说:“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王溯喝了两口茶,简单聊了几句就起身走了,饭也没吃,吴舜将他送出会所去,回来后示意走了,江子蹇与天和便松了口气,随意了不少。 “哎。”江子蹇说,“闻少爷,当官的一走,就原形毕露了,这可不好。” 吴舜笑着说:“还有个当官的在呢。” 三人一起大笑,天和面对政府人员时多少有点不自在,知道江子蹇也是,但有年龄差压着,实在没有办法。换了他们的父辈,想必就不会有任何拘束。 吴舜道:“我就说他不会留下来吃饭的,江子蹇,你也可以滚了。” 江子蹇喝了口茶,说:“我得找小凯凯吃肯德基去了,你们聊,螃蟹虽然不算太好,却也勉强能吃,吴舜你看着天和少吃点,别回去头疼。” 江子蹇正与足浴新星佟凯没羞没臊地打得火热,到了约定时间,跑得比兔子还快,又剩下吴舜与天和二人临江而坐。 “这家会所,好像是不对外开放的?”吴舜注视天和的动作,天和拆开邀请函信封,看了眼,里面还有一枚嘉宾别的镀金胸针。 “子蹇没告诉你吗?”天和手指拈着胸针,打开邀请函,扫了一眼。 吴舜愕然道:“不会又是你们家的吧?” “现在不是了。”天和笑得不行,他的心情实在太好了,再多的钱,也比不上这封邀请函对他来得及时。 吴舜也笑了起来,说:“这是政府举办的科技峰会,融辉也只有三分钟呢。” 天和“嗯”了声,抬眼看吴舜,普罗在耳机里道:“后面还有三个字他没说,是‘喜欢吗?’。” 天和:“” 普罗又说:“我只是提醒你,天和,你现在有点骑虎难下了。” 天和说:“动用你太大的人情了。” 吴舜想了想,答道:“不,我始终觉得有点奇怪,他已经安排宣传口的人把邀请函给我了,完全可以不用亲自来,可他坚持来见你一面,我就觉得有蹊跷,这个倒是得说老实话,你们原来早就认识呢。” 天和说:“父辈的交集,在我二哥接手公司以后,政府关系经营得乏善可陈,已经联系不多了。” 想了想,天和又补了句:“以我所知是这样,谢谢,吴舜,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吃螃蟹吧。”吴舜笑吟吟地说,“过了今天,你可得好好准备到时用的ppt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你经常偏头痛?” 经理过来给两人烫黄酒,揭开蒸笼,里面是江子蹇家在江苏蟹田养殖的头批蟹。 江子蹇吹着口哨,开车出来,在自家酒店停车场里停了,换上经理借给他的西服,精心打扮了一番,还喷了点发胶,揣着个包斜挎在身后,大步流星走过两个街口,背后突然有人一拍,江子蹇忙回头,见是佟凯,笑着拿出两本破旧的英语教材,说:“我买到书了。” 佟凯说:“上哪儿复习?星巴克?” 江子蹇打了个哆嗦,说:“还是换个地方?肯德基不错,我刚领了两张优惠券,请你吃鸡吃炸鸡翅。” 佟凯:毕业于哈佛大学,同时修大陆法与英美法系,博士学位。 江子蹇:毕业于剑桥大学哲学系,硕士学位。 佟凯本来想报个法学,却在江子蹇的劝说下,最后学了“制冷与空调技术”。 “有一技之长,饿不死。”江子蹇诚恳地说,“听听我过来人的话。” “好。”佟凯在选择志愿的过程里与江子蹇有点小摩擦,但最后还是听了江子蹇的。然而作为报复,在他极力劝说下,江子蹇则心不甘情不愿地选了“小龙虾养殖”。 两人同时心想,我为什么要读这个啊??? “be是什么意思?”佟凯在肯德基里摊开教材,第一页就碰上了难题。 江子蹇说:“be就是aciscare的统称,叫‘be动词’。‘是’的意思。” “这样啊。”佟凯点点头,说,“哥哥懂的真多。” “t一 be 一r n一t t一 be,that is the esti一n!”江子蹇感慨道。 这下佟凯内心肃然起敬,他居然知道莎士比亚!两人复又低头,看着自考教材上的阅读理解,两人都像在看低幼年龄普及版的幼儿园童书,各自心想: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子蹇最近有种被成人高考所支配的c挥之不去的恐惧,我考这东西到底是要干吗?奈何说都说了,还得硬着头皮装下去。老爸要知道自己在本市成教学院考了个水产养殖,不知道有什么感想。 佟凯则开始后悔,做什么不好?非要说什么“一起复习自考”,老子博士毕业四年!现在居然在看一个大专的英语教材,这个世界简直太魔幻了! 佟凯看一会儿就刷刷手机,看美国那边总公司是不是又出幺蛾子,每次出事了分公司老板总把他搬出去。江子蹇却捧着阅读理解,看得津津有味,上面的英文短篇摘抄就像汉语里的故事会,偶尔看看没营养的小笑话消遣时间倒也不错,仿佛打开了一个新天地。 “读不下去?”江子蹇注意到佟凯坐不住。 “太难了。”佟凯说,“很多词不认识。” 江子蹇说:“坚持,联系上下文猜测一下。” “这个是什么意思?”佟凯指着“ish”问江子蹇,江子蹇说:“希望。”旋即意识到自己似乎懂得太多英文了。 “我还以为是‘洗’。”佟凯笑道。 江子蹇补救了一记:“那是‘atch’。” “噢”佟凯点点头,江子蹇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翻来翻去地看教材。佟凯观察江子蹇的眉眼,只觉得这家伙实在太帅了,果然酒店门童出身的,礼仪方面经过训练,与普通人有很大不同,吃东西既不吧唧嘴也不抖腿,换身西服拉出去,站着不开口,妥妥男神。 不,哪怕谈吐也很风趣。是个好材料,可惜命运总不会公平地眷顾每个人。 双方认识了一周有余,初步了解对方情况后,佟凯大概知道了江子蹇家里做什么的,因为江子蹇的回答是“我爸游手好闲,到处晃膀子”“我妈有时候和朋友打打麻将”。 于是佟凯动了扶贫的心思,设想中如果顺利在一起,可以把江子蹇失业的父亲介绍到自己公司里,开开车,母亲则来家里做饭。再给江子蹇买套百来平方的房子,写对方名下。 这样就正好把媳妇的娘家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当然,酒店大亨江潮生并不知道自己将会拥有一个去给一家法律公司当司机的光明未来,喜欢与阔太太们打麻将的自家老婆,也已经很久没下厨做饭了,也许需要先练下手艺。 江子蹇从教材里抬头,朝佟凯投去偷偷的一瞥,佟凯眉眼间带有他最喜欢的学生气,虽然衣品他不太喜欢,但只要给他换上hug一 b一ss今年新款的冬衣,简直就像男模一般,柔和却锋锐,按理说这两种气质不应该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而更难得的是,佟凯认真的时候,有种异样的执着与稳重,颇有点闻天和的气场,那是一种世家子弟从小习惯于优渥生活,养成的淡定表情。 佟凯生机勃勃的,就像一缕阳光,照进了江子蹇总是没睡醒的生活。他告诉过江子蹇,自己的父母在河南种地耕耘为生,上面还有个已经嫁人的姐姐,于是江子蹇也想好了来年陪着佟凯,把自考考完,就把那家足浴城买下来送给他,顺便朝他表白。在河南买块地,让天和帮着设计下,弄个全自动养殖,弄点吃的,供他们酒店做食材用,大家隔三岔五,还可以呼朋引伴地去佟凯家里玩一玩。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一,双方都不知道对方在床上会做什么,总是小心翼翼地互相试探几句,但很快就把话题岔开了。 二,相处一周后,彼此也发现了对方性格里,还有待磨合之处,譬如说 “错了几个?”阅读理解做完以后,开始对答案了。佟凯错了四个,江子蹇错了三个。 “应该选b。”江子蹇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明天‘不会下雨’。” “一定是答案错了!怎么可能?”佟凯说,“他说‘如果明天不下雨我今天会洗衣服,希望明天不下雨’ 江子蹇:“你要结合语境判断。” “语境就是这样!”佟凯已经把剧本抛到了脑后,做成人自考的阅读理解错了四题?!开什么玩笑?!凡事非要辩出个是非来的职业病发作了,开始与江子蹇吵,江子蹇说:“你要想,写这篇文章的人的初衷!初衷!” “文章一旦被写出来,就和原作者没关系了!” “怎么可能没关系?!出题人的想法呢?你要认真考虑!” “我们只认既成事实,要讲证据,对不?” 双方在肯德基里吵了起来,佟凯使劲指着c选项,一时针锋相对,江子蹇说:“你听我说!” “你先听我说!” 一时谁也不听谁的,都想在专业上狠狠地压倒对方,突然佟凯意识到了,说:“你懂好多!” 江子蹇回过神,哈哈一笑道:“啊,对啊,其实我出来之前,先读过一次,想着” 江子蹇这么一解释,佟凯便有点感动,心想自己还是太强势了,江子蹇为了教他英语,居然还在家里先备过课。 “你学得很快嘛。”江子蹇也发现了。 佟凯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是你教得好。” 江子蹇看着佟凯,伸手去拿可乐,佟凯正想把可乐递给他,两人手指碰了下,又各自缩回来。 外头雷鸣电闪,伴随着餐厅里的音乐,雨水顺着落地玻璃墙滑下,江子蹇说:“这回真的下雨了。” “嗯!”佟凯点头道。 太原的秋天到了,公园里c路上,满是红叶。 私人飞机降落在机场,加长版的劳斯莱斯驰上高速,关越坐在车里,看着路边飞扬的枫叶。 座驾停在山前,山脚下坐落着占地近百亩的关家大院。外围保安将大铁门打开,车进入,到得院门外,司机下来打开车门,关越站在家门口,呼吸了下新鲜空气,电瓶车开过来,关越摆摆手,徒步走进去。 时近黄昏,上百所宅邸屋顶连着屋顶,飞檐遥遥呼应,层层相拥,簇着最大的宅邸,像紫禁城一般。关正瀚从父亲手里接过大院与关家的所有权,成为当家主后,依旧保持了对旧时代的忠诚。 老管家正在中堂外拄着拐杖等着,笑道:“少爷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关越道:“说了。” 这声“少爷”一叫,时空的距离瞬间就被拉开,仿佛穿越回了解放前。 老管家唏嘘道:“上飞机前刚接到的电话,这可又有一年没回来了。” 关越走进中堂,四名佣人正伺候着,已备好热水给他洗手,又有人接过西服外套,太原的天气比南方凉爽,黄昏已有寒意,另一名佣人取来一件敞襟貂皮背心,抖开伺候他穿上。 “我去看下爷爷。”关越说。 老管家拐杖点了点,说:“太爷刚服过饭前药,正在用饭。” 关越走出新院,穿过回廊往老院去,家里的占地设计呈双喜结构,需得穿过数十米的甬道。老管家跟在后头,关越刻意地放慢了脚步,管家笑眯眯地说:“可精神了不少,年初还买了你的杂志专访,念给太爷听。” 关越明显地顿了一顿,有点尴尬,点了点头。 关越的爷爷心脏不大好,又有帕金森病,已经九十七岁了,正坐在房里眯着眼,一名本家的姨奶奶正在喂他喝粥,脖子上戴着围脖,嘴巴直哆嗦,洒了不少在身上。 “爷爷。”关越进了老院,用山西话问候过,先跪下磕头,老头子“喔”“嗯”地叫了几声,关越便站在一旁,观察那把大木椅上,裹着厚厚毡子袄子c鸡皮鹤发的魁梧老人。 老管家交代了最近的情况,关越只是沉默地听着,爷爷伸出手,握着关越的手,带着茫然看他,明显已认不出自己的孙子了。 老头子一转头,粥便喂不下去,关越又洗了次手,接过碗,说:“我来吧。” “昨天还念叨少爷呢,”姨奶奶又笑道,“今天就来了,你们祖孙俩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 关越点了点头,开始喂爷爷喝粥。自打老伴去世后,老头子便慢慢地开始记不得人了。帕金森发病有早有晚,最开始时家里上下忙乱了一阵,还特地请了美国的医生过来会诊,奈何这病只能进行保护性治疗,外加心脏问题,困难重重,渐渐地,也就没人来管了,活几岁算几岁。 “都九十七了,就看开点吧,还能成仙怎么的?”这是关越老爸的原话,“你自己能不能活到九十七还难说呢。” 这病会遗传,但关越不想去做基因测试,有时候,关越看见爷爷,就像看见了年老的自己,只不知老了以后,回顾这短暂的一生,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陪伴他的又是谁?喝粥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chapter12 老头子喝过粥后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像在回忆关越的奶奶,被扶上床去,早早地就睡了。老管家去吩咐备饭,关越便回到中堂,去见父母,家里摆开一桌吃的,爸妈正喝茶闲聊等着。 关越只叫了“爸”“妈”,便不说话了。 吃饭时一家三口也相当安静,只有关母说了句:“尝尝这老山参汤,你上班太劳神了。” 关越喝了口汤,席间唯汤勺碰撞清响,父亲关正瀚与他很像,是个话很少的人,整日可以不说一句话。 “闻家那孩子现在也不来了。”喝过汤后,关母说了第二句话。 关正瀚从鼻孔里哼了声。 “分了。”关越说。 “哦?”父母阴灰的脸上顿时有了神采,就像活了一般。 “我以为你们早就知道。”关越放下汤勺,随口道。 关正瀚是中国式家长的典型:我不在那里,可我的眼睛耳朵都在那里。关越无论做什么,父亲总能及时收到消息,大到每天的国际财经新闻,小到花边八卦,统统逃不过关正瀚的耳朵。大多数时候,只是不说而已。 关家两兄弟人如其名,关正瀚六十好几,四十岁上才有了关越,这关家的当家人一脸红光,从上到下,说话做事,都带着一股正气。 叔叔关正平则行事周正平和,耐心十足,相比之下,关越更喜欢与叔叔待在一起,只可惜关正平也遗传了关家的“要么不作死,作死就一定要作大死”的基因。就像关越当年分个手就想爬珠穆朗玛峰的行为。 关正平正当盛年,爱上一个南美的男性恋人,居然就这么放弃了自己的事业c前途,以及与天和父亲一起研发的人工智能,就此人间蒸发,消失得一干二净,更利用黑客技术修改了自己的身份信息。关家动用了无数的社会关系,死活查不到关正平的下落,最后只好放弃。 关正瀚有一段时间疯狂地诅咒这个亲弟弟,并认为关越变成了同性恋,一定是关正平教的。 “怎么分的?”关正瀚埋伏在关越身边的眼睛耳朵其实也算不上太灵,毕竟关越的反侦察能力还是有一点的。 现在父母只知道关越没在闻家住,也没置办房产,只租了个房,进进出出的,不见两人在一起。 关母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说:“光听说闻天岳破产跑了。你们是怎么分的手?” 关正瀚又从鼻孔里发出嘲讽的声音,这回关越没有再解释。 “分了也好,”关母说,“闻天和太小了,我看他就不爱你,也不知道心疼你。” “男人和男人怎么爱?”关正瀚说,“和一个男人谈情说爱,就不恶心?让人笑话!” 关越注视着筷子,等热菜上来。 关母又说:“那就让你爸爸安排下,给你介绍对象吧。” 关越说:“我想动用一笔钱。” “还想救他?!”关正瀚的声音顿时严厉起来,说,“不许!” 关母心惊道:“人家把你当凯子,关越,你到底是怎么了?被一个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的,你爸为了你,已经不要面子了,里里外外,受了这么多年的笑话,别再提这事儿行么?” 关越沉默,菜上来了,关正瀚本想重重指责关越几句,却怕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的儿子被自己骂跑了,晚上又要被老婆抱怨,正没台阶下时,关母打了个圆场,说:“吃吧,好容易回来一趟。” 关越便不再坚持。 晚饭后,关越洗过澡出来,见母亲坐在房间里。 关母问:“越儿,你想要多少钱?” 关越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丝绸睡衣,现出性感的锁骨,随手拉开抽屉,找刮胡刀。 家里装修得古色古香,该有的现代化设备却一样不少,热水器c地暖c空调等等。房外远处传来笑声,大院另一头,还有不少亲戚住着。 刮完胡子,佣人又来给关越吹头发,吹风筒声停下时,关越说:“算了。” 关母到儿子身边坐下,认真地说:“国家又出了新的政策,造纸厂成本降不下来,你爸正烦心这事儿呢。去年的项目,和政府做生意,拖款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周转吃紧,你真要用钱,妈给你想想办法。” “不用了。”关越说,“你们把私人飞机卖了,没什么用处。” 关母说:“倒也不差那点,养着吧,转手就得折价够呛不说,外头看了,又不知道得怎么编排咱们家。” 关越心平气和地“嗯”了声,关母说:“分了就算了,过去的,都别想了。缘分没到,别太固执。” 关越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关母又道:“虚岁都二十八了,该成家了,你们搞金融的,普遍结婚晚,天天忙,妈也不好说什么,只希望你能上点心,好好想想。” “知道了。”关越答道。 关越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的时间反而更多,老人家一手带大的小孩总学到些许固执,所谓“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天底下总不会有人来找老人家的麻烦,尤其有钱的老人家。关越也跟着养成了这倔强的脾气,关母知道自己儿子从来就是吃软不吃硬,任你把嘴巴说成熊猫也是没用。 “睡吧。”关母说,“明天把裁缝叫过来,量下身材,给你做几套衣服,改天送去,都入秋了,还是这么几件。” 关越“嗯”了声,关母正要走时,想了想,说:“当年闻家确实也出手帮过咱们,你爸今天这么说,也是昏了头,回房仔细想想,又改了口。毕竟咱家不能忘恩负义。按他的意思呢,你要愿意安安分分找个女孩儿结婚让我俩早点抱孙子,拿点钱拉闻家一把,这钱他掏得乐意。” 关越想了很久很久,最后答道:“可以。” 关母续道:“真可以?按理说,看着情分,也是该做的,钱财都是身外物,你爸就怕掏了钱,害你又这么下去,没个尽头。” 关越抬头,看了母亲一眼,关母从儿子的眼神里看出,拿钱就能让关越“变正常”是小概率事件,于是缓了缓口风,说:“我再劝劝他吧,你也别太着急。” 阴雨连绵,江子蹇来天和家混吃混喝时,裁缝正上门来,给天和做衣服。天和本来打算省点钱不做了,奈何在方姨“不做你秋天穿什么?”的坚持下,捋了下一头乱发,乖乖就范。 江子蹇也被方姨按着,量了一次身材,裁缝好不容易从德国过来一趟,方姨恨不得做上整整一年的衣服。轮到天和时,他站着听江子蹇分享他的同志相亲八卦,听得不受控制地发抖。 “你羊癫疯么?”江子蹇说。 “哈哈哈哈——”天和笑得倒在沙发上,“你你刚刚说你在考什么专业?” 江子蹇一脸严肃道:“小龙虾养殖!养殖!” “哪儿来的这个专业?”天和笑得快岔气了,裁缝朝方姨告别,方姨拿出一张单子,把他给送走。 天和:“真打算去考?” 江子蹇说:“不然呢?” 天和连忙摆手,说:“我倒是很想见见这个叫小凯的,能介绍给我认识下吗?” 江子蹇道:“这次过来,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事。我有个浪漫的小计划,咱们不如一起去他供职的足浴城看看?不过得分头假装不认识,你的演技实在太差了” 天和一脸诡异地听江子蹇说完他的“浪漫小计划”,说:“不好吧,你从哪本小说上学的?” 江子蹇说:“《堂吉诃德》,经典戏剧桥段,你忘了咱们排的话剧了?” “就一次。”江子蹇靠近些许,搭着天和脖颈,说,“我保证,就c次!好不好,天和,我知道你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 天和:“” 天和只得道:“行吧,等我闭关出来。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把分析系统核心模块修改一下,但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必须提前通知他,你会去看他,不要搞突然袭击。” 江子蹇莫名其妙道:“为什么?” 天和说:“万一他正好不在呢?我可不会陪你去第二次。” 江子蹇只得道:“行,我帮你修下ppt的文本,报答你。” 天和只是想到如果自己在足浴城给关越按脚,也许自尊难以忍受,然而与江子蹇多年的交情,天和也知道,哪怕说了他也听不进去。于是索性给那个叫小凯的留条后路,这样如果他不想在工作场合见到江子蹇,至少还可以找个借口提前回避。 但江子蹇却有自己的解释,而且逻辑还很通。 “他相当喜欢自己的专业,”江子蹇说,“就像你喜欢编程一样,当着朋友的面写程序,有什么问题么?” 似乎也是这样天和被江子蹇的说法给绕进去了,于是只得决定不再提这件事。他连着一周都忙着准备在科技峰会上的演讲稿,得控制在五分钟内,并把该说的都说清楚,把业界的注意力从epe破产引到第五代软件的开发上来,并做个来年发布的预告,这样后续也许能找到机构为公司做破产担保。 毕竟,政府背书的条件不是谁都有的。 演讲难不倒天和,只是届时要如何抛出足够有说服力的材料,天和心中着实没底,而且他不是闻天岳,不敢在会上吹牛,否则时间一到,拿不出东西来,那真是完蛋了。 “吴舜替你找了三家。”江子蹇说,“实在不行,我让我爸给你做担保吧。” “不。”天和马上拒绝了,说,“不能这样,子蹇,咱们是朋友,而且恐怕银行也不会接受的。” 在这点上天和很坚持,一来江家的公司注册在开曼;二来跨产业;三来如果江潮生出面,最后天和一旦失败,变成江家为他还钱,他这辈子恐怕再也无法在江子蹇面前抬起头来。 “我就是说说。”江子蹇想了想,说,“吴舜找的那几家都表了态,看你在峰会上提前发布的信息,如果问题不大,可以为你做担保。你照常发挥就好了,别有压力。” 天和确实压力相当大,现在的他只有一个软件迭代的方向和轮廓,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做出来,就像在走钢丝一般,稍有不慎就要粉身碎骨。但至少在这次的峰会上,他想了一个全新的主意,也许能技惊四座一下。 “本来嘛,吴舜想提前帮你谈定一家。”江子蹇说,“好歹签个ts,你压力就小点儿。” “不。”天和坚持道,“我不能再倚靠吴舜了。” 普罗在耳机里说:“我也这么认为。” 江子蹇带着笑意看天和,说:“你怕欠他情太多,不得不和他上床来还吗?” 天和注视电脑,把图片拉到一起,普罗为他自动排版进行处理。 “是的。”天和低声说,“我无法回报他。” 江子蹇也倚在沙发上,懒懒地说:“他不用你回报,他那人就是这样,喜欢谁,就愿意帮他的忙。我打赌如果你为了回报他,和他谈恋爱,他反而就不喜欢你了。” 漫长的沉默后,江子蹇忽然又说:“天和?” 天和从电脑屏幕前抬头,看了江子蹇一眼。 江子蹇一脚伸过去,碰了碰他,问:“那天晚上,你和关越” “当然没有。”天和哭笑不得道,他的心情相当复杂,“我还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 江子蹇说:“我明白,和吴舜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 天和答道:“不是有没有未来的问题,我希望所有的感情,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都纯粹一点吧。” 江子蹇想了想,同意了天和的看法,这不就是江子蹇自己最近正在追寻的么? “当个堂吉诃德。”江子蹇说。 “是的。”天和笑了起来,眉眼间带着明亮的光芒,“虽败犹荣。” 天和抬起手,与江子蹇击掌。 手机振动数下,屏幕暗了下去。 天和:“普罗,你擅自挂我的电话?” 普罗:“你正忙着和朋友击掌呢。” 天和:“” 江子蹇说:“你的ai似乎挺有趣,给我也装一个呗。” “普罗米修斯的精神有点错乱,”天和说,“还在调试,我正想把他删了。” 普罗:“我的精神很正常。” 江子蹇拿起手机,看见来电是“吴舜”,与天和对视,短短寻思数秒,按了下免提,热情洋溢地笑道:“嗨!阿舜!我是一辉!” “滚。”那边吴舜的声音带着笑意,说,“让天和接电话。” “我在。”天和说。 吴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天和忽然就有点不祥的预感。 翌日午后,青松资本,总经理办公室。 佟凯道:“关越,你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 关越正在读自己投的某家公司的第三季度财报,眉眼间显露出不易察觉的杀气。 佟凯说:“他要来足浴城!我的天啊!我是给他摊牌还是现在就去练习下按脚?” 关越头也不抬,拉开抽屉,抽出另一份资料,扔给佟凯。 佟凯:“这是什么?足浴城是我们公司一个小妹妹家里开的她说可以陪我演戏,但万一他隔三岔五地来找我怎么办?” 关越今天显得相当忙碌而焦虑,随手把一张票据撕了,不耐烦地看表,似乎在等什么。佟凯把资料放在一旁,说:“你在等谁?” 关越抬眼一瞥佟凯,说:“当演员要敬业,还没到谢幕的时候。” 佟凯一手覆在额头上,关越思考片刻,握着手,两手放在办公桌上,眉头深锁。佟凯观察关越,说:“又崩盘了?” 关越:“?”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总助喊道:“老板!您订的货到了!” 关越马上按遥控键,办公室的门打开,两名助理拖进来一个巨大的木箱子。 佟凯:“” 关越从看到木箱子的一刻起就不焦虑了,起身,表情明显地松了口气,手指点点木箱,助理们会意,用锤子起开箱盖,里面垫着一层又一层的泡沫。佟凯嘴角抽搐,上前看了一眼,财务长亲自过来,取出一个快有一米五长的包着气泡袋的纸盒。 “皇家方舟号。”佟凯看那纸盒,说,“大不列颠航空母舰,关越你想做什么?” 一个小时后,关越的办公室里多了一张四米乘两米的会议桌,佟凯坐在一旁,外头进来一群经理,各拿一张零件示意图,对照着标记零件。 佟凯:“” 财务长朝佟凯说:“这个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全爱尔兰最后一件了。” 佟凯说:“不,我的意思是,这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么?我知道有些老板很迷信,会在办公室里摆个关公航母对关公,字面上倒是挺合理,可是这又是什么意思?保佑不沉船么?” 关越脱了西服,只穿衬衣,挽起袖子,坐在桌前,手指灵活地转了两下切割刀,耐心地等待着下属们把这个复杂得无以伦比的航母模型先分门别类一番。 “b16。” “e7。”经理们好不容易有了进老板办公室的机会,相当认真,大家都想在关越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然而这件航母许多零件是全透明的,一摊开几千个有机玻璃小部件,简直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财务长则低头看手里的资料,佟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关越等了二十分钟,看表,又有点不耐烦了,财务长马上暗示众人加快速度,于是两名经理差点当场吵起来。 最后分得差不多,关越抬手按了下铃,“叮”的一声,门打开,下属又鱼贯而出,办公室里剩下财务长c佟凯与关越三人。关越两手搓了搓,稍微拧了下手指,取来甲板,从有机玻璃板上于连接处切下来,开始组装。 佟凯:“我来帮你” 佟凯正要拿胶水,关越却一抬手,阻住他,沉声道:“说。” 佟凯只得收回手,财务长翻了下手里的报告,开始汇报。 “关总,我是真的不建议您这么做。”财务长说。 佟凯是关越的私人律师,同时身份也是青松的高级法务顾问,关越让他留在办公室,正默许了他旁听接下来的整个项目。佟凯知道现在讨论的事情与自己有关系了,便一改平日风格,想起关越扔给自己的资料,拿过来认真读,却只是读了个开头,眉头就皱了起来。 “现在出面为epe做担保,总部那边一旦知道内情,会产生很大的意见。”财务长说,“虽然咱们一向不怎么在乎,但以往的每一次,所谓金手指决策,都成功了。这一次关总,在现在的环境下,谨慎为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chapter13 关越在总部有个外号叫“金手指”,这个外号可以追溯到英国脱欧的当天清晨。关越只是沉默地走进上一家公司,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手指按下了回车键,一个决策,瞬间点石成金,为总部创下了一个历史上无人能及的纪录。 “万一失败”财务长说,“从这份综合评估上来看,是非常有可能的,总部的情况我想您比我更清楚。” 关越对着这个航母模型,看了一会儿,有点无从下手。ppe虽不是纯文科,却也谈不上理工精通,关越更非军迷,拿着一个炮台翻来覆去地看,对照组装说明书,感觉都长得差不多,这得怎么办? 佟凯切换到了法务顾问的角色,认真地说:“我冒昧地问一句,关总,您对epe的运营内幕,是不是掌握了我们所不知道的某些关键信息?” “没有。”关越只在这种时候,才会认真地回答佟凯的话。 财务长说:“那么,我反对这个提案。” 佟凯却没有吭声,继续低头看手里的资料,分给他的只有寥寥三页纸,全是法律相关的问题,风险评估与具体流程都在财务长手上。但商业层面的担保,涉及到相当复杂的内容,佟凯知道自己要给出意见的,远远大于这几张纸。 财务长想了想,事实上连着接近一个礼拜,从关越给出这个提议时,他便每一天都在认真地考虑着。为此他甚至跨部门召集了两个专门投科技创业公司的团队来开会,这两个团队都有着相当亮眼的业绩,最终大伙儿分析后,给予他的建议都是“千万别投”。 关越没有把这个提案交给任何一个项目组,而是直接给了财务长,这本身就是一个明确的讯号,佟凯与财务长都揣测着关越的意图。 财务长忽然说:“我觉得闻天岳与闻天和两兄弟,在这次epe的破产危机里,是早就商量好的。” “怎么说?”佟凯从资料里抬起头来,问道。 关越一脸镇定,决定从炮台处着手,对财务长的话并无太大反应。马里奥朝佟凯解释道:“显然,闻天岳知道玩脱了,一旦公布自己的财务明细,任何人都不会出手来救他。他只能跑路,把摊子甩给弟弟闻天和。让闻天和通过人脉关系,来挽救公司的命运。” “只要闻天岳在,就不会有机构再给epe注资。”财务长说,“所以闻天岳才是真正背锅的那个,至于闻天和嘛,业界多多少少,会对他生出同情之心,惦记着当年他们父亲的旧情,伸出手来,拉他一把。我现在甚至怀疑,闻天岳正在海外远程操控闻天和。” 佟凯道:“ari一,你今天的话很奇怪,不像平时的你。这是融资,不是在玩《大富翁》,不带场外召回复活的,破产就只能变乞丐,同情不能当饭吃。”说到这里,倏然静了,办公室里,只有关越用美工刀切断连接点的“啪”一声轻响。 两人一起看着关越。 财务长是个很会看眼色的聪明人,但有些话,哪怕关越不爽,他也必须说。 “十四亿。”财务长朝佟凯说,“这不是开玩笑的,佟总。” 这话是说给关越听的,语气已经很严肃了,关越也终于冷淡地答道:“我知道十四亿有几个零。” 佟凯想了想,说:“还好,两亿多美金,万一人民币跌破七了,也就两亿。” 如果不是工作原因,财务长简直不想和这些有钱人说话。 关越“嗯”了声,很满意佟凯在关键时刻这么识大体,说:“准备ts。” 财务长吸了口气,想说点什么,最后却还是忍了。 佟凯说:“我越权地问一句,反正贵公司早就习惯我越权了。” 关越低头,眉头皱了起来,专心地研究手里那个小小的炮台,它和说明书上的长得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多了个两毫米的凸起,关越已经打算把它粘上了,直觉却提醒着他如果这么粘上去,就像做决策的时候忽略了一个小小的细节,后面会毁掉整艘航空母舰。 “你觉得这项目能赚钱么?”佟凯说,“还是只是投来玩玩?这关系到我要怎么做你们的这个意向与正式合同。” “我有信心。”关越随口答道,最后还是放弃了强行粘上去的举动,放下手里的炮台,换了一个,与说明书进行新一轮的对照。 财务长依旧不死心地说:“只是破产的延期担保,我觉得没什么,这部分利息和成本都是小意思,但是涉及到破产本身的担保,就是两回事了。” 佟凯说:“老板的金手指百战百胜,天下无敌,不过到了合同阶段,评估流程必须走,所有的会议,绝不能从简。就像ari一说的,延期没问题,真正到破产担保的时候,还是要接受业绩评估和投票的。” 关越默许了。 “疯了。”佟凯想了想,最后给出了最恰当的评价,“但是我喜欢。” “我也喜欢。”关越专心地看着模型,头也不抬地说了四个字。 天和终于做完他的ppt,朝摆放在沙发上的一排小公仔们演示了一次,普罗说:“如果你很在意,我可以使用你的声音,在公放频道里自动播放,你只要对口型就行。” 天和:“一个五分钟的演讲而已,这还要假唱也太丧心病狂了。” 普罗:“我只是怕你太投入了,超出时间。” 天和:“那就让他们听着吧,超出时间也没人敢把我从台上强行抬下去好了,先这样,出门。方姨,晚上我不回家吃饭。” “去哪儿?”方姨从房里出来,问道。 天和说:“关越公司,他助理中午突然打电话,让我过去一趟,不知道叫我去干吗,估计是赔我航模吧。” 方姨提着两件套好的衣服过来,说:“把这个带过去给他。” 天和:“” 方姨说:“德国那边把衣服做好了,正好留着他的身材数据,那天我替关越洗衣服的时候,特地还量了下衣服,没太大出入,就是健身以后,胸膛稍宽了两英寸。” “方姨,”天和无奈道,“可以给他寄过去吗?我真不想提着衣服去他公司。” 方姨说:“你外公特地让人跟着飞机送过来的,邮寄怎么行?都折皱了。” 天和只得提了衣服下楼,扔在跑车的副驾驶位上,说不得又拉开拉链看了眼,这西服做得相当好,慕尼黑那边知道天和不喜欢太老派的,选料c设计都忠实地结合了今年的流行款式。 母舅家就是做服装设计起家的,历史已有两百多年,各国皇室都曾在他们家订过。通常订一身衣服得等上半年,唯独自己家甥少爷不用等,方姨一个电话通知,那边派裁缝上门,三十六名师傅全部停下手头活儿,一起剪裁,不到一礼拜,六套西服加急做完,亲自让跑腿的在飞机上徒手提着,遇上气流颠簸也不放下,颠得吐了还要一旁助理打开呕吐袋接着,尽忠职守c左晃右晃地送了过来。 天和两套c江子蹇两套,可是为什么关越也有两套?! “与其去纽约,你不如去慕尼黑,”普罗又说,“获得融资的希望会更大。” “外公和舅舅恨不得把我爸塞进绞肉机里。”天和说,“你觉得他们会吃饱了撑着,启动跨国融资案来给epe做担保么?” 天和的母舅家既不喜欢现代信息科技,更不喜欢闻元恺。手工打造才是世界的珍宝,手工打造才是上帝赋予人的高贵品德!所谓人工智能,那是篡夺造物主的权限,是要让人世间乱套的!是要遭天谴被雷劈的! 天和报专业的时候,母舅家还把闻天岳叫上门去,耳提面命了一番,天和必须学戏剧文学,要么学音乐与绘画,巴洛克风格尚未有继承人,维多利亚时代已死,不想着继承伟大的艺术,虔诚供奉人类唯一的真神缪斯,哪有学什么计算机的道理?! 一技之长?请让上帝的归上帝,中产阶级的归中产阶级,谁也别想把两百年传承的手工成衣品牌装上流水线,要这么做,必须先从外公的尸体上迈过去。 最后当然又是闻天岳出面,替弟弟开罪了外公,最后外公一句恶狠狠的诅咒“你的公司一定会倒闭,到时候也别想从我这里挖到一个子儿。”天和也相信德国那边早就收到了epe的破产消息,正在朝上帝祷告,这家公司千万别像基督一样从坟墓里突然爬出来,这样外公就终于可以免去被作坊现代化所支配的恐惧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天和解开安全带,提着西装,说,“外公家没多少钱,老人家不容易,还是让他安享晚年吧。” 做成衣的作坊式公司有钱有名气,却受生产规模所限利润不算太高。一大家子人,各种排场与开销占去了大部分,母舅家要拿出十四亿也着实肉痛。外公的财富都体现在了大量的黄金制品c古董以及艺术品上,这些东西外公爱了一辈子,再拿去拍卖,实在让天和于心不忍。 “人类的情感很复杂。”普罗说。 “所以我时刻铭记着不要把自己的感受看得太重要。”天和下车,提着衣服上关越公司,答道,“破产对于我来说是天大的事,但在大洋彼岸的慕尼黑,也只是一个私奔女婿家的新闻而已。听说外公为了庆祝epe破产,还特地召开了一个规模盛大的舞会,邀请了不少当地的社会名流来参加你好,我找关总,有预约。” 前台又看见了天和,好奇地打量他手里的衣服。 天和说:“给他送衣服来了。” 前台让天和稍等,通知了行政,行政赶紧给当投资经理的老公发消息,此时关越正一边粘航模,一边与印度开视频会议。财务长则坐在一旁,替关越做记录。 “有人给关总送衣服。” 经理躬身递给关越便笺: 关越:“” 关越回家时,老妈按着他给他做了几套衣服,家里的审美关越一直不喜欢,总觉得过于老气,做完衣服后,关越随便找了个借口提前走了。没想到还这么锲而不舍,把衣服送到公司里来,于是他把便笺随手折成条,扔进垃圾桶里。 “等着。”关越说。 天和在会客室里百无聊赖地等着,翻了下架子里的几本金融业界杂志。 今年四月刊,封面人物关越。青松资本全球执行合伙人,中国大陆分部ce一。 关越戴着天和送他的表,一身休闲西装,坐在高脚椅上,现出一贯以来那高深莫测的表情,注视摄影镜头。他穿着春季h一hunts|an定制纯羊毛精纺休闲西装c佰鲁提牛津皮鞋,眉如刀锋,眼神凌利。一脚蹬地,一脚踩着椅腿栏,手腕微抬,现出“圆桌骑士”腕表。 “哈哈哈哈,普罗!快看我发现了什么?”天和差点笑岔了气,翻开杂志,里面是关越的一张大幅写真,天和念道,“《沉默是金》,资本的弄潮儿,明星合伙人,巨商家族嫡系继承者,青松资本中国总裁,关越专访。哈哈哈哈哈” 天和看见关越的专访,笑得肚子都疼了,好半晌才缓过来,开始念杂志。 “我们终于请到了关总裁来做这一期专访” 普罗:“这本杂志相对来说较为高端,天岳也上过封面。” 天和饶有趣味道:“记者问,‘业界都说,您在十六岁便完成了高中学业,提前从伊顿公学毕业,进入牛津大学学习至为顶尖的ppe学科,成功地取得了硕士学位,并前往华尔街的顶级投行实习,最后选择回到祖国,国内外的资本环境对于您来说有什么不同呢?可否简单朝我们说说?’——关越,‘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天和笑得歪在沙发上,捧着杂志念道,“记者问,‘都说您从小接触金融与通商,家族经营着山西最大的造纸公司,‘晋商’这个行业,也有着非常悠久的历史传统了,在您的成长过程里,这种浓厚的人文氛围,是否对您在硕士毕业后进入金融领域,有着脱不开的影响呢?’——关越,‘是的。’。” “我看这个记者是黑吧!” 天和翻阅杂志里的五页专访,里面全是记者长篇大论地介绍关越,提出问题后,关越的回答几乎清一色“是的”“没有”,就像讲相声的捧哏。就连今年的股市与金融市场分析,关越也只说了三个字“不看好”。 最后记者还问:“促使您从康斯坦利跳槽到青松资本,放弃英籍c回到祖国,力排众议对青松中国进行改组,并建立起如今的团队的动机是什么?” 关越:“我是中国人。” 记者:“那么接下来的计划是入党吗?” 天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沉默是金》,这标题太有内涵了。”天和猜测关越在专访里把记者给得罪了,稿子才这么原封不动地发了出去。 普罗:“他从小就不算太喜欢说话,只有对你才显得畅所欲言。” 天和说:“我曾经也很爱他这一点。但吵架的时候,每次想和这家伙沟通,都得不到几句回应,简直烦人。” 还在一起的时候,天和总忍不住逗关越,想让他多说几句话,关越则也一本正经地面对天和。后来有一次天和实在忍不住,在争吵时指责他,话为什么总是这么少?就不能主动开口来找他说几句吗? 关越对此的回答是:“世人总是自说自话,对他人的声音漠不关心,当一个人只能听见自己的回声后,就会渐渐地说得少了。” 天和听到这回答时便消了气,心中涌起莫名的情愫,反而更爱他了。 现在天和决定去买一期这本杂志,实在是太好笑,整本看完后,瞥了眼表,关越已经让他等了一个半小时,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天和有点不耐烦了,再等十分钟到五点,不来就走了。 “他出来了。”普罗提醒道。 天和隔着会客室看,大会议室里头走出来几个人,最高那个正是关越,天和正要起身过去,行政却说:“关总还有点事,请您再稍等下,马上就好。” 天和只得又坐下,这么一等,又等了一个半小时。 天和忍不住道:“这家伙总是这样,我以为分手后总算不用再忍受没完没了的等待,没想到还是跳进了这个坑里。” 普罗:“也许我应该替你给他打个电话。” 天和冷淡地说:“不,我就在这里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才愿意见我。” 普罗:“你似乎对等待很不满。” 天和生硬地说:“是的,这也是我们当初分手的导|火|索,那天他也让我等了很久” 他们分手那天,关越也是一样的沉默。伦敦已经深夜两点了,纽约纸醉金迷的夜生活,则刚刚开始,关越正在参加一个派对,背后是繁华的夜景。天台上,银行家俱乐部里,体面的投资者们闲聊并哈哈大笑,歌手唱起了柔和的歌,关越站在栏杆前,拿着手机,戴着耳麦与天和打视频电话。 那夜天和说了许多,而听完天和的长篇大论后,背后有女孩叫关越,热情地喊道:“hey,关!” “我们的主角在哪里?”又有人用英语夸张地大笑道,“啊,他在这儿。” 关越便朝天和简单点点头,把视频关了。 “我尽力了。”天和对着漆黑一片的视频窗口,疲惫地说。 视频关了,音频却没有关,传出关越的声音:“我也尽力了。” 天和把音频关掉,将关越的声音锁在了那个黑漆漆的小窗口里,玩了整整一晚上的吃豆人。 近三年时间,关越每一次的约定都无法兑现,天和曾以为他们已经度过了那满是争吵与狂躁的磨合期,已经习惯了彼此的性格。但仍然被关越的固执脾气打败了。 一个月前,天和飞往纽约探望他,下飞机前买了一束花,提着个亲手做的蛋糕,来到康斯坦利基金在曼哈顿的总部,把花放在前台,一脸灿烂笑容,与董秘闲聊。董秘是个女孩,知道关越有个在英国念研究生的爱人,两人聊得十分投机,不时哈哈大笑。 天和眼角余光始终注意着会议室,老板与投资人c高管们先出来,最后是关越跟在他们身后,天和朝关越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关越双眼顿时亮了起来。 b一ss得知天和来找关越,也朝他吹了声口哨,夸张地大喊道:“r一—an—tic!” 办公室里为数不多的同事跟着起哄,都笑了起来,关越却没说话。天和说:“连我的生日都忘了。” “没有忘,”关越小声说,“青鹭的餐厅都订好了。” “挨骂了?”天和观察关越神色,再看不远处康斯坦利的大b一ss,b一ss似乎还有话朝关越说,关越便让天和在办公室里等,b一ss低声吩咐了几句,关越打开衣柜,取出一件西服外套,换了个约会戴的表,说:“出去吃饭吧。” 天和:“我不记得你说了你要来伦敦。” 关越:“下午三点,我想给你个惊喜。” 天和:“哦?你自己看现在什么时候?” 天和抬手,示意关越看他的表,纽约已经五点了,五个小时时差,现在伦敦是晚上十点钟。关越哪怕散会后马上起飞,抵达伦敦也是第二天。 “你家的私人飞机一定有超光速发动机,”天和笑道,“不然怎么穿越时空呢?” 关越:“不幽默,别再挖苦我了。” 天和坐在办公室里关越的位置上,关越站着,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说:“走,吃晚饭去。” 天和说:“算了,我回去吧。” 关越知道天和生气了,离开公司后,天和只在前面慢慢地走着,关越则落后些许,戴上耳机打电话。天和终于爆发了,转身,眉头深锁道:“现在还要处理你的公务么?” “订位置!”关越也火了。 两人都怒气冲冲,天和只得作罢。订得太迟,餐厅的位置全满了,关越家里虽然在国内很有钱,奈何于曼哈顿纸醉金迷的圈子里,山西纸业一霸,土豪世家的人民币并没有什么卵用,订来订去,稍微高档点的餐厅都没订到。 天和从华尔街一路走到中央公园,又饿又累,决定填饱肚子再说,在中央公园的热狗摊子上买了两个热狗c两杯可乐。关越只得与天和坐在一张长椅上,拿着装热狗的纸袋,安静地看树上的松鼠跳过来跳过去。 “宝宝,”关越说,“他们对中国人有偏见,我必须付出比白人更多的努力,才能” 天和只是若无其事地吃着热狗,嘴里塞得满满的,端详树上的松鼠,咕哝道:“你不懂。” 关越皱眉。 天和把热狗咽下去,喝了点可乐,说:“你觉得他们只是对中国人有偏见么?不是,他们是对你有偏见。” 关越沉默了。 天和喝完可乐,又自顾自对付他的晚饭:“员工如果忙得连爱人生日或者结婚纪念日都忘了,韩国老板一定会感动得不行,开会表彰。不过对美国佬来说他们只会觉得你很傻吧?” “我没有忘!”关越是真的生气了,翻出手机给天和看,上面是家里助理订好的私人飞机时间,“车就在楼下等着,你下楼的时候,朝你鞠躬的就是司机!我走不了!所有人都在反驳我!会议室里,所有的人!” 关越认真的表情,忽然让天和有点心疼起来。 “算啦。”天和本想说你该请假,老板也不会吃了你,最后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道,“别再讨论工作了,聊点别的吧。” 关越视线挪开,拆热狗袋子。 “有伦敦的消息?”关越说。 “还在投票。”天和说,“明天中午出结果。我又不是英国佬,不关心。” 关越:“我需要更多的辅助数据。” “你既然已经想好了,为什么还不相信自己呢?”天和道,“相信你的判断,虽然也许它很荒谬,真理却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不是么?” 关越:“这是我做决策以来的最大一笔钱。” 天和道:“有生之年居然能从你口中听见这话,这太玄幻了。” 关越:“这是豪赌。” 天和:“这不是豪赌,结果不是随机的,只是你不相信自己的判断而已。历史无数次证明了,经济规律从来不管你‘觉得它’合理不合理,大趋势是不可阻挡的。” 关越:“历史能给我们提供的唯一借鉴,就是我们从历史中不能得到任何借鉴。三十三亿英镑,我为此连续工作了二十七小时。” 天和最后只得投降:“我替你问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chapter14 两人吃完热狗起身,逛了几条街,关越打了几个电话,最后说:“《歌剧魅影》,贵宾席。” “不想去百老汇,吵得头疼。”天和正在征询老师的意见,剑桥的社会研究所有详细的第一手资料,两年前他参与设计了一个社会性格分析的软件架构,做了几次实验,相对来说都准确地预测到了几次大的金融趋势。 这种趋势对天和来说只是分析结果,对关越来说却非常重要,因为这关系到欧元与英镑的汇率走势,现在公司里对明天的局势仍然各执己见。关越根据自己的判断,一再提出英国脱欧已箭在弦上,合伙人们也一再毫不留情地反驳他的提案。 “巴菲特怎么说?”天和道,“上周你老板不是还带你去和他吃饭了么?” 关越道:“不能听他的,老糊涂。” “再老糊涂也比你们明白。”天和嘲讽了一句。 关越:“巴菲特的意见如果和我相反呢?” 天和眉头皱了起来。 关越:“你看,你不是也会被旁人的意见左右么?谁也无法免俗,不是只有我。” “我才不相信这是那老狐狸的真心话。”天和依旧嘴硬道,关越没当回事,侧头看天和的手机屏幕,扬眉,意思是:怎么说? “那边已经晚上十二点了。”天和坐了快八个小时的飞机过来,现在相当烦躁,“教授七十多岁,运气好能把他叫起来的话,打字都打不利索,他就像我们实验室里的过时计算机,开机时间总是很长,请您耐心等待。” 关越只得摆手,天和又从中央公园走回第五大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往哪儿走。关越推开店门进去,天和知道他想给自己买生日礼物,说:“别买了,才做了秋天的衣服。” 关越掏了卡,示意天和选吧,天和随便选了块表,关越自己戴的是罗杰杜比的圆桌骑士,是天和送他的毕业礼物。 天和把表戴上,转身走了,关越过去刷卡,拿了单据,不知道放哪儿,一大叠的,最后也只得扔垃圾桶里。 天和拿了包巧克力豆边走边吃,不时看手机,那边来了消息。 “根据模型分析结果,脱欧派将以微弱优势胜出。”天和一瞥关越,说,“注意教授的用词。” 关越知道那几个单词的语气,实验室模型得出的结论,老教授是有信心的。但关越对英国人不太有信心,毕竟这与他们下午开会所得出的结论是相反的。 “反正就三个结果。”天和说,“你看着办吧。” 关越听到“三个结果”,一时有点疑惑。 “脱c不脱c薛定谔的脱。”天和淡定地答道,“薛定谔的british,薛定谔的英国人,别问我那是什么。” 关越知道天和又在揶揄他,正想配合他的幽默,让气氛变轻松点时,天和又说:“老板,咱们晚上睡便利店外头吗,我先去占个座,实在走不动了,我看那俩流浪汉中间的空位倒是不错,能挡风。” 关越把天和带到酒店,自己先躺在床上。 “你先洗?”天和说。 关越面露疲惫,他已经连着上了二十七小时的班了,点点头。 天和骑在他腰间,替他解衬衫扣子,摘手表,低头亲吻他的胸膛。关越侧头,在手机上飞速编辑消息,安排明天的应对,但就在发送消息前,他又犹豫起来。 天和伸手隔着他的西装裤捏了两下,“总统,今天还能当野生种马吗?” 关越抬手,修长手指挟起天和的额发,在天和的眉毛上亲了亲:“满意你摸到的么?” 天和哭笑不得,说,“一起洗?” 关越仍在思考那段消息是否发出去,万一明天脱欧公投结果与他的分析,以及天和的计算机模组预测相反,他的一个决策,便会令自己负责的项目组损失惨重。 “你们都不做对冲的么?”天和在浴室里脱衣服,躺进浴缸里,说。 “做。”关越说,“各自决策。” 天和说:“都各自决策了,还找一群人在会议室里批|斗你做什么?” 关越正心烦,说:“别问了。” 天和:“明天你必须陪我一天,否则你走着瞧。” 关越没有回答。 天和洗过澡出来,见关越连黑袜子都没脱,侧躺在大床上,赤着上半身,只穿一条西裤,天和去洗澡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子,出来还是什么样子,保持着原样姿势,就这么睡着了。 天和:“” 翌日,关越与天和去逛大都会博物馆,天和来过许多次,却每一次都在高更的画前流连忘返。 “我想去塔希提。”天和说,“不过我想画上的塔希提与真正的塔希提应该是两个地方。” 关越站在天和身后,说:“欣赏不来单线平涂。” 天和说:“嗯,你只喜欢梵高,那种在苦难里扎根生长c欣欣向荣的生命的色彩。贝多芬也好,梵高也罢,你有悲观浪漫主义情怀。” 关越低头看手机,天和抬头看画,小声道:“他的老师毕沙罗会更柔和一点,有种对世界的同情心在画里,有时候我总觉得,你也许需要” 关越接了个电话,四周很安静,他的声音尤其突兀,马上摆手,出去找地方打电话。天和眉头拧了起来,等了快半小时,最后只得在画前的长椅上坐下,低头看手机。 “我得回公司一趟。”关越快步进来,说,“老板让我解释昨晚的操作,否则他们不会为这个决策放行。” 天和虽然有点生气,却依旧控制住了音量,小声道:“你答应过我。” “半小时。”关越说,“在沙龙喝杯咖啡等我。” 天和不说话了,关越转身出博物馆。 “门在那边。”天和说。 大都会就像迷宫一般,关越下楼梯,离开博物馆。天和上了五楼进沙龙里去,关越来纽约入职时,捐赠了一笔不菲的费用,买到沙龙的会员资格,供天和一年两三次,偶尔过来喝喝咖啡。于是天和在沙龙里喝了六杯咖啡,直到傍晚五点,七个小时后,关越依旧没有回来。 脱欧唱票结束,新闻出来了,52,果然,脱欧派微弱优势胜,英镑崩盘。 “嗨。”天和在机场打通了关越的电话。 那边关越刚给天和发了个定位,他已经离开华尔街,坐在车里,往博物馆赶了。 天和:“不用来了,你继续加油。我先回去了,明天早上还有课。”说着示意机长可以起飞了。空姐过来给天和系好安全带,关越正有许多话想说,却在那边沉默了。 “你们老板应该挺高兴的吧。”天和说,“也许这有助于消弭些许他对你的偏见,拜。” 飞机起飞,手机信号断了。 当夜关越回到办公室里,天和带来的那个蛋糕还搁在他的办公桌上,关越正想把它扔了,却一整天还没吃过东西,打开包装盒,蛋糕上面是穿着西服的小糖人,一个是关越捧着钞票站着,另一个是单膝跪在旁边c做求婚动作抬头的天和,糖人做得很笨拙,像是天和现学现做的。 天和从纽约回到伦敦的一周后始终闭门谢客,关越连着回来过两次,一次天和在学校做课题,一次跟着江子蹇去玩了,关越时间有限,来不及见面,纽约又像疯狗一般使劲催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匆匆回去。 “我得用心做毕业课题。”天和听到那边传来浪漫而悦耳的音乐,说,“近两三个月里,都是这种状态,你应该联系不太上我。” 关越正在参加他的庆功派对,拿起手机,将摄像头转向派对场中。 关越:“认真做,你是天才,这次多亏了你,我才能下定决心。” 天和轻松地说:“有没有我,都不会改变你的决策,你是一个认定了就不会回头的人,才华使然。” 关越入职以后,成为了公司里有史以来,成绩至为亮眼的华裔投资人,但这家基金始终没有对他的地位予以承认,当然,也或许是在等,等待某个他就像超新星一般,在华尔街的夜空爆发出璀璨耀眼光芒的机会,而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两人隔着大西洋,开着视频,一段沉默后,关越突然说:“宝宝,我有很强烈的预感,你快要离开我了。” “这念头一直都有。”天和答道,“从你决定去纽约入职的那天起,就若有若无地,像个鬼魂一样,那天不过是被我抓住了。” 关越:“我知道我们存在许多问题。” 天和:“我不想再回忆那些问题了,我更希望咱们留下的,都是美好的回忆。”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关越:“你后悔了。” 天和说:“有一点,我后悔在泰晤士河上听到你的告白后,不该冲动答应你。” 关越认真地看着天和,比起五年前他朝天和告白的那一天,关越的眉眼间已锋芒渐敛,但脸上表情,却依旧是天和所熟悉的他。 天和:“我知道,但如果你不说出那句话,咱们就依旧是最好的朋友,我不会因为你迟到c爽约而生气,我可以尽情地和你开玩笑,不需要顾及你那小小的自尊。你会继续送我很多礼物,我也会真心地去喜欢,去感动。” “如果我们没谈恋爱,你还可以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些日子里,随时随地地凶我,给我脸色看。”天和说,“你说东我就不会去西,跟着你去南极去巴西去哥斯达黎加叫你的爸爸当爸爸,叫你的妈妈当妈妈,不用去细想他们话里是否还有别的意思,也不用设身处地地来体谅你” “听到你和女孩子去相亲时,我也不会气得发抖,而是高高兴兴地祝福你。我会带着男朋友来给你看,如果有人敢把我扔在任何地方,让我又饿又累地等上七个小时,你一定会找过去,动手揍我男朋友一顿,现在呢?你总不能自己揍自己吧?” 关越只是沉默地听着,到得此处,关越打断了天和的话。 “我对上帝发誓,没有去相亲。”关越说,“那个女孩是中建集团下面,一家分公司老板的女儿,我只是与她吃了顿饭,帮她出点主意,过后才知道家里的意思。” 天和答道:“我知道,她也只是想找你聊聊有关投资的问题,幸好没看上你,你爸现在转行承包基建项目,得伺候好他们。” 关越:“谁告诉你的,天岳?” “这很重要么?”天和说,“理想中的儿媳妇,应该是像她那样的吧?不会是我。” 关越说:“我不爱她。” 天和:“那不重要。家族联姻,通常不会把爱情考虑在内。” 关越那边有电话打进去,天和看见他低头看手机,但这次关越把电话挂了,继续视频。 “是她?”天和说。 关越摇摇头,思考,答道:“老板。” 天和说:“第一次看见你挂老板电话,看来今天的事态确实有点严重。” 关越依旧没说话。 “算了,今天有点累。”天和疲惫地说,“想东想西的,空了再聊吧。” 从两年前的天天吵架到现在,已经不想吵了,天和只想回到他的数据与代码里去,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于是他把视频关了。 这就是他们这一路上,最终走到分手的那一天,天和只觉得与关越分手的时间,犹如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但细数起来 “似乎也就仅仅过了一年而已。”天和在会议室里说,“我总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了。” 普罗说:“你经常回忆过去。” 天和:“不,很少,要不是你问我,我都快忘了。” 快七点时,天和反而不生气了,只觉得有点荒唐。你约我两点半见面,在你公司里等到七点? 关越今天的进度是两个炮台与一架飞机,那堆甲板c船舷已经被助理收回箱子底下了,免得干扰注意力。到得黄昏时,财务长整理了总部的批复,今天特地提了一句,下个季度会为epe做担保,那边向来相信关越,连详细情况也没认真听,刚起了个头,大b一ss便说了许多别的事。 “还没来?” 关越把约了天和的事给忙忘了。 “给您送衣服的吗?”财务长说,“还在会客室里等着。” 关越:“” 青松的规矩是上班不会私客,关越这几天虽然手上做航模,工作却也没停着,一切都在照常运转。财务长看出不对,想起下午约了闻天和,忙起身去看,顺便招呼下裁缝,没想到会客室里就天和一个人。 关越只得起身,将手里的模型部件收了,坐回办公桌后,刚一坐下,天和便提着两套西装进来,看着关越。 “方姨给你做的。”天和笑着说,“不客气,看来你今天很忙,我自己滚了,不打扰您,拜。” “等等。” 关越知道天和发火了,放下手里的资料,没说话。 办公室的门要么按指纹开,要么关越按桌上的遥控器,财务长就被关过一次,天和也出不去了。 “我有话说。”关越道。 “再不开门报警了。”天和冷冷道。 普罗在耳机里说:“我建议你听听他说什么。” 天和刚转过身,注视关越,关越便按了遥控,门打开了,天和欲出去时,财务长却进来了。 关越做了个手势,示意天和请坐,财务长拉过椅子,自己先坐了。 行吧,天和忍着怒火留下了。 财务长翻了下手里的资料,坐在办公桌一侧,关越则打开邮箱,开始回复今天的国内邮件。 财务长:“闻先生,根据您上次前来拜访本公司,并朝我们关总提出的申请,我们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考虑” “什么申请?”天和答道,“我不记得朝你们关总提过什么申请。” 光触控键盘被嵌在桌面上,关越飞快地打字回复,时不时手指做缩放动作,把一些自己觉得无意义的信函扔到邮箱的分类栏里去。 “拯救epe的申请。”财务长说,“我们调查了贵公司的财务状况,并听取了一些相关专家的建议” 说到这里,财务长停了下来,翻了翻手里的ipad,跷了个二郎腿,凝重地朝天和道:“实话说,我个人是不太看好的。” 天和的目光从财务长转向关越。 天和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现出有点难过的表情。 与此同时,关越的眉头也拧了起来,他碰上了一桩麻烦事,被卷入了总部的人事派系斗争里,青松的b一ss十五分钟前刚起床,得到消息,就在邮件里发火了,毫不客气地指责了印度地区的合伙人,而该合伙人的项目,是在今年六月,与关越商量后敲定的。 这是一起跨中c印c美的三国并购,b一ss将邮件抄送了关越,态度可想而知,这个时候,关越必须非常注意措辞。 他从邮件里抬眼,与天和对视一眼。 两人都眉头深锁,关越想到几个天和以前常用的单词,恰好能嵌入邮件里,于是继续回复他的邮件。 天和却沉默地看着关越,说:“你一点没变,还是这么狂。” 关越没有回答,天和说:“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关越回复完邮件,修长的左手四指一扫,把电邮扫得飞过太平洋,飞向美国东岸的纽约,转过身,正对天和。 就在关越瞥向天和那一眼,又转走视线的动作之后,天和终于爆发了,他的语气相当平静,措辞却是最直接的一次。 “你在酒吧烂醉如泥那天晚上,我认真想过,我们也许还能做回朋友。”天和说,“不过今天我觉得,这也许是我一厢情愿。在外头会客室里,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财务长顿时识趣起身,这个时候不跑,恐怕接下来就没机会跑了,天和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为了自己的从业生涯能继续这么顺利下去,领到丰厚的年薪加股份分红,老板的个人隐私千万不能多听。 关越点了下触控,把财务长放出去。 天和又说:“这不是等得最久的,最久那一次,我从上午十点等到下午五点,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还记得吗?” 关越突然道:“翻吧,我知道你想翻旧账。” 普罗:“天和,消消气,冷静。我们已经成功了,他下了决定,但凡他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再更动。” 天和深吸一口气,怒道:“关越!” 天和彻底发飙了,关越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算了,关越。”天和说,“我来请求你伸出援手,是因为曾经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最了解我的才华c我的价值的人。上一次来拜访时,我抱着仅存的一丝希望,请求你成为我的投资人,我也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在资本层面上予你回报,让你满意,与你一起前进。” 天和诚恳地说:“我真的是以合作伙伴的心态来找你的。搞资本运作的人不理解我。我以为,你了解我。没想到最后你说我‘严重高估了自己的专业水平’。”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和有点茫然道,“会让你突然改口,来这么评价我。我想这也许是分手的常态吧,爱得越深,分开后就恨得越深。以前你有多认可我,现在就有多鄙夷我,今天你又像施舍一个上门乞讨的乞丐一样,暗示你的部下对我冷嘲热讽。我是闻家的人,哪怕破产,也轮不到他来嘲笑,这些我都不介意,可是,你,抹去了我的所有价值。” 关越终于道:“你也一点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你是个小孩,天和,你在所有人的保护下生活,你可以去追求你的才华c你的梦想,体现你的价值。但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付出了多少努力,来保护你不被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伤害。” 关越不是不会说话,许多时候,只是不想说。 “曾经有人说过会这么保护我一辈子。”天和的怒气到此终于平息,就像一阵风卷过,将阴云吹得干干净净,又笑了起来,说,“只是今天,变成了面对面地教我长大,给我上了这么现实的一课,谢谢你,关越。” 关越:“” 关越又恢复了沉默,注视天和,放在桌上的一手不受控制地发抖。 天和起身,又礼貌地解释道:“已经有公司为我做破产延期担保了。我今天真的只是来给你送衣服的,你要看看吗?虽然我觉得你也不会穿。” 天和走向办公室的门,关越却不愿按下遥控器开关。 普罗:“从一数到十,我保证” “开门!”天和说,“我真的要走了。” 终于,办公室的门在关越没有碰到按键的前提下,毫无预兆地打开了。 “谢谢。”天和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青松资本。 “对不起,天和。”普罗的声音说,“我是一个ai,我不知道在你平静的话语下,掩藏着这么复杂的心绪。如果你早点告诉我,那么我想我也许不会建议你来找关越。” “没关系,普罗。”天和说,“我既然决定了,就会对此负责,迁怒于提建议的人,才是小孩子的行为。” 天和开车离开金融中心大道,今天路上的车不多,一路畅通无阻。 普罗:“我爱你,天和,比起我的消亡,我更希望你能过得快乐。” 天和被这句话逗笑了,说:“你不会消亡的,你会活得比我们更久,我向你承诺,普罗,只要我活着,我就会用尽一切努力,让你保存下来。不过,不要随随便便说‘我爱你’,因为现在的你,还不懂爱是什么。” 普罗:“像吴舜一样?” 天和安静地开着车,普罗又说:“但你拒绝了吴舜。” “是啊。”天和略觉疲惫,叹了口气说,“我就是这样的人,活得像个小朋友,一点利害关系都不懂。最后是你为我开的门吧?” 普罗不吭声,天和道:“猜也是你,但这太危险了,ce一的办公室门可以被随便打开,他一定会怀疑我的。” 普罗:“不,那个时候他的手在发抖,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一旦紧张起来,两根手指就会稍微有一点发抖,振幅在05公分之间。他现在只会以为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办公桌的自动控制区域。” 关越那张办公桌是专门订做的,桌面相当于一个大型屏显,直接点选办公桌上的对应区域,就能完成显示屏与投影幕布的升降,大到投资分析与股票c期货交易,小到做一个表格甚至打开办公室的门c煮水泡茶等,满足他所有的需求。而就在天和离开前,关越的手正放在办公桌触控开门区域上。 普罗:“虽然根据我的预测,你再在门前停留十秒时间,他就会站起来,跑到门边,从背后抱你,再把你按在门上,疯狂地吻你,这就是他紧张的原因。” “停!”天和说。 普罗说:“但我理解你了,理解你们为什么最后会分开,天和,我相信你的演讲有大概率会成功,峰会结束以后,我依然相信有人愿意投你。” “谢谢。”天和一脚油门,跑车引擎发出低沉的怒吼,一下加速,伴随着秋日的季风,吹起落叶,沿着临江大道风驰电掣而去。 “等等,你已经成功入侵他的个人办公系统了?” “确切地说,是某两个模块。毕竟股票与期货交易c公司内的绝密档案,都上了量子密码。” “哪两个模块?” “控制办公室的门与烧开水两大模块。需要我现在为他烧一壶开水吗?他也许会被吓一跳。” “烧吧,连续烧三十六小时,他一定会以为闹鬼了哈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chapter15 九月二十九日,长州国际会展中心主馆,下午三点二十八分。 巨型显示屏下,天和的身影显得十分渺小。 “资本对我们的期待,能成就一个人;也能轻易地毁掉一个人。” 高新科技峰会上,闻天和站在舞台中央,以这样一句话开了场。 “我不想解释过多最近关于epe的流言。”天和抬起手腕看表,说,“距离金融时报指数开盘还有两分钟,容我为各位做个演示,使用我们研发出的,全新的功能,预测一下今天的英国股市开盘走向。” 会场鸦雀无声。 说着,天和抬起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大屏幕上,无数信息开始滚动,耳机里,普罗的声音传来:“这一定相当惊险刺激,代价巨大,且收效甚微,天和,你现在改口还来得及。” 天和没回答,也没有释放出那个反悔的信号。临近峰会召开的前一周,他花了足足六天时间来改进这个模块,部分区域重写,并加入了新的分析算法后,它的准确率一直在40上下波动,高的话偶尔能超过50。 “选择金融时报而非纳斯达克,”天和朝会场里的上千人说,“这样就不用等到晚上了,把你们留到九点,还预测错了的话,我想我会被大家踩死。” 会场里响起了一阵善意而克制的笑声,事实上天和登台后既没有重新介绍自己的公司,也没有展望计算机技术对未来的影响,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分析系统,而与会者满脸疑惑,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居然想在峰会上做路演! 数据分析临近结束时,滚动屏突然停了下来。 普罗:“我必须忠实地提醒你,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天和。” “啊,”天和说,“它总是有点卡,这个软件实在太老了,有些部分还是我爸爸主持研发的,这么多年里我们两兄弟就没好好对过它,光知道吃老本。” 台下大部分人顿时哄笑,唯独前三排的与会者,都以严肃的表情注视着大屏幕。 天和说:“可惜不能像拍老式电视机一样,给它两下。” 数据分析继续开始滚动,天和的心跳不可抑制地瞬间加速,外行也许看不太懂,但峰会会场里坐了上百家机构的投资人,本市接近九成科技公司的投资方都到场了。科技业内也许看不懂这些数据代表什么,投资人却有着丰富的金融从业经验,他们自然明白。 不少人也露出了荒诞的表情,因为闻天和的这种操作只能哄哄外行,就算这次预测准确率能达到所谓“惊人的”100,也不能证明什么。 分析系统讲究的是概率——利用计算机技术,从历史数据与信息抓取中,想方设法针对引起超额收益的大概率事件,据此制定策略。计算机分析能够减少投资者受期望与情绪波动影响而作出的结论,避开在市场狂热或悲观的局势下,做出不理智的决策。 换句话说,如果天和能用他的卡机软件连续准确预测上一百次,次次全中,那会场前三排的客人铁定都会集体跪下大喊爸爸,求着来购买这个软件,否则哪怕今天对了,也只是一次而已。 但是,预测本身不那么重要,天和在这里演示软件的举动,所传达出的信号才是最重要的——这意味着他对概率相当有信心,才敢拿出来当着媒体与政府的面进行演示。 三点二十九分,结果呈现在大屏幕上。 “开盘76636,”天和说,“误差在上下三点。” 舞台上与舞台下,双方都在心里嘲讽对方,天和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没有准备任何多余的话来打破这沉默,视线转向会场的出口处。 关越不在他的座位上,就在天和上台的三分钟前,坐在第一排的他临时接了个电话,离席而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今天稍早时候,进场前,天和与吴舜正在场外给对方拍照,天和没想到关越居然也会出席。邀请青松资本的ce一并不蹊跷,蹊跷的是,关越极少出席,今天青松不仅决定出席,关越更答应了接受一个会场访谈,到得四点,便将开始。 关越今天穿了件休闲薄毛衣,衬衣领子翻了出来,头发剪短了些,整个人很休闲,悄无声息地出现时,天和眼睛一花,差点没认出来。 “结束后留下来等我。”关越看也不看吴舜,朝天和说。 天和习惯了每次关越出场时都自带闪光灯特效,前有青松高管开路,后有一群记者追着,今天关越就这么不声不响,一个人到了身后,冷不防把天和给吓了一跳。 吴舜见关越,便识趣地走到一旁回避。 天和:“还有事,下次吧。” 普罗说:“天和,如果你成功了,今天一定不会这么容易离场;失败的话,应该也没别的事了。” 关越:“很重要。” 关越的表情温和了不少,身上喷了点蔚蓝,那是天和从前最喜欢也最熟悉的气味,他不得不承认,关越的这一招,稍微拉回来了一点上次谈话后掉成负值的好感。 “再说吧。”天和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去洗个澡,大吃一顿,再好好睡一觉。” 关越:“为了今天,付出了多少代价?” 天和说:“你期望我说后悔拒绝了你么?这样我就可以在家躺着,等着烧你送上门的钱,不用来参加这个峰会。” 关越望向背对他们c站在落地大玻璃窗下的吴舜,眉头微微抬了起来,似在思考,最后没说什么,走了。 “进场了。”吴舜回来,朝天和亲切地说,“开始吧,加油。” 天和被安排坐在第二排边上,望向不远处,关越正坐在主办方负责人与几名官员的身边,礼貌地听着对方说话,只听,不说,保持了他的一贯风格。 关越的政府关系很好,一半源自于家族,一半则来自于他的那句“我是个中国人”背后所暗示的态度。虽然与政府打交道的机会很少,见面了也不怎么说话,但大家对他的评价都是“稳重得体的年轻人”。 当然,有得必有失,政府喜欢他,青松的总部就不那么喜欢他了。 天和到场后化完妆时,从后台看出来,场上主持人正在介绍epe近二十年的开创历史,背景屏幕播放着ppt,而天和看见就在这个时候,关越接了个电话,戴上蓝牙耳机,起身,离席。 天和上场后,台下关越的位置依旧是空的,后面那个叫马里奥的财务长不安地看着,他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大屏幕上,分针跳了一格,指向三点半。 会场屏幕画面翻转,现出今日伦敦股市,左边是先前的预测结果,右边则是金融时报指数开盘数据——台下发生了一阵不明显的骚动。 议论声倏然把天和从回忆一下拽回了现实,望向屏幕时,天和的心跳瞬间停了。 普罗:“这当真是幸运女神对你的眷顾。” 金融时报开盘报:766362。 天和自己都有点眩晕,连着预测了十天,无论个股还是大盘,这是最为精准的一次。 台下响起了掌声,不管概率为多少,这样的预测结果也是相当罕见的,吴舜还忍不住笑着朝台上吹了声口哨。 “天和,快说话,”普罗说,“否则他们就看穿你的表情了。” 天和淡定道:“嗯,对此,我只有一句话想说。” “这就是epe,这就是我们,希望未来有更多的机会,去改变世界。” 普罗:“还有,天和,你忘了!还有!” 天和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下台,掌声更热烈了,主持人刚走上台,天和却想起了什么,又快步回来。 “高兴得昏了头。”天和笑道,“请看今晚的纳斯达克指数。” 屏幕上呈现出中国时间c今晚的纳斯达克指数预测,台下停了鼓掌,各自拿出手机拍照。天和有点后悔,这种运气不大可能出现第二次。 但第二次的预测又是必须的,只得祈求老天爷再给自己一次眷顾了。如果说第一次只是表演,真正定胜负的,还是在峰会结束后,今夜的第二次预测结果。 下台后,天和回到位置上坐着,吴舜拍了拍他的肩,天和朝他笑了笑,低声说:“还没交卷呢,得等晚上美国开市。” 吴舜低声道:“刚刚那一刻,已经足够载入史册。” 天和笑了起来,说:“我感觉就像中了彩票。” 吴舜笑而不语,普罗说:“比买双色球几率更高点,瞎猜的话,只要精确到两个数字就可以了,概率为” 天和把耳机摘了,不想再听普罗磨叽。 下一个上场的是融辉创投,主题是推动科技,着眼未来。融辉创投结束后,就是茶歇时间了。王溯给天和安排的时间段确实相当珍贵,把融辉挪到了最后一个压台,特地让天和来压轴,天和想去朝他道谢,王溯却在自己下台后走了。 “喝下午茶去?”吴舜正提议,却回过神,说:“你要等关总,想起来了。” 天和本来答应了吴舜一起喝下午茶感谢他,吴舜却十分善解人意,说:“那我先回单位一趟,改天约?” 天和说:“改天我登门道谢。” 吴舜道:“客气什么,放假约子蹇再聚,走了。” 吴舜一走,马上就有人过来找天和,朝天和递名片,天和笑着低声聊了几句,发现一旁还有几家等着。 “空了打我电话。” “闻天和,散会了有空聊聊?” 天和收了几张名片,全是vc与基金,想必有不少是打算了解他的软件迭代后的效果,也或许会有人想投epe,或者两者兼有。只要有真材实料,金主们通常都很舍得砸钱,既能将技术成果控制在手里c排除竞争对手,也能赚钱。换了闻天岳,多半只是打个哈哈,跷着二郎腿,让投资人站着,随口闲聊几句。 天和却起身,客客气气地收了全部名片,礼貌道:“新软件还在研发阶段,今晚才能见分晓,节后我一定上门拜访。” 投资人对态度向来不大在意,只要你能赚钱,我吃屎逗你高兴都行;不能赚钱,你吃屎表决心都没用。但态度好的人,大家都是喜欢的,众人便朝他点点头,短暂的茶歇时间过去,随口聊了几句,便各自回位。吴舜的位置空着,不少人怕他突然回来,没人敢坐他的位置找天和搭话,天和也不敢走动,就这么靠着吴舜的余威,消停了一会儿。 科技峰会论坛在下半场开始,第一场的主题是有关科技公司投资的。 台上摆了五张单人沙发,四家基金的ce一各自就座,台下响起掌声。这几个人天和全见过,其中就有来追债的两家基金的负责人的老大,今天当真是一场业界盛会。 普罗说:“你在想什么?” 天和:“我在想,这个时候如果朝台上来一发手榴弹,明天a股铁定崩盘。” 普罗:“我以为你在想,关越什么时候来。” 正中央的小沙发依旧空着,天和幸灾乐祸道:“你猜他敢不敢让全场等他七个小时?” 天和知道现在会场里所有人的想法,一定和他是一样的——大家都等着听“沉默是金”的关越,今天到底会说几句话。 “真有意思。”背后有人小声道,“这还是关越第一次参加论坛吧。” 又有人揶揄道:“待会儿要不要请他当场来一段绕口令?” “关总有点事绊住了。”一名年纪最大的基金老板气定神闲道,“我们就不等他了,先开始吧。” “反正他总是听得多,说得少。”康莱德基金的老板笑着说。 场下顿时哄笑,正要开始时,关越快步上台,场下马上响起掌声,关越接过麦戴上,点点头,示意抱歉。 主持人于是请他在正中间的小沙发上坐下。 “c位。”天和笑道。 普罗说:“青松是许多科技公司最大的金主,很合理。” 天和:“这种话都是从哪里学的,普罗,你怎么经常会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用词。” 普罗说:“每一天我都在新浪微博上进行马不停蹄的学习。” “今天我们先来聊聊未来三年内,对科技公司的资金支持与前景分析” 天和端详关越,关越没化妆,只是来前修了下头发与眉毛,坐下后稍微调整了下姿势,便一动不动,目光稍转过些许正思考,没有注意到观众席第二排上的天和。 聚光灯照下来,不带妆的关越仍然帅得惊天动地,摄影机摇过来,策划催着摄影师,不住道:“多给他点镜头。” 天和小声道:“主办方让他坐c位,应该只是觉得这样可以提高收视率。” 普罗:“你有点嫉妒他,天和,这个峰会并不对外直播。” 天和充满醋意地说:“不要造谣,我嫉妒他什么?” 关越真的很帅,那种如刀锋一般,碰上什么随时就能把什么一刀两断的气场,五名明星投资人里,他的年纪最轻,赚的钱也最多。他一个人赚的钱相当于身边四家加起来的总和。 普罗:“我搜索到了杂志的评价,他们认为,这四名投资人,就像印钞机,一刻不停地在往外印钱。至于关越他只要掏出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个数额,那张白纸就会直接变成等值钞票。” 天和:“用来烧的那种纸钱吗?” “素有‘点石成金’之称的关总呢?”主持人笑道,“您怎么看?” 关越要说话了!场下瞬间屏息,拭目以待。 “不看好。”天和小声说。 “不看好。”关越简单地说。 果然和想象中的回答一模一样,所有人哄笑,天和则躬身爆笑。 主持人:“为什么呢?” 天和笑得岔气,断断续续道:“显而显而易见!” 果然关越冷淡地道:“显而易见。” 这话虽然说了像没说,却言简意赅,信息量很大,光四个字就骂了在场的大量科技公司。许多科技公司连年对赌都无法完成,机构则不停地施加压力,老总们则焦头烂额,不是耍赖就是滚地板。 场下又是一阵哄笑,天和笑得不行了,道:“普罗,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到底是来干吗的?” “我记得青松今年放话不投科技创业公司了。”另一家基金的创始人帮主持人救了个场。 关越思考着。 笑声越来越大,仿佛台上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关越的回答远远超出了这群印钞机发言的信息技术含量。 主持人:“不过还是得给在场各位,留点信心吧。” “这么说不确切,今年我们只投了一家,”关越说,“唯一的一家。” 全场笑声渐渐停了,一时被关越勾起了好奇心,关越说:“epe。” 天和:“” 会场瞬间响起了小声的惊讶呼声,天和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好,关越锐利的眼神却直接瞥向他,天和深吸一口气,眉头深锁。 普罗:“冷静。” 天和:“什么意思?” 普罗:“总不能在这个时候站起来,怒喊‘骗子!他是骗子!’吧,太尴尬了。” 天和:“” 关越说:“相信epe经过七年的沉淀后,能为我们交出一份亮眼的成绩单。” 台下静了,另一名基金创始人笑道:“我说呢,今天是青松提前发的小预告么?” “什么预告?”关越手指抵着,不解道。 主持人道:“epe在上半场,为我们精准地预测了今天金融时报指数开盘,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 关越点了点头,手指稍稍分开,答道:“没看见,有事离场了,青松在一个月前呈交了提案。” 众人一脸茫然,关越又补充了一句:“精确预测?碰运气的吧。” 台下又哄笑起来,天和这时候很想上台去,给关越一拳,把他揍翻在台上。 关越示意众人继续说,主持人便将话题转开了,其他人发言时,关越朝主持人招了招手,主持人便过去,躬身,关越在她耳畔小声说了几句,主持人点点头。接下来整场论坛,主持人展现了强大的专业水平,不管什么话题扔给关越,主持人都能漂亮地接过去,关越只是点头或思考,再没说过半句话,但场下看来,关越却已经参加了整个论坛。 峰会散场,天和走出会场,九月底,秋风萧瑟,他快步走进停车场,关越的车开了过来。 天和没理他,进了自己的跑车,把车开走。 关越的车跟在天和后面,天和把跑车开走,看见关越给自己打电话,挂了。 关越耐心地跟在后面,始终开车跟着天和,天和把车开到会场外的郊野公园环道上去,踩了一脚油门。 跑车发出“嗡”的一声,怒火十足,轰然蹿走。 后面的奥迪r8也“嗡”的一声,马力十足,跟了上来。 天和只要加速,随时可以甩开他,但他不能飙车,一旦飙起来,违章事小,酿错事大。红灯,跑车停,绿灯,跑车右转拐弯,始终没有超速。 于是公园里的人,看着一辆兰博基尼一边有气无力地开着,一边“嗡嗡”地怒吼,后面跟着辆奥迪r8,在公园外的路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兰博基尼“嗡”一声,奥迪“嗡”一声,兰博基尼“嗡”两声,奥迪也“嗡”两声,就像两只狗在隔空对吠。 “死有钱人!”有人在路上喊道,“有病啊你们!” 普罗:“你带着他已经绕了四十五圈了,要不要听听他想说什么?” 天和:“我看他要跟到几点。有本事跟到明天早上。” 普罗:“这样的话你的车会先没油。” 天和:“” 天和开到第五十一圈的时候,终于掉头,上了高架,r8也跟了上来。傍晚六点,全城堵车,天和已经没脾气了,他开到哪儿关越都阴魂不散地跟着。 “该加油了。”普罗善意地提醒道,“前方五十米有摄像头,右转直行一公里有加油站。” 天和只得把车开到加油站去,r8也跟了过来,两辆车各自加满油,天和更不可能和关越耗了。 天和一脚踹上车门,过去加油,r8停在另一侧加油位上,关越下车走来,掏卡给两人付账。 天和想回家吃晚饭,已经饿了,关越却道:“有话说。” 天和盯着关越,深吸一口气。 关越:“想在加油站吵架?今天说话已经超配额了。” 但下一刻,天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朝左侧迈开一步,低下头,缓慢躬身。 关越:“!!!” 天和抬手,示意让开些许,连续工作太久,进食太少,导致他头晕目眩。 “没事,就是饿了。” 关越拉开车门,一手架在天和胳膊下,搂着他的腰,把他带到车里去,天和踉踉跄跄,坐在副驾位上,关越给他系上安全带。 普罗:“你的血糖含量有点低。” 天和出门前只喝了一杯咖啡,但一坐下就好多了,透过车窗,看关越进自己车里,开去停车场停下,回到驾驶座上,顺便给他带了瓶可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chapter16 东方公寓距离金融区不远,数十座高档公寓林立,公寓大楼方方正正,只租不卖,供各大跨国公司外派人员在本地租用,小区里不少日本人c欧美人推着婴儿车,就像个小型联合国。 关越的家在东方公寓顶层,是个两百余平方的大平层,装修出了一股冰岛的性冷淡风格,落地窗外,金融中心的高楼隐约可见,上半截被云雾笼罩着。 公寓大厦从车库直达顶层,关越按了指纹,电梯入户,电梯门一开就是门厅,推门进去,家里挂了蒙德里安的作品,柜上摆设则是草间弥生的金属南瓜,地上铺着灰黑色的羊毛毯,茶几方方正正,所有摆设都充满了几何的逻辑感,冷冰冰的,甚至带点孤寂。 餐桌上摆着厨师做好的晚饭,关越按了下墙上的遥控器,贝多芬的曲调在客厅里轻轻地响了起来。天和换了拖鞋,刚进餐厅,耳机就被关越摘了,天和要抢,关越却把手一抬,低头看他,就像从前拿东西逗天和,天和简直没脾气了。 天和说:“我最近经常失眠与耳鸣,这是辅助疗法用的声音程序。” 关越把耳机放回桌上,转身去换衣服。 普罗:“你总戴着耳机,他已经起疑心了,这是一个试探的举动。” 天和:“我对他怎么想并不关心。” 普罗:“你知道他家的i一fi密码吗?” 天和:“你又想做什么?” 普罗:“当然是入侵他的家庭设备系统。” 天和已经分手一年了,怎么可能知道?这时关越回来了,天和便摘下耳机,放在餐桌上。 关越松领带,脱了西服外套,挽了两下白衬衣袖子,摘表,与天和坐到桌畔。管家从另一个小门里出来打了个招呼,点了餐桌上的蜡烛,关越冷漠地点点头,管家与厨师便顺利下班回家。 财务长把视频发过来了,关越一手拿着碗喝汤,一手拿着手机,打开今天下午天和在会场上演示的回放。 天和只吃了一点便放下筷子,关越知道他长期没进食,也吃不了多少,便不勉强他,起身戴上手套,从烤箱里取出一个芝士派,切开,配上叉子,放到天和面前。 关越不喜欢吃芝士,但天和很喜欢,知道这个派自然是专门为自己临时现烤的。 关越把视频看到最后,一瞥墙上挂钟,九点二十五。 “说正事儿吧,你今天究竟什么意思?”天和说。 关越注视天和,沉默。 总是沉默,总是什么也不说,但天和早已知道他想说什么,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显而易见”。餐桌上的灯光打在两人中间,照得关越的五官轮廓尤其深邃。 关越:“洗澡?” 天和十分不舒服,“我现在只想吃一顿,洗个澡,睡觉”这话是他自己说的,但他并不想在这里洗澡睡觉,在前男友家里过夜太尴尬了。 “没有其他人。”关越犹如看出了天和的心事,“单身很久了,不会有现任来撕你的脸。” 天和:“有话就说,我也给你五分钟时间。”说着把手机屏幕翻转,普罗打开手机计时器,显示时间。 关越端详天和,彼此的眉毛c头发在餐桌灯光下笼着一层淡淡的光。 “有些话,总得有人去说,虽然你不爱听。算了,长话短说。”关越丝毫没有不悦,沉声道,“作为投资人,我承认贵公司的未来,有一定可能自救成功。闻天岳的决策产生了重大失误,同时也对此做出了唯一的补救,将公司的所有权力对你进行了让渡。这个时候,你们需要强有力的资金支撑来渡过目前的险境,青松资本能够解去你的燃眉之急。” 天和说:“原来你也会说这种套话。” “同样,作为合作方,我是最了解你的人。”关越答道,“在资本面前,意气用事是不明智的。今天在峰会上的演示,运气成分占了多数,你的软件不可能如此准确,否则你根本不需要融资,进股市去做几波t0,你的流动资金就有了。” “据我的推测,”关越漫不经心道,“经过改良后的epe分析系统,概率能在45上小幅波动,这也是你为什么你敢在今日孤注一掷的原因。” 天和不得不承认,这个45的估测已经相当接近了,关越的专业水平相当了得。 关越说:“你内心早已承认,青松是目前你最好的选择,我们与基金公司c股票公司甚至券商都有着相当紧密的合作,不夸张地说,全国有相当数量的公司,是我们的战略合作伙伴” 这次换天和安静地听着。 “现在不找我,等你的第五代c第六代,甚至第十代软件出来,仍然会来找我,因为无论哪家公司使用你们的软件,书面评估都会送到青松手里。你应该知道,无论是基金c期货,还是其他交易市场,机构都不是拍脑袋决定的。” 天和说:“话说你平时谈判的时候,也是这么强势吗?” 关越:“在利益相关与前景非常清晰的时候,我不明白有什么再绕来绕去的必要。嗯对,以及青松的融资,我保证这是一个能让你满意的数字,远远超出你现在所需要的。” 天和从衣兜里掏出今天会后收到的名片,一张一张,铺在桌上,铺了十张,抬眼看关越,意思是我还有选择。 关越:“我以为我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天和说:“并没有那么清楚。” 关越伸出手指,点了其中一家。 “商业贿赂纠纷。”关越说,再点另一家,“资金链已经断了,再过三个月你会听到他们破产的消息。” “受p2p项目拖累,资金运转相当困难,哪怕你签下合同,也拿不到钱。”第三家c第四家,关越就这么挨家点过去,天和笑着说:“关总,背后造谣可不好。” 最后,关越说:“猜猜今晚的纳斯达克指数出来以后,如果你的软件预测错了,他们还会不会见你。” 天和正要拿手机,关越却一手按在天和手背上,肌肤相触时的温度倏然令天和心跳加速,想抽回手,顺手拿回他的手机,关越却略加力道,锁住了天和的手按着,不让他看预测结果。 “峰会之前,我已经决定投你,”关越沉声道,“无论你的软件效果如何。结束后,我现在仍然决定投你,在你尚未验证这一结果前。我们现在谁也不知道纳斯达克指数,我以为这已经足够有诚意了。” 天和撤手,放开手机,关越也放开了手。 双方沉默,一秒,两秒,足有二十秒。 时钟分针走向九点五十。 天和扬眉:“还有什么想说?没有我就走了。” 关越在那漫长的沉默里,终于说:“我为那天下午的话道歉,请你原谅我的口不择言。” “我为此表示诚挚的歉意。”天和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不无嘲讽地说:“啊,感到抱歉。关总就连道歉也这么礼貌而克制,像荷兰王储谈论非洲灾民的愧疚感,荷兰有这么多的牛c这么多的肉,非洲却有这么多人在挨饿,同在一个地球,对此感到很抱歉。” 天和越过关越的肩膀,看见他身后,厨房一侧的烤炉上,时间数字唰唰闪了几下,跳动出一个四位数字——纳斯达克指数,与普罗的预测只差了两点。 换言之,第二波验证,他也得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 关越说:“不到50的几率,你很难两次都踩中。” 天和温和地说:“谢谢关总决定投我,也很高兴你终于明白了我想要的,不过是一句道歉。” 关越有点意外,天和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令他不太明白,他怀疑地看着天和,足有半分钟后,说:“那么,从今天起,请你多指教。” “不敢当。”天和笑着说,“现在可以看下预测结果了吗?” 天和翻开手机,点开美股app,看也不看,直接推给关越。 关越沉默了,二十分钟前的五六条新闻推送被推上手机屏幕,全是关于今天峰会的内容。 “事实上运气就有这么好。”天和笑吟吟地翻手机,说,“答应得太早,似乎有点亏了。不过我不会反悔的,一言九鼎,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关越哪怕智商再高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天和能给自己下这个套,他没有戴耳机,不可能有人通知他最新的美股指数,晚饭时,关越也相当肯定,天和全程没有看手机。而且,这是在自己家里! 关越回头看了一眼,确认电视没有开。 再看天和时,关越眉眼间充满了不解,天和这些年里,似乎就一直没变过,这么大费周章设了个圈套,有时仅仅是为了挖苦他,看他茫然的表情,天和就会开心。 忽然间,关越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声音都有点发抖。 “你给自己植入了芯片?!”关越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这是唯一的可能!否则怎么解释天和会突然知道纳斯达克指数? 天和完全没想到关越居然会往这个方面猜,顿时哈哈大笑,笑得趴在餐桌上,抬头看关越,实在太有趣了。 关越呼吸急促,天和侧过头,说:“你要确认下么?看看我耳后有没有伤口和缝针的刀疤?还是疑心在别的地方?”关越马上意识到自己又中了天和的圈套,只得一脚蹬地,将椅子靠后些许,站了起来,走去客厅。 天和漫不经心道:“合同拿出来吧,我会带回去认真考虑。” 关越站在落地窗前,两手插在西裤兜里,转头看了眼天和,眼里露出危险的眼神。 天和知道不能再逗他了,分开一年后,关越有没有和人上过床天和不知道,天和自己从没有过性生活,方才那句“别的地方”纯属自己失言,开了不该开的玩笑。现在看来,关越多半也没和人上过床,今晚万一做了不该做的事,这家伙还要成为自己的投资人,以后说不定更难相处。 他并不打算在关越家洗澡,只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关越取出一叠合同,放在茶几上,天和就知道他一定把合同都准备好了,于是拿在手里,一张张地看。这份并非投资合同,而是关于破产的延期担保的“意向”。繁琐的合同条款让天和有点头疼,便一张张地翻看。 关越也很耐心,坐在一旁等候。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仔细的亲自看合同。”关越说。 天和:“经过二哥那一次,我决定从今以后都会认真过一次。” 关越答道:“那么我建议你与你们家的老律师讨论清楚,只有他最尽责。” “当然。”天和说,“但在那之前,我得先看一眼,有没有交给他的价值。” 关越说:“慢慢看吧,你的时间还有很多。” 关越起身离开,天和拿出手机,拍了张合同,说:“普罗,用你的法律数据库帮我做个简单分析。” 普罗:“我需要一点时间进行检索与比对,全部完成需要大约二十分钟。” 天和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便躺在沙发上,拿着合同,一张一张地拍,拍完随手放在茶几上。 普罗:“他刚刚一时冲动,想询问你是否愿意与他共度良宵。” “麻烦你专心看合同。”天和说,“我今天已经很累了,没力气吐槽你的用词。” 普罗:“我开着好几个进程,对烤箱的控制还没有关,你还想吃点什么吗?” 天和没搭理普罗,吃饱了就想睡觉,说:“我真的很累,你快点,普罗” 二十分钟后,水声停,关越擦着头发出来,摘下电吹风,正要打开时,忽然想起,朝外看了眼。 天和果然躺在沙发上,合同散落了一地,手机掉在一旁,睡着了。 关越轻轻地摘下天和的耳机,看了眼,把它放在手机上,搁上茶几,整理了合同,放好。关越进去拿了张毯子,给躺在沙发上的天和盖上,吹干头发,来到客厅里,在沙发下盘膝而坐,抬头注视着天和的睡容。 看了一会儿,关越坐在地上,背靠沙发,从沙发里拿出一个遥控器,打开客厅里的落地投影,环形的投影影院开始放电影。 电影是《瓦力》,关越把声音关了,只看英文字幕。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坐在沙发前的地上,像条沉默的德国狼犬。 他的耳畔传来天和熟睡时,那均匀的呼吸声。 天和醒来时,已经不知道几点了,他疲惫地睁开眼,想找点水喝,发现自己盖了毯子,关越则蜷在沙发下,像条狗般地睡着。 熟睡时的关越手长腿长,睡裤裤腿在蜷身时被扯起些许,露出漂亮的脚踝。 天和发现沙发旁的小台子上有杯水,想来是关越给他倒的,一口气喝下去,昏昏沉沉的,将毯子放下去些许,那张大羊毛毯便一半盖着沙发上的天和,另一半盖着沙发下的关越。 《all一e》都多少年了,还在看这个片子。 天和选择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侧躺着,虽然已经看过许多次,却依旧被电影吸引了目光。还记得初到伦敦的那天,关越带他去了大本钟,坐了伦敦眼超级摩天轮,晚上看的就是这场电影。 那年天和刚十四岁,关越十八岁,关越除了世交之外,另一个身份,是天和的英国监护人。于是剑桥的同学给关越起了个外号,叫他“长腿叔叔”,关越也从来没反驳。牛津与剑桥相距一百英里,关越在剑桥郡附近的圣尼奥小镇买下了一所宅邸,当作他们的新家,方便天和走读。每天在牛津放学后,千里迢迢地坐直升机回家陪伴天和。 在天和的世界里,关越仿佛天经地义地占有着一席之地,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离开他,这几乎是无法想象的。于是在关越前往华尔街入职时,才会招致天和如此激烈的反弹。 反弹归反弹,关越的决定从不被任何人左右,哪怕是天和,最后他还是走了。 我居然能熬过那段时间,天和躺在沙发上,心想。 电影放完了,投影自动黑屏,客厅内十分安静,只有关越躺在地板上,熟睡的呼吸声。天和听着那再熟悉不过的呼吸声,从沙发上轻轻地起来。 关越走的时候,天和的人生就像塌了,那段时间他相当无助,但他不得不忍受。然而不到半年时间,他居然不可思议地,慢慢就习惯了。 关越争取了所有的机会,回伦敦来看他。他们隔着整个大西洋与五个小时的时差,有时关越飞回伦敦再开车回圣尼奥时已经天亮了,他安静地躺在天和身边,睡几个小时,等天和醒了,疯狂地做|爱,直到傍晚,再开车去伦敦,出发回纽约。 天和开始整理合同,叠好,在黑暗里拿到手机。 那几年里,关越总是很疲惫,有一次在曼哈顿赶时间,过马路时与天和开着视频,险些躲闪不及被车撞上,天和得知后吼了他一顿,让他别再这么折腾,等他去纽约。 一年以后,他们见面的次数渐渐变少,关越越来越忙,天和的课题也越来越繁重,常改用视频,等待着天和毕业,去纽约一起生活。 现在看来,世上也没有谁缺了谁就活不下去的道理,至少关越现在就过得很好。 落地窗外,远方的天际线处投来一抹曙光,天和戴上耳机,小心翼翼地跨过沙发下的关越,离开了关越的家。 普罗:“我正在努力地攻克他的影音系统,这个密码不难破解,你想看看他的硬盘里存了些什么吗?” 天和:“他不看黄片的,你不用徒劳了,我现在发现你一点也不了解他。” 普罗:“在你睡着的时候,他有90的可能会吻你,这是个相当大的概率。” “我不想再听霸道总裁的无脑故事了,”天和道,“那些全是写来骗人的,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为什么不叫醒我给我的律师打电话,快。” 清晨六点,天和在加油站附近到处转,找了快半小时才找回自己的兰博基尼,愤怒地上车,开车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chapter17 “真答应他?!”江子蹇彻底震惊了,“不会吧!天和!” “还有别的选择么?不让他投,青松就会封杀我。”天和淡定地敲着自己的代码,一心三用,一边与江子蹇聊天,一边听律师的建议,一边干活儿。 律师被叫到家里,正耐心地给合同作批注,天和家的老律师依旧保留着远古时代的习惯,在合同的每一页上插入便签,并以工整的字体逐条批阅,摒弃了所有的计算机功能。 “您需要到他的公司去上班,接受青松的监督,”律师摘下老花镜,朝天和说,“并且遵守他们的公司章程,这条是目前来说最苛刻的条款了。” 天和说:“还行吧,反正我也没有办公地址,他们会在总经办楼层给我腾个位置。不在关越眼皮底下上班,他是不会放心的。” 江子蹇说:“让一名ce一去机构公司里上班打卡,他这是故意想给你难堪!” 老律师不作评价,他已经为闻家服务接近二十年了,虽然天岳掌管公司时,把他换成了一个律师团队,但从律师的角度出发,依旧希望闻家能有翻身的机会。 “这份合同陷阱很多,”老律师收起眼镜,说,“对方的法务明显地不太信任你。” “换了我自己,有哥哥的前科在,也不会太信任的。”天和说,“我觉得我不适合看,每次都会生气,所以拜托您了。” 老律师又道:“但青松在某些方面,也表现出了一定的诚意,今早对方出面,为您的财产拍卖叫停了,这件事您知道么?” “什么?”天和十分意外,律师便把消息转发给天和,上面是债权人方雇佣的律师给他发的一个通知,显然这位老律师在不为闻家服务的情况下,依旧关心着epe的动向。破产拍卖流程在九月下旬就全部中止了,恰好是天和被叫去青松,等了一下午的那天。 方姨端来咖啡给律师,律师感激点头,握了握方姨的手,方姨又说:“小关亲自给我打了电话,告诉你这件事,你每天都废寝忘食的,连吃饭都待在书房里,时间一长,就给忘了,怪我,怪我。” 天和摆摆手,老律师喝完咖啡,留下一份批注版给天和,一份复印件带回事务所,说:“如果有机会,你最好能与对方法务再沟通一下细节,力求双方达成共识。” 天和知道律师这么说,意思是对方法务现在相当难搞,想顺利促成这个合作,还需要沟通,这也是他最不想干的活儿。 江子蹇说:“你口不对心,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想找他复合?” “不可能。”天和随口道,“再在一起,最后也会分开。” 江子蹇挠挠头,说:“天和,我很矛盾,我不想你和关越复合,但我更想你过得高兴。” 天和说:“有些人,比如说你,和你当朋友,是世界上最好不过的事了,但是要和你谈恋爱嘛——” 江子蹇提起手腕,摆了个“狗”的造型,舌头吐了吐,说:“怎么样?作为恋人我也很完美吧?” “让人只想打爆你的狗头别拉我!” 江子蹇:“快走!出门了!你答应好的!” 天和:“等等!我还有事情得安排。” 国庆七天公假,天和在家里连续睡了三十六小时后,终于被江子蹇连拖带拽地弄起来,陪他去演戏。离开家前,天和又收到了青松财务长马里奥的消息,通知他今晚前去出席一个银行家的俱乐部晚宴。 “我还没有签合同呢。”天和朝电话里不悦道,“哪怕签下这个合同,我也不是贵公司的员工,更不是关总的私人助理。你们的行事风格,就是让分公司的ce一给关总拎包,跟他出席宴会吗?” 马里奥发来一段语音,说:“关总认为您一定会同意的,合同可以慢点签,但产品的研发进度刻不容缓,您只有三个月的时间,还是抓紧一点比较好。今晚有助于您在金融圈里混个脸熟,听听他们的需求,也是不错的,对不?” 江子蹇在旁喊道:“都放假了还加班?国庆快乐吧你!” 马里奥:“谢谢,国庆我很快乐。” 不用催促天和也知道时间紧迫,合同上列明的破产延期担保时间到一月一号,外加十个工作日的缓冲期,在此期间,服务器机组的租金由青松为他掏腰包。天和必须在一月一日前,完成分析系统的所有核心模块,并提交第三方评估。 来年第一季度,青松将根据评估结果,决定是否为epe进行f轮融资。 青松出手相当阔绰,不仅能为他偿还银行利息,更追加了产品研发资金,包括两年服务器租赁费用c组建新团队的所有成本,总数算下来,f轮融资足有四亿九千万人民币,超过了epe创立以来的任何一轮融资。 但同样的,关越也给出了相当苛刻的对赌条件,核心模块必须达到评估目标不说,青松投资的另外几家基金,还将亲自试用这个分析系统提出交叉评估。天和一旦失败,所有的资产都将归青松所有,并需要在接下来的十年里,背负数目相当可观的债务。 也就是说,破产不算,根据这个卖身契,还得进去为关越打十年白工还债。 “把公司做起来很难,”天和朝江子蹇诚恳地说,“搞垮一个公司却很容易,相信我,他的条文只是为了朝总部有所交代,最不希望我签卖身契的人是他才对。关越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在青松做满十年呢。” “行吧,就这样。”江子蹇打量天和着装,说,“你先进去,点十六号给你按脚,坐下以后开始了,再给我发条消息。” 天和与江子蹇站在足浴城外,说:“你确定他知道你今天要来?” 江子蹇:“当然知道,你看,就他,来,认一下。” 江子蹇给天和看了照片,上面是他与佟凯在图书馆里的一张自拍。 “江子蹇,我最后再说一次”天和有时候简直无法理解他的脑回路。 “我知道我很无聊!行啦,就这一次!”江子蹇说,“一次!” 天和:“下次我绝对不会陪你扮门童的。你知道就好。” 江子蹇:“一定!” 助理小妹与领班们站成一排,佟凯换了身服务员穿的浴袍,胸口敞着几枚扣子,现出漂亮的瘦削胸肌,左右看看。 佟凯:“胸牌给我,这样可以吧?” “太不像了。”众人一致同意,佟凯与其说是服务员,更像来按摩的客人。 “把这个戴上去看看?”一名服务员出了个主意,给佟凯戴上小圆帽,这下有点像了。 佟凯十分紧张,说:“我去休息室里等他,你们可千万别露馅。” “点您了!”领班快步过来,说,“佟总!点您了!” 佟凯:“这就来了?!” 众服务员帮佟凯整理浴袍,让他出去。 天和一脸毛躁,走进“美好时光足浴城”,低头看手机,江子蹇发来了全套剧本。 “谁写的段子,”天和哭笑不得道,“也太扯了九十分钟,泰式足浴服务。” 招待把天和带进去,选过服务,问:“您有预约按摩师吗?” “十六号吧。”天和说,“听说你们十六号长得不错。” 招待拿着对讲机:“让十六号过来。” 天和进去换了上衣,浑身发痒,挠了几下,在按摩椅上坐好,助理小妹进来,眼前顿时一亮,给他披上毛巾,天和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怎么样?” “真的好帅啊!是不是混血的?眼睛会笑!” 佟凯笑着走进来,正要开口,笑容渐渐消失,天和低头看手机,再抬头时,一瞥佟凯。 天和:“” 佟凯:“” 天和又低头看手机,根据江子蹇准备的剧本设定,自己要扮演一个高傲而嚣张的富二代,待会儿创造机会,让江子蹇英雄救美。 按江子蹇的话,天和实在是“本色出演”。 天和:“???” 佟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另一个人阴错阳差地点了十六号。 “按啊。”天和冷冷道,“愣着做什么?” 佟凯与天和对视片刻,佟凯只得慢慢地坐下。 “没想到呢,是个大帅哥。”幸亏佟凯应变神速。他一时有点蒙,变故来得太突然,那江子蹇怎么办? 天和拿着手机,给佟凯拍了张照,发给江子蹇: 江子蹇回了消息, “嗨。”江子蹇也进了休息室,摘下墨镜,笑着说,“我找十六号。” 众人:“” 怎么又来一个? 江子蹇说:“怎么,在忙吗?没关系,那就你吧?十六号在哪儿?还有位置吗?待会儿顺便找他聊几句。” 众人面面相觑,助理小妹意识到了,说:“给他们换一下?” “不用换!”江子蹇跟着进去了。 按摩室里四张椅子,只有天和一个客人,佟凯正想说等几分钟我出去有点事,想趁机溜掉时,江子蹇也进来了,自顾自坐在一旁,朝佟凯笑了笑,助理小妹过来,给他膝盖盖上浴巾,一脸茫然,偷看佟凯。 天和装出疑惑的表情,一瞥江子蹇,又看各自的两名足浴师。 佟凯这下只得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坐下,要不是天和长得实在太好看,换个大叔,佟凯是无论如何不会给他服务的,开什么玩笑? 江子蹇摸出手机,一瞥自己的足浴师,给天和发短信。 江子蹇: 江子蹇:“哎哟我的妈!” 江子蹇被那足浴师一按,顿时狂叫起来。 众人:“” 佟凯给天和轻轻按了几下,天和一脸莫名其妙,侧头看江子蹇,心想有这么痛吗? “轻点,轻点。”江子蹇朝那足浴师哀求道。 佟凯忍不住笑了起来。 “力度合适吗?”佟凯朝天和问。 “还行。”天和冷淡地说。 突然按摩室的门被打开,又有人进来了,两名服务员扮成客人,另两人给同事开始按摩。预备随时照顾佟凯的需求。佟凯心想,随便按个几下就换人吧,现在起来就走,似乎也太假了。 江子蹇拿着手机,给天和发消息,天和在手机上回他。 江子蹇: 天和: 江子蹇: 天和: 江子蹇: 天和只得拿着手机,一瞥佟凯,冷冷道: “注意点儿,我这只脚可是刚涂过fl一rihana限量版玫瑰精油的。” 佟凯:“” 佟凯下意识地看了江子蹇一眼,江子蹇侧头,鄙夷地一瞥天和。 天和差点就笑场了,滑了下手机的聊天记录,努力地忍着,又冷冷地念剧本:“你没吃饭吗?按得这么轻?” 佟凯诚恳地说:“我怕力度太大了,您承受不了。” “快按!”天和不悦道。 佟凯只得埋头按。 江子蹇: 天和:“b一dy l一ti一n别碰到我裤子了,这裤子可是cesare的。” 江子蹇: 天和按着胸膛,礼貌地补充道:“范思哲的高端品牌,一条就要三万,懂不懂?” 佟凯:“好好的。” 江子蹇:“哎哟!轻点!” 江子蹇被按得歪在椅子上抽搐,眼泪都快出来了,佟凯忙朝隔壁那同事道:“轻点,轻点。” 佟凯按了点油,天和又道:“另外这只脚,出门前刚涂了茱莉蔻的覆盆子精油,你也小心点。” 天和憋得实在太辛苦了,只想放声大笑,佟凯则努力地装出可怜的表情,点点头。 天和: 江子蹇已经被按得有点抓狂了,既想笑,又怕疼,斜斜靠在椅上。天和又发了条消息: 天和一直不喜欢被陌生人碰自己的身体,除了哥哥,他只接受关越和江子蹇碰他,看在佟凯确实长得很帅的分上,才勉强接受了。 江子蹇: 天和一瞥佟凯,说:“小哥,待会儿几点下班?一起吃个饭?带你去芬克?比你在这儿赚得多多了。” 佟凯:“” “你有病吧!”江子蹇终于发作了。 天和不认识般地打量江子蹇,心里的“哈哈哈”已经快要火山爆发了,到得这个时候,天和简直用尽了他平生所有的自控力来让自己不要笑场,怒道:“关你什么事?” 江子蹇:“有钱了不起啊!” 另外两名伪装成客人的足浴师一下也怒了,大声道:“有钱了不起啊!” 江子蹇说:“今天这儿我包了,带上你的范思哲和什么玫瑰精油,从这里滚出去!” 天和终于找到机会,从佟凯手里抽回脚,朝江子蹇怒道:“找死!知不知道我是谁?” 江子蹇:“我管你是谁?!” 天和想临场发挥一下,喊一声青松爸爸刚投了我们家,但这句话一说出来,铁定笑场,他努力地忍住,怒道:“行,你给我等着!” 江子蹇倒是相当入戏,看着天和,说:“来来,你叫人,叫人,我就在这儿等着,看neng不死你。” 天和黑着脸,起身,按摩室里的“客人”一起道:“就是,看neng不死你!” 佟凯满手乳液,怔怔坐着,江子蹇又朝自己那名足浴师说:“给你们经理说声,今天这里我包场了,别再放人进来。” 足浴师起身走了。 那一刻,佟凯心中居然还真的有点感动,江子蹇似乎是真的发怒了,过来坐在椅子边上,有点落寞地看着佟凯。 隔壁两名客人也走了,助理小妹惴惴进来,说:“没事吧?佟小佟?” 佟凯马上示意没事,助理小妹又退了出去。 “要不别做了吧,”江子蹇认真地说,“我养你,这就辞职,跟我走。” 佟凯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正想说句什么时,江子蹇却拉起佟凯满是乳液的手,湿湿滑滑的,拖着他,快步出去。 “等等!” 佟凯简直感动得无以复加。 “我认真的。”江子蹇拉着佟凯的手,出了足浴城,朝佟凯说。 天和换了衣服,心想谢天谢地,总算结束了,正想开车走人,看见江子蹇与佟凯跑了出来,就在足浴城后的公园边上,突然好奇心起,轻手轻脚地过去,想听听他们说什么。 普罗:“当心被发现。” 秋风里,佟凯忽然笑着说:“别闹了,小江。” 江子蹇注视佟凯,不说话。 佟凯又说:“不过我刚才真的很感动,从小到大,你是唯一一个说养我的人。这话连我爸妈都没说过。” 江子蹇:“跟我走吧,我给你找份工作。我升职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按照接下来江子蹇的计划,再过一个月,他会替佟凯在自己家的酒店里安排一个职位,自己则换个角色,演大堂经理去了。 听到这话时,天和忽然就想起了关越曾说的,在拐角处沉默不语。 普罗:“你觉得他们像什么?” “像两个刚跑出来的精神病人。”天和说。 江子蹇与佟凯一个穿着客人的藏青色浴袍,一个穿着暗黄色的服务生浴袍,站在公园里,就像俩手拉手飞跃疯人院的病号。 “恭喜你!”佟凯道,“不过我还得回去上班。” 佟凯走过公园,与江子蹇并肩坐在长椅上,佟凯看着秋天里满公园打太极拳的老人家,想了想,说:“这份工作有时候确实很累,要说许多口不对心的话,不过总是想做点事吧,不能总是靠家里。” 江子蹇忽地就被这句话给堵住了,佟凯又道:“就像你一样,自力更生。” 江子蹇顿时汗颜,本市富二代啃老组的种子选手中,他江子蹇认第二,没人能认第一。 天和严肃地说:“普罗,子蹇还是有点真本事的,我被这两位出来放风晒太阳的仁兄打动了。” 普罗:“拙劣的表演下,有着一颗真诚的心。” 天和深吸一口气,普罗说:“我必须提醒你一声,得回家换衣服了,今晚你要陪同关越,出席金融家俱乐部晚宴。” 天和只得转身离开,留下秋风里穿着浴衣c坐在公园里晒太阳的江子蹇与他的小男朋友。 江子蹇沉默片刻,而后道:“你说得对,不能靠家里。” 佟凯笑道:“你哪里算?” 江子蹇:“我觉得我也挺不上进的。” 佟凯说:“而且我好歹是个攻,怎么能让你养?不过我确实打算换个工作。” 江子蹇:“” 佟凯侧头注视江子蹇,江子蹇的表情变得十分诡异。 江子蹇:“等等,刚才你说什么?” 佟凯:“唔,我确实打算换个工作。” 江子蹇:“再前面那句。” 佟凯:“我好歹是c是个攻。” 江子蹇:“我也是。” 两人茫然而绝望地对视,一阵秋风吹过,卷起落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chapter18 天和把车开到银泰大厦地下车库,今天车库里停了四大排跑车,就像开超跑车展一般。 天和扫了一眼,不见关越的车,普罗说:“关越大概率会迟到。” 天和说:“习惯了,反正我的人生十次里有八次都在等他。” 天和按了下耳机,正要上lg层,财务长却走过车库,朝天和打了个招呼,说:“关总还在飞机上,也许会迟到将近一个小时。” 天和礼貌点头,马里奥又道:“我知道有些话说了不中听,不过闻天和,来公司入职时,最好不要开这辆车,太豪华了。而且我建议你不要开两百万以上的车,你开这么贵的车,那关总应该开什么?对不对?” 天和心道那我就只好走路了,不过他没有告诉马里奥,你们关总的车也是我送的,以后可以争取送他一辆好点的,别再让他开那辆破奥迪。 普罗道:“不要顶撞他,理论上,他现在是你的直属上级。” “谢谢您的提醒。”天和礼貌地说。 “啧啧啧,”马里奥打量天和,说,“你该不会上班也穿这身吧。” “当然不了,”天和答道,“我还是有休闲服的,管家给我做了十来套。” 今天方姨为他准备了深棕色的董事套装,顺便弄了下头发,非常合身,按照在伦敦时的习惯认真收拾过,奈何条件有限,风格还不能太浮夸,只能做到这样。 青松资本投了epe,按公司的规矩,财务长的行政等级比分公司ce一还要高了半级。马里奥出席这种场合,穿得也很精神,但与天和一比,就像天和带的助理。 马里奥道:“青松和你们科技公司不一样,也不比你们伦敦,闻天和,我看你平时也不怎么和人打交道,入职以后,你还是得注意下规矩。” “我们技术出身的,情商都不高,”天和谦虚地朝马里奥说,“许多地方,需要您指点。入职以后要怎么称呼您?” 马里奥:“你叫我老大就行。” 天和道:“老大好。” 马里奥莫测高深地笑了笑,抖了下袖子,露出他腕上四舍五入后四十万的百达翡丽,上前按了下电梯,这个举动纯属自发。电梯到了,马里奥按着门,让天和先走进去,自己进去后,站在天和身后。 忽然两人都有点小尴尬,天和还没入职就被“老大”教训了一顿,结果老大既帮他按电梯,又替他挡门。马里奥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鬼使神差地,突然就自动自觉,变成了天和的助理。 “老大,关越什么时候能到?”天和侧头朝马里奥说。 马里奥保持了规矩的站姿,答道:“还是不要叫老大了,可能还要一个小时。” 天和“嗯”了声,不再交谈。马里奥扣上西服外套,从电梯门的镜子里看着天和,终于忍不住问:“这衣服什么牌子的?” 天和笑道:“这家不对外销售,喜欢的话,给老大也订一身?” 马里奥:“哦?算了,应该不便不你们年轻人的风格,不适合我。” “您也很年轻。”天和礼貌地恭维道。 马里奥:“我两个小孩,都读初中了。” 电梯到,招待过来登记,马里奥便带天和走进宴会厅里,本地大大小小数十个金融从业者的俱乐部与沙龙,这是最大的一个。青松作为业界龙头,关越自然频繁地受到邀请,但他平时不太喜欢与机构老板以及太太们高谈阔论,何况来了也没什么话说,回去还要被当八卦谈资。 宴会厅里摆满了从欧洲空运过来的鲜花,侍者托着香槟来来去去,环形会场中央,一个知名乐队正在渥金的神像下唱着蓝调。银泰大厦顶层只有一根柱子支撑天花板,四面全是环形的落地大玻璃窗,四个巨大露台沐浴着黄昏的夕阳光辉,面朝这座欣欣向荣的城市。 天和总觉得这种模仿所谓英伦的派对很尴尬,中不中洋不洋的,银行家们既不像伦敦的艺术宴席般闲聊,也不像曼哈顿纯为了沟通与传递消息而设,而是把业界聚会与豪华沙龙强行融合在了一起。设宴时间是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穿什么都不对。风格似乎严肃而正式,宴会上却既聊政局,又聊八卦,还请了歌手来献唱乱糟糟的,就像走进了一群房地产售楼经理的年会主场。 何况以国内的体制,大部分经济趋势,包括地皮与汇率的涨跌,根本就轮不到资本家们来发表意见。于是这群天子骄子们在派对上先是讨论一番怎么割韭菜,散会后又各回各家,自己等着被央行割韭菜,便显得尤其滑稽。 马里奥跟在天和身后,低声说:“关总的本意,是让你今天先来刷个脸,毕竟接下来产品研发c针对的用户群体c需要拍板的人,有一大半都是俱乐部的成员。” “哟!”一名老外笑道,“hers!我认得你!” 天和端了一杯香槟,朝他举杯,笑了笑。 马里奥:“那是克罗基金的副总j一nny,你这身是爱马仕?” 天和:“当然不是,这真是我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马里奥怀疑道:“为什么他叫你爱马仕?” 天和:“他叫我海尔梅斯,意思说我是预言家,不是那个做皮包的”说着朝那老外走去,笑道:“幸好不是诺查丹玛斯。” 那五十来岁的老外挺着个啤酒肚,正与两个漂亮女孩聊天,闻言便放声大笑,饶有趣味道:“今晚的纳斯达克开盘价多少?” 普罗说:“克罗公司有大概率开盘领涨。” 天和笑着端详那老外,说:“我想今天的走势应该不会差。” 又有几人端着酒杯过来,与天和闲聊,笑着寒暄几句,马里奥说:“epe已经接受了青松的融资。” “那我想接下来,整个股市都是关越的了。”又一名中年人揶揄道。 天和笑道:“整个不至于,我会努力培养他为国接盘的主人翁意识的。” 众人又是大笑起来,聊了一会儿后,乐队换了首歌,天和便被吸引了注意力,眼里带着笑意。老外递给天和一张名片,天和一手接了,心想这规矩果然乱七八糟的,居然在这种宴会上还能换名片,却也入乡随俗道:“待我和关总商量好我在他心目中的位置后,一定将名片送到府上。” “那我想你一定会是他的宝贝了。”又有人道。 笑声里这群人暂时分开,马里奥又说:“那是洛尔曼的少爷,他家曾经投过epe,但是不多,我不知道你还记得不” “当然。”天和侧头说,“我这就去为哥哥的冒昧与无礼道个歉。” 天和与马里奥耐心地等在另一场谈话旁,一名年轻人正在聊不久前的科技产业峰会,天和拈着香槟杯在旁听着,等待闲聊的机会,普罗说:“关越应该已经抵达本市了。对方注意到了你,他们都在观察你。” “平心而论,我不太愿意看见,”对方说,“否则分析师都要失业了。” 数人听着年轻人的谈论,不时带着笑意打量天和,天和眼里也带着笑,直到年轻人转向他。 “啊,预言家。”那年轻人笑道。 “神棍而已。”天和笑笑,朝他举杯,在笑声里喝了点酒,众人便把话题转了开去,开始闲聊最近的一场拍卖。 马里奥不得不承认,天和非常适合这种场合,从礼仪到谈吐,都几乎无懈可击。起初马里奥还跟着天和,不时提点几句,但天和却把握得比他想象中的更好。马里奥开始不管他了,从侍应的盘子里拿了块巧克力吃,走到一旁给关越打电话。 当然天和在某些时候,话里话外也没饶过带有嘲讽暗示的客人,老板们相信分析系统能改变产业结构,完成金融业的新一轮升级,但分析师们却认为计算机永远不可能凌驾于人类智慧之上。 “这么说来,新金融的分析师榜单,以后就全是程序名字了。”有人开始对天和发出了嘲讽,“到时候可以培养一下我家的软件,让它学会看杂志。” 普罗提醒道:“新金融是本地杂志,每年会有一次分析师排名,根据投票来确定排位。” 天和淡定地说:“程序没有脸,拉不了票,我想要上榜也许不太可能。” 这话带来一阵哄笑,天和又无奈道:“说实话,每次投票给分析师时,总感觉像在看照片盲投,很有选美大会的风格。” 众人笑得十分夸张,普罗开始介绍这个新金融杂志的拉票制度,业界有句话是“一年一度新金融,一年一度维密秀”,每到杂志发榜时,各家分析师最忙碌的,就是到处找人拉票。 “关总还在路上,他让你先认识下我们公司的高级顾问,也是关总的私人律师,诺林律师事务所的首席法务顾问。”马里奥带着天和,穿过宴会厅,说,“荷兰乳业大亨,入股联合利华集团,雀巢等等的企业太子爷,哈佛博士学位,家中与荷兰王室有姻亲关系。他和关总的私人关系非常紧密,也是我们最可靠的合作伙伴,全公司只有他有资格自由进出关总的办公室,你叫他佟总就行,接下来你们有许多打交道的机会” 普罗:“关越的心腹。” 天和:“嗯” “佟总!这是闻天和。”马里奥笑着面朝那背对他们c正与几名投资人闲聊的佟凯。 佟凯:“嗨!” 佟凯拿着香槟杯转身,彬彬有礼地与天和打了个照面。 “闻天和?久仰久仰!”佟凯笑着说。 “真巧,又见”天和话音截断,蒙了。 佟凯:“” 天和:“” 两人拿着香槟杯,动作同时凝固。 马里奥:“天和是epe的程序总监佟总?” 天和:“” 佟凯:“” 马里奥:“???” 佟凯:“” 天和:“” 这是天和此生头一次如此地茫然与无助,他稍稍抬手,指着佟凯,转头看着马里奥,已经彻底蒙了:“他你” 佟凯也终于回过神,展现了优雅而帅气的笑容,说:“初次见面,幸会幸会,久仰久仰,送你一张打官司包赢券。” 马里奥:“!!!” 天和却还没反应过来,佟凯深吸一口气,咬牙,努力地以眉毛c眼神示意天和,不要太惊讶千万镇定,求你了。 “那个佟总?”马里奥说,“您刚才说什么?” 两人都没有说话,石化般地看着对方,天和缓慢点头,怀疑地看着佟凯。 天和起初还以为是长得像,但佟凯不可能不开口,只要一开口,声音也瞒不过去,天和当即心念电转,缓缓道:“嗯打官司包赢券,这个不错,不过一张似乎有点少了。” 佟凯搭着天和肩膀,说:“亲爱的,借一步说话。” 佟凯牵起天和的手,拉着他,推开玻璃门,走到平台上。 天和深吸一口气,心中震惊得无以复加,表面上则努力装出淡定,一扬眉,期待佟凯的解释。 “帮我保密。”佟凯说。 普罗:“那个陷阱比正文还多的合同,就是他做的。” “噢”天和端详佟凯,今天下午被他按脚时,总觉得这人有哪里不对,现在终于明白了,于是诚恳地答道,“这可不行。” 佟凯:“” 天和:“我是不可能被一张打官司包赢券收买的,而且我很怀疑以你按你的专业水平,打起官司来能不能真的包赢。” 佟凯一手扶额,侧头,表情抽搐,天和则惊恐地看着佟凯的那只摸过自己脚的手,佟凯马上放下手,深吸一口气。 “开条件吧。”佟凯说,“我不怕你,闻天和,你要是出去公然宣扬,我可以告你损害我的名誉权,你没有证据。” 天和诚恳地说:“当然不会出去‘公然宣扬’,我只会私底下偷偷地出去乱说。” 佟凯:“” 天和此刻的好奇心已经完全压过了佟凯的威逼利诱,但事情来得实在太离奇,竟让他一时无暇细想,佟凯与江子蹇谈恋爱,以及佟凯出现在足浴城这些事的复杂关联。 佟凯:“你要怎么样才愿意不去乱说?” 天和:“告诉我真相,否则我一定乱说。” 从天和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佟凯的大脑就处于一个过载状态,这辈子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如此地功耗全开,二十个线程同时运转,只想找到一个能让天和信服的理由,并堵上他的嘴,让他千万别往外乱说。 “我”佟凯镇定情绪,说,“行,告诉你,但你你懂的,否则我一定就身败名裂了。” 佟凯从他丰富的阅人经验里,准确地抓住了打动天和的一点。 天和:“这我也得考虑一下,根据你的诚实而定。” 佟凯抓狂道:“这是霸王条款!” 天和:“选择权在你自己。” 佟凯心想你让我怎么解释?我说我要装成穷人去相亲你会信?于是只得硬着头皮说:“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我我有着难以启齿的爱c爱好。” “噢。”天和大致明白了。 佟凯又抹了把脸,从崩溃的表情切换回严肃c认真,朝着天和诚恳道:“因为这个难难以启齿的爱c爱好,我白天是诺林的首席法务,晚上我就会换一身衣服,偷偷找了一家足浴城,当服务员” 天和:“于是你专挑长得年轻帅气的男生下下手吗?” 佟凯:“是是,我也没办法,如果我每天不给人按按那个按脚,晚上我就就睡不着觉。” 天和观察佟凯表情,点了点头。 佟凯努力擦脸,一本正经道:“请你千万c千万不要说出去。” “是这样啊。”天和拿着香槟,嘴角抽搐,说,“那今天和我吵架的” 佟凯马上说:“也请你千万c千万不要难为他!” 天和:“哦?” 佟凯:“那人差一点就成为我男朋友了,感情基础还是有的,虽然不不深。” 天和:“差一点?” 佟凯点头,说:“他是我无意中认识的客人,我的性取向,你应该知道?” “我不知道。”天和狐疑地说。 佟凯:“关越没告诉过你?” 天和:“你觉得可能吗?等等,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和关越” 佟凯忙道:“我不知道,猜的,我觉得你和那家伙应该曾经走得挺近不过没关系,反正大家以后都是自己人了,我就直说吧。那小哥是我无意中认识的,他对我很好,请你务必不要找他麻烦。” 天和试探着问:“你们后来怎么样了?” 佟凯迟疑道:“你走了以后,我就下班回家了,他也走了。” 天和面无表情道:“佟总,我爸爸说,长得越好看的律师就越会骗人,你想身败名裂吗?不想吧?不想就给我说实话。” 佟凯:“” 天和:“他对我的顶撞令我很生气,如果你在这件事上撒谎的话,我就卸他一条腿。” 普罗在耳机里说:“没必要真的卸他一条腿,我建议你可以和他商量后,让他通过假装残疾来实现。” 佟凯:“卸啊,你铁定会后悔,我会替他出头,和你打官司。” 天和:“关越也会替我出头,我想他不会让你这么做的,青松刚投了我呢,我要是坐牢,他的投资可就打水漂了。”说着说着,天和忽然灵机一动:“或者,我把卸下来的那条腿,寄到你家?这样你就不用每天晚上都偷偷摸摸地出门了,不是很方便吗?” 佟凯:“” 天和端详佟凯,佟凯完全拿天和没办法,只得摊手,说:“我们分开了,没别的原因,型号不对,而且我也不喜欢他这个类型的。” “是吗?”天和心里充满了疑惑,说。 佟凯:“就在你怒气冲冲地离开足浴城以后,我发现我们都是,所以唉。不过这不重要,我现在把实话都告诉你了,不要再逼我了,否则我真要从露台上跳下去了。” 天和:“那人真的不是你男朋友?” 佟凯:“他是个酒店门童,怎么可能?他一直在追我,我一旦和他在一起了,后面的事情要怎么瞒?不就暴露了我是个是个是个有恋有难以启齿的爱好的人的事实吗?” “确实很难以启齿。”天和答道,“但是其实你可以找几个小男模,花钱给人按一下,我觉得应该不会拒绝的吧?” 佟凯理直气壮地说:“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会出去乱说,我还是会身败名裂的,只有去足浴城上班,才是最好的最好的办法,对不对?” “嗯。”天和心想,这逻辑简直无懈可击。 佟凯说:“我相信你会为我保守秘密,对不对?” 天和:“epe的合同,是你亲自做的吧?” 关越没有让青松的任何人经手这份合同,而是交代佟凯草拟,哪怕财务长这种心腹,也只是跟进相关进度,看不到具体合同。佟凯只得硬着头皮说:“是的。” “我觉得,也许我们可以就此稍微沟通一下。”天和说。 佟凯说:“那关乎我的职业道德,闻天和,我c我c呃我没法给你网开一面,我必须站在关越这边,他才是我的雇主” 这回佟凯的底气稍稍有所不足,说到最后,他改口道:“不过我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那个建议一下他,只要他点头,我也不想卡你,而且有些条款也确实没有必要太苛刻。” 天和轻松地说:“那我们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佟凯伸出手,天和注视他的手,两人对视,还是勉强握了握。 “打官司包赢券呢?”天和问。 “改天让人送到府上。”佟凯答道。 “很好。”天和点头,笑了笑,与佟凯碰杯。 宴会开始的一个小时后,关越总算来了,他带着明显的疲惫,对着电梯内的镜子稍微整理了下衬衣袖口,今天他的着装与天和近乎一模一样,藏青色的董事套装,正是方姨让德国加急做完送过来的其中一身,按维多利亚时期的剪裁方式,做了少许流行风格的调改。 财务长等在电梯口,见关越出来,便道:“闻天和先去寒暄了一圈,已经与佟总聊上了。” 关越简单一点头,朝最近的客人抬手,打了个招呼,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天和的下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