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啤(秦东)》 第1章 啤酒都去哪了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换衣间里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3万吨优质啤酒因无人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 可是心痛过后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在这个八十年代的海滨城市,成了这家郊区啤酒厂的——刷瓶工。 作为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上一世山海省轻工学院发酵专业的首届毕业生,毕业三年他就当上了副厂长,现在却从最底层的刷瓶工干起,并且,还是临时工,重生给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走进车间,放眼望去,水泥大池子旁,许多人穿着雨衣和水鞋在忙碌着,用毛刷在一个一个地刷着酒瓶。如果运气不好,锋利的玻璃碎茬会马上割开你的手指。 秦东打开洗瓶机,洗瓶机立马嗡地响了起来。 老式的洗瓶机,在秦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博物馆里去了。可是,现在是厂里的“宝贝疙瘩”。 与工友一边谈笑,秦东一边杂耍般地把啤酒瓶玩得上下翻飞,抱上11个啤酒瓶,简单的“一洒”,11个瓶子立刻对号入座到洗啤酒瓶的11个孔中,机器马上叽里咕噜地转起来。 洗好的酒瓶马上被送往灌装车间,灌装车间也很快反馈回消息来,正在车间门口与灌装车间主任吸烟的熊永福一下轻松起来,“这肯定是老陈回来了,把机器修好了。” “没有啊。”老工人回应道,“老陈家离厂里十几里路呢,他粘上翅也飞不回来。” 两人互相看看突然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都听到了洗瓶机的“叽里咕噜”的声音,“哪个兔崽子把洗瓶机打开了?”熊永福噌地站了起来,叼着烟就冲进车间,全然忘了车间不准吸烟的规定。 国啤(秦东) 第2章 温度是个大学问 “停,停机!”熊永福一把拉住秦东,他的力道很大,秦东手里的酒瓶噼里啪啦全掉在了地上,“不要再往里放瓶子了,机器坏了,你不知道吗?”看看地上摔碎的瓶子,熊永福的火气瞬间就被点燃了。 “不知道,交接班也没说。”秦东大声回道,他大踏步转到洗瓶机的出瓶口,洗出来的瓶子完好无损,“熊主任,机器不是没坏吗?” “刚才的瓶子是机器洗出来的?”熊永福马上也跟了过来,他比任何人都着急,弯腰提起两个酒瓶,见除了上面残留的商标没有洗净以外,里里外外都是干干净净的。 “砰——” 两个瓶子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但瓶体仍完好无损。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熊永福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放下一半,火气也熄了一半,他看看也跟进来的包装车间的主任,“刚才出瓶口全是碎瓶,现在怎么一下就好了?” “对啊,上午瓶子送到我们车间,上了灌装机就爆瓶,”包装车间主任也放松了,“现在,机器还是这台机器,怎么搞的嘛?” 噢,上午洗出来的瓶子碎了,还发生爆瓶? 秦东扫了一眼地上的还没来及清理的碎瓶,他摘下手套拍了拍洗瓶机,“肯定是温度不对,刚才我调整了温度。” “你?还调整温度?”老工人一翻白眼,扑哧笑了,“你才刷了几天酒瓶,连机器姓什么都不知道。” 秦东眉毛一挑,腰杆挺得很直,“机器没有毛病,瓶子质量没问题,那就是进瓶时瓶子温度太低,各槽洗液温差太大,我调整温度不对吗?” 其实,多少万瓶的洗瓶机工作原理都几乎一样。 就是把回收瓶或者新瓶从入口端,整排的送入洗瓶机,经过水淋预加温后,进入碱一槽,作用是把啤酒瓶内外的脏物和商标泡软泡烂,接着进入碱二槽,使脏污和废标基本脱离瓶体。 再进入后期喷淋阶段,主要有外壁喷淋和内壁喷淋,把内外的残留脏污彻底清洗掉,最后用净水进行喷淋,使得出口端的啤酒瓶达到洁净的状态。 “不就是温度吗,”看着老熊瞪起牛眼,老工人很不服气,“我的温度没问题。” 秦东一下笑了,“没问题还碎瓶?那你说,各槽的温度都是多少?” “各槽的温度……”老工人说不出话来了,他反问秦东,“那你来说,我们都听着。” 秦东也不计较,熊永福和包装车间的主任都在看着他。 “我判断,上午之所以洗出那么多碎瓶,”他弯腰捡起一块碎酒瓶,深绿色的玻璃茬口很是锋利,“首先就是预浸泡槽的水温不对。” “怎么不对?”老工人不服气。 “碱一槽的的温度在75-85度,瓶子先进入预浸泡槽可以预热,避免因温度变化引起破瓶,老张,”他看看老工人,“你在预浸泡槽用了凉水是吧?” 嗯?熊永福熊眼一瞪,冰凉的瓶子遇到碱一槽滚烫的水,热胀冷缩,瓶子肯定会碎。 在熊威面前,老工人立马委顿了,“这么热的天,我以为不用热水……” “你以为?凉瓶遇到热水能不碎瓶吗?你以为好用还在这刷瓶子?给我加温。”熊永福却看也不看老工人,直接命令道,“秦东,你接着说。” “碱二槽的的温度在60-70度,最后净水喷淋的热水槽的温度在35-40度,所以最终出瓶的温度不超过35度,我们这种双端洗瓶机,如果高于35度,到了灌装机上,瓶温与酒温的温差太大,就会发生爆瓶。” “有道理!”包装车间的主任一拍大腿笑道,“是这么个理儿!嗯,没想到,这温度还有这么大学问!” 熊永福现在也轻松下来了,秦东这样一说,包装车间主任这样一夸,他对眼前这个小青工的态度不自觉发生了转变,“秦东,没想到你小子还有两下子,嗯,这机器就是驴,常养驴就得知道驴脾气……” “老熊说得对,今天要不是你,我们就得停产,这一天得损失多少酒,损失多少钱?”包装车间主任也凑趣提示熊永福道,“秦东不错,厂里有规定,生产旺季完成紧急维修任务,可以发奖金……” 听得懂包装车间主任的提示,熊永福也是个直肠子,他笑得咧开嘴,“好,以后秦东就专门负责操作洗瓶机,不用刷池子了,嗯,我现在就去厂里,给秦东申请奖金。” “奖金?”秦东一愣,但眼里充满了期待,“多少钱?” …………………………………….. ……………………………………. 今年,全国第一次实行夏时制,时钟拨快了一个钟头,下班时天还不黑。 “广州的连衣裙,一件只要八块钱!” “上海凉鞋,上海凉鞋,上海人都穿的凉鞋……” “哎呀,小嫚皮肤挑白,你穿上肯定好看……” …… 一进入墨水小商品市场,满耳都是熟悉的声音,街两边都是石块砌成的水泥台子,小百货、服装、工艺品、鞋帽、箱包、缝纫、木器家具、修配、旧自行车……各色商品琳琅满目。 人太多,秦东推着自行车慢慢走着,果然,他看见,前面两棵粗大的榆树中间拉了一根绳,地上铺了几张报纸,一个眼睛溜圆吡着两个板牙的高个子年轻人正在“练摊”。 别人家卖的是电视上流行的衣服款式,他卖的却是手套、自行车套、大金鹿的车座,这都是国营企业里用不完的东西,但一样的东西,比商场里便宜个一、两毛钱,就成了普通老百姓淘货的宝地。 “大光。”秦东笑着看了一阵才大喊一声。 “嘿,”鲁旭光忙转过头来,“打雷啊,你喊啥,把人都吓跑了。”他吡出两颗板牙,“兄弟,今天买卖不好,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收摊。” “你这样可不行啊,”秦东利索地支好自行车,帮他收拾,“你看人家的货,都是上海、广州的东西,人家才有赚头。” 鲁旭光卷起地上的报纸,“我这不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吗,我哪有空到上海、广州?赚多少算多少,”他神秘地瞅瞅四周,“你猜我一个下午赚了多少?一块二!哎呀妈呀,顶我们一天的工资了!” “一块二!”听着东北味的口音,秦东笑了,刚才他说买卖不好是自夸,这正得意呢。 “明天,我准备再到国棉厂、火柴厂、肥皂厂再弄点东西,赚得更多,”鲁旭光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六毛钱,我们一人一半。”他把剩下的六毛钱塞到红皮的工作证里,工作证权当钱包了,然后小心地揣到口袋里。 秦东看着他手上攥得汗津津的几张毛票,把眼一瞪,不由分说又塞还给鲁旭光,“别跟我整些没用的,回家。” “哎,钱,你拿着……” 两辆破旧的自行车冲出了小市场,两件紫红的背心甚是扎眼,这是鲁旭光的妈妈用单位的锦旗改造的,将锦旗上的黄字除去,依稀还能看到“先进模范”的字样。 晚霞如火,映红了天际。 “嘎——” 鲁旭光的自行车毫先征兆地停下来,他横跨在自行车的大梁上,眼睛挣得象核桃,“什么,秦东,你再说一遍,下午,你奖了多少钱?” 国啤(秦东) 第3章 钟家洼 “停,停机!”熊永福一把拉住秦东,他的力道很大,秦东手里的酒瓶噼里啪啦全掉在了地上,“不要再往里放瓶子了,机器坏了,你不知道吗?”看看地上摔碎的瓶子,熊永福的火气瞬间就被点燃了。 “不知道,交接班也没说。”秦东大声回道,他大踏步转到洗瓶机的出瓶口,洗出来的瓶子完好无损,“熊主任,机器不是没坏吗?” “刚才的瓶子是机器洗出来的?”熊永福马上也跟了过来,他比任何人都着急,弯腰提起两个酒瓶,见除了上面残留的商标没有洗净以外,里里外外都是干干净净的。 “砰——” 两个瓶子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但瓶体仍完好无损。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熊永福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放下一半,火气也熄了一半,他看看也跟进来的包装车间的主任,“刚才出瓶口全是碎瓶,现在怎么一下就好了?” “对啊,上午瓶子送到我们车间,上了灌装机就爆瓶,”包装车间主任也放松了,“现在,机器还是这台机器,怎么搞的嘛?” 噢,上午洗出来的瓶子碎了,还发生爆瓶? 秦东扫了一眼地上的还没来及清理的碎瓶,他摘下手套拍了拍洗瓶机,“肯定是温度不对,刚才我调整了温度。” “你?还调整温度?”老工人一翻白眼,扑哧笑了,“你才刷了几天酒瓶,连机器姓什么都不知道。” 秦东眉毛一挑,腰杆挺得很直,“机器没有毛病,瓶子质量没问题,那就是进瓶时瓶子温度太低,各槽洗液温差太大,我调整温度不对吗?” 其实,多少万瓶的洗瓶机工作原理都几乎一样。 就是把回收瓶或者新瓶从入口端,整排的送入洗瓶机,经过水淋预加温后,进入碱一槽,作用是把啤酒瓶内外的脏物和商标泡软泡烂,接着进入碱二槽,使脏污和废标基本脱离瓶体。 再进入后期喷淋阶段,主要有外壁喷淋和内壁喷淋,把内外的残留脏污彻底清洗掉,最后用净水进行喷淋,使得出口端的啤酒瓶达到洁净的状态。 “不就是温度吗,”看着老熊瞪起牛眼,老工人很不服气,“我的温度没问题。” 秦东一下笑了,“没问题还碎瓶?那你说,各槽的温度都是多少?” “各槽的温度……”老工人说不出话来了,他反问秦东,“那你来说,我们都听着。” 秦东也不计较,熊永福和包装车间的主任都在看着他。 “我判断,上午之所以洗出那么多碎瓶,”他弯腰捡起一块碎酒瓶,深绿色的玻璃茬口很是锋利,“首先就是预浸泡槽的水温不对。” “怎么不对?”老工人不服气。 “碱一槽的的温度在75-85度,瓶子先进入预浸泡槽可以预热,避免因温度变化引起破瓶,老张,”他看看老工人,“你在预浸泡槽用了凉水是吧?” 嗯?熊永福熊眼一瞪,冰凉的瓶子遇到碱一槽滚烫的水,热胀冷缩,瓶子肯定会碎。 在熊威面前,老工人立马委顿了,“这么热的天,我以为不用热水……” “你以为?凉瓶遇到热水能不碎瓶吗?你以为好用还在这刷瓶子?给我加温。”熊永福却看也不看老工人,直接命令道,“秦东,你接着说。” “碱二槽的的温度在60-70度,最后净水喷淋的热水槽的温度在35-40度,所以最终出瓶的温度不超过35度,我们这种双端洗瓶机,如果高于35度,到了灌装机上,瓶温与酒温的温差太大,就会发生爆瓶。” “有道理!”包装车间的主任一拍大腿笑道,“是这么个理儿!嗯,没想到,这温度还有这么大学问!” 熊永福现在也轻松下来了,秦东这样一说,包装车间主任这样一夸,他对眼前这个小青工的态度不自觉发生了转变,“秦东,没想到你小子还有两下子,嗯,这机器就是驴,常养驴就得知道驴脾气……” “老熊说得对,今天要不是你,我们就得停产,这一天得损失多少酒,损失多少钱?”包装车间主任也凑趣提示熊永福道,“秦东不错,厂里有规定,生产旺季完成紧急维修任务,可以发奖金……” 听得懂包装车间主任的提示,熊永福也是个直肠子,他笑得咧开嘴,“好,以后秦东就专门负责操作洗瓶机,不用刷池子了,嗯,我现在就去厂里,给秦东申请奖金。” “奖金?”秦东一愣,但眼里充满了期待,“多少钱?” …………………………………….. ……………………………………. 今年,全国第一次实行夏时制,时钟拨快了一个钟头,下班时天还不黑。 “广州的连衣裙,一件只要八块钱!” “上海凉鞋,上海凉鞋,上海人都穿的凉鞋……” “哎呀,小嫚皮肤挑白,你穿上肯定好看……” …… 一进入墨水小商品市场,满耳都是熟悉的声音,街两边都是石块砌成的水泥台子,小百货、服装、工艺品、鞋帽、箱包、缝纫、木器家具、修配、旧自行车……各色商品琳琅满目。 人太多,秦东推着自行车慢慢走着,果然,他看见,前面两棵粗大的榆树中间拉了一根绳,地上铺了几张报纸,一个眼睛溜圆吡着两个板牙的高个子年轻人正在“练摊”。 别人家卖的是电视上流行的衣服款式,他卖的却是手套、自行车套、大金鹿的车座,这都是国营企业里用不完的东西,但一样的东西,比商场里便宜个一、两毛钱,就成了普通老百姓淘货的宝地。 “大光。”秦东笑着看了一阵才大喊一声。 “嘿,”鲁旭光忙转过头来,“打雷啊,你喊啥,把人都吓跑了。”他吡出两颗板牙,“兄弟,今天买卖不好,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收摊。” “你这样可不行啊,”秦东利索地支好自行车,帮他收拾,“你看人家的货,都是上海、广州的东西,人家才有赚头。” 鲁旭光卷起地上的报纸,“我这不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吗,我哪有空到上海、广州?赚多少算多少,”他神秘地瞅瞅四周,“你猜我一个下午赚了多少?一块二!哎呀妈呀,顶我们一天的工资了!” “一块二!”听着东北味的口音,秦东笑了,刚才他说买卖不好是自夸,这正得意呢。 “明天,我准备再到国棉厂、火柴厂、肥皂厂再弄点东西,赚得更多,”鲁旭光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六毛钱,我们一人一半。”他把剩下的六毛钱塞到红皮的工作证里,工作证权当钱包了,然后小心地揣到口袋里。 秦东看着他手上攥得汗津津的几张毛票,把眼一瞪,不由分说又塞还给鲁旭光,“别跟我整些没用的,回家。” “哎,钱,你拿着……” 两辆破旧的自行车冲出了小市场,两件紫红的背心甚是扎眼,这是鲁旭光的妈妈用单位的锦旗改造的,将锦旗上的黄字除去,依稀还能看到“先进模范”的字样。 晚霞如火,映红了天际。 “嘎——” 鲁旭光的自行车毫先征兆地停下来,他横跨在自行车的大梁上,眼睛挣得象核桃,“什么,秦东,你再说一遍,下午,你奖了多少钱?” 国啤(秦东) 第4章 光荣的洗瓶工 “秦东,起来吃饭了。”柳枝软绵绵的声音又响起来,“小 南,起来,上学要迟到了。” 秦东睁开朦胧的睡眼,只听院子里一片热闹,他支好铺在地上的行军床,往下瞅了瞅,裤裆里已经支起一个小帐篷。 夜里,钟家洼并不安静,周围的房子里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打呼噜的,说梦话的,磨牙吧唧嘴的,还有咯吱咯吱床铺扭动的声音,在这个夜里,让秦东翻来覆去,大半夜才睡着。 哗啦—— 往外跑得太急,谁家泡着衣服的脸盆被他一脚踢翻,可是他也顾不得了,弯着腰小跑着出门,在钟家洼,早上接自来水需要排队,上茅房也需要排队。 昨夜一场大雨,让本来坑坑洼洼的胡同里泥泞不堪。 胡同口,蜂窝煤炉子的煤烟味,早饭的香味,洗衣粉的味道和厕所里的臭味交杂在一起,说不清楚什么味道。 “快点,东子,”鲁旭光正提着裤子出来,“你进去。” “哎,大光,不能插队。”后面马上有老头开始抗议。 “谁,谁插队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插队了?”鲁旭光赤着上身,吡着板牙,后面的人不吱声了,小声骂开了。 秦东也不客气,他感觉下面让尿憋得都支愣起来了,可是这种支愣,前世实在久违了! 小心踩在碎石板块上,他一蹦一跳地回到家,妹妹秦南已经起床,拿着一块馒头往外冲,“哥,你带我一程吧,要不我迟到了。” 学习不好,纪律观念倒挺强,秦东匆匆喝了几口昨晚剩下的稀饭,抓起军绿色的挎包,推车往外走。 “多吃点,光喝稀饭顶不住,”柳枝一身小碎花的确良衬衫,在后面喊道,她用沾着洗衣粉泡沫的手抓起一块馒头塞给秦南,“给你哥路上吃。” 自行车磕磕碰碰地行驶在碎石板路上,坐在后面的秦南把馒头塞进他口里,兄妹俩嬉笑着打闹着出了钟家洼。 ……………………………………. ……………………………………. 商界,素有云烟,川酒,山啤之说。 1986年,全国啤酒生产企业485家,山海啤酒企业就有39家,全国年产10万吨以上的两家啤酒厂就有大名鼎鼎的秦啤。 在秦湾市,与秦啤同一个城市的除了嵘崖啤酒厂,还有同一个区的海城啤酒,下面县里还有一家白沙啤酒。 嵘崖区啤酒厂,确切地说是是秦啤的联营厂,就是没有自己的牌子,挂的是秦啤的商标,秦啤派人担任副厂长,每生产一瓶啤酒交给秦啤六分钱。 嵘崖啤酒厂从八一年投资600多万元建厂,年产量一万吨,此后每年产量递增一万吨,今年预计年产量能达到六万吨,还没有达到后世一家中型啤酒厂的规模。 “都刷得干净点,这可是你爹的酒壶。”高个子的熊永福用毛巾擦着汗,来回巡视着,“新来的副厂长说了,去年冰箱厂砸了76台不合格的冰箱,我们也得有这个劲儿……” “我们可没劲砸冰箱,老熊,你有劲,你去砸一个试试?”立马,有工人嘻嘻哈哈回应道。 “是啊,你有劲儿,还不如多刷几个酒瓶?” “对啊,你有劲,也就是个高级刷瓶工,离八级工还早着哪……” …… “那么多废话,打碎酒瓶,一个扣三毛钱,”熊永福蛮不在乎工人的语气,“大光,这是不是又是你刷的瓶子,返工重刷。”他盯着从门外跑进来的鲁旭光,“又迟到了,再迟到扣工资……” “嘿,主……任,这你可真冤枉我,自打……上次你批评我以后,每个瓶子我都刷五遍,我这张脸我一天才洗一遍……” 轰鸣的车间里立即响起一片爆笑,随之而来的是熊永福在鲁旭光肉乎乎的大脑袋上来了两个“爆栗”。 车间里一片热闹,秦东麻利地刷着瓶子,他对现在这个身体很满意,健壮匀称,肌肉的棱角随处可见。 “秦东,干活比以前利索了,走路也挺胸抬头,最近变化挺大嘛。”熊永福表扬道,正说着,车间外面走进几个人来,厂办的主任高声喊道,“老熊,江淮省庐州的工程师过来了,专门来看我们的洗瓶机。” 熊永福赶紧迎上去,抓住庐州年轻工程师的手就是一顿猛摇,“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们给盼来了,商标洗不干净,我们的工人还得再拿毛刷刷一遍……” 熊永福是个直肠子,在他这么直接的热情面前,庐州轻工业机械厂的工程师显得有些尬尴,“这位师傅,我们李总工这趟到秦湾来,就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李总工到了秦啤,先让林工程师过来看看,明天李总工到我们厂来。”厂办的主任笑道。 “那你看,瓶子从机器里出来了,商标还好好地挂在上面。”熊永福顺手拿过一个酒瓶,商标都泡烂了,可是就是掉不下来。 “嗯,全国的啤酒厂我们跑了不少,你们山海省的几家厂我们也去过了,好象……没有你们这种现象。” 被人当面数落自已厂设备的问题,年轻的工程师有些恼火,他辩解道,“这可能就是你们的问题了,或者是你们浸泡的温度太低致使浆糊粘着力仍未消失,或者碱液液量不足,再或者,贴标使用的浆糊不溶于水和碱液……” 秦东一边往洗瓶机里送瓶,一边听着两人对话,在厂办和维修班几个人的身后,突然多了一个******的人,络腮胡子刮得铁青。 “你说的这些,我们这都没有……”机器轰隆,熊永福的嗓门也大,听到他数落自已的不是,他的声音更高了。 “老熊,你们的瓶子跟不上了,我们灌装车间等着用呢,耽误生产算谁的?”灌装车间的主任也真会挑时候,又来凑热闹。 “当然算你们的,这台机器不省心啊,还不如我再多招几个临时工刷得快!”熊永福心里一阵烦躁。 年轻工程师脸上也挂不住了,他的态度也强硬起来,“你们是不是试着多浸泡一会儿……嗯,我们的机器在国内技术是最先进的,要不也不会有这么多啤酒厂采购我们庐州厂的双端洗瓶机。” “你们的技术先进,商标泡软了泡烂了,还在瓶上……”熊永福反驳道,丝毫不给面子。 就这样,一个是山海大汉,一个是庐州技工,一个声高嗓大,一个文质彬彬,但是两人还是吵了起来,一个坚持自已的设备是最先进的,另一个坚持自已的操作根本没毛病…… “这个问题,要么在洗瓶机里再多加两个碱槽,要么加一个除标装置。”秦东手持啤酒瓶,把瓶子送进洗瓶机,机器马上“叽里咕噜”响起来。 唔? 庐州厂年轻工程师很是惊讶,再加两个碱槽,这是李总工想出来的解决办法,可是除标装置,厂里组织所有的工程师研究了半年,没有半点结果。 现在,这个小青工一下说出了总工的思路,还大言不惭地出加什么除标装置。 他不自觉地看看秦东,“你是……洗瓶工?” “对,光荣的洗瓶工!”秦东眉毛一挑,笑着大声道。 国啤(秦东) 第5章 雄狮才能坐在铁王座上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歌唱我们心爱的祖国,从此走向繁荣富强……” 一阵雄壮的《歌唱祖国》的乐声传来,秦湾电台转播的《新闻和报纸摘要》又开始了。 “……第十届世界女子排球锦标赛将于9月在捷克斯洛伐克首都布拉格举行,从1981年11月,中国女子排球队在RB大坂举行的第三届世界杯女子排球赛中战胜RB夺得冠军,迄今为止已连续四次夺得世界冠军……” 那么今年就是五连冠了! 重生在这个奋进的火红的年代,秦东抹把头上的汗水,推着自行车跑起来,身体如飞燕一样跨了上去。 “等等我,秦东……”鲁旭光紧蹬几圈,从身后的钟家洼骑了出来。 突然,秦东感觉脚下一空,马上感觉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从屁股下传来,咦,挤着蛋了。 他倒吸一口气哆嗦着下了车,果然,自行车链又掉了。也顾不得车链上黑糊糊的车油,他伸手倒腾起耷拉在地上的车链来。 “算了,秦东,你这辆车都快散架了,”鲁旭光下车帮着秦东一起鼓捣,“明天买辆新的吧。” “明天?过一阵子再说吧。”秦东也顾不得满手油污,一步跨上自行车,“买辆自行车得多少钱,家里哪有那个冤枉钱?!” 此时,自行车票还没最后消失,但不用自行车票也能买到车了。 28寸的凤凰、永久、飞鸽等国内大牌子自行车要300多元,就是买辆秦湾产的金鹿也要将近200块,买一辆车顶他大半年的工资! 这一路上,自行车链掉了三次,两人骑到厂里时,都是一身大汗。 进了车间,声音却仿佛一下安静了。 秦东看到,一个灰白头发的的老头,正站在洗瓶机前,党高官周凤和等厂领导笑着陪同在周围。 “老熊。”周凤和招呼道,“这是江淮省庐州轻工业机械厂的李总工,今天,专门来看看我们的洗瓶机。” 昨天与对方的年轻工程师吵起来,结果就是让周凤和批评了一顿,熊永福僵着脸上前,不再多说。 洗瓶机正是从这家机械厂购买的,洗瓶机有内洗不净、外挂残标现象,但人家来了先去的是秦啤,谁让秦啤的名声在全国首屈一指呢。 “一样的机器,到秦啤我们已经看了,”李志新一口南方口音,声音很轻,但听得清楚,“我们的洗瓶机性能在国内是先进的,别的不敢说,在国内来讲,我还没有发现更好的洗瓶机,但你们说的这个现象,目前的技术是解决不了的。” 他倒没有推诿自己的责任,但现有的技术力量只能如此。他的设想是再加两个碱槽,或者再加除标装置,可是听说嵘崖啤酒厂的人说起除标装置,他却不以为然,庐州轻工业机械厂专门生产啤酒设备,他们都解决不了,一个小青工夸什么海口? 难道是海鲜吃多了?海水喝多了? 洗瓶机静静地横亘在众人面前,秦东和鲁旭光都知趣地站在后面。 他记得,上世,这台型号为YP524的洗瓶机,洗净率、除标率、破瓶率等各项指标都明显优于行业标准,李志新没有说假话。 可是听到李志新这样讲,不止老熊,车间里的工人都面露失望神色。 李志新知道大家的心思,“那我既然都来了,大家还有什么别的问题没有?现在正是生产旺季,我们也不能耽误厂里生产。”他目示身后的两个年轻的工程师。 好不容易把他们从秦啤请过来,不解决点问题就走,周凤和不甘心,“李总工,机器确实很好,破瓶率低,洗净率高,特别瓶内洗得非常好,但除标不尽,瓶子从洗瓶机出来后有挂标现象……您看,操作上您在指点一下我们?” “操作上不复杂,”听他这样表扬自己的机器,李总工笑道,“国内很多啤酒厂都购买了我们的机器,象你们的秦啤也用我们的洗瓶机,但是挂标这个问题,只能通过发展来解决了。” “我得到消息,明年国家要推行啤酒一条龙计划,我想这对我们啤酒工业来说是个好消息,到时集中全国的力量,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 总工程师都这样讲了,周凤和也知道没有希望了,在秦啤都解决不了的问题,难道到了嵘崖啤酒厂就能解决? “我们还有一个设想,主是在再加两个碱槽……”李志新笑道。 “可是,这样碱液用量也增加了,造成浪费。”秦东小声道。 “对,”李志新扭过头来,这音量虽然刻意压低,还是够高的,“但也只能如此了,我们计划推出YP624式四槽洗瓶机,当然,如果哪家机械厂能够研制出除标装置,我们也会采用。” “那就发动全国的轻工机械厂,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谁能解决这个难题,就奖励500块钱!”昨天那个戴着眼镜的络腮胡大笑道。 “500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鲁旭光莫名激动起来,“秦东,你行吗?” “嗯,”秦东也笑着回应,“能行。” “周书记,秦东能行。” 两人都是一愣,前天因为温度不对被熊永福批了一顿的老工人正幸灾乐祸地看着两人,显然对老熊安排秦东上洗瓶机憋着火呢。 一行领导正一团和气、指指点点往外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声音很大,象钩子一样钩住了所有人的腿。 “嘘——小点声。”鲁旭光马上跨上一步,想捂住老工人的嘴。 “秦东能行。”老工人不但不收敛,反而又喊了一声。 “我看,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秦东却没有扭捏,大方站了出来,鲁旭光突然感觉车间里好象平地起了惊雷,这哥们,这几天声音就象炸雷。 “唔?”李志新也看到了秦东,他本是一个很和蔼的人,此时脸上骤然严肃起来,可是这个十六七岁的小青工,与他的目光对视,丝毫不惧。 “秦东,你别瞎逞能,这么多领导在这。”熊永福平时的嗓门也够大,此时却象小媳妇,就差窃窃私语了。 “你解决试试?”庐州轻工机械厂那个年轻的工程师脸涨红了,“连我们厂总工程师都解决不了……”那潜台词很明显了,总工程师都解决不了,何况你一个刷瓶的小青工,在他印象中,这样的青工只配在水泥池前用毛刷刷瓶,连洗瓶机都近不了身。 另一个工程师也不甘落后,“我们刚从你们秦啤过来,全国生产啤酒最有名的厂家,他们的技工也没有办法。” 秦东一下抬起头来。 没办法,重生后脾气也改不了,桀骜和高调是他前世收到的最多的评价,“喝有脾气的酒,作有个性的人”,也是他的口头语。 想想从八十年代末到重生前,中国啤酒行业在群雄争霸、扩张整合的拼杀声中风起云涌。 十三亿人! 这个巨大的消费品市场本身就是一个战场:无数中外啤酒企业在这个红海列阵厮杀,在兵荒马乱、争当霸主的演变中,有“诸侯”的兵败与崛起,也有“蛮族”的入侵与退出。 在这个市场中,集合了中国商业环境进化的所有因素:外资的进退纠缠、地方企业的竞争与收购、终端渠道的白热化抢夺战、资本的收购与反收购、领导者的斗智斗勇、品牌价值链的挖掘与重构…… 但也是因为这样的脾气,他带领的啤酒集团才成为世界十大啤酒集团之一! 绵羊在这个战场中是无法生存的,只有雄狮才能坐在铁王座上! 国啤(秦东) 第6章? 活着干,死了算 看着大家的眼神,秦东眉毛一挑,“我吐口唾沫是个钉,我说能解决就能解决。” 场面一时很是尴尬。 熊永福苦着脸道,“前两天秦东解决了碎瓶子的问题,他对机器……”他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来,“懂得一些,他爷爷以前在秦啤……” “你操作过这台机器吗?”李志新走过来,面色很平静。 “当然操作过。”秦东顺手拾起地上一个酒瓶,“所有的洗瓶机不外乎单端式和双端式两种,原理都差不多,预加温阶段,浸泡阶段,喷淋阶段,嗯,你们用的是三菱公司的技术。” 技术发源地说了出来,这点秦啤的技工都不知道,李志新心里一动。 YP524双端洗瓶机是我国在八十年代初期,引进RB三菱公司的技术,由庐州轻工机械厂消化吸收制造的产品,国内很多啤酒厂都购买使用。 在使用过程中,各啤酒厂都认为其机型独特,结构先进,破瓶率低,洗净率高,特别瓶内洗非常好,但除标不尽,瓶子从洗瓶机出来后有挂标现象,致使一些啤酒厂后来改选用单端式洗瓶机。 这也是让李志新非常头痛的问题,他看看几位厂领导,“这样吧,我们再留一天,机器有问题可以随时交流,我也要看一看,你是怎么解决的。” “李总工,他就是一个小青工,十几岁,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党高官周凤和打圆场,他是无论如何不相信一个刷瓶工能解决总工都解不了的难题,何况,这个刷瓶工还是个临时工。 “不,我们的工人阶级最有创造力,”李志新看着秦东,“你说呢,周书记?对了,这位小师傅,你需要多长时间解决除标不净的问题?” ……………………………………. …………………………………….. 人在风中,弱者,起落都不由己,强者,却可以掌握飞翔的方向。 领导们撤了,车间里重新恢复轰鸣,此时正是生产旺季,包装车间一刻也不能停。 “秦东,早上你后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出这个风头!”老熊的声音又高起来,“这是你一个小青工能解决得了的吗?奖了你10块钱你还真以为自己个是总工?你爷爷以前是总工,他的本事连你爹都没学会,更别说是你了……” “熊主任,说不定秦东真能行……”鲁旭光替秦东辩护道。 “能能,你们都能,能还来刷瓶干什么,”熊永福没有好脸色,他在车间里乱走一气又回到秦东跟前,“别说三天,我看三百年都够呛,那谁,秦东,跟我去找厂长,承认错误。” “承认什么错误?”秦东把毛刷扔到池沿上,目光炯炯地盯着熊永福,“我说能解决就能解决。” “你……”熊永福急得乱摸胸口,可是烟没有带进车间,“你小子怎么不知好歹,我就看你牛皮吹破的那天,三天后,你解决不了,刷瓶工你都别想干!看什么看,干活!”他眼睛一瞪,气乎乎地走了。 “秦东,看你把老熊气成狗熊了!”鲁旭光吡着两颗大板牙笑嘻嘻凑上来,“你真……能行吗?” “活着干,死了算,是骡子是马,不拉出来溜溜怎么知道?”秦东把毛刷一扔朝外面走去。 “老熊护犊子,嘿,没看出来,秦东是条汉子,这小子,这几天好象变了个人似的。”另一个老工人道。 是啊,走路挺胸抬头,干活利索条理,说话声音洪亮,嗯,脾气好象也大了,鲁旭光晃着自己的大脑袋,他好象也不认识这个从小光腚长大的小伙伴了。 …… “秦东?” 从厕所回来,冷不丁有人在身后喊他,来人三十多岁,带着一副黑框塑料眼镜。 “你是?”昨天秦东就注意到了他,但却不认识。 来人笑了,“我昨天就认识你了,不过你胆子不小,一个洗瓶工,连副厂长都不认识?不认识也就罢了,今天还把人家总工的面子给撅了,你说你应不应该开除?”口气很是戏谑,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花坛边上,上下打量着秦东。 噢,这是新来的副厂长武庚,秦东听老熊说过,最近有个从团市委副书记“下放”到嵘崖啤酒厂蹲点的副厂长,听说犯了什么错误。 “你小子是不是嘀咕,副厂长他娘的多大的官儿啊,对,在有本事的人跟前什么也不是,”武庚看起来根本不象个干部,倒象个工人,说话很随意,“来,跟我说说洗瓶机除标装置的事儿,我看你到底有几把刷子。” “副厂长官不大,但也得听他娘的。”眼前这个年轻的副厂长很对他的脾气,秦东笑着回了一句,“你想听,我就说。” 秦东记得,上世他所在的啤酒厂,在长期使用YP524洗瓶机的过程中,对其进行了几次的技术改造,洗净率,除标率,破瓶率,等各项指标都明显优于行业标准,改造后机器的性能明显优于公司使用的其它洗瓶机。 “除标装置由一条环形的金属网带,主动轮、被动轮、驱动电机和鼓风机等组成。 工作时,驱动电机带动网带作循环运动,当洗涤液通过网带时,脱落的商标纸及一些玻璃片便被阻隔在网带上,随网带运动带出机外…… 鼓风机给两条风管送风,上风管吹掉网带带出的洗涤液,让其回流到浸泡槽内,这样可能减少洗涤液的损失,下风管吹掉附在网带上的商标纸和杂物,由收集框盛装,定期清走。” “这饼画得象模象样,听着象那么回哪……我是个大老粗,我初来乍到也不明白这些技术,你说,有什么困难,我能帮助解决?”武庚拍拍屁股站起来。 “我画出图纸,需要到市里轻工机械厂帮忙造出来。”这个秦东心里没底,他不知道厂里能不能帮他,如果不帮,他干脆就把图纸给庐州的总工看看,他相信总工还是识货的。 “小事,我来办,”武庚很干脆,他抬腿就走,可是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怎么,秦东,还让我派一辆伏尔加拉你到轻工机械厂吗?别在那伫着卖秫秸了,走,去轻工机械厂!” “对了,秦东,你不是个刷瓶工吗,怎么还懂机械?”武庚的眼镜片闪烁着亮光。 “武厂长,你不是副厂长吗,大家都不相信我,你为什么要帮我?”秦东没有接他的话,却直接反问道,“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咦—— 这小子人情世故懂得不少! 武庚脸上掠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消失了,他戏谑地笑道,“我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行了吗?快走,别磨蹭,……嘿,让你走,你还走得真快,别那么风风火火,哎,你等等我……” 国啤(秦东) 第7章? 龙生龙,凤生凤 看着大家的眼神,秦东眉毛一挑,“我吐口唾沫是个钉,我说能解决就能解决。” 场面一时很是尴尬。 熊永福苦着脸道,“前两天秦东解决了碎瓶子的问题,他对机器……”他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来,“懂得一些,他爷爷以前在秦啤……” “你操作过这台机器吗?”李志新走过来,面色很平静。 “当然操作过。”秦东顺手拾起地上一个酒瓶,“所有的洗瓶机不外乎单端式和双端式两种,原理都差不多,预加温阶段,浸泡阶段,喷淋阶段,嗯,你们用的是三菱公司的技术。” 技术发源地说了出来,这点秦啤的技工都不知道,李志新心里一动。 YP524双端洗瓶机是我国在八十年代初期,引进RB三菱公司的技术,由庐州轻工机械厂消化吸收制造的产品,国内很多啤酒厂都购买使用。 在使用过程中,各啤酒厂都认为其机型独特,结构先进,破瓶率低,洗净率高,特别瓶内洗非常好,但除标不尽,瓶子从洗瓶机出来后有挂标现象,致使一些啤酒厂后来改选用单端式洗瓶机。 这也是让李志新非常头痛的问题,他看看几位厂领导,“这样吧,我们再留一天,机器有问题可以随时交流,我也要看一看,你是怎么解决的。” “李总工,他就是一个小青工,十几岁,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党高官周凤和打圆场,他是无论如何不相信一个刷瓶工能解决总工都解不了的难题,何况,这个刷瓶工还是个临时工。 “不,我们的工人阶级最有创造力,”李志新看着秦东,“你说呢,周书记?对了,这位小师傅,你需要多长时间解决除标不净的问题?” ……………………………………. …………………………………….. 人在风中,弱者,起落都不由己,强者,却可以掌握飞翔的方向。 领导们撤了,车间里重新恢复轰鸣,此时正是生产旺季,包装车间一刻也不能停。 “秦东,早上你后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出这个风头!”老熊的声音又高起来,“这是你一个小青工能解决得了的吗?奖了你10块钱你还真以为自己个是总工?你爷爷以前是总工,他的本事连你爹都没学会,更别说是你了……” “熊主任,说不定秦东真能行……”鲁旭光替秦东辩护道。 “能能,你们都能,能还来刷瓶干什么,”熊永福没有好脸色,他在车间里乱走一气又回到秦东跟前,“别说三天,我看三百年都够呛,那谁,秦东,跟我去找厂长,承认错误。” “承认什么错误?”秦东把毛刷扔到池沿上,目光炯炯地盯着熊永福,“我说能解决就能解决。” “你……”熊永福急得乱摸胸口,可是烟没有带进车间,“你小子怎么不知好歹,我就看你牛皮吹破的那天,三天后,你解决不了,刷瓶工你都别想干!看什么看,干活!”他眼睛一瞪,气乎乎地走了。 “秦东,看你把老熊气成狗熊了!”鲁旭光吡着两颗大板牙笑嘻嘻凑上来,“你真……能行吗?” “活着干,死了算,是骡子是马,不拉出来溜溜怎么知道?”秦东把毛刷一扔朝外面走去。 “老熊护犊子,嘿,没看出来,秦东是条汉子,这小子,这几天好象变了个人似的。”另一个老工人道。 是啊,走路挺胸抬头,干活利索条理,说话声音洪亮,嗯,脾气好象也大了,鲁旭光晃着自己的大脑袋,他好象也不认识这个从小光腚长大的小伙伴了。 …… “秦东?” 从厕所回来,冷不丁有人在身后喊他,来人三十多岁,带着一副黑框塑料眼镜。 “你是?”昨天秦东就注意到了他,但却不认识。 来人笑了,“我昨天就认识你了,不过你胆子不小,一个洗瓶工,连副厂长都不认识?不认识也就罢了,今天还把人家总工的面子给撅了,你说你应不应该开除?”口气很是戏谑,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花坛边上,上下打量着秦东。 噢,这是新来的副厂长武庚,秦东听老熊说过,最近有个从团市委副书记“下放”到嵘崖啤酒厂蹲点的副厂长,听说犯了什么错误。 “你小子是不是嘀咕,副厂长他娘的多大的官儿啊,对,在有本事的人跟前什么也不是,”武庚看起来根本不象个干部,倒象个工人,说话很随意,“来,跟我说说洗瓶机除标装置的事儿,我看你到底有几把刷子。” “副厂长官不大,但也得听他娘的。”眼前这个年轻的副厂长很对他的脾气,秦东笑着回了一句,“你想听,我就说。” 秦东记得,上世他所在的啤酒厂,在长期使用YP524洗瓶机的过程中,对其进行了几次的技术改造,洗净率,除标率,破瓶率,等各项指标都明显优于行业标准,改造后机器的性能明显优于公司使用的其它洗瓶机。 “除标装置由一条环形的金属网带,主动轮、被动轮、驱动电机和鼓风机等组成。 工作时,驱动电机带动网带作循环运动,当洗涤液通过网带时,脱落的商标纸及一些玻璃片便被阻隔在网带上,随网带运动带出机外…… 鼓风机给两条风管送风,上风管吹掉网带带出的洗涤液,让其回流到浸泡槽内,这样可能减少洗涤液的损失,下风管吹掉附在网带上的商标纸和杂物,由收集框盛装,定期清走。” “这饼画得象模象样,听着象那么回哪……我是个大老粗,我初来乍到也不明白这些技术,你说,有什么困难,我能帮助解决?”武庚拍拍屁股站起来。 “我画出图纸,需要到市里轻工机械厂帮忙造出来。”这个秦东心里没底,他不知道厂里能不能帮他,如果不帮,他干脆就把图纸给庐州的总工看看,他相信总工还是识货的。 “小事,我来办,”武庚很干脆,他抬腿就走,可是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怎么,秦东,还让我派一辆伏尔加拉你到轻工机械厂吗?别在那伫着卖秫秸了,走,去轻工机械厂!” “对了,秦东,你不是个刷瓶工吗,怎么还懂机械?”武庚的眼镜片闪烁着亮光。 “武厂长,你不是副厂长吗,大家都不相信我,你为什么要帮我?”秦东没有接他的话,却直接反问道,“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咦—— 这小子人情世故懂得不少! 武庚脸上掠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消失了,他戏谑地笑道,“我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行了吗?快走,别磨蹭,……嘿,让你走,你还走得真快,别那么风风火火,哎,你等等我……” 国啤(秦东) 第8章 掌声,响起来! “怎么样,试验过吗?”周凤和把武庚拉到一边。 “还没呢,刚造出来的机器,还热乎着,”武庚也很是忐忑,可是脸上一幅不在乎的样子,“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试试不就知道了?” 那厢,鲁旭光正在和几个工人安放机器,秦东笑着跟李志新说话。 “这下风管可以吹掉附在网带上的商标纸和杂物,这样两个风管,既能节省碱液,不造成浪费,还能彻底除标。” “你的意思是在两个碱槽内都安装一台除标装置?”这个想法,李志新也考虑过,可是没有除标装置,一切都是空谈。 “对。”秦东说完走上前,他粗略地调试一遍,示意鲁旭光开始。 鲁旭光拿起几个挂着商标的啤酒瓶,不安地看一眼秦东。 “开始。”秦东大声道。 他的声音很大,王从军和周凤和都不满地看看他,李志新却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台机器。 可是酒瓶放了进去,机器纹丝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车间里马上响起一片杂音,武庚长喘一口气,顺手拿过一个酒瓶紧紧握在手里。 周凤和的脸上也尽是失望,王从军啧了一声,别转过脸去,再也不看这台傻大黑粗的机器。 “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这个瓷器活儿……”庐州的那个年轻工程师嘀咕道,虽然声音很小,但大家都听到了。 “小秦?”在一众领导面前,李志新却面不改色,“这台机器是你设计的,你仔细想想,是不是哪里没有调适好?” 虽然是秦东设计的除标机,可是鲁旭光感觉自己的背心都被汗湿透了,他看着秦东,秦东正色道,“机器肯定没问题,在我们秦湾轻工机械厂调适过。”他围着机器慢慢转了起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 “唉,”秦东一下笑了,“大光,你是不是没有插电源?” 王从军一下转过头来,现场的气氛一下松歇下来,只听得一片轻微的喧哗,鲁旭光一抹脸上的汗水,“我,紧张……” “紧张什么,又不是让你入洞房,插电。”武庚调侃道。 电源插好了。 机器轻轻震动起来,武庚收敛笑容,亲自把手里的酒瓶放了进去。 机器里响了起来,很快,酒瓶从另一端“滚”了出来,哦,王从军不由往前走了两步,抓起这个还带着碱液味道的酒瓶,商标竟然不见了。 一直提心吊胆的熊永福一下来了精神,他一把推开鲁旭光,自己拿起酒瓶送了进去,然后一眼不眨地盯着出瓶口,又是一个干净的酒瓶! 李志新起初面无表情,可是他此时也不淡定了,他竟然不嫌酒瓶脏,亲自拿起几个送进机器,一阵“叽里咕噜”的响动,酒瓶又吐了出来,商标仍然没有! “成了!”鲁旭光兴奋地大喊一声。 王从军感觉自己脸上都是热的,他自己也抓起几个酒瓶放了进去,一模一样,洗得干干净净! “李总工,怎么样?”王从军仍然想从权威这里得到印证。 李志新盯着这台简陋的机器,“原理是正确的,效果也很好,”他感觉自己说话有点艰难,虽然从看到图纸那刻起,他心里已经做好准备,可是现场还是让他情绪复杂。 一个总工竟然败给了一个青工! 可是,眼前,王从军、周凤和、武庚……等人都在等着他的答复。 “我想,”李志新点点头,“这台机器可以使用!” “真成了?!”王从军立马喜笑颜开,但他还是考虑到李志新的面子,“李总工,您还得多指导。” 指导,你要我指导什么?机器是你们造出来的,我指的哪门子的导? 李志新一时气结,可是还得保持风度,脸上带着不情愿的表情,他只能带头鼓起掌来。 哗—— 车间里,掌声响了起来,局领导、厂领导、车间工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 王从军也在热烈鼓掌,可是这还不足表达他的喜悦,“马上给梁区长打电话,让他过来,让他亲自过来!” 区里的“宝贝疙瘩”企业,有什么喜事,一定要让区长知道! 李志新一边鼓掌一边快步走向秦东,热情地伸出手来,“恭喜你,小秦师傅。” 看到眼前的总工心绪复杂,秦东什么也没说,他眉毛一挑,重重地握了一下李志新的手,李志新马上感觉到一种铁钳般的力道。 “秦东,好样的。”王从军也一样画瓢,握住秦东的手使劲地摇晃着,这是这个年代表达祝贺最直接最奔放的一种方式! “秦东不错!”周凤和等厂领导也走过来,周围的掌声还在回响,两人的声音也都很大,可是动作全都是一样的动作,剧烈的晃动,把秦东搞得脑仁疼。 一台除标机,至于这样吗? 上一世毕业三年就成了副厂长,啤酒厂哪个犄角旮旯他不知道?对了,我是发酵专业毕业好不好,机器制造不是我的本行! “你小子行啊,”论职务,武庚的祝贺是最后一个,可是他的祝贺方式也很特别,当胸一拳,让秦东的身子晃了晃,“哎,你小子怎么不经打啊,好……不亏老子砸锅卖铁给你搞这台机器……” “这会是把脸露出来了吧?”秦东笑着举起手掌。 武庚也笑了,“嗯,还行,没把腚露出来。” 啪—— 两人的手掌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当着区工业局长王从军的面,武庚说话仍然是我行我素,但此刻,车间里一片欢腾,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这台除标机上。 “还是咱们工人有力量,”听着秦东讲解除标机,李志新发出一声感慨,他看看机器,又看看秦东,“好,秦东同志自行设计的新的除标装置,解决了洗瓶机难题……” 他此是已经过了心理不适期,对这个小伙子开始有了种复杂的感情,“今后我们江淮省庐州轻工业机械厂生产的洗瓶机,除标系统就照嵘崖啤酒厂机器的样子改。”他当场拍板道。 王从军看看周凤和,嵘崖啤酒厂是他一手扶持建成了,这个厂的一点一滴进步他都由衷高兴。 今天,在江淮省的人跟前露脸,他更是高兴。 武庚凑趣道,“除标装置还得庐州厂的师傅们添加进洗瓶机,这样下来,我们改造后的设备,可以让洗瓶质量符合国家卫生标准,我们啤酒产量也可以大幅提高。” 瓶子供应得上,灌装酒量也会大幅提高,相应啤酒产量也会大幅增长。 嵘崖啤酒厂的人想着自已厂里的效益,李志新也在想着庐州轻工业机械厂的效益,改造后的洗瓶机肯定能达到国家工艺标准,在技术上已经在全国遥遥领先,到时会有更多的啤酒厂使用他们的机器。 越是这样想,他看秦东越顺眼,慢慢从心里起了爱材之心。“小秦同志,你到嵘啤多长时间了?” 国啤(秦东) 第9章 总工和青工 “三个月。”秦东笑道,他对这个老知识分子样子的总工并无恶感。 “了不起,了不起,”李志新感叹道,“不过,你在这里洗瓶子实在浪费人才,我想问一下,你有没有意向……” 武庚反应很快,早在注意着李志新的一举一动,他马上抢在在李志新前面说道,“周书记,秦东为厂里立了大功,我们厂是不是把他由临时工转成合同工?” 今年的九月份,将实行国营工业企业领导体制改革,厂长负责制从那时起开始实行,此时周凤和还是厂里的一把手。 周凤和是个坚持原则的人,此时却没有丝毫犹豫,“我同意,后面补开一个党委会吧。”他看看秦东,心里也明白武庚的意思,“那秦东同志就到包装车间维修班工作。” 工作三个月就由刷瓶工成了维修工,由临时工转成正式工,那意味着工资也由三十二块五毛一一下涨到了六十六块多! 鲁旭光等小青工都涨红了脸,一脸羡慕,车间里马上响起一片议论声,要是领导不在,上去得搂着秦东脖子庆祝。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转向秦东,秦东笑了,眉毛一扬,“领导给我脸我得接着,可是,周书记,我对维修不感兴趣。”他拒绝得委婉,但口气却不由分说。 “机械维修也是啤酒厂的一部分,”周凤和耐心地作工作,秦东现在是厂里的功臣,他也很看重,“维修班就是能够充分发挥你的作用的地方……” 李志新却已起了招揽之意,他索性再说道,“今年国家实行第七个五年计划,五月份召开了全国的科技奖励大会,并设立国家级科学技术进步奖,我们江淮省和庐州市马上也要召开科技大会,也设立了相应的奖项。” “周书记,我想回去后就把技术革新成果汇报给我们庐州轻工业局,再汇报到我们江淮省轻工业厅,我们要为秦东同志申请奖励。” “我们也会为秦东同志申请。”副区长梁永生不知什么时候赶了过来,他大声道,“秦湾市的科技大会也马上召开了,我们也加班加点把除标机报上去,这样,厂里是不是先奖他点什么?老周,老陈,你们有什么规定?” 众人都看向周凤和,周凤和略一沉吟,“党委决定,先期奖励秦东同志二百块奖金!”梁永生一摇头,作为管工业的副区长,他太知道,这个装置能给啤酒厂带来多大效益,给庐州的机械厂带来多大效益。 “周书记,我前天说是五百块啊。”武庚笑道。 “我们厂工人的年均奖才一百四十多块,就二百块吧,不能变,这是厂里的奖励原则,但可以马上兑现,”周凤和斩钉截铁道,见梁永生似乎仍有不满,他又追加道,“另外奖励五瓶啤酒。” ………………………………… ………………………………… 秦湾市啤酒厂身后,黑石礁。 哗—— 满头满身海水的秦东凫出海面,他一步一步走上岸来,一抹头发上的海水,头发在阳光下丝丝挺立。 这个时节的秦湾,正是海碰子的天堂。 在海碰子队伍中,碰海的水平也是参差不齐。 碰海的好手以抢鲍鱼为主,顺便弄点别的海货回家吃。碰海稍逊者,以抢鲍鱼、捡海参为主,也揪扇贝、捡海螺、抓蟹子、捞刺锅子(海胆)…… 这年头,鲍鱼和海参都没有那么娇贵,碰海行家吃顿鲍鱼肉馅的饺子,权当是改善生活。 “大光。”秦东提着装满海鲜的水桶,高声喊道,底气十足,“走,买肉去。” “哎,等等我,”鲁旭光赤着身子跟了上来,“秦东,这怎么跟做梦一样,一转眼,你成了正式工,一个月能挣六十多了,还奖励了二百块钱!” “行了,你烦不烦,”秦东喝道,“还有完没完了,就这么点破事,你翻来覆去说了不下二十遍了!” 鲁旭光快走两步,一步跨上自行车,“当然得说,你现在都成了厂里的人物了,满厂的人都在说你,周书记那么扣的人,奖了你二百块,那相当于我们这些临时工半年的工资啊……熊主任也说,能从洗瓶工转成正式工,起码也得洗三年瓶子,你才洗了三个月就成正式工了,这小子作妖啊……” “你才作妖呢,”秦东一扬眉,“快点,我们去买肉,晚上到我家吃鲍鱼馅的饺子,吃烧烤去。” “烧烤?什么是烧烤?……哎,秦东,你太有学问了……”鲁旭光咽口唾沫,飞快地跟了上来。 …… 这个年头,票证就是“通行证”,买粮要粮证、买煤要煤证、买菜要菜证,吃饭要粮票,吃油要油票,穿衣买布要布票,割肉要肉票......,没有票证,有钱也寸步难行。 但从今年起,粮票慢慢放开了,后来又扩大到布票,但是肉票还是要的。 秦湾批发市场里此时最热闹,来来往往全是人,买肉要到副食品店,还要副食品证,这里可以不用。 鲁旭光露出两颗大板牙,看着秦东手里的十块钱,又咽了口唾沫,“秦东,你不过了?不过年不过节吃什么肉?” “谁规定过年过节才能吃肉?”秦东风风火火在前面走着,“你不是早想吃顿肉吗,今天让你吃个够。” 妹妹秦南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已干的是高强度的体力活,就是枝姐,他发现每顿饭也都是省着吃,他决定了,这200块钱的奖金,先拿一部分出来改善一下生活。 当然,在秦东眼里,除标机就象会下蛋的母鸡,远远不止二百块钱的价值,他,要让这台机器下更多的蛋。 ………………………………… ………………………………… 作为秦湾老字号春和楼的大师傅,在这个批发市场,没有人不认识秦世煌。 作为曾经秦啤总工的儿子,受父亲历史问题影响,他竟没有读大学,只好学得一身厨艺谋生,同样,父亲的啤酒技艺他也没有学,蹉跎半生,人说走就走了…… 唉,斯人已去,名声犹在。 “哎呀,是老秦的儿子,”对方一犹豫,刀不犹豫,“好吧,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一斤肉算你九毛,”一刀下去,一块五花肉就割了下来,“哎,可惜了,论做菜,老秦在咱秦北区是这个!”他竖起油腻腻的大拇指,“割几斤?” “十斤!” “十斤?嘿,我说你们,不过年不过节买什么肉,十斤,就是九块钱,家里有事?”在秦湾,家里有事,指的是喜事或者白事。 “有事,”秦东声音很是嘹亮,“喜事!” “喜事就得庆祝,叔叔给你随一下礼。”卖肉的掂起两个猪腰子扔到肉上,挤眉弄眼地笑了。 秦东也在不乎这份“好意”,奶奶的,重生后清早起来,裤裆一直支愣着,搞得他早上都不好意思出门。 批发市场里很热闹,除去卖肉的钱,两人又花了一块二买了酱油,五香粉,胡椒面,孜然粉…… “好了,这下齐活了,晚上烧烤,烧烤啤酒,那滋味不要太爽。 … 国啤(秦东) 第10章 烧烤啤酒,越喝越有 钟家洼,秦家已是邻居盈门。 “柳枝,家里有喜事啊,要请客啊。”一个身材肥硕的胖大婶一边摘菜一边走进秦家的院子。 柳枝一愣,同在钟家洼住着,她家的条件自打秦世煌去世后是最差的,邻居间说话都象高着一头,可是今天,邻居嘴上象抹了蜜似的,满面春风,热情备至。 “我们家能有什么喜事,孩子还小。”柳枝低声答道。 “哎,柳枝,恭喜啊。”同在一个院住着的一个络腮胡也推着自行车进门,“你还不知道吧,秦东发明出一台机器,厂里奖了他二百块钱呢,还转成了正式工呢。” “我们家秦东?”柳枝一愣,接着摇摇头,“你说他耍力气刷瓶子我信,”她心里一动,又想起前两天秦东奖励十块钱的事,“前天因为瓶子温度低,让他瞧出来了……可是你说他发明机器,我不信,我们不是大学生。” “真的,你怎么还不信了呢,”只这一会子功夫,邻居们越聚越多,每个人看起来比柳枝都要高兴,“要不,等你们家秦东回来,你问问,厂里还奖了他五瓶啤酒呢。” “五瓶啤酒?”柳枝轻咬嘴唇,过年的时候,秦湾每家才能发五瓶啤酒。 今年过年吗? “哎,回来了,回来了。”门外不知谁喊了一声,“我们钟家洼的发明家回来了。”善意的调侃立马引来一片欢笑。 人群分开了,秦东推着车,车把上挂着水桶,鲁旭光的车把上还挂着看起来沉甸甸的好大的一块肉,柳枝的身子晃了晃,可是红晕马上爬满了她的脸颊。 “不过年不过节,买什么肉?这日子,不过了?”柳枝语气还是非常轻柔,她又看看秦东手里的水桶,满桶的鲍鱼、海参和海螺,“我们明天包鲍鱼馅的饺子,秦东,这是几斤肉?……” “十斤。”秦东道。 “十斤肉?!” 家里困难,秦东兜里就没有超过一块钱的时候,几张毛票几个钢镚还不够买一斤肉的,柳枝柳眉紧皱,咬咬嘴唇,这十斤肉得十块钱呐!这年头,老百姓一年也难得吃几顿肉,秦家更是大半年没见荤腥了。 “厂里奖励二百块钱。”见柳枝着急忙慌的样子,秦东心里不落忍了,忙道,“今天我们改善一下生活……” “是得改善生活,奖了二百块钱呢,还成了正式工,恭喜啊。” “秦东给我们钟家洼长脸了,哎,秦东,你什么时候会发明机器了?” “人家爷爷可是秦啤的总工,你们说是不是?” “嗯,我看了几本书,我爷爷留下的。”秦东敷衍道。 可是柳枝却知道他是什么水平,这兄妹俩都是见书就打盹的主儿,看书,书看他还差不多! 见老秦家要做饭了,邻居们纷纷散去,只有本院的邻居还在说着恭喜的话,“大光,把你父母叫过来,晚上一块吃饭,还有你杜叔一家。” 杜叔就是杜小桔的父亲杜源,他也是秦东父亲的师弟,不过,后来人家不干厨子了,改行当警察了。 “秦东,你真的发明了一台机器?”急匆匆一进秦家,杜源却就打量着砧板上的肉和水桶里的海鲜,又狐疑地看着秦东手里用铁条做成的简易烧烤架。 “杜所长,我证明。”鲁旭光笑得吡着两个大板牙,“秦东奖励了二百块钱,还成了正式工,现在一个月能挣六十六块钱了!噢,他不用跟我们再刷酒瓶了,调到维修车间了。” “正式工?” 这三个字对于没有工作的柳枝来说,无异于比二百块钱更让她高兴,可是此时她真不敢高兴,“秦东,你真的成了正式工了?” “真的。”秦东笑了,但看着柳枝的样子,他有些心酸,他别转过头去,“大光,切肉,杜叔,杜婶,小桔,我们晚上烧烤。” 杜源心里却仍存怀疑,他眼睛一睃,“秦东?你有几斤几两肉我还不知道?你初中还没读完,你还会发明机器?”可是邻居们的“证词”都在这摆着呢,由不得他不信。 “爸。”杜小桔不满地看看自已的父亲,“秦东不是嫌疑犯,你看,五瓶啤酒,厂里不奖励他,秦东哪来的五瓶啤酒?” 秦东笑了,“叔,是真的。我看了几本书,……我爷爷留下来的,正好排上用场。”好好地要吃点肉,却被当成贼了,现在只能拿那个未谋面的爷爷背书了。 不过,这年头,吃口肉就这么难吗? “你还会看书,猪都会看书了。”杜源嘟囔着,还是坐了下来,看到啤酒,他眼睛一亮,“砰”,直接用牙启开一瓶,金黄色的啤酒倒进透明的玻璃杯里,泡沫四溢。 “婶子,坐,小桔,过来帮忙啊。”秦东招呼道,“我们先把肉腌好,等会儿直接吃饭。” 杜小桔的母亲与柳枝在用鲍鱼包饺子,秦东把肉切成肉丁,杜小桔麻利地倒上酱油和五香面。 柳枝本想阻止他切肉,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毕竟,在这个家,她有名却无分,想想这些日子吃的虾酱就馒头,她心一横,也有心改善一下生活,但是十斤肉,实在太多了! “秦东,你真的会发明机器?”杜小桔的脸上很干净,是那种八十年代女生的素净感,后世这样的脸几乎看不到了。 也怪不得她起疑,秦东家平时连酱油都不舍得用,现在腌肉一次就倒掉了一瓶酱油。 “不是说了吗?”秦东眼眉一挑,“啤酒厂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我骗你干嘛”他看看鲁旭光,鲁旭光正在引燃木炭,木炭周围支上几块砖头,被折成“回”字形的铁条制成的烧烤架就搁在几块砖头上。 没有竹签,他与鲁旭光顺路折了一些柳枝,削尖之后把肉丁串成一串,直接放到了烧烤架上。 “你骗我还少吗?”晚霞炭火映照中,杜小桔白嫩的脸上泛着红晕,秦东不由一呆。 你脸上的红晕,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晚霞。 “哎,秦东,还吃不吃……烧烤了?”鲁旭光的心思全在肉上,喉头一直不住地动着,眼巴巴地看着秦东。 “吃。” 秦东麻利地给肉串撒上孜然粉和胡椒粉,很快,伴随着火光与烟气,肉丁在炭火之上发出“滋滋”的响声,金黄的油滴不断从烤架上滴下来。 “哥,哥,”秦南大呼小叫着跨进家门,书包还没得及放,她就蹲在在烧烤架旁,使劲地抽了抽鼻子,“大老远我就闻到肉味了,真香,走到咱家,我还以为邻居家做肉,我还想什么时候我们家也能吃一次肉,没想到真是咱家,哥,这是羊肉串吗?” 在这一年的春晚上,最受欢迎的小品是朱时茂跟陈佩斯的《羊肉串》,从此之后,大家都知道了北疆羊肉串。 “这不是羊肉串,这是猪肉串,嗯,这叫烧烤。”秦东笑着用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哥,什么叫烧烤?”秦南盯着肉串,虚心地问道,学习上都没这么虚心。 “这就是烧烤啊,肉、海螺、五星、海参,都可以放在上面烤,这都叫烧烤。”肉香传来,秦东胃口大开,“大光,开啤酒。” 鲁旭光笑着把第一串烧烤递给杜源,杜源笑着接过来,不问案子,他就是个和蔼的小老头,吡,烤肉啤酒,这滋味真绝了! 第二串肉给了秦南,秦南也不嫌烫,用嘴吹几下就放进嘴里,“咝——,好吃,真好吃,哥,烧烤真好吃。” 扑—— 她用力地吹着肉串,“对了,哥,刚才我回来的路上,听见两个人在打听你,我光顾着闻肉味了,没搭理他们……” “打听我,谁啊?”秦东明白了,他要等的人终于来了,好了,母鸡现在可以下蛋了。 国啤(秦东) 第11章? 进厂后定为四级工 钟家洼,秦家已是邻居盈门。 “柳枝,家里有喜事啊,要请客啊。”一个身材肥硕的胖大婶一边摘菜一边走进秦家的院子。 柳枝一愣,同在钟家洼住着,她家的条件自打秦世煌去世后是最差的,邻居间说话都象高着一头,可是今天,邻居嘴上象抹了蜜似的,满面春风,热情备至。 “我们家能有什么喜事,孩子还小。”柳枝低声答道。 “哎,柳枝,恭喜啊。”同在一个院住着的一个络腮胡也推着自行车进门,“你还不知道吧,秦东发明出一台机器,厂里奖了他二百块钱呢,还转成了正式工呢。” “我们家秦东?”柳枝一愣,接着摇摇头,“你说他耍力气刷瓶子我信,”她心里一动,又想起前两天秦东奖励十块钱的事,“前天因为瓶子温度低,让他瞧出来了……可是你说他发明机器,我不信,我们不是大学生。” “真的,你怎么还不信了呢,”只这一会子功夫,邻居们越聚越多,每个人看起来比柳枝都要高兴,“要不,等你们家秦东回来,你问问,厂里还奖了他五瓶啤酒呢。” “五瓶啤酒?”柳枝轻咬嘴唇,过年的时候,秦湾每家才能发五瓶啤酒。 今年过年吗? “哎,回来了,回来了。”门外不知谁喊了一声,“我们钟家洼的发明家回来了。”善意的调侃立马引来一片欢笑。 人群分开了,秦东推着车,车把上挂着水桶,鲁旭光的车把上还挂着看起来沉甸甸的好大的一块肉,柳枝的身子晃了晃,可是红晕马上爬满了她的脸颊。 “不过年不过节,买什么肉?这日子,不过了?”柳枝语气还是非常轻柔,她又看看秦东手里的水桶,满桶的鲍鱼、海参和海螺,“我们明天包鲍鱼馅的饺子,秦东,这是几斤肉?……” “十斤。”秦东道。 “十斤肉?!” 家里困难,秦东兜里就没有超过一块钱的时候,几张毛票几个钢镚还不够买一斤肉的,柳枝柳眉紧皱,咬咬嘴唇,这十斤肉得十块钱呐!这年头,老百姓一年也难得吃几顿肉,秦家更是大半年没见荤腥了。 “厂里奖励二百块钱。”见柳枝着急忙慌的样子,秦东心里不落忍了,忙道,“今天我们改善一下生活……” “是得改善生活,奖了二百块钱呢,还成了正式工,恭喜啊。” “秦东给我们钟家洼长脸了,哎,秦东,你什么时候会发明机器了?” “人家爷爷可是秦啤的总工,你们说是不是?” “嗯,我看了几本书,我爷爷留下的。”秦东敷衍道。 可是柳枝却知道他是什么水平,这兄妹俩都是见书就打盹的主儿,看书,书看他还差不多! 见老秦家要做饭了,邻居们纷纷散去,只有本院的邻居还在说着恭喜的话,“大光,把你父母叫过来,晚上一块吃饭,还有你杜叔一家。” 杜叔就是杜小桔的父亲杜源,他也是秦东父亲的师弟,不过,后来人家不干厨子了,改行当警察了。 “秦东,你真的发明了一台机器?”急匆匆一进秦家,杜源却就打量着砧板上的肉和水桶里的海鲜,又狐疑地看着秦东手里用铁条做成的简易烧烤架。 “杜所长,我证明。”鲁旭光笑得吡着两个大板牙,“秦东奖励了二百块钱,还成了正式工,现在一个月能挣六十六块钱了!噢,他不用跟我们再刷酒瓶了,调到维修车间了。” “正式工?” 这三个字对于没有工作的柳枝来说,无异于比二百块钱更让她高兴,可是此时她真不敢高兴,“秦东,你真的成了正式工了?” “真的。”秦东笑了,但看着柳枝的样子,他有些心酸,他别转过头去,“大光,切肉,杜叔,杜婶,小桔,我们晚上烧烤。” 杜源心里却仍存怀疑,他眼睛一睃,“秦东?你有几斤几两肉我还不知道?你初中还没读完,你还会发明机器?”可是邻居们的“证词”都在这摆着呢,由不得他不信。 “爸。”杜小桔不满地看看自已的父亲,“秦东不是嫌疑犯,你看,五瓶啤酒,厂里不奖励他,秦东哪来的五瓶啤酒?” 秦东笑了,“叔,是真的。我看了几本书,……我爷爷留下来的,正好排上用场。”好好地要吃点肉,却被当成贼了,现在只能拿那个未谋面的爷爷背书了。 不过,这年头,吃口肉就这么难吗? “你还会看书,猪都会看书了。”杜源嘟囔着,还是坐了下来,看到啤酒,他眼睛一亮,“砰”,直接用牙启开一瓶,金黄色的啤酒倒进透明的玻璃杯里,泡沫四溢。 “婶子,坐,小桔,过来帮忙啊。”秦东招呼道,“我们先把肉腌好,等会儿直接吃饭。” 杜小桔的母亲与柳枝在用鲍鱼包饺子,秦东把肉切成肉丁,杜小桔麻利地倒上酱油和五香面。 柳枝本想阻止他切肉,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毕竟,在这个家,她有名却无分,想想这些日子吃的虾酱就馒头,她心一横,也有心改善一下生活,但是十斤肉,实在太多了! “秦东,你真的会发明机器?”杜小桔的脸上很干净,是那种八十年代女生的素净感,后世这样的脸几乎看不到了。 也怪不得她起疑,秦东家平时连酱油都不舍得用,现在腌肉一次就倒掉了一瓶酱油。 “不是说了吗?”秦东眼眉一挑,“啤酒厂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我骗你干嘛”他看看鲁旭光,鲁旭光正在引燃木炭,木炭周围支上几块砖头,被折成“回”字形的铁条制成的烧烤架就搁在几块砖头上。 没有竹签,他与鲁旭光顺路折了一些柳枝,削尖之后把肉丁串成一串,直接放到了烧烤架上。 “你骗我还少吗?”晚霞炭火映照中,杜小桔白嫩的脸上泛着红晕,秦东不由一呆。 你脸上的红晕,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的晚霞。 “哎,秦东,还吃不吃……烧烤了?”鲁旭光的心思全在肉上,喉头一直不住地动着,眼巴巴地看着秦东。 “吃。” 秦东麻利地给肉串撒上孜然粉和胡椒粉,很快,伴随着火光与烟气,肉丁在炭火之上发出“滋滋”的响声,金黄的油滴不断从烤架上滴下来。 “哥,哥,”秦南大呼小叫着跨进家门,书包还没得及放,她就蹲在在烧烤架旁,使劲地抽了抽鼻子,“大老远我就闻到肉味了,真香,走到咱家,我还以为邻居家做肉,我还想什么时候我们家也能吃一次肉,没想到真是咱家,哥,这是羊肉串吗?” 在这一年的春晚上,最受欢迎的小品是朱时茂跟陈佩斯的《羊肉串》,从此之后,大家都知道了北疆羊肉串。 “这不是羊肉串,这是猪肉串,嗯,这叫烧烤。”秦东笑着用毛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哥,什么叫烧烤?”秦南盯着肉串,虚心地问道,学习上都没这么虚心。 “这就是烧烤啊,肉、海螺、五星、海参,都可以放在上面烤,这都叫烧烤。”肉香传来,秦东胃口大开,“大光,开啤酒。” 鲁旭光笑着把第一串烧烤递给杜源,杜源笑着接过来,不问案子,他就是个和蔼的小老头,吡,烤肉啤酒,这滋味真绝了! 第二串肉给了秦南,秦南也不嫌烫,用嘴吹几下就放进嘴里,“咝——,好吃,真好吃,哥,烧烤真好吃。” 扑—— 她用力地吹着肉串,“对了,哥,刚才我回来的路上,听见两个人在打听你,我光顾着闻肉味了,没搭理他们……” “打听我,谁啊?”秦东明白了,他要等的人终于来了,好了,母鸡现在可以下蛋了。 国啤(秦东) 第12章 怎么还要钱呢 一套楼房,还直接定为四级工,这样优厚的条件,让左邻右舍都感觉象在做梦,这还是那个整天上树跳井、偷鸡摸狗的秦东吗? “小秦同志,你自己什么意见?”李志新住过筒子楼,秦东家的条件他扫一眼就知道,一套新房子在他的眼里可能比四级工的诱惑还要大。 “饺子来了,李总工,您尝尝。”柳枝满心欢喜,有这么好的条件,她倒是希望秦东更好,所以对待李志新也更加热情。 秦东满足地看着妹妹大快朵颐,又把烤好的海螺、五星、蛤喇送到李志新面前,“李总工,感谢厚爱,家里的情况您也看到了,我家里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我不能离开秦湾。” “秦东,你不用管我,”柳枝嘴上这么说,可是心里是热的,“秦南我也可以照顾。”虽说秦东走后家里会更困难,可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青工和四级工比起来,她知道孰轻孰重。 杜源也在咂摸着秦东的话,嗯,这小子,什么时候说话也这么在行了,象个大人了。 “您看重我,我很高兴,可是我实在离不了这个家。”秦东笑道。 “那你的姐姐和妹妹可以一起过去,”李志新马上道,“我们厂就有自己的学校,上学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就是你的姐姐,我们也可以提供一份工作。” 这个条件让人心动。 杜源都心动了,柳枝是农村户口,没有工作,现在人家还能解决柳枝的工作,这倒是一件大好事。 秦东举起酒杯,看着杯中金黄色的啤酒,“李总工,其实,我对机械没有多大兴趣,我这辈子,只对啤酒感兴趣。” “你才多大,还这辈子?”杜源顺手拿筷子敲了一下秦东的手背。 “嗯,是这样啊,其实啤酒工业不止包括酿造啤酒,啤酒机械也是啤酒工业的一部分,”李志新明显很是失望,“如果你实在不感兴趣,那这样吧,小秦同志,你的发明我们会整合到我们的洗瓶机中去,一些工艺上的问题可能我们还要随时请教,回庐州后,我们还可能要派一些工程师过来。” “这没问题。”秦东给李志新倒上酒,非常真诚地说,“我可以随时联系,”他口气一转,“但是,李总工,这台除标机,按照我的想法,我是要申请专利的,您知道专利吗?” 上一世,庐州轻工机械厂改进后制造的全新的YP624双端洗瓶机,其生产能力为20000瓶/小时,洗净率和除标率都在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破瓶率也是远远低于行业标准的千分之三。 这也是李志新看中这台除标装置的原因。 专利? 杜源不明白了,李志新笑容收敛了,神态有些尴尬。身在轻工企业,他知道,去年,国家开始受理专利申请,这意味着如果庐州轻工业机械厂要使用秦东的除标机,那是要付专利费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力邀秦东到庐州的原因,即可以节省一笔费用,还得到一个人才。 “那么你要多少专利费?”李志新问道。 “您肯给多少?”秦东一扬眉,笑了。 1986年可以说是专利法原年,可是大家都还没有形成专利意识,就是别的轻工机械厂拿走他的除标机,千里迢迢,加上地方保护主义,他也难以维权。 眼前的李志新却是他现在惟一指望可以现在就把专利卖给他的人。 “这样吧,”李志新的想法果然与他一样,“你的除标机我们庐州轻工业机械厂是一定要使用的,”他慢慢思忖着,“你说个数。” 秦南都忘了吃烧烤了,这个数可不是数学,那是钱哪! “那我们屋里说,家里有些乱,您多担待。”秦东率先站了起来,李志新长喘一口气,也跟着走进屋子。 院里一时非常安静,只有烤肉的香气在弥漫,只有海鲜的鲜香在回荡。 “这得多少钱?” “人家一个总工,起码得给这个数吧。”一个邻居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 “啤酒厂都奖了秦东200,我看不会少于300……” …… 杜源听着邻居们的议论,其它的他还能给秦东出出主意,可是说到什么专利他真的是外行,也罢,这钱反正是海水里漂来的,白赚! 不大一会儿,两人倒是从屋里出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如探照灯一样打在秦东的脸上。 “小秦同志,我知道,这才是知识和技术的价值,我们带的钱不够,但你放心,我们马上打电报回厂里,最迟后天我们就把钱送过来。”李志新一脸谦和,朝秦东伸出手来。 “不过,你还是考虑一下我们的提议。”李志新还是想要他,“这是我宾馆的电话,你随时可以再来找我。” 秦东也握住李志新的手,两人低声说着什么,杜源仰头干了一杯啤酒,他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竟一下泪眼朦胧了,他突然感觉,秦东,长大了! …… 谢绝了秦东一家的挽留,李志新到底出了门,送走他们回到家,秦南才迫不及待地问道,“哥,到底他们给多少钱?” 秦东轻轻在妹妹头上弹了一下,秦南马上捂住自己的脑袋,“哥,我都快被你弹傻了,哎,你找谁啊?”她突然看向院门口。 门口处,一个蓬头垢面的慢慢走进来,见到小餐桌上的肉串,疯了似地就把肉往嘴里送,“哎哎,你谁啊,到这里抢肉吃?”鲁旭光一把揪住他,挥起拳头要打,来人慢慢抬起头来,鲁旭光的拳头就停住了,“小二黑?” 杜源一下站了起来,桔子妈和杜小桔赶紧跑来一,来人的撩头上脏兮兮的长发,“爸——妈——” 姐——! ………………………………….. ………………………………….. 大虾酥和高粱饴一样,都是老秦湾的美味。 虽然叫做大虾酥糖,但是里面并没有大虾,这种酥糖的外形形如大虾,嚼在嘴里满口酥脆,既有着咸香味,也有着甜味,两种口味混合起来口感非常丰富,吃起来一点也不腻人。 重生后的日子就应这样,有香味也有甜味。 “钉铃铃——钉铃铃——” “好了,秦东,我给你换了一个车铃铛,”鲁旭光两个大板牙咬在下嘴唇上,“你听这声,比二人转还好听!”家在东北,虽然来到秦湾多年,鲁旭光的口音还带着东北味。 “枝姐,我上班去了。”秦东打声招呼出了门。 “秦东,你到底跟人家庐州那个总工要了多少钱,”鲁旭光抬起屁股,把身子趴在车把上,“厂里可都传遍了,你现在成了万元户!” 万元户? 秦东扑哧笑了,“万元户,很稀罕吗?” “万元户还不稀罕,哎哟,快看,你小舅子!” 钟家洼的胡同口永远站着一群半大小子,嬉笑着盯着每个进出胡同的人,尤其是女人,会有被扒掉衣服的感觉。 这些孩子十有八九是学习不好或早早退了学的,杜小桔的弟弟杜小树就是其中一个。 “小树,你姐夫,发明家。”有个小个子指着骑在自行车上的秦东。 “瞎说什么?”杜小树一下拉下脸来,顺腿踹了小个子一脚,回来这几天,他已经用拳头横扫钟家洼,基本上奠定了自己的江湖地位。 看杜小树恶狠狠的模样,一群男孩都不吱声了。 “东哥,光哥。”秦东的车骑近了,杜小树笑着打着招呼。 鲁旭光看看秦东,“小树,你在少林寺都学了什么功夫?会醉拳吗?” 八十年代《少林寺》横空出世,风靡全国。男孩子在看了这部电影以后,无不向往少林寺,都想到那里去学武。 可是终究只有一个王宝强,杜小树就属于那种离家出走受不了苦又跑回来的一个,回来的那晚,饿死鬼的模样差点把杜源老两口心疼死! “会,怎么不会……”杜小树脑袋后仰摆出一个动作。 “好,有空到厂里找你姐夫,我们拿啤酒给你喝。”鲁旭光开起秦东的玩笑。 国啤(秦东) 第13章 一把手 酒,是农业文明的产物。 最早的酒,无论是东方的白酒、黄酒还是西方的啤酒,都与粮食有关。 东方人用稻米与黄米酿酒,西方人则使用大麦。 陈世法,虽然已是嵘崖区炙手可热的啤酒厂的厂长,可是他自认骨子里还是个农民。 他推门走进会议室,党高官周凤和已经赫然在座,他是厂里的一把手,每次开会却都比这些副职来得要早,就是每天提前半个小时到厂的习惯,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也是雷打不动。 但是上面已经有风声,国庆节以后,新的《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厂长工作条例》就要实行,厂长就会变成厂里的的一把手。 这是时代的因素,也是大势所趋,现在,厂里几百双眼睛都在盯着,到底是陈世法上位,还是周凤和书记、厂长一肩挑,现在还是未知数。 “今天研究一下星期天集体劳动的事。”待一众厂领导坐下,周凤和开宗明义,言简意赅,“全厂礼拜天不歇班,都到杨村去摘啤酒花,工人家属如果参加,一天可以补助九毛钱……” 去年厂里大面积种植了几十亩啤酒花,但是生产不能停,因此采摘时需要大量的人手,而九毛钱,差不多是一瓶啤酒的价格。 陈世法扶扶茶色眼镜,干瘦的脸上面无表情。 在这个班子里,周凤和是一个讲究原则的人,但对一起搭班子的陈世法很尊重,他象征性地征求陈世法的意见,陈世法摆摆手,仍然没有说话。 “好,都没有意见,那就明天出发,厂里的拖拉机和汽车全部出动,武厂长,你来带队。”他看向武庚。 杨村和嵘崖并不是一个区,去了当天回不来,就象麦季农民收麦一样,轮到打麦的时节,晚上挑灯夜战也是常事。 大集体,是一个时代的影子。 国营嵘崖区啤酒厂也是一个大集体,这种集体劳动在改革开放刚刚开始的时候,还是经常可以见到。 武庚笑着答应,他笑着看看大家,“周书记,我提个要求,大家一起采摘啤酒花,能不能调拨一些啤酒,就当厂里过节,给大家发一点福利嘛。” 周凤和一皱眉,现在啤酒在全国都是紧俏货,每生产一吨可以为国家提供工业利润税收300多元,这几百个工人和家属,这两天下来喝掉的啤酒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正当大家沉默时,陈世法沙哑着嗓子道,“我看,可以搞一点,我们不是还有百分之十的自销权嘛。” 计划经济下,啤酒都是由市计委统一调拨,市糖业烟酒公司包销,原本厂里只有百分之四的自销权,陈世法好不容易说动副区长梁永生,在这个基础上又提高了百分之六。 周凤和马上知道自已不能做恶人,但也不能让陈世法做好人,他马上道,“那就好好过一次节,不过,不能铺张浪费。” “喝啤酒谁还能浪费?”武庚笑得扯开嘴,“要浪费也是浪费到自已肚子里。” 说到全厂上千名工人和家属挑灯夜战,夜饮啤酒,几位厂长也都兴奋起来,这不是过节是什么? “好,趁着这个会,我还有另一件事要说,”周凤和轻轻敲了敲桌面,“我听说洗瓶车间的秦东向人家庐州厂索要了一万块钱专利费,有没有这回事?大家听说了没有?” 这事,几位副厂长也听说了,并且也听说庐州厂把钱汇给了秦东,但现在既然周凤和提出来了,那他肯定是有自已的主意了。 果然,周凤和继续道,“全国轻工业系统都是一家,我们帮个忙算不得什么,但要说到专利费,秦东的研究成果是在厂里研究出来的,也是在厂里的洗瓶机的基础上研究出来的,厂里也已经给了秦东奖励,所以这笔专利费要上交厂里……” 一万块钱,这可真不是个小数目,这些副厂长一年才挣个千把块钱,这一万块相当于他们十年的工资,可是,把吃到肚里食儿再吐出来,恐怕难! 武庚把玩着手上的茶杯盖,笑道,“周书记,以前厂里也没有这个技术,是秦东画的图纸,庐州的总工不是也没有好招儿吗?……” 周凤和一敲桌子,打断了武庚的话,“专利是集体的专利,技术也是集体的技术,这是集体智慧的结晶,不是谁研究出来技术就归谁,我们要明白,人是厂里的,技术也是厂里的,……专利费,就是一分钱也是厂里的,是集体的,这是原则,武厂长,你跟他谈谈,让他把专利费交到厂里来。” 武庚脸上露出苦笑,可是几个厂长都默不作声,现在一个小青工却一夜暴富,任谁心里都不痛快。 “老陈?”会议结束,周凤和还是礼貌性地先征求了一下陈世法的意见,往常的会议陈世法都会摆摆手,或者浮皮潦草地讲几句,众人也都习惯了。 “那我就讲几句。”听到沙哑的嗓音,众人都惊讶地看着陈世法,周凤和也有些吃惊,可是他马上平静下来,顺手拿起钢笔,打开已经合上的本子。 “全国的轻工业系统虽是一家,可是也都是独立核算,要不他们的洗瓶机白送给我们好了。” 嚓——青烟四起,火光四溅。陈世法点燃一根火柴。 每个人都听出来了,他是意有所指的,周凤和放下钢笔,看着这个熟悉的老伙计。 “前两个月,我看电视上播放的全国科学技术奖励大会,奖了在三十几名个人,说明国家对个人是认可的,专利法中有也个人的内容……” 唔,在坐的都是领导,领导的脑子转得都很快,大家都明白了,在这个改革的关口,一向低调的陈世法是想发出自已的声音了。 周凤和和陈世法的声音还在继续,可是大家都看清楚了,关于厂长的位子,竞争似乎已经提前开始,双方现在较力的焦点就是这件专利了。 但是在这件专利上做文章,陈世法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嗯,我说过了,秦东的专利不是凭空而来的,用的是厂里的机器,他是厂里的工人,厂里也奖励过他了,所以专利费必须上交厂里。”周凤和面不改色,他合上笔记本,拧下钢笔帽,这样的动作通常意味着会议马上结束。 “嗯,我再强调一遍,这是原则,不容更改,一万块钱必须一分钱不少地上交厂里。”他这样一讲,陈世法却吸抽烟不说话了,“武厂长,你来负责。”周凤和又强调道。 大家都看向武庚,机器是他带着秦东造的,现在把球踢给他,似乎也是合情合理。 而武庚,似乎夹在周凤和和陈世法中间,如果收回来,他是在向周凤和靠拢,如果收不回来,他似乎偏向陈世法。 “去他娘的。” 会议结束了,武庚走在最后,看着前面的周凤和和陈世法,他狠狠骂了句娘。 “老武,这事不好办啊,一万元都成了万元户了,”秦啤派驻嵘崖啤酒厂的副厂长拍拍武庚的肩膀,他的位置很是超脱,不参与厂里鸡毛蒜皮的小事,“谁也不能把放进兜里的钱再掏出来,是不是!” 国啤(秦东) 第14章 万元户 啤酒是新鲜的,它永远成不了百年陈酿。 可是今天,在百年钟家洼,跟着啤酒厂到杨村摘啤酒花,却成了一件新鲜事。 “我可能是钟家洼惟一做好事不留姓名的人……大家听好了,明天跟着我们厂到杨村摘啤酒花,每人每天九毛,……”随着这一声二人转似的吆喝,鲁旭光就被人群包围了。 “九毛?”许多守家在地的妇女就动了心思,“大光,帮你婶子报个名。 “算你刘姐一个。” …… “行,有一个算一个……不过,厂里不管饭……”鲁旭光吡着板牙背着手在人堆里嘚瑟,秦东大踏步拐过几间破屋烂瓦,推开了杜小桔家的院门。 虽然只有两间正屋,可这是独门独院,“婶,叔还没回来?”他把手里的酵母递给杜小桔的母亲。 啤酒厂多余的酵母,习惯上称废酵母,但从来都不是废品,拿回家发面,很受家庭主妇的喜爱。 “东哥。”杜小树正在并不宽敞的院子里练拳,搞得一片狼藉,见秦东进来这才停下来。 “小二黑,”这个称呼也只有秦东、鲁旭光等人敢叫,同龄人这么喊他,保准挨一顿老拳,“这学你也不上了,总该找份工作吧,要不先到我们厂里刷酒瓶?” 这话说到了杜小桔母亲的心里,“大东,你给说说吧,让他去,整天在我眼前,晃悠得我心烦。” “我不去,刷酒瓶,传出去让人笑话。”杜小树拿过一根木棍,象少林寺棍僧一样拄着。 “烧包!那明天中去摘酒花,给你报上名,一天九毛钱。” “有啤酒喝吗?”杜小树一下来了精神。 秦东一皱眉,“你才多大就喝酒?”他转眼瞅见了推着车正进门的杜源,赶紧迎上去帮杜源把自行车支在地上。 杜源把人造革提包递给杜小树,顺势脱下警服,“这天,热死我了,秦东,最近在维修班干得怎么样?桔他妈,晚上让秦东在这里吃饭。” 他拿过一把蒲扇顺势拉过一个马扎,这个年代,工厂保卫科的人穿的也是警服,但工资由企业发放,隶属于警察和企业双层管理,一些大型国企,保卫科的人员甚至佩戴枪支,作为派出所长,杜源与他们很熟悉。 当然,他也听说了专利费的事,甚至周凤和的话也传进他的耳朵里。 “跟我说说,你那个专利费的事。”老警察开口,鹰视狼顾,由不得你撒谎。 秦东也不想瞒着他,因为,杜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 “庐州厂的李总工那天带的钱不够,他们当时手头有四百多块钱,后面汇过来一千六,交给我两千,调适成功,后面一些细节我帮忙解决,再分期把剩下的八千块汇过来。” 秦东尽量平静说道,杜源虽然脸上平静,心里早炸开锅了。 一万块,果真是一万块! 前几天还穷得揭不开锅,这一转眼竟成了万元户! 说起万元户,现在不值得一提,但在此时,你把这一万元存到银行里不用动,一家三口光吃利息就可以了。 “一万块不是小数目,就是这两千块,也顶两年的工资了,”杜源压低声音道,身为公安,见财起意的案子很多,钟家洼有些人平时惹事生非还罢了,还净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好好存起来,……嗯,我听说,你们厂想要把这些钱收回去,你准备怎么办?” “他们收不回去。”秦东笑道,他眉毛一挑,“犯法的事儿不做,有毒的食儿不吃,我的钱就是我的钱。” “你小点声,嗯,你有主意了?”杜源关心地看着秦东。 …… 滋剌剌—— 热油下锅,杜小桔母亲麻利地翻动着铲勺,菜很简单,炒了个辣椒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凉拌了一个黄瓜,还有一盘辣炒蛤蜊。 “你们爷俩别聊了,吃饭。”杜小桔的母亲把饭收拾好,又指挥着杜小树从水井里拖出一个塑料桶,这是放在井水里冰镇的散啤,“你们爷俩喝点,秦东,你今天不过来,你叔叔也要把你喊过来。” 哈啤酒、吃蛤蜊、洗海澡,是秦湾人夏天的三大爱好。别看杜源平时威严,可是到了吃的时候,转眼间又是个和蔼的小老头了。 “秦东,”杜小桔也推车进了门,她一身素色连衣裙搭配白凉鞋,看到她,让秦东整个人都呼吸顺畅了,“人人都说你是万元户?都传到我们饼干厂了,还有人跟我打听。” “让他们打听去吧,”秦东站起来,“不就是个万元户吗?”有一点他还没有跟杜源说,一万元,只是江淮省庐州轻工业机械厂今年要支付的费用,以后每年他们都需要支付费用的,就是国内的其它生产啤酒的机械厂,如果要使用秦东的专利,也是要付费的。 “呵,你口气倒不想,”杜小桔骑车到家也是一身汗,她换了居家的衣服,又洗了把脸,“我看到大光在街上吆喝,你们明天到杨村去摘啤酒花,我也去吧,明天我休班……” “行啊,”秦东答应道,“明天早点去,能坐上拖拉机我们就坐拖拉机,要不我就骑自行车带着你……” “这么远的路,天又这么热,我还是自已骑车吧。”杜小桔道,“吃饭吧,哎,我去叫枝姐和小南,大热的天,别让她们做饭了。” “我跟你一起去。”秦东也站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家里还有李志新上次来送的午餐肉,他想拿两个过来,可以再添道菜了。 “这孩子不错,什么时候转性了。”杜母说着话,却看着自已的儿子,“你看小桔……”当着杜小树的面儿,她说话也不忌讳。 “年龄都小,再大一点再说吧,这就象窗棂纸,迟早要捅开。”杜源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啤酒,秦世煌生前也有这个意思,不过,怎么发展要他们自已了。 “这几天到你师兄家提亲的不少,现在秦东不一样了,成了正式工,还有技术,……我听说,国棉二厂的刘淑花,都提出来可以不要彩礼,先上他们谈着。”杜母接过杜源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小口凉凉的啤酒。 “东哥现在可是紧俏货。”杜小树在旁起哄道。 “去,看看你姐去,”杜源不满道,他转头又对杜母道,“你瞎操心什么,秦东才多大,再说,真到了将来结婚的时候,还得经过我这一关呢,柳枝说话也不作数……” 从杜家吃饭回来,秦东、鲁旭光又带着杜小树一帮孩子去洗海澡,回来时,秦南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哎,醒醒,怎么写作业还能睡着?”秦东又好气又好笑,学习好、考大学,那是别人重生后的妹妹。 “哥,我困,看书就困。”秦南无精打采苦着脸,“这学我不上了,每天上学就是每天遭罪……” “好了,别说了,先睡觉吧,明天跟我去摘酒花。” “好嘞,”只要不学习,秦南处处是精神,“哥,明天我们早早起来,你叫我啊。” …… 清早,鸽哨声声,朝阳映红了钟家洼。 柳枝早已起床,她正在外面院里的小厨房忙活着,准备今天劳动时候的饭食。 雪白的面粉,搅动着金黄的蛋液,绿色白色的葱花洒了进去,一会儿功夫,一张张葱花鸡蛋饼就放进铝制的饭盒里。 她俯下身从坛子里拿出三个咸鸭蛋,看着摆在砧板上的午餐肉,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拿起菜刀…… 国啤(秦东) 第15章? 两条路任你选 啤酒是新鲜的,它永远成不了百年陈酿。 可是今天,在百年钟家洼,跟着啤酒厂到杨村摘啤酒花,却成了一件新鲜事。 “我可能是钟家洼惟一做好事不留姓名的人……大家听好了,明天跟着我们厂到杨村摘啤酒花,每人每天九毛,……”随着这一声二人转似的吆喝,鲁旭光就被人群包围了。 “九毛?”许多守家在地的妇女就动了心思,“大光,帮你婶子报个名。 “算你刘姐一个。” …… “行,有一个算一个……不过,厂里不管饭……”鲁旭光吡着板牙背着手在人堆里嘚瑟,秦东大踏步拐过几间破屋烂瓦,推开了杜小桔家的院门。 虽然只有两间正屋,可这是独门独院,“婶,叔还没回来?”他把手里的酵母递给杜小桔的母亲。 啤酒厂多余的酵母,习惯上称废酵母,但从来都不是废品,拿回家发面,很受家庭主妇的喜爱。 “东哥。”杜小树正在并不宽敞的院子里练拳,搞得一片狼藉,见秦东进来这才停下来。 “小二黑,”这个称呼也只有秦东、鲁旭光等人敢叫,同龄人这么喊他,保准挨一顿老拳,“这学你也不上了,总该找份工作吧,要不先到我们厂里刷酒瓶?” 这话说到了杜小桔母亲的心里,“大东,你给说说吧,让他去,整天在我眼前,晃悠得我心烦。” “我不去,刷酒瓶,传出去让人笑话。”杜小树拿过一根木棍,象少林寺棍僧一样拄着。 “烧包!那明天中去摘酒花,给你报上名,一天九毛钱。” “有啤酒喝吗?”杜小树一下来了精神。 秦东一皱眉,“你才多大就喝酒?”他转眼瞅见了推着车正进门的杜源,赶紧迎上去帮杜源把自行车支在地上。 杜源把人造革提包递给杜小树,顺势脱下警服,“这天,热死我了,秦东,最近在维修班干得怎么样?桔他妈,晚上让秦东在这里吃饭。” 他拿过一把蒲扇顺势拉过一个马扎,这个年代,工厂保卫科的人穿的也是警服,但工资由企业发放,隶属于警察和企业双层管理,一些大型国企,保卫科的人员甚至佩戴枪支,作为派出所长,杜源与他们很熟悉。 当然,他也听说了专利费的事,甚至周凤和的话也传进他的耳朵里。 “跟我说说,你那个专利费的事。”老警察开口,鹰视狼顾,由不得你撒谎。 秦东也不想瞒着他,因为,杜源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 “庐州厂的李总工那天带的钱不够,他们当时手头有四百多块钱,后面汇过来一千六,交给我两千,调适成功,后面一些细节我帮忙解决,再分期把剩下的八千块汇过来。” 秦东尽量平静说道,杜源虽然脸上平静,心里早炸开锅了。 一万块,果真是一万块! 前几天还穷得揭不开锅,这一转眼竟成了万元户! 说起万元户,现在不值得一提,但在此时,你把这一万元存到银行里不用动,一家三口光吃利息就可以了。 “一万块不是小数目,就是这两千块,也顶两年的工资了,”杜源压低声音道,身为公安,见财起意的案子很多,钟家洼有些人平时惹事生非还罢了,还净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好好存起来,……嗯,我听说,你们厂想要把这些钱收回去,你准备怎么办?” “他们收不回去。”秦东笑道,他眉毛一挑,“犯法的事儿不做,有毒的食儿不吃,我的钱就是我的钱。” “你小点声,嗯,你有主意了?”杜源关心地看着秦东。 …… 滋剌剌—— 热油下锅,杜小桔母亲麻利地翻动着铲勺,菜很简单,炒了个辣椒土豆丝、西红柿炒鸡蛋,凉拌了一个黄瓜,还有一盘辣炒蛤蜊。 “你们爷俩别聊了,吃饭。”杜小桔的母亲把饭收拾好,又指挥着杜小树从水井里拖出一个塑料桶,这是放在井水里冰镇的散啤,“你们爷俩喝点,秦东,你今天不过来,你叔叔也要把你喊过来。” 哈啤酒、吃蛤蜊、洗海澡,是秦湾人夏天的三大爱好。别看杜源平时威严,可是到了吃的时候,转眼间又是个和蔼的小老头了。 “秦东,”杜小桔也推车进了门,她一身素色连衣裙搭配白凉鞋,看到她,让秦东整个人都呼吸顺畅了,“人人都说你是万元户?都传到我们饼干厂了,还有人跟我打听。” “让他们打听去吧,”秦东站起来,“不就是个万元户吗?”有一点他还没有跟杜源说,一万元,只是江淮省庐州轻工业机械厂今年要支付的费用,以后每年他们都需要支付费用的,就是国内的其它生产啤酒的机械厂,如果要使用秦东的专利,也是要付费的。 “呵,你口气倒不想,”杜小桔骑车到家也是一身汗,她换了居家的衣服,又洗了把脸,“我看到大光在街上吆喝,你们明天到杨村去摘啤酒花,我也去吧,明天我休班……” “行啊,”秦东答应道,“明天早点去,能坐上拖拉机我们就坐拖拉机,要不我就骑自行车带着你……” “这么远的路,天又这么热,我还是自已骑车吧。”杜小桔道,“吃饭吧,哎,我去叫枝姐和小南,大热的天,别让她们做饭了。” “我跟你一起去。”秦东也站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家里还有李志新上次来送的午餐肉,他想拿两个过来,可以再添道菜了。 “这孩子不错,什么时候转性了。”杜母说着话,却看着自已的儿子,“你看小桔……”当着杜小树的面儿,她说话也不忌讳。 “年龄都小,再大一点再说吧,这就象窗棂纸,迟早要捅开。”杜源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啤酒,秦世煌生前也有这个意思,不过,怎么发展要他们自已了。 “这几天到你师兄家提亲的不少,现在秦东不一样了,成了正式工,还有技术,……我听说,国棉二厂的刘淑花,都提出来可以不要彩礼,先上他们谈着。”杜母接过杜源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小口凉凉的啤酒。 “东哥现在可是紧俏货。”杜小树在旁起哄道。 “去,看看你姐去,”杜源不满道,他转头又对杜母道,“你瞎操心什么,秦东才多大,再说,真到了将来结婚的时候,还得经过我这一关呢,柳枝说话也不作数……” 从杜家吃饭回来,秦东、鲁旭光又带着杜小树一帮孩子去洗海澡,回来时,秦南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 “哎,醒醒,怎么写作业还能睡着?”秦东又好气又好笑,学习好、考大学,那是别人重生后的妹妹。 “哥,我困,看书就困。”秦南无精打采苦着脸,“这学我不上了,每天上学就是每天遭罪……” “好了,别说了,先睡觉吧,明天跟我去摘酒花。” “好嘞,”只要不学习,秦南处处是精神,“哥,明天我们早早起来,你叫我啊。” …… 清早,鸽哨声声,朝阳映红了钟家洼。 柳枝早已起床,她正在外面院里的小厨房忙活着,准备今天劳动时候的饭食。 雪白的面粉,搅动着金黄的蛋液,绿色白色的葱花洒了进去,一会儿功夫,一张张葱花鸡蛋饼就放进铝制的饭盒里。 她俯下身从坛子里拿出三个咸鸭蛋,看着摆在砧板上的午餐肉,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拿起菜刀…… 国啤(秦东) 第16章 焦香的啤酒花 有人说,秦湾这个城市的上空总是摇荡着啤酒花的焦香。 杨村,放眼望去,啤酒花已经长满了绿叶,和葡萄枝一样顺着3米多高的竹架往上爬,啤酒花看上去像黄绿色的麦穗,累累垂垂,但又轻轻盈盈。 今年是啤酒花丰收之年,嵘崖啤酒厂在杨村承包了四十多亩地,估计能收获2吨多啤酒花,除了可以满足自己厂外,还可以支援国内其它啤酒厂。 武庚推一把秦东,自己也跳下车来,他使劲嗅了嗅空气中香气,大声喊道,“同志们,干活。” “秦东,这就是啤酒花?”虽然知道啤酒,可是真正的啤酒花还是第一次见到,杜小桔摘下一朵嗅了嗅这才放进手中的篮子里。 “这就是啤酒花啊,没有啤酒花,哪来的啤酒?”秦东大声笑道。 啤酒花是啤酒的“灵魂”之一,一瓶啤酒大约需要5克啤酒花,因为啤酒花能使啤酒具有清爽的芳香气、苦味和防腐力,所以啤酒中没有防腐剂。 两人在绿色盎然中相伴而行,篮子里很快盛满了酒花,摘下的酒花直接送到旁边的酒花厂,干燥压榨,以整酒花使用…… “那个谁,不是会唱二人转吗,来一段?”武庚在人群中快乐的地游走,来到鲁旭光跟前突然大声喊了一句。 看着鲁旭光屁颠屁颠地来到大家伙中间,秦东就纳闷,鲁旭光这个人,吡着两颗大板牙,话说快了都磕巴,却喜欢撂地摊,喜欢二人转。 “老妹,哥唱一个?”鲁旭光似在征求旁边秦南的意见,不等秦南说话,他自己就回答自己,“那哥就唱一个《月牙五更》。,大家给点掌声。” “一更里,月牙刚出来,貂蝉美女,走下月台,双膝跪在地尘埃……” 哗—— 秦东和杜小桔都在使劲拍着手,唱得好不好不知道,不过冲这脸上丰富的表情,鲁旭光还真有点演员的天赋。“ “刘姐,咱俩来一段?”鲁旭光大方邀请着,人群中马上站起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据说以前是专唱样板戏的。 “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呀采红菱,得呀得郎有来情,得呀得妹有心,就好像两角菱,也是同日生呀……” 有了搭档,鲁旭光更来了精神,他一会把毛巾往光头上一扎,扮小伙,一会又把毛巾拿在手上,扮姑娘。 看着这么一个五大三粗、挤眉弄眼的“姑娘”,周围的人乐得笑不可支。 这年头,本来就没有多少娱乐节目! …… 武庚又带头鼓起掌来,鲁旭光唱得更来劲,作着划船的动作,把啤酒花当成红菱,学女人的样子弄到鼻边,逗得杜小桔又笑得弯了腰…… 蓝天白云,秦东长舒一口气,放眼望去,满是笑脸,这个时代的人,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这小子是个人才!也别刷酒瓶了,直接到曲艺团算了,”武庚笑道,“好,大家辛苦了一上午,摘了这么多啤酒花,吃饭!” “武厂长,你不是说有啤酒吗?”立马有小伙子高喊。 “你说什么,”武庚作势把手放在耳朵上,“我听不见。” “我们要喝啤酒。”鲁旭光跟着一群年轻人大声道。 “喝啤酒啊,那就喝!”武庚这才大声笑道,“喝!我们啤酒厂还少得了啤酒,老少爷们,给我上啤酒!今天喝个痛快!” 喝个痛快! 大家轰然叫好,虽然流了一上午的汗,但每个人的笑容都很满足很真诚,笑容洋溢在每个人脸上,真象过节! 拉着啤酒的车驶上了田间地头,老少爷们、妇女姑娘拿着罐头瓶、粗瓷大碗一拥而上接着啤酒,金黄液液汩汩流出,雪白的泡沫在心头四溢。 “够不够?”武庚大声喊道。 不够!大家齐声喊,喊完所有人都笑成一片。 “不够再回厂里拉一车,都给我喝光!奶奶的,老子不过了!”武庚接过一碗酒来,咕咚咕咚自己一饮而尽。 这么豪爽,这么接地气,秦东对这个副厂长好感爆棚! “大光唱得真好。”杜小桔摘下草帽权当扇子,她接过鲁旭光递过来的啤酒,抿了一口,杜小树却一把抢了过去喝光,他一抹嘴巴上的泡沫,又拿着碗挤进人群。 “一般一般,全国第三,我待会再给大家唱一段二人转,”鲁旭光瞅秦东的饭盒,“你们拿的什么饭呀?”他自己饭盒里盛的是炒豆角还有一块馒头。 秦东和秦南的饭盒里是鸡蛋葱花饼,上面还有几块午餐肉,这年头,午餐肉只有过年过节待客才吃,平常人家都不敢买。 “哎呀,午餐肉,给我来一块,刚唱了采红菱,我就想吃红菱牌午餐肉!”鲁旭光马上夺过秦东的饭盒。 午餐肉切得很薄,可是香味十足,就着啤酒,鲁旭光一屁股坐在在地上的荫凉处,“哎呀妈呀,舒服!” “秦东,你省着点……”杜小桔道,“昨晚不是刚吃……” 杜小桔的饭盒里是昨天晚上的剩菜,就是昨晚她也舍不得动一筷子午餐肉,还是柳枝放到她碗里,她才细细一点一点放进嘴里。 “我知道你节省,”秦东把秦南的午餐肉拨给杜小桔,“今天破例。” “我不爱吃午餐肉……”杜小桔小声道,午餐肉被轻巧地拨到小二黑饭盒里。 看着小二黑狼吞虎咽,秦东只能无奈地笑笑。 那边,武庚举着一个罐头瓶,到处敬酒,可是手里拿的却是食堂里做的馒头,馒头放的碱多,都发黄了…… “这是你们厂长?怎么不从家里带饭过来?”柳枝递过一个咸鸭蛋,“秦东,给人家送过去。” 秦东笑了,干啃馒头,这哪是厂长过的日子! “武厂长,给你的。”秦东走到武庚面前。 “怎么,秦东,一个鸭蛋就把我打发了?”武庚毫不客气地接过鸭蛋,“午餐肉?这年头谁能吃得起午餐肉?”饭盒里,不止有剥好的咸鸭蛋,还有几块午餐肉,金黄色的蛋黄,粉红的午餐肉,马上让人提起食欲。 “别想用午餐肉收买我,不够!”武庚也找了个荫凉地坐下来,“秦东,这钱交不上,周原则说不定真能开除你……” “开除就开除,要不我直接到庐州厂,人家说我去就给我四级工。”秦东也一屁股会在武庚边上,“哎,你慢点,别噎着……” “说你粗你还真喘上了……”武庚狼吞虎咽吃得太快,他用力地捶了几下胸口,眼光却看向了远处开来的几辆轿车。 一辆上海轿子开在最前面,慢慢停在了田梗上,“咦,这是二轻局的车!”机关里就几辆轿车,很好记也很好认。 “领导来慰问我们了,大家伙干起来!”武庚匆匆把最后几口馒头塞进嘴里,拍拍屁股上的泥土迎了上去。 来的果真都是领导,市里二轻局的邹局长,嵘崖区的梁永生副区长,区工业局局长王从军……一堆人,周凤和、陈世法等厂领导都排不上号,只能都跟在后面。 “我们今年种了四十亩的啤酒花,丰收了,我们正发动工人和家属一起采摘。”周凤和小跑几步到了前面,却对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笑着介绍起来。 啤酒花? 年轻女人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看着满目的绿色和张张笑脸,笑着走下田埂。 “这是你们自己种植的?” “是,我们从美国引进的啤酒花品种,前两年种植成功,我们把它命名秦湾小花。”周凤和笑道,他摘下一朵啤酒花来,深深闻了一下这焦香的味道。 “嗯,我们国家的啤酒工业,无论是大麦还是酒花等原料,都需要从国外采购,你们种植成功新型的啤酒花,一是可以节省许多外汇,还可以支持国内其它啤酒厂,”年轻女人对身后的一众市局和区里领导道,“这很有意义,嗯,小秦同志呢?可以让他过来吗?” 国啤(秦东) 第17章 扯大旗,作虎皮 “让秦东过来。”陈世法赶紧安排道,又轻声跟武庚介绍道,“这是省第二轻工业厅的衣处长。” 处长? 武庚一愣,专门来看啤酒花?为什么又要找秦东?他心里在想着,口里却已然张罗开了,“秦东,过来。” 大家一边采摘啤酒花一边都在看着这一群领导,中间的那个女人尤为惹人注目。 她一手持花,一手掠过低垂的秀发,转身之间,秦东已是有些呆了,他脑中电光火石般浮现出四个字,“娴花照水”。 “快去吧,找你。”杜小桔小声提醒道,“说话小点声,别把人家吓着。”说完,她自己个抿嘴先笑了。 “来了。”秦东拍拍手,快步跑了过去,经过一上午的劳动,他晒得满脸通红,可是浑身上下那种抖擞的精神是遮掩不住的。 “这就是秦东同志。”梁永生副区长主动介绍道,“那台除标装置就是他发明的,”他又看向秦东,“这是省厅的衣处长,这次到我们嵘崖,一是看看我们的啤酒花种植,二是见见你这个小发明家。” 说到小发明家,大家都笑了。 “你好,秦东同志。”女人上下打量着秦东,伸出手来。 “你好,衣处长。”秦东大大方方握住了伸过来的素手,她的个子估计得有一米七五左右,穿了一件素净的淡蓝色衬衫,烫发蓬松及肩,雪白的鹅蛋脸,五官精致,处处优雅。 他自已觉着很正常,可是在场的领导们都很惊讶,一个小青工在省厅的处长面前落落大方,没有丝毫不安和扭捏。 看着秦东,武庚摘下头上的草帽,一边扇着一边似乎也若有所思。 噢,是为除标装置的事。 “小秦同志,除标装置的图纸我已经看到了,可以说,填补了我国啤酒工业的一项空白,技术上在全国也是领先的,”衣谨在周凤和的示意下,走到一处荫凉处,“我们国家对科技、对技术创新越来越重视……” 秦东依稀记得,几个月前全国科学技术奖励大会召开,会上,聂帅还专门发来贺信。 他不言声地看着衣谨,在这一群省市区领导面前,他说得越少越好。 “小秦,你虽然年轻,但你是我们轻工系统的英雄……” 他这个样子,衣谨反而更加欣赏他,这个年轻的女处长,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一种气质,清丽自然,端庄恬静。 “小秦同志,我想问一下,你的除标机,可不可以代表我们山海省二轻厅参评国家科技进步奖?” 终于图穷匕首见了,秦东不作声,他看看周凤和。 果然,周凤和马上道,“衣处长,我提一点意见,这项啤酒洗瓶机的除标装置虽然是小秦同志提出,但是是我们厂集体的劳动成果,机器是在我们厂的机器上发明的,也是在我们厂里设计的,代表山海省当然没有问题。” 对于这位年轻的漂亮处长的来意,周凤和起先是不知道的,市里通知区里,区里通知只是让他随同到啤酒花厂,他还以为领导就是专门过来视察啤酒花的。 但是他说是啤酒厂的专利!? 虽然有人赞同他的意见,也有人反对,不过,大家都知道周凤和的脾气,当初奖励秦东时,梁永生副区长的面子他都能当场驳了。 “衣处长,我也想问一下,除标机的专利到底是集体的还是个人的?”秦东大声道,全然忘了杜小桔的嘱咐。 打雷吗? 那边鲁旭光不由伸了伸舌头,杜小桔也朝这边看着,脸上一幅埋怨的神情。 衣谨倒笑了,她接触过轻工业系统太多的工人,声音这么响亮的还真不多见,“有疑问吗?”她好象也明白过来周凤和的意思。 “集体发明就是集体的,是个人发明就是个人的,秦东,你,也是集体的。”周凤和脸一沉,目视秦东。 秦东此时笑了,“我就是我,不是谁的,专利是我自己发明的,我认为专利权就应归我自己所有。” 两人针锋相对,大家都看衣谨,等待着领导的最终裁决。 “小秦同志,我问一下,除标装置是你独立完成的吗。” “独立完成,武厂长可以作证。” “嗯,对,图纸是他画的,也是他第一个提出来的。”武庚口边还残留着午餐肉的味道。 “那就是小秦同志的个人专利,所以,我们要征求他的意见,”衣谨一锤定音,“让小秦同志发是的除标机来代表我们山海省,角逐国家的科技进步奖。” 一句话,秦东心花怒放! 嗯,这个女人,可能是在这个世界上自己见过的最漂亮最有气质的女人了! 他不由又大胆地直视衣谨,衣谨的面庞近在咫尺,她素面朝天,不施脂粉,但皮肤却细腻白润。 在这个小青工“毫不留情”地注视下,衣谨下意识地往后撩了一下头发,动作随意,但极具女人味。 “衣处长,我……” 周凤和还想反驳,市二轻局局长马上目示区工业局局长王从军,王从军赶紧把周凤和拉到一边,“老周,别说了,你的理论和政策水平比省厅还高?省厅代表的是省里,省里的话,这就是原则!” 说到原则,果然,周凤和哑火了。他站在一边,嘴张了几张,到底没说出话来。 “小秦同志,是这样,现在江淮省向轻工业部提出了这项申请,可是除标机是我们山海省的成果,所以,省厅认为,理应由我们山海省轻工业厅来申报,你同意吗……” 噢,这句话就更加坐实了专利权的归属,可是一个省厅的女处长,过来征求秦东的意见,大家还是难以适应。 难题就这样解决了? 武庚突然想笑,看到周凤和阴沉着脸,他笑着别转过脸去。 “我没意见。”秦东言简意赅。 “好,那么我们马上跟江淮省协调,他们动作够快的,竟抢在我们前面,想贪天功为己有……这样,小秦同志,再接再厉,希望你取得更大的成绩,我们在省里的表彰大会上见。” 秦东再一次握住衣谨的手,靠近衣谨,一股温柔和缓的香味就飘了过来,这不同于杜小桔身上的饼干的奶香,是一种更为成熟女人的幽香。 “走吧。”王从军看看周凤和。 衣谨也在看周凤和,周凤和还是没有转过弯来,市二轻局局长马上表态道,“既然上级领导这样说,也有相关政策,我们会坚决贯彻执行。” 周凤和是个讲原则的人,一切对照上级的文件和政策来。 这就等于把周凤和的想法判了死刑。 “王局长,省厅决定在全省轻工业系统开展节约生产运动……”一众领导边谈工作边走向车子,秦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不只有啤酒花的香气,还有……女人香。 武庚从田埂回来,直接踢了秦东一脚,“你小子,真有狗屎运,周书记是讲原则的,好了,你不用再提心吊胆了,……嗯,”他狐疑地看着秦东,“不过,领导们怎么来得这么巧?” 国啤(秦东) 第18章? 钱从哪里来 秦湾,二轻局宾馆。 “同志,你找谁?”戴着眼镜的前台姑娘从一堆钥匙中抬起头来,打量着这个穿着背心的小伙子。 “江淮省的冯工住在这里吗?”秦东也在打量着这个招待所,二轻局不差钱,招待所的条件还不错。 “小秦师傅。”一个月前,在洗瓶车间跟老熊吵起来的年轻工程师恰巧提着暖水瓶回来,见到秦东很是热情,李志新很看重这个小伙子,连带着他也尊重起来。 “怎么样,调适还顺利吗?”秦东与他一起回到房间,前台再没有阻拦。 “很顺利,”说起技术,冯工很兴奋,“我们李总工这些日子一直吃住在厂里,你设计的除标装置大大提高了洗净率和除标率,我们厂决定,在这个基础上,制造全新的YP624双端洗瓶机。” “嗯,这样用的碱液也减少了……” “对,洗涤液的消耗也大幅减少,减少了对环境的污染……”冯工给秦东倒上一杯开水,“对了,这是三河米酒,白云春毫,都是我们庐州的特产,我们李总工专门让我给你捎过来,小秦师傅,有空的时候一定到我们庐州作客,我请你吃黄陂湖大闸蟹……” “冯工太客气了。”秦东口里说着,扫过白云春毫,前世他就有喝茶的习惯,重生后却只能喝白开水,好了,现在又有茶喝了。 “对了,小秦师傅,你为什么让我们江淮省跟轻工业部申请科技进步奖,这项专利不应该是你们山海省来申请吗?”冯工在他对面的床上坐下,这是秦东跟李志新在谈专利使用时的附加条件。 前两天,秦东特意打来电话,要李总工跟山海省二轻厅对接一下,点明这是秦东自己的专利,这是冯工这个搞技术的不能理解的,在他看来,这就是多此一举。 秦东笑了,全国科技奖励大会召开后,现在全国都在申报科技进步奖,轻工系统也不例外,可是能拿得出手的成果寥寥无几。 眼看江淮省拿去申请,得到消息的山海省二轻厅自然急了,这才有了衣处长的突然出现,他本来想市局能出面的,没想到一下来了个省厅的处长。 处长的水平自然比周凤和高,个人的专利当然不是厂里的专利,他的问题也迎刃而解了。 如果上面的领导支持周凤和的意见,他也只能与庐州厂合作,自己来申请了。 当然,这是山海省二轻厅不愿看到的结果。 秦东却不愿再纠缠这个话题,“感谢李总工的好意,您什么时候回庐州,我给你弄点啤酒。” “我这次过来,一是有技术问题再请教一下,”听到啤酒,冯工又笑了,“二是李总工也让我告诉你,厂里近期会再给你汇两千块钱过来。” 两千? 秦东拳头紧紧攥在一起,“好,那我不客气了,明天晚上我在春和楼请你吃饭。” …………………………………… …………………………………… “这里是柳枝家吗?” 门外,伴随着自行车铃铛的响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柳枝正在准备午饭,她赶紧从小厨房里出来,邮政送信员笑着拿出一个信封,“你是柳枝,有你家一张汇款单。” “谢谢啊。”柳枝在腰布上擦着手,接过这个轻飘飘的信封。 信封里面,是一张中国人民邮政汇款通知,白底绿字,很是惹眼。 这个年代从庐州汇款到秦湾,要通过邮局,邮局像寄信一样把汇款单寄给收款人,收款人带身份证、户口本到邮局取款。 两千元! 柳枝感觉手里很沉,虽然秦东已经告诉过她,庐州厂会分期汇款,可是上次存钱,弄得自己做贼似地到了银行。 捏着手里的汇款单,柳枝无心做饭了,她反复看着收款人姓名,嗯,是自己——柳枝,秦东身份证照像了,但还没有办下来,钱只能她来取。 她又把汇款单翻过来,“……凭本通知在二个月内到指定的局、所取款。逾期不领,汇款退回收汇局,……” 虽然还有两个月,柳枝坐不住了,她看看时钟,才上午十点四十,秦东上的是早班,下午四点才能下班,她一合计,带了身份证,户口本,锁上门走出院子。 来到最近的邮政所,看到前面办事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这才怯生生地走到柜台前,“同志,我取汇款单。” 办事员冷冷地看她一眼,面无表情,更不说话。 柳枝把汇款单递过去,里面的办事员接过汇款单,立马抬起头来,“两千块?”她惊异地打量着柳枝。 两千块,在普通老百姓的眼中,已是一笔巨款了。 “嗯。”柳枝轻声答道,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办事员。 “这是汇给你的?”办事员又一次审视着柳枝。 “不是,噢,是。”柳枝竟有些慌乱,她不安地理理云鬓,出来得太急,衣服都没换,居家的衣服上肩部还有一个破洞。 “你的身份证。”办事员伸出手来,“所长,你过来一下。” 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他打量着柳枝,又接过办事员手里的汇款单,同办事员一样,他的神情也有些狐疑,“同志,户口本带了吗?” “带了。”柳枝忙道,她把手里的户口本递了过去。 两人打量着柳枝,又对照着身份证,又仔细地看了几遍户口本,“你在钟家洼住?可是户口本上没有你的名字。” “嗯,我是孩子的继母……”柳枝虽然来到老秦家,可是户口还在乡下,这已是一笔陈年旧账了,“派出所的杜源可以作证。” 说到杜源,邮政所所长明显松了口气,他想了想,拿着汇款单又走了进去,直接操起了电话。 “同志,真对不住,”很快,所长就又从里面走了出来,“我们马上办理,小李,快,快给柳枝同志取款……” 柳枝长舒一口气,她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取个款,真累! …………………………………… …………………………………… 鲁迅先生说过:人只要有钱,烦恼就会减掉90%以上,情商智商也会提高,更不会乱发火! 但是钱从哪里来,鲁迅先生却不肯说…… 秦东当然认为,自己最熟悉的行业就是啤酒,重生后的钱,也只能从这金黄色的液体中赚取。 “哥,咱家现在有多少钱?”星期天,正赶上秦南放学,秦东自己也休假,借了鲁旭光的自行车,一家人来到了百货大楼。 “你猜。”秦东揪揪秦南的小辫子。 “人家都说我们家是万元户,真的吗,哥?”秦南一把打掉秦东的手,却抬起眼期期艾艾地望着自己的哥哥。 “万元户有什么了不起吗?”秦东大踏步走在前面,前世,十亿、百亿的资金他都不会眨眼。 可是,虽然成了名义上的万元户,存折里却只有四千块钱。 一家三口不紧不慢地逛着,秦东发现,此时的机电产品价格是比较贵的。 一台双卡录音机一千多,一台国产14英寸12频道黑白电视机要300多,14英寸的彩电得差两块钱就1000块了,还得凭票,RB的索尼、日立、东芝的21寸彩电却要4000多。 自己目前的这点存款,买几样家用电器,大概也就是国产彩色电视的水准,如果买进口日货,连一个都买不来! 还得想办法挣钱! “自行车!” 前面的秦南突然喊了一声,眼睛都亮了,情不自禁甩开柳枝走了过去。 国啤(秦东) 第19章 我也有自行车了 秦湾,二轻局宾馆。 “同志,你找谁?”戴着眼镜的前台姑娘从一堆钥匙中抬起头来,打量着这个穿着背心的小伙子。 “江淮省的冯工住在这里吗?”秦东也在打量着这个招待所,二轻局不差钱,招待所的条件还不错。 “小秦师傅。”一个月前,在洗瓶车间跟老熊吵起来的年轻工程师恰巧提着暖水瓶回来,见到秦东很是热情,李志新很看重这个小伙子,连带着他也尊重起来。 “怎么样,调适还顺利吗?”秦东与他一起回到房间,前台再没有阻拦。 “很顺利,”说起技术,冯工很兴奋,“我们李总工这些日子一直吃住在厂里,你设计的除标装置大大提高了洗净率和除标率,我们厂决定,在这个基础上,制造全新的YP624双端洗瓶机。” “嗯,这样用的碱液也减少了……” “对,洗涤液的消耗也大幅减少,减少了对环境的污染……”冯工给秦东倒上一杯开水,“对了,这是三河米酒,白云春毫,都是我们庐州的特产,我们李总工专门让我给你捎过来,小秦师傅,有空的时候一定到我们庐州作客,我请你吃黄陂湖大闸蟹……” “冯工太客气了。”秦东口里说着,扫过白云春毫,前世他就有喝茶的习惯,重生后却只能喝白开水,好了,现在又有茶喝了。 “对了,小秦师傅,你为什么让我们江淮省跟轻工业部申请科技进步奖,这项专利不应该是你们山海省来申请吗?”冯工在他对面的床上坐下,这是秦东跟李志新在谈专利使用时的附加条件。 前两天,秦东特意打来电话,要李总工跟山海省二轻厅对接一下,点明这是秦东自己的专利,这是冯工这个搞技术的不能理解的,在他看来,这就是多此一举。 秦东笑了,全国科技奖励大会召开后,现在全国都在申报科技进步奖,轻工系统也不例外,可是能拿得出手的成果寥寥无几。 眼看江淮省拿去申请,得到消息的山海省二轻厅自然急了,这才有了衣处长的突然出现,他本来想市局能出面的,没想到一下来了个省厅的处长。 处长的水平自然比周凤和高,个人的专利当然不是厂里的专利,他的问题也迎刃而解了。 如果上面的领导支持周凤和的意见,他也只能与庐州厂合作,自己来申请了。 当然,这是山海省二轻厅不愿看到的结果。 秦东却不愿再纠缠这个话题,“感谢李总工的好意,您什么时候回庐州,我给你弄点啤酒。” “我这次过来,一是有技术问题再请教一下,”听到啤酒,冯工又笑了,“二是李总工也让我告诉你,厂里近期会再给你汇两千块钱过来。” 两千? 秦东拳头紧紧攥在一起,“好,那我不客气了,明天晚上我在春和楼请你吃饭。” …………………………………… …………………………………… “这里是柳枝家吗?” 门外,伴随着自行车铃铛的响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柳枝正在准备午饭,她赶紧从小厨房里出来,邮政送信员笑着拿出一个信封,“你是柳枝,有你家一张汇款单。” “谢谢啊。”柳枝在腰布上擦着手,接过这个轻飘飘的信封。 信封里面,是一张中国人民邮政汇款通知,白底绿字,很是惹眼。 这个年代从庐州汇款到秦湾,要通过邮局,邮局像寄信一样把汇款单寄给收款人,收款人带身份证、户口本到邮局取款。 两千元! 柳枝感觉手里很沉,虽然秦东已经告诉过她,庐州厂会分期汇款,可是上次存钱,弄得自己做贼似地到了银行。 捏着手里的汇款单,柳枝无心做饭了,她反复看着收款人姓名,嗯,是自己——柳枝,秦东身份证照像了,但还没有办下来,钱只能她来取。 她又把汇款单翻过来,“……凭本通知在二个月内到指定的局、所取款。逾期不领,汇款退回收汇局,……” 虽然还有两个月,柳枝坐不住了,她看看时钟,才上午十点四十,秦东上的是早班,下午四点才能下班,她一合计,带了身份证,户口本,锁上门走出院子。 来到最近的邮政所,看到前面办事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这才怯生生地走到柜台前,“同志,我取汇款单。” 办事员冷冷地看她一眼,面无表情,更不说话。 柳枝把汇款单递过去,里面的办事员接过汇款单,立马抬起头来,“两千块?”她惊异地打量着柳枝。 两千块,在普通老百姓的眼中,已是一笔巨款了。 “嗯。”柳枝轻声答道,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办事员。 “这是汇给你的?”办事员又一次审视着柳枝。 “不是,噢,是。”柳枝竟有些慌乱,她不安地理理云鬓,出来得太急,衣服都没换,居家的衣服上肩部还有一个破洞。 “你的身份证。”办事员伸出手来,“所长,你过来一下。” 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他打量着柳枝,又接过办事员手里的汇款单,同办事员一样,他的神情也有些狐疑,“同志,户口本带了吗?” “带了。”柳枝忙道,她把手里的户口本递了过去。 两人打量着柳枝,又对照着身份证,又仔细地看了几遍户口本,“你在钟家洼住?可是户口本上没有你的名字。” “嗯,我是孩子的继母……”柳枝虽然来到老秦家,可是户口还在乡下,这已是一笔陈年旧账了,“派出所的杜源可以作证。” 说到杜源,邮政所所长明显松了口气,他想了想,拿着汇款单又走了进去,直接操起了电话。 “同志,真对不住,”很快,所长就又从里面走了出来,“我们马上办理,小李,快,快给柳枝同志取款……” 柳枝长舒一口气,她轻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取个款,真累! …………………………………… …………………………………… 鲁迅先生说过:人只要有钱,烦恼就会减掉90%以上,情商智商也会提高,更不会乱发火! 但是钱从哪里来,鲁迅先生却不肯说…… 秦东当然认为,自己最熟悉的行业就是啤酒,重生后的钱,也只能从这金黄色的液体中赚取。 “哥,咱家现在有多少钱?”星期天,正赶上秦南放学,秦东自己也休假,借了鲁旭光的自行车,一家人来到了百货大楼。 “你猜。”秦东揪揪秦南的小辫子。 “人家都说我们家是万元户,真的吗,哥?”秦南一把打掉秦东的手,却抬起眼期期艾艾地望着自己的哥哥。 “万元户有什么了不起吗?”秦东大踏步走在前面,前世,十亿、百亿的资金他都不会眨眼。 可是,虽然成了名义上的万元户,存折里却只有四千块钱。 一家三口不紧不慢地逛着,秦东发现,此时的机电产品价格是比较贵的。 一台双卡录音机一千多,一台国产14英寸12频道黑白电视机要300多,14英寸的彩电得差两块钱就1000块了,还得凭票,RB的索尼、日立、东芝的21寸彩电却要4000多。 自己目前的这点存款,买几样家用电器,大概也就是国产彩色电视的水准,如果买进口日货,连一个都买不来! 还得想办法挣钱! “自行车!” 前面的秦南突然喊了一声,眼睛都亮了,情不自禁甩开柳枝走了过去。 国啤(秦东) 第20章 英雄榜 清早,秦湾刚刚被海风吹醒,钟家洼已经拐出两辆自行车来。 “咋地,秦东,你真要请我吃早饭?”鲁旭光出溜着鼻子,昨晚用井水冲澡,有点着凉。 “必须的,说吧,你想吃什么。”秦东按动着车铃,在这个静谧的清晨,铃声尤为清脆。 铃声只是动听而已,其实根本就不用警示行人,因为大街上几乎没有路边摊,不同于天津,早上有花式繁多的早餐,大多数秦湾人早上还是选择自已做饭,顺便到嵘崖山上打来最甘甜的矿泉水。 “师傅,要二两……”秦东转身看着一脸兴奋的鲁旭光,“不,二斤油条,再来三碗豆腐脑。” 这是一家国营的早餐店,店面脏兮兮的,可是店内的香味却让两人一下提起精神。 “好吃,真好吃,”早上吃惯了从村里捎过来的咸鱼和虾酱,鲁旭光对金黄松脆的油条和白嫩软滑的豆腐脑赞不绝口。 “够不够?”秦东看看两碗豆腐脑已经被吃得碗底干净,又来到窗口,“师傅,再给我来一碗豆腐脑,一斤油条。” 吃饭是先要付钱的,这里还要粮票,二斤油条加3碗豆腐脑,花掉了秦东两块四毛钱。 …… 嗝—— 鲁旭光摸着肚子站了起来,“秦东,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吃这么好的饭,”两人跨上自行车,鲁旭光竟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是万元户,今天早上吃得太多了……” “不多。”秦东大声道,他笑着看看鲁旭光,“你不是说烧烤是你吃过的最好吃的饭吗?” 鲁旭光没有丝毫不好意思,“都好吃,真香,就是花钱太多,两块四毛钱,顶我两天工资了。” 最近这些日子,他在墨水街的小生意做不下去了,更多的人加入到倒卖自行车座、劳保用品的行当中来,有的还是本厂的职工,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价格上远比他有优势。 “秦东,你现在成了正式工,我什么时候才能转成正式工?”鲁旭光一脸期望地看着秦东。 坐在鲁旭光给换的新车座上,这样不致于被裂缝夹住屁股肉了,秦东一阵心动,“有机会我帮你。” “真的,秦东,我要是能发明点东西,我也能转成正式工。”鲁旭光赶上来,傻乎乎地笑道 “别装了,少跟我来这一套,”秦东瞥他一眼,面带猪相,心头嘹亮,鲁旭光就是这种人,“活着干死了算,你自已得努力……” ………………………………… ………………………………… 嵘崖啤酒厂,陈世法的办公室里,东面有一面凭海的大玻璃窗,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老陈。”武庚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都准备好了。” 陈世法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从窗前走回自已的座位,扔过一盒宏图烟,“又断粮了?” 武庚笑了,他抽出烟来,先用煤油打火机给陈世法点上一支,陈世法深深吸了一口,蓝色的烟雾很快在眼前幻化开来。 陈世法这个人,连一向大大咧咧的武庚都很尊重,以前在轮船厂工作时,据说他特别爱看江轮入海的浪花翻涌,后面在监狱改造时,听说他老婆每次来探望他的时候,老婆一直哭他却笑容满面一身轻松,但七八年被平反时,他却泪流满面。 “都布置下去了?” “布置下去了。”武庚道,他走到窗前指指楼下,“英雄榜,今天早上就贴出来了。” 省里提出在轻工业系统大搞生产节约运动,前天开会,周凤和和陈世法都想领导这次运动,但是一个提出搞生产,一个提出搞节约,虽然没有激烈交锋,但大家都闻到了浓浓的火药味。 最后的意见就是折中,即搞生产也搞节约。 陈世法也走到窗前,楼下大柳树下,厂里的宣传栏前已是人头攒动,此时正是上班时间,进厂的工人们都被这张“英雄榜”给吸引住了。 大红纸上用毛笔字写着生产节约运动的内容,制麦、糖化、发酵、包装、制冷……都有内容。 “前面什么事?”秦东和鲁旭光两人支下自行车,秦东的自行车支架坏了,只能斜靠在大柳树上。 “你们看,谁上了英雄榜,临时工可以转成合同工,合同工加一级工资,厂里还有额外奖励……”熊永福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出来,“秦东,再努力一把……” 他还没有说完,鲁旭光已是凭着一身蛮力挤进人群,他兴冲冲地进却又灰头灰脸地出来。 “怎么了?”秦东笑道,摘下一片柳树叶子在嘴里吹着…… “厂里提出的什么提升糖化能力,减少酒损,啤酒花保存……我什么也不明白,怎么转成正式工?”他眼巴巴地瞅着秦东,“大东,你帮我一下。” “怎么帮?”听到酒损秦东心里似乎也是一动,他想到自已如何解答鲁迅先生的疑问了。 叮铃铃—— 厂里的电铃又响起来,上班时间到了,大家纷纷走进车间,秦东是维修工,他的自由度更高一些,此时,他才慢慢走近这张大红的“英雄榜”,认真地看起来。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他不知道,嵘崖啤酒的办公楼上,透过茶色的玻璃,陈世法正在着他。 而另一间屋子里,周凤和也站在窗前,盯着这个年轻的身影…… ………………………………………. ………………………………………. “砰——” 鲁旭光跑到维修班,秦东正拿着一把没把的螺丝刀射飞靶,墙上画了一个圆圈,上面已是斑斑驳驳。 “大东,快,帮我出个主意。”鲁旭光拿起秦东的水杯喝了一口,“天上地下啊,我在洗瓶车间热死了,你在这里吹风扇。”看着头顶忽忽直转的吊扇,鲁旭光很是愤愤不平。 “秦东,你再想想,要在在洗瓶机上再发明点什么?”鲁旭光急切道,“你不是说帮我转成合同工吗?” “洗瓶机就那样了,搞也没有意思。”秦东站起来,“再说,你连机械原理都搞不清楚,发明什么装置,人家谁信啊。” “那我弄点啥?咋整?”鲁旭光急了。 “你搞一个比较简单的,”秦东大笑,“说出来,大家都认为是你的成果。” “什么是最简单的?”鲁旭光瞪着大眼珠子,喉头耸动,艰难地说道。 国啤(秦东) 第21章 啤酒酿造第一道工序 据说,啤酒是一万年前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发明的。 后世,啤酒的酿造主要包括制麦、糖化、发酵、包装四道工序,现代化的啤酒厂一般已经不再设立麦芽车间,制麦部分也逐步从啤酒生产工艺流程中剥离。 那么,作为第一道工序,糖化其实就是利用麦芽所含的生物酶,将原料麦芽、大米进行分解。 通过糖化,淀粉被水解为麦芽糖,及其它少量单糖、三糖、低聚糖,蛋白质被水解为氨基酸,及其它含两个或多个氨基酸单位的二肽、多肽。 麦汁中的麦芽糖、氨基酸被酵母吸收,酵母本身得到生长、繁殖,同时代谢产生酒精、二氧化碳…… 就这样,麦芽汁被转化为可口的啤酒,该过程被称为发酵,成熟的发酵液经过滤后被送往包装车间,灌装成市面上销售的啤酒。 “大光,怎么有空到我们糖化车间来扫荡了?要喝啤酒到灌装车间啊。”鲁旭光也属于一战成名,摘啤酒花时唱的一段《采红菱》名震全厂,现在也属于厂里的名人。 “过来看看你不行啊,你还不让看啊。”鲁旭光吡嘴笑道,边说边不住打量着糖化车间里的设备和人。 糖化作为啤酒酿造的第一道工序,糖化设备也是啤酒厂的关键设备,经常是一个厂的门面,糖化设备也是永久性设备,更新很慢。 不同于洗瓶车间,这里非常的干净,但是这里面的温度特别的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洗剂的味道。 鲁旭光看到,有很多不锈钢的大罐子,正在运行当中,而眼前的大罐子,工人们把它们叫作三锅两槽,即:糖化锅、糊化锅、煮沸锅、过滤槽和沉淀槽。 这是整个糖化系统的核心,糖化过程是封闭进行的,水、麦芽、啤酒花,经过高温煮成麦汁。 “你瞎瞅个啥,要瞅到技术科瞅去,那里娘们多。”一个中年工人打趣道。 “我不瞅娘们,我过来看看,看看我能帮你们节约个生产啥的。”鲁旭光大言不惭。 车间里一阵安静,可是马上爆发出一阵大笑。 “嗯,你们笑啥?”鲁旭光也听出了笑声后面的含义,可是他脸皮够厚,没有不好意思。 “大光,你唱段二人转让我们歇歇,我们干活更带劲,这样也能促进生产。”糖化车间焦主任笑着走过来,“大家说,让大光给我们来一段,好不好?” “必须的。”鲁旭光叱着板牙也不恼,许多人就喜欢他这一点,“不过,我今天是来办正事的。” 焦主任也有些累了,有心逗他让自已歇口气,“那大光总工,你看我们哪里需要提升改进?” 鲁旭光故作正经,他东瞅瞅西望望,“焦主任,哪口锅是糖化锅?” 哗—— 车间里又是一阵大笑,有工人笑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大光,这锅不论口,跟你家做饭的锅不一样!” “大光,你想帮助我们糖化车间?我看不成,你还是唱二人转吧。” …… 工人们肆意调侃着,相对于刷酒瓶,这里的技术含量稍高一些,鲁旭光虎头虎脸地道,“不要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糖化锅,对我来说,那都不是个事。” 可是说归说,他还是没有底气,声音也不象撂地摊时那么响亮。 说也说够了,闹也闹够了,一名老工人笑道,“大光,好好洗你的瓶子去吧,多洗酒瓶说不定也能早一天转正,你不是秦东,没那个命。”这些临时工的想法他们也知道,都是从那一天熬过来的,谁还不想转正,多拿二十几块钱的工资。 可是,厂里才有几个秦东啊,建厂六年不也才出了一个秦东吗? 焦正红也笑了,“大光的动机是好的,我们糖化车间是厂里的脸面,是第一道工序,我们糖化车间跟不上,直接影响发酵和灌装,大家伙加把劲啊,不能让周书记批评我们落后!” 一个啤酒厂想要扩大生产能力主要依赖于糖化能力的提高。提高糖化能力有两种途径。一是扩大或新增糖化设备,二是提高设备利用率,增加糖化次数。 增加糖化设备需要投资,一时又解决不了问题,而提高糖化次数,在一定条件下,需要工艺的大幅度提高。 投资和工艺都是鲁旭光无法解决的难题,所以秦东选择让他在原有的设备上“小打小闹”。 “焦主任,我有了。”鲁旭光围着刚认识的糖化锅,象模象样地转了几圈,又凑了过去。 “有什么,有孩子了?”一个年青工人笑道,又引来轰堂大笑。 “大光,好意心领了,”焦正红还是个好人,“我正忙着,有空再听你唱二人转……”说完,他“蹬蹬蹬”爬上二楼,指挥工人往糖化锅里投料。 现在还是在使用传统糖化方法生产啤酒,每锅每天糖化八次,效率还是比较高的。 见糖化车间的人忙碌起来不再理他,鲁旭光恨恨地走出车间,他拖着水鞋又来到维修班,秦东却不在,“整天价五迷三倒的,又跑哪去了?” 鲁旭光刚要出门,迎面就看到秦东提着工具包走过来,“怎么,碰到南墙了?” “他们不相信,我有什么办法?”鲁旭光一把搂住秦东,“快给我出个主意,下面干啥?” “你去找……”秦东笑着压低声音,“你这样跟他说,他这个人,热心得很……” ………………………………….. ………………………………….. 糖化车间采取二层楼布置,一楼的锅槽采用直接落地式支撑,二楼主要是投料间,就是把麦芽和大米顺着管道送进糖化锅,这二层建筑是全厂的主要景观。 “大光,人才啊,”武庚表扬道,“会唱二人转,还会改造糖化锅,我可是通知了周书记和陈厂长,周书记还在区里开会,马上赶回来,你可别给我掉链子。” “哪……哪能,”鲁旭光一拍胸脯,“活着干,死了算,我吐口唾沫是颗钉……”他一激动,话又说得不利索了。 “这话我爱听,带劲!”武庚推了推黑框眼镜,目光就直接从镜片后射了过来,“不过,这句话,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我老家都这么说。”这是秦东的口头语,鲁旭东一愣,可是还是大言不惭道。 由于鲁旭光是这次节约生产运动第一个想上英雄榜的人,并且当天就找了武庚,所以,厂领导都很重视,当武庚和鲁旭光走进糖化车间,糖化车间的焦主任带领一班副主任和工段长就迎了上来。 “大光,你作了哪门子妖,”焦正红上来就不客气道,“你连糖化锅都不认识,这不是你们家炒菜的锅,你想改造就改造?!”他又转头对武庚道,“武厂长,我们正准备投料呢,这不是耽误事吗?” 武庚一拍焦正红,大大咧咧地笑道,“耽误什么事?生产节约运动,人人有责,耽误了有周书记有陈厂长顶着,你们干你们的,让大光说说想法,天能塌下来?” “你就听他忽悠你吧,”焦正红是彻底不满意了,“我等会儿就去找熊永福,他的工人都改造到我们糖化车间来了,那以后糖化车间就让他熊永福兼着这个车间主任,武厂长,你说这不是笑话吗!” “大光,你是忽悠我吗?”武庚安抚焦正红两解码器,拍拍鲁旭光的肩膀,“等会儿书记厂长都来了,你拿不出真东西来,我告诉你,这场你可没法儿收!” “我……”鲁旭光感觉喉头一阵热流涌过,心跳得更加厉害,可是他瞅见一个身影也进了糖化车间,这才出了一口粗气,“活着干,死了算,这场子我给你收!” 国啤(秦东) 第22章 又是洗瓶工 糖化锅的结构很简单,大体由锅身、锅底和顶盖组成,上有投料管从二楼把麦芽和大米投进锅中,锅内有搅拌器进行搅拌…… 上一世,秦东在德国杜门斯啤酒学院学习时,德国的老师对糖化锅讲得很风趣。 古代原始糖化设备是原来和面的陶盆,后来用铁锅、橡木桶、金属锅加木桶,蒸汽机发明后有了齿轮传动的上部搅拌装置,后来金属糖化锅演变为紫铜糖化锅,再到后来的不锈钢糖化设备大量采用…… 现在的糖化锅每次生产麦汁10吨,而后世的糖化设备每次生产达到了100吨,这都让秦东还不满意…… 看着糖化锅投料管上的坑坑洼洼,秦东很是感慨,这是楼下工人方便通知楼上工人投放原料,使用铁棒敲打投料管,听到信号,楼上工人开始投料,投料够了,楼下工人再敲…… “你……”陈世法看看鲁旭光脚上的水靴,“你是洗瓶车间的?”在家的厂领导几乎都赶到了糖化车间,大家也不嫌热,都看着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 “又是洗瓶车间的人,老熊最近能耐见长啊。”工会主席笑道。 陈世法却没有笑,他干瘦的脸上却显得很和蔼,“鲁旭光,你懂得糖化设备?”糖化设备是厂里的门面,上级领导来视察嵘崖啤酒厂,通常都会到糖化车间来。 “嗯。”鲁旭光明显感觉到了压力,说话底气明显不足。 “别紧张,说错了也不要紧,”武庚笑着鼓励道,“小年轻可以犯错误,犯了再改,改了再犯……” “这是什么话?”从外面匆匆而回的周凤和瞪他一眼,武庚马上又笑道,“犯了还可以改嘛。” 一句玩笑话,立马让现场的气氛稍微放松下来。 这是这次生产节约运动的第一项成果,厂领导都很重视,糖化设备的局限也确实限制了厂里啤酒的产量,所以一听说有人要改造糖化锅,领导们都来“捧场”了。 “别弄坏了就行,弄坏了我们糖化车间不负责任。”焦正红道,当着厂领导的面儿,他说的话含蓄了许多,可是那股不信任的劲溢于言表。 “嗯,鲁旭光,你说说吧。”周凤和道。 看着糖化锅里麦芽汁吐着白沫沸腾翻滚,鲁旭光清清嗓子,“周书记,糖化锅就好比人的嗓子眼,吃多吃少决定着我们厂啤酒的产量。” 嗓子眼,这个比喻太形象了,武庚笑了,这次连周凤和也笑了。 “我想,我们可以这样,”鲁旭光看看远处的秦东,秦东不为人察觉地比划了一个手势,鲁旭光马上围着糖化锅走开了,“在原来的锅边上焊接一圈钢板,这样,糖化锅……”他一时想不起秦东教他的说辞了,“嗯,这样可以从10吨增加到13吨左右……” “你是说糖化锅的容积增加,”周凤和的业务能力不差,他看看焦正红,等待着这个车间主任的解答。 焦正红不屑地笑了,“我以为你有什么好点子?大光,这不是炒菜的锅,你知道里面有搅拌器吗?”糖化锅具有加热和搅拌功能,搅拌器尺寸必须与锅体直径相适应。 “知道。”鲁旭光看看远处的秦东伸出两根手指头,马上道,“我们可以采用二叶……浆……” “二叶旋浆式搅拌器?”焦正红马上替他答道,脸上的轻视神色不由大为减少。 “对,对,对,”鲁旭光的牙马上吡了出来,他又看看远处的秦东,秦东伸出四根手指头,接着又伸出六根手指头。 “那个旋转角度可以是四十五度、六十度,这样不影响……”说着说着,鲁旭光一下卡壳了,妈了个巴子的,这术语太多,他脑袋虽大,可是真记不住。 周凤和顺着他的目光往远处看了看,秦东早已混进人堆里,“这样不影响什么?”他没有放过鲁旭光。 “不影响……”鲁旭光装模作样地紧皱双眉,可是想破脑袋也记不起那个词了,他不由暗骂自已,早知道写到小本子上背下来就好了。 “老焦?”陈世法轻咳一声。 焦正红正用手摩挲着下巴,显然在思考,听到陈世法叫他,马上道,“选用这样的角度,可以产生轴向推力,促进醪液循环和混合,原理上这样是……可行的。” “可行?”陈世法马上追问了一句。 焦正红考虑了一下,“可行,在锅边上焊接一圈钢板,丑是丑了点,可是容积上来了,每次糖化的原料就多了,嗯,这道工序解决了,我们出产的啤酒也就多了。” 这句话正说到领导心里。 计划经济下,每个厂都有生产任务,生产任务由计委下达到厂里,可是每年啤酒都不够喝,烟酒专卖公司就埋怨啤酒厂,这样的形势下,周凤阁压力最大。 “老焦?”他目示焦正红,车间里太热,他掏出手绢擦着额上的汗,“你的意思可以一试?” “嗯,可以试一下。”焦正红道,“我们也有过这个想法,就是难看了一点,好象脸上有道疤,不好看,上级领导不是还来视察吗?” “好吃又好看的东西,谁都想要,”陈世法把话接过去道,“现在提高产量是第一位的,否则啤酒不够卖,烟酒公司又得中我们扯皮。”在这次运动中,他第一个提出来抓生产,鲁旭光的提议正中他下怀。 现在第一项成果就是关于促进生产方面的,与周凤和比较,他已经走在了前面。 武庚不着声色瞅瞅远处的秦东,又扭过头来。 “好,”周凤和也下定了决心,“老焦,你带人研究一下,如果可行,联系一下轻工机械厂,他们那里有好的焊工,也有好的电焊专家,办法虽然是土办法,只要好用,我们就改造。” 一级焊工焊出来的工件是可以免检的,焊缝也都是一级焊缝,焊出来的焊缝也很美观。 “行。”焦正红痛快答应了,“我们再计算一下相关的参数,不过,电机也要更换……” “这些都没有问题。”周凤和一挥手,“那就这样说定了,梁区长也为我们的产量发愁呢,一台电机不算什么,我马上给区里打报告申请。” 一切都仿佛尘埃落定。 这时候,鲁旭光神气起来,见厂领导好象把他忘了一样,光顾着跟焦正红说话了,他急得抓耳挠腮,面红耳赤。 “行,大光不光会唱二人转。”上午,还嘲笑他的老工人善意地夸了一句。 “大光,”焦正红也扭过头来,他啧啧叹道,“行啊,什么时候明白糖化设备了?想不到你们洗瓶车间还真有人才……”他可没有真以为鲁旭光明白糖化,只不过是瞎打瞎撞而已。 可是人家撞对了,也撞准了,他都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已不早把这个意见提出来? 又说到洗瓶车间,人群里马上响起一个声音来,“老焦,你才看出来啊。”熊永福不知什么时候也闯进来,“人家庐州的总工不是说过吗,工人阶级有创造力的!” “有,有,有,我服了你们洗瓶车间,”焦正红马上笑道,想起上午埋汰鲁旭光的话,他笑着对熊永福道,“永福、大光,我说话急啊……不过,你们洗瓶车间最近可真出风头啊!” 是够出风头的,前阵子秦东发明了除标装置,现在鲁旭光又提出增加糖化锅容量的方法。 “看来,我们发动全厂大搞节约生产运动,思路是对的……”车间里实在太热,见事情解决,周凤和带头往外走去。 “那我……”领导们要走,鲁旭光急了,“你们一走,我不是白忙活了吗?” 领导们一下都笑了,周凤和笑道,他又站定了,“谁说白忙活,鲁旭光同志,可以转为合同工,”他看看陈世法,又补充道“上英雄榜!” 国啤(秦东) 第23章 树立一个典型 糖化锅的结构很简单,大体由锅身、锅底和顶盖组成,上有投料管从二楼把麦芽和大米投进锅中,锅内有搅拌器进行搅拌…… 上一世,秦东在德国杜门斯啤酒学院学习时,德国的老师对糖化锅讲得很风趣。 古代原始糖化设备是原来和面的陶盆,后来用铁锅、橡木桶、金属锅加木桶,蒸汽机发明后有了齿轮传动的上部搅拌装置,后来金属糖化锅演变为紫铜糖化锅,再到后来的不锈钢糖化设备大量采用…… 现在的糖化锅每次生产麦汁10吨,而后世的糖化设备每次生产达到了100吨,这都让秦东还不满意…… 看着糖化锅投料管上的坑坑洼洼,秦东很是感慨,这是楼下工人方便通知楼上工人投放原料,使用铁棒敲打投料管,听到信号,楼上工人开始投料,投料够了,楼下工人再敲…… “你……”陈世法看看鲁旭光脚上的水靴,“你是洗瓶车间的?”在家的厂领导几乎都赶到了糖化车间,大家也不嫌热,都看着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 “又是洗瓶车间的人,老熊最近能耐见长啊。”工会主席笑道。 陈世法却没有笑,他干瘦的脸上却显得很和蔼,“鲁旭光,你懂得糖化设备?”糖化设备是厂里的门面,上级领导来视察嵘崖啤酒厂,通常都会到糖化车间来。 “嗯。”鲁旭光明显感觉到了压力,说话底气明显不足。 “别紧张,说错了也不要紧,”武庚笑着鼓励道,“小年轻可以犯错误,犯了再改,改了再犯……” “这是什么话?”从外面匆匆而回的周凤和瞪他一眼,武庚马上又笑道,“犯了还可以改嘛。” 一句玩笑话,立马让现场的气氛稍微放松下来。 这是这次生产节约运动的第一项成果,厂领导都很重视,糖化设备的局限也确实限制了厂里啤酒的产量,所以一听说有人要改造糖化锅,领导们都来“捧场”了。 “别弄坏了就行,弄坏了我们糖化车间不负责任。”焦正红道,当着厂领导的面儿,他说的话含蓄了许多,可是那股不信任的劲溢于言表。 “嗯,鲁旭光,你说说吧。”周凤和道。 看着糖化锅里麦芽汁吐着白沫沸腾翻滚,鲁旭光清清嗓子,“周书记,糖化锅就好比人的嗓子眼,吃多吃少决定着我们厂啤酒的产量。” 嗓子眼,这个比喻太形象了,武庚笑了,这次连周凤和也笑了。 “我想,我们可以这样,”鲁旭光看看远处的秦东,秦东不为人察觉地比划了一个手势,鲁旭光马上围着糖化锅走开了,“在原来的锅边上焊接一圈钢板,这样,糖化锅……”他一时想不起秦东教他的说辞了,“嗯,这样可以从10吨增加到13吨左右……” “你是说糖化锅的容积增加,”周凤和的业务能力不差,他看看焦正红,等待着这个车间主任的解答。 焦正红不屑地笑了,“我以为你有什么好点子?大光,这不是炒菜的锅,你知道里面有搅拌器吗?”糖化锅具有加热和搅拌功能,搅拌器尺寸必须与锅体直径相适应。 “知道。”鲁旭光看看远处的秦东伸出两根手指头,马上道,“我们可以采用二叶……浆……” “二叶旋浆式搅拌器?”焦正红马上替他答道,脸上的轻视神色不由大为减少。 “对,对,对,”鲁旭光的牙马上吡了出来,他又看看远处的秦东,秦东伸出四根手指头,接着又伸出六根手指头。 “那个旋转角度可以是四十五度、六十度,这样不影响……”说着说着,鲁旭光一下卡壳了,妈了个巴子的,这术语太多,他脑袋虽大,可是真记不住。 周凤和顺着他的目光往远处看了看,秦东早已混进人堆里,“这样不影响什么?”他没有放过鲁旭光。 “不影响……”鲁旭光装模作样地紧皱双眉,可是想破脑袋也记不起那个词了,他不由暗骂自已,早知道写到小本子上背下来就好了。 “老焦?”陈世法轻咳一声。 焦正红正用手摩挲着下巴,显然在思考,听到陈世法叫他,马上道,“选用这样的角度,可以产生轴向推力,促进醪液循环和混合,原理上这样是……可行的。” “可行?”陈世法马上追问了一句。 焦正红考虑了一下,“可行,在锅边上焊接一圈钢板,丑是丑了点,可是容积上来了,每次糖化的原料就多了,嗯,这道工序解决了,我们出产的啤酒也就多了。” 这句话正说到领导心里。 计划经济下,每个厂都有生产任务,生产任务由计委下达到厂里,可是每年啤酒都不够喝,烟酒专卖公司就埋怨啤酒厂,这样的形势下,周凤阁压力最大。 “老焦?”他目示焦正红,车间里太热,他掏出手绢擦着额上的汗,“你的意思可以一试?” “嗯,可以试一下。”焦正红道,“我们也有过这个想法,就是难看了一点,好象脸上有道疤,不好看,上级领导不是还来视察吗?” “好吃又好看的东西,谁都想要,”陈世法把话接过去道,“现在提高产量是第一位的,否则啤酒不够卖,烟酒公司又得中我们扯皮。”在这次运动中,他第一个提出来抓生产,鲁旭光的提议正中他下怀。 现在第一项成果就是关于促进生产方面的,与周凤和比较,他已经走在了前面。 武庚不着声色瞅瞅远处的秦东,又扭过头来。 “好,”周凤和也下定了决心,“老焦,你带人研究一下,如果可行,联系一下轻工机械厂,他们那里有好的焊工,也有好的电焊专家,办法虽然是土办法,只要好用,我们就改造。” 一级焊工焊出来的工件是可以免检的,焊缝也都是一级焊缝,焊出来的焊缝也很美观。 “行。”焦正红痛快答应了,“我们再计算一下相关的参数,不过,电机也要更换……” “这些都没有问题。”周凤和一挥手,“那就这样说定了,梁区长也为我们的产量发愁呢,一台电机不算什么,我马上给区里打报告申请。” 一切都仿佛尘埃落定。 这时候,鲁旭光神气起来,见厂领导好象把他忘了一样,光顾着跟焦正红说话了,他急得抓耳挠腮,面红耳赤。 “行,大光不光会唱二人转。”上午,还嘲笑他的老工人善意地夸了一句。 “大光,”焦正红也扭过头来,他啧啧叹道,“行啊,什么时候明白糖化设备了?想不到你们洗瓶车间还真有人才……”他可没有真以为鲁旭光明白糖化,只不过是瞎打瞎撞而已。 可是人家撞对了,也撞准了,他都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已不早把这个意见提出来? 又说到洗瓶车间,人群里马上响起一个声音来,“老焦,你才看出来啊。”熊永福不知什么时候也闯进来,“人家庐州的总工不是说过吗,工人阶级有创造力的!” “有,有,有,我服了你们洗瓶车间,”焦正红马上笑道,想起上午埋汰鲁旭光的话,他笑着对熊永福道,“永福、大光,我说话急啊……不过,你们洗瓶车间最近可真出风头啊!” 是够出风头的,前阵子秦东发明了除标装置,现在鲁旭光又提出增加糖化锅容量的方法。 “看来,我们发动全厂大搞节约生产运动,思路是对的……”车间里实在太热,见事情解决,周凤和带头往外走去。 “那我……”领导们要走,鲁旭光急了,“你们一走,我不是白忙活了吗?” 领导们一下都笑了,周凤和笑道,他又站定了,“谁说白忙活,鲁旭光同志,可以转为合同工,”他看看陈世法,又补充道“上英雄榜!” 国啤(秦东) 第24章 情人湖 夏天,最热烈的季节,没有没有冬日的料峭之寒,也没有春日的浮躁和秋日的慵懒。 秦湾食品厂,厂门口昏黄的路灯静静地对着树影出神。 厂里的电铃响起来,秦东明显感觉到厂子里的响动,很快,与啤酒厂一样,无数自行车从厂里骑了出来,但与啤酒厂不一样的是,骑在车上的女同志居多。 就是因为女同志居多,厂门口外面等候了不少男人,有作父亲的也有作丈夫的,看到自已的姑娘或者妻子出来,有的笑着迎了上去,有的高高举起手示意。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少女推着自行车缓缓走了出来,桔黄色的灯光在她的身上氤氲出温暖的光晕。 “秦东,怎么……你过来了?”看到秦东挥手,杜小桔带着温柔的笑意,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 “小桔,我们走了。”不断有年轻的女工跟杜小桔打着招呼,眼光顺便也在秦东身上扫过。 更直接的是一些中年妇女,直接就问出了声,“小桔,这是谁啊?怎么以前从来没见过?” “我的邻居,”杜小桔脸上泛着红晕,“我们……” “他在哪上班啊?”上了一天班,下班后没有比逗逗这些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更让这些大婶开心的了。 “啤酒厂。”秦东自已主动答道。 “啤酒厂?”几个大婶立马站住了脚,几个与杜小桔同个龄的姑娘,眼光立刻变得灼热起来。 “我们知道他是谁了……好了,我们先走了,”大婶们的态度立即变得客气起来,“好好把我们小桔送回家。” 秦东笑着答应。 几个大婶一边骑车一边回头,“这小伙子是谁啊?” “你不知道啊,就是前一阵子,啤酒厂不是有个小伙子发明了……” “噢,就是那个万元户啊!” …… 声音渐渐飘远,最后被吞噬在寂寞的夜色里。 城市的路灯并不象后世那样彻夜长明,不到八点,食品厂这条路已经熄灯,秦东打开手电筒,与杜小桔并肩骑行。 “小树呢?” 杜小桔的脸现在还有些红,轻轻地骑行在宽阔的马路上,海风吹抚,她笑靥如花。 “洗海澡去了吧。”秦东也不紧不慢地骑着,感受着海风的清凉和惬意。 夜凉如水,缓缓洒向两人心头。 前面就是白马河了,月光下的河水,波光粼粼,倒映着繁星点点。 “我们沿着白马河走吧,那里近,晚上施工还有灯光。”秦东提议道。 杜小桔感觉脸上一热,她小声答应着,声音却如蚊子一样,轻不可闻。 ………………………………… ………………………………… 白马河自北向南纵穿嵘崖区,到了城南向东一拐然后直奔大海,而拐弯处恰巧就建了一个人工湖,围绕这个天然的人工湖,今年正在建设嵘崖公园。 这里已经出了市中心,到了晚上非常清净,此时便是恋人们的世界,秦湾人都把这个湖叫作“情人湖”。 杜小树一行人把自行车锁在树上走进了狭长的公园,沿着湖边,花丛,草边和树下的凳子,一对对情侣依偎在一起, 杜小树使个眼色,几个人突然出现在突然出现在一对情侣面前,一个朝男的伸出手,一个朝女的伸出手。 情侣被吓了一跳,然后赶紧笑嘻嘻地给他们几张毛票,杜小树也不客气,装进兜里直奔下一个目标。 “你们是干什么的?”成功地“讨要”了几张票子,可是这次,眼前这个男的火气很足。 “要饭的。”杜小树笑嘻嘻地仍伸着手。 “要饭的就敢一张嘴就要一块钱?”男的还要表现自已的男子汉气概,可是女的一扯他,他没有办法也只能掏钱。 他们就这样一对一对地要过去,凡是一男一女在一起就决不放过,许多男人在女友面前充大头,忙不迭交钱,也有男人逞能当英雄,“小流氓,滚开。” “你骂谁?”杜小树脸一寒,可是嘴上不含糊,“不给就不给,我流你女朋友哪了?” 女孩立马害怕了,“你们再不走,我可叫公安了。” “公安是我爹。”杜小树得意地笑了,可是一转眼他就又换上一幅恶狠狠的表情,“你们这种幸福时刻,给俩小钱不是小意思嘛……” 几个小家伙沿着情人湖搜刮了一遍,最后钱都交到杜小树手里,借着手电的光亮,杜小树一数,七十多块钱,比他姐姐一个月的工资还要高! “走,到那边看看,”第一次手里有这么多钱,杜小树感觉自已的心砰砰跳得厉害,“看看有没有漏网的,”他指着一对对谈恋爱的男女,“这可都是钱啊!” ………………………………… ………………………………… 八十年代中期,男女约会已经普遍存在。 尽管此时谈恋爱不再是什么洪水猛兽,人们仍然是含蓄而羞涩。 最常见的就是晚上约看电影,但是出了影院到了小树林里,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起说笑着,不再顾忌。更有大胆者,便会闪到路灯照不到的树林深处,开始学着电影里恋人们那样“接吻”了,这在此时算是非常开放了。 秦东和杜小桔骑车进了公园深处,却都不说话了。 不止秦东,杜小桔也知道父辈的意思,与秦东骑行在公园里,让她感觉口干舌燥,一阵心跳。 秦东也没有说话,两世为人,他早已对感情看淡。 可是自已当初是个临时工,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杜源一家没有嫌弃自已和自已家,现在自已是万元户了,但杜小桔依然还是那个杜小桔。 只有经历些世事百态,你才会发现真正的幸福其实真的与物质无关。 此时,这个火红的八十年代,尽管大家的生活都比较困苦,但这个时代散发着质朴纯真、积极向上的气质,人们互助互爱的相处方式,融洽温情的人际关系,让人安心舒服的人情味,纯真而美好的爱情观,都让他感觉弥足珍贵。 “我听说,海军送了一架飞机……”还是杜小桔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嵘崖公园刚刚大体完工,海军送了一架退役的飞机供市民观赏。 看着前面的凉亭,喷泉,雕塑……在朦胧的水气中修剪出朦胧的轮廓,秦东刚要答话,冷不防从一侧跳出几个人来。 “站住。” 秦东一个激灵,车子立马横在了杜小桔前头。 国啤(秦东) 第25章 你怎么在这? 杜小桔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尖叫,紧紧地抓住了秦东的胳膊,身子也贴了过来,秦东立时感觉到一片柔软和芳香。 打架,前世和今生他都不陌生,刷瓶工练就的肌肉浑身上下滚动着,他却在四处打量趁手的东西。 可是黑灯瞎火,灯影绰约,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你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采红菱……得呀得郎有心,得呀得妹有情……” 把两个人吓了一跳,自行车摔在地上,女的就差点钻到男的怀里了,杜小树很是得意,唱着鲁旭光的“名曲”就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 “给钱。” “滚蛋。” 可是回答他的也只有两个字,话音未落,秦东已是抬起腿把最近一个孩子踢进土堆里,顺手又挥拳捣在另一个孩子脸上,立马,热热的鼻血就流进了孩子嘴里。 “哎呀——” 收了一晚上钱了,这次真正遇上硬茬了,这气势可把几个孩子镇住了,杜小树不甘心,他发声喊,学着电影上比划了个架势,“看我的九阴白骨爪……” 这声音,耳熟! 可是黑暗之中秦东也不管什么爪了,杜小树架势还没摆完,他的大长腿就再次抬起,马上,杜小树应声飞出两三米远,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树?”杜小桔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秦东送杜小树的一套《射雕英雄传》,杜小树睡觉都要搂着它睡,还自发开始研究起九阴白骨爪来。 “小树,你姐夫……”另一个没被踢的孩子怯生生道。 “去。”杜小树捂着肚子从地上爬起来,先是狠狠地踢了这孩子一脚,“姐,东哥!你们怎么在这?”一道手电的亮光照在他的脸上,他赶紧别转过脸去。 “我还要问你,你怎么在这?”杜小桔的声音都颤抖了,一半是吓的,另一半是气的,一看杜小树这个样子,这就是古代所说的强盗啊! 杜小树慢慢往后退着,“我们在这逛逛,你们俩在这干什么?爸妈知道吗?小心我回去告诉他们,你们不说我的事我也不说你们的事……” “我们有什么事……”杜小桔气愤道,可是声音却低了下来,气势也不象刚才那样足了,她逼近后退的杜小树,刚要下手去拧他,杜小树挥手一格,“跑!”他发声喊,自己带头逃跑了。 “杜小树……”身后却只传来杜小桔无奈的喊叫。 看着几个小家伙的身影融进黑幕里,秦东也只有暗笑,不过,他明白,这个小二黑今晚恐怕要受苦了。 ……………………………….. ……………………………….. “啪啪啪——” 杜源手上的皮带抡得溜圆,皮带与皮肤接触,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声响之下,杜小树一声不吭,倔强地扭着头。 “叔。”秦东抓住皮带,杜小桔却抱住杜小树,用自己的身体护着弟弟。 “别管我,我抽死他!”杜源咬着牙发着狠,“小桔起开,秦东,给我把门关上。” 可是,听着杜家乱作一团,周围的邻居立马过来,有的拉住杜源,有的让杜小树快跑,杜小桔母亲噙着泪看着自己的丈夫,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默默抽泣。 “老杜,别打了,别打了。”这是真抽,杜小树身上道道血痕,看着就心疼。 “老杜,小树还是个孩子,你下这么狠的手?” …… 邻居们越劝,杜源的火气越大,“孩子?我再不管他,他就成少年犯了,得进管教所。”他喘着粗气在院子里大步走着,“你才大多,竟学会勒索要钱了?” 他气得又走到杜小树跟前,邻居们赶紧把他拉开,“你说说,你跟谁学的?” 晚上的事情,逃回来的几个孩子七嘴八舌说了个大概,邻居们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平时作为派出所副所长,杜源没少替街坊邻居平事,在钟家洼威信很高,可是今天,他真是感觉自己的脸被这个儿子丢尽了。 “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他狠狠地指着杜小树,无力地坐在马扎上。 “散了,散了,都散了。” 柳枝、秦东和鲁旭光把邻居们打发走,回到院子里却见杜源有气无力地坐在马扎上喘着粗气。 “杜哥,让他上班吧,有个工作还能收收心。”柳枝轻柔地劝道。 “上班,”杜源的火气一下又大起来,“哪个厂要他?哪个厂敢要他?”他自己的想法是杜小树再大一些,把他安排到哪个厂的保卫科,可是儿子这样,着实让他丢脸,更感觉痛心。 “要么就到墨水街上摆摊。”鲁旭光彪乎乎道,这些事在他眼里根本就不是什么事,他跟秦东,以前也是打遍学校无敌手,人家一听钟家洼的名头,个个都矮了三分。 “那他不就更野了……跟什么人学什么事,万一再碰到什么坏人……”这条意见杜源根本不采纳,墨水街上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万一学坏就更麻烦了。 “叔,”秦东看看蹲在墙角旮旯里的杜小树,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我来想想办法。” “我不去刷酒瓶,”却不料杜小树立马大叫道,“刷酒瓶连媳妇都找不着!” “你姐不是找了你东哥吗?”鲁旭光没心没肺地笑道,顺势踢了一脚杜小树。 “去!”秦东和杜小桔几乎同时道。 杜源无奈抽出烟来点上,黑暗中烟头明灭,院里只听得阵阵叹息和压抑的抽泣…… “汪汪汪——” 钟家洼已经睡着了,秦东和鲁旭光从杜家走出来,“秦东,你真的有办法?”杜小桔从身后追过来,期期艾艾地望着秦东。 ……………………………………… ……………………………………… 全省的节约生产运动仍在火热进行,从省里到市里到区里,各种五花八门的成果层出不穷。 周凤和和陈世法也都卯足了劲儿,一个重点抓节约,一个重点抓生产,两人都吃住在厂里,下沉到车间里,这些日子似乎互有胜负,谁也不输谁。 可是将来厂长的位子只有一个,那就不可能两人同时坐在一把手的椅子上,只能有人上,有人下,有人走,有人留。 而谁去谁留,谁上谁下,区里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一手促成啤酒厂建设的副区长梁永生甚至说,“这场生产节约运动就是照妖镜、点将台,谁当厂长得看自已个的本事!” …… 天色象被水墨染过一样,俞发阴沉。 轰隆隆—— 闷雷滚过,如在楼顶炸响,近接着,倾盆大雨就把整个城市笼罩在雨幕中。 “你让小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周凤和直接走到办公室,吩咐道。 办公室主任愣住了,刚才,陈世法也打来电话,也让秦东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 国啤(秦东) 第26章 都是人物 大雨下个不停,秦东和鲁旭光从钟家洼骑到啤酒厂时,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两人正准备进车间,却见从办公楼里匆匆跑出一个打伞的女人来,她热情地招呼着秦东,“小秦,快来。” 这个女人,因在办公室工作,平时眼高于顶,对这些工人爱搭不理的,可是今天嘴象抹了蜜似的。 “谢姐,有事?”秦东笑道。 “快走吧,周书记和陈厂长都找你的呢,你再不来,我得派轿车过去接你了……” “找我什么事?”秦东一边说一边跟她朝办公楼走去。 身后,鲁旭光羡慕地看着他,只见那顶洋气的花伞已经遮在秦东的脑袋上,撑着花伞的女人一边说一边催促着秦东走进办公楼。 这样的情景让鲁旭光很是眼热,他转动着自已硕大的脑袋发着牢骚,“你说,都是技改能手,都是钟家洼的,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他瞅瞅大柳树下宣传栏上张贴的英雄榜,自已的名字在最前头,但时,此时榜单却被雨水淋湿,模糊看不清楚了。 …… 厂办的人直接把秦东带到了周凤和办公室,木地板上很快积了一滩雨水。 “来,小秦,擦擦头上的雨水,别感冒了。”周凤和亲自递过一把毛巾,又让小谢泡了一杯热茶,“坐吧。”他指指沙发。 沙发是布艺的,秦东上下全湿,他笑道,“书记,我还是坐在椅子上吧。” 周凤和也不阻拦,但是态度一如既往地和蔼,他先是问了秦东家里的情况,就把话题扯到了工作上,“秦东,到维修班也有一个月了吧,感觉怎么样?” 维修班秦东本来不愿去,是周凤和硬要他去的,秦东当然不能说不怎么样,“我还适应。” “适应就好,我看啊,你在机器方面是有天赋的,当然,我也知道你的爷爷,他是我们市乃至全国啤酒行业的专家,可惜走得太早了……” 在周凤和与很多厂里的老人心里,那天秦东的“横空出世”,并不是偶然,肯定是家传在里面起了作用,否则,一个初中没有毕业的小青工,哪会制造除标机呢? 就是鲁旭光的“破茧而出,”周凤和也联想到了秦东……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爷爷,前世秦东也听说过,“四严四低一高”啤酒操作法就是出自他手,由轻工业部从秦湾推向全国。 如果在全国啤酒行业提起他的名字,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世上还有一条道理叫作自学成材,只要刻苦努力,我相信你一定会有成绩的,”对于秦东此时的态度,周凤和很满意,“说说,对于厂里开展的节约生产运动,你有什么想法?” 终于说到正题了,秦东眉毛不由暗自一挑。 “我……还没想法。”秦东大声道,窗外突然一声惊雷,周凤和手中的茶杯不由抖了抖。 “小伙子声音真宏亮,嗯,年轻人要积极向组织靠拢,平时工作不忙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找我,汇报你最近的思想情况,我们也随时可以交流……” 秦东笑了,他明白,这是周凤和在向他伸出橄榄枝,他也明白,在厂里找到一位靠山,无论对现在还是对将来都有莫大好处。 起码在关键时候会有人为他说话的! 周凤和这个人,虽然严谨细致,处处讲原则,但也不是那种书呆子,人情世故他会,手段手腕他也有。 周凤和又谈了节约对于工厂的意义,“嗯,小秦是团员吧,团员青年也要勇敢地站出来,我希望你有一双发现问题的眼睛,”他指指自已的眼睛,“找到问题可以随时跟我汇报。” “明白,周书记。” “嗯,到灌装车间看看,我们厂里的灌装机的啤酒损耗率太高,小秦,你看看,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 很快,秦东又从陈世法的办公室走出来,两人的风格却截然相反,周凤和大讲道理,而陈民法直指人心,谁能解决灌装机的生产问题,他立马提拔他担任工段长。 秦东临出门,陈世法竟然站了起来,“工段长,我说话还是作数的,小秦,你才十七吧,十七岁担任工段长,那到了三十岁当个厂长没有问题吧!” 两世为人,秦东明白,在啤酒这个江湖里混,能活下来的,都有几把刷子。 有人说,茅台是猪都能管理好的企业,白酒市场你可以论资排辈,优雅地赚钱,而啤酒市场,谁也别说谁更高贵,一切战场上见真招。 这就决定了搞啤酒需要面临一群滚爬摸打、三教九流、充满生存智慧的人,能驾驭这群人,在这样的江湖里杀出来的,都是人物! 凭心而论,周凤和显然不会适应两年后啤酒行业的巨变……陈世法嘛,他也不看好,其实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秦东认为此时更适合担任厂长这个职务…… 中午吃饭的时候,秦东到厂里食堂打了四个馒头,一份海蛎子炖豆腐,不得不说,嵘崖啤酒厂的火食还真不错,吃完饭,他把两条烟用报纸一包,来到武庚门前。 “呼呼——” 吊扇开到了最大档位,呼拉拉地转着,武庚眼前一份西红柿鸡蛋汤,手里拿着一个馒头,正吃得满头大汗。 “坐。”见秦东进来,武庚从书本上抬起头来,“正好,你来我换换脑子,我这个岁数,看到书就想睡觉!” 他准备的是自考,就是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在自考制度成立的这三十多年里,解救了太多因没有学历、没有平台而困扰的人们,这其中也有很多人因为自考得到了磨练,因自考改变了命运,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那就嚼两把啤酒花,保证你清醒,”秦东顺手把报纸放到桌上。干四化需要知识,需要人才,全厂几个厂领导,包括车间主任,武庚是惟一一个参加自考的人。 “这是什么?”武庚大口吃着馒头,瞟了报纸一眼,似笑非笑。 “粮食。”秦东大声道,秦湾产的精装宏图烟,每条六块八毛二。 “你小子还算有良心。”武庚也不客气,拿起烟捏了捏,“那我就收下了,嗯,秦东,这自学考试你也得参加,起码弄个文凭在手里,我说的你听到了吗?” 武庚瞅见秦东又拿出一个简陋的硬纸盒,这里面装着的是一块手表,秦湾产金锚牌手表零售价为50块,上海牌却要121块,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上海牌手表。 “这也是给我的?”武庚扫了盒子一眼,把馒头扔在饭盒上,直接道,“别跟我来这套,拿回去,再不拿走我就翻脸了。” “武厂长,没有你就没有除标装置。”秦东大声道,“你不拿我就一直举着。” “那你就一直举着,”武庚又笑了,“只要你不嫌累,怎么,最近不刷瓶了两只胳膊难受?”他又把馒头拿起来,“小年轻要走正道,别搞些没用的,说说吧,我听说周书记和老陈都找过你了,这次节约生产运动,你有什么好点子?” 国啤(秦东) 第27章? 洋机器,动不得 大雨下个不停,秦东和鲁旭光从钟家洼骑到啤酒厂时,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两人正准备进车间,却见从办公楼里匆匆跑出一个打伞的女人来,她热情地招呼着秦东,“小秦,快来。” 这个女人,因在办公室工作,平时眼高于顶,对这些工人爱搭不理的,可是今天嘴象抹了蜜似的。 “谢姐,有事?”秦东笑道。 “快走吧,周书记和陈厂长都找你的呢,你再不来,我得派轿车过去接你了……” “找我什么事?”秦东一边说一边跟她朝办公楼走去。 身后,鲁旭光羡慕地看着他,只见那顶洋气的花伞已经遮在秦东的脑袋上,撑着花伞的女人一边说一边催促着秦东走进办公楼。 这样的情景让鲁旭光很是眼热,他转动着自已硕大的脑袋发着牢骚,“你说,都是技改能手,都是钟家洼的,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他瞅瞅大柳树下宣传栏上张贴的英雄榜,自已的名字在最前头,但时,此时榜单却被雨水淋湿,模糊看不清楚了。 …… 厂办的人直接把秦东带到了周凤和办公室,木地板上很快积了一滩雨水。 “来,小秦,擦擦头上的雨水,别感冒了。”周凤和亲自递过一把毛巾,又让小谢泡了一杯热茶,“坐吧。”他指指沙发。 沙发是布艺的,秦东上下全湿,他笑道,“书记,我还是坐在椅子上吧。” 周凤和也不阻拦,但是态度一如既往地和蔼,他先是问了秦东家里的情况,就把话题扯到了工作上,“秦东,到维修班也有一个月了吧,感觉怎么样?” 维修班秦东本来不愿去,是周凤和硬要他去的,秦东当然不能说不怎么样,“我还适应。” “适应就好,我看啊,你在机器方面是有天赋的,当然,我也知道你的爷爷,他是我们市乃至全国啤酒行业的专家,可惜走得太早了……” 在周凤和与很多厂里的老人心里,那天秦东的“横空出世”,并不是偶然,肯定是家传在里面起了作用,否则,一个初中没有毕业的小青工,哪会制造除标机呢? 就是鲁旭光的“破茧而出,”周凤和也联想到了秦东…… 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爷爷,前世秦东也听说过,“四严四低一高”啤酒操作法就是出自他手,由轻工业部从秦湾推向全国。 如果在全国啤酒行业提起他的名字,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世上还有一条道理叫作自学成材,只要刻苦努力,我相信你一定会有成绩的,”对于秦东此时的态度,周凤和很满意,“说说,对于厂里开展的节约生产运动,你有什么想法?” 终于说到正题了,秦东眉毛不由暗自一挑。 “我……还没想法。”秦东大声道,窗外突然一声惊雷,周凤和手中的茶杯不由抖了抖。 “小伙子声音真宏亮,嗯,年轻人要积极向组织靠拢,平时工作不忙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找我,汇报你最近的思想情况,我们也随时可以交流……” 秦东笑了,他明白,这是周凤和在向他伸出橄榄枝,他也明白,在厂里找到一位靠山,无论对现在还是对将来都有莫大好处。 起码在关键时候会有人为他说话的! 周凤和这个人,虽然严谨细致,处处讲原则,但也不是那种书呆子,人情世故他会,手段手腕他也有。 周凤和又谈了节约对于工厂的意义,“嗯,小秦是团员吧,团员青年也要勇敢地站出来,我希望你有一双发现问题的眼睛,”他指指自已的眼睛,“找到问题可以随时跟我汇报。” “明白,周书记。” “嗯,到灌装车间看看,我们厂里的灌装机的啤酒损耗率太高,小秦,你看看,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 很快,秦东又从陈世法的办公室走出来,两人的风格却截然相反,周凤和大讲道理,而陈民法直指人心,谁能解决灌装机的生产问题,他立马提拔他担任工段长。 秦东临出门,陈世法竟然站了起来,“工段长,我说话还是作数的,小秦,你才十七吧,十七岁担任工段长,那到了三十岁当个厂长没有问题吧!” 两世为人,秦东明白,在啤酒这个江湖里混,能活下来的,都有几把刷子。 有人说,茅台是猪都能管理好的企业,白酒市场你可以论资排辈,优雅地赚钱,而啤酒市场,谁也别说谁更高贵,一切战场上见真招。 这就决定了搞啤酒需要面临一群滚爬摸打、三教九流、充满生存智慧的人,能驾驭这群人,在这样的江湖里杀出来的,都是人物! 凭心而论,周凤和显然不会适应两年后啤酒行业的巨变……陈世法嘛,他也不看好,其实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秦东认为此时更适合担任厂长这个职务…… 中午吃饭的时候,秦东到厂里食堂打了四个馒头,一份海蛎子炖豆腐,不得不说,嵘崖啤酒厂的火食还真不错,吃完饭,他把两条烟用报纸一包,来到武庚门前。 “呼呼——” 吊扇开到了最大档位,呼拉拉地转着,武庚眼前一份西红柿鸡蛋汤,手里拿着一个馒头,正吃得满头大汗。 “坐。”见秦东进来,武庚从书本上抬起头来,“正好,你来我换换脑子,我这个岁数,看到书就想睡觉!” 他准备的是自考,就是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在自考制度成立的这三十多年里,解救了太多因没有学历、没有平台而困扰的人们,这其中也有很多人因为自考得到了磨练,因自考改变了命运,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那就嚼两把啤酒花,保证你清醒,”秦东顺手把报纸放到桌上。干四化需要知识,需要人才,全厂几个厂领导,包括车间主任,武庚是惟一一个参加自考的人。 “这是什么?”武庚大口吃着馒头,瞟了报纸一眼,似笑非笑。 “粮食。”秦东大声道,秦湾产的精装宏图烟,每条六块八毛二。 “你小子还算有良心。”武庚也不客气,拿起烟捏了捏,“那我就收下了,嗯,秦东,这自学考试你也得参加,起码弄个文凭在手里,我说的你听到了吗?” 武庚瞅见秦东又拿出一个简陋的硬纸盒,这里面装着的是一块手表,秦湾产金锚牌手表零售价为50块,上海牌却要121块,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上海牌手表。 “这也是给我的?”武庚扫了盒子一眼,把馒头扔在饭盒上,直接道,“别跟我来这套,拿回去,再不拿走我就翻脸了。” “武厂长,没有你就没有除标装置。”秦东大声道,“你不拿我就一直举着。” “那你就一直举着,”武庚又笑了,“只要你不嫌累,怎么,最近不刷瓶了两只胳膊难受?”他又把馒头拿起来,“小年轻要走正道,别搞些没用的,说说吧,我听说周书记和老陈都找过你了,这次节约生产运动,你有什么好点子?” 国啤(秦东) 第28章 天塌下来我顶着 洋机器动不得吗? 周凤和的意见是动不得,因为灌装机生产线的部分元件属于专用元件,万一发生故障,国内没有相应的元件替代,以至于有的厂长花重金引进的设备成了库房内的一堆废物。 这种教训,二轻系统从部里到省里再到市里,都是三令五申的。 现在又是生产旺季,谁也不敢冒这个险,如果造成停产,那责任不但厂里负不了,区里也负不了,啤酒的生产计划都是由市计委直接负责的。 “我的意见,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技改嘛,就是要胆子大一些,敢于试验,不能象小脚女人一样,看准了,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 身后突然响起陈世法的声音,两人都没有发现,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陈世法的话算是回答了张庆民,他转头问秦东,“秦东,你看准了,能行吗?” “活着干,死了算,我豁出去了,能行。”秦东道。 “我不是让你豁出去,”陈世法悠悠道,他的烟瘾很大,平时烟是一支接着一支地抽,但在车间里他不抽烟,自控意识很高,“你如果不行,光豁出去有用吗?” “我立军令状,损坏了我负责。”秦东眉头一挑,大声道。 “你负得了责吗?这条生产线这套设备,你一辈子也挣不到!”张庆民道。 “那再加上我,你看我们俩,这责能负了吗?”陈世法慢悠悠道,他脸上的细纹如石刻一般,茶色眼镜后面看不清他的眼睛。 张庆民立马不说话了。 陈世法却突然转过头,声音骤然提高,“大胆地干,秦东,天塌下来我替你顶着!” 一席话说得秦东热血沸腾,他感觉此时是自已提出那个想法的最好时机,“陈厂长,天塌不下来,如果真是因为我弄坏了洋机器,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赔偿,但是如果我解决这个问题,我有个要求。” “你说。”陈世法急促道,“你说。” “我要承包咱们厂的酒损。” 酒损?怎么承包? 张庆民一脸狐疑地看看陈世法,既然是酒损,都损耗了,你还承包什么? 陈世法反应很快,“你的意思是……包装车间这两千吨酒损?” 秦东笑得有些狡黠,如果灌装机改造成功,那酒损就不是酒损了,“这两千吨酒,我跟厂里承包,按照散啤的价格向厂里交钱。” 陈世法稍一犹豫,接着大气地一挥手,“行,前有马胜利,后有秦东,人家都能承包造纸厂,你承包一点酒损算什么,但前提是你真能把酒损降下来,把灌装线的问题解决掉。” “陈厂长,”张庆民马上阻拦道,“周书记不会同意,孙驻厂员也不会同意。” 驻厂员是计划经济的产物,在什么都要本、票、证统购统销的年代,啤酒厂家所需原料及产品均由国家调拨,这个驻厂员就是糖业烟酒公司派到嵘崖啤酒厂的,他的任务就是监督厂里是否有啤酒自销超过10%这个雷池。 就是10%这条红线,还是陈世法到上面争取的,以前,嵘崖厂的自销权只有5%。 “这个厂谁是厂长?”陈世法霸气地一挥手,“我说了算。” ………………………………. ……………………………….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多甜蜜……” 两辆车子欢快地骑行在大马路上,天气虽热,两人却都是一脸欢快。 车子停靠在法桐的树荫里,秦东掏出一毛钱来,“小桔,你要奶油的还是巧克力的?” “奶油的吧。”枝头的蝉鸣正是热闹,阳光从绿叶的缝隙中洒下,打在秦东身上,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师傅,来两支花生冰棍。”奶油的三分钱,花生的四分钱,巧克力的要五分钱,杜小桔爱吃花生冰棍,平时就这四分钱也不舍得花,但是秦东要钱的时候,她总能拿得出钱来。 从盖着棉被的木厢里拿出两支冰棍,那种白底红字的纸质包装,真是久违了。 “秦东,你不是要改造你们厂的灌装机吗?我听大光说,那可是RB洋机器。”杜小桔接过冰棍,揭开包装纸,冰棍放进口中,立马感觉凉快了许多,“你不用到厂里加班吗?” “不要迷信洋机器。”秦东咬了一口冰棍,冰凉的冰块含在口里,很是舒服,“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啤酒厂就没有我不懂的事。” 上一世,德国克朗斯公司3.6万瓶每小时能力的灌装生产线,自控水平达到90年代末先进水平,激光照排验瓶,输瓶链道无压力传输,瓶倒不停车,就是他亲自引进负责安装的。 美国的波尔,德国的霍夫曼,西门子,申克和莎多利斯,克郎斯,KHS,凯斯曼,佛莱特……哪家工厂的设备他都有所涉猎,别说这八十年代的“古董”灌装线了。 RB人的灌装线跟德国人相比,还是有差距的。 “可是我听说这是整条灌装线,弄不好要停工的……”这是杜小桔今天真正想说的,虽然秦东现在是万元户,可是这些洋机器多贵哪! 秦东好不容易挣来的钱,万一赔进去,也实在让人心疼。 “不会,别看是洋机器,但其实很简单,简单到你都想不到……”秦东笑得很得意。 这次杜小桔没有说他吹,“我知道你能行,可我就是担心,嗯,那你真的能承包两千吨的啤酒?” 两千吨,对于在饼干厂上班的杜小桔来讲,是很大的数量,可是对于在啤酒厂上班的秦东来讲,却是很小的数量。 “能,”秦东的声音吓了旁边乘凉的老头一跳,“我不是跟你说过,小树的工作我来解决吗?” “你是想让他?……”杜小桔却猜不透秦东的意思了。 “走吧,”秦东不愿再多谈,他把冰棍含在口里一步挎上自行车,杜小树的工作指着灌装机改造,就是自已将来的第二桶金,也指着灌装机改造。 上一世,毕业三年做到副厂长的位子,重生后,他不想比上一世还不如。 …… 百货大楼,依然是熙熙攘攘。 秦东拉着杜小桔来到衣帽专柜,“秦东,你是给我买衣服吗?”杜小桔很惊讶。 “上次我也没有给你买东西,这次补上。”秦东大体能感知到杜小桔的尺寸,可是却不知她的爱好,“这里的衣服,你随便挑。”他又补充道。 “呵,对我这么大方。”杜小桔笑了,她是那种剩饭剩菜都舍不得浪费的姑娘,平时上班除了工作服就是几件的确良衬衫。 不得不说,姑娘家都是爱美的,看着柜台后面挂着的衣服,杜小桔的眼光中透着热烈,一如这个夏日,可是她只是看,并没有让售货员拿过来试。 “那就这一件,”秦东指指一件白底红点的连衣裙,在这个年代,样子很是时尚了,“多少钱?” 国啤(秦东) 第29章 提前喝你的庆功酒 “二十二块钱。” “二十二块钱?”一听到钱,杜小桔连考虑都不考虑了,这钱都快接近自己半个月工资了,““我不试。”她坚持道,慌乱地摆着手,“不行,秦东,太贵了,太贵了。” “那我直接买下来了。”秦东不由分说,“我们买了。” “秦东!” 杜小桔还要推让,听到声音也转过脸来,一个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正笑着打量着他们,他左手搓着胡茬,右手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还真是你!”武庚记性很好,“我记起来了,杜小桔是吧?”那天全厂去摘啤酒花,就是武庚让杜小桔上了汽车。 “武厂长。”杜小桔脸都红了,她羞涩地轻轻撩起低垂的秀发,跟武庚打了声招呼。 “嗯,小月,叫阿姨,”见杜小桔开始逗自己的女儿,武庚把秦东拉到一边,“哎呀,你小子心够大的啊,你不在厂里搞技改,还有心来逛百货大楼来了?” “周末嘛。”人与人是要对脾气的,对脾气的人就是吵架,心里都痛快,“副厂长不是也来了吗?” “我是陪女儿,”对于秦东的“较真”,武庚露出会心的微笑,“你在陪谁?” 这话就有陷井了,秦东却回答得理直气壮,“邻居。” “这么漂亮的邻居?”武庚的眼睛在镜片后闪光。 “嗯,是漂亮。”秦东笑道,他走到杜小桔身后,杜小桔笑意盈盈地看看他,轻轻说道,“不用,我这有钱。”她带着武庚的女儿走开了。 “你要干什么?不要搞些没用的啊,”武庚故作严肃道,“我正好要找你呢,老陈还等着你的消息,星期天也不回家还在厂里加班,你看你穿红挂绿的……”他指指秦东的锦旗背心,“说,你小子是不是又有主意了?” “有了。”秦东直截了当,“早就有了。” “噢,那你好好跟我说说。”武庚立马眉开眼笑,“这下够张庆民好好喝一壶的了,活了大半辈子还不如一个小青工,我看他再在我跟前吆五喝六!” “中午说吧。”秦东笑道,那边,杜小桔带着小姑娘回来了,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面包铅笔盒,外面包着海绵,海绵上面是塑料,塑料上面画着一头长颈鹿,很是洋气。 “还不快谢谢姐姐。”武庚很豪爽,没有要给钱的客气,更没有推来让去的小家子气,本来这就是人情往来嘛,“为什么要中午说?现在说。” “中午我请你喝酒。”秦东笑道。 “喝酒啊,中午不行,我得陪孩子,”武庚怜爱地看看小女孩,“晚上我回厂里,也没饭吃,你住钟家洼吧,我到你家混口饭吃。” “行,那说定了。”秦东下意识伸出手来。 “去,”武庚一把打掉他的手,“还跟我握起手来了,小毛孩子!” …… 红色的连衣裙到底买回来了,不过,没有试衣间,只能在身上比划看一下尺寸。 “这是你们副厂长?”吧嗒一声,杜小桔打开自行车的车座下的车锁,“我看,怎么不象厂长啊。” “那象什么?” “倒象个……”杜小桔思忖着,“我也说不好,反正不象当官的……” …………………………….. ……………………………. “刺啦——” 热油下锅,伴随着菜刀敲击砧板的有节奏的声响,小厨房里的香气很快飘散开来。 “哟,大东做饭哪,别说,你这一手,还真有你爸的架势。” “这刀功象那么回事,嗯,秦东,你还过不过日子,放这么多花生油?顶我们家用半月了……” “你这是做的什么菜啊……有客?……” …… 秦东是不大下厨的,以前刷瓶很辛苦,下了班就想睡觉,家里也没钱,有时买瓶酱油柳枝都要到邻居那里借钱。 现在好了,想吃点什么可以不用顾忌。 辣炒蛤蜊,油爆海螺、葱拌人造肉,凉拌猪头肉,每道菜都是秦湾人的家常菜,却带着人间的烟火气! “哥,怎么做这么多好吃的,有客?”秦南放学回家,迫不及待地把车子支下,冲进厨房就夹起一片猪头肉放进嘴里。 “姑娘家的,洗手去,有客人在,先去打声招呼。” 柳枝爱怜地“批评”着,最近油水多,秦南的小脸蛋更加白里透红。 “哧哧哧——” 柳枝把一条三斤多沉的大草鱼洗净去鳞,这是白沙河里的鱼,新鲜着哪! 就是这条鱼用了邻居家半个月的油,当喷香的麻辣鱼端上桌,红色的辣椒,白色的鱼肉,绿色的香菜,色香味俱全,让人一看就有食欲。 杜源正陪着武庚说话,邻居们却在柳枝跟前嘀咕开了。 “柳枝,这是谁啊?”从来没有见过老秦家有这样的亲戚,再说,穷在闹市无人问,老秦家这两年走动的亲戚也不多。 “这是大东他们厂的副厂长,”领导到自己家吃饭,柳枝心里也很敞亮。 “厂长?” “厂长到你家吃饭?” 邻居们的声音不由自主都压低了,他们院里好象还从没走进这么大的官儿! 武庚没有空手,他带了一包桃酥一包钙奶饼干,他一会儿摸摸秦南鸡窝似的头发,一会儿跟邻居们开几句玩笑,倒是一点没有架子。 “武厂长,你说秦东……啧……”杜源牙疼,两天没睡好觉了,秦家的日子刚刚过好了,秦东却又去捣鼓什么洋机器。 洋机器是什么人都能捣鼓的吗,这要是弄坏了厂里的设备,到手的这几千块钱就全赔进去了。 “杜所长,你不要担心,我看秦东能行,”武庚笑着接过杜源递过来的西瓜,“秦东心里有数,我们陈厂长看人从不走眼。来,秦东,过来跟我们说说你想怎么捣鼓这台洋机器?” 秦东用冰凉的井水拧了条湿毛巾,一边擦汗一边走过来,“啤酒灌装技术的核心是灌装阀,有阀才有机,机随阀而分。灌装技术的进步主要体现在阀的技术性能上,而不是阀的数量多少。” 杜原听不明白,但是他听得认真。前来帮厨的杜小桔也静静听着,制止了秦南的打闹。 “你直接说怎么改吧?”武庚也是一头雾水,但他就想听结果。 “世界上有两种类型的机械阀灌装机的制造技术,一种是外置式长管机,另一种是内置式短管机,RB小森公司的灌装机就是这种短管机技术。” “这种机器这种技术在RB完全没有问题,但到了我们国家,问题就来了。” “什么问题?”武庚西瓜吃得很快,西瓜籽也不吐。 “水土不服,”秦东道,“由于种种原因,主要是我国的玻璃瓶制造很不规范……” “噢,我明白了,”武庚接过杜源递过来的杯子,“RB的灌装线就是内置式短管机,RB的酒瓶是规范的,我们的酒瓶不规范,现在我们不能去改酒瓶,只能在机器上动脑筋……” “对,我国啤酒行业无论在大麦、酒花还是在酒瓶、瓦愣纸包装箱还是啤酒标签上都没有建立统一的标准化体系……所以只能在酒管的尺寸上下功夫……” 在啤酒灌装中最重要的两点:一是清洗灭菌,二是灌装机的运行可靠性。其中最重要的是可靠性,而这一点正好是国产装备的弱点,这也是为什么国内灌装生啤的灌装机大部分采用进口装备的主要原因之一。 “那尺寸你肯定计算好了,这我就放心了,”武庚端着杯子喝了一口,他一皱眉,笑了,“老杜,怎么是白酒。” “这是庐州李总工送给秦东的。”杜源笑道,“这是好酒,好人喝好酒,尝尝,我们尝尝。” “好,那就尝尝,”武庚爽快道,他眉开眼笑道,“来,秦东,你也喝一杯,就当我们提前给你庆功了!” 国啤(秦东) 第30章 ?向小秦同志学习 “把灌装机酒管缩短五毫米。” 听说秦东要动洋机器,在家里的副厂长们,技术科、检验科、供应科、销售科……麦芽车间、糖化车间、发酵车间……几乎全厂的人都来了,当然,在这一大堆人中,站在最前面的依然是周凤和和陈世法。 这年头,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外国的机器比中国的好,虽然在嵘崖啤酒厂有国产机器也有外国机器,但是谁操作外国机器,那自我感觉也是比别人高一块。 嵘啤主管技术的副厂长,也就是后来的总工、总酿酒师,他的神情倒很轻松,他是秦啤派到厂里来的,这个人很是精明,平时只管技术,并不掺合厂里的事。 “老武,五毫米虽短,可是真要缩短了,这条生产线虽然停不了,但是生产肯定受耽误,酒损说不定要成倍增加。” “那就增加,”武庚大笑,指着秦东道,“让他赔钱好了……” 技术副厂长这些日子也了解了武庚的为人,知道他最是豪爽,也知道这是正话反说,见他这么看好秦东,也只能摇摇头,静观其变。 “把灌装机酒管缩短五——毫——米。” 秦东又一次说道,可是维修班没有人动手。 大家都在看着周凤和,周凤和面容凝重,他直视秦东,“五毫米?” “对,就是5毫米。”秦东大声道,声音在车间里回响。 周凤和还是犹豫不决,如果缩短了五毫米,象技术副厂长提出的那样,那他身上的责任就太大了。 这时,陈世法走上前来,他的步伐很慢,但很轻快,就象平时散步一样,“秦占平。”维修班长立马上前,“动手。” 对于这个来厂里三年,不显山不露水的厂长的话,秦占平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即带着一帮工人操作起来。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几个忙碌的身影,很快,秦占平打了个手势,“陈厂长,行了。” 陈世法没有立即说话,全厂的人无形之中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倒把现在还是一把手的周凤和给比下去了。 他在生产线前踱了几步,全厂鸦雀无声,周凤和也感觉到他这种气势,他刚要说话,陈世法却一挥手,命令道,“开机。”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住了灌装线,只见绿色的酒瓶长龙开始蠕蠕而动。 啤酒灌入酒瓶中,白色的泡沫升起,紧接着,灌装,压盖,杀菌,贴标,成品检测,装箱…… 包装车间里的人议论纷纷,也在小声指点着,可是都是小声议论,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最后,还是包装车间主任张庆民犹豫道,“这就……行了?”他好象在问秦东,也好象在问自已。 “那你说,瓶子碎了没有?酒管能不能对准瓶口了?”武庚起初也在沉默着,可是没有看到碎瓶,他这才大笑着第一个说道,“伙计,成功了!” 他兴奋地走到秦东面前,高高地举起手掌。 “啪——” 两人的手掌重重地击响,秦东的手刚要撤回,武庚却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这……真的成了?”鲁旭光今天来得最早,一路也是提心吊胆,现在副厂长说是成功了,他的心一下激动起来,“秦东,这是洋机器啊,你把洋机器修好了!” “哎,你轻点。”秦东脸色立马变得通红,鲁旭光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了。 哗—— 陈世法带头鼓起掌来,周凤和掏出老花镜仔细地看着,结果瓶没碎,酒不洒,他点点头最终也转过身,他朝秦东点点头,也鼓起掌来。 “秦东,你把洋机器都修理好了!” 鲁旭光似乎比秦东还兴奋,放开秦东的脖子,可是他又鼓着腮帮子,唠叨起来。 一旁的张庆民不干了,“就这么简单,那我们包装车间也会!”他没好意思说自已,而是以车间代替。 周凤和伸手示意大家掌声停歇,“这么简单,那你早干什么去了?你们为什么想不出来?你这个包装车间车间主任难道还不如小青工?” 周凤和是讲原则的,也是无私的,这三句话问得张庆民面红耳赤,可是当着厂里这么多人的面儿,他又不能服软,“我就以为是洋机器,不敢动,早知这样……唉,不就是剪短一截吗?” “剪短一截?那你知道剪短哪里吗,剪去多少公分?”秦东走过来,声音很是宏亮。 “不就是五毫米吗?”张庆民不服气。 “那如果我没说,你知道是五毫米吗?”听着耳边有节奏的撞击声,看着蠕动的酒瓶长龙,秦东剑眉一扬,“美国的福特汽车大家都听说过,有一次,他们的电机出了毛病……” 这个后世耳熟能详的故事,在此时,无论对厂里的领导还是工人都很陌生,大家象看着说书先生一样看着秦东,虽然他们都没有见过福特汽车。 “福特公司啊,别说停工一天,就是停工一分钟也是巨大的损失,就象我们啤酒厂的生产旺季一样,有个专家叫作斯坦门茨,他在电机的部位上画了一条线……” 秦东讲得神采飞扬,大家也听得津津有味,“电机修好了,可是你们知道,斯坦门茨要多少钱?” “多少钱?”这方面,鲁旭光很有天赋,马上接口道,象个称职的捧哏一样。 “一万美元。” “一万美元啊!”车间里立时一片骚动,好象这些人也在现场一样。 “美国员工月薪是5美元,一万美元就是一个员工100年的工资!”秦东笑道,“可是斯坦门茨说,画一条线,1美元;知道在哪儿画线,9999美元。” “这说明什么,技术就是财富!”最后,秦东又大声道。 “讲得好!” 武庚也大声说道,他为人坦荡,并不偏袒张庆民。 陈世法也表态道,“这确实不简单,庆民,你可以剪去一公分酒管,也可以剪去两毫米,剪多了,我们找不来配件,剪少了,解决不了问题,五毫米正好,这就是知识,就是技术!” 周凤和也不甘示弱,此时,他不会让陈世法一人出风头,“办公室,小秦讲的这个故事可以在全厂学习……我们也要向秦东同志学习,你马上布置下去……” “庆民,你也把自已的体会写一写。”他又看看一旁的张庆民。 写自已的体会,给这个小青工抬轿子?更加衬托自已的不是,张庆民的情绪更大了,“是啊,周书记,我们没听说过什么福特汽车,我们不应该怕洋机器,剪多少公分也是本事,我这个脑袋可真是个榆木疙瘩!” 他看看秦东,“那干脆让秦东到我们包装车间来好了。” “你不是嫌人家是小青工,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吗?”武庚讥讽道。 “敬小不敬老,我收回,收回,陈厂长,让秦东到我们包装车间工作。”张庆民还是赌着气。 维修班秦占平不乐意了,“这个你说了不算,秦东在哪工作,厂领导决定。” 陈世法是何等厉害,他一眼就看到时机,知道他承诺秦东的事情现在可以兑现了。 他马上顺水推舟道,“周书记,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都认为秦东适合到包装车间工作,我建议,提拔小秦担任包装车间工段长。” 啊! 这是张庆民没想到了,没想到自已赌气却搬了石头砸到自已的脚。 他眼巴巴地看着周凤和,希望他不要同意陈世法的提议! 国啤(秦东) 第31章 17岁的工段长 “把灌装机酒管缩短五毫米。” 听说秦东要动洋机器,在家里的副厂长们,技术科、检验科、供应科、销售科……麦芽车间、糖化车间、发酵车间……几乎全厂的人都来了,当然,在这一大堆人中,站在最前面的依然是周凤和和陈世法。 这年头,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外国的机器比中国的好,虽然在嵘崖啤酒厂有国产机器也有外国机器,但是谁操作外国机器,那自我感觉也是比别人高一块。 嵘啤主管技术的副厂长,也就是后来的总工、总酿酒师,他的神情倒很轻松,他是秦啤派到厂里来的,这个人很是精明,平时只管技术,并不掺合厂里的事。 “老武,五毫米虽短,可是真要缩短了,这条生产线虽然停不了,但是生产肯定受耽误,酒损说不定要成倍增加。” “那就增加,”武庚大笑,指着秦东道,“让他赔钱好了……” 技术副厂长这些日子也了解了武庚的为人,知道他最是豪爽,也知道这是正话反说,见他这么看好秦东,也只能摇摇头,静观其变。 “把灌装机酒管缩短五——毫——米。” 秦东又一次说道,可是维修班没有人动手。 大家都在看着周凤和,周凤和面容凝重,他直视秦东,“五毫米?” “对,就是5毫米。”秦东大声道,声音在车间里回响。 周凤和还是犹豫不决,如果缩短了五毫米,象技术副厂长提出的那样,那他身上的责任就太大了。 这时,陈世法走上前来,他的步伐很慢,但很轻快,就象平时散步一样,“秦占平。”维修班长立马上前,“动手。” 对于这个来厂里三年,不显山不露水的厂长的话,秦占平没有丝毫犹豫,他立即带着一帮工人操作起来。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几个忙碌的身影,很快,秦占平打了个手势,“陈厂长,行了。” 陈世法没有立即说话,全厂的人无形之中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倒把现在还是一把手的周凤和给比下去了。 他在生产线前踱了几步,全厂鸦雀无声,周凤和也感觉到他这种气势,他刚要说话,陈世法却一挥手,命令道,“开机。”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住了灌装线,只见绿色的酒瓶长龙开始蠕蠕而动。 啤酒灌入酒瓶中,白色的泡沫升起,紧接着,灌装,压盖,杀菌,贴标,成品检测,装箱…… 包装车间里的人议论纷纷,也在小声指点着,可是都是小声议论,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最后,还是包装车间主任张庆民犹豫道,“这就……行了?”他好象在问秦东,也好象在问自已。 “那你说,瓶子碎了没有?酒管能不能对准瓶口了?”武庚起初也在沉默着,可是没有看到碎瓶,他这才大笑着第一个说道,“伙计,成功了!” 他兴奋地走到秦东面前,高高地举起手掌。 “啪——” 两人的手掌重重地击响,秦东的手刚要撤回,武庚却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这……真的成了?”鲁旭光今天来得最早,一路也是提心吊胆,现在副厂长说是成功了,他的心一下激动起来,“秦东,这是洋机器啊,你把洋机器修好了!” “哎,你轻点。”秦东脸色立马变得通红,鲁旭光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了。 哗—— 陈世法带头鼓起掌来,周凤和掏出老花镜仔细地看着,结果瓶没碎,酒不洒,他点点头最终也转过身,他朝秦东点点头,也鼓起掌来。 “秦东,你把洋机器都修理好了!” 鲁旭光似乎比秦东还兴奋,放开秦东的脖子,可是他又鼓着腮帮子,唠叨起来。 一旁的张庆民不干了,“就这么简单,那我们包装车间也会!”他没好意思说自已,而是以车间代替。 周凤和伸手示意大家掌声停歇,“这么简单,那你早干什么去了?你们为什么想不出来?你这个包装车间车间主任难道还不如小青工?” 周凤和是讲原则的,也是无私的,这三句话问得张庆民面红耳赤,可是当着厂里这么多人的面儿,他又不能服软,“我就以为是洋机器,不敢动,早知这样……唉,不就是剪短一截吗?” “剪短一截?那你知道剪短哪里吗,剪去多少公分?”秦东走过来,声音很是宏亮。 “不就是五毫米吗?”张庆民不服气。 “那如果我没说,你知道是五毫米吗?”听着耳边有节奏的撞击声,看着蠕动的酒瓶长龙,秦东剑眉一扬,“美国的福特汽车大家都听说过,有一次,他们的电机出了毛病……” 这个后世耳熟能详的故事,在此时,无论对厂里的领导还是工人都很陌生,大家象看着说书先生一样看着秦东,虽然他们都没有见过福特汽车。 “福特公司啊,别说停工一天,就是停工一分钟也是巨大的损失,就象我们啤酒厂的生产旺季一样,有个专家叫作斯坦门茨,他在电机的部位上画了一条线……” 秦东讲得神采飞扬,大家也听得津津有味,“电机修好了,可是你们知道,斯坦门茨要多少钱?” “多少钱?”这方面,鲁旭光很有天赋,马上接口道,象个称职的捧哏一样。 “一万美元。” “一万美元啊!”车间里立时一片骚动,好象这些人也在现场一样。 “美国员工月薪是5美元,一万美元就是一个员工100年的工资!”秦东笑道,“可是斯坦门茨说,画一条线,1美元;知道在哪儿画线,9999美元。” “这说明什么,技术就是财富!”最后,秦东又大声道。 “讲得好!” 武庚也大声说道,他为人坦荡,并不偏袒张庆民。 陈世法也表态道,“这确实不简单,庆民,你可以剪去一公分酒管,也可以剪去两毫米,剪多了,我们找不来配件,剪少了,解决不了问题,五毫米正好,这就是知识,就是技术!” 周凤和也不甘示弱,此时,他不会让陈世法一人出风头,“办公室,小秦讲的这个故事可以在全厂学习……我们也要向秦东同志学习,你马上布置下去……” “庆民,你也把自已的体会写一写。”他又看看一旁的张庆民。 写自已的体会,给这个小青工抬轿子?更加衬托自已的不是,张庆民的情绪更大了,“是啊,周书记,我们没听说过什么福特汽车,我们不应该怕洋机器,剪多少公分也是本事,我这个脑袋可真是个榆木疙瘩!” 他看看秦东,“那干脆让秦东到我们包装车间来好了。” “你不是嫌人家是小青工,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吗?”武庚讥讽道。 “敬小不敬老,我收回,收回,陈厂长,让秦东到我们包装车间工作。”张庆民还是赌着气。 维修班秦占平不乐意了,“这个你说了不算,秦东在哪工作,厂领导决定。” 陈世法是何等厉害,他一眼就看到时机,知道他承诺秦东的事情现在可以兑现了。 他马上顺水推舟道,“周书记,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都认为秦东适合到包装车间工作,我建议,提拔小秦担任包装车间工段长。” 啊! 这是张庆民没想到了,没想到自已赌气却搬了石头砸到自已的脚。 他眼巴巴地看着周凤和,希望他不要同意陈世法的提议! 国啤(秦东) 第32章 播音员 八十年代的夏天,也有人穿裙子,只是学龄女孩穿花裙子,成年妇女的裙子则是蓝、灰、黑色的,裙子上小心翼翼地打了褶,最时髦的追求美的姑娘则会穿白裙子…… 眼前的这位姑娘就是一袭白色连衣长裙,她举手站在门边,身上虽无鲜艳的颜色,却显得更加清新自然。 “梁丹。” 秦东站了起来,这是厂里的播音员,在整个嵘崖啤酒厂甚至市轻工系统,没有人不认识这位姑娘。 以前真没注意秦东,梁丹也在打量着他,方脸卷发,脸上的线条很硬,那双眼睛却是很有力道,眼神扫过,象刀子刮过一样。 “秦东,”梁丹没有再称呼他为秦段,“周书记让我写一篇你技术革新的报道,你现在有时间吗?”声音一如继往地悦耳动听。 “没什么好写的,”秦东笑道,“我就是一个工人。” “可是……”梁丹走了进来,在秦东办公桌前站住,“这是周书记布置的任务。” “那我跟周书记说吧。”秦东收拾着自己的办公桌,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真没有什么好写的。” 树大招风,自己一个月内先是发明了除标装置,又改造了灌装机设备,成了万元户,还提了工段长,这让许多人眼红心热,他不想把自己放在火炉上烤。 梁丹还是第一次见有年轻的青工拒绝自己,她轻咬嘴唇,竟一扭头走了出去。 “哎,梁播音员……你……”门外,传来鲁旭光的声音,可是他又结巴起来,“你……找秦东……” 梁丹没有回答他,鲁旭光眼巴巴地看着梁丹下楼,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眼光走进秦东办公室。 “哎呀,梁丹过来,是不是找你?”鲁旭光一屁股坐在秦东的桌子上,“找你干嘛?”他瞪着眼睛打量着秦东,想寻出珠丝马迹来。 “写报道,”秦东一把推开他,“走,下班。” “写报道?我也上了英雄榜,怎么不报道我?同是一个屋檐下,差距怎么这么大呢……哎,秦东,你等等我……” ……………………………. ……………………………. 柳枝望眼欲穿,今天对于她来讲,特别难熬。 她也无心做饭了,不时到胡同口看看,当看着秦东和鲁旭光有说有笑地出现在眼前,她心里的石头仿佛才砰然落地。 “枝姐,好消息。”鲁旭光老远就大声喊道。 “什么好消息?”柳枝期期艾艾地问道。 “秦东提拔成工段长了。” 工段长? 柳枝大体也是知道啤酒厂的,她似乎不敢相信,可又不得不信,因为,这一个月来,秦东和家里的变化太大,变着变着她也就习惯了。 习惯的还有邻居,这些钟家洼的老少爷们、婶子大娘,平时在胡同口乘凉,向来爱调侃当官的,可真要是谁当上了官儿,个个都眼热,哪怕是个芝麻大小的官儿。 家里又一次热闹起来,左邻右舍说着高兴话,鲁旭光的父母也来了,“大光,以后在厂里,多跟秦东学着点,秦东有什么事,你得第一个冲上来……” 鲁旭光转成合同工,里面是秦东的功劳,老两口现在已经不拿秦东当孩子看了。 “东哥,工段长是多大的官?”杜小树带着一群小兄弟,他自觉脸上有光,坐在秦南的自行车上,一边蹬着车一边问道。 “芝麻官。” 杜小树挠挠头,“那比副所长大?”他不自觉拿杜源与秦东比较起来。 “去,”秦东顺手在他头上弹了一下,“小孩子家家的,别问些没用的。” 秦东的手劲太大,杜小树吡牙咧嘴地摸着头,却不敢还手,只能小声嘀咕,“你不也才十七吗……” …… 晚饭是在杜源家里吃的,杜源一般不下厨的,可是今天竟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这一餐饭吃的,竟让秦东和秦南吃出父亲的味道来,师兄弟俩做菜本来是一个师傅教的嘛。 杜源也不再把秦东当孩子看,老头给秦东倒上一杯白酒,可是喝着喝着,自己竟先喝醉了…… “小桔,你的裙子真好看,谁给你买的?” 院里太热,大家都来到胡同口,看着杜小桔身上白底红点的连衣裙,鲁旭光看看秦东,故意问道。 “自己买的。”杜小桔走在秦东后面,拿着马扎朝鲁旭光虚晃了一下,“快,给我占个座去。” “嗯呐,你俩慢慢唠啊,我给你俩占座去。”鲁旭光笑着跑开了。 这个夏天,最火热的电视剧当属《西游记》,在后世看来简单的特效,却是让人欲罢不能,万人空巷。 胡同口的椅子上,谁家的彩电早放到了上面,“啪啪啪”扭动着频道,转动着电视上的两根长长的天线,电视上很快出了唐僧、悟空和八戒…… “我身为女王,饱享荣华富贵。可是从未享受人间欢乐,今日哥哥到此,真乃天赐良缘。来日哥哥登上宝座,我为王后,从此双宿双飞,这不是万千之喜吗?……” 在后世看来很大胆的一段情节,竟也过审了! 此时,电视机前,没有人作声,大人似乎忘记了喧闹,老人似乎也忘记了手里的蒲扇,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电视上,沉浸在剧情里。 “……佛心四大皆空,贫僧尘念已绝,无缘消受人间富贵,阿弥陀佛。” “你说四大皆空,却紧闭双眼,要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相信你两眼空空。不敢睁眼看我,还说什么四大皆空呢?” 女儿国国王柔情似水,唐僧却心如磐石。 直到唐僧突然被妖怪摄走,人群中才突然喘过一口气来,大家仿佛全都活过来了。 “哥哥,别闭上,睁开眼睛吧,你就睁开眼睛吧。”鲁旭光仍是意犹未尽,他笑嘻嘻地看着杜小桔和秦东,“哥哥,你难道真的不喜欢我吗??” 这就是钟家洼的开心果,大人小孩没有从电视上得到满足,都在乐呵呵地看着鲁旭光。 “我只想今生,不想来世,”鲁旭光笑着走到秦东和杜小桔面前,“今生今世,……嗯,你们俩是有缘分的……” 哗——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笑,杜小树也乐不可支地瞅着脸红的姐姐。 “大光……”杜小桔红着脸站起来,一咬牙一扭头,电视也不看了,直接回家了。 夜色如水,繁星满天。 “哥,我们家什么时候买彩电?”秦南扯住哥哥的胳膊,“彩色电视真好,黑白的看不清楚……” “嗯,快了……”秦东道,刚才看电视的路上,杜小桔还问他杜小树工作的事,他估计也就在这几天了。 国啤(秦东) 第33章 我要自已的牌子 一连几天的大雨,今天雨终于停歇了。 雨后初晴,倍受阴霾困扰的秦湾市民终于迎来了一个艳阳天,昨夜最后一场大雨,把这个城市洗刷得干干净净。 新的一天,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拥抱红瓦绿树,邂逅碧海蓝天,一吐胸口的潮湿,呼吸着夹杂着海腥味的清新空气。 把绿色的军用挎包放在桌子上,秦东推开了办公室的窗子。 夏天的海湾,波澜不惊,起落闲适,可谁知在这平和一片的海水下中,蕴藏了多少激流涌动与变幻万千? 这些日子,周凤和与陈世法的厂长之争似乎有了结果,许多人都在传周凤和继续留在厂里,看着许多车间主任和工段长往周凤和办公室跑得更勤,大家俨然都明白了怎么回事。 “小秦,下班后到老陈家里去一趟。”下午的时候,武庚出现在包装车间,酒瓶的碰撞声中,他的声音丝毫没有减小。 “行。”秦东简单答应着,杜源一直提醒他到陈世法家里走走,这次提拔成工段长,没有陈世法是绝对办不到的,于情于理他都要去看一看。 “这次厂长之争,怕是尘埃落定了……”武庚似乎也很是感慨,秦东头一次没有听见他爽朗的笑声。 …… 陈世法的家就住在嵘崖啤酒厂的家属区,这栋家属楼原来是化肥厂的家属楼,显得很是陈旧了。 “砰砰砰——” 秦东敲响了木门,门打开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笑着把他上进屋子。 “秦东来了,坐。”陈世法一指简易的沙发,态度很是亲切“来就来,以后不要带什么东西。”他看到了秦东手里的牛肉罐头和钙奶饼干。 八十年代的罐头,绝对是稀罕物,寻常人家平时是不会购买消受的,只有到逢年过节,才会精心挑选几听水果罐头或午餐肉等,一般还不是自己吃,而是送给比较亲近的亲戚友人。 “小秦,吃西瓜。”陈世法的爱人端上一盘西瓜,接着就走开了。 电视是开着的,上面正在播放《动物世界》。 “看过这个节目吗?”陈世法递给秦东一块西瓜,“我啊,常常从中受到启发,你看,兔子一见到老鹰就先胆怯、哆嗦了,所以才轻易被捉走,如果在斗争中谁先哆嗦和胆怯,谁就会被打败。” 哦,秦东笑着沉默不语。 陈世法也在观察着这个小伙子,小伙子在他面前丝毫没有不安与扭捏,真的在沙发上坐下了,腰杆仍挺得笔直。 “现在当上工段长了,是不是感觉刷酒瓶没用啊?”陈世法象是很随意地拉着家长。 “也不是。”秦东似是惜字如金,可是陈世法却陡然来了兴趣,“嗯,说说,你说说。” 仔细看秦东,他这才发现小伙子脸上的线条很硬,刀刻斧削般的感觉,眼光也很亮,他直视秦东的眼睛,那双正气的眼睛里好象还带着那么一丝丝的狡黠之气。 “我是这么想的,刷酒瓶虽然简单,但是一个酒瓶都刷不好,还指望着他干什么大事,一瓶不刷何以刷天下……” “嗯,说得好,”陈世法赞叹道,“对,工厂就是大熔炉,谁是金子谁是铜一炼就炼出来了。” 他站起身来拿了一个盒子,“当了工段长了,不用一直用水壶喝水了。这是我开会发的,你先用吧。” 秦东有些吃惊地看着陈世法,自已用水壶喝水他也知道! 手里的是一个骨瓷杯子,深蓝色的底面上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金色的凤凰,凤凰底下,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轻工业部全国轻工业出口产品展览会留念”的字样。 “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陈世法笑道,“以后好好干,对了,还有一件事,秦东,你是初中毕业吧。” “初中还没毕业,上到初二就退学了。”秦东道,重生后的这个身体,确实对学习没有什么天赋。 “现在国家这么重视科技和人才,你还得提高自已学历,武庚现在就在参加自学考试,你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可以跟我说,夜校也可以去上。” 秦东答应着,今晚陈世法完全不象平时,话很多,又是送杯子,又是关心他,这让他感觉到了异样。 挂在墙上的时钟敲了一下,秦东马上站起来准备告辞,“对了,老婆子,给秦东带两瓶秦湾啤酒。” 秦湾啤酒? 秦东一愣,以现在的行市,两瓶瓶装的秦湾啤酒能换两瓶西凤,这可太珍贵了! “陈厂长,我不能要……”秦东慌忙推脱着。 “拿着吧,”陈世法一挥手,似乎有些感伤,“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喝上我们自已牌子的啤酒,我们的酒也能值钱。” “这不就是我们的牌子吗?”陈世法的老婆笑道。 “不是我的牌子,我要的是自已的牌子,是我们的啤酒挂着秦啤的牌子!”陈世法的眼中火苗闪动! ……………………………….. ……………………………….. 全厂干部职工大会。 这次大会,是奖励节约生产运动中涌现出的英模,也是上级正式宣布谁到底才是这个厂的一把手。 会场里向着欢快的音乐,秦东、鲁旭光披红挂彩坐在会议室最前排。 “以后厂里还是周书记的天下。”糖化车间主任焦正红也在表彰范围之内,看着一班厂领导走上主席台,周凤和走在最前面,他小声跟秦东嘀咕道。 “不管是谁的天下,我们就是干活的命。”秦东昨晚其实很是失望,周凤和上台,那陈世法答应自已的两千吨啤酒的事就要黄了,他还指望着这两千吨啤酒赚取人生第二桶金呢。 “周书记,不,以后就要改成周厂长了……”张庆民笑着插话道。 秦东刚要说什么,感觉身后有人用东西顶了他一下。 他转过头来,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他后面的人变成了梁静雯,她举着钢笔道,“秦段,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介绍一下你改造灌装机的事迹。” “没有事迹。”秦东看看张庆民,“梁静雯,真的不需要,谢谢你啊。” 这姑娘还真个执着的劲头! 果然,梁静雯还要说什么,副区长梁永生、工业局局长王从军还有组织部等干部一起走了进来。 国啤(秦东) 第34章 给个副厂长都不换 “同志们,静一静,下面开会。” 会议是周凤和主持的,他面无表情地介绍着梁永生、王从军等领导,直到武庚宣读表彰名单,欢快的音乐响起后,他的脸上才活泛起来。 “秦东、张庆民、焦正红、王守业……请这些同志上台领奖。” 表彰没有论职务,秦东排在第一名的位置,办公室的徐干事特意把他带到了副区长梁永生面前,一行人依次排开。 “小秦,祝贺你。”梁永生重重地与秦东握手,把玻璃相框的奖妆递给了秦东。 “谢谢梁区长,我会努力。”秦东答得也不卑不亢,这是他第二次跟梁永生握手,第一次还是他发明除标装置的时候。 梁永生笑了,他把一个印有嵘崖啤酒厂字样的信封递给秦东,里面是这次节约生产运动的奖金,秦东的奖金最高,也不过二百块钱,其余的有八十的,还有十块的。 热热闹闹的颁奖还在进行,秦东举着奖状拿着信封回到自已座位上,迎面碰到鲁旭光,鲁旭光却显得很郑重,没有扮鬼脸没有开玩笑,连衬衣的扣子都扣到了最上面一个扣。 秦东刚在座位上坐下,后前,又有东西顶了他一下。 这次,他有些恼怒了,他转过头来,果然还是梁静雯,“祝贺你,秦东,怎么样,会后到我办公室?”音乐声中,梁静雯执着道。 “我说过了,我会找周书记谈,我不想宣传,也没有什么事迹,”秦东剑眉一挑,“这件事,到此为止。” “这是任务,必须完成。”梁静雯脸色变得通红,她柳眉倒竖,针锋相对地看着秦东。 “不去。”秦东大声道。 可是说完,他立马感觉到不妥了,颁奖音乐恰在此时停止了,以致会场里所有人都朝他与梁静雯这边看了过来,包括台上的区领导和厂领导。 梁静雯的脸立马红了,她轻咬嘴唇低下头,可是秦东却感觉身后一只脚狠狠地踢在了自已的腰上。 “小秦,怎么了?”张庆民装模作样地问道。 “嗯,没事,”秦东头也不回,“碰了一下腰。”这一脚实在太狠,他摸着自已的腰,回过头狠狠瞪了梁静雯一眼,梁静雯也紧绷着嘴唇,一步不退。 会议室里很快静下来,大家都在等待着梁永生宣布周凤和的任命,据说,这次周凤和会党高官和厂长一肩挑,那可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厂里一把手了。 梁永生的讲话不长,他先是讲了一下节约生产运动的成绩,这个时代的领导多没有长篇大论,“下面,我代表区委、区政府宣读国营嵘崖啤酒厂的领导班子。” “厂长……” 众人都看着台上的周凤和,周凤和脸色平静,拿起茶杯喝起水来。 “厂长陈世法同志,兼任党总支副书记。”梁永生宣布道,他稍微停了一下 陈世法? 人群一下哗然了,主席台上,几个厂领导包括武庚似乎都很惊讶,几个人的眼光纷纷在周凤和和陈世法的脸上徜徉,可是二人却如老僧坐定,木人泥塑一般。 台下,大家个个也都是一幅惊讶的表情,特别是最近往周凤和办公室跑得勤快的车间主任和工段长,脸上更是五味杂陈,这就相当于押错宝,现在没有损失,损失在后面。 秦东的手捏紧了手里的信封,这个会场里,恐怕最高兴的就是他了,陈世法任厂长,那他的两千吨啤酒就有着落了! “党总支书记周凤和……” 唔,大家都看向台上的周凤和,周凤和好象早知道这个结果,脸色很是平静。 噢,有的人已经明白过来,周凤和是留在厂里,可是留在厂里仍是党总支书记,不过却成了厂里的二把手。 “第一副厂长武庚,兼任党总支副书记……” 武庚? 台上的武庚倒没有周、陈二位的城府,他显得很惊讶,侧过脸来看着梁永生,一幅万万没有想到的样子。 台下也很惊讶,武庚这才来了一个多月,就成了厂里的三把手,可是惊讶归惊讶,许多人就鼓起掌来,掌声却比宣读陈世法和周凤和的任命时更加热烈。 热烈的掌声、激动的笑脸中,梁永生的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停歇。 “掌声很热烈嘛,说明武庚同志在群众中威信很高嘛,”他象是在调侃又象是在表扬,可是台下的群众都笑了,“嗯,这次嵘崖啤酒厂领导班子的任命,是区委、区政府充分讨论酝酿的结要,也征求了嵘崖啤酒厂个别同志的意见,周凤和同志不愿离开啤酒厂,这个啤酒厂从建立当初,里面的一砖一瓦、一针一线都凝聚着他的心血……” 坐在台上的周凤和低下了头,他又一次开始喝水。 “陈世法同志的工作,区委和区政府也是看在眼里,特别是在这次节约生产运动中,他的成绩尤为突出,”梁永生扫视着台下,“在引进先进技术的同时,坚持消化吸收,不囫囵吞枣,对不合理的工艺,大胆地进行改革,灌装机技改成功,每年可以为厂里节约资金七十多万元……” 梁永生笑道,他朝台上几个领导比划出七的样子。 哦,台下许多人也明白了,陈世法当上厂里的一把手,果然是在这次节约生产运动中表现突出,秦东是起了大作用的。 “小秦,你以后有好日子过了。”焦正红小声道。 秦东也明白过来,为什么昨晚陈世法把自已叫到家里,又是赠杯又是送啤酒,他早已经知道自已的任命,杯子和啤酒只是一种含蓄的感谢! 不过,现在,在厂里人眼里,他已经绑在了陈世法的战车上! …… 会议很快结束了! 把区领导送走,人们不需要短暂的心理适应,纷纷跑到陈世法、武庚等厂领导的办公室,恭喜,祝贺,表明态度。 祝贺盈门,很快成了厂里的一道风景线! 秦东却显得很是平淡,他拿着奖状回到包装车间,就看到拿着本子的梁静雯,“秦东。” 梁静雯显得很不客气,秦东把奖状往桌上一撂,飞快地跑出办公室,包装车间、洗瓶车间、糖化车间、动力车间……他跑到哪里,梁静雯就追到哪里。 漂亮的播音员追着工段长跑,也让许多人纷纷侧目,这很快成了厂里第二道风景线! 秦东最后到底跑进了武庚的办公室,“恭喜啊,第一副厂长同志!” “恭喜个屁,”武庚又恢复了大大咧咧、豪气任侠的表情,“我还是我,别跟我来这套虚的!” “嗯,冲副厂长你的威信,给个厂长都小了,”秦东也开起玩笑,可是接着说正事了,“武厂长,那我的两千吨啤酒什么时候办?” 武庚很爽快,他把手中的书一下拍在桌子上,“办,明天就办,”镜片后面又射过调侃的目光来,“你小子,你知道啤酒现在有多紧俏,两千吨啤酒在手,给个副厂长都不换!” 国啤(秦东) 第35章 我的啤酒我的酒 “同志们,静一静,下面开会。” 会议是周凤和主持的,他面无表情地介绍着梁永生、王从军等领导,直到武庚宣读表彰名单,欢快的音乐响起后,他的脸上才活泛起来。 “秦东、张庆民、焦正红、王守业……请这些同志上台领奖。” 表彰没有论职务,秦东排在第一名的位置,办公室的徐干事特意把他带到了副区长梁永生面前,一行人依次排开。 “小秦,祝贺你。”梁永生重重地与秦东握手,把玻璃相框的奖妆递给了秦东。 “谢谢梁区长,我会努力。”秦东答得也不卑不亢,这是他第二次跟梁永生握手,第一次还是他发明除标装置的时候。 梁永生笑了,他把一个印有嵘崖啤酒厂字样的信封递给秦东,里面是这次节约生产运动的奖金,秦东的奖金最高,也不过二百块钱,其余的有八十的,还有十块的。 热热闹闹的颁奖还在进行,秦东举着奖状拿着信封回到自已座位上,迎面碰到鲁旭光,鲁旭光却显得很郑重,没有扮鬼脸没有开玩笑,连衬衣的扣子都扣到了最上面一个扣。 秦东刚在座位上坐下,后前,又有东西顶了他一下。 这次,他有些恼怒了,他转过头来,果然还是梁静雯,“祝贺你,秦东,怎么样,会后到我办公室?”音乐声中,梁静雯执着道。 “我说过了,我会找周书记谈,我不想宣传,也没有什么事迹,”秦东剑眉一挑,“这件事,到此为止。” “这是任务,必须完成。”梁静雯脸色变得通红,她柳眉倒竖,针锋相对地看着秦东。 “不去。”秦东大声道。 可是说完,他立马感觉到不妥了,颁奖音乐恰在此时停止了,以致会场里所有人都朝他与梁静雯这边看了过来,包括台上的区领导和厂领导。 梁静雯的脸立马红了,她轻咬嘴唇低下头,可是秦东却感觉身后一只脚狠狠地踢在了自已的腰上。 “小秦,怎么了?”张庆民装模作样地问道。 “嗯,没事,”秦东头也不回,“碰了一下腰。”这一脚实在太狠,他摸着自已的腰,回过头狠狠瞪了梁静雯一眼,梁静雯也紧绷着嘴唇,一步不退。 会议室里很快静下来,大家都在等待着梁永生宣布周凤和的任命,据说,这次周凤和会党高官和厂长一肩挑,那可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厂里一把手了。 梁永生的讲话不长,他先是讲了一下节约生产运动的成绩,这个时代的领导多没有长篇大论,“下面,我代表区委、区政府宣读国营嵘崖啤酒厂的领导班子。” “厂长……” 众人都看着台上的周凤和,周凤和脸色平静,拿起茶杯喝起水来。 “厂长陈世法同志,兼任党总支副书记。”梁永生宣布道,他稍微停了一下 陈世法? 人群一下哗然了,主席台上,几个厂领导包括武庚似乎都很惊讶,几个人的眼光纷纷在周凤和和陈世法的脸上徜徉,可是二人却如老僧坐定,木人泥塑一般。 台下,大家个个也都是一幅惊讶的表情,特别是最近往周凤和办公室跑得勤快的车间主任和工段长,脸上更是五味杂陈,这就相当于押错宝,现在没有损失,损失在后面。 秦东的手捏紧了手里的信封,这个会场里,恐怕最高兴的就是他了,陈世法任厂长,那他的两千吨啤酒就有着落了! “党总支书记周凤和……” 唔,大家都看向台上的周凤和,周凤和好象早知道这个结果,脸色很是平静。 噢,有的人已经明白过来,周凤和是留在厂里,可是留在厂里仍是党总支书记,不过却成了厂里的二把手。 “第一副厂长武庚,兼任党总支副书记……” 武庚? 台上的武庚倒没有周、陈二位的城府,他显得很惊讶,侧过脸来看着梁永生,一幅万万没有想到的样子。 台下也很惊讶,武庚这才来了一个多月,就成了厂里的三把手,可是惊讶归惊讶,许多人就鼓起掌来,掌声却比宣读陈世法和周凤和的任命时更加热烈。 热烈的掌声、激动的笑脸中,梁永生的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停歇。 “掌声很热烈嘛,说明武庚同志在群众中威信很高嘛,”他象是在调侃又象是在表扬,可是台下的群众都笑了,“嗯,这次嵘崖啤酒厂领导班子的任命,是区委、区政府充分讨论酝酿的结要,也征求了嵘崖啤酒厂个别同志的意见,周凤和同志不愿离开啤酒厂,这个啤酒厂从建立当初,里面的一砖一瓦、一针一线都凝聚着他的心血……” 坐在台上的周凤和低下了头,他又一次开始喝水。 “陈世法同志的工作,区委和区政府也是看在眼里,特别是在这次节约生产运动中,他的成绩尤为突出,”梁永生扫视着台下,“在引进先进技术的同时,坚持消化吸收,不囫囵吞枣,对不合理的工艺,大胆地进行改革,灌装机技改成功,每年可以为厂里节约资金七十多万元……” 梁永生笑道,他朝台上几个领导比划出七的样子。 哦,台下许多人也明白了,陈世法当上厂里的一把手,果然是在这次节约生产运动中表现突出,秦东是起了大作用的。 “小秦,你以后有好日子过了。”焦正红小声道。 秦东也明白过来,为什么昨晚陈世法把自已叫到家里,又是赠杯又是送啤酒,他早已经知道自已的任命,杯子和啤酒只是一种含蓄的感谢! 不过,现在,在厂里人眼里,他已经绑在了陈世法的战车上! …… 会议很快结束了! 把区领导送走,人们不需要短暂的心理适应,纷纷跑到陈世法、武庚等厂领导的办公室,恭喜,祝贺,表明态度。 祝贺盈门,很快成了厂里的一道风景线! 秦东却显得很是平淡,他拿着奖状回到包装车间,就看到拿着本子的梁静雯,“秦东。” 梁静雯显得很不客气,秦东把奖状往桌上一撂,飞快地跑出办公室,包装车间、洗瓶车间、糖化车间、动力车间……他跑到哪里,梁静雯就追到哪里。 漂亮的播音员追着工段长跑,也让许多人纷纷侧目,这很快成了厂里第二道风景线! 秦东最后到底跑进了武庚的办公室,“恭喜啊,第一副厂长同志!” “恭喜个屁,”武庚又恢复了大大咧咧、豪气任侠的表情,“我还是我,别跟我来这套虚的!” “嗯,冲副厂长你的威信,给个厂长都小了,”秦东也开起玩笑,可是接着说正事了,“武厂长,那我的两千吨啤酒什么时候办?” 武庚很爽快,他把手中的书一下拍在桌子上,“办,明天就办,”镜片后面又射过调侃的目光来,“你小子,你知道啤酒现在有多紧俏,两千吨啤酒在手,给个副厂长都不换!” 国啤(秦东) 第36章 老许,你要老婆不要 “老许,你要老婆不要?只要你开金口,我待会儿给你送来。” “那你送来呗。” 过了一会儿,热心邻居老郭就真的送了个路边捡来的逃荒姑娘李秀芝,给许灵均当老婆。 这种国家给发媳妇的事儿,无论此时还是后世,都让人羡慕! “瞧,小树,看你姐和你姐夫。”小勇朝那边努努嘴,秦东和杜小桔两人站在最后面,可是都在看着屏幕上的李秀芝。 杜小树这次没有踢小勇,他接了一杯啤酒,鬼头鬼脑地走到电影放映员身后,不由分说把啤酒放到放映桌上,接着又笑模笑样地递过一张镂空的小卡片…… 银幕上,许灵均拿出攒的全部家当——40块钱和20斤粮票,让李秀芝回乡。 姑娘一听,金豆豆大颗大颗掉,委委屈屈地问,“你是不是嫌我长得丑?” 秦东一声叹息,如果这都算丑,大概世间也没有美人了。 你看她,眼珠乌黑晶亮,泼辣又明艳,尤其是娇羞一笑身子一扭,百炼钢都能软成绕指柔。 他不由又看看杜小桔,杜小桔也似是心有灵犀般扭过头来,黑暗中,秦东心里一动,试探着抓住了杜小桔的手。 杜小桔却象是触电一样把手缩了回去,却再也不敢秦东,秦东笑了,他都能感觉到杜小桔呼吸的急促,这个纯真的年代哟! 秦东悄悄走开了,杜小桔这才转过头来,眼光却一直追随着秦东。 “爆米花。”秦东又走回来,两分钱的爆米花,吃在嘴里又香又甜。 “东哥,姐……啤酒。”杜小树也走过来。 爆米花配啤酒,也是绝配,秦东笑道,“小树先走吧,剩下的啤酒你们分分,拿回家给大人尝尝。” 杜小树看看杜小桔,杜小桔却看得泪眼婆娑,连爆米花都忘了吃,秦东朝杜小树挥挥手,“走吧,李师傅送你们。” …… 电影渐渐进入尾声,许灵均提着包一人行走在草原上,当音乐响起,突然屏幕变黑了。 “哎,怎么回事,电影还没演完?” “没电了吗?不能啊,那边灯还亮着哪!” …… 就在人群骚动的时候,银幕上突然又亮了起来,“买啤酒找秦东”几个大字格外显眼。 这是秦东专门让徐干事帮忙做的镂空卡片,估计几场《牧马人》放映下来,这六个字就会在全区、全市传开。 “秦东,你打广告?”杜小桔起初一愣,接着又笑得花枝乱颤,她指着秦东,“亏你想得出来。” 后世,这样的电影贴片广告比比皆是,可是现在秦东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我怎么想不出来,”秦东的声音第一次变小了,他顺手握住杜小桔指着他的手,杜小桔羞恼地看看四周,用力地往外抽着手,可是始终挣脱不开,她无奈羞涩地低下头,任自己的手被秦东牢牢握在手里。 …… 院儿里支张桌,拍盘黄瓜、烙几张饼,倒上用井水镇过的散啤,那滋味儿,美! 杜源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啤酒,本来已经吃过晚饭了,可是见到杜小树捎回来的啤酒,酒虫和馋虫一下都勾了起来。 “这一晚上,东哥半车啤酒就赚了四十块钱!” 四十块?一晚上? 杜源的惊讶很快融化在啤酒里,“好好跟着你东哥干……” “你不是不想让我干个体户吗?”杜小树看着杜源,伸手想拿过杯子来,啪,杜源一筷子打在他的手上,“去。” 杜小树怏怏地站了起来,“爸,我姐可没回来啊。” 杜源象是没听见一样,看着电视,呷着啤酒,乐乐呵呵。 “你听见了没有,小桔还没回来。”杜小桔的母亲在屋里喊了一句。 “我听见了,”杜源回道,“不是跟秦东在看电影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哎,你没发现,小树变得孝顺了吗?” 是,发现了。 这一晚上,钟家洼这些“熊孩子”的父母都发现,自己家的“熊孩子”变得孝顺了,不止带回啤酒,也带回了钱。 秦东让杜小树每个孩子分了五毛钱,并且特意叮嘱,这钱只能给自己的父母,如果谁让他知道了这钱自己留下了,那以后就不用干了。 五毛钱,不多! 可是这是这些“熊孩子”打出生以来第一次往家里交钱,许多当父母的接过钱来,都是五味杂陈。 第二天,柳枝突然发现,邻居们象是商量好的,有送咸蛋的,有送海鲜的,有送小米的,东西不贵,但是一片心意,这些人说的话也差不多。 “柳枝,以后我家小勇就跟着秦东了,让秦东好好教育教育他!” “对,不用挣多少钱,但得学好!” “跟着秦东我们放心……” 柳枝心里也是热乎乎的,这个当年一再麻烦杜源,从派出所里一遍又一遍领出来的孩子,现在也能“教育”人了! ………………………………… ……………………………….. 第二天上班,秦东来到南厂区。 嵘崖啤酒厂分为北厂和南厂,北厂是主要的生产区、办公区和生活区,南厂其实规模很小,主要是放原料的仓库。 “阿嚏——” 推开一间平房的木门,灰尘扑面而来,空气流动,空中结尘的蛛网立时飘到了杜小树脸上。 “东哥,你确定是要在这里?”杜小树现在兴致高昂,每晚秦东给他两块钱,这都顶得上啤酒厂正式工的工资了,并且秦东还答应把自己那辆自行车给他,这让杜小树心里更有盼头! “嗯,我们总得有自己的门头,以后你就在这里办公。” 办公? 听到这两个字,不止秦东自己笑,杜小树也笑,这两个字怎么感觉离他这么远呢。 “记住,我们是正规军,不是游击队,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时候过去了,以后不是我们找别人,是别人来找我们。” “我明白,东哥,啤酒可是紧俏货……”杜小树笑道。 秦东拿起扫帚,却顺手递给杜小树,“把屋子收拾干净将了,把玻璃擦干净了,我给你们弄张桌子过来,我们这就算开张了。” 看着秦东出门,杜小树顺手把扫帚递给小勇,“小勇,把屋子收拾干净了,把玻璃擦干净了,我给你们弄张桌子过来,我们这就算开张了。” 国啤(秦东) 第37章 啤酒的黄金年代 窗子擦得干净,厂里后勤又给更换了灯泡,屋里顿时亮堂起来。 秦东又找到熊永福,从洗瓶车间搬过来两张桌子,杜小树指挥着钟小勇等孩子刷掉上面的碱锈,铺上绿色的绒布,再盖上一层玻璃板,一切都象极了工厂里的样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是东风却迟迟没有吹过来,一个上午,他们这个临时的经销处,连个人影也没有。 “小树,”钟小勇吃着冰棍,“不是看电影的人都知道了吗?怎么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同是嵘崖啤酒厂的厂区,北区门前,汽车、拖拉机甚至三轮车拥挤在门前,处处透着热闹,可是南区,除了偶尔有拖拉机运送原料外,甚至连辆自行车都没有。 “是都知道了,”杜小树咂摸着冰棍,“是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个地方,”他突然从桌子蹦下来,一拍自己的脑袋,“唉,东哥让我把这个挂上去。” 一群人立马围了过来,只见杜小树从桌子里面的抽屉里拿出一条红色横幅,上面用毛笔字写着“嵘崖啤酒厂散啤经销处”的字样。 这是秦东让徐干事写的,这笔字虬劲有力,杜小树用浆糊贴在外面的墙上,也有力地拍了拍。 横幅也贴上了,可还是门可罗雀,几个人百无聊赖,钟小勇变魔术似地摸出一幅扑克牌,几个人在桌子上就打起扑克来。 门,却突然被人敲响了。 “有买卖了!”杜小树兴奋地一把把扑克摔到桌上,可是看到进来的人,他的脸上立时愕然了,“爸——” 在儿子面前,杜源一脸严肃,“秦东呢,你们不是卖啤酒吗,怎么还打起扑克来了,赌钱了吗?” 老公安一板脸,不怒自威,可是桌上清清爽爽,只有扑克,连一分钱也没有。 “嗯,秦东回来你们跟秦东说,给我们公安局食堂送两车啤酒……” “两车?”杜小树一下蹿到桌子前,拿出钢笔甩了甩,“好,两车,四吨啤酒……” 八千斤啤酒,这是杜源以前不敢想象的,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终于可以畅开喝了! 今天一上班,区公安局局长就把他叫到了办公室,直接让他联系秦东,给全区公安搞点福利。 搁以前,自己一个副所长,哪有资格跟局长直接对话,现在局长说话都很客气。 “我听说嵘崖啤酒的散啤可有不少呢,这个秦东承包了厂里的酒损,散啤现在畅开了卖,一斤两毛二分钱,别说是两毛二,就是两毛五,我们也要了……” 局长很大气,这让杜源更感觉肩上压力沉重,这不,竟亲自骑着自行车来找秦东了。 “好,两车,八千斤……”杜小树歪歪扭扭在本子上写下几个数,看着他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样子,杜源抬抬手想抽他,可是竟叹口气转身走出门去。 “东哥来了。”杜小树也跟了出来,他眼尖,指指北区厂里,秦东正推着自行车往外走。 “哼——” 杜源却一把跨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骑走了。 这世道什么时候变了,什么时候轮到自己这个当叔的来求着当侄子的买啤酒了? “小树,你爸过来了?”秦东看看杜小树的本子,上面只有杜源一个人的名字。 “嗯,就我爸一个人。”杜小树指指本子,几个人都在看着秦东。 “我们也不能拿绳子把人都绑过来,”秦东笑着往外走去,“明天,明天再说吧,看看明天是不是有人来。” 这个经销处的门面是厂里的,大罐车是厂里的,啤酒是厂里的,连司机也是厂里的,他还顺道解决了杜小树的工作,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一本万利。 那一本万利的买卖不就能着急! 第二天,秦东上中班,快中午时分,他才骑着自行车一路飞驰过来。 昨天,江淮省庐州市又打过四千块钱过来,他离真正的万元户不远了! 其实,按照他自己的规划,卖啤酒才是他的强项,也是他计划好好赚一笔的大买卖,而不是去搞什么技术改造! 正想着,他远远就看到南厂门前停满了车子,自行车,三轮车,拖拉机……这架势竟跟北厂最红火的日子差不多! 因为,这里自行车更多,密密麻麻的自行车简直把南厂包围了! “秦东,他就是秦东!” 秦东刚刚支好自行车,人群里突然有人指着他大喊起来,原本低声喧哗的人群象潮水一样涌动了! 秦东一扭头,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已经拉住了他,“秦东,我就住在你们家前面,我还给你介绍过对象呢,你记得不?” 这年头,看对象就象是地下党接头一样,她这样一嗓子喊出来,秦东倒有些尴尬了,这几个月,给他介绍对象的人多了,他哪知道她是谁? “听说你现在提了工段长了,小伙子就是有本事,你可不能忘了大姐,”胖大姐抓住秦东的胳膊就不放开了,“我昨天看电影才知道,你现在还卖啤酒,打听到你在这里,我老早就过来了……” 胖大姐一手拉着秦东,一手就从兜里往外掏钱,“我那个副食店,今天能给我送一千斤吗?” “秦段,我一千斤!” “我五百斤!” …… 秦东一挥手,“大家听我说,大家买啤酒,总得让我进去吧。”他指指里面自己的临时经销处,经销处门前,他也看到了杜小树、钟小勇等孩子,他们显然没经历过这么的场面,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了。 “我来开路!”胖大姐自告奋勇,“大家让开啊,让秦……段进去!” 烈日晴空下,里面的人群立马骚动了,不知谁喊了一声,“秦东来了!” 这可不得了,人越聚越多,每个人都没举着大团结,胖大姐硬是被挤了出去,只在秦东胳膊上留下几道手印。 “秦段,我的商店要两千斤……” “杀人街,我们五家饭店今天要一万斤……” …… 人们纷纷掏出钱来,围着秦东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被围在中间的秦东,让一张张上下左右挥舞的大团结晃得眼晕! 大家都想喝啤酒,啤酒现在很紧俏,可是他也没有想到能火爆到这个样子! 九十年代,只要你喝一瓶啤酒,就有八百多个厂长在盯着你!每家厂都想让你喝他们的啤酒! 有人认为那是啤酒的黄金年代! 不,那不是,今天才是! 看着挥舞的钞票,秦东深深地吸了口气…… 国啤(秦东) 第38章 你们刚抢了银行吗 “大家都排队,饭店,商店,门市部,副食品店这里登记,”秦东艰难地往自己的经销处门前挪着,一边高声道,“个人买啤酒,大家到那边排队,我马上调车过来,小勇,去找李师傅。” “排队啊,排队,谁不排队一两啤酒也买不着。”胖大姐艰难地在人群中往前挪着,嘴里却喊着让别人排队。 “哎,说你哪,别挤,……” 人群更加汹涌起来,饶是秦东人高马大,也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被人流冲击得东摇西晃。 “东哥。” 杜小树带着钟小勇挤过来,几个人架住秦东,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杀出一条通道来,待在经销处门口站定,秦东感觉到自己胸口疼,喘不过气来! “哎,我在你前面,排队去!” “我早就来了,我都来了三个钟头了,谁在前谁在后……” …… 个人打啤酒,还好说,反正靠着嵘崖啤酒厂,能喝上一口是一口,可是这些饭店也打听得清楚,秦东手里是有两千吨啤酒自销,可是两千吨并不能一次给他,厂里也是每天都在调拨! 一天五吨左右,这在这些人眼里,简直就是奇货可居了! “大家都听好了,我们厂的酒损解决了,就是每天的酒损也够大家喝的了,都排队,”秦东两手作喇叭状,“我保证大家都能买到啤酒!” 那厢,好象没有人听到他的话,两人推搡起来,秦东当机立断,“打架者,一律取消购买啤酒资格!” 一听这样,人群里顿时安静下来,安静的气氛就象海浪一样,从前往后一浪一浪扑过去,虽然还有小声嘈杂,但是狂热渐渐消散了。 “大家不要吵也不要争,都有啤酒买,”秦东转身来到屋里,嘱咐道,“让他们自己写要多少,留下地址,你们就核对收钱,概不赊账,来,胖姐……” 秦东笑了,真是难为这位胖姐了,这么肥胖的身躯,她是怎么钻到前面的? “我是辽宁路为民副食店的,我叫傅全花……”胖姐脸上的汗珠子把头发都打湿了,“我一直店里,小秦,你可一定要给你胖姐先送啤酒……” 她在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店名,自己的名字,地址电话……又不厌其烦嘱咐道。 “嗯,可以。”秦东笑道。 “得,这是钱,大兄弟,你收着。”胖姐爽愉地递上四十五块钱,“也别找了,算到下一次吧。” “那行,给她记上。”秦东笑道,“下一个。” 不得不说,杜小树很聪明,买卖一旦走上正轨,他就开始自动维持秩序。 胖姐刚刚出门,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用力用两手撑住门框,挡住后面的人潮,朝秦东喊道,“我们杀人街五个饭店,3000斤!” 3000斤,这可是大客户! 秦东看着他写下地址,写下姓名,写下店名,伸手在收钱的孩子脑袋上弹了一下,“错了,3000斤是多少钱,”秦东笑着在这个孩子脑袋上弹了一下,“六百六十块,去,我来收钱。” 孩子不好意思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秦东对眼前的汉子道,“三千斤太多,先给你一千斤,明后天给你补上。” 厂里也不是一次性把两千吨都给自己,再说,如果畅开了供应,哪还有现在这种火爆效应? 再说,今天,杜源已经代表区公安局订购了八千斤,一天万把斤的指标也用去不少! “那,行吧,……”汉子倒也理解,现在这种天气,谁家不喝啤酒,哪个城市不喝啤酒,能有一千斤也是意外之喜了! “今天下午最迟明天,我们会准时送到。”秦东笑着点清楚票子,结实的票子拿在手里,很舒服! 他把钱往抽屉里一划拉,“下一个……” “下一个——”杜小树在门外高声喊道。 “小秦,我给我们邻居再要500斤,这是钱。”下一个还没进来,高个子汉子又挤进来,“你别为难,这500斤,后天再送也行,反正这个周能送到就行……” 这酒卖得太容易,今天的酒售罄了,连明天的啤酒都预计一空,秦东真感觉英雄无用武之地,上一世自己的那些营销经验一丁点没用上! “小树,拿我的包来。” 人群如潮水一样,渐渐散去,所有的票子秦东大体数了数,今天光收钱收了二千六百多,去除交给厂里的,他大致算了算,自己盈利二百四多块钱。 一天二百多块钱,顶自己三个月工资了,在此时,这绝对是个大数目了! 秦东把票子一股脑塞进军用绿色挎包里,“走,去银行。” 立时,经销处的门被锁上了,秦东骑行在中间,杜小树坐在车座上,钟小勇和几上孩子跑在两边,一行人直奔离嵘崖啤酒厂最近的银行。 这些钱,在秦东眼里没有多少。 可是第一天卖啤酒就有几千块,着实让他意外。 看着一群人冲进来,最前面的看着也象个孩子,一群人闹闹哄哄地从军用挎包里拿出一堆钱来,银行的人惊愕了,他看着绿色挎包,生怕里面除了钱还有板砖、菜刀之类的东西。 “存钱。”杜小树学着秦东的样子,声音屋瓦,响遏行云。 “嗯,知道你有钱,”银行的人看着他的样子,迟疑道,“孩子,你们刚抢了银行吗?” ………………………………………… ………………………………………… 忽忽忽—— 嵘啤第一食堂里,头顶二十几台大吊扇正在飞快地旋转,转出阵阵凉风,可是在这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的食堂里,这点凉风无济于事。 “谁的西红柿汤撒了,也不擦了一下,差点摔倒我。”水磨石的地面已经蒙上了一层油污,鲁旭光站立不稳马上就要摔倒。 “嘿,小伙子,站住了,摔倒也抢不着饭吃。”身后,一只有力的手却托了他一把,那声音也很熟悉,鲁旭光扭头一看,武庚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刚要说声谢谢,武庚却不耐烦地挥挥手,“打完了没有,完事滚蛋,后面还有人哪。” 后面是长长的队伍,鲁旭光不敢与这第一副厂长顶嘴,他脖子一缩头一低离开透着热气的窗口,寻找着自己的伙伴。 “嘿,秦东,你不是在我后面吗?怎么你先把饭打回来了?你没排队?”鲁旭光一屁股坐下,狠狠地啃着插一筷子上的四个馒头,馒头是和着碱面做成了,虽然有些发黄,但吃起来真香,这干了一天的体力活儿,也确实饿了。 “你得找规律,”秦东说话底气很足,声音有如咬钢嚼铁,在这个嘈杂的食堂里听得很是清楚,“刚开始大家都不排队,你不能往中间挤,挤到中间前面的人出来你又挤到一边了,你得从边角慢慢往里挪……” “高,实在是高,这样也不用排队,还不用跟他们硬扛。”鲁旭光是打心眼里服了,他长得五大三粗,可是里面的人群往外走,他这样的体格也被挤到一边,好了,现在找到法子了。 他从秦东的菜里夹起一个豆腐肉丸子填进自己嘴里,秦东看他一眼,又把剩下的两个丸子拨到他的饭钵里,“够了,够了,我去的晚,丸子卖没了,”鲁旭光笑着解释道。 他嘴里说着,眼光却直了,硕大的脑袋就这样一直随着那道靓丽的风景线不断转动。 国啤(秦东) 第39章 虾和蟹 “大家都排队,饭店,商店,门市部,副食品店这里登记,”秦东艰难地往自己的经销处门前挪着,一边高声道,“个人买啤酒,大家到那边排队,我马上调车过来,小勇,去找李师傅。” “排队啊,排队,谁不排队一两啤酒也买不着。”胖大姐艰难地在人群中往前挪着,嘴里却喊着让别人排队。 “哎,说你哪,别挤,……” 人群更加汹涌起来,饶是秦东人高马大,也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被人流冲击得东摇西晃。 “东哥。” 杜小树带着钟小勇挤过来,几个人架住秦东,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杀出一条通道来,待在经销处门口站定,秦东感觉到自己胸口疼,喘不过气来! “哎,我在你前面,排队去!” “我早就来了,我都来了三个钟头了,谁在前谁在后……” …… 个人打啤酒,还好说,反正靠着嵘崖啤酒厂,能喝上一口是一口,可是这些饭店也打听得清楚,秦东手里是有两千吨啤酒自销,可是两千吨并不能一次给他,厂里也是每天都在调拨! 一天五吨左右,这在这些人眼里,简直就是奇货可居了! “大家都听好了,我们厂的酒损解决了,就是每天的酒损也够大家喝的了,都排队,”秦东两手作喇叭状,“我保证大家都能买到啤酒!” 那厢,好象没有人听到他的话,两人推搡起来,秦东当机立断,“打架者,一律取消购买啤酒资格!” 一听这样,人群里顿时安静下来,安静的气氛就象海浪一样,从前往后一浪一浪扑过去,虽然还有小声嘈杂,但是狂热渐渐消散了。 “大家不要吵也不要争,都有啤酒买,”秦东转身来到屋里,嘱咐道,“让他们自己写要多少,留下地址,你们就核对收钱,概不赊账,来,胖姐……” 秦东笑了,真是难为这位胖姐了,这么肥胖的身躯,她是怎么钻到前面的? “我是辽宁路为民副食店的,我叫傅全花……”胖姐脸上的汗珠子把头发都打湿了,“我一直店里,小秦,你可一定要给你胖姐先送啤酒……” 她在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店名,自己的名字,地址电话……又不厌其烦嘱咐道。 “嗯,可以。”秦东笑道。 “得,这是钱,大兄弟,你收着。”胖姐爽愉地递上四十五块钱,“也别找了,算到下一次吧。” “那行,给她记上。”秦东笑道,“下一个。” 不得不说,杜小树很聪明,买卖一旦走上正轨,他就开始自动维持秩序。 胖姐刚刚出门,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用力用两手撑住门框,挡住后面的人潮,朝秦东喊道,“我们杀人街五个饭店,3000斤!” 3000斤,这可是大客户! 秦东看着他写下地址,写下姓名,写下店名,伸手在收钱的孩子脑袋上弹了一下,“错了,3000斤是多少钱,”秦东笑着在这个孩子脑袋上弹了一下,“六百六十块,去,我来收钱。” 孩子不好意思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秦东对眼前的汉子道,“三千斤太多,先给你一千斤,明后天给你补上。” 厂里也不是一次性把两千吨都给自己,再说,如果畅开了供应,哪还有现在这种火爆效应? 再说,今天,杜源已经代表区公安局订购了八千斤,一天万把斤的指标也用去不少! “那,行吧,……”汉子倒也理解,现在这种天气,谁家不喝啤酒,哪个城市不喝啤酒,能有一千斤也是意外之喜了! “今天下午最迟明天,我们会准时送到。”秦东笑着点清楚票子,结实的票子拿在手里,很舒服! 他把钱往抽屉里一划拉,“下一个……” “下一个——”杜小树在门外高声喊道。 “小秦,我给我们邻居再要500斤,这是钱。”下一个还没进来,高个子汉子又挤进来,“你别为难,这500斤,后天再送也行,反正这个周能送到就行……” 这酒卖得太容易,今天的酒售罄了,连明天的啤酒都预计一空,秦东真感觉英雄无用武之地,上一世自己的那些营销经验一丁点没用上! “小树,拿我的包来。” 人群如潮水一样,渐渐散去,所有的票子秦东大体数了数,今天光收钱收了二千六百多,去除交给厂里的,他大致算了算,自己盈利二百四多块钱。 一天二百多块钱,顶自己三个月工资了,在此时,这绝对是个大数目了! 秦东把票子一股脑塞进军用绿色挎包里,“走,去银行。” 立时,经销处的门被锁上了,秦东骑行在中间,杜小树坐在车座上,钟小勇和几上孩子跑在两边,一行人直奔离嵘崖啤酒厂最近的银行。 这些钱,在秦东眼里没有多少。 可是第一天卖啤酒就有几千块,着实让他意外。 看着一群人冲进来,最前面的看着也象个孩子,一群人闹闹哄哄地从军用挎包里拿出一堆钱来,银行的人惊愕了,他看着绿色挎包,生怕里面除了钱还有板砖、菜刀之类的东西。 “存钱。”杜小树学着秦东的样子,声音屋瓦,响遏行云。 “嗯,知道你有钱,”银行的人看着他的样子,迟疑道,“孩子,你们刚抢了银行吗?” ………………………………………… ………………………………………… 忽忽忽—— 嵘啤第一食堂里,头顶二十几台大吊扇正在飞快地旋转,转出阵阵凉风,可是在这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的食堂里,这点凉风无济于事。 “谁的西红柿汤撒了,也不擦了一下,差点摔倒我。”水磨石的地面已经蒙上了一层油污,鲁旭光站立不稳马上就要摔倒。 “嘿,小伙子,站住了,摔倒也抢不着饭吃。”身后,一只有力的手却托了他一把,那声音也很熟悉,鲁旭光扭头一看,武庚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刚要说声谢谢,武庚却不耐烦地挥挥手,“打完了没有,完事滚蛋,后面还有人哪。” 后面是长长的队伍,鲁旭光不敢与这第一副厂长顶嘴,他脖子一缩头一低离开透着热气的窗口,寻找着自己的伙伴。 “嘿,秦东,你不是在我后面吗?怎么你先把饭打回来了?你没排队?”鲁旭光一屁股坐下,狠狠地啃着插一筷子上的四个馒头,馒头是和着碱面做成了,虽然有些发黄,但吃起来真香,这干了一天的体力活儿,也确实饿了。 “你得找规律,”秦东说话底气很足,声音有如咬钢嚼铁,在这个嘈杂的食堂里听得很是清楚,“刚开始大家都不排队,你不能往中间挤,挤到中间前面的人出来你又挤到一边了,你得从边角慢慢往里挪……” “高,实在是高,这样也不用排队,还不用跟他们硬扛。”鲁旭光是打心眼里服了,他长得五大三粗,可是里面的人群往外走,他这样的体格也被挤到一边,好了,现在找到法子了。 他从秦东的菜里夹起一个豆腐肉丸子填进自己嘴里,秦东看他一眼,又把剩下的两个丸子拨到他的饭钵里,“够了,够了,我去的晚,丸子卖没了,”鲁旭光笑着解释道。 他嘴里说着,眼光却直了,硕大的脑袋就这样一直随着那道靓丽的风景线不断转动。 国啤(秦东) 第40章 走后门 晚霞似火,烧红了天空。 梁静雯走在一群女工中间,推着小巧的自行车走出厂门,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一条马路之隔的南厂。 往日门可罗雀的南厂,现在真是热闹,鳞次栉比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南厂好象第一次有了人气! 人群中虽然看不到那头“犟驴”,可是梁静雯似乎能想象到他的模样,那咬铜嚼铁的声音,自信张扬的手势,处处显示着与厂里小青工的不一样,也与那些机关里的或是厂里科室里的年轻人不一样。 一个刷瓶车间的小青工折服了江淮省的总工,又修好了谁也不敢动的东瀛洋机器,这也让她很是好奇,工作以来第一次,有一个刷瓶工走进她的视野! 恰好,周凤和布置了任务,她也顺水推舟想满足一下自已的好奇感,可是这头“犟驴”竟然还撂蹄子! 想到自已给他起的绰号,真的很形象,梁静雯的嘴角绽放出一丝笑容。 下午,这头“犟驴”还真来到了广播站,拿着她的饭盒,饭盒刷得一干二净,就象厂里的酒瓶一样…… “静雯!” 她刚挎上自行车,迎面一个漂亮的三十岁左右的少妇就喊住了她。 “小舅母!” 车把被少妇牢牢把住了,梁静雯只得下车,这是自已小舅的爱人,长得很标致,可是骨子里却是一个不安分的人,这不,年前就辞了缝纫机厂的工作,自已当起个体户来。 在她的带动下,小舅也辞了自行车厂的工作,两口子就在杀人街开起饭店来。 这惹得梁静雯的妈妈很不高兴,要知道,当初这两家厂都很火红,他们能进这两家厂也是梁静雯的爸爸给他们办成的,可是现在说辞就辞了。 “静雯,都说女大十八变,”梁静雯的小舅母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笑道,“我们静雯越变越漂亮,都成了厂花了,静雯,舅母今天来是有事求你来了。” “求我?”梁静雯笑了,这两口子听说赚了很多钱,还在自已母亲哪前显摆,什么时候轮到她们求自已的外甥了? “对啊,可不是吗,我今天就是来求自已的亲外甥了,你也知道你小舅开了家饭店,我们那家饭店啊,什么都不缺,就缺啤酒……” 梁静雯的脸沉了下来,为啤酒的事,这两口子没少往自已家跑,可是啤酒现在统购统销,就是区里的招待用酒,那也是定量的,父亲能帮一时帮不了一世,就连母亲也没给这个小舅母好脸色看。 “我只是个广播员,我帮不上,小舅母,你找别人吧。”梁静雯推起自行车要走,可是车把仍被牢牢把住了。 “以前你帮不上,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小舅母一指南厂门前的人群,“这不是有啤酒吗,我听说那个秦东,也是个小伙子,静雯,你……你说一声,他不还得上杆子送过来……” 梁静雯聪明如雪,当然听明白小舅母的意思,她的面色立马涨红了。 这头“犟驴”,卖啤酒还卖成了全厂的风云人物、全区的风云人物,现在连她的朋友同学都让她走走后门。 搁平时,如果她放下架子,根本不需说话,只需一个暗示即可,可是可是现在不行,她也压根没想找他。 今天下午,秦东来到广播站,她接过饭盒借故走开,把他在板凳上晾了半个钟头! “静雯,你别走啊,你不帮忙,我的店里没有啤酒,没有啤酒就没有客人,你不能看我和你小舅开饭店的钱都打了水漂了啊……” “小舅母,你放开……” 梁静雯的脸色愈发通红,周围的工人不断朝这里打量,她也越发烦躁,无奈之下,她看看南厂那处平房,“散啤经销处”几个字格外显眼…… …… 今天,秦东的办事处扩大了规模。 在武庚协调下,旁边的两间屋子也打开了,鲁旭光象模象样坐在了里面,饭店、商店,副食品店……等大户业务归他了,杜小树则负责管理散户。 这样有了帮手,分工明确,秦东感觉自已肩上的压力小了许多。 这不又到了下午下班时间,经销处门前还是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啤酒是有市场的,可是计划遏制了消费,现在口子一旦松动,市场立马被激活了。 秦东能想象得到啤酒市场里面的红利,可是这更是一个巨大的红海! 人,越来越多,好象比昨天中午要多得多! 抽屉里的票子也在增多,秦东暗暗算计着,加上江淮省庐州厂给自已的专利费,再加上这两天收的钱,真的可以在市区买一间一楼一底的一套房子了! 钱收得手软,可是自已的屁股坐不住了,“大光,过来收钱,”秦东大声喊道,“我去上厕所。” “我也要去。”鲁旭光数着票子,“你快点啊,我也顶不住了,在这硬撑着。” 硬撑着,看在钱的份上么? 秦东站了起来,他看看外面,天色慢慢黑下来,可是排队的人丝毫不见减少,“提价。”他果断道,“小树……” 他的眼睛一亮,杜小树没有进来,柳枝、杜小桔和秦南却走了进来,“枝姐,小桔,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你们怎么进来的,外面这么挤?” “买啤酒找秦东,”柳枝轻柔地笑着,“现在谁不知道嵘崖区有个秦东啊!” “小树把我们送进来的,”杜小桔看看桌上简易的账面,“这账不是这么记的。”她很自然地坐在桌子后面拿起笔来,随手拉开抽屉,“秦东,……” 杜小桔捂住了自已的口,作为会计,她不是没有见过钱,可是抽屉里的钱,她知道里面有多少是秦东的,看着满抽屉的票子,她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柳枝和秦南也过来朝抽屉里瞅了瞅,饶是柳枝有心里准备,也被吓着了,“小桔,这都是秦东的钱?”她小声问道。 “这都是我哥的?”秦东带着杜小树每天往银行里存钱,秦南也是知道的,可是她对那些钱没有概念,今天这些钱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才明白,钱多是什么含义! 满抽屉的钱,毛票,块票,十元的大票……杂七杂八地就堆在抽屉里! “小桔,这钱就交给你了,”秦东再也忍不住,拉开门挤开人群匆匆而去。 可是他一露面,人群马上象潮水一样又一次涌动开来。 “秦段,秦段出来了。” “秦段,还有啤酒吗?” “小秦,给我的店留二百斤啊,一定给我留住……” …… 感受着这潮水般的热情,也感受着激流般的尿意,秦东只能一边点头一边朝厕所跑去,无意中,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此时,那个身影在人群中显得那么孤单无助…… 国啤(秦东) 第41章 你笑起来真好看 梁静雯与小舅母越是走近秦东的“散啤经销处”,她们就发现越是寸步难行,前面,几乎挤得水泄不通,人人都在举着票子,人人都在喊着啤酒。 其实,梁静雯也看到了秦东,他一出来,几乎每一个看到他的人,都在殷勤地打着招呼,有人还点头哈腰地陪着笑脸,看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举着钞票亲热地叫着17岁的“秦段”,梁静雯竟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打上幼儿园起,父亲就当了单位的一个小领导,后来职务也越做越大,可是她从没见到过这么多人讨好一个人,就是厂里的领导比如周凤和、陈世法,也没有这么多人陪着笑脸。 “看到了吧,这就是秦东,”小舅母很着急,“现在他给谁啤酒,就是给谁钱哪,静雯,我们得快点,人家的啤酒每天就那么多,晚了就没有啤酒了!” “可是,我们都挤不进去……”梁静雯看看狂热的人群,无奈之下她竟起排队来。 “你个丫头,”小舅母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她是真急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排队?!静雯,要是排队管用我自已就来排了,就是排队你也买不上啊!” “那怎么办?”梁静雯第一次有种无力感,有这个人潮汹涌的夜晚,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已那么渺小。 “梁静雯!” 前面的人群突然分开了,夜色中,一个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人带头,后面跟着几个古灵精怪的孩子,一行人竟挤了过来。 梁静雯此时竟些感激了,厂里合同工就有五六百人,象鲁旭光这样的临时工,她以前是叫不出鲁旭光的名字的,还是鲁旭光第一个上了英雄榜,她才记住这个转成合同工的青工! “梁静雯?你来找秦东?” 挤到厂花面门,鲁旭光竟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可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梁静雯的脸色一变,可是接着笑了,“我不找他,我找你。” “找我?”鲁旭光吡出板牙瞪大了眼睛,梁静雯笑起来是真好看,听着刚才那句话,他感觉心都快跳出胸膛了。 “买啤酒?好,告诉我,你要多少斤?”鲁旭光大包大揽,都到傍晚了,但凡到经销处的,都是来买啤酒的。 “杀人街露芳饭店,我要五百斤。”小舅母一看有门,马上道。 “噢,你们是饭店啊,我还以为是散户,你们这些大户都得排队。”鲁旭光好象犯了难,“这是秦东定的规矩。” “那我们找秦东。”小舅母眼看到手的啤酒又没了,马上撺掇道。 “行,”鲁旭光很痛快,“你们跟着我,我带你们进去,其实,刚才秦东看到你了,他让我们过来接你们进去。” 唔? 梁静雯不由看了看前面,一瞬间,她感觉到秦东好象也没那么可恶了。 …… 虽然有人护着,但是好不容易才挤进前面的平房,房间里,一个白净的女孩正在数钱,手法和样子都很专业,在她的一侧,一个二十七八的女人打着下手,另一间打通的屋子里,一个小女孩也在记账…… 数钱的女孩这时却抬起了头,梁静雯在看她,杜小桔也在看梁静雯,“静雯来了,”还是秦东的出现打破了沉默,“过来采访我?” 梁静雯感觉到他说话的轻松,并不象是在厂里那样跟自已抬杠,“我来买啤酒,这是我小舅母,她的饭店在杀人街……” “噢,杀人街?”这是这两天也不知第几次听到这三个字了,秦东若有所思,他抬头看看梁静雯,“饭店、商店,副食品店……我们今天的啤酒都卖完了。” “你也知道,我就承包了厂里两千吨啤酒,每天厂里给我的啤酒也是有定量的。”秦东无奈地又解释道。 “好吧,”梁静雯一时有些失望,却突然感觉浑身上下又轻松起来,下意识她不想欠秦东的人情,更不想到这个经销处来恳求别人。 “秦……段,”小舅母急了,“那后天呢?” “后天都排队,都打招呼我们酒没法卖了,除非是五千斤以上的大户……”秦东坦然答道。 “静雯……”人都进来了,不搞点啤酒就走,很对不起自已这张脸,小舅母明显不乐意了。 梁静雯也没有办法,她只能无奈地看着外面,谁让自已摊上这样的舅母呢? “这样吧,散酒那里给静雯留二百斤……”秦东很不想看梁静雯的无奈,她,似乎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也不应该有这样的舅母。 “也行啊,有总比没有强,那后面每天是不是都有我的啤酒?”梁静雯的小舅母马上顺竿往上爬。 “可以有,”秦东答应道,“有一点我要告诉你,啤酒的价钱,我们已经提上来了,每斤两毛五,但是还给你照两毛二算,大光,记住了?” “记住了。”鲁旭光笑着对梁静雯笑道。 “那谢谢你秦东,我回去吃饭了,”面对秦东的大方,梁静雯竟有些紧张,她似乎想夺路而逃,并且是马上就离开这个地方! “秦段,哪天有空到我饭店吃饭啊,”小舅母却还在热情地套着近乎,拉着关系,“我就在杀人街,记住,露芳饭店……” 鲁旭光又护送着梁静雯离开了,秦南拉住了自已哥哥的胳膊,“哥,这是谁啊,长得真漂亮,跟小桔姐一样漂亮!” 正在结账的杜小桔也抬起头,秦东还没说话,杜小树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我知道,我知道,这是东哥他们厂的播音员,厂花!” …………………………………….. …………………………………….. 秦湾的老路,犹如老北京的胡同、老上海的弄堂一样,承载着几多历史痕迹。 说起老街大家可能首先想到的是东方路、沧月路、小白干路、小阳路等等。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条路不得不提,那就是“杀人街”。 “杀人街”其实就是一条餐饮街、美食街,坐落于文化路与南海路交界处,也称海鲜一条街,后世大虾三十八一只成为全国皆知的宰客传奇,这个时候的杀人街,一盘辣炒蛤蜊最后结账也都是论只算的。 “秦东,真的到杀人街吃饭?”鲁旭光早就饿了,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那你说到哪里?”秦东回应道,“就到杀人街,吃完饭,洗海澡,回家睡觉。” “秦东,你是不是不过了?那可是杀人街!”鲁旭光又叫道,“宰客不眨眼!” 国啤(秦东) 第42章 杀人街 仲夏夜的海滨,海水,轻轻地抚摸着细软的沙滩,发出温柔的刷刷声。 晚来的海风,清新而又凉爽。 一行人骑着自行车直奔第一海水浴场,浴场一路之隔,就是名噪一时的杀人街了。 此时的杀人街,还是一个个简易不过的帐篷,摆上几张桌子,放上几个马扎,就成了“帐篷饭店”。 说到底,这里其实就是大排档,尽管只是大排档,价格又贵,但是人山人海,客流不绝,主要是海鲜最新鲜,又做得好吃。 十几人挑了一家较为空闲的大排档,“大光,点菜。”秦东扫了一眼小黑板上用粉笔字写的菜单,直接走到酒柜跟前。 这个年代,散啤酒柜有一人多高,一般会两个柜子连在一起,总共有两米多宽,厚重的柜门如同特大的保险箱,柜门下部有一个水龙头似的阀门,有人要酒,服务员就会用一个大大的塑料杯在下面接酒。 “啤酒车怎么还不来?”好象女店主似的一个人在埋怨着,“那个秦东,光会收钱,这酒都喝没了,还没送过来。” 夏天店里啤酒生意好得出奇,每天这两个大柜的储量总有卖完的时候,可是啤酒车来得总不够及时。 “行了,有啤酒卖就不错了。”另一个人象是在安慰着她,“没有啤酒你不也干瞪眼,不是吗?” “那个秦东,就是嵘啤的那个小青工嘛,以前听说是刷瓶工,给谁啤酒不给谁啤酒,现在都是他说了算,比厂长还厉害……” “说你呢。”杜小桔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秦东身后,自打上次看看电影之后,两人之间还没有什么新进展,刚才秦东骑着她的自行车带她过来,她也在车子上坐得笔直,不给身体任何接触机会。 “我就是个小青工嘛。”秦东也不在意,他看着酒柜下面的盆子,接啤酒时滴下来的残酒,就是直接盛在盆子里。 “这些啤酒我要了。”一个客人指指水龙头下面的盆子,这个盆里的啤酒早没了啤酒的味道,可是心急口热的酒客是不会在意质量的,相反,因为奇货可居,几个桌子上的客人竟同时争抢起来。 嗯,看着几个人争得面红耳赤,秦东很满意,他发现自已找到一条发财的新路了。 “大光,明天多买几条烟,多找几个师傅来送酒,点菜了吗?” “不知怎么点。”鲁旭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平时还真没下过馆子,点菜,似乎困难。 “秦东,”杜小桔很自然地坐在秦东边上,“这里的东西太贵,要不咱回家吃?”她指指小黑板上的一道菜,秦东一看也乐了,两只黄鹂鸣翠柳,这一道菜就要20元,可是,这是一道什么菜? 饶是他这个前世的老总,今生的大厨的儿子,也不知这是什么菜。 “我不回家,我要下馆子。”杜小桔的提议第一个就被杜小树给否定了,他早就流口水了,“东哥有钱。” “有钱也得省着点花……”杜小桔作势要拧杜小树,杜小树早象个泥鳅一样,灵巧地滑开了。 “这个两只黄鹂鸣翠柳是什么东西?”秦东指着小黑板上的粉笑字,笑着问道。 “点上来,吃着了,不就知道了吗?”女店主一幅猜谜的样子。 “好,那就尝尝。”秦东笑道,大家都不点菜,他只能自已来了,“八带,石夹红,海螺……嗯,木须肉,糖醋鱼片,红爆鱿鱼……”突然他笑了,他看到了那道天价名菜,“再来一道红烧大虾……” …… 小饭店里客人很多,本地口音和外地口音都有,可是菜上得很快。 菜一上来,鲁旭光、杜小树、钟小勇就埋头吃起来,风卷残云,又快又急,汤水乱飞 秦东不时看看墙上的菜单,木须肉九毛五,糖醋鱼片一块五,爆鱿鱼两块八,红烧大虾四块八…… 他是知道这帮孩子和鲁旭光的饭量,最后,三分钱一两的米饭,他又点了十六碗,四分钱一两的花卷每个孩子两个。 “东哥,我们也到杀人街吃饭了。”钟小勇吃得满嘴流油,此时能到“杀人街”吃饭还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许多“款爷”和年轻人都为能出入“杀人街”而自鸣得意。 “想不想以后天天到杀人街吃饭?”秦东掰了一口花卷放进嘴里。 “想。”几个孩子不假思索地齐声回答。 “你疯了……”杜小桔吃惊地看着秦东,可就是埋怨,她的口气也是那么让人愉悦。 “没疯,啤酒卖得好,将来你们的工资都会涨。”秦东顺手把桌上的自行车钥匙扔给杜小树,“归你了。” 杜小树手疾眼快,一把接过了车钥匙,钥匙是旧的,可是钥匙后缀用绿色塑料带编成的小鹿是新的,这是杜小桔的手艺,“把小鹿还给我。”秦东又嘱咐道。 杜小桔笑着看看秦东,“知道,不就是我姐编的吗,再让她给你编一个。”杜小树不情愿地解下小鹿来。 “去,这能一样吗?”鲁旭光打趣道,“这有意义……” 杜小桔又笑着朝鲁旭光作了个“威吓”的手势,“秦东,你没自行车,你怎么上班?” “让小树带着我。”秦东笑了,前世他很早很早就有专车了,现在这个大夏天,每次骑到厂里都是一身臭汗,让杜小树骑车,他高兴自已省力,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东哥,喝啤酒。”钟小勇举着四杯啤酒匆匆而回。 外面的啤酒车已经来了,啤酒柜里的啤酒重新灌满,钟小勇和几个孩子早抢在了前面,每个人手里都是四个满满的盛着啤酒的玻璃啤酒杯。 现在店里用的都是清一色的半升尺寸,杯壁上是拇指模大小的方块。 后世,秦东在自已家里也为自己配备了一个同样款式的啤酒杯,他总感觉不用这样的杯子,就喝不出啤酒的味道。 金黄的啤酒上桌,店里又一次热闹起来。 “两个黄鹂鸣翠柳……”跑堂的终于端上了秦东最想吃的那道菜,也是这个帐篷饭店里最贵的菜。 “啥,你说这是啥?”鲁旭光的口让花卷撑得老大,可是看到眼前这道菜,还是瞪大了眼睛,活象被噎着了一般。 “这就是你家的两个黄鸟鸣翠柳啊!”杜小树气不过,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就这么点玩艺,你敢要20块钱?!” 他一下从板凳上跳起,“都说我黑,你们才是真的黑……”看着秦东不让他作声,他又悻悻地坐下了,低声道,“我啤酒卖三毛钱就说我黑,好了,最黑的在这了……” 秦东没有生气,也没有上火,他笑着拿起盘中还带着皮的一半咸鸭蛋,没错,盘子里没有别的,就是切成两半的一个咸鸭蛋黄和一根大葱…… 国啤(秦东) 第43章 宰客 仲夏夜的海滨,海水,轻轻地抚摸着细软的沙滩,发出温柔的刷刷声。 晚来的海风,清新而又凉爽。 一行人骑着自行车直奔第一海水浴场,浴场一路之隔,就是名噪一时的杀人街了。 此时的杀人街,还是一个个简易不过的帐篷,摆上几张桌子,放上几个马扎,就成了“帐篷饭店”。 说到底,这里其实就是大排档,尽管只是大排档,价格又贵,但是人山人海,客流不绝,主要是海鲜最新鲜,又做得好吃。 十几人挑了一家较为空闲的大排档,“大光,点菜。”秦东扫了一眼小黑板上用粉笔字写的菜单,直接走到酒柜跟前。 这个年代,散啤酒柜有一人多高,一般会两个柜子连在一起,总共有两米多宽,厚重的柜门如同特大的保险箱,柜门下部有一个水龙头似的阀门,有人要酒,服务员就会用一个大大的塑料杯在下面接酒。 “啤酒车怎么还不来?”好象女店主似的一个人在埋怨着,“那个秦东,光会收钱,这酒都喝没了,还没送过来。” 夏天店里啤酒生意好得出奇,每天这两个大柜的储量总有卖完的时候,可是啤酒车来得总不够及时。 “行了,有啤酒卖就不错了。”另一个人象是在安慰着她,“没有啤酒你不也干瞪眼,不是吗?” “那个秦东,就是嵘啤的那个小青工嘛,以前听说是刷瓶工,给谁啤酒不给谁啤酒,现在都是他说了算,比厂长还厉害……” “说你呢。”杜小桔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秦东身后,自打上次看看电影之后,两人之间还没有什么新进展,刚才秦东骑着她的自行车带她过来,她也在车子上坐得笔直,不给身体任何接触机会。 “我就是个小青工嘛。”秦东也不在意,他看着酒柜下面的盆子,接啤酒时滴下来的残酒,就是直接盛在盆子里。 “这些啤酒我要了。”一个客人指指水龙头下面的盆子,这个盆里的啤酒早没了啤酒的味道,可是心急口热的酒客是不会在意质量的,相反,因为奇货可居,几个桌子上的客人竟同时争抢起来。 嗯,看着几个人争得面红耳赤,秦东很满意,他发现自已找到一条发财的新路了。 “大光,明天多买几条烟,多找几个师傅来送酒,点菜了吗?” “不知怎么点。”鲁旭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平时还真没下过馆子,点菜,似乎困难。 “秦东,”杜小桔很自然地坐在秦东边上,“这里的东西太贵,要不咱回家吃?”她指指小黑板上的一道菜,秦东一看也乐了,两只黄鹂鸣翠柳,这一道菜就要20元,可是,这是一道什么菜? 饶是他这个前世的老总,今生的大厨的儿子,也不知这是什么菜。 “我不回家,我要下馆子。”杜小桔的提议第一个就被杜小树给否定了,他早就流口水了,“东哥有钱。” “有钱也得省着点花……”杜小桔作势要拧杜小树,杜小树早象个泥鳅一样,灵巧地滑开了。 “这个两只黄鹂鸣翠柳是什么东西?”秦东指着小黑板上的粉笑字,笑着问道。 “点上来,吃着了,不就知道了吗?”女店主一幅猜谜的样子。 “好,那就尝尝。”秦东笑道,大家都不点菜,他只能自已来了,“八带,石夹红,海螺……嗯,木须肉,糖醋鱼片,红爆鱿鱼……”突然他笑了,他看到了那道天价名菜,“再来一道红烧大虾……” …… 小饭店里客人很多,本地口音和外地口音都有,可是菜上得很快。 菜一上来,鲁旭光、杜小树、钟小勇就埋头吃起来,风卷残云,又快又急,汤水乱飞 秦东不时看看墙上的菜单,木须肉九毛五,糖醋鱼片一块五,爆鱿鱼两块八,红烧大虾四块八…… 他是知道这帮孩子和鲁旭光的饭量,最后,三分钱一两的米饭,他又点了十六碗,四分钱一两的花卷每个孩子两个。 “东哥,我们也到杀人街吃饭了。”钟小勇吃得满嘴流油,此时能到“杀人街”吃饭还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许多“款爷”和年轻人都为能出入“杀人街”而自鸣得意。 “想不想以后天天到杀人街吃饭?”秦东掰了一口花卷放进嘴里。 “想。”几个孩子不假思索地齐声回答。 “你疯了……”杜小桔吃惊地看着秦东,可就是埋怨,她的口气也是那么让人愉悦。 “没疯,啤酒卖得好,将来你们的工资都会涨。”秦东顺手把桌上的自行车钥匙扔给杜小树,“归你了。” 杜小树手疾眼快,一把接过了车钥匙,钥匙是旧的,可是钥匙后缀用绿色塑料带编成的小鹿是新的,这是杜小桔的手艺,“把小鹿还给我。”秦东又嘱咐道。 杜小桔笑着看看秦东,“知道,不就是我姐编的吗,再让她给你编一个。”杜小树不情愿地解下小鹿来。 “去,这能一样吗?”鲁旭光打趣道,“这有意义……” 杜小桔又笑着朝鲁旭光作了个“威吓”的手势,“秦东,你没自行车,你怎么上班?” “让小树带着我。”秦东笑了,前世他很早很早就有专车了,现在这个大夏天,每次骑到厂里都是一身臭汗,让杜小树骑车,他高兴自已省力,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东哥,喝啤酒。”钟小勇举着四杯啤酒匆匆而回。 外面的啤酒车已经来了,啤酒柜里的啤酒重新灌满,钟小勇和几个孩子早抢在了前面,每个人手里都是四个满满的盛着啤酒的玻璃啤酒杯。 现在店里用的都是清一色的半升尺寸,杯壁上是拇指模大小的方块。 后世,秦东在自已家里也为自己配备了一个同样款式的啤酒杯,他总感觉不用这样的杯子,就喝不出啤酒的味道。 金黄的啤酒上桌,店里又一次热闹起来。 “两个黄鹂鸣翠柳……”跑堂的终于端上了秦东最想吃的那道菜,也是这个帐篷饭店里最贵的菜。 “啥,你说这是啥?”鲁旭光的口让花卷撑得老大,可是看到眼前这道菜,还是瞪大了眼睛,活象被噎着了一般。 “这就是你家的两个黄鸟鸣翠柳啊!”杜小树气不过,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就这么点玩艺,你敢要20块钱?!” 他一下从板凳上跳起,“都说我黑,你们才是真的黑……”看着秦东不让他作声,他又悻悻地坐下了,低声道,“我啤酒卖三毛钱就说我黑,好了,最黑的在这了……” 秦东没有生气,也没有上火,他笑着拿起盘中还带着皮的一半咸鸭蛋,没错,盘子里没有别的,就是切成两半的一个咸鸭蛋黄和一根大葱…… 国啤(秦东) 第44章 鸣翠柳饭店 “你们想在杀人街开饭店?” 杜源坐在马扎上,沉吟不语,昏黄的灯光中,烟头一明一灭,显示着他的犹豫。 “叔,凭着我爸的招牌,枝姐的手艺,还有我的啤酒,起码这个夏天,我们稳赚不赔。”秦东给杜源倒上茶水,家里的大事都还是要征求杜源的意见的。 “杜哥,我在家里光吃闲饭,也怪难受的,”柳枝轻轻拢了拢额前的秀发,“出去找点活儿干也好。” “我知道,这个我知道,”杜源语焉不详,“小南还在上学,大东工作也很忙,你在家里也是他们的依靠……” 他的话说得很含蓄,其实他本心里不想柳枝抛头露面。 论长相,柳枝这张脸着实让人心动,自已的师兄走后,有多少人想打柳枝的主意没有打成,都是畏惧杜源,也畏惧秦东以前那股不要命的劲儿。 “我没事,厂里有食堂,小南那个成绩,还有下降的空间吗?”一句话,杜小桔和秦南都笑了,气氛陡然变得宽松起来。 “叔,说句老实话,其实枝姐不出去工作我也能养她,”无论是杜源还是柳枝其实都明白,两兄妹虽然喊柳枝为姐,可是那种感情,亦姐亦母,“我就是想让枝姐出去多看看。” “有点事干总比待在家里要强得多。”柳枝也道,她还年轻,以前秦东兄妹太小,她走不出去,现在兄妹长大,秦东也有本事,她也不愿一直待在家里。 “好吧,不过个体户需要办执照,这个我来办,”杜源还是答应了,“唉,不过,就是个体户……” “个体户怎么了?墨水街出了多少个万元户,都说杀人街将来也出万元户……”柳枝和秦东走,杜小桔的母亲唠叨着。 “一个女人家的,抛头露面的,”杜源似乎仍有顾虑,“唉,就这么着吧,不过,以后我可是有口福了……” …… 说干就干。 秦东专门请了假,借了厂里一辆拖拉机,到墨水路小商品市场买回旧桌子、旧凳子,锅碗瓢盆……算盘,复写纸…… 柳枝使用的灶台是鲁旭光用一个烤白薯的旧汽油桶改造的,郑海锋也在杀人街给占了一块地方。 大家伙支上帐篷,合力把东西摆放开来,秦东又把徐干事题写的“翠鸣柳”饭店的招牌挂在外面,这家简易的“帐篷饭店”马上就要开张了。 “秦东,这是执照。” 下了班,杜源也骑着自行车过来了,执照已经办下来了,可是上面却写着秦东的名字,贴的也是秦东的照片。 秦东接过执照来,这张个体工商业户临时营业执照,生产经营范围午餐晚餐,资金300元…… “你是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的事情,让秦东来干,……”杜源嘱咐道,“有什么事,直接让人到派出所找我……” “我知道了,杜哥。”柳枝笑道,“晚上我做几个菜,这几年手艺荒废了,也不知做出来的象不象样子……” 柳枝以前只是春和楼的一名服务员,可是架不住秦世煌是个大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可是得了秦世煌真传的。 八大菜系,秦始煌专攻山菜,随着后厨炉火熊熊,一阵煎炒烹炸,香味已是传来…… 杜源笑眯眯地喝了一口啤酒,用筷子夹起一个海螺,油爆海螺,这是师兄的拿手菜! “嗯,象那么回事……”海螺放进嘴里,杜源慢慢咂摸着,还是那种鲜香的熟悉的味道,“行,有大东他爸一半的手艺,柳枝,你放手去采买东西,明晚,我带人过来……” …………………………………. …………………………………. 女人天生就有种攀比心理,柳枝的美貌成功地在杀人街投进了一颗炸弹。 “少往秦家跑!” 郑海锋把自已家的蜂窝煤推了一车给柳枝,回来就让女店主抓住埋怨了几句。 “这不是秦东的……姐姐吗?”郑海锋辩解道。 “不是姐姐,是继母,”女店主一边吃着黄瓜一边推开自已家男人,“人家有什么杜哥,也有秦东,还有一大帮混小子,轮不到你上去献殷勤……” “你这个娘们,皮紧是不是……”郑海锋的手又举起来,可是自家娘们根本不理会她,自已个倒走进柳枝的饭店。 “柳姐,明天就要开张了啊!” “是啊,”柳枝笑得开心,她打量着自已这一亩三分地,以后这里就是她工作的地方了,“这几天麻烦你们了。” “有什么可麻烦的,都是邻居,再说,秦东不是还一直供给我家啤酒吗?”女店主早已换了一幅笑脸,“可是,柳姐,你知道,这开饭店不比卖啤酒,东西卖不出去,可就臭在自已家里了……” 大夏天的,东西放不住,柳枝在饭店里干过,自然也明白,“明天我进的货少,先做做试试吧……” “那我提前恭喜你啊!”女店主看看墙上“鸣翠柳”三个字的招牌,心里又是一阵起腻,这三个字,可是自已家的菜名啊! …… 第二天,杜小树在帐篷前放了几串鞭炮,柳枝的饭店就宣布开张了。 这几天一直忙个不停,身体虽累,可是柳枝心里高兴…… 中午的客人寥寥,可夜幕降临之时,杀人街外的第一海水浴场里就象下起了饺子,人山人海,人潮攒动。 轰隆隆—— 嵘崖啤酒厂的罐车也开了进来,就停在帐篷后面,那架势,今晚柳枝的饭店,啤酒要喝多少就有多少。 杀人街上,鳞次栉比的饭店都亮起了电灯,这条街又热闹起来。 “液体面包,液体面包,畅开了喝,要喝多少有多少……” 杜小树举着一道纸牌在门前喊道,啤酒中含有17种以上的氨基酸和11种以上的维生素,有的国家甚至把啤酒作为孕妇的滋补品……今晚,啤酒畅开了供应。 “春和楼秦师傅的饭店!秦世煌师傅的饭店!”秦南站在另一边,大声吆喝着,只要不让她学习,她干什么都来劲! “春和楼的师傅,谁是秦师傅?”第一拨客人身上的海水还没干,就上岸吃饭了。 “我听说过,听说市里来了外宾,都是秦师傅给做饭……” “那就尝尝,”来人看看杜小树手里用纸壳打的广告,“啤酒畅开喝”,“就这家了,今晚,哪家也不去!” “嘿,这家的东西新鲜哪!” 几个食客进门就看到了几个大玻璃箱和大木盆。 秦东笑了,在秦湾,不管是经营海鲜的商铺,还是经营海鲜的餐馆,都没有真正海“鲜”,就连闻名的秦湾蛤蜊,也都是用水冲洗净外壳,当天上货当天卖,吃的时候也不免会感到牙碜。 现在,他把蛤蜊用就近的海水,养在食客看得见的盆子里,把从渔民手中购得的活鱼、八带、赤甲红、海螺等养在玻璃缸里,让食客随意挑选。 他就是抓住了内陆游客难得一见真正海鲜的心理,现杀现卖的海货尽管要价奇高,可还是吸引着大批外地游客争相尝鲜。 不用这些当地的老饕客照顾生意,这些不知道秦世煌是谁的外地游客已经挤爆了门! “这家有活海鲜,啤酒畅开了喝!”立马在杀人街掀起了海浪! 国啤(秦东) 第45章 双万元户 “油爆海螺,扒壳鲍鱼,汆西施舌,辣炒蛤喇,海米炝芹菜,酸辣乌鱼蛋汤……” 熊熊的炉火映红了柳枝白皙的脸庞,她不时瞅瞅前面熙熙攘攘的客流,喊道,“小南,喊你哥进来帮忙。” 炸、爆、烧、炒、溜、煮、汆、涮、蒸、炖、煨、焖、烩、扒、焗、煸、煎、塌、卤、酱、拌、炝、腌、冻、糟、醉、烤、熏…… 秦东虽然跟着秦世煌只是学了点皮毛,但是配合柳枝应付过今晚去,也是绰绰有余。 “您的海米炝芹菜。”杜小树带着一帮小伙伴临时充当了服务员的角色,来回在人群中穿梭着。 外地的食客夹起一段芹菜放进口里,马上不住点头。 这是秦湾沙子口出产的鹰爪虾加工而成的金钩海米,颜色微黄带红,配上墨水的金口翠芹菜,味道香中微甜,回味无穷。 “是春和楼的味道……” 饕餮食客中,有人感叹地喊了一嗓子,这是秦世煌的老客人了,可是自打秦爷仙去,多少年也没吃着这地道的炝芹菜了。 “小桔,把海凉粉端到2号桌。”秦东在里面喊了一句。 生长在嵘崖海底礁石有一种水草叫牛毛菜,将它晒干后上锅熬7-时,再过滤、晾凉后切成条形便成了海凉粉。 拌海凉粉比北京人惯常吃的绿豆凉粉更爽嫩,如琼脂一般,是秦湾夏季的一道清新的开胃凉菜。 “好,啤酒配海凉粉,爽口!” 满桌的食客赞不绝口,雪白的凉粉,金黄的啤酒,让人一看就有食欲。 “东哥,”杜小树抹着汗跑了进来,“你快看看吧,外面的人太多了。” “多少人?”秦东接过杜小桔递过的毛巾来擦了把脸,得空朝外面瞅了一眼,嚯,鸣翠柳饭店门前,排队的人群已经快到了外面的海水浴场了。 “别排了,再排就排到海里去了,”杜小树笑道,“也别在我们鸣翠柳吃了,到龙宫里吃去吧。” “枝姐,人太多,”秦东掂着大勺,火光映红了脸庞,“这样吧,再收两桌就可以了。” 也只能这样了,开张第一天,柳枝准备的食材并不多,夏天她怕东西放坏了,她就是想先试一下水,结果水流很多,水温也很高,看来明天得多准备食材了。 “去,到门口喊一下,今晚再收两桌,请其他人到别家去吧。”秦东吩咐杜小树道。 这可怎么请,请人进来吃饭杜小树熟悉,可是把进来吃饭的客人请出门去,杜小树不会了…… “看人家这生意。” 杀人街上,鸣翠柳饭店火爆的场面立马镇住了其它饭店,有眼红的,有心热的,有妒忌的,也有想搞事的…… “你干啊,”郑海锋看看一个小个子男人,这些损招坏法儿,开饭店的哪个都懂得一些,“干啊,以后你的店里就别想有啤酒喝了。” 他转头朝自已老婆喊道,“明天我们也去买几个玻璃箱,奶奶的,秦东这招真灵!” 小个子却没有被说动,他鬼鬼祟祟走到柳枝的后厨,看着里面忙活的两人,正待把手里的东西扔进店里,打眼就看到了一帮人笑着从车上下来。 黄色,这个颜色对他来说,印象太深了! “来来,都进来,这是我弟妹开的饭店,以后就是大家的食堂,大家多照顾。”杜源笑得咧开了嘴,招呼着一帮公安往店里走,“我师兄以前是春和楼的……大家尝尝这个口味……” 八三式黄色夏式警服,一行人还没换上常服就直接过来捧场了。 也是,杜源在公安局属于老所长了,本来人气就不低,这些日子,谁家有个红白喜事,谁家亲戚结婚、生子、生日……只要需要啤酒了,跟杜源提一句,那是有求必应。 原本在市场上抢不到的啤酒,现在杜源一句话的事儿,一时间,杜副所长在市、区两级公安局人气爆棚! “爸,您来了……”杜小树讪笑着迎上去。 咦,不对味,杜源狐疑地打量着自已的儿子,说话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去,告诉你东哥,我带着一帮老兄弟过来了。” “东哥在里面忙着哪,”杜小树手一伸,“爸,您还是别进去了。” “怎么,别人能来我不能来?”当着一帮老兄弟的面儿,杜源也不能朝儿子发火,他看看饭店里面,人声鼎沸,个个都吃得很是欢畅,没问题啊! “您能来,可是今儿您就别来添乱了,”杜小树笑道,“准备的东西不够,还就能坐两桌了,这都坐满了,这样,我跟东哥说一句,明天您再来?” “啊?”这么快就没有食材了,这是杜源也想象不到的,夏天东西怕坏喽,加上刚刚开业,柳枝准备的东西不多,这个他也知道,可是自已来得也不晚哪,这东西就没了! “老哥几个,这样,”杜源转过身来笑道,“实在对不住,今天没肉也没菜了,这样,明天,明天大家一定来……”他的脸上真有些挂不住。 “各位叔叔、大爷,感谢赏光,”秦东也听到外面的喧闹,赶紧从里面跑出来,“也不能让大家白来,小树,给叔叔大爷每人装十斤散啤。” “行,这也不算白来。”有位老公安笑道。 “这得多火爆啊,不行,老杜,明天我们还非来尝尝不行。” “对,明天,可不能再放我们鸽子……” 杜源也笑着应承着,他抽空看一眼店里,许多人在等待着上一桌的客人,根本就没插脚的地方。 一群公安用早已准备好的塑料袋装起了啤酒,后厨,鬼鬼祟祟的小个子早已扔掉手中的东西,也彻底绝了搞事的念头,这么多公安罩着,他可不想再尝尝电警棍的滋味! …… 食客慢慢散去了,店里也渐渐清净下来。 秦东肩上搭着毛巾,一屁股坐在了店门口,接过杜小桔手里的啤酒,凉凉的啤酒顺着火热的喉咙流淌进身体里,那叫一个舒坦! “噼里啪啦……” 杜小桔的算盘打得飞快,看着一张张记录着消费数额的复写纸被扔在一旁,杜小桔脸上就越是惊讶。 “今天晚上的总收入是……”杜小桔拿着账本来到秦东跟前,低声道,“你猜是多少?” “我不猜了,”秦东擦擦象泉水一样涌出来的汗水,“你就说净赚了多少吧?” “六十六块二毛二!”杜小桔一下举起了手中的算盘,“秦东,一个晚上,比你一个月的工资还多!”她的声音仍然很低,别的饭店还没结束营业呢,可是脸上的兴奋却是遮掩不住的。 “那小桔姐,一年下来,我们的饭馆能赚多少钱?”秦南期待地看着杜小桔。 “嗯,我们今天的菜和肉都买少了,如果保守估计……”杜小桔拨打着手中的算盘,“也得有……两万多!” “两万多?”秦南和杜小树一下站了起来,秦南目瞪口呆,手中的塑料瓶一紧,汽水直接嗞在了脸上。 “小桔姐,你是说,我哥又要成万元户了,双万元户!”秦南手舞足蹈地站起来,在门前疯跑着,“哥,我不要上学了!” 国啤(秦东) 第46章 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 大暑时节,天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中午时分,厂里的大喇叭又开始播放起革命歌曲来。 食堂里人声嘈杂,热气蒸腾,食堂索性把绿豆汤放到了食堂外面的葡萄架下,绿荫下,倚着冰凉的石柱,起码能感觉到一丝丝凉意。 “秦段,绿豆汤。” 秦东端着搪瓷缸子,接过包装车间小青工递过来的大碗,汤太热,他顺手放到了石凳上,掐下一根细嫩的葡萄藤,放到鼻边轻轻嗅着。 “快看,梁静雯!” “梁静雯来吃饭了!” 小青工中顿时一阵轻轻的骚动,秦东眯着眼睛,也看到了绿色葡萄架下,一身白衣红裙的厂播音员。 这个时候,都市里都能闻到田野里飘来的青草味道,这个穿着白衣红裙的女孩走过水泥板小路,塑料凉鞋叩击出轻快的响声。 “铃铃铃——” 一群呼啸而来的青工,把自行车转铃摁得有如冰雹落地,嗯,这会儿的冰雹都是透明的。 “梁静雯,到这儿坐,”马上有小青工献着殷勤,“这儿有地方。” “谢谢啊。”梁静雯自已端着饭盒,却在四处打量着。 “你这是典型的重色轻友,”鲁旭光从自行车上跨下来,“你边上不是有人吗,哎,梁静雯,到我这儿坐!”葡萄架下已经坐满了人,他拍拍自已的自行车后座。 “不用了,我站着就好。”梁静雯笑道,这一笑,让鲁旭光彻底晕菜了,“你中午带的什么好吃的,给我们看看呗。” “我妈做的鱼香肉丝,你尝尝?”梁静雯客气道。 “那必须的,必须得尝尝,”鲁旭光不客气地伸过自已的搪瓷钵,“哎呀,妈呀,真香……”他嘴里说着,心里嘀咕着,“哎呀,放了这么多油,怪不得长得漂亮……” “给我也来一点……” “我也尝尝……” 一群小青工马上围了上来,今天播音员驾临人间,开食人间烟火,每个小青工都想尝尝这不一样的鱼香肉丝…… “好吃,真好吃。”鲁旭光学着秦东的法子,从侧面挤了出来,来到秦东面前,“大东子,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你吃点?贼拉香了!” “秦师傅,你也来点?”不用鲁旭光献殷勤,梁静雯端着饭盒来到秦东跟前,秦东把葡萄藤放进嘴里,笑道,“你这也没剩下多少,都让他们给抢光了,你自已吃吧。” “没事,我妈给我带的多,”梁静雯脸一红,可是手里的饭盒仍然倔强地伸到秦东面前,“我的饭量也小。” 嚯—— 一众咂摸着鱼香肉丝味道的小青工好象咂摸出一点味道来了,鲁旭光忙接过饭盒,弄了点鱼香肉丝放进秦东的饭盒里,“给,梁静雯,明天带什么,我们还想尝尝怎么办?” “明天……再说。”梁静雯轻咬嘴唇。 “哎,梁静雯,周书记找你呢,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四十岁左右的职教科科长拿着一摞纸走过来,梁静雯瞪一眼秦东,放下饭盒,“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哎,有肉吃? 一群小青工立马围了上来,鲁旭光好不容易从饭盒里又舀了两勺肉丝,抬腿踢了秦东一脚,“哎,大东子,人家上杆子给你肉吃,我说,你怎么不知好歹?” “滚一边去。”秦东笑着站起来,“刘大姐。” “秦东,”职教科长笑得很亲切,“青工岗位认证培训,周书记要求二十八岁以下的青工轮训一遍,今天下午开课,脱产十天,上课地点在工会俱乐部,你参加。” 脱产?这么热的天儿,脱产就是最大的福利,鲁旭光擦把汗,“大姐,有我吗?” “没有。”职教科长笑道,“下一批,”她又看看秦东,“小秦,下午准时参加,我跟你们张主任都说好了。” 这个秦东,本来这次青工进修班轮不到他,可是,陈世法点名要秦东参加培训,几个副厂长也是一致说他的好,职教科长也明白,秦东手里卖啤酒,给这几个厂长办了不少事,谁家没有个三姑六婆,七舅八爷的……就是她自已也从秦东手里给要结婚的外甥弄了一百斤散啤! 这是个好消息,秦东乐了,现在卖啤酒和杀人街饭店那里都需要人手…… 饭店那里杜小桔晚上照看着,他给杜小桔的科长送了啤酒,科长照顾她,就不让她上夜班了,可是她一个人不止收钱还干着服务员的营生,小桔妈心疼女儿也去帮忙……杜源下班没事也过去,大光父母也来帮忙,这人手差不多够了…… 啤酒经销处这里,鲁旭光和杜小树负责,杜小桔介绍了她退休的师傅给做账,人手一时也缓解了…… “大姐,都谁去?”秦东顺嘴问道。 “你们车间六个人。”职教科长看看手中的名单,“嗯,宣教科的梁静雯……” 哗—— 人群里一下象投了颗炸弹,职教科长只觉着自已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看着眼前一张张殷勤的笑脸,她就纳闷,以前青工培训班,这些小青工也没有这么热情…… “亲爱的人啊携手前进,携手前进,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满阳光……”秦东端起饭钵朝车间走去,鲁旭光马上跟了过来,吡着板牙在后面唱着。 “滚蛋。”秦东也不客气。 “并蒂的花儿竞相开放,比翼的鸟儿展翅飞翔,迎着那长征路上战斗的风雨……”鲁旭光还要唱,秦东作势拿起饭钵要砸向了,他这才嘻笑着跑走了。 回到自已的办公室,倒上开水冲了一下饭钵,看了看墙上的工作计划,秦东按开了风扇,准备睡一觉。 “秦东。” 门是开着的,张庆民笑着在门前,用指头敲了一下门。 “张主任,”秦东笑着站起来,心中却暗暗警惕,这个张庆民,自打自已把灌装机修好,来到包装车间当工段长,他就没给自已好脸色,索性有陈世法和武庚在,他也不能把自已怎么样。 可是,今天这一幅笑脸,活脱脱讨好的模样。 咔嚓—— 一道闪电劈过天空,天色愈发阴沉,马上就要下雨了。 “秦东,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张庆民顺手把门关上了,“你看方便不?” 国啤(秦东) 第47章 遥控电视 “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 大暑时节,天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中午时分,厂里的大喇叭又开始播放起革命歌曲来。 食堂里人声嘈杂,热气蒸腾,食堂索性把绿豆汤放到了食堂外面的葡萄架下,绿荫下,倚着冰凉的石柱,起码能感觉到一丝丝凉意。 “秦段,绿豆汤。” 秦东端着搪瓷缸子,接过包装车间小青工递过来的大碗,汤太热,他顺手放到了石凳上,掐下一根细嫩的葡萄藤,放到鼻边轻轻嗅着。 “快看,梁静雯!” “梁静雯来吃饭了!” 小青工中顿时一阵轻轻的骚动,秦东眯着眼睛,也看到了绿色葡萄架下,一身白衣红裙的厂播音员。 这个时候,都市里都能闻到田野里飘来的青草味道,这个穿着白衣红裙的女孩走过水泥板小路,塑料凉鞋叩击出轻快的响声。 “铃铃铃——” 一群呼啸而来的青工,把自行车转铃摁得有如冰雹落地,嗯,这会儿的冰雹都是透明的。 “梁静雯,到这儿坐,”马上有小青工献着殷勤,“这儿有地方。” “谢谢啊。”梁静雯自已端着饭盒,却在四处打量着。 “你这是典型的重色轻友,”鲁旭光从自行车上跨下来,“你边上不是有人吗,哎,梁静雯,到我这儿坐!”葡萄架下已经坐满了人,他拍拍自已的自行车后座。 “不用了,我站着就好。”梁静雯笑道,这一笑,让鲁旭光彻底晕菜了,“你中午带的什么好吃的,给我们看看呗。” “我妈做的鱼香肉丝,你尝尝?”梁静雯客气道。 “那必须的,必须得尝尝,”鲁旭光不客气地伸过自已的搪瓷钵,“哎呀,妈呀,真香……”他嘴里说着,心里嘀咕着,“哎呀,放了这么多油,怪不得长得漂亮……” “给我也来一点……” “我也尝尝……” 一群小青工马上围了上来,今天播音员驾临人间,开食人间烟火,每个小青工都想尝尝这不一样的鱼香肉丝…… “好吃,真好吃。”鲁旭光学着秦东的法子,从侧面挤了出来,来到秦东面前,“大东子,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你吃点?贼拉香了!” “秦师傅,你也来点?”不用鲁旭光献殷勤,梁静雯端着饭盒来到秦东跟前,秦东把葡萄藤放进嘴里,笑道,“你这也没剩下多少,都让他们给抢光了,你自已吃吧。” “没事,我妈给我带的多,”梁静雯脸一红,可是手里的饭盒仍然倔强地伸到秦东面前,“我的饭量也小。” 嚯—— 一众咂摸着鱼香肉丝味道的小青工好象咂摸出一点味道来了,鲁旭光忙接过饭盒,弄了点鱼香肉丝放进秦东的饭盒里,“给,梁静雯,明天带什么,我们还想尝尝怎么办?” “明天……再说。”梁静雯轻咬嘴唇。 “哎,梁静雯,周书记找你呢,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四十岁左右的职教科科长拿着一摞纸走过来,梁静雯瞪一眼秦东,放下饭盒,“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哎,有肉吃? 一群小青工立马围了上来,鲁旭光好不容易从饭盒里又舀了两勺肉丝,抬腿踢了秦东一脚,“哎,大东子,人家上杆子给你肉吃,我说,你怎么不知好歹?” “滚一边去。”秦东笑着站起来,“刘大姐。” “秦东,”职教科长笑得很亲切,“青工岗位认证培训,周书记要求二十八岁以下的青工轮训一遍,今天下午开课,脱产十天,上课地点在工会俱乐部,你参加。” 脱产?这么热的天儿,脱产就是最大的福利,鲁旭光擦把汗,“大姐,有我吗?” “没有。”职教科长笑道,“下一批,”她又看看秦东,“小秦,下午准时参加,我跟你们张主任都说好了。” 这个秦东,本来这次青工进修班轮不到他,可是,陈世法点名要秦东参加培训,几个副厂长也是一致说他的好,职教科长也明白,秦东手里卖啤酒,给这几个厂长办了不少事,谁家没有个三姑六婆,七舅八爷的……就是她自已也从秦东手里给要结婚的外甥弄了一百斤散啤! 这是个好消息,秦东乐了,现在卖啤酒和杀人街饭店那里都需要人手…… 饭店那里杜小桔晚上照看着,他给杜小桔的科长送了啤酒,科长照顾她,就不让她上夜班了,可是她一个人不止收钱还干着服务员的营生,小桔妈心疼女儿也去帮忙……杜源下班没事也过去,大光父母也来帮忙,这人手差不多够了…… 啤酒经销处这里,鲁旭光和杜小树负责,杜小桔介绍了她退休的师傅给做账,人手一时也缓解了…… “大姐,都谁去?”秦东顺嘴问道。 “你们车间六个人。”职教科长看看手中的名单,“嗯,宣教科的梁静雯……” 哗—— 人群里一下象投了颗炸弹,职教科长只觉着自已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看着眼前一张张殷勤的笑脸,她就纳闷,以前青工培训班,这些小青工也没有这么热情…… “亲爱的人啊携手前进,携手前进,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充满阳光……”秦东端起饭钵朝车间走去,鲁旭光马上跟了过来,吡着板牙在后面唱着。 “滚蛋。”秦东也不客气。 “并蒂的花儿竞相开放,比翼的鸟儿展翅飞翔,迎着那长征路上战斗的风雨……”鲁旭光还要唱,秦东作势拿起饭钵要砸向了,他这才嘻笑着跑走了。 回到自已的办公室,倒上开水冲了一下饭钵,看了看墙上的工作计划,秦东按开了风扇,准备睡一觉。 “秦东。” 门是开着的,张庆民笑着在门前,用指头敲了一下门。 “张主任,”秦东笑着站起来,心中却暗暗警惕,这个张庆民,自打自已把灌装机修好,来到包装车间当工段长,他就没给自已好脸色,索性有陈世法和武庚在,他也不能把自已怎么样。 可是,今天这一幅笑脸,活脱脱讨好的模样。 咔嚓—— 一道闪电劈过天空,天色愈发阴沉,马上就要下雨了。 “秦东,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张庆民顺手把门关上了,“你看方便不?” 国啤(秦东) 第48章 万里长城永不倒 什么是遥控,鲁旭光也搞不清楚,可是他能搞清楚的是,这台彩电原价六千多,都能买十几台自已家的黑白电视了,并且,听说还是RB原装进口的。 “是从北京捎过来的……”进得秦东家的院子,鲁旭光小心翼翼地把电视从三轮车上搬下来,电视机是装在箱子里的,鲁旭光刚想打开箱子,自已的老娘就在旁边喊了一句,“你作死啊,这么娇贵的东西,别弄坏了!” “电视就是人看的。”秦东笑着在人群中挤了过来,一听说老秦家买了台RB彩电,还是带遥控的,钟家洼的左邻右舍都过来瞧热闹,院里挤满了大人,小朋友都爬上了墙头。 “大东,什么是遥控?”一位老奶奶战战巍巍问道。 “就是有这么一个遥控器,你朝着电视点一下,想看哪个频道就看哪个频道。” 国产的电视都还是那种旋钮式的频道转换,慢慢开始出现按键式的,但是遥控的电视还很少见。 秦东解开包装,从箱子里把电视抱了出来,“大光,把插座扯出来。” 旁边的邻居马上搬过来一张桌子,又拿过抹布用力地擦了擦,这才让秦东把电视放在上面。 “那,奶奶,这就是遥控器。”秦东把遥控器展示给老奶奶,“想看哪个台,一按就行。” “一按就行?”老奶奶接过小小的遥控器,朝着电视按了一下,“大东,怎么不好用?” “还没装电池呢。”秦东笑道,他上前打开电视,又到里面找了两节电池装上,“看着啊,这就好了。” 哇—— 彩色电视的影像很是逼真,进口电视的画面更是清晰,满院的人都盯着电视。 《秦湾新闻》,简陋的深蓝色背景前,一个年青的播音员正炯炯有神地看着观众。 秦东笑了,秦湾的播音员,几年后他会调到央视成为那档新闻联播的国脸! “秦东,换个台,换山海台。”有人撺掇道,“二频道就是山海台。” “好,山海台。”秦东笑着一按遥控器,却是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小伙子戴着耳机在扭动着身体,“燕舞燕舞,一曲歌来一片情……” 可是,就是这样简单的土味广告,大人们抽着烟,小孩们眨着眼,大家看得仍是津津有味。 “哥——” 门外,秦南喊了一声,人群接着就分开了,“哥,我们家真买彩电了?” “彩电摆在你跟前哪,那还有假?”有邻居开着玩笑。 “好了,你再也不用到前街二发家看电视了。”也有邻居感叹道。 秦南看着这台二十一寸的大彩电,眼睛里闪烁着迷幻的色彩,好了,再也不用拿着小马扎去占地方了。 “二发家的电视乌黑,人家RB货就是亮堂!”看完几个广告,有老人搓着眼睛发出了感慨。 “那是二发老婆怕花电钱!”秦南撅着嘴嘟囔道,这个时候有一种说法,就是电视机要把亮度调的低一点,这样能保护电视机。 所以,胡同口那家的主人总是把电视机调的很暗,屏幕看起来黑乎乎的,很难受。如果有人提意见,说能不能调的亮一点,他总是很不情愿,轻轻地拧那么一下,也没有比以前亮多少。过一会,他就又拧回去了。 “好了,电视剧来了。” 大家还在热烈地议论着胡同口那家人和那家的电视,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两团火把,接着一个人在痛打RB浪人,接着又是痛打西洋人…… 看到这种武打的电视剧,满院的人都来了精神。 “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睁开眼吧,小心看吧,哪个愿臣虏自认……” “哥,这是唱得什么?”秦南挠挠头,歌词听不明白,可是很有力量也很好听。 “这是粤语。”秦东笑了,“大光,去买两个西瓜。” “你自已去,没看我正忙着吗?”鲁旭光头也不回,眼睛一直盯着电视,看着电视上一招一式的比划,眼睛都挪不开了。 秦东只能笑笑,自已个出去买西瓜,却听身后传来小孩子的对话,“秦南,以后就到你们家看电视。” “嗯,我也来,你提前给我占个座。” “你们家的电视比二发家强多了,你哥还不讨厌人……” “行,”这是妹妹秦南的声音,“你们吃完饭就过来,我都给你们留着地方,我把电视调亮一点,我哥不怕花电费……” 大气! 秦东笑了,他抬头看看天空,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嗯,幸福就是这样简单,不象前世自已那样焦虑,重生后的心境都不同了。 …… 吃着西瓜,看着彩电,满院子的人实在坐不下了,胡同口那家过来想瞅一眼,可是根本进不了院,让人奚落了几句,竟气冲冲地走了。 约摸到十点多钟,杜小桔和杜小树先回家了,杜源和小桔妈还在店里跟柳枝忙活。 “小桔姐,看,我们家的彩电。”秦南热情地拉住杜小桔,“以后就在我家看电视,你快坐,霍元甲快演完了!” “霍元甲是谁?”杜小桔上了一天班又在饭店里了忙了一个晚上,已经很累了,可是刚进胡同口就听说老秦家买了彩电,还是RB带遥控的彩电,她这才赶过来。 “秦东,这得多少钱?”杜小桔伸手拿过说明书,全是RB文字,她也看不明白,但是有一点她知道,这台彩电一定很贵。 “几千块吧。”当着邻居们的面儿,秦东含糊其辞,“坐下,吃块西瓜。” “你啊……彩电买回来,秦南还能好好学习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再说两人之间也没有什么说法,杜小桔也不能多说,其实,大家伙的心思都在电视剧上哪,也真没听他俩说什么。 “小南的学习也就那样了,书到今生读已迟……将来跟着我搞啤酒吧……” 秦东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电视,电视上,竹帘慢慢拉起,赵倩男秀丽的面容就出现在霍元甲眼前…… “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随着音乐声的响起,霍元甲几个起落就纵上楼去,把灯笼插在楼上,握住了赵倩南的手。 杜小桔也感觉到手一热,她吃惊地看看四周的邻居,可是大家都在看着赵倩男,没有人注意她,她用力想把手扯出来,可是似乎有些徒劳…… 国啤(秦东) 第49章 吃白食 嘟—— 一声哨响,随着一声击发排球的闷响,秦东高高跃起,奋力扣杀,排球象重炮一样疾速凌厉…… “好!”场边传来一阵叫好声,计分牌轻轻地又翻过一页。 “再来!” 麦芽车间一个高个子抹一把头上的汗水,不服气地又举起球来,准备开球。 这是按照周凤和的安排,青工进修班之间举行的的排球赛,几个车间和科室轮番上阵,今天是包装车间和麦芽车间一决雌雄。 场边,两个车间的人都在为本车间呼喊加油,可是当梁静雯走过来时,一阵短暂的停歇之后,排球场上的拼杀更为奋力…… “静雯,到这坐。”徐干事举着相机,热情地邀请着梁静雯,其实他也只是嘴上让让,平时这些活动,梁静雯压根就没参加过,甚至连看也不看,顶多赛后在广播里播报一下。 可是没想到,梁静雯真的走了过来,倚在了旁边的铁栏杆上。 “麦芽车间,加油!” “包装车间,加油!” 场边的呼喊更加高涨,场上的人也更加卖力。 “秦东,我就不服你!”包装车间的夏雨手指秦东,“你有什么了不起?” 秦东没有回答他,待球高高垫起之后,他又是一记凶猛的扣球,排球直接砸在了麦芽车间一个小伙子身上,球出界了…… 欢呼声中,梁静雯看着场上腾挪跳跃的身影,她突然发现,那个身影很象汪嘉伟,今年,31岁的他,在中国男排再次征召他归队的时候,重披战袍…… “怎么样,小梁,上去试试?会打排球吗?”周凤和笑道,从厂一把手的位置上退下来,可是他给自已安排的工作却好象比一把手的时候更多了。 “还行吧。”梁静雯笑道,她瞅一眼旁边的计分牌,包装车间和麦芽车间的比分追得很紧。 “好,你们结业的时候,我们搞一次男女混合排球赛。”周凤和的眼睛盯着场上,“到时你来参加。” “行,没问题。”梁静雯爽快地答应了。 …… 一身臭汗,秦东从场上下来,直接拿着脸盆奔向厂里的澡堂子。 “男用”! 厂里就这么一个澡堂,女工用的时候就把“女用”的木牌挂在门上,男工用的时候就把“男用”的木牌挂上。 秦东吹着轻快的口哨声打开柜子,刚才的运动实在太激烈,但是他很兴奋,对于重生后的这个身体,他很满意。 “小秦,球打得不错。”中等个子的驻厂员孙葵荣笑着走过来,“你这一招扣杀,看样子我们厂是没人挡得住。” 对这个拿捏着厂里销售命脉的驻厂员,秦东还是很看重的,自已销售的啤酒虽说是“酒损”,可是他知道,周凤和几次跟陈世法提过意见,说这是违背原则的事,但是这个驻厂员却半字没提,这让他心存警惕。 他谦虚道,“孙科长,我这就是野路子,算不得数。” “我说算数就算数,”孙葵荣笑道,他的笑很有特点,嘴唇抿起,鼻子下压,就好象不服谁要跟谁干架似的,“有空,到我办公室坐坐,我这个人,最喜欢跟年轻人交朋友……” “行,那您得空的时候我多过去请教。”秦东笑道,孙葵荣满意地一点头,他突然压低声音,“你们周书记向我们烟酒公司反应过你的情况……” 唔? 秦东警惕地看着他。 “情况我都知道,”孙葵荣却点点头笑了,“你放心,我这个人,心里还是有数的……” 噢! 秦东看着这个中年人松弛的皮肤,孙葵荣点点头,径自穿衣去了。 “看什么看?”身后,鲁旭光突然拍一把秦东,“秦东,你知道吗,今天梁静雯看你打球了,你看见了吗?” “没看见。”秦东打开淋浴喷头,“管我什么事。” “什么管你什么事,你没看见麦芽车间的夏雨那帮人都拼命了吗?”鲁旭光吡着两颗板牙,“对了,你听说了没有?最近厂里有人偷看女工洗澡,抓了几次没有抓着,周书记让保卫科查呢。” “这个人不是你吧,”秦东开着玩笑,“你小心些。” “我看你才小心呢。”鲁旭光立马回嘴道,“小心把你给抓住喽。” ……………………………….. ………………………………. 青工轮训班的课上到下午四点就结束了,这些日子,张庆民的态度也是出奇的好,秦东打声招呼,到南厂的啤酒经销处看了一眼,杜小桔的师傅把账记得很清楚,他就跟杜小树直接奔往鸣翠柳饭店。 秦湾是一个海滨城市,也是一个旅游城市,第一海水浴场的人气依然爆棚,他的饭店也依然有人排队。 “秦东,帮我盯着点,我去上菜。”杜小桔一人当成几人用,这边刚完账,那边柳枝的菜已经做好。 人声嘈杂中,一个人走过来,这个人秦东认识,正是厂里销售科管开票的,“秦东,孙驻厂员在这里吃饭。” 秦东扫了一眼店里,不知什么时候,孙葵荣带着一帮子人坐在了墙角,孙葵荣笑着举起手中的杯子,在空中虚晃了一下。 唔,秦东心里一动,于情于理自已都应该过去敬杯酒,秦东正要过去,来人又道,“孙驻厂员说了,让你把账结了,你算算多少钱?” “不用结了,这顿算是我请。”秦东笑道,“都是一个厂里的,你们来吃饭这是看得起我。” “那多不好意思,”孙葵荣已经走了过来,“昨天的账还没结呢。” 昨天的账?秦东不明就里,他大气地一挥手,“算了。” “嚯,小伙子就是大气,”孙葵荣没有笑,假笑着点点头,“我这个人,就愿意跟年轻人交往,明天到我办公室坐坐,我们俩拉扯拉扯。” 看着孙葵荣一帮人走出门去,杜小桔气愤道,“这人是你们厂里的?昨天就说洗海澡忘了带钱,我没收钱,今天直接吃白食了。” 噢,是这么回事,秦东一皱眉。 “这个人的脸,是不是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就忘到娘肚子里了,”杜小树骂道,“下次来还敢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他!” 秦东笑笑,并不在意,一个驻厂员,前世那是入不了他的法眼的,今生,也不行! 孙葵荣在一帮人的簇拥下众星捧月般出得门去,厂销售科的那人笑道,“孙哥,秦东还算懂事!” 孙葵荣笑了,皮笑肉不笑,“年轻人,得知道自已几斤几两……能吃几碗米的干饭……” “对,要不他的啤酒就别想卖了,这都是孙哥罩着他……”有人马上附和道,“要不,到时他就知道谁是大爷谁是孙子了……” “别这么说,”孙葵荣的嘴唇和鼻子又凑到一块,“我们啊,不就是多了一个不花钱吃饭的食堂吗……” 国啤(秦东) 第50章 一行白鹭上青天 白食吃顺嘴了,就会隔三差五地来。 这些日子天太热,孙葵荣一行人洗完海澡,又嘻嘻哈哈朝店里走来。 看见这一群人,杜小桔就感觉到腻味,吃饭不给钱还装模作样地客气,这更让她气愤,当孙葵荣一行人快走进店里时,杜小桔的脸上已经带着晕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给热的。 柳枝也知道里面的情形,她安慰道,“不是大东他们厂里的领导吗,几顿饭吃不穷我们,再说,他们厂的啤酒不是人家说了算吗?” “他就是一个驻厂员!”杜小桔纠正道。 柳枝笑了,后厨忙着呢,她不再跟杜小桔说话,转身到后厨忙活去了。 “姐,我给他们上道菜。”杜小树朝杜小桔眨眨眼睛。 “什么菜?”杜小桔看看自已的弟弟,看到他这幅表情,明白他是想搞事了。 杜小树笑着在小黑板上写下歪歪扭扭几个字,迎着孙葵荣走了过去,“叔,来了,快里面请,我们店里新做了一道菜,您今天要不尝尝?” “什么菜?”孙葵荣眼睛一亮,笑眯眯地瞅着杜小树,柳枝的手艺真好,听说还是春和楼大厨的什么人,这菜他是越吃越爱吃,越爱吃就越想来。 “一行白鹭上青天。”杜小树指指小黑板。 “唔?”孙葵荣一愣,接着笑了,“好,那就尝尝这道一行白鹭上青天。” 这是什么菜?柳枝没有做过。 杜小树也不解释,自已个拿过一把菜刀,嘴里嘟囔着,手里狠狠地切着一个蛋青,又用一张青菜叶铺在盘子上,然后把几块碎蛋青整齐地放在菜叶了。 “菜来了。”杜小树象跑堂的一样把盘子放到桌子上。 孙葵荣一瞅,笑得把啤酒都喷了出来,“这就是一行白鹭上青天?”几个蛋青排成一排,他用筷子夹起一块蛋青,“好,我们今天就吃白鹭。”他瞅瞅里面的柳枝,话中有话。 杜小树恨得牙根痒痒,可是半年的少林寺“进修”,在火车上流浪,在荒郊野地里讨饭,也让他知道了什么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待会儿有你们好看的。”他暗自骂道,笑着转身招呼其他客人。 孙葵荣一行吃得很慢,吃着菜喝着酒,直到九点多才纷纷站起来往外走,这次,他们连客气也不客气了,杜小树闪身拦在前面,“叔,你们的账还没结。” 不用招呼,只需一个眼神,钟小勇等人都围了过来,这些熊孩子让秦东给捋顺了,可是外人一看,知道就是那种横眉立目不好惹的主儿。 “没看到是孙驻厂员吗,”销售科开票的赶紧道,“秦东知道。” “我不知道,”今天,秦东没有让杜小树到销售处去,秦东自已个也没来,山中无老虎,猴子是可以称大王的。 孙葵荣脸拉了下来,旋即又笑了,“小孩子家,让你家大人出来。” “我就是大人。”杜小树看看自已的姐姐,杜小桔却是一脸担心,她担心给秦东惹麻烦,可是又高兴杜小树整治这帮人。 “行,你就是大人,这事你得让你哥知道,”周围的食客都看着呢,孙葵荣感觉到一道道不善的嘲笑的目光,“你算算,多少钱?” 杜小树装模作样地打着鼻盘,他哪会打算盘,可是还是把算盘珠拨得震天响,“一百零七块四毛五,我收你一百零七,零头算了。” 一百零七? 孙葵荣笑不出来了,开票的气鼓鼓地骂道,“你宰客啊?” “杀人街哪有不宰客的?”杜小树笑道,“到杀人街吃饭不准备挨宰,你神经病吗?” 一句话,把周围的食客都骂进去了,可是大家却都笑了。 在杀人街上,鸣翠柳是惟一不宰客的饭店,这帮人来吃白食,这些食客也都知道,一个一个替柳枝抱着不平呢。 “怎么这么贵?”孙葵荣要看单子,杜小树直接递给了他,“海瓜子九毛五,红烧大虾四块八……那也没有一百零七块。” 杜小树狡黠地笑了,“不是还有道一行白鹭上青天,里面有八个白鹭,一个照十块算,就是八十,叔,白鹭可不是一般人能吃的,您说是不是?这样,您算算是不是一百零七?” 孙葵荣说不出话了,这赤裸裸地就是宰客啊,可是他压根也没带那么多钱,“好,我知道了,饭钱,明天我跟你哥说。”他撂下一句话,抬腿就要走人。 钟小勇吊儿郎当地拦在了门前,手里拿着一个啤酒瓶,砰——啤酒瓶砸在了门口用来压帐篷的石头上,尖锐的瓶刺就对准了孙葵荣。 “什么鸟毛龟,吃饭就得给钱。”郑海锋也带着一帮人过来帮忙,今天鸣翠柳终于宰客了,他很开心,“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已,到杀人街来吃饭还想吃白食?” “对,不给钱给他们单位领导打电话。”郑海锋的老婆笑着接口道。 前面的喧闹让柳枝从后厨出来了,“桔儿,这不是大东他们单位的领导吗,算了,算了……” “他算什么领导,”杜小桔嘴里说着,可还真怕给秦东惹事,“小树,算了。”她扯一把自已的弟弟。 杜小树笑着扭过头对柳枝说了几句,柳枝叹口气,又回到后厨。 孙葵荣脸色已经铁青,嘴唇和鼻子都快挤到一块了,他看看跟着自已的这一群人,“你们哪谁有钱?” “孙哥,我没带钱,我的钱在我老婆手里把着呢。” “不是洗海澡吗,我钱包放在厂里了。” …… 吃的时候都肯帮忙,掏钱的时候都缩在壳里了。 “那……我把这块手表压在这儿,”孙葵荣感觉脸都被踩在地上了,“明天我拿钱来赎。” “不行,我们是小本买卖,要现钱。”杜小树大声道,他感觉今天自已的声音跟东哥一样宏亮。 “那,到我家找你嫂子……”孙葵荣有些气急败坏道,他推了一把那个开票的,“骑着我的自行车去,快去……” …… 孙葵荣灰头土脸地去了,杜小树一敲手中的大团结,“这个鸟毛龟,还想吃饭不给钱?想得美!”这几天孙葵荣白吃的钱都回来了,还多赚了他十几块钱 郑海锋并没有回自已店里,他上前一把搂住杜小树,夸奖道,“小树,人才啊!一行白鹭上青天,你都发明得出来,不行,我店里也得加上这道菜!” ……………………………. ……………………………. “周书记,忙吗?”第二天一大早,孙葵荣就到了周凤和办公室,周凤和一抬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孙葵荣满嘴的燎泡,嘴唇肿得老高,跟鼻子都快挤到一块了。 “坐,”周凤和也不敢怠慢他,亲自给他倒水,“老孙,什么事上这么大的火,我这有胖大海,等会儿你拿点回去泡水喝。” “没什么事,工作上的事,”孙葵荣应付道,马上把话题转了回来,“周书记,我想问一件事,你们厂秦东销售的啤酒,是你们嵘啤生产的吧?” “是。”周凤和不知他哪根筋搭错了,一大早就找上门来,只能小心应对。 “好,那既然是嵘啤生产的,你也清楚,嵘啤出产的啤酒,每年百分之九十是由我们烟酒公司代销,这些啤酒也不能例外,两千吨,起码一千八百吨应该归我们烟洒公司销售,你们个人没有销售权!” 国啤(秦东) 第51章 偷钱 白食吃顺嘴了,就会隔三差五地来。 这些日子天太热,孙葵荣一行人洗完海澡,又嘻嘻哈哈朝店里走来。 看见这一群人,杜小桔就感觉到腻味,吃饭不给钱还装模作样地客气,这更让她气愤,当孙葵荣一行人快走进店里时,杜小桔的脸上已经带着晕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给热的。 柳枝也知道里面的情形,她安慰道,“不是大东他们厂里的领导吗,几顿饭吃不穷我们,再说,他们厂的啤酒不是人家说了算吗?” “他就是一个驻厂员!”杜小桔纠正道。 柳枝笑了,后厨忙着呢,她不再跟杜小桔说话,转身到后厨忙活去了。 “姐,我给他们上道菜。”杜小树朝杜小桔眨眨眼睛。 “什么菜?”杜小桔看看自已的弟弟,看到他这幅表情,明白他是想搞事了。 杜小树笑着在小黑板上写下歪歪扭扭几个字,迎着孙葵荣走了过去,“叔,来了,快里面请,我们店里新做了一道菜,您今天要不尝尝?” “什么菜?”孙葵荣眼睛一亮,笑眯眯地瞅着杜小树,柳枝的手艺真好,听说还是春和楼大厨的什么人,这菜他是越吃越爱吃,越爱吃就越想来。 “一行白鹭上青天。”杜小树指指小黑板。 “唔?”孙葵荣一愣,接着笑了,“好,那就尝尝这道一行白鹭上青天。” 这是什么菜?柳枝没有做过。 杜小树也不解释,自已个拿过一把菜刀,嘴里嘟囔着,手里狠狠地切着一个蛋青,又用一张青菜叶铺在盘子上,然后把几块碎蛋青整齐地放在菜叶了。 “菜来了。”杜小树象跑堂的一样把盘子放到桌子上。 孙葵荣一瞅,笑得把啤酒都喷了出来,“这就是一行白鹭上青天?”几个蛋青排成一排,他用筷子夹起一块蛋青,“好,我们今天就吃白鹭。”他瞅瞅里面的柳枝,话中有话。 杜小树恨得牙根痒痒,可是半年的少林寺“进修”,在火车上流浪,在荒郊野地里讨饭,也让他知道了什么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待会儿有你们好看的。”他暗自骂道,笑着转身招呼其他客人。 孙葵荣一行吃得很慢,吃着菜喝着酒,直到九点多才纷纷站起来往外走,这次,他们连客气也不客气了,杜小树闪身拦在前面,“叔,你们的账还没结。” 不用招呼,只需一个眼神,钟小勇等人都围了过来,这些熊孩子让秦东给捋顺了,可是外人一看,知道就是那种横眉立目不好惹的主儿。 “没看到是孙驻厂员吗,”销售科开票的赶紧道,“秦东知道。” “我不知道,”今天,秦东没有让杜小树到销售处去,秦东自已个也没来,山中无老虎,猴子是可以称大王的。 孙葵荣脸拉了下来,旋即又笑了,“小孩子家,让你家大人出来。” “我就是大人。”杜小树看看自已的姐姐,杜小桔却是一脸担心,她担心给秦东惹麻烦,可是又高兴杜小树整治这帮人。 “行,你就是大人,这事你得让你哥知道,”周围的食客都看着呢,孙葵荣感觉到一道道不善的嘲笑的目光,“你算算,多少钱?” 杜小树装模作样地打着鼻盘,他哪会打算盘,可是还是把算盘珠拨得震天响,“一百零七块四毛五,我收你一百零七,零头算了。” 一百零七? 孙葵荣笑不出来了,开票的气鼓鼓地骂道,“你宰客啊?” “杀人街哪有不宰客的?”杜小树笑道,“到杀人街吃饭不准备挨宰,你神经病吗?” 一句话,把周围的食客都骂进去了,可是大家却都笑了。 在杀人街上,鸣翠柳是惟一不宰客的饭店,这帮人来吃白食,这些食客也都知道,一个一个替柳枝抱着不平呢。 “怎么这么贵?”孙葵荣要看单子,杜小树直接递给了他,“海瓜子九毛五,红烧大虾四块八……那也没有一百零七块。” 杜小树狡黠地笑了,“不是还有道一行白鹭上青天,里面有八个白鹭,一个照十块算,就是八十,叔,白鹭可不是一般人能吃的,您说是不是?这样,您算算是不是一百零七?” 孙葵荣说不出话了,这赤裸裸地就是宰客啊,可是他压根也没带那么多钱,“好,我知道了,饭钱,明天我跟你哥说。”他撂下一句话,抬腿就要走人。 钟小勇吊儿郎当地拦在了门前,手里拿着一个啤酒瓶,砰——啤酒瓶砸在了门口用来压帐篷的石头上,尖锐的瓶刺就对准了孙葵荣。 “什么鸟毛龟,吃饭就得给钱。”郑海锋也带着一帮人过来帮忙,今天鸣翠柳终于宰客了,他很开心,“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已,到杀人街来吃饭还想吃白食?” “对,不给钱给他们单位领导打电话。”郑海锋的老婆笑着接口道。 前面的喧闹让柳枝从后厨出来了,“桔儿,这不是大东他们单位的领导吗,算了,算了……” “他算什么领导,”杜小桔嘴里说着,可还真怕给秦东惹事,“小树,算了。”她扯一把自已的弟弟。 杜小树笑着扭过头对柳枝说了几句,柳枝叹口气,又回到后厨。 孙葵荣脸色已经铁青,嘴唇和鼻子都快挤到一块了,他看看跟着自已的这一群人,“你们哪谁有钱?” “孙哥,我没带钱,我的钱在我老婆手里把着呢。” “不是洗海澡吗,我钱包放在厂里了。” …… 吃的时候都肯帮忙,掏钱的时候都缩在壳里了。 “那……我把这块手表压在这儿,”孙葵荣感觉脸都被踩在地上了,“明天我拿钱来赎。” “不行,我们是小本买卖,要现钱。”杜小树大声道,他感觉今天自已的声音跟东哥一样宏亮。 “那,到我家找你嫂子……”孙葵荣有些气急败坏道,他推了一把那个开票的,“骑着我的自行车去,快去……” …… 孙葵荣灰头土脸地去了,杜小树一敲手中的大团结,“这个鸟毛龟,还想吃饭不给钱?想得美!”这几天孙葵荣白吃的钱都回来了,还多赚了他十几块钱 郑海锋并没有回自已店里,他上前一把搂住杜小树,夸奖道,“小树,人才啊!一行白鹭上青天,你都发明得出来,不行,我店里也得加上这道菜!” ……………………………. ……………………………. “周书记,忙吗?”第二天一大早,孙葵荣就到了周凤和办公室,周凤和一抬眼,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孙葵荣满嘴的燎泡,嘴唇肿得老高,跟鼻子都快挤到一块了。 “坐,”周凤和也不敢怠慢他,亲自给他倒水,“老孙,什么事上这么大的火,我这有胖大海,等会儿你拿点回去泡水喝。” “没什么事,工作上的事,”孙葵荣应付道,马上把话题转了回来,“周书记,我想问一件事,你们厂秦东销售的啤酒,是你们嵘啤生产的吧?” “是。”周凤和不知他哪根筋搭错了,一大早就找上门来,只能小心应对。 “好,那既然是嵘啤生产的,你也清楚,嵘啤出产的啤酒,每年百分之九十是由我们烟酒公司代销,这些啤酒也不能例外,两千吨,起码一千八百吨应该归我们烟洒公司销售,你们个人没有销售权!” 国啤(秦东) 第52章 左手和右手 武庚正要发话,孙葵荣却发作了,“武厂长,这怎么能行?200元钱啊,顶一个工人三个月的工资了……” 他陡然作势拍了一下桌子,“我听说,他是钟家洼的孩子,那里的孩子没有好模好样的……小小年纪就干出这样的事,我看报案算了,起码得开除,我们啤酒厂可不能教出一个小偷来……” “我……没有……”鲁旭光嘶吼着 秦东拍拍鲁旭光,示意他稍安勿躁。 咳—— 保卫科长咳嗽一声,“这种事不能姑息,我们已经报到派出所了,武厂长……”他看看武庚,根本不看秦东,嘴里慢慢吐出两个字,“拘留。” 秦东—— 鲁旭光无助地抓住秦东的手, “老刘,这件事,我知道了吗,陈厂长、周书记知道了吗?”武庚一脸严肃,脸色铁青,“厂里的事就要先在厂里处理,厂里处理不了再交给派出所,明白吗?” “武厂长,你不是想护短吧,”孙葵荣道,“这事你护不了……”他看看秦东,吐出一口烟来。 “护短,事情先要搞清楚。”武庚也拍了一下桌子,“我不信我的工人会偷你的钱。”这事很是蹊跷,可是察言观色,鲁旭光那种委曲愤懑的表情还真不是装出来的,在武庚眼里,他才是个十七岁的孩子,整天还是个乐天派。 “对,先要搞清楚,”熊永福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我的工人我清楚,我担保,大光就不是那样的人。” “那他是怎么样的人?事情到现在了,还不清楚吗/”孙葵荣的五官又挤到一块,他轻蔑地看看武庚和熊永福,屋里一时陷入了平静,只剩下鲁旭光粗重的呼吸声。 “当然不清楚,”秦东看看孙葵荣,“大光,你把来龙去脉跟武厂长和熊主任说一遍。” “说吧,说破天也是贼。”孙葵荣鄙夷道。 “那个……这个,”鲁旭光感觉急得都快掉泪了,秦东拍了拍他以示安慰,“我……都没有碰……这个口袋……” “哪个口袋?”秦东看着鲁旭光的大裤衩,这样的裤衩鲁旭光的妈妈做了两件,他一件,鲁旭光一件。 “这个……”鲁旭光指指自已左边的口袋,“我……没有偷……” 秦东倏地笑了。 啤酒江湖上的斗争,向来都是各种阳谋阴谋花样百出,你能想象得到的三十六计,早已不再新鲜,今天,在秦东眼里看来,孙葵荣的操作简直是小儿科了。 “好,是左边这个口袋是吧?”他逼视着孙葵荣,孙葵荣哼了一声,不理睬秦东。 “是不是左边这个口袋?”武庚敏感地意识到,秦东可能有什么主意了,他马上把头扭向保卫科长。 “是,是这个口袋。”保卫科长看向销售科那个管开票的,“是这个口袋。”他也没有否认。 “好,”秦东一扬眉,“即然是左边这个口袋,那我想问一下,熊师傅,大光是左撇子吗?” “不是。”虽然不懂秦东的用意,熊永福还是坚决否认道。 “嗯,熊师傅是大光的车间主任,他的人品在我们厂里是有口皆碑的,他不会撒谎,再说,大光是不是做撇子车间里的人也可以证明。”秦东走近孙葵荣,孙葵荣明显感觉到一种威胁,他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孙驻厂员,”秦东举起自已的右手,“如果是大光偷了你的钱,那么他会用右手去偷,他用右手去偷钱,再把钱放到左边的口袋里,你说,这说得通吗?” 唔—— 武庚起初是一脸严肃,此刻他豁然开窍,“对啊,一个惯用右手的人,就是偷,也是用右手,那就应放进右边的口袋里,怎么会在左边的口袋里呢?” “这是有人放进去的。”秦东马上接口答道,“大家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问的是大家,他首先看向保卫科长。 “那他不会倒手吗?从右手倒左手?”保卫科长踌躇道,这简直是打他的脸了,自已一个正牌子的保卫科长冤枉了鲁旭光,不仅在武庚这里应付不过去,在陈世法和周凤和那里也交不了差。 “如果你是小偷,”秦东洞察到他的心思,“你偷了人家的钱,你的下意识反应就是赶快把钱装起来,还用再把钱从右手倒到左手,装进左边的口袋里?左边的口袋香吗?” 人群又沉默了。 孙葵荣不说话了,外面看热闹的群众也议论开了,“是这么个理儿,如果是大光偷的,何必再倒一遍手?” “对啊,这不是让人发现吗?” “我就说过嘛,大光是被冤枉的,他不是那种小偷小摸的人……” …… “孙驻厂员,你怎么说?”现在连科长秦东都不屑于称呼他了,昨天在鸣翠柳饭店吃了亏,花了钱,今天就想从鲁旭光身上找回来,全厂谁不知道鲁旭光和自已都是钟家洼的人,向来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诬陷鲁旭光就是诬陷他秦东,打兄弟的脸就是打他的脸,秦东能容忍! 犯我者,这必加倍奉还! “老孙,你怎么说?”武庚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可是,他也不明白,鲁旭光怎么就到了孙葵荣的办公室,钱怎么会放到鲁旭光的口袋里。 “说。”这也是秦东想知道的。 “他……把我叫过来,说是……说是……说是想给我介绍对象……”介绍对象都是偷偷摸摸,不好意思的,现在,鲁旭光了顾不得了。 秦东明白了,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对异性的那种向往是炽烈的,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有人一给介绍对象,他就屁颠屁颠地过来了,全然不知一道陷井已为他设就! “那怎么钱到了你的口袋?”武庚追问道,他在椅子上坐下,猛地把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顿,立马,茶叶茶水就蹦了出来,茶杯盖在桌上转了几转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好了,我们是得到派出所报案,这事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孙葵荣脸上的肌肉一抖,鼻子和嘴唇扭得更加厉害,他一个字也不说,不服气似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孙……他……”鲁旭光也不知道钱怎么到了自已的口袋里,他拍着自已的大脑袋……“肯定是他放进去的,他……” “谁放进去的?”人群外,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挤得结结实实的人群马上松动了,大家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国啤(秦东) 第53章 胆大心细,遇事不慌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待陈世法走进驻厂员办公室,马上又如潮水般合拢了。 在外面只听了几句,陈世法大体已经明白,鲁旭光是被冤枉的。 钱是不长腿的,自己跑不到鲁旭光的裤兜里。 他看看秦东,眼中带着欣赏,没想到这小伙子搞技术革新是个能手,应对这些世事也是一把好手,眼光敏锐,思路敏捷,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老到。 “老孙?”陈世法笑着掏出烟来,“有误会?” 误会? 在场的人都明白,陈世法一上来就给这件事定了调,他定了调,嵘崖啤酒厂的人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孙葵荣立马打个哈哈,“真是一场误会,我就说嘛,我好心好意给大光介绍对象,大光也不能拿我的钱,这钱要是丢了,我回家非跪搓衣板不行……” “散了,散了。”武庚驱散人群,后面的善后就不是这些吃瓜群众需要知道的了,反正现在鲁旭光的冤屈秦东已经替他澄清,也不影响小伙子以后找对象了。 “哎,我的烟呢?”陈世法拿过桌上的打火机作势要给陈世法点烟,突然象发现什么似地开始四处乱找。 “在我这。”鲁旭光瓮声瓮气道,他伸手从左裤兜里掏出一盒“白金鹿”,一下扔到了孙葵荣的办公桌上。 孙葵荣象突然明白过什么来,“你看,你看,刚才我是好心好意让大光装着这盒烟,烟盒沾上茶叶水了,是不是这三十块钱就一起带进去了……” 牵强,不,撒谎! 秦东已经明白,他明着是把烟“亲热”地塞进鲁旭光的裤兜,可是手里夹着的还有三十块钱,然后假装自己的钱找不着了,喊来了保卫科…… 这一切都是算计好了的,他没想到烟与钱塞进了左裤兜,让自己给瞧了出来! “我不抽烟……”鲁旭光还想喊,武庚一把把他推出办公室,“这没你的事儿了,回去上班去,以后找对象擦亮眼睛,别什么样的人都找,让王八蛋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 他话中有话,孙葵荣听了却只能干笑着不答话。 陈世法也不想跟孙葵荣闹僵,跟他闹僵就是跟烟酒公司闹僵,厂里的百分之九十的啤酒还指着人家销售呢。 “那一百七十块你再找找,说不定装哪去了,你忘了。” “我再找找。”孙葵荣笑道,象什么事没发生,“你看我这脑子……” …… 一场风波过去了,只是增加了许多人的谈资,在这个炽热的夏天,可能一场大雨过后,这件事就会被彻底遗忘。 “知道错了吗?”下班时间,武庚叫住了推着自行车的秦东和鲁旭光。 “知道。”鲁旭光又回过神来了,又是吡着板牙一幅笑脸。 “告诉你一句,以后给老子记着,”武庚恨铁不成钢地拍拍他的大脑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滚吧,以后你的路还长着呢,秦东等一下。” “到鸣翠柳吃饭?”秦东热情地邀请道。他发现,武庚几乎总是在厂里食堂吃饭,偶尔在周末的时候才会离开厂里。 “等你挣够10万再说吧,到时你不让我去我都去,”武庚轻巧地把话岔开,“嗯,今天上午表现不错,胆大心细遇事不慌,都可以当阿庆嫂了,这可不是我的话,是陈厂长的话,表扬你哪。” “那以后你就叫我阿庆叔。”秦东笑着挎上自行车。 “好,你还想娶个阿庆嫂,哎,你小子,你是谁的叔,”武庚笑着抬起巴掌来,秦东却早已骑着车跑远了,“这小子,跟厂长开玩笑,不想在这干了是不是……” 他笑模笑样地跟来往的工人打着招呼,所到之处,一片笑声。 ………………………………. ………………………………. 这个城市,啤酒花的香气从未自身旁远离。 今天晚上,秦东没有去杀人街的鸣翠柳饭店,他选择跟车,金黄色的散啤流进罐车,熟悉的味道又扑面而来。 “秦段。”开大罐车的李师傅笑着打着招呼,这些日子,秦东除了不时赛给他两包烟,也跟他约好,只要每晚出车,一晚给他六毛钱作为补助。 李师傅还是很高兴的,这样算下来,一个月也有十八块钱的收入了。 这十八块钱也是白得,要不在家里除了跟街坊邻居吹牛闲扯,要么就是去洗海澡,哪赶得上挣钱有滋味。 “李师傅,辛苦。”看着罐车装满,秦东客气道,每晚李师傅都要加班到十一点多,把车放回厂里再回到家,差不多十二点多了。 “不辛苦,不辛苦,”李师傅看着秦东,这个比自已儿子还小的人,竟成了厂里的工段长,自已每晚还给他干私活儿,“秦段,原师傅……也想晚上过来,你看,……能不能……唉,我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不用算,秦东也知道是合适的,厂里就指定李师傅一辆大罐车,这些日子销路打开了,啤酒的需求猛增,他也正想着再找一位师傅,晚上跟李师傅一起干。 “让他自已跟我说。”秦东没有立即答应他,上杆子不是买卖,求人才知道不易。 “他就在司机班,”李师傅马上道,“那我让他过来。” “秦段。”原师傅跟李师傅岁数差不多,可是见到秦东,说话更加客气。 “嗯,我听李师傅说,你晚上也想送啤酒?”秦东兜里没烟了,站在他身后的杜小树立马掏出一支烟来,秦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杜小树嘻笑着只当没看见。 “能成不?”原师傅眼巴巴地望着秦东,“我也是想多挣俩儿钱……” “这么大岁数了,晚上喝点啤酒,打打扑克多好!”秦东笑道。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原师傅猛吸一口烟,“我那个二小子,这不马上结婚了,女方家提出两个条件,要五十六条腿的家具,还要三大件,我就是一开车的,我指着什么给他弄三大件去!” 前几年,结婚还讲究三十六条腿,也就是说一套家具包括“方桌一张,椅子四把,双人床一张,大衣柜一个,写字台一张,饭橱一个”,现在仅仅过了两三年,秦湾又时兴起中橱、沙发、茶几、床头柜,也就增加到了“56条腿”。 “嚯,非要五十六条腿不行?”秦东看看杜小树,杜小树朝他作了个鬼脸。 “三十六条腿也行,但是人家女方说了,三大件,一件不能少,要不这婚就不结了。”原师傅一脸苦闷。 三大件的内容也在演变,前几年还是手表,自行车和缝纫机,这几年又时兴起黑白电视机、冰箱、洗衣机来。 “打会了吗?”秦东笑道。 “打了。”原师傅道,“大儿子结婚时打过了,小儿子结婚就没法再打了……” 所谓打会,就是由一个人牵头,邀约一定人数的同事亲友,每人按月定时定额出资,把钱集中归由某个人使用。 比如,原师傅发起“打会”,邀约12个人(带自己一共13个人),每人按月在规定的日子出资10元,那么,他首先就得到了120元,然后他再每月出资10元,一年还清债款。 不过,发起者是首个“得款者”,一般要花个六七毛钱买几斤副食品,招待答谢这些“成全”他的人。 打会,大家必须恪守信用,谁都不富裕,谁的钱都拖不起。 看来原师傅是大儿子结婚时打会的钱出了问题。 “秦段,”原师傅把抽到尽头的烟蒂扔在地上,“你每晚给我五毛就行,你说让我干到几点我就干到几点,你看行不?” 国啤(秦东) 第54章 我会加倍奉还 “行,那明天我跟武厂长说一声,晚上你跟我们一块送啤酒。” 不知为什么,看着老原,秦东突然想到了自已的父亲,前世的父亲,他想是时候回到以前的老家去看一看了,看看父母还有以前的那个她…… “那秦段,我这就去开车。”原师傅马上来了精神,“我,我保证不误事,保证……” “我也保证,你的补贴跟李师傅一样,”秦东看看杜小树,杜小树马上会意,虽然不情愿,还是从兜里掏出烟来递给原师傅,“不用,不用,我这有烟……”原师傅赶紧推让,转头就朝大罐车跑去。 “原师傅……” 原师傅的脚步马上停住了,他踌躇地转过头来,“秦段,你不会……”变卦二字说到嘴边,可是终究没有说出来。 “明后天你要是休班的话,去买点包装板,旧弹簧,还有木匠做家具刨出来的刨花……”秦东算计着,“噢,家里有旧棉花吗?” “有,有,秦段,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见秦东还是让自已开车,原师傅又恢复了神色。 “后天我休班,叫上大光,我给你做个布艺沙发……” 前世,作为百万吨级啤酒企业的老总,闲暇时他的爱好就是作家具,柳联想、张海而、王笨笨……家里都有他作的小家具,精致而质朴,简约而不简单。 “你做?秦段?”李师傅也凑过来,“你还会做沙发?” “当然。”秦东愉快道,前世自已的别墅地下室,就是自已的工作室。 现在,流行的这种布艺沙发,木架子要用包装木板做,买回弹簧,用旧棉絮、竹刨花当充填物,再蒙上拼接的麻布袋,最后罩上布艺材料,当然,制作的关键讲究“绷紧”…… “那谢谢你,谢谢你,小秦,”原师傅感叹地拉住秦东的手,“你可解决了我的一大块心病了,以后,但凡用着我的地方,只要你言语一声,我绝没二话!” …… 轰隆隆—— 两辆大罐车驶出了厂区,摇下车窗玻璃,凉爽的海风吹在脸上,让秦东很是惬意。 辽宁路为民副食品店。 胖姐老早就站在了路口,一边打着蒲扇,一边翘首张望。 “小秦,小秦。”车还没停下,胖姐就跑了过来,“你们可算来了,我都等了半个小时了。” “不用等,每天不是都送吗?”秦东跳下车,冲着副食品店里头喊道,“大姨,一斤散酒。” 里面,秦湾大姨也扯着嗓子喊开了:“来了昂。” 话音刚落,散酒便从柜台上大粗白碗的边缘流下,激起的酒沫轻轻爆开,将承载着记忆的啤酒花香气散落一室。 “咕咚咕咚——” 秦东仰脖干了,看得原师傅笑得咧开了嘴,“爽。”秦东痛快地大吼一声。 在秦湾,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是一时的潮流。卖酒的长条柜台上摆满刚刚涮好的大碗,服务员从大缸里舀上满满一勺子啤酒,行云流水般倒下,一串的大碗便装满了啤酒。 看着大粗管子伸进酒柜,胖姐笑得脸上皱纹都舒展开了,“小秦,再喝一碗,大姐做的鸦片鱼,还有一条,我给你端出来……” “不用,我们还要再接着跑,下次,下次再来。”秦东笑着瞅一眼货架,上面摆满了烟酒和副食品。 此时,大绿棒子的“瓶啤”很难买到,只有高端饭店供应,或者逢年过节的商店里才会摆几瓶,而且一摆上就抢购一空。 市场上啤酒品牌也就几种,酒价格都不贵,普通的大绿棒子九毛三分钱左右,秦啤要贵一些。 “哎,小秦,小秦,你等等……”大姐笑着挥手,可是又象想起什么似的,“今天物价局的人来了。” 物价局? 秦东心里一动,赶紧让原师傅停车,“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来了几个人,就问我,你们的散啤卖多少钱?出厂价是多少钱?”胖姐边说边殷勤地替秦东打着蒲扇。 “你怎么说的?” “他们人多,我让他们一吓唬,就说了实话,我说,你卖给我们是三毛五,我们卖四毛五……” “噢。”秦东一琢磨,“没事,说都说了,天塌下来,我顶着。” “嗯,你这样说,姐就放心了,那明天来吃鸦片鱼啊……” 秦东笑着一挥手上了车,“走来,原师傅,开车。” 大罐车风驰电掣行驶在马路上,原师傅侧过头看看秦东,“小秦,我听说,孙驻厂员的连襟就在区物价局……” …………………………….. ……………………………..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大早,杜小树就匆匆跑到了北厂,“东哥,物价局来人了,要你过去,”他横跨在自行车上,“我让他们到北厂找你,他们偏不来。” “好,那我就去会会他们。”秦东眉毛一扬,“该来的迟早要来,躲是躲不过去的。” “你是秦东,卖给杀人街和这些副食品店的散啤是你在销售?”一进经销处的门,一个戴着电子表的年轻人就用一幅训斥的口吻说道。 “是。”秦东一屁股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是我卖的。” “那你知道国家的物价政策吗?” “不知道。”秦东笑道,他平静地看着物价局的人,“您今天来,就当给我上一课吧。” “我们这么忙,哪有时间给你上课?”年轻人不耐烦道,“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你卖给饭店、副食品店的散啤价格是三毛五一斤,前几天我们曾对你们高价出售啤酒提出过批评,但你们不改正……” “等会儿,你什么时候提出过批评?”秦东看看杜小树,杜小树忙摇摇头,那意思这事压根儿他就不知道。 “你们这是置广大消费者的利益于不顾,就应当受到处罚。”年轻人的手好利索,立马掏出一个小本来,刷刷在上面就要填写数字。 “违反物价政策,危害消费者利益的事,你们今后如果再干,我们会罚得更重。”一个胖子过来,义正辞严地说道,“这次就算给你们一个教训,年轻人,凡事三思而后行哪。” 三思而后行,不用思秦东也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啤酒卖了这么多天,物价局才出现哪,如果不是有人“告密”,那这也太巧了吧。 但这些手段也太小儿科了,也罢,既然别人一再威逼,他也只能出手了。 我虽然相信人性本善,但别人犯我,我必犯人,我会以牙还牙,加倍奉还,这是我的处事原则。 “唔?那你们要罚多少钱?”秦东接过单子,“嚯,二百块!” 又是一个二百块! 国啤(秦东) 第55章 男用,女用 “行,那明天我跟武厂长说一声,晚上你跟我们一块送啤酒。” 不知为什么,看着老原,秦东突然想到了自已的父亲,前世的父亲,他想是时候回到以前的老家去看一看了,看看父母还有以前的那个她…… “那秦段,我这就去开车。”原师傅马上来了精神,“我,我保证不误事,保证……” “我也保证,你的补贴跟李师傅一样,”秦东看看杜小树,杜小树马上会意,虽然不情愿,还是从兜里掏出烟来递给原师傅,“不用,不用,我这有烟……”原师傅赶紧推让,转头就朝大罐车跑去。 “原师傅……” 原师傅的脚步马上停住了,他踌躇地转过头来,“秦段,你不会……”变卦二字说到嘴边,可是终究没有说出来。 “明后天你要是休班的话,去买点包装板,旧弹簧,还有木匠做家具刨出来的刨花……”秦东算计着,“噢,家里有旧棉花吗?” “有,有,秦段,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见秦东还是让自已开车,原师傅又恢复了神色。 “后天我休班,叫上大光,我给你做个布艺沙发……” 前世,作为百万吨级啤酒企业的老总,闲暇时他的爱好就是作家具,柳联想、张海而、王笨笨……家里都有他作的小家具,精致而质朴,简约而不简单。 “你做?秦段?”李师傅也凑过来,“你还会做沙发?” “当然。”秦东愉快道,前世自已的别墅地下室,就是自已的工作室。 现在,流行的这种布艺沙发,木架子要用包装木板做,买回弹簧,用旧棉絮、竹刨花当充填物,再蒙上拼接的麻布袋,最后罩上布艺材料,当然,制作的关键讲究“绷紧”…… “那谢谢你,谢谢你,小秦,”原师傅感叹地拉住秦东的手,“你可解决了我的一大块心病了,以后,但凡用着我的地方,只要你言语一声,我绝没二话!” …… 轰隆隆—— 两辆大罐车驶出了厂区,摇下车窗玻璃,凉爽的海风吹在脸上,让秦东很是惬意。 辽宁路为民副食品店。 胖姐老早就站在了路口,一边打着蒲扇,一边翘首张望。 “小秦,小秦。”车还没停下,胖姐就跑了过来,“你们可算来了,我都等了半个小时了。” “不用等,每天不是都送吗?”秦东跳下车,冲着副食品店里头喊道,“大姨,一斤散酒。” 里面,秦湾大姨也扯着嗓子喊开了:“来了昂。” 话音刚落,散酒便从柜台上大粗白碗的边缘流下,激起的酒沫轻轻爆开,将承载着记忆的啤酒花香气散落一室。 “咕咚咕咚——” 秦东仰脖干了,看得原师傅笑得咧开了嘴,“爽。”秦东痛快地大吼一声。 在秦湾,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是一时的潮流。卖酒的长条柜台上摆满刚刚涮好的大碗,服务员从大缸里舀上满满一勺子啤酒,行云流水般倒下,一串的大碗便装满了啤酒。 看着大粗管子伸进酒柜,胖姐笑得脸上皱纹都舒展开了,“小秦,再喝一碗,大姐做的鸦片鱼,还有一条,我给你端出来……” “不用,我们还要再接着跑,下次,下次再来。”秦东笑着瞅一眼货架,上面摆满了烟酒和副食品。 此时,大绿棒子的“瓶啤”很难买到,只有高端饭店供应,或者逢年过节的商店里才会摆几瓶,而且一摆上就抢购一空。 市场上啤酒品牌也就几种,酒价格都不贵,普通的大绿棒子九毛三分钱左右,秦啤要贵一些。 “哎,小秦,小秦,你等等……”大姐笑着挥手,可是又象想起什么似的,“今天物价局的人来了。” 物价局? 秦东心里一动,赶紧让原师傅停车,“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来了几个人,就问我,你们的散啤卖多少钱?出厂价是多少钱?”胖姐边说边殷勤地替秦东打着蒲扇。 “你怎么说的?” “他们人多,我让他们一吓唬,就说了实话,我说,你卖给我们是三毛五,我们卖四毛五……” “噢。”秦东一琢磨,“没事,说都说了,天塌下来,我顶着。” “嗯,你这样说,姐就放心了,那明天来吃鸦片鱼啊……” 秦东笑着一挥手上了车,“走来,原师傅,开车。” 大罐车风驰电掣行驶在马路上,原师傅侧过头看看秦东,“小秦,我听说,孙驻厂员的连襟就在区物价局……” …………………………….. ……………………………..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大早,杜小树就匆匆跑到了北厂,“东哥,物价局来人了,要你过去,”他横跨在自行车上,“我让他们到北厂找你,他们偏不来。” “好,那我就去会会他们。”秦东眉毛一扬,“该来的迟早要来,躲是躲不过去的。” “你是秦东,卖给杀人街和这些副食品店的散啤是你在销售?”一进经销处的门,一个戴着电子表的年轻人就用一幅训斥的口吻说道。 “是。”秦东一屁股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是我卖的。” “那你知道国家的物价政策吗?” “不知道。”秦东笑道,他平静地看着物价局的人,“您今天来,就当给我上一课吧。” “我们这么忙,哪有时间给你上课?”年轻人不耐烦道,“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你卖给饭店、副食品店的散啤价格是三毛五一斤,前几天我们曾对你们高价出售啤酒提出过批评,但你们不改正……” “等会儿,你什么时候提出过批评?”秦东看看杜小树,杜小树忙摇摇头,那意思这事压根儿他就不知道。 “你们这是置广大消费者的利益于不顾,就应当受到处罚。”年轻人的手好利索,立马掏出一个小本来,刷刷在上面就要填写数字。 “违反物价政策,危害消费者利益的事,你们今后如果再干,我们会罚得更重。”一个胖子过来,义正辞严地说道,“这次就算给你们一个教训,年轻人,凡事三思而后行哪。” 三思而后行,不用思秦东也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啤酒卖了这么多天,物价局才出现哪,如果不是有人“告密”,那这也太巧了吧。 但这些手段也太小儿科了,也罢,既然别人一再威逼,他也只能出手了。 我虽然相信人性本善,但别人犯我,我必犯人,我会以牙还牙,加倍奉还,这是我的处事原则。 “唔?那你们要罚多少钱?”秦东接过单子,“嚯,二百块!” 又是一个二百块! 国啤(秦东) 第56章 抓流氓 人声嘈杂,脚步慌乱,伴随着附近村庄的犬吠,啤酒厂里一时手电乱晃,人影攒动。 孙葵荣在这么富有穿透力的叫声中,喝进肚子里的酒一下随着汗涌了出来。 他慌乱地扭头就跑,可是却不知被什么东西拌住了,“咣当”——手中的脸盆摔在地上,很是响亮。 “抓流氓,别让流氓跑了。” 后面的两个女工一边慌乱地掩着身体,一边高声喊道,工厂的女工与机关的女科员不同,向来也是彪悍,如果不是此时衣不遮体,那孙葵荣恐怕就应就该衣衫不整了。 孙葵荣也顾不得脸盆了,刚跑出澡堂的大门,只感觉几道手电就打在了脸上,他下意识地用手遮挡,感觉脚下又绊住了什么东西,身体直接朝前扑了过去。 “哎哟——放手,放手……” 扑了个狗吃屎,孙葵荣感觉自已的双手马上被人反剪了,身上踏上几只脚,接着只听“咔嚓”一声,一幅冰凉的东西铐在了自已的手腕上。 手铐? 慌乱中,他下意识地反应着,为什么给我戴手铐? “翻过来,看看是谁。”厂保卫科一个干事意气风发,“奶奶的,可抓着你了,老子蹲了几天了,这几天净喂蚊子了。” 啊—— 一只脚猛地踢在了孙葵荣的腰眼上,孙葵荣的身子马上弓成了虾米,接着又有人一脚踹在肩头,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翻了过来,雪亮的长柄手电又照在了脸上,虽然他的脸上刚才已经摔得鼻青脸肿,但是大家还是清楚地认出了这张脸。 “孙驻厂员!” 就象突然发现隐藏在人民中间的特务一样,不止厂保卫科的几个人愣住了,就是早早赶来的吃瓜群众也愣住了。因为前几天,孙葵荣还是作为受害者的面目出现的,自已丢了二百块钱。 “对,就是孙葵荣,我看清楚了了。” 洗澡的两个老娘们匆匆穿戴整齐,也跑了出来,看着孙葵荣倒在地上,其中一个上去就是一脚,“畜生!” 嗷—— 一声不成人音的惨叫,孙葵荣第二次弓起了腰,这个女工下脚太狠,不偏不倚直接踢在了他的命根子上。 “揍他!”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早已按捺不住的男人们立时开始拳打脚踢,伴随着孙葵荣的惨叫声,却是一声声的呐喊。 “揍这个不要脸的,偷看女人洗澡……” “流氓,给派出所打电话……” “这可是个惯犯,这些日子偷看女澡堂子的人肯定也是他……” …… 七嘴八舌中,孙葵荣就是想辩解也没法辩解了,一张口,一个拳头就挥了过来,这张脸已经被揍成了猪头! 现在,出了这么档子事,几乎全厂的人都跑过来了,有的女工的丈夫也在厂里,想象着自已老婆前些日子被偷窥的样子,他们下手就更狠! 混乱中,孙葵荣突然感觉一列火车又撞在了自己的命根上,眼前金星乱冒,他意识不清了,恍惚中,一个吡着两个大板牙的家伙还在朝自已身上招呼着…… “停,停,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把人打死了。” 武庚推开人群走了过来,先不管原因,现在把人打死那就是厂里的责任。 “对,大家住手。”保卫科长也喊道,平是,他与孙葵荣的关系很好,经常在一起喝酒,可是现在他也罩不住孙葵荣了,“陈厂长和周书记马上从家里赶过来,我们等厂领导的处理意见。” 虽然罩不住孙葵荣,但上次武庚说了,报派出所是需要厂领导批准的,他正好顺水推舟,唉,将来让烟酒公司跟厂里协调吧,能压下去就压下去,孙葵荣将来还得感念自已的情义。 陈世法来得很快,周凤和也匆匆赶到了,这无论如何都是厂里的大事。 “就是他!”当着两们领导的面儿,保卫科长一幅义愤填膺的样子,他把手电照在孙葵荣脸上,两位领导都是一惊,这已经不成人样了。 “孙……葵荣,”周凤和严肃道,“你怎么跑到澡堂里了?” 这时的孙葵荣已经被被人架起来,放到了旁边的一条长椅上,他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去洗澡……” “那你没看到上面挂着的是女用吗?”周凤和抬头看看澡堂子的门,女用的牌子仍然挂在上面。 “是男用。”孙葵荣满腹委曲,他的眼睛肿得此时只能眯成一条缝,借着这道缝隙,他心里一咯噔,上面挂着的真是女用的牌子。 “可是,我真的看清是男用啊!!!”孙葵荣简直歇斯底里了,活了四十多岁,亲眼看到过八三年严打,他可太明白,流氓罪意味着什么了。 “流氓”这一个词,也是中国独创,指的是生活作风有问题的一类人,在后世看来这只不过是道德问题,但在80年代初期这可以触犯法律底线的一个问题。 1983的严打运动中,流氓罪是可以在刑法规定的最高刑以上处刑,直至判处死刑的,从此,流氓罪与故意杀人罪相同。 在这个年代,不管你是普通老百姓,还是领导人的子女,只要犯了流氓罪,一律从严从快查办。 上海某歌星因与多名女性交往,被判了四年,还有某影星因为组织跳舞,也被判了几年。 “是不是喝多了酒?没看清楚?”保卫科长小心翼翼道,他也明白里面的严重性,有意为孙葵荣开脱。 “胡说,那么大的字看不清楚,我看他就是喝了点猫尿就想干坏事……”人群中有人喊道。 “让派出所拘留他,我们不能白给他看。”一个女工狠狠道。 “对,拘留他,拘留他……” …… 周凤和看看陈世法,“报案吧,这件事,厂里处理不了。” 陈世法没有说话,他又点上一枝烟,“先把烟酒公司的人叫过来,人是他们的人,事出在我们厂,我们不能就这样直接把人送进去。” 周凤和没有再坚持,这似乎不违背原则,“那先把孙葵荣带到保卫科,等烟酒公司的领导过来再说。” “大家散了吧,该上夜班上夜班,”武庚指指两位妇女,“你们,让厂里的车送你们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啊,不要有心理负担……” 人群散开了,灯影树荫下,杜小树犹自一脸不甘,“东哥,这流氓怎么不扭送派出所?” “流氓就该扭送派出所,”秦东看一眼杜小树,“偷看我们啤酒厂女工洗澡的人就应该进派出所。” 杜小树一愣,接着讪讪地笑道,“偷看女工洗澡的人不就是孙葵荣吗?” “人家是光明正大地看,那个人是偷偷摸摸地看,”秦东一指前面的围墙,又指指澡堂上面的气窗,“这个人啊,就是趴在气窗上偷看,被人发现翻过围墙进了厂外的玉米地……” 杜小树不安地看着秦东,秦东却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昏暗的灯光下,一道道细小的血印在杜小树的胳膊上清晰可见,“东哥,我……” 杜小树不安地反抗着,想把胳膊从秦东手里抽回来,可是反抗只是徒劳,秦东的手象铁钳一样钳住了他。 偷看女工洗澡,厂里以前没有过,他仔细想来,就是让杜小树帮着他卖啤酒以后的事,有一次,他特意注意了一下杜小树,衣服上还沾着绿色的玉米花粉,胳膊上还有拉的血道子…… “这事过去了,以后要学好,听明白吗?”秦东低声道。 “听明白了。”杜小树的声音象蚊子一样,“东哥,你千万别跟我爸和我姐说……” 国啤(秦东) 第57章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日子平平淡淡前行,嵘崖啤酒厂的“澡堂事件”也平平淡淡地解决了。 虽然所有的工人都在关注着孙葵芝是否拘留,甚至判刑,但是直到新的驻厂员进驻嵘啤,大家才发现,孙葵荣竟是调走了。 市糖业烟酒公司也没有再提嵘啤厂这两千吨啤酒的事儿,甚至还主动又拿出两个百分点来,让嵘啤自主销售啤酒,这样,嵘啤的啤酒自销权史无前例地扩大到百分之十二,这在区里、市里甚至省里都是没有先例的。 可是,烟酒公司也不都是笨人,无缘无故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事前想不明白,事后也都逐渐琢磨明白了,嵘啤和烟酒公司的梁子已经结下了,但在这个节骨眼,两家都保持了聪明的沉默。 周凤和这些日子也一直在厂里上班,再没有东奔相跑,大家都在传是即将提拔的梁区长亲自作了他的工作,据说,工作从下午两点一直做到晚上两点,周凤和的屁股始终没挪窝。 梁区长从十二大的“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一直讲到十二届三中全会的“公有制基础上的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并搬出了邓公的原话,“有些话是老祖宗没有说过的话,有些新话”。 又拿出新华社长篇通讯《时刻想着国家和人民利益的好厂长马胜利》,既然马胜利成为全国企业承包第一人,我们的工人承包两千吨啤酒的销售又有何不可?! 上海小飞乐都正式发行股票了,同志哥,我们的眼光要放得远一点,放得高一点,放得长一点…… …… “你们家周书记,是不是这几天一直拉着脸?” 火热的周末,吃过午饭,在蝉鸣声中,杜小桔偷偷溜出家门,杜源躺在躺椅上,他只是从盖在脸上的蒲扇下偷偷瞄了一眼,就又闭上了眼睛。 秦东也走出家门,他直接走出钟家洼,来到胡同口一棵柳树下,很快,杜小桔就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 一见面,杜小桔就问道,这是这几天她的一块心病,好了,现在这块心病终于去掉了。 “没有,我们周书记是个讲原则的人,只要他认为不违反原则了,他比谁都支持。”秦东笑着接过自行车。 “嗯,真没想到那个孙葵荣是个……”那几个字,杜小桔终究还是没有吐出口,“他走了也好,没有人再找茬了。” 秦东笑了,这事武庚也问过他,可是他死活不承认,毕竟谁也没有看见杜小树把女用的牌子换成男用。 “上车。”秦东看一眼杜小桔,故意不看她,朝前面望去。 杜小桔的脸色倏地红了,她看看四周,红着脸轻轻地坐在秦东的自行车上,笑靥如花。 秦东推着自行车走了几步,也一步挎了上去,自行车慢慢行驶在宽阔滚烫的马路上。 路边,“学**树新风”的手绘巨型宣传栏上,穿着白衬衣的小学生正热情地向他挥手,四四方方的白底红杠的公交车不断向他鸣笛。 杜小桔就这样坐在后座上,一句话也不说,可是秦东也能感觉到她的心跳。 时光荏苒,世事沧桑。 后世的年轻人再也没有什么条条杠杠了,敢爱敢恨,不用遮遮掩掩,不过感觉好像没有现在这么美好了呀! “坐好了。” 秦湾的路起伏不平,下坡时,秦东突然喊了一声,车子猛地加速了,杜小桔赶紧用手把住了车座。 “吱——” 秦东一个急刹车,杜小桔的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就朝前面碰了过来。 “秦东,你……” 杜小桔的身体碰在了秦东的后背上,她羞恼地用手捶了一下秦东,又警惕地看看周围,一种情愫却慢慢在心头升起…… “知了——知了——” 大街上空空荡荡,无人注意倒他们的小动作,杜小桔咬咬嘴唇,轻轻地挽起一缕秀发…… 从年少到年长,从一个人到一个家,自行车满载着这个时代的纯真爱恋,和虽不富足仍平淡幸福的岁月故事。 …… 慈光电影院。 老式的建筑上,排满了手画的宣传海报。 秦东锁好自行车朝影院售票处走来,杜小桔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好像互不相干一样。 “今日放映电影,《庐山恋》。” 看了一眼影院外黄纸上用毛笔字写的电影放映通知,秦东来到售票窗口,“同志,两张电影票,多少钱?”秦东掏出五毛钱,今天没有新片上映,下午时分,人也不多。 《庐山恋》,这可是此时最受恋人们追捧的电影,影院里也不知放映了多少遍了。 轰动全国的“吻戏”,不过是女主角轻轻亲吻了一下男主角的脸庞,后世看来实在稀松平常得很,可是这搁在现在,如此“惊天动地”的一吻成就了“中国银屏第一吻”。 张瑜在剧中换了43套时装的时髦形象也让刚出道不久的她获得全国观众的喜爱,成为女性们争相模仿的偶像。 “四毛。”售票员利索地撕了两张电影票给他。 秦东拿过电影票,一回头,身后的梁静雯正静静地看着他。 “你也来看电影?”秦东热情地打着招呼。 “嗯。”梁静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的身旁站着一个女伴,也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那我们先进去了。”秦东一扬手,先走进了电影院。 “这是谁啊?”梁静雯的女伴笑着问道,一幅公安审案时的表情。 “我们厂的,你可能听说过,买啤酒,找秦东。”梁静雯笑道,她扭头向身后寻找着,一个身穿白底红点连衣裙的姑娘正低着头走进去。 她不由多看了一眼杜小桔,这显然两人一起来看电影的。 “他就是秦东啊,他现在比你爸还有名,我听说,找他的人多了去了……”女伴轻轻调笑道。 …… “这呢。”走进黑乎乎的影院,秦东与杜小桔一起找到座位,“我出去趟,买两瓶汽水。” “嗯。”杜小桔轻声答道,装作不经意道,“那是谁啊?” “我们厂的,”秦东笑道,“我一会儿回来。” 他买了四幅硬纸壳与塑料片做成的眼镜,又买了四瓶汽水,四袋瓜子,这时的瓜子,一袋巴掌大小,五香的,很好吃。 “梁静雯,喝汽水。”黑暗中,秦东很快找到梁静雯,递过手中的汽水和瓜子,还有“眼镜”。 梁静雯正和同伴聊着,两人就坐在秦东和杜小桔后排,她看看杜小桔又看看同伴,大方地接过汽水,“谢谢。” “不用谢,那天不是吃了你的鱼香肉丝吗?”秦东笑着一挥手,走到前面的座位上。 杜小桔虽然没有回头,可是一直关注着后面的梁静雯,女孩子的心思很是细密,她只感觉这个姑娘长得很漂亮,气质也好,不象个工人。 她接过秦东手里的汽水,慢慢地吸了一口,汽水很甜…… 一束光柱从后面的放映室投射到屏幕上,“庐山恋”三个大字出现了,紧接着,音乐响起,“大雁啊大雁,当春天来临的时候,飞啊,飞啊……” 两人静静地看着电影,后排,梁静茹不时看着前面的背影,男的很挺拔,女的很秀丽,她心里不由动了一下,“怎么样,”女伴轻轻在她耳边说道,“人不错嘛,不过,可惜了……” “与我有什么相干……”梁静雯推了一把同伴,“喝你的汽水……” “他很大方啊,听说赚了很多钱……”同伴意犹未尽道,“哪天你是不是要请回来……” …… 电影的喧闹声中,秦东听不见这些悄悄话,再世为人,他很享受这个年代的质朴,一如手中甘甜的汽水。 此时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中午去副食品店,人群涌动,店里散发着啤酒花的香气…… 此时的日色变得也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此时的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电影放映完了,没有再看到梁静雯,摸着手里的车钥匙,与他的车钥匙一模一样,是一个绿色塑料编成的小鹿…… 黑暗中,他突然扭过头,轻轻地在杜小桔脸上盖了一个印,杜小桔如遭电击,她不安地看看四周…… “秦东……”杜小桔羞恼地一跺脚,朝前走去。 秦东笑笑也跟了上去,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两人也不嫌热,又到市里的中山公园逛了一圈,等两人回到钟家洼,已是上灯时分。 秦南在家捣鼓着电视,热情地招呼着一帮来看电视的邻居“……美菱……阿里斯顿……”电视上,两个卡通人正在握手,秦东不由专注地看起这个广告。 中国的事情,往往会一哄而上,一旦气候合适,就会形成野蛮生长。在家电工业的百花齐放中,很快就有了九种都叫阿里斯顿的冰箱。 这就是家电业著名的一龙生九子现象! 可是,明年,后年,啤酒一条龙和专项计划实施后,八百多个啤酒厂就会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 后年,啤酒就会滞销,他要保证,在这场残酷的竞争中,嵘啤能生存下去,自已才能有作为! 国啤(秦东) 第58章 啤酒“一条龙”项目 欢快的《运动员进行曲》在嵘啤上空回响,球场上,黄色的薄纸裁成方块,上面用毛笔写着“嵘崖啤酒厂青工班排球赛”几个大字。 彩旗飘扬,笑声阵阵,周凤和、武庚等几个厂领导还有职教科的科长都笑着坐在主席台上,指点着场上的运动员们。 其实,青工进修班早已结束,这些日子,周凤和终于倒出空来,推迟的排球比赛可以举行了。 排球在秦东的指上旋转着,他瞅一眼梁静雯,“静雯,能行吗?”梁静雯参加秦东的球队,是周凤和的主意,这彻底打乱了车间的编制,充分体现出各车间、科室的团结。 “为什么不行?”梁静雯做着准备活动,她抢过秦东手里的排球,用胳膊垫了几下球,很是象模象样。 “梁静雯,”秦东队动力车间的一个小伙子喊道,“没事,有我们给你保驾护航,你大胆地打,我们给你兜着。” 对面的夏雨笑了,他挑衅地看着秦东,“这是女排的姑娘吗?” “巾帼不让须眉。”梁静雯马上答道。 “扬眉剑出鞘。”几首同时,秦东也接过夏雨的话头,说完,两人都是互相看看。 “嚯,还心有灵犀。梁妹妹,等会儿我可不手下留情啊。”夏雨酸道。 “不用你留情。”梁静雯把排球拍向秦东,自已紧了紧小白鞋的鞋带,红色白杠的运动服,青春气息逼人。 夏雨见梁静雯不再理他,心里一阵窝火,“秦东,我就不服你,我们球场上见真招。” 秦东眉毛一挑,把球扔给夏雨,他伸出手来,马上几个人的手就放在一块,梁静雯也没有犹豫,白皙的手也放了上来,“一二三,必胜。” 喊声震天,让主席台上的武庚咧开了嘴。 夏雨轻蔑地笑了笑,把球往地上拍了拍,在手里左右一颠,高高跳起开球,“砰”——排球呼啸着过网而来。 几个抢垫之后,秦东感觉身旁红影晃动,“秦东接着!”排球被半跪在地的梁静雯高高垫起,秦东奋力一跃,排球疾风骤雨一般砸在夏雨头上,得分! 计分牌轻轻翻过,全场欢动,喝水的茶缸撞击声,饭盆和脸脸盆的敲击声响彻了全场。 “漂亮!” 秦东高兴地举起手,梁静雯也笑着走过来,两人拍掌庆贺。 “秦东加油。” “梁静雯加油。” 周围的观众不断喊着,周凤和在台上不断点头,不时跟其他厂领导交谈几句。 夏雨眼中冒火,“再来!” 排球在场上乱飞,垫球,梁静雯再度一击扣杀,比分扩大。 可是,动力车间的小伙子扣球出界,夏雨队的比分又追了上来,双方比分拉得很紧。 “梁静雯!” 排球几个起落,眼看出界,有个小伙子紧张地喊出声来,一道红影倏地闪过,鱼跃垫球,球高高垫起。 “拦网,拦网!快拦网!”对面的夏雨紧盯着场上的秦东。 可是晚了,秦东高高跃起,一记奋力的扣杀,排球象重炮一样疾速凌厉…… 球砸在夏雨队的一个小伙子身上,轻轻地掉在地上。 乌拉—— 场边立马又是一阵鼓乐喧天,“都是吃干饭的,接球啊。”夏雨怒道,他感觉自已好象没法在赛场上打赢秦东了。 “梁静雯,你怎么了?”秦东朝梁静雯举起,却看到她白皙的手臂上汩汩鲜血正慢慢涌出,“你受伤了?” “快,到医务室包扎一下。”台上一众领导也走过来,周凤和道,“比赛暂停。” “不用,打完再说。”梁静雯坚决道,“打完上点药就好,也不疼。” “真的不疼?”今天梁静雯的表现倒让他刮目相看了,既然是混合双打,两队都有女生,可是他没想到身为播音员的梁静雯排球打得这么好,“好,接着打,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梁静雯笑着举起手,两人的手掌碰到一块,发出清脆的响声。 “嚯,早知道,我就参加青工班,也能跟梁妹妹拍个手。”负责翻计分牌的鲁旭光在场边懊恼地嘀咕道。 比分牌翻过,“25比17” “赢了!” 场边,动力车间、包装车间、宣教科……的人欢呼雀跃,脸盆声和饭缸声又响成一片。 大家马上围上来,笑着递过开水。 “快,快到厂医务室,擦二百二。”秦东看着梁静雯的胳膊,大声道。二百二,就是俗称的红药水。 周凤和也过来,“静雯,快去,别感染了,感染了就麻烦了。” 一群人围着秦东和梁静雯,对面的夏雨连梁静雯的脸都看不见了,“一群笨蛋!”他怒视自已的同伴,把排球狠狠地砸在地上。 “秦东,快,陈厂长找你!”人群外,办公室小伙子小李朝着人群中的秦东喊道。 整个球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秦东,“我要到医务室,等会儿,行吗?””秦东看看梁静雯的手臂。 “陈厂长让你到他办公室,马上。”小李不乐意了,厂长让他来找秦东,找不着人算怎么回事。 “说,彭总找小秦什么事?”武庚笑着喊道。 鲁旭光看看同样一脸愣神的秦东,一把拽住了小李的胳膊,“快说,不说抢你的对象。”小李刚谈了个对象,是个小学老师,据说长得挺漂亮,鲁旭光这么一威胁,球场上的人顿时笑成一片,梁静雯也笑了。 “去,大光,”小李不好意思,他看看周围,这才低声道,“陈厂长马上要到区里开会,让秦东一块去。”他揉揉自己的胳膊,鲁旭光的力道太大,弄得他生疼。 “区里,让秦东去?”,周凤笔道,“还有谁?”他的眼里闪着光芒。 “就秦东一人,”小李笑道,“走吧,厂长等你呢。” “我先去医务室,很快回来。”秦东一把拉住梁静雯就要往外走,梁静雯的脸一下红了,小李一下炸毛了,“嘿,我说伙计,咱能不能别去了,你不能让陈厂长等着你啊,陈厂长刚从区委回来,屁股还没坐热!” “秦东。”厂里那辆上海轿国开到了球场,车窗降下来,车里陈世法招着手,“上车。” “厂长,我这样一身臭汗……”秦东没法了,只能跑过去,“合适吗?” “合适。”陈世法不由分说,“上车。” ………………………………………… ………………………………………… 区政府,梁永生办公室。 陈世法和秦东到达时,区工业局局长王从军、市轻工业机械的廖厂长,还有几个不认识的领导,据说是经委的,都等在了梁永生的办公室里。 很快,嵘啤负责技术生产的副厂长方令宪也赶了过来,“什么事?”他是从秦啤赶过来的,小声地问着陈世法。 “把大家叫来,有个好消息。”梁永生笑着走进来。 “一条龙计划开始实施了?”王从军问道。 秦东心里一动,这个计划只要搞啤酒的就无人不知。这一年,经过系列前期准备工作后,国家经委批准,由国家经委和轻工业部正式下达了啤酒一条龙计划。 七五期间,国家经委为加快我国企业技术改造的进程,把引进重大成套项目和技术和装备的消化吸收发展创新作为重点,组织实施了十二个项目,啤酒生产线是十二个项目之一,全称为“引进技术消化吸收重大项目——啤酒生产线计划”,此项目从麦芽生产到最后成品灌装成龙配套,故习惯称啤酒“一条龙”项目。 这是七五期间啤酒行业最重大的事,意义深远。 “对,我们嵘啤作为全国50个参加单位,全国的啤酒厂,仅我们和南京啤酒厂,广州啤酒厂。”梁永生答道。 “我们参加哪个项目?”有人问道。 一条龙计划在秦东印象中,包含了从麦芽生产、粉碎、糖化、冷却、发酵、过滤、灌装所有重要工艺和设备,三十个课题,是啊,嵘啤到底参加哪个项目? 再说,全国啤酒厂现在485家,青岛和沈阳啤酒厂都具有年产10万吨的能力,51个轻工业部骨干啤酒厂,嵘啤入选,似乎以资历和实力来讲,轮不到嵘啤作为参加单位啊。 国啤(秦东) 第60章 闭嘴,闭嘴,闭嘴 欢快的《运动员进行曲》在嵘啤上空回响,球场上,黄色的薄纸裁成方块,上面用毛笔写着“嵘崖啤酒厂青工班排球赛”几个大字。 彩旗飘扬,笑声阵阵,周凤和、武庚等几个厂领导还有职教科的科长都笑着坐在主席台上,指点着场上的运动员们。 其实,青工进修班早已结束,这些日子,周凤和终于倒出空来,推迟的排球比赛可以举行了。 排球在秦东的指上旋转着,他瞅一眼梁静雯,“静雯,能行吗?”梁静雯参加秦东的球队,是周凤和的主意,这彻底打乱了车间的编制,充分体现出各车间、科室的团结。 “为什么不行?”梁静雯做着准备活动,她抢过秦东手里的排球,用胳膊垫了几下球,很是象模象样。 “梁静雯,”秦东队动力车间的一个小伙子喊道,“没事,有我们给你保驾护航,你大胆地打,我们给你兜着。” 对面的夏雨笑了,他挑衅地看着秦东,“这是女排的姑娘吗?” “巾帼不让须眉。”梁静雯马上答道。 “扬眉剑出鞘。”几首同时,秦东也接过夏雨的话头,说完,两人都是互相看看。 “嚯,还心有灵犀。梁妹妹,等会儿我可不手下留情啊。”夏雨酸道。 “不用你留情。”梁静雯把排球拍向秦东,自已紧了紧小白鞋的鞋带,红色白杠的运动服,青春气息逼人。 夏雨见梁静雯不再理他,心里一阵窝火,“秦东,我就不服你,我们球场上见真招。” 秦东眉毛一挑,把球扔给夏雨,他伸出手来,马上几个人的手就放在一块,梁静雯也没有犹豫,白皙的手也放了上来,“一二三,必胜。” 喊声震天,让主席台上的武庚咧开了嘴。 夏雨轻蔑地笑了笑,把球往地上拍了拍,在手里左右一颠,高高跳起开球,“砰”——排球呼啸着过网而来。 几个抢垫之后,秦东感觉身旁红影晃动,“秦东接着!”排球被半跪在地的梁静雯高高垫起,秦东奋力一跃,排球疾风骤雨一般砸在夏雨头上,得分! 计分牌轻轻翻过,全场欢动,喝水的茶缸撞击声,饭盆和脸脸盆的敲击声响彻了全场。 “漂亮!” 秦东高兴地举起手,梁静雯也笑着走过来,两人拍掌庆贺。 “秦东加油。” “梁静雯加油。” 周围的观众不断喊着,周凤和在台上不断点头,不时跟其他厂领导交谈几句。 夏雨眼中冒火,“再来!” 排球在场上乱飞,垫球,梁静雯再度一击扣杀,比分扩大。 可是,动力车间的小伙子扣球出界,夏雨队的比分又追了上来,双方比分拉得很紧。 “梁静雯!” 排球几个起落,眼看出界,有个小伙子紧张地喊出声来,一道红影倏地闪过,鱼跃垫球,球高高垫起。 “拦网,拦网!快拦网!”对面的夏雨紧盯着场上的秦东。 可是晚了,秦东高高跃起,一记奋力的扣杀,排球象重炮一样疾速凌厉…… 球砸在夏雨队的一个小伙子身上,轻轻地掉在地上。 乌拉—— 场边立马又是一阵鼓乐喧天,“都是吃干饭的,接球啊。”夏雨怒道,他感觉自已好象没法在赛场上打赢秦东了。 “梁静雯,你怎么了?”秦东朝梁静雯举起,却看到她白皙的手臂上汩汩鲜血正慢慢涌出,“你受伤了?” “快,到医务室包扎一下。”台上一众领导也走过来,周凤和道,“比赛暂停。” “不用,打完再说。”梁静雯坚决道,“打完上点药就好,也不疼。” “真的不疼?”今天梁静雯的表现倒让他刮目相看了,既然是混合双打,两队都有女生,可是他没想到身为播音员的梁静雯排球打得这么好,“好,接着打,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梁静雯笑着举起手,两人的手掌碰到一块,发出清脆的响声。 “嚯,早知道,我就参加青工班,也能跟梁妹妹拍个手。”负责翻计分牌的鲁旭光在场边懊恼地嘀咕道。 比分牌翻过,“25比17” “赢了!” 场边,动力车间、包装车间、宣教科……的人欢呼雀跃,脸盆声和饭缸声又响成一片。 大家马上围上来,笑着递过开水。 “快,快到厂医务室,擦二百二。”秦东看着梁静雯的胳膊,大声道。二百二,就是俗称的红药水。 周凤和也过来,“静雯,快去,别感染了,感染了就麻烦了。” 一群人围着秦东和梁静雯,对面的夏雨连梁静雯的脸都看不见了,“一群笨蛋!”他怒视自已的同伴,把排球狠狠地砸在地上。 “秦东,快,陈厂长找你!”人群外,办公室小伙子小李朝着人群中的秦东喊道。 整个球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秦东,“我要到医务室,等会儿,行吗?””秦东看看梁静雯的手臂。 “陈厂长让你到他办公室,马上。”小李不乐意了,厂长让他来找秦东,找不着人算怎么回事。 “说,彭总找小秦什么事?”武庚笑着喊道。 鲁旭光看看同样一脸愣神的秦东,一把拽住了小李的胳膊,“快说,不说抢你的对象。”小李刚谈了个对象,是个小学老师,据说长得挺漂亮,鲁旭光这么一威胁,球场上的人顿时笑成一片,梁静雯也笑了。 “去,大光,”小李不好意思,他看看周围,这才低声道,“陈厂长马上要到区里开会,让秦东一块去。”他揉揉自己的胳膊,鲁旭光的力道太大,弄得他生疼。 “区里,让秦东去?”,周凤笔道,“还有谁?”他的眼里闪着光芒。 “就秦东一人,”小李笑道,“走吧,厂长等你呢。” “我先去医务室,很快回来。”秦东一把拉住梁静雯就要往外走,梁静雯的脸一下红了,小李一下炸毛了,“嘿,我说伙计,咱能不能别去了,你不能让陈厂长等着你啊,陈厂长刚从区委回来,屁股还没坐热!” “秦东。”厂里那辆上海轿国开到了球场,车窗降下来,车里陈世法招着手,“上车。” “厂长,我这样一身臭汗……”秦东没法了,只能跑过去,“合适吗?” “合适。”陈世法不由分说,“上车。” ………………………………………… ………………………………………… 区政府,梁永生办公室。 陈世法和秦东到达时,区工业局局长王从军、市轻工业机械的廖厂长,还有几个不认识的领导,据说是经委的,都等在了梁永生的办公室里。 很快,嵘啤负责技术生产的副厂长方令宪也赶了过来,“什么事?”他是从秦啤赶过来的,小声地问着陈世法。 “把大家叫来,有个好消息。”梁永生笑着走进来。 “一条龙计划开始实施了?”王从军问道。 秦东心里一动,这个计划只要搞啤酒的就无人不知。这一年,经过系列前期准备工作后,国家经委批准,由国家经委和轻工业部正式下达了啤酒一条龙计划。 七五期间,国家经委为加快我国企业技术改造的进程,把引进重大成套项目和技术和装备的消化吸收发展创新作为重点,组织实施了十二个项目,啤酒生产线是十二个项目之一,全称为“引进技术消化吸收重大项目——啤酒生产线计划”,此项目从麦芽生产到最后成品灌装成龙配套,故习惯称啤酒“一条龙”项目。 这是七五期间啤酒行业最重大的事,意义深远。 “对,我们嵘啤作为全国50个参加单位,全国的啤酒厂,仅我们和南京啤酒厂,广州啤酒厂。”梁永生答道。 “我们参加哪个项目?”有人问道。 一条龙计划在秦东印象中,包含了从麦芽生产、粉碎、糖化、冷却、发酵、过滤、灌装所有重要工艺和设备,三十个课题,是啊,嵘啤到底参加哪个项目? 再说,全国啤酒厂现在485家,青岛和沈阳啤酒厂都具有年产10万吨的能力,51个轻工业部骨干啤酒厂,嵘啤入选,似乎以资历和实力来讲,轮不到嵘啤作为参加单位啊。 国啤(秦东) 第61章 南京 十里秦淮烟水,六朝古都金粉。 走出简约大气的苏俄式南京火车站,迎面而来的就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在满耳的喧哗与满眼的人影中,秦东一指前面,“在那呢,有接站车。” 离开家乡,几个领导虽说仍是笑容满面,可是都在琢磨着在这个城市的衣食住行,当前,怎么去会场是最主要的,他们可不敢让一个小青工带路。 “嚯,两部委联合召开的会议就是不一样,开了这么多会,还第一次看到有车来接。”经委主任何涌生笑道。 离开秦湾,领导身上的官气也淡了许多,来前杜源一直嘱咐秦东,出来少说话,多干活,提包倒水,擦桌扫地,这些活儿多干。 秦东接过梁永生手里的提包,又拿过陈世法带的吃食,他带的太多,火车上竟没吃完。 “上车。”不用自已挤公交车,梁永生也很高兴,他带头上了大巴车。 车子里,都是来参加这次工作会议的领导、专家,有的人可能不常出差,也有的人可能经常出差,秦东但听得车厢里各式各音的口音融汇交织。 他没有参与梁永生等人的谈话,而是静静地注视着车窗外面的这个八十年代的古都。 遮天蔽日的法桐树下,满大街都是拖着长辫子的无轨电车,马路上也架起了蜘蛛网似的电车线,拐弯处,“小辫子“和电线经常打出火花来。 骑着自行车的人们的衣着也是一样朴素,大街上的轿车似乎比现在的秦湾要多一些。 城市是文化的容器,一代一代人在城市里生活行走,喜怒哀乐就构成了城市的表情和记忆。 穿行在质朴宁静的老城,身边突然有人用东北腔喊了一句,“金陵饭店,金陵饭店。” 新街口,金陵饭店,是这次大会的主会场,此时这座高110米的建筑是中国第一高楼,白色外墙黑色窗框的典雅让它在NJ市内的建筑物中鹤立鸡群。 大巴车慢慢在饭店门前停下,许多人就忘记了谈论这次会议,忘记了谈论麦芽、发酵、酒花……有人仰头向天空注视,自已的帽子就掉在地上。 秦东笑了,这个地方,此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无论是90美元一晚的价格、“衣冠不整恕不接待”的标识,还是只使用外币兑换券的规定,都让多数市民“望店兴叹”。 市民和游客进来参观全国第一家旋转餐厅璇宫,唯一的途径就是买票参观,坐在餐厅里可以俯瞰南京城全貌,而门票也要三元一张。 “走吧,”梁永生可不想被人当作乡巴佬,我们可是秦湾来的,“进去,看来这是全国经委的大聚会,也是轻工业部的大聚会……嗯,两个部委是下了大本钱的,我们在这里开会,回去之后再干不好工作,那是说不过去的。” 这个年代人们的思想就是这么质朴,眼光也是这么质朴,一行人走进饭店,马上放慢了脚步,饭店富丽堂皇,客人刚推开第一道门,第二道门已应声打开,服务员微笑地问好…… “您好,这里是金陵饭店……” 梁永生也很是惊讶,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也开始跟外面掉帽子的那几位同志一样,四处打量起来。 “廖厂长、何主任……您的介绍信。”秦东笑着提醒几位领导,此时,国家尚未实行居民身份证制度,机关和企业的干部职工到外地出差,必须持有单位的介绍信。 “好的,好的。”几个领导的声音都小下来,都把介绍信递给秦东。 “同志,我们是过来开会的,这是我们的介绍信。”秦东走到前台会议登记处,把证件和介绍信一一递了上去。 他又瞅一眼身后,梁永生等人已在沙发上坐下,仍在啧啧赞叹,四处张望。 作为最早的涉外酒店,饭店里的外国人也很多,此时南京有两个高逼格场所:金陵饭店和友谊商店,两个地方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进去,因为都要用外汇结算。 领好房卡,梁永生等人却都站起来,显然遇到了熟人,“提前来的同志可以好好参观一下金陵饭店,”来人看样子很自豪,应该就是这里轻工业厅的同志了,“这里是我国第一座摩天高楼;第一批利用侨、外资兴建的五星级豪华酒店……” 哦。 秦东面色不变,在眼花缭乱中引导着一行领导走向电梯。 “小秦,你好象对这里很熟的样子。”轻工业机械厂的厂长廖鲁生打量着秦东,不象他们几个老家伙,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秦东处处显得很平淡。 在他的印象中,武庚介绍过这个小伙子,他是来自钟家洼啊! “没有,是会议组的同志介绍的。”秦东笑道。 “嗯,这几天小秦多熟悉一下这里,你年轻脑子好,到时你就是我们的向导,别让我们在这里迷路,那就让人笑话了。”技术副厂长方令宪也道,他是五十年代的大学生,可是今天踏进这里也很是不适应。 这句话马上得到大家赞同。 梁永生看了一眼这个小伙子,对于秦东的不慌不忙,他也是暗暗称奇。 电梯的灯亮了,几个外国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拎着一个大大的旅行包,包裹不小心碰在了王从军身上,“I'm sorry I ran into you。”蓝眼睛高鼻子的外国人马上笑道。 懵了! 区工业局局长懵了,他们这一代学的是俄语,听不清对面的外国人在讲什么。 梁永生、方令宪等人也一时无所适从,方令宪学的也是俄语。 几个外国人互相笑着看看,又看看这群都穿着淡蓝色的确良衬衫的人,其中一个耸耸肩膀,又摇摇头,一行人就要离开。 “Never mind, Have a good time in Nanjing。” 秦东大声道,声音很响亮,让大厅处的工作人员都朝这边看着,几位负责会议组织的工作人员赶紧朝这里走过来,以为发生了什么外交纠纷。 梁永生等人也是一脸惊诧莫名,中国人、外国人都看向了秦东。 “怎么回事?”会务组的工作人员显得很紧张,在这样的涉外饭店召开这样的会议,外事纪律就不能不遵守。 “你,刚才说什么了?”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女性,严肃地看向秦东,“把你刚才的话,跟我再说一遍。” 国啤(秦东) 第62章 啥?恁说啥? “Never mind, Have a good time in Nanjing。” 面对着这个老大姐的严守盯防,秦东无奈,只得又说了一遍,可是仍没有人听得清楚。 这个会议不是国际性会议,会务接待组也没有配备翻译。 “你,说的是……英语?”老大姐显然是这里省厅负责接待的领导,她看了一眼几个外国人,外国人都在旁边等着,好象在等待她处理这件事情。 “你看你,瞎说一气,把外宾给吓着了。”老大姐严肃道,一幅很是埋怨的的样子。 把外宾给吓着了?是让她这样大惊小怪给吓着了好不好?秦东无奈地转过脸去,这是他重生以来最黑色的幽默。 不过,现在的外国人,在某些国人眼里,是比大熊猫还要珍贵的。 梁永生、陈世法等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干陪着,“这位领导,我们山海省秦湾市的,前来参加这次会议,你看,如果没有事,我们可以先上楼吗?”梁永生笑道。 “可以,你也是来参加会议的?”老大姐打量着年轻的秦东,一身米黄色的T恤,让他更显年轻,“小同志,不要胡闹,不会讲就不要瞎讲……这里是涉外饭店,不能瞎说瞎讲的。” 她又看看梁永生,“你是他们的领导吧,一定要管好他,对了,他这么年轻,也是来参加会议的?” “这是部里点名的,”梁永生解释道,这个可以解释得明白,因为有介绍信和会议名单可以证明,但是说英语这件事他就爱莫能助了。 “他是部里点名要来的?”老大姐打量着秦东,“你的证件。” 秦东无奈地掏出证件递给她,“秦东,工段长?瞎胡闹……”老大姐立时好象抓住了一个特务一样盯着秦东,显然,在她的心目中,一个工段长,还这么年轻,是不能参加这样的会议的,也不可能会说什么英语,刚才只能是恶作剧! “刘处,好象名单上确实有这么一个人,”旁边的工作人员小声道,大家都在看着秦东,他已是拿过会议资料,小心地翻给这个老大姐看。 “哦,还真是的……” 老大姐好象突然长喘一口粗气,既然部里让他来参加这样规格的会议,那他会几句英语似乎也说得过去。 “那我们可以走了吗?”秦东察颜观色,这位老大姐已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几个外国人叽里咕噜说着话离开了,他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那小秦同志,刚才我的态度……”老大姐突然笑起来,她扶扶自已的黑框眼镜,“不过,这里是涉外饭店,我们又代表轻工系统的形象……啊,请你谅解……” 哦,这就是委婉的道歉了,秦东一笑,接过自已的证件,“理解,没事,我就是一个工段长嘛……” 电梯下行,他笑着把梁永生等人让进电梯,挥手跟老大姐告别,“Never mind, Have a good time in Nanjing。” 知道他说的是英语了,老大姐却也一脸惶惑,她只能尴尬地挥着手,电梯门慢慢关上了。 秦东突然笑了,他想起临行前武庚的话来,此时也只能暗自竖起大拇指,武诸葛啊武诸葛,他奶奶的,简直神机妙算啊! “嗯,小秦,你会说英语?” 电梯里,大家好象都在回味着刚才的事情,经委的何涌生主任却迫不及待地一把抓住了秦东,他手里还拿着火车上没有吃完的面包,搞得秦东要跟他抢食吃似的。 “嗯。”电梯里很香,秦东心情也很香。 “你怎么会英语?”工业局局长王从军问道,这也是大家想要知道的。 陈世法看着秦东,“我看,啤酒厂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可是英语可不是啤酒,这个理由说不过去。 “我是自学。”秦东轻轻喘口气。 自学,人才啊! 梁永生的夸奖还没出口,电梯门打开了,服务员很有礼貌地作了个请的手势,“这就到了?” 大家都感觉电梯太快,还没有什么感觉呢,就到了所在的楼层。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是中国第一部高速电梯,从底部直达36层只需短短29秒。 “那,秦东,你再说几句,不是让你讲汉语,是让你讲英语。”何涌生郑重道, 秦东无奈,只能用英语说了几句,欢迎来到南京,欢迎来到金陵饭店,…… “太好了,梁区长,我们经委什么也不缺,就是缺少翻译人才,市局的翻译不到我们区里来,我们还要跟市局借翻译,梁区长,这次出差,我可发现宝贝了,你得把小秦给我。” 秦东冷眼面对着热情似火的何涌生,方头大耳的何涌生,他真想吼一句,何涌生同志,我可不是东西,让人给来给去! 陈世法马上就不同意了,“梁区长,这不是挖墙角吗,”他一字一顿笑着说道,“人家挖墙角都是偷偷摸摸,他倒好,光明正大,秦东就在我们啤酒厂,我们还指着他,”他看一眼王从军,“轻工系统的人才可不能外流。” 这是在拉同盟了,何涌生不干了,他在服务员引导下往前走着,“人才?你们让他干工段长,这不是屈才吗?” “我们作为人才进行培养,下一步,厂里有进一步任用,我们有重要的位置给他安排。”陈世法马上道。 秦东知道自已不能不说话了,否则就会跟陈世法产生裂痕,还给领导一种好高骛远、这山看着那山高的印象。 “何主任,感谢厚爱,我的英语是业余的,可是这辈子我只想搞啤酒。” “年轻人,你才十七岁,先不要说这辈子好吗?”何涌生爱惜地打量着他。 房间门一打开,他就马上不说话了,他拿着自已的行李跨进门去,也不管什么人才不人才了,房间里,印花地毯大落地窗,马桶浴缸电视机,这简直是这个时代饭店的豪华顶配了。 “老陈,等会儿跟你说,我……”我字还没说完,何涌生就钻进房间。 重要位置?什么重要位置?秦东向前走着,也在暗自嘀咕,如果陈世法说的是真的,那也只会比工段长高,但似乎以自已的资历,一步提拔成车间主任也不可能。 房间早已分配好,梁永生和廖鲁生一间,陈世法与王从军一起,市里的领导和省厅及省里的领导不住在这一层,秦东只能与外省来的同志搭伙。 放下行李,看着楼下一片片灰扑扑低矮的楼房,陈世法掏出烟来点上,放松地吸了一口才吐出一句来,“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狮过大江。” 王从军已是从洗手间里出来了,不锈钢的圆形水龙头,洁白的浴盆,都让他感到震撼。 “老陈,你看,这里还有冰箱,”他拉开冰箱门,拿出一听饮料来,笑道,“这个要钱吗?” 陈世法也笑了,“你喝,算我请的,”他自已也拿出一听秦湾啤酒,却是啧啧有声,“什么时候我们嵘啤才能进入这样的饭店?” 在来时火车上,陈世法就发出“什么时候我们嵘啤才能蹬上列车”的感慨,王从军笑了,“这不是已经进来了吗?说不定这就是嵘啤生产的。” “不是,这是秦啤。”陈世法正色道,“我说的是……我们的嵘啤。” …… 与秦东一起住的是核工业部第二设计院的一个中年人,看着秦东进来,他笑着表示欢迎,可是看着秦东的穿着与年龄,他就不淡定了。 “你是嵘啤的厂长?副厂长?”中年人试着问道。这次会议,由国家经委和轻工业部共同主持,还有,核工业部、航空部、中国计量学院也都派员参加,他知道的是,轻工业部食品局、机械局、计划司、科技局……几乎来了大半的领导,相应,地方上一轻厅二轻厅的厅长和各市的市长也来了不少,就是省级领导也来了大半,也就是说,来的都是厅局级以上的领导。 一个区里的小厂长,在他心中,撑死了算是个副科级,或者连部里一个科员都算不上吧。 “不是,我是一个工段长。”秦东笑了,望着对方睁大的眼睛,他索性再一次亮出自已的工作证。 “啥,恁说啥,恁真是个工段长?”中年人拿着工段长同志的工作证,修炼多年的普通话一下扔到爪洼国里去了,自已老家的口音喷涌而出。 国啤(秦东) 第63章 英语与专利 砰砰砰—— 核工业部的同志终于收回眼光,前去开门,“同志,你找谁?”门外三位他不认识,但从气质上来看,应该属于身上有一定职务的人。 “请问,山海省秦湾市来的小秦同志住在这里吗?”来人回头看看身后的两人,又看了看门牌号。 “李总工,”核工业部同志的身后,秦东已然笑着走过来,“请进,快请进。” “小秦,我们又见面了,”江淮省庐州轻机厂的总工李志新招呼着身后的两人,“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山海省秦湾嵘崖啤酒厂的小秦同志。” 他又介绍道,“这是上海饮料机械厂的总工田正同志,这是重庆轻机厂的总工于爱国同志。” “你好,你好……”房间里马上响起这个年代特有的那种热情问候,两位同志重重地握住秦东的手。 “这是核工业部第二设计院的……”秦东又介绍道。 “马照国。”中年人赶紧表示,哦,他本想出去的,但他改变主意了,三个厂级领导来找一个工段长,他想不明白了。 “小秦,这么快就提工段长了?”李志新等人在沙发上坐下,接过秦东递过来的水,好似随意地聊着。 “那他那以前是什么……职务?”马照国同志忍不住插话道。 “小青工啊,”李志新笑道。 小青工?我的天呐! 马照国同志感觉自已的认知又一次被刷新了,“好,那你们谈,我出去走走。”他感觉,需要把自已的想法跟一起来的同事交流一下了。 三个总工来找一个青工,而且还很恭敬的样子,着实让他大开眼界。 马照国出去了,四人互相寒暄,聊天中,秦东知道,这两家单位也是这次一条龙计划的承担单位,上海饮料机械厂是板式热交换器的主机承担单位,重庆轻机厂是硅藻土过滤机主机承担单位。 “小秦,我电话中也讲过了,田工和于工都对你的除标装置很感兴趣,如果可能的话,他们也想使用你的专利。”李志新笑道,“我们厂现在新开发的洗瓶机,就是用了小秦同志设计的除标装置,效果很好。” 此时的中国市场,改革开放不久,大家还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的思维上,竞争意识不强,如果是后世,李志新不会把这两家有相同产品的厂介绍给秦东。 秦东知道这是李志新在给他打广告,他看了看田正跟于爱国,两人互相看看,却都同时端起杯子,不过都没有说话。 嗯,上海饮料机械厂,汽水瓶也需要回收,瓶子上面的商标也需要刷掉,他们对自己的专利也有需要求的。 “小秦,田工和于工这次都是来参加部里的会议的,还有两家厂,我把你的单位和电话给了他们,他们会到秦湾与你接触,”李志新没有注意到田正和于爱国情绪的变化,犹自兴冲冲道,“你们看……怎么样?” “老田,你的意见呢?”于爱国问道。 他们是听说了江淮省庐州轻机厂使用了什么专利,瓶子上的商标刷得干干净净,这才借着这次会议,央求李志新从中牵线,跟秦东见个面,商标洗不干净也一直是困扰他们的大问题。 可是,见到秦东,这么年轻的样子,又让两人犹豫起来。 李志新虽说是搞技术的,但到了总工的位子上,他的情商也不差,他马上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老田,老于,你们不要看小秦同志年轻,这次部里的会议,他可是机械局点名参会的……” 一条龙计划的三十个项目中,并没有洗瓶装置的课题,机械局却是想树立一个典型,自主创造革新的典型,试想,一个小青工都能研发出除标装置,那么这些集合了五大部五十个单位的大厂、大所、大学院,有什么理由不按期完成各自的任务? “哦,是吗?”田正喝了口水,“小秦同志,能介绍一下你的除标机吗?” 秦东笑了,他站起来走到窗前,北方人的个子本来就高,此时他就象俯视着二人一样,“李总工肯定介绍过,我就不多说了,原理都是一样的,翻来覆去也都是这么些话。” 噢,田正又看看于爱国,没想到这个小伙子还挺有个性。 可是,既然是部里机械局点名要他来,那就是错不了了的,他正要继续深谈,“砰砰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是不是马照国回来了?”秦东看他们一眼,走过去开门。 来人却不是马照国,而是刚才楼下那位负责报到签到的老大姐,“小秦,你住这里啊?”不需邀请,她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刚才的几个年轻人。 “我们来看看各个省的同志,看看大家还有什么要求吗?” 老大姐注意到李志新三人,三人忙都站了起来。 “挺好,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住这么高级的饭店。”于爱国笑道。 “嗯,部里对这次会议很重视,”老大姐身上有那种典型的八十年代女干部的气质,“我们一轻厅也提早开始准备,那,不打扰你们了,小秦,有需要尽管找我。” “谢谢您了。”秦东知道这是江南省的会议组织单位例行的安排,也没往心里去。 老大姐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头来,“小秦同志的英语很不错嘛,我们搞四化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会搞技术革新,英语还说得这么好!好,不用送,回去吧。” 厚厚的软软的地毯上没有一丝声音,老大姐走了,房间内仍是一片寂静。 田正和于爱国搞不明白了,不是一个小青工吗,怎么还会英语?怎么还让江南省一轻厅的女处长亲自过来,并且直接喊出他的名字? “小秦,你还会英语?”李志新也很惊讶,在秦湾与秦东短短的几次接触中,秦东并没有提到会说英语的事情,这让他对秦东的认识又不一样了。 现在国家开放了,需要大量会说英语的人才,这样才能看得懂西方的技术资料,难不成他的除标机,是从外国的资料里学来的? 他是这样想的,田正和于爱国也是这样想的,田正到底还是抢在了前面,“小秦同志,我们上海饮料机械厂可以使用你的专利,”见秦东不说话,他马上道,“我们可以马上签合同,钱,我带了一千块,剩下的九千我汇给你,好不啦?” “还有我们重庆轻机厂……” 李志新看着刚才还犹犹豫豫的两人,现在好象比谁都要着急,他笑着摇摇头,转头看看秦东,等待秦东的答复。 “田工,于工,专利可以让你们两家厂使用,”秦东眉毛一挑,“但是价格不会与李总工他们使用时一样,他们是第一家使用我的专利的轻机厂,价格自然有优惠。” “优惠?”田正惊讶了,“专利还要优惠啊?” “那需要多少钱?”于爱国没有他这么啰嗦,直接问道。 国啤(秦东) 第64章 外汇券 砰砰砰—— 核工业部的同志终于收回眼光,前去开门,“同志,你找谁?”门外三位他不认识,但从气质上来看,应该属于身上有一定职务的人。 “请问,山海省秦湾市来的小秦同志住在这里吗?”来人回头看看身后的两人,又看了看门牌号。 “李总工,”核工业部同志的身后,秦东已然笑着走过来,“请进,快请进。” “小秦,我们又见面了,”江淮省庐州轻机厂的总工李志新招呼着身后的两人,“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山海省秦湾嵘崖啤酒厂的小秦同志。” 他又介绍道,“这是上海饮料机械厂的总工田正同志,这是重庆轻机厂的总工于爱国同志。” “你好,你好……”房间里马上响起这个年代特有的那种热情问候,两位同志重重地握住秦东的手。 “这是核工业部第二设计院的……”秦东又介绍道。 “马照国。”中年人赶紧表示,哦,他本想出去的,但他改变主意了,三个厂级领导来找一个工段长,他想不明白了。 “小秦,这么快就提工段长了?”李志新等人在沙发上坐下,接过秦东递过来的水,好似随意地聊着。 “那他那以前是什么……职务?”马照国同志忍不住插话道。 “小青工啊,”李志新笑道。 小青工?我的天呐! 马照国同志感觉自已的认知又一次被刷新了,“好,那你们谈,我出去走走。”他感觉,需要把自已的想法跟一起来的同事交流一下了。 三个总工来找一个青工,而且还很恭敬的样子,着实让他大开眼界。 马照国出去了,四人互相寒暄,聊天中,秦东知道,这两家单位也是这次一条龙计划的承担单位,上海饮料机械厂是板式热交换器的主机承担单位,重庆轻机厂是硅藻土过滤机主机承担单位。 “小秦,我电话中也讲过了,田工和于工都对你的除标装置很感兴趣,如果可能的话,他们也想使用你的专利。”李志新笑道,“我们厂现在新开发的洗瓶机,就是用了小秦同志设计的除标装置,效果很好。” 此时的中国市场,改革开放不久,大家还停留在计划经济时代的思维上,竞争意识不强,如果是后世,李志新不会把这两家有相同产品的厂介绍给秦东。 秦东知道这是李志新在给他打广告,他看了看田正跟于爱国,两人互相看看,却都同时端起杯子,不过都没有说话。 嗯,上海饮料机械厂,汽水瓶也需要回收,瓶子上面的商标也需要刷掉,他们对自己的专利也有需要求的。 “小秦,田工和于工这次都是来参加部里的会议的,还有两家厂,我把你的单位和电话给了他们,他们会到秦湾与你接触,”李志新没有注意到田正和于爱国情绪的变化,犹自兴冲冲道,“你们看……怎么样?” “老田,你的意见呢?”于爱国问道。 他们是听说了江淮省庐州轻机厂使用了什么专利,瓶子上的商标刷得干干净净,这才借着这次会议,央求李志新从中牵线,跟秦东见个面,商标洗不干净也一直是困扰他们的大问题。 可是,见到秦东,这么年轻的样子,又让两人犹豫起来。 李志新虽说是搞技术的,但到了总工的位子上,他的情商也不差,他马上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老田,老于,你们不要看小秦同志年轻,这次部里的会议,他可是机械局点名参会的……” 一条龙计划的三十个项目中,并没有洗瓶装置的课题,机械局却是想树立一个典型,自主创造革新的典型,试想,一个小青工都能研发出除标装置,那么这些集合了五大部五十个单位的大厂、大所、大学院,有什么理由不按期完成各自的任务? “哦,是吗?”田正喝了口水,“小秦同志,能介绍一下你的除标机吗?” 秦东笑了,他站起来走到窗前,北方人的个子本来就高,此时他就象俯视着二人一样,“李总工肯定介绍过,我就不多说了,原理都是一样的,翻来覆去也都是这么些话。” 噢,田正又看看于爱国,没想到这个小伙子还挺有个性。 可是,既然是部里机械局点名要他来,那就是错不了了的,他正要继续深谈,“砰砰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是不是马照国回来了?”秦东看他们一眼,走过去开门。 来人却不是马照国,而是刚才楼下那位负责报到签到的老大姐,“小秦,你住这里啊?”不需邀请,她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刚才的几个年轻人。 “我们来看看各个省的同志,看看大家还有什么要求吗?” 老大姐注意到李志新三人,三人忙都站了起来。 “挺好,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住这么高级的饭店。”于爱国笑道。 “嗯,部里对这次会议很重视,”老大姐身上有那种典型的八十年代女干部的气质,“我们一轻厅也提早开始准备,那,不打扰你们了,小秦,有需要尽管找我。” “谢谢您了。”秦东知道这是江南省的会议组织单位例行的安排,也没往心里去。 老大姐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头来,“小秦同志的英语很不错嘛,我们搞四化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会搞技术革新,英语还说得这么好!好,不用送,回去吧。” 厚厚的软软的地毯上没有一丝声音,老大姐走了,房间内仍是一片寂静。 田正和于爱国搞不明白了,不是一个小青工吗,怎么还会英语?怎么还让江南省一轻厅的女处长亲自过来,并且直接喊出他的名字? “小秦,你还会英语?”李志新也很惊讶,在秦湾与秦东短短的几次接触中,秦东并没有提到会说英语的事情,这让他对秦东的认识又不一样了。 现在国家开放了,需要大量会说英语的人才,这样才能看得懂西方的技术资料,难不成他的除标机,是从外国的资料里学来的? 他是这样想的,田正和于爱国也是这样想的,田正到底还是抢在了前面,“小秦同志,我们上海饮料机械厂可以使用你的专利,”见秦东不说话,他马上道,“我们可以马上签合同,钱,我带了一千块,剩下的九千我汇给你,好不啦?” “还有我们重庆轻机厂……” 李志新看着刚才还犹犹豫豫的两人,现在好象比谁都要着急,他笑着摇摇头,转头看看秦东,等待秦东的答复。 “田工,于工,专利可以让你们两家厂使用,”秦东眉毛一挑,“但是价格不会与李总工他们使用时一样,他们是第一家使用我的专利的轻机厂,价格自然有优惠。” “优惠?”田正惊讶了,“专利还要优惠啊?” “那需要多少钱?”于爱国没有他这么啰嗦,直接问道。 国啤(秦东) 第65章 一夜秋风起 身后的黄牛赶紧跟了上来,“不多了,你要多少?”声音里带着欣喜还有紧张。 可是远远望去,两人就象老朋友聊天一样,“一千?”秦东笑道。 黄牛赶紧看看四周,“这几天公安抓得紧,我没带那么多……” “那你有多少?”秦东也不想啰嗦,作为当前南京最高档的饭店,周围也是人流如织,他的声音也只能压得很低。 “还有四十几块……”黄牛不用掏出外汇券,只是用手捻了一遍就大体知道了数额。 “行,我全要了。”秦东很痛快。 “同志,听口音你是外省人吧,到南京出差?”黄牛一听他全要,立马眉开眼笑,“我们这里的行情是一块三毛钱兑换一元外汇券。” 此时外汇券的黑市价基本上是这样,秦东也不计较这三瓜两枣,接过外汇券,递给黄牛五十四块钱,“零头抹掉了,我没带毛票。” 黄牛也痛快,“行,那明天我怎么找你?” “就在这棵树下,晚上八点。”秦东头也不回朝饭店走去,他是来开会的,也怕被这里的公安抓到,倒卖外汇券在这个年代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情。 进了大堂,灯光重新又璀璨明亮起来,坐进大堂角落的沙发里,他这才掏出外汇券仔细地看起来。 券上“中国银行”四个字由郭沫若书写,印制得很精美,背面,均有中英文对照的“本券的圆与人民币圆等值、本券只限在中国境内指定的范围使用、不得挂失”等字样。 这套外汇券面额分为壹角、伍角、壹圆、伍圆、拾圆、伍拾圆、壹佰圆 7 个券种,全套总面额合计为 316.6 元,在国内流通了 15 年,堪比一代货币,因此也被称为“第三套半人民币”。 1986年,美国一位新闻学教授来华,感受到外汇券的特殊地位后说:如果钱能说话,外汇券的声音,比人民币大50%。 确实,根据此时的汇率,和人民币等值的外汇券,实际价值是人民币的一倍。 因此发展到后来,很多地方都更乐意收外汇券,在小饭馆,花人民币买两个烧饼,用同面值的外汇券可以买三个……这些人收了外汇券就用人民币换到账内,再拿着这些外汇券到友谊等商店购买紧俏货。 临行时,妹妹秦南和杜小树毫不避讳地提出想要礼物,就是枝姐和杜小桔那里,他也想带点东西回去,嗯,兑换一千块钱的外汇券大抵可以到友谊商店买点东西带回去的。 捏着手里的四十几块外汇券,他起身来到二楼。 “扒房·金碧厅” 这是这个饭店顶级的西餐厅,看着这个名字,充满了浓浓的八十年代既视感,秦东笑了。 “您好,同志,有券吗?” “有,”秦东掏出一张外汇券在服务员眼前一晃,“我可以进去吗?” 服务员微笑着作了个请的姿势,里面和外面立时分为两个不同的天地,不,应该是人为地割裂成两个阶层。 “一杯咖啡。”秦东笑道,把两元五角的外汇券轻轻地放在桌上。 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虽然他已经吃上了肉,喝上了茶,但今晚他想喝杯咖啡,两块五一杯的咖啡,这在秦湾,如果让杜小桔知道,自已花两块五喝这么一杯苦涩的玩艺,非在耳边唠叨几天不可。 咖啡很香,似乎也有着八十年代的味道,勺子轻轻地搅动,在咖啡的香气中,秦东这才有时间打量四周。 哦,这么巧吗? 让他心里一动的是,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并不明亮的灯光下,衣谨的面庞似乎近在咫尺,她素面朝天,不施脂粉,但皮肤却细腻白润,她下意识地往后撩了一下头发,似乎不经意朝秦东这里看来,动作随意,但极具女人味。 “嗯,咖啡味道不错……”秦东站起来,两个女人轻轻地谈笑着,兴致好高的样子,他不好上去打扰,却只能远远观看。 到在洗手间,服务员已经调好了水温,当他洗罢手抬起头时,却立时伫立原地了。 镜子里那个熟悉的女人,嘴唇红润,象两片花瓣,一身黄色小碎花连衣裙很好地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细腻雪白的脖子下面是令人心乱意迷的突起。 重生后身体是年轻的,思想是成熟的,其实,秦东感觉自已对于成熟女性更为欣赏 “衣处长,你好。”秦东转身看着衣谨。 “你是?”衣谨笑道,她看着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一身黄色的T恤,举手投足间一幅干练成熟的样子,可是青春活力透过T恤却是遮也遮掩不住的。 “秦湾……秦东。” “噢,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发明了除标机的小伙子!”衣谨立马热情地笑了,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小伙子是与啤酒花联系在一起的,是与田间乡野联系在一起的,烈日下,戴着草帽,穿着背心,晒得通红…… 似乎他不应出现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地方,可是他又偏偏出现了。她不由又上下打量了秦东几眼,小伙子落落大方,并没有拘谨,这让她好感顿生。 “小秦,我记起来了,你也是来参加这次会议的……”两人一起朝外面走去,衣谨全然没有了在秦湾时女处长的做派,倒象是朋友一样闲聊,一张外汇券,似乎消弥了小青工与女处长之间的距离! “有什么问题,这几天可以来找我,”衣谨热情道,“嗯,我我那里有朋友……” “那您自便。”秦东笑道,他挥手与衣谨告别。 “怎么,遇到熟人了?”衣谨的同伴也注意到了秦东,对于能够出现在这个西餐厅的人,她天然带着一种兴趣。 “嗯,我们那里啤酒厂的一名小青工,”衣谨已经看不到秦东了,“他发明了一台除标装置,这次也是来参加南京会议的……” “小青工?你们那里的?”同伴一愣,“那他怎么进来了,他有外汇券吗?……天呐……” …………………………… …………………………… 南京向来是不缺美景的,满城的梧桐和银杏,默默点缀着这座传奇古都,到了金秋时节,秋风一阵,满目金黄,昔日的南京城,也就变成了古香古色的金陵城。 还没来得及欣赏颐和路上民国公馆的静谧,栖霞山里满山红叶的壮丽,熙南里甘熙故居的秀美沧桑,上午,梁永生就把大家叫到了自已的房间。 他跟省里和市里的领导出去到部领导那里转了一圈,回来已是秋风乍起,满脸乌云。 “我们可能今天就要打道回府了。” “我还没住够呢,还没到处走走看看。”廖鲁生开着玩笑,可是他很快就不开了,因为梁永生的样子,他知道这不是开玩笑。 “为什么?出了什么事?”区工业局局长王从军问道。 国啤(秦东) 第66章 庙小装不下大佛 梁永生叹道,“唉,人家部里看中的是秦湾啤酒厂,不是我们嵘崖啤酒厂。” 经过一系列前期工作后,国家经委正式批准,下达了“一条龙”计划,并在南京召开工作会议。 可是,在这次会议上,在国家经委已经批准的计划的基础上,对项目稍作了调整,组成以50个单位参加的33项以主机为牵头单位的项目协作组,落实主机承担单位及成员,明确分工任务和责任。 比如碳钢发酵罐涂料,就以航空部六二一所为主机承担单位并担任组长,兵器工业部二三四厂同为主机承担单位。 再比如,硅藻土过滤机由重庆轻机厂为主机承担单位并担任组长,新乡轻机厂、北京水泵厂同为主机承担单位,中国计量科学院,航空部三七零厂为参加单位。 啤酒“一条龙”计划动员了全国五大部五十个单位参加,这在新中国的轻工业史上绝对是少见的。 “很不走运啊,同志们,我们就是那个被稍作调整的对象!”梁永生虽然笑了,但是笑得一脸苦涩,“我们嵘崖庙太小,装不下大佛!” 房间里没人再说话了,大家都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这样一来,不止他们空跑一趟,就是市里和省厅的领导也都白来了,明天,同样要打道回府。 “那我们不干,萨拉丁制麦芽系统交给谁?”秦湾轻机厂的廖鲁生问道,来南京的火车上,他把自已的厂夸得天花乱坠,能让部里选定的轻机厂,肯定也是最有实力的轻机厂。 “据省厅衣处长得到的消息,主机承担单位交由秦海市轻工机械厂并担任组长,参加单位嘛,轻工业部广州设计院,轻工业部自动化仪表所,这两家不变,我们嵘崖啤酒厂改为沈阳啤酒厂。” 门,被悄然推开了,秦东到处找不着人,找到梁永生的房音,才知道大家在开会。 他正要走开,陈世法一招手,示意他进来。 秦东站在了陈世法身后,刚才他在门外听了个大概,一条龙计划已经下达,大家都是来开会的,根本没有想到计划还能调整。 “那我们还有机会吗?”陈世法已是掏出烟来。 “后天开会,五大部委一起出席,轻工部主管副部长也要来,难啊。”梁永生叹道,无力地在沙发上坐下了。 后天,也就意味着还有一天的时间,大家都明白,在这一天时间做出改变,比登天还难。 可是,如果不参加这个计划,陈世法所想的提升啤酒厂麦芽车间生产能力的计划就会泡汤,廖鲁生想打出秦湾轻机厂名声的想法也会成为泡影,区里、市里、省里各自的算盘也都会落空。 事到紧要关头,廖鲁生也顾不得陈世法的面子了,他转向方令宪说道,“要不还是秦啤参加算了,秦啤名声在外,一直是部里的香饽饽,我们可以再争一下。”他直接把嵘啤排除在外了。 大家难堪地看看陈世法,“啪”,陈世法点上一支烟,看也不看廖鲁生和尴尬的方令宪。 “老陈,给我一支。”梁永生接过香烟,“老廖,话不能这么讲,这里面有嵘啤的原因,你们秦轻能赶得上秦海轻机厂?要从自己身上多找原因!” 同样都叫秦轻,一个是秦湾轻机厂,一个是秦海轻机厂,但是秦海轻机厂的实力在北方也是首屈一指。 “是不甘心哪,同志们,就这样被调整下去……” 梁永生很明显失望了,他委顿在沙发里,全然没有了半个月前的意气风发,“省里也在做工作,我们等等看,但我不抱多大希望,唉,大家收拾行李吧,小秦,你给大家订火车票,我们……打道回府。” “这么快就要打道回府?”门是虚掩着的,衣谨轻轻地敲了敲门,推门而入,在场的人几乎都认识二轻厅这位漂亮的女处长,“我简单说,部里的工作做通了……” 啊! 梁永生立马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失望、焦虑等神情一扫而空! 陈世法手中的香烟一抖,他赶紧掸掉衣服上的烟灰,可是还是烧了个大窟窿。 “大家先别高兴,明天,部里食品局酿酒处和机械局产品一处的两位处长先听一下我们的想法,也听一下秦海轻机厂对萨拉丁项目的理解……”衣谨的眼光缓缓地,“你们谁来谈?” 谈对萨拉丁项目的理解,其实就是先考校一下秦湾和秦海两家的实力,如果秦海说得好,那秦湾就不会有丁点机会了。 “时间太紧张,后天就要开正式的会议了,我们只有一天时间,省厅领导也讲了,没法从省里调集这方面的专家……”衣谨解释道。 也就是说,此次前来参会的省里、市里和区里的领导中,没有人懂萨拉丁系统。 陈世法转过头看看秦东,梁永生也把眼光看向秦东,廖鲁生、王从军、方令宪……都在注视着他,可是秦东没有言语。 “老廖?”梁永生点将了,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他知道,参加一条龙计划,会是嵘啤千载难逢的发展机会,这家啤酒厂是他一手所建,期望甚高。 廖鲁生尴尬地摇摇头,“我们厂从来没有制造过这种机器,再说,我……”他不是技术干部,是行政干部。 “老方?”梁永生又看向方令宪,他是秦啤派到嵘啤的技术副厂长。 “梁区长,我是研究发酵的,不懂机械……” 看了一圈,也问了一圈,梁永生刚刚被点燃的火焰慢慢熄灭了,只剩下一点火星。 衣谨也是一脸严肃,她没有说话,脸上痛惜之情溢于言表。 “要不,我试试?” 无言的沉默中,突然平地乍起惊雷,声音大得让梁永生一下抖擞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心中的火星猛地变成了火苗! 秦东! “小秦,你了解萨拉丁制麦芽系统?”衣谨一如她的名字,很是谨慎。 “了解。”秦东大声道,“这就是一种普通的箱式发芽设备,它是以发明人、法国工程师萨拉丁而命名的……” 刚才梁永生已经注意过他,可是他不能答话,这么多领导没有说话,他也不能说,说早了,那就是枪打出头鸟,会招人恨的。 可是此时不一样,此时说话就是救人于危难,解领导之困厄。 他简单说了几句,在场的领导没有人接话,大家都在等着梁永生和衣谨的决定,但两人都没有立即表态,显然在犹豫。 “秦东,你可知肩上的担子有多重?”陈世法站了起来,看着自已启重的年轻人,这个时刻,如果搞不好,他就是罪人,替罪的罪人,搞得好,他就是功臣,但功劳也不一定分到多少。 “知道。”秦东的头高高仰着,胸脯得挺得很高。 “梁区长,你的意见……”陈世法又看向梁永生。 “我……看省厅的意见。”梁永生到底是老官僚,虽然激动但说话圆滑。 “好,作为秦东的厂长,我说一下我的意见,我,相信我的工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成败我们嵘啤担着,不成功,我辞职!”陈世法重重地拍拍秦东的肩膀。 “那好吧,秦东准备,”衣谨看一眼他二人,“我马上上报厅领导,看厅领导的意见。” 衣谨走了出去,梁永生从后面追了过来,“衣处长,能行吗?” “难。”衣谨坦率道,“萨拉丁系统可不是简单的除标机,而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我听说,秦海方面来人是他们省轻工学校的教师,也是这方面的专家!” 国啤(秦东) 第67章 二秦相争,必有一伤 金陵饭店,一楼兰圃。 这里是国内最早的自助餐厅,早餐中西结合很是丰盛,来来往往吃饭的人也很多。 看到许多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与自已坐在同一桌上,秦湾一行人都对这种自助式早餐很是新奇。 昨晚忙到很晚,秦东早就感觉饿了,他点了一碗皮肚面,面条比较清淡,皮肚很有嚼劲儿,一点都不油腻,泡在面汤里,吃起来比炸面筋软糯! 人都是抱团的。 那厢,秦海来的人也坐在了一处,“我点了一份牛排。”焦文海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学着外国人的样子拿起刀叉,可是刀叉却拿反了,但没有人纠正他。 牛肉吃进嘴里,他的笑容慢慢僵住了,他盯着同一个桌上的秦海轻机厂的厂长,“您是说,让我跟一个小青工去讲萨拉丁制麦芽系统?在部里的处长面前?” 他是省轻工学校的老师,秦海轻机厂本来是劳斯曼制麦芽系统的主机承担单位,就把他从学校里请了过来。 “你可不要小看这个小青工,”厂长大口大口地吃着包子,喝着咖啡,“这次是部里点名让他来的,要么一个小青工怎么会参加这样的会议?我还听说,他会英语,看得懂国外的资料……” 昨天,先是秦湾轻机厂和嵘崖啤酒厂被列入调整范围,接着晚上又传出今天部里的两位处长要听他们两家的想法,他明白,这是山海省做了工作。 明天就要开会,大家都在关注着哪怕一丁点微调,谁也不想自已成为那个被微调的对象,提前出局。 “我听重庆轻机厂的老于说过,他啊,设计出啤酒的除标装置,听说还改良了RB的啤酒灌装机,”厂长的意思就是让焦文海不要轻敌,“吃完饭,你先准备一下,九点开始座谈。” 这个节骨眼上,他生怕焦文海打不起精神应对,又开出了条件,“如果厂里再拿下这个萨拉丁这个项目,厂里副总工的人选,没有其他他人。” 秦海轻机厂与省轻工业学校级别一样,焦文海一下心动了,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到了副总工的位置上,如果两个项目结束,那自已就是总工了,三十岁的总工,他自已都不敢想象! “厂长,你放心,我会打起精神来的。”餐厅的人流中,他无意搜寻那个小青工,洗瓶机除标装置、改良灌装机,这些都是小打小闹,萨拉丁是什么,是一个系统,没有系统学习过机械制造理论,是搞不赢的! 他看看厂长,厂长象喝稀饭一样喝起咖啡,还不过瘾似的又端过一碗来,“小焦,我们搞有我们的好处……并且,这是省厅下达的政治任务,你要认真对待,争取今天上午一锤定音,不给山海省机会,嗯,这两个项目结束,你调到厅里、部里也不是不可能……” 厂长继续灌输着自已的思想,起身又去取了几个包子…… …… 昨天,部里对项目进行微调,今天早晨大家就都已经知道了。 “这是秦湾和秦海的战争啊,两秦相争,必有一伤!”一人开玩笑道。 吃罢早饭,核工业系统的人又凑到了一起,一条龙计划中,他们来的人可不少,四零四厂,五二三厂,五二四厂,第二设计院,第七设计院…… “哎,跟我住一个房间的就是山海省的那个小伙子。”马照国马上道。 “听说,山海省还在努力……我知道,那个小伙子以前是个洗瓶工……”有人掏出烟来,马上被服务员阻止了,噢,众人都惊讶了,他们第一次知道吸烟区和不吸烟区是需要隔开的。 “那就入乡随俗,”马照国笑道,“哎,老刘,君子不问出身,洗瓶工不是照样在这里吃饭吗?”马照国摸摸身上,他没有带烟,昨天秦东回来得很晚,搞了一宿,搞得他也没有睡好。 “我们知道,”老刘与马照国早就认识,看到马照国摸烟,他幸灾乐祸地看着,夸张地把自已的烟装进口袋里,“现在不讲出身了,但也要讲资历,讲学历吧,我是不敢相信一个刷瓶工能搞得过省里面的教师!” “对啊,部里肯定是正确的,要么为什么要进行调整呢?”有人接着说道。 “把烟给我!”马照国自已动手了,他伸手从老刘口袋里把烟抢出来,美滋滋地点上一支,“你不知道啊,这个小伙子是有专利的,”他刚要把烟还给老刘,手又停住了“要么我们俩打个赌?” “怎么赌?”其余的人都来了兴趣。 “一条烟,一条大前门,怎么样?”马照国吸一口烟,“老刘,敢不敢打这个赌,反正今天下午,结果就要出来了。” 大前门,那种两层纸中间有黑油的,一盒3毛6分钱,锡纸包的一盒是3毛9分钱,这对这些高工不算什么事。 “赌!”老刘硬气道,“一条太少,两条大前门!” 回到房间,马照国正碰到秦东,“小秦,上午你可要争气啊,我相信你能行的,我可是在你的身下下了本钱的,两条大前门呢。” 秦东起初不明就里,听完马照国的解释,他自已也笑了,“老马,你错了。” “哦,怎么错了?”马照国有些惶惑,“你难道自已都没有信心?” “不,我的意思是,”秦东声如洪钟,“大前门太便宜,你应该打两条中华。” 啊! 马照国倒是想中华的,可是此时的市面上,是买不到中华烟的,特供! …………………………………. …………………………………. 上午九点,部里食品局和产品一处的两位处长都已在小会议室里就座。 两个省的省厅领导虽然没有来,可是二轻厅和一轻厅的处长们都到了,加上地方的领导,整个会议室里坐得满满的。 “好,那谁先来?”产品一处的处长看看焦文海和秦东。 焦文海笑道,“让秦湾的同志先来。”他看也不看秦东,就等秦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最后一锤定音,让秦湾和山海彻底出局! “小秦。”衣谨注视着秦东,小声道,“加油。” 秦东点点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高亢,“……目前国内使用的发芽方式分为地板式和通风式两大类,通风式发芽设备又有多种形式,将来,通风式发芽将会完全取代地板式发芽。” “通风式发芽设备由于使用设备形式不同,分为箱式发芽,劳斯曼转移箱式发芽,麦堆移动式发芽和干燥两用箱,普遍采用的箱式发芽设备,以萨拉丁命名……” 地板式发芽很好理解,就是麦芽铺在地板上,需要工人拿着木锨不断地翻动,让大麦在合适的温度中发芽。 箱式发芽,一般分为六个步骤。 投料,将大麦和水从浸麦槽自由下落进发芽箱; 摊平,利用箱内的翻麦机将麦堆摊平; 喷水,翻麦机上的喷水管将水喷在麦层上; 通风,保持麦层温度稳定; 翻麦,翻麦机从一端移动到另一端,发芽旺盛阶段,每天需翻麦两次; 出料,将绿麦芽运送到干燥箱…… “萨拉丁式发芽箱,节省人力,能源和用水量低,生产量大,发芽量高,可自动化控制……” 秦东的声音虽高,但是不急不缓,两个处长一边记一边不住点头,焦文海心里一揪,他感觉,自已还是小瞧这个小青工了! 国啤(秦东) 第68章 八个烧饼四条烟 金陵饭店,一楼兰圃。 这里是国内最早的自助餐厅,早餐中西结合很是丰盛,来来往往吃饭的人也很多。 看到许多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与自已坐在同一桌上,秦湾一行人都对这种自助式早餐很是新奇。 昨晚忙到很晚,秦东早就感觉饿了,他点了一碗皮肚面,面条比较清淡,皮肚很有嚼劲儿,一点都不油腻,泡在面汤里,吃起来比炸面筋软糯! 人都是抱团的。 那厢,秦海来的人也坐在了一处,“我点了一份牛排。”焦文海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学着外国人的样子拿起刀叉,可是刀叉却拿反了,但没有人纠正他。 牛肉吃进嘴里,他的笑容慢慢僵住了,他盯着同一个桌上的秦海轻机厂的厂长,“您是说,让我跟一个小青工去讲萨拉丁制麦芽系统?在部里的处长面前?” 他是省轻工学校的老师,秦海轻机厂本来是劳斯曼制麦芽系统的主机承担单位,就把他从学校里请了过来。 “你可不要小看这个小青工,”厂长大口大口地吃着包子,喝着咖啡,“这次是部里点名让他来的,要么一个小青工怎么会参加这样的会议?我还听说,他会英语,看得懂国外的资料……” 昨天,先是秦湾轻机厂和嵘崖啤酒厂被列入调整范围,接着晚上又传出今天部里的两位处长要听他们两家的想法,他明白,这是山海省做了工作。 明天就要开会,大家都在关注着哪怕一丁点微调,谁也不想自已成为那个被微调的对象,提前出局。 “我听重庆轻机厂的老于说过,他啊,设计出啤酒的除标装置,听说还改良了RB的啤酒灌装机,”厂长的意思就是让焦文海不要轻敌,“吃完饭,你先准备一下,九点开始座谈。” 这个节骨眼上,他生怕焦文海打不起精神应对,又开出了条件,“如果厂里再拿下这个萨拉丁这个项目,厂里副总工的人选,没有其他他人。” 秦海轻机厂与省轻工业学校级别一样,焦文海一下心动了,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到了副总工的位置上,如果两个项目结束,那自已就是总工了,三十岁的总工,他自已都不敢想象! “厂长,你放心,我会打起精神来的。”餐厅的人流中,他无意搜寻那个小青工,洗瓶机除标装置、改良灌装机,这些都是小打小闹,萨拉丁是什么,是一个系统,没有系统学习过机械制造理论,是搞不赢的! 他看看厂长,厂长象喝稀饭一样喝起咖啡,还不过瘾似的又端过一碗来,“小焦,我们搞有我们的好处……并且,这是省厅下达的政治任务,你要认真对待,争取今天上午一锤定音,不给山海省机会,嗯,这两个项目结束,你调到厅里、部里也不是不可能……” 厂长继续灌输着自已的思想,起身又去取了几个包子…… …… 昨天,部里对项目进行微调,今天早晨大家就都已经知道了。 “这是秦湾和秦海的战争啊,两秦相争,必有一伤!”一人开玩笑道。 吃罢早饭,核工业系统的人又凑到了一起,一条龙计划中,他们来的人可不少,四零四厂,五二三厂,五二四厂,第二设计院,第七设计院…… “哎,跟我住一个房间的就是山海省的那个小伙子。”马照国马上道。 “听说,山海省还在努力……我知道,那个小伙子以前是个洗瓶工……”有人掏出烟来,马上被服务员阻止了,噢,众人都惊讶了,他们第一次知道吸烟区和不吸烟区是需要隔开的。 “那就入乡随俗,”马照国笑道,“哎,老刘,君子不问出身,洗瓶工不是照样在这里吃饭吗?”马照国摸摸身上,他没有带烟,昨天秦东回来得很晚,搞了一宿,搞得他也没有睡好。 “我们知道,”老刘与马照国早就认识,看到马照国摸烟,他幸灾乐祸地看着,夸张地把自已的烟装进口袋里,“现在不讲出身了,但也要讲资历,讲学历吧,我是不敢相信一个刷瓶工能搞得过省里面的教师!” “对啊,部里肯定是正确的,要么为什么要进行调整呢?”有人接着说道。 “把烟给我!”马照国自已动手了,他伸手从老刘口袋里把烟抢出来,美滋滋地点上一支,“你不知道啊,这个小伙子是有专利的,”他刚要把烟还给老刘,手又停住了“要么我们俩打个赌?” “怎么赌?”其余的人都来了兴趣。 “一条烟,一条大前门,怎么样?”马照国吸一口烟,“老刘,敢不敢打这个赌,反正今天下午,结果就要出来了。” 大前门,那种两层纸中间有黑油的,一盒3毛6分钱,锡纸包的一盒是3毛9分钱,这对这些高工不算什么事。 “赌!”老刘硬气道,“一条太少,两条大前门!” 回到房间,马照国正碰到秦东,“小秦,上午你可要争气啊,我相信你能行的,我可是在你的身下下了本钱的,两条大前门呢。” 秦东起初不明就里,听完马照国的解释,他自已也笑了,“老马,你错了。” “哦,怎么错了?”马照国有些惶惑,“你难道自已都没有信心?” “不,我的意思是,”秦东声如洪钟,“大前门太便宜,你应该打两条中华。” 啊! 马照国倒是想中华的,可是此时的市面上,是买不到中华烟的,特供! …………………………………. …………………………………. 上午九点,部里食品局和产品一处的两位处长都已在小会议室里就座。 两个省的省厅领导虽然没有来,可是二轻厅和一轻厅的处长们都到了,加上地方的领导,整个会议室里坐得满满的。 “好,那谁先来?”产品一处的处长看看焦文海和秦东。 焦文海笑道,“让秦湾的同志先来。”他看也不看秦东,就等秦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最后一锤定音,让秦湾和山海彻底出局! “小秦。”衣谨注视着秦东,小声道,“加油。” 秦东点点头,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高亢,“……目前国内使用的发芽方式分为地板式和通风式两大类,通风式发芽设备又有多种形式,将来,通风式发芽将会完全取代地板式发芽。” “通风式发芽设备由于使用设备形式不同,分为箱式发芽,劳斯曼转移箱式发芽,麦堆移动式发芽和干燥两用箱,普遍采用的箱式发芽设备,以萨拉丁命名……” 地板式发芽很好理解,就是麦芽铺在地板上,需要工人拿着木锨不断地翻动,让大麦在合适的温度中发芽。 箱式发芽,一般分为六个步骤。 投料,将大麦和水从浸麦槽自由下落进发芽箱; 摊平,利用箱内的翻麦机将麦堆摊平; 喷水,翻麦机上的喷水管将水喷在麦层上; 通风,保持麦层温度稳定; 翻麦,翻麦机从一端移动到另一端,发芽旺盛阶段,每天需翻麦两次; 出料,将绿麦芽运送到干燥箱…… “萨拉丁式发芽箱,节省人力,能源和用水量低,生产量大,发芽量高,可自动化控制……” 秦东的声音虽高,但是不急不缓,两个处长一边记一边不住点头,焦文海心里一揪,他感觉,自已还是小瞧这个小青工了! 国啤(秦东) 第69章 图纸 餐厅里天南海北的话音一片热闹,美味佳肴更是让人食欲大开,有人瞅一眼吃得正香的秦东,悄悄地退出了餐厅。 从上午到现在,执念和贪念就攫住了他的心,副总工的职位也象钩子一样钩住了他,钩得他喘不过气来,却仍想伸手去抓住它。 “服务员,我没有带房卡,能给我开一下门吗?”此时的房卡还都是纸质的,饭店的房卡也很是雅致,上面都用笔写有房号。 “对不起,先生,门是不能随便乱开的……”服务员的笑脸赏心悦目,可是口中的话语却不容商量。 “噢,是这样,我的同屋住的人出去了,我有资料,下午要开会,急着要用……”焦文海看看电梯出口,没有人出来,走廊里也是一片宁静。 他把手伸进裤兜,掏出一张大团结递给服务员,从昨天进驻饭店,他就看到门僮恭敬礼貌地迎客,有外国人不时塞几张钞票,甚至在公共洗手间里,都有外国人塞钱给服务员。 后来,他打听明白了,这叫小费。 “小费。”焦文海笑得一脸灿烂,大团结塞到服务员手上,服务员明显犹豫了一下,“那先生,您能证明您是住在这个房间吗?” “噢,我这里有中午的用餐券……还有参会证……我们是来参加部里的会议的,你放心,不是坏人……” 参会证虚晃了一下,服务员也看清楚了,“您是领导吧?好吧,那您稍等,我马上给您把门打开。” “吧嗒——”一声,门开了,每个房间的布局陈设都是一样的,焦文海笑着朝服务员道,“你忙去吧,谢谢了啊。” 待服务员退出房音,他快步走到房间里的写字台前,果然,桌上放着一张画就的图纸…… …………………………………. …………………………………. 下午,部里食品局、机械局的两位局长也是早早就到了,两人都热情地跟两个省的一轻厅、二轻厅的领导寒暄。 衣谨看看一脸沉静的秦东,嘱咐道,“中午休息得好吗,嗯,就这样,抖擞起精神来,小秦,你要注意,声音不要太大,你的声音太大了!” “没办法,车间噪音太大,说话只能凭喊,嗓门高不上去人家就听不清楚。”秦东笑道,洗瓶车间的同事奔月格格、可恶的帝骑就一直说他的声音太大。 在现在这样的场合,声音大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衣谨说得对,要把声音压下来,平和平静地去说。 “你的条理很清晰,这是优点,发挥出你的优点就好。”衣谨笑道,“相信大姐,你很优秀,你一定能行的。” 那边,秦海的领导也在对焦文海耳提面命,双方就象马上上场的拳击运动员一样,在做着准备。 “好,下面开会,秦海和秦湾的同志,把图纸交上来。”轻工业部机械局产品一处的处长亲自主持会议,“那你们谁先来?” 衣谨发现秦海的这个焦文海一改上午的“矜持”,很是利索地走过去,交上图纸,“处长,我来讲吧。” 上午是秦东代表秦湾先讲的,下午焦文海代表秦海先讲也无可厚非,上午已经讲过一遍的东西,一处的处长也提示他们,可以不必再讲了。 领导们的时间都很保贵,这场关乎着几个厂和地方荣誉前途的小型会议,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发芽箱高度1.5米,搅拌宽度5米,采用多箱共用一台可移动式翻麦机和卸料机,翻拌均匀,自动出料……”焦文海没有看自已的图纸,侃侃而谈。 两位局长审视着图纸,最后都交给了一位头发灰白的中年人,“这是部里广州设计院的专家,如果我们进入一条龙计划,萨拉丁系统就是由他们负责消化测绘工作……”衣谨小声提醒秦东。 “秦湾!”一处的处长又点名道,酿酒处的处长轻轻地在食品局自家领导的耳边耳语了几句,领导不由多看了秦东几眼。 秦东讲的东西,跟上午讲得差不多,他重点是围绕自已的图纸,讲萨拉丁制麦芽系统的工作原理。 “翻麦机能将大麦粒自上而下地翻动,能将结块、缠结的麦芽翻到上面来,发芽的麦层厚度最好是在一米以下……” 声音果然小了,但说话掷地有声,声音洪亮,衣谨欣赏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伙子,五官很是端正,眼神很阳光很有活力,走路四方步,虽快却不轻浮。 …… “怎么样,卢工?” 秦东和焦文海的发言都结束了,领导照例表扬一番后,都看向广州设计院的中年人。 中年人原本严肃的面容不见了,他看看焦文海和秦东,“没想到,没想到啊,原本我们设计院的计划,是到年底完成对萨拉丁制麦芽系统十二项设备的消化测绘工作,但是,现在图纸都有了……” 他扬一扬手中的两份图纸,“画得大体都对,里面的参数和各项指标也对……后生可畏,可畏啊……” 衣谨笑着看看身旁的秦东,从侧面看去,小伙子的眉棱骨很高,眉棱骨高常受波涛,衣谨不由想起小时候家里老人的话来。 “……珠啤今年从比利时的阿托瓦集团引进了萨拉丁制麦芽系统,这是我国啤酒厂的第一台萨拉丁系统,我到珠啤去过,也亲自看到了这台机器,原理和主要部件与你们的图纸都差不多……” 可能是激动也可能是习惯,设计院的卢工讲得滔滔不绝,“你们的图纸都很好,这样可以节省我们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我原本计划是今年年底完成消化测绘工作,明年年中试制样机,后年年底进行初步评定,现在看来一切都要朝前面推……” 这也是上午两位处长汇报的内容,经卢工的口里说出来,两位局长也都很高兴,三十个项目就象手指头,没有一般齐的时候,总有哪个项目先要突破,走在前面。 “我知道,小秦还是车间里的工人吧,”卢工看向秦东,“工人很不容易,你的除标装置我也看了,很好嘛,我们国家需要更多你这样的工人……” 听着他表扬秦东,衣谨的脸上已是沉静如水,她知道机关里的惯例,就是要先提那个出局的人,进行表扬,然后领导会话风一转。 果然,卢工冲着焦文海说道,“小焦是省轻工学校的教师,也很优秀,”他举起焦文海的图纸,一看他的图纸就受过专业训练,“单从两份图纸来看,都很好,但是我们只能选定一个地方,所以,我个人更倾向于……” 食品局和机械局的两位局长让卢工来,其实就是让他说话的,两人都不想得罪两个省的领导,许多工作还要两个省配合,让卢工这个搞技术的说话,他们是可以“藏”在后面吃果实的。 衣谨一脸沉静,她双手合什放在桌上,静听卢工的答案。 “所以,我个人更倾向于秦海轻机厂,”卢工没让大家等多久,马上揭晓答案,“他们的图纸更正规,当然也不是说秦湾的图纸不好,而是有个比较在里面……” 衣谨感觉心里象被秋风吹过一样,她看看秦东,小伙子一下站了起来,“秦东,快坐下……” 衣谨急了,好只道秦东不满卢工,要与他辩论。 国啤(秦东) 第70章 秦湾有个秦东 “小同志,你有什么话要说?” 广州设计院的卢工对这个小青工很有好感,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发明了洗瓶机的除标装置,听说还大胆地改革了洋机器,节约了酒损,这次,如果不是图纸焦文海画得更为专业,他还真是没法评定两人的输赢。 秦东看看衣谨,在部里两位局长和省厅领导的注视下,衣谨只能低声嘱咐道,“慢慢说,不要着急。” 秦东点点头,“各位领导,卢工,我想说一下萨拉丁制麦芽系统的箱底,这些在我的图纸上没有体现出来。” 箱底? 焦文海感觉心里好象突然被谁塞进一团棉花,堵得厉害。 “好,你说。”产品一处的处长还没有说话,卢工倒是催促上了。 “萨拉丁制麦芽系统大体来说,由发芽箱,通风装置和搅拌装置三大部分组成……” “箱体,可以采用砖砌式、钢筋水泥或者钢板制成,上方敞开或者封闭,壁高1-2米,嗯,在上面设齿轮行轨,供翻麦机运行移动。” “小秦,到前面来说。”卢工竟站了起来,招呼秦东。 看到卢工的样子,刚才山海省一行人的心已经掉到了谷底,此时又都升起了希望,虽然他们不明白秦东为什么要说萨拉丁系统的箱底。 衣谨握着钢笔,盯着眼前这一老一小,仔细地听着他们的一问一答。 “箱底呢?”卢工见秦东快步走来,他也急速问道。 “箱底下有空气室,我的图中没有画上。”秦东指指自己的图纸,产品一处的处长原本是在审视图纸的,此时,他赶紧把手里的图纸递给卢工。 “具体点。”卢工看着秦东道。 “空气室高度在1.2—-2米以上,空气室底的设计可以向进风口略有倾斜……”秦东不急不慢道。 “为什么可以倾斜?”卢工问道。 食品局和机械局的两位局长互相看看,这画风……怎么好象突然变了?刚才还是卢工掌控全场,现在他是在考校这个小青工,好象又不是…… “这样能够排水,也能够调整两端的风压……” “好,在这上面画出来。”卢工道,秦东接过卢工手里的图纸,“我没有带笔。” “用我的钢笔。”卢工拧下笔帽把钢笔递给秦东。 两位局长见他这样急切,也站起身靠了过来,“是在这里……”秦东慢慢在自己图纸上勾勒着,“我画得不专业……” “没有问题,”卢工马上道,“只要位置对,参数对即可……” 会议室里没有人说话了,只有一老一小在一问一答。 “怎么样?”梁永生从后面走到衣谨跟前,秦湾的其他人进不来,都在外面的走廊上等着。 “我看……可以。”衣谨谨慎地答道,不到最后一刻,她也不敢说结果。 “小焦,你也上去跟卢工说一说,”秦海的领导意识到不妙了,开始催促焦文海,焦文海磨蹭着站了起来,磨蹭着走了过去,可是眼前一老一小的对话,他根本插不上,他倒象个看客。 “小秦,你到过珠江啤酒厂?”卢工又问道。 空气室底的设计,如果没有看到萨拉丁制麦芽系统的实物,能这样设计出来,那他的资料掌握得实在是够全够多,这实在很难让人相信眼前这只是一个小青工。 这样的技术细节信手拈来,数据随口而出,简单地把萨拉丁系统中的一个关键给讲了出来。 “没有,南京是我到的第一个秦湾以外的城市。”秦东没有说谎,重生后他确实是第一次走出山海省,走出秦湾市。 “那翻麦机呢,你有什么观点?”卢工竟站起来,从桌子后面走出来,走到秦东身边,不再居高临下,秦东立时就比他高了一头。 “翻麦机多为螺旋式,冀片可以用钢板,也可以用扁形钢条,这样可以减轻阻力……” 翻麦机并不复杂,秦东讲得也不多,他讲完之后,大家都在看着卢工。 卢工也感受到大家的目光,他对食品局和机械局的两位局长说道,“小秦同志,他对萨拉丁制麦芽系统的研究在我之上,有许多技术细节我要向他学习……”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一个小青工这样熟练地介绍萨拉丁系统,卢工是不相信的。 “他也解答了我的疑问,他提供的参数和原理,我们设计院在测绘吸收时会采用……”这句话,是冲着两个省轻工厅的领导说的。 “小秦,看来以后我们要常联系了。”卢工这才转头看着秦东,眼中很是复杂。 “那很荣幸……”这个年代的工程师还没有后世沾染那么多铜臭,对技术的执着,对国家科技进步的使命,在很多这样的老工程师的身上都能看到,秦东对这样的老知识分子是发自内心的尊重,“您的笔。” “小伙子,送给你了。”卢工看看秦东手中的钢笔,慢慢点点头,“刚才你解答了我的许多疑点,就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吧……这是比利时阿托瓦项目方送给我的,现在转送给你,希望后面我们合作愉快。” 哦,秦东这才举起手中的钢笔,他是识货的,这是派克最毫华系列——元首系列纯银钢笔。 当然,他也注意到了卢工的用辞——合作! 合作! 衣谨几乎也要站了起来,她听懂了卢工的意思,在场的人都听懂了,焦文海的脸立即变得灰白。 “那卢工?”机械局的局长不得不亲自问过问了,“最后的结果是?” “对不起,秦海的同志们,我要修正一下我的说法,在萨拉丁制麦芽系统这个项目上,我推荐山海省秦湾市的同志参加。”卢工很干脆,没有拖泥带水,“同时,我也要向山海省的同志表示祝贺。” 哗—— 两名局长互相看看,食品局的局长率先鼓起掌来,小会议室里响起了掌声,只不过,山海省这次鼓掌最为热烈,看着沮丧的秦海市一行人,机械局的局长走到他们面前,表示着慰问,鼓励。 “小秦,你是在秦湾轻机厂工作?”卢工到现在只知道秦东来自秦湾,对于他的单位还无从认知,以后那是要常联系,常打交道的,不知道单位怎么能行? “我,是秦湾嵘崖啤酒厂的。” “好,好,秦湾有家嵘崖啤酒厂,还有秦东……”卢工笑着把食品局的局长拉过来,“难得有人懂机械,还懂酿造,我们啤酒一条龙计划的三十个项目虽说都是机械,但是根本目的是为造出好的啤酒,小秦,希望你发挥更大的作用,用新的先进的机器酿造出更好的更多的啤酒。” 卢工伸出手来,秦东也伸出手,同样又是一阵重重地猛烈的摇晃,这种八十年代的握手方式,秦东真是感觉不适应。 “秦湾嵘崖啤酒厂,嵘啤,”食品局局长也笑道,“我记住了,还有小秦这样优秀的工人,实力肯定是不差的,那卢工,我们是不是可以定下来了,萨拉丁项目的主机承担单位就由秦湾市轻机厂负责,你们设计院和部里的自动化仪表所还有嵘崖啤酒厂都作为参加单位?” 国啤(秦东) 第71章 服不服 “我反对!” 卢工还没有说话,机械局局长还没有表态,秦海轻机厂的厂长突然举起手站了起来,他的职级比廖鲁生要高,所以有资格参加这次会议。 会议室里的人都愣住了,在场的除了秦东之外,都是有一定级别的领导了,这人怎么说话这么不讲究? “卢工,两位局长,山海省讲的东西,我们的同志也可以讲出来。”秦海轻机厂的厂长似乎在自家厅领导的注视中意识到自已的不妥,他指指焦文海,示意他出头。 “两位局长,卢工,”秦海市所在省的厅领导也委婉地提出异议,“他们的图纸都是一样的,这说明我们秦海轻机厂也掌握同样的资料……” 卢工的眉头皱了皱,地方的热情是可以理解的,争投资,搞本位,通关系,这些都有积极一面。 可是,今天他是被两位局长拉来做裁判、当恶人的,自已刚才已经说出意见,但是秦海轻机厂还是这样不给自已面子,这也让他恼火。 食品局局长也很不高兴,秦海轻机厂这是在推翻自已的决定,他们本来已经担任劳斯曼制麦芽系统的主机单位,现在还想拿下萨拉丁麦芽箱,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机械局局长的情绪没有表现在脸上,就在刚才,他安慰了秦海一行人,话也讲到了,秦海轻机厂突然跳出来,那不就意味着话他都白讲了吗? 卢工敏锐地觉察到领导的情绪,他敷衍道,“是啊,图纸都一样……” “那小焦你再向两位局长和卢工阐述你的想法。”秦海轻机厂的厂长粗门大嗓,他走上前来,卢工马上闻到了包子和咖啡交杂的气味。 图纸都是一样的! 焦文海心虚地看一眼秦东,正好撞上秦东的眼神,秦东笑了,“卢工,我能看看秦海轻机厂的图纸吗?” 劳斯曼制麦芽系统比萨拉丁制麦芽系统复杂,但是原理大同小异,焦文海既然深钻劳斯曼系统,那说几句萨拉丁系统的内容是不成问题的,虽然说不出具体细节来。 “哦,确实一样,”秦东眉毛一挑,郎声道,“卢工,你看,”卢工赶紧走过来,“我这张图纸上和焦老师这张图纸,排序都是一样的……” 噢? 卢工仔细对比着两张图,秦东的图纸上,示1为排风口,示2为翻麦机,……示11为过道,而焦文海图纸上的排序也是一模一样的。 他疑惑地看看焦文海,焦文海立马不淡定了,深秋的南京,他还是感觉出了一身汗。 “小秦,这能说明什么吗?”那边,秦海所在省的厅领导还在跟两位局长交涉。 “您在看示8,我的图纸上写的是家底,噢,时间紧张我写错了,”秦东指指自已的图纸,“不是家底,就是假底。” 卢工怀疑地打量着二人,又仔细地看起两张图纸来,一样的序列,一样的错别字,序列一样有可能是人的思维模式使然,可是错别字一样…… 他不敢想了,在这样全国性的会议上,在这样的涉外饭店,怎么可能? “老焦……”秦东的声音透着一种猫戏老鼠的戏谑,焦文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继而变得一片死灰,“东窗事发”四个字,如电光火石一般在脑海中一掠而过。 抄得太细也抄得太急,没想到连错别字都抄上了。 在场的人,无论是部里的两位局长还是两个省的厅长、处长乃至厂长,大家都是久历宦海,就是卢工也是人老成精,这两份图有什么关联,大家都想到了最坏的也是最有可能的一种可能…… 今天中午吃完午饭,秦东回到房间就知道自已的图纸被动过了。 作为一个轻微的强迫症患者,他的东西摆放得很整齐,但是现在图纸没有放在原来的位子上,这个很好查,问了马照国又问了楼层的服务员,真相已在他的脑中…… 可是他进入会场前并没有声张,现在他也不想声张,如果他说出来,两个省的轻工系统的梁子就结下了,心结恐怕要几年甚至十几年才能解开,就是部里脸上也不会好看,出了这种事,会议组织者江南省一轻厅、二轻厅脸上也没面子…… 卢工在看着秦东,从秦东的表情和语气中,他猜到秦东已经有了自已的想法。 “你服不服?”秦东一抖手中的两张图纸。 焦文海脸上又惊又惧又怒又悔,表情不一,五味杂陈,他看着秦东的眼睛,良久才吐出一个字来,“服。” 秦海轻机厂的厂长眼睛一闭,长叹一声,他已经猜到发生什么,可是这就象皇帝的新衣,大家都不说,都在装作不知道,但听到焦文海认输服软,他再也忍不住,推门走了出去。 “怎么样?” 等候在门外的廖鲁生、何涌生、陈世法等人都围了上来,见他这幅样子,众人立马欢喜雀跃起来,秦海轻机厂厂长挤过他们,冷脸离去。 “我们……赢了?”廖鲁生说得很艰难,喉结激动地在上下快速动着。 会议室内,大家好象都没在意秦海轻机厂厂长贸然离去,算帐要等到秋后的,而不是现在。 此时,会场内一片和谐,部里的领导与两个省的领导轻松交谈着,好象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卢工看着走到一边把位置让给领导的秦东,这个小青工,技术高明,但看来绝不是个愣头青,人情练达,世事洞明,这都是学问啊! “小秦,我们走。”看着一众领导朝门外走去,衣谨来到秦东身边,“看,都出汗了……”她掏出手绢,“擦擦汗吧……” …… 梁永生的房间里沸腾了。 “部里也知道我们嵘啤了……”陈世法抽着烟,似乎无限酸楚又无限向望。 廖鲁生却最直接,“梁区长,既然萨拉丁项目落户我们秦湾轻机厂,那我提议,小秦同志还是到秦轻来工作……” “老廖,”经委的何涌生不满意了,“总有个先来后到吧,小秦同志是我先提出到经委工作的……” “你们不要争了,”梁永生此时情大好,“都不用争了,市局也惦记他呢。”他也已经看出,省厅的衣处长也很欣赏他,但这是这个犟人,他还是想留在啤酒厂,留在啤酒厂,那以后就看他造化了…… …………………………….. ……………………………... 吸引了无数目光、搅动了几多波澜的“二秦”相争,终于落幕了。 让人惊诧的是,原本不被看好的秦湾轻机厂和嵘崖啤酒厂在最终的竞争中胜出,获得了部里的投资和关注。 听说,秦北轻机厂的厂长当晚就被自家厅领导打发回秦海,而那个参与劳斯曼麦芽箱的什么轻工业学校的教师,则是直接踢出了课题组,连原学校也没有回去,打发到该省一个偏远的地方,具体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 会议,终于如期召开了。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主持会议的是国家经委的一个副主任和轻工业部的一个副部长,副部长作为主管部长,很幽默,所有的项目组都定下来,大家也不再提心吊胆,会议开得很轻松。 轻工部食品局、机械局牵头成立啤酒生产线领导小组,食品局的酿酒处、机械局产品一处、计划司、科技局、进口处都参加,未来三五年,这就是啤酒一条龙计划的有力领导体系了。 这次会议还理顺了关系,由轻工业部广州设计院负责总体设计,并规定各主机承担单位向总体设计单位提供规范和参数,以便协调。 会上,还提出了承包的概念,实行分层承包,主机厂代表项目组与轻工业部签订项目总承包协议书,再由参加单位、配套单位与主机厂签订分承包协议书,保证项目按时按质完成。 廖鲁生郑重地提起笔,代表秦湾轻机厂在协议书上签下自已的名字…… 秦东坐在会场的最后排,见证着这个行业历史性的一刻。 五年后,轻工业部将组织验收工作委员会,对各项目逐项审查…… 五后年,啤酒一条龙计划完成,也将完全改变我国啤酒工业落后面貌,赶上世界先进水平,把我国啤酒工业水平与世界先进水平之间的差距缩短三十到四十年! 它,会大大推进了我国啤酒行业的发展,是我国啤酒工业发展的一个里程碑! 国啤(秦东) 第72章 顺便做点小生意 “我反对!” 卢工还没有说话,机械局局长还没有表态,秦海轻机厂的厂长突然举起手站了起来,他的职级比廖鲁生要高,所以有资格参加这次会议。 会议室里的人都愣住了,在场的除了秦东之外,都是有一定级别的领导了,这人怎么说话这么不讲究? “卢工,两位局长,山海省讲的东西,我们的同志也可以讲出来。”秦海轻机厂的厂长似乎在自家厅领导的注视中意识到自已的不妥,他指指焦文海,示意他出头。 “两位局长,卢工,”秦海市所在省的厅领导也委婉地提出异议,“他们的图纸都是一样的,这说明我们秦海轻机厂也掌握同样的资料……” 卢工的眉头皱了皱,地方的热情是可以理解的,争投资,搞本位,通关系,这些都有积极一面。 可是,今天他是被两位局长拉来做裁判、当恶人的,自已刚才已经说出意见,但是秦海轻机厂还是这样不给自已面子,这也让他恼火。 食品局局长也很不高兴,秦海轻机厂这是在推翻自已的决定,他们本来已经担任劳斯曼制麦芽系统的主机单位,现在还想拿下萨拉丁麦芽箱,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机械局局长的情绪没有表现在脸上,就在刚才,他安慰了秦海一行人,话也讲到了,秦海轻机厂突然跳出来,那不就意味着话他都白讲了吗? 卢工敏锐地觉察到领导的情绪,他敷衍道,“是啊,图纸都一样……” “那小焦你再向两位局长和卢工阐述你的想法。”秦海轻机厂的厂长粗门大嗓,他走上前来,卢工马上闻到了包子和咖啡交杂的气味。 图纸都是一样的! 焦文海心虚地看一眼秦东,正好撞上秦东的眼神,秦东笑了,“卢工,我能看看秦海轻机厂的图纸吗?” 劳斯曼制麦芽系统比萨拉丁制麦芽系统复杂,但是原理大同小异,焦文海既然深钻劳斯曼系统,那说几句萨拉丁系统的内容是不成问题的,虽然说不出具体细节来。 “哦,确实一样,”秦东眉毛一挑,郎声道,“卢工,你看,”卢工赶紧走过来,“我这张图纸上和焦老师这张图纸,排序都是一样的……” 噢? 卢工仔细对比着两张图,秦东的图纸上,示1为排风口,示2为翻麦机,……示11为过道,而焦文海图纸上的排序也是一模一样的。 他疑惑地看看焦文海,焦文海立马不淡定了,深秋的南京,他还是感觉出了一身汗。 “小秦,这能说明什么吗?”那边,秦海所在省的厅领导还在跟两位局长交涉。 “您在看示8,我的图纸上写的是家底,噢,时间紧张我写错了,”秦东指指自已的图纸,“不是家底,就是假底。” 卢工怀疑地打量着二人,又仔细地看起两张图纸来,一样的序列,一样的错别字,序列一样有可能是人的思维模式使然,可是错别字一样…… 他不敢想了,在这样全国性的会议上,在这样的涉外饭店,怎么可能? “老焦……”秦东的声音透着一种猫戏老鼠的戏谑,焦文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继而变得一片死灰,“东窗事发”四个字,如电光火石一般在脑海中一掠而过。 抄得太细也抄得太急,没想到连错别字都抄上了。 在场的人,无论是部里的两位局长还是两个省的厅长、处长乃至厂长,大家都是久历宦海,就是卢工也是人老成精,这两份图有什么关联,大家都想到了最坏的也是最有可能的一种可能…… 今天中午吃完午饭,秦东回到房间就知道自已的图纸被动过了。 作为一个轻微的强迫症患者,他的东西摆放得很整齐,但是现在图纸没有放在原来的位子上,这个很好查,问了马照国又问了楼层的服务员,真相已在他的脑中…… 可是他进入会场前并没有声张,现在他也不想声张,如果他说出来,两个省的轻工系统的梁子就结下了,心结恐怕要几年甚至十几年才能解开,就是部里脸上也不会好看,出了这种事,会议组织者江南省一轻厅、二轻厅脸上也没面子…… 卢工在看着秦东,从秦东的表情和语气中,他猜到秦东已经有了自已的想法。 “你服不服?”秦东一抖手中的两张图纸。 焦文海脸上又惊又惧又怒又悔,表情不一,五味杂陈,他看着秦东的眼睛,良久才吐出一个字来,“服。” 秦海轻机厂的厂长眼睛一闭,长叹一声,他已经猜到发生什么,可是这就象皇帝的新衣,大家都不说,都在装作不知道,但听到焦文海认输服软,他再也忍不住,推门走了出去。 “怎么样?” 等候在门外的廖鲁生、何涌生、陈世法等人都围了上来,见他这幅样子,众人立马欢喜雀跃起来,秦海轻机厂厂长挤过他们,冷脸离去。 “我们……赢了?”廖鲁生说得很艰难,喉结激动地在上下快速动着。 会议室内,大家好象都没在意秦海轻机厂厂长贸然离去,算帐要等到秋后的,而不是现在。 此时,会场内一片和谐,部里的领导与两个省的领导轻松交谈着,好象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卢工看着走到一边把位置让给领导的秦东,这个小青工,技术高明,但看来绝不是个愣头青,人情练达,世事洞明,这都是学问啊! “小秦,我们走。”看着一众领导朝门外走去,衣谨来到秦东身边,“看,都出汗了……”她掏出手绢,“擦擦汗吧……” …… 梁永生的房间里沸腾了。 “部里也知道我们嵘啤了……”陈世法抽着烟,似乎无限酸楚又无限向望。 廖鲁生却最直接,“梁区长,既然萨拉丁项目落户我们秦湾轻机厂,那我提议,小秦同志还是到秦轻来工作……” “老廖,”经委的何涌生不满意了,“总有个先来后到吧,小秦同志是我先提出到经委工作的……” “你们不要争了,”梁永生此时情大好,“都不用争了,市局也惦记他呢。”他也已经看出,省厅的衣处长也很欣赏他,但这是这个犟人,他还是想留在啤酒厂,留在啤酒厂,那以后就看他造化了…… …………………………….. ……………………………... 吸引了无数目光、搅动了几多波澜的“二秦”相争,终于落幕了。 让人惊诧的是,原本不被看好的秦湾轻机厂和嵘崖啤酒厂在最终的竞争中胜出,获得了部里的投资和关注。 听说,秦北轻机厂的厂长当晚就被自家厅领导打发回秦海,而那个参与劳斯曼麦芽箱的什么轻工业学校的教师,则是直接踢出了课题组,连原学校也没有回去,打发到该省一个偏远的地方,具体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 会议,终于如期召开了。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主持会议的是国家经委的一个副主任和轻工业部的一个副部长,副部长作为主管部长,很幽默,所有的项目组都定下来,大家也不再提心吊胆,会议开得很轻松。 轻工部食品局、机械局牵头成立啤酒生产线领导小组,食品局的酿酒处、机械局产品一处、计划司、科技局、进口处都参加,未来三五年,这就是啤酒一条龙计划的有力领导体系了。 这次会议还理顺了关系,由轻工业部广州设计院负责总体设计,并规定各主机承担单位向总体设计单位提供规范和参数,以便协调。 会上,还提出了承包的概念,实行分层承包,主机厂代表项目组与轻工业部签订项目总承包协议书,再由参加单位、配套单位与主机厂签订分承包协议书,保证项目按时按质完成。 廖鲁生郑重地提起笔,代表秦湾轻机厂在协议书上签下自已的名字…… 秦东坐在会场的最后排,见证着这个行业历史性的一刻。 五年后,轻工业部将组织验收工作委员会,对各项目逐项审查…… 五后年,啤酒一条龙计划完成,也将完全改变我国啤酒工业落后面貌,赶上世界先进水平,把我国啤酒工业水平与世界先进水平之间的差距缩短三十到四十年! 它,会大大推进了我国啤酒行业的发展,是我国啤酒工业发展的一个里程碑! 国啤(秦东) 第73章 友谊商店里的友谊 “友谊”二字很美好,但不是什么店都可以用“友谊”做店名的。 在这个年代或者在此前长达三十多年的岁月里,大凡以友谊命名的事物,一定会与外国人有关联。 友谊商店,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走进去的,只有那些持有护照、华侨证、外籍工作证的人,才能进店消费,外汇券是这里的唯一的流通货币,更是通行证。 “衣处,就是这里。” 秦东抢着付了出租车钱,下午,衣谨也没有去中山陵,无独有偶,她也选择到友谊商店来逛逛。 屋顶琉璃绿瓦,屋檐雕梁画栋,墙体乳黄淡雅,蓝眼睛、大胡子的人比比皆是,在这些外国人中,秦东和衣谨的出现立即引起了服务员的“重视”。 “有券吗?” 秦东一亮手中的外汇券,服务员这才让他们进去。 不得不说,友谊商店内部的装修和布局也远胜其它的百货商店,用此时的眼光衡量,可以说是极尽奢华。 店里整洁宽敞,柜台布局美观,商品种类齐全,营业员统一着装、佩戴店徽,男士帅气、女士靓丽。 逛街是女人的天性,身为处长的衣谨也不意外,两人并肩而行,她不时驻足留恋,全然没有了这几天开会时的样子。 店里分为三个楼层,一楼主要是工艺品,糖果点心,香烟茶酒等。 秦东买了一些哈尔滨秋林公司的黑加仑、巧克力酒心糖和各式糖果,这样可以堵住秦南、杜小树一帮孩子的嘴了。 友谊商店经营的烟、酒,品种更多,既有国内名贵产品,又有来自美国的香烟。 “两条万宝路,这样的一样一条。”秦东指指玻璃柜台下面的香烟。 万宝路香烟,软包的十一块,硬盒的十六块,衣谨立时惊讶了,小伙子作为一个小青工,顶多是一个二级工,每月拿四五十块钱的工资,这一会儿功夫就花了三百多块,顶他半年的工资了。 她可不知道秦东到南京的第一天,就卖出了专利,想起那天在西餐厅碰到他,知道他身上是有外汇券的,可是没想到有这么多。 三楼摆设的是电视机、照像机、手表之类的贵重商品,电冰箱、电视机一字排开,让衣谨很是震撼,可是她并没有在这里过多停留,而是重又回到二楼。 二楼以华丽的服装为主,最时髦的衣服、鞋子、化妆品,在这里都能找得到,看得到,摸得到。 柜台后面的服务员很自豪,“市面上有的商品,我们这里最好;市面上缺的商品,我们必须有;外国时兴的,我们也得有!” “那件风衣。”衣谨指了指好件米黄色的风衣,八十年代很流行风衣,天气渐冷,风衣便穿在了很多时髦的人身上。 以秦东来看,这种八十年代的款式,用后世的眼光来审视也不落伍。 衣谨把风衣穿在身上,自已瞧了瞧,又笑着看着秦东,“怎么样?”女人爱美的天性,或者是秦东身上那种青涩的成熟,让她不自觉询问起秦东的意见来。 “很漂亮。”秦东也不知自已说的是衣服还是衣服下面的人。 “嗯。”衣谨一勒腰间的系带,纤腰毕出,曲线尽露,过往的外国人也都欣赏地看着她,她也盯着镜子里的自已,很是满意。 “多少钱?” “三百二十块。” 哦,衣谨吓了一跳,她能想象到这里的价格,但价格还是脱离了她可以接受的范围。 风衣依依不舍地脱离了身体,衣谨没有还给服务员,她拿在手里仔细地看着衣料,看着做工,看着系带的方扣,“小秦,你手里还有外汇券吗?” 知性大方、美丽端庄的女处长抬起头,她轻轻地往后抿抿秀发,显示着内心的犹豫与渴望。 “差多少??” 秦东能猜得到,衣谨是不会到黄牛那里兑换外汇券的,应该是手里有外币,此时,为增加国家的外汇储备,国家鼓励个人把外汇卖给国家,而国家除了按外汇牌价支付人民币外,还会返还一定数额的外汇券。 “一百多不到二百块钱。”衣谨又恢复了女处长的神情,手里还是拿着这件风衣。 “哦,我正好还有二百。”秦东马上道。 二百外汇券,除了能买风衣,也可以在这里给家人捎点东西。 衣谨面露感激,“好,那小秦,谢谢你啊,回去我给你钱。” 二百块对于秦东不算多,但是借与给是两个概念,他给衣谨也不能要。 “没事,举手之劳,”秦东笑道,衣谨感激地看他一眼,走到旁边试衣,“给我也拿一件吧。”秦东指指风衣。 “多大尺寸?”服务员都是受过训练的,声音很是柔美。 “就照她的样子。”秦东指指那边的衣谨,“一会儿给我包起来。” 他不想让衣谨看到,自已买了那么多东西,又借出二百块钱,还买风衣,这会让借钱的衣谨,从意识深处感到低人一头,产生不痛快的。 “小秦。” 衣谨款款走来,秦东不由笑了,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时装,也有一个时代的气质,衣谨简直就是八十年代女性美的最好诠释,美得大方自然,嗯,“很好看。” 衣谨笑着看看他,长舒了一口气。 …… 其实,在友谊商店,就是不买东西这样逛逛也是好的,真是一种享受。 色彩鲜艳的针棉制品,历史悠久的真丝绸缎、制作精细的木器家具、漆器、印章,工艺精湛的牙雕珠翠、瓷器……柜台后的展示商品,花红柳绿,五彩缤纷,亮亮堂堂,很能招惹人的眼球。 “给,衣处。”衣谨看得入迷,秦东走到她的身旁,把一瓶可口可乐递给她,五元一瓶,比后世还要贵,此时的喝法不是对瓶吹,而是插上吸管,很优雅地慢慢啜饮。 友谊商店里还开通了冷饮部,可以听着音乐慢慢喝,但看衣谨的样子,估让还是要继续逛逛的。 衣谨很是大方,她笑着接过来,看着眼前这个青涩的男人,她听说过,秦东的爷爷曾是秦啤的总工,父亲却做了厨子,蹉跎一生。 唉,这样的人,不到厅里真是可惜了。 “小秦,以后有机会到沈南,一定到二轻厅,记得衣姐……”吸管插进瓶里,褐色的液体就流进嘴里。 “我一定会的。”秦东重重点点头,衣处长变成了衣姐,他们的感觉又更进了一步。 …… 天下没有散的宴席,终于到了离别时刻,大家又要回到岗位,为四化添砖加瓦。 可是最后聚餐时,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服务员,有秦啤吗?”秦东指指桌上的啤酒,“如果有,能给我几瓶秦湾啤酒吗?对……我只喝秦湾啤酒!” 国啤(秦东) 第74章 归家 夜色秋风,初升的月亮一如昨夜,高悬于深蓝的天空中。 下了火车,厂里的车直接把秦东送回了钟家洼。隔着老远,秦东就看到了柳枝、杜小桔和秦南,三个女人站在胡同口朝远方眺望着,红色的纱巾在杜小桔身上随风起舞。 “枝姐。” 汽车停下了,秦东推开车门,一阵风吹过,他的眼中突然就酸涩起来。 “哥——” 秦南看到汽车微微一愣神,接着就飞奔着跑了过来,一下跳起来搂住了秦东的脖子。 “哥——” “快下来,快下来。”秦东亲热地摸着她的脑袋,“车上还有东西呢,都是大姑娘了,也不怕人家师傅笑话。”他掏出一盒烟塞给厂里的师傅,把手中的大包小卷递给秦南。 杜小桔也站在一旁,接过秦南手里的人造革皮包,她就是这样笑着看着秦东,没有言语,可是眼睛已经笑成弯弯的月牙。 “哥,什么东西这么沉?是好吃的吗?” “你就知道吃,”秦东笑着刮了一下秦南的鼻子,“走吧,回家,你们不用在这里等,在家里等着就行……” …… “大东出差回来了?” 一路上,碰到的净是热情寒暄的邻居,待走进小院,熟悉的香味就迎面扑了过来。 柳枝已经做好了饭,“小南,去叫你杜叔过来吃饭。”还有两个菜没上锅,她系好围裙走进厨房。 “好,马上就去,”秦南抢上前来,“哥,好吃的在哪?” “嗯,那个包。”秦东指指墙角处。 “鸭子啊,南京盐水鸭?”秦南象个小土匪一样把东西翻腾出来,“这是什么,糖?”她迫不及待地扒了一块先塞进柳枝和杜小桔的嘴里,自己紧接着也填进口里一块,“嗯,真甜,这是巧克力?” “巧克力酒心糖。”秦东促狭地看一眼妹妹。 “啊,怎么还有酒味?”秦南夸张地喊道,她马上作势如酒醉般晕倒,一屁股坐在柳枝洗衣服坐的小板凳上。 一路小跑着跑进院的杜小树马上用屁股一撅她的肩膀,秦南就坐在了地上。 “小树……” 秦南气急,立即跳起来就撵了出去,看得院子里的邻居哈哈大笑。 “叔,吃糖,婶,你也尝尝,巧克力酒心的……”秦东拿着糖果在院子里分发着。 用糖果招待院子里的邻居,结果这些“新鲜零食”让邻居的眼睛都直了,羡慕不已,杜小桔笑着给每个眼巴巴的孩子送了5块糖,孩子们如获至宝,飞奔着出院炫耀去了。 “糖,巧克力酒心的,你吃过吗?”一个孩子举着糖,路灯下,得意地摇晃着小脑袋。 “给我一块,我用钙奶饼干跟你换。”另一个孩子咽口口水,拿出了兜里的饼干。 …… “这是给你的。”秦东把折叠伞递给杜小桔,虽然秋风乍起,但是秋雨也是常客,伞今年还能用得着。 “我有雨衣。”虽然埋怨,但杜小桔还是接过折叠的花伞,她仔细端量着,又抬眼望着秦东,看着她清水般的目光,秦东马上有种阳光打在心头的感觉。 秦东正想拿出那件风衣,杜源带着秦南和杜小树走进来了,他先朝厨房里瞅了一眼,又嗅一口满院的香气,这才看向秦东,“大东回来了?还顺利吗?” “顺利,很顺,”秦东看看低头走进厨房的杜小桔,拿出香烟来,“叔,这是孝敬您的。” “外国烟?”杜源咧开嘴瞪大眼,“嚯,我这辈子还能抽上外国烟?” “那就尝尝。”秦东笑着撕开包装,杜源忙拦住他,“不过年不过节,我不抽,还有三个月过年,等过年再说。” 杜小树眼珠滴溜乱转,他一会儿跑到厨房吃块肉,一会儿跑进屋里拿块糖,“东哥,这个包里放着什么?”还不等秦东回答,他“噌”地拉开开拉锁,杜源下意识也笑着转过头来。 烟? 笑容僵在了脸上,杜源已是站了起来,“噌”,他手疾眼快,又一下把拉锁拉上了,“大东,你倒卖香烟?”他的声音低下来,警惕地看着门外,生怕别人听到。 “叔,”对于杜源的职业敏感,秦东哭笑不得,“噌”,他自己个又拉开拉锁,拿出里面烟卷式打火机,“嚓”,火苗马上照亮了黑暗。 “打火机?”杜源将信将疑地接过来,自己又连续打了几下,这才长舒一口气,可是他又瞅着这满包的打火机,“这些都是打火机?” “都是,”杜小树很是眼热,早自己摆弄起来,“我在南京进货是五毛钱一个,我准备卖两块钱一个。” “一个挣一块五?”杜源的脸上又出现了那幅牙疼的表情,“这是多少个?” “两千个。” “那东哥,这就是……”杜小树开始计算,无奈下学太早,一时半会儿算不明白。 “三千块。”杜源没好气地看看儿子,“大东,这玩艺,能卖得出去吗?” 秦东没有回答,一个老警察都被这烟卷式打火机骗了,这种新奇感,他相信那些老烟民都愿意试试。 饭桌上,秦东到底还是打开一盒万宝路,看杜源喝得正是酣畅,杜小树把剩下的烟揣进兜里,又把烟卷式打火机顺到兜里,猫着腰就跑了出去。 趁着吃饭的空当,趁着秦南也拿着酒心巧克力出去显摆的空当,秦东来到柳枝屋里,一会儿,杜小桔也走进来。 “嗯,你试试这件衣服。”秦东拿出那件米黄色的风衣,笑着递给杜小桔。 “风衣?”杜小桔接过来,“给我的?”她的脸上跳跃着欢快,“这也是友谊商店买的?”她笑着在大立柜的镜子跟前比量着,“我一个工人穿这个行吗?会不会让人笑话?” “怎么不行,谁敢笑话?”秦东一挑眉毛,“你穿上肯定漂亮。” “去。”杜小桔扭捏着看看门外,杜源又一杯啤酒下肚,这美国烟和秦湾的啤酒侍候着,好不舒坦,“这得多少钱?”喜欢归喜欢,杜小桔终于想到了关键问题。 “二十。”秦东随口道。 “你就骗我吧。”杜小桔作势拿起床上的笤帚,却又轻轻放下,“墨水街上一条牛仔裤都卖二十块,再说我的工作服穿不完,有钱也得省着花,”她看看外面的杜源,小声问道,“这一趟,你花了多少钱?” “你不是会计吗,你算算?”在杜小桔面前,秦东感觉最是轻松,他半倚在床上上下看着眼前的杜小桔,身姿苗条,美得清新自然。 “我算不出,以后别买了,有钱省着点花。”杜小桔又拿起风衣来,这个年龄的姑娘也是爱美的,虽然平常穿着上班的蓝布工作服,可是总要翻出小碎花或者红色的领子来。 走过卖风衣的柜台,她也总是端详半天,总舍不得花钱。 可是回到家,她忍不住又在镜子前比量起来,小桔妈轻轻地推开门,“大东给买的?” “嗯,在南京友谊商店买的。”杜小桔心头荡漾着甜蜜,声音却小了下去。 “这得好几百吧,我听说前院刘阿姨家的姑娘结婚,看中友谊商店一条裙子,托人兑换的外汇券,一条裙子都要二百多……” 二百多?杜小桔心里一颤,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 “这个大东,他太能花钱了。”小桔妈似乎埋怨又似乎高兴地走出屋子。 “人家挣得也多,”杜源正倚在床头端详着手里的万宝路,随口说道,“大东这趟又在南京进了两千个打火机。” “两千个?”小桔妈惊呼道,“能卖得出去吗?” 秦东挣得确实多,这不,前两天,柳枝又往银行里存了两万,听说是秦东在南京挣的钱,钟家洼的人都在说,这老秦家的钱就象水一样往家里流,“大东脑子活,……唉,别瞎琢磨了,睡觉吧,孩子们的事你别操心了。”杜源伸手就要关灯。 “我不管大东挣多少,将来对小桔好就行。”小桔妈看看自己家姑娘的房门,担心道,“我就是怕大东心眼太活,挣得钱太多,再看不上我们小桔……” 国啤(秦东) 第75章 你小子又要走运了 人生至乐有两个:一个是炽热的夏天,在绿荫树下喝一大杯冰凉的啤酒;另一个是秋天开始冷的时候,在被窝里抱一个大姑娘,嗯,大面积地皮肤接触…… “大东,上班了!今天不是要早早到厂里吗?” 或许是出差太累,柳枝喊了几遍,秦东才睁开朦胧的睡眼,看着屋内简陋的陈设,再看看支愣起来的小帐篷,他才回过神来,自已不再睡在金陵饭店的大床上了。 秦湾的夏天很是凉爽,秋天也冷得早,穿上海军衫,秦东还是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夏天过去了了,前一个目标达到了,后一个目标呢……只能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了。 “枝姐——” 正刷着牙,打眼就看到杜小桔端着搪瓷的大钵走进来,里面盛满了金黄的油条。 “咕噜咕噜——” 两人对看一眼,杜小桔抿嘴浅笑,秦东赶紧喝口水冲漱着嘴里的泡沫,这想什么就来什么啊,难道这就叫心想事成? “枝姐,这是我妈刚炸的油条,”杜小桔轻车熟路地走进厨房,“你们早上别做早饭了,这儿还有一瓶豆腐乳……” “有豆浆吗?”大清早起来就看见杜小桔的笑脸,一天中从美好开始,秦东很是畅快,他拿了一根油条,油条炸得蓬松焦脆,真香! “没有,我给你熬点玉米面儿稀饭吧。”杜小桔还是穿着那套洗得发白的蓝布工作服,秦东就知道,风衣她不舍得穿。 看着杜小桔要进厨房,柳枝赶紧拦住她,“不用,我来吧。”昨晚吃饭的剩菜,柳枝今天早上热了热,“小桔,你也一块在这儿吃……你妈这是怎么了,怎么想起炸油条来了……”柳枝笑着接过杜小桔手里的油条,又走进厨房。 此时秦湾的街头是看不到油条摊子的,到了八十年代末期,工业化的进程加快,很多人开始进城务工,街边才开始出现各种小吃,但是平常人只能偶尔才能吃一次,有钱的人才能常到外面吃早饭。 …… 清晨的阳光照在小院里,那无数道金灿灿的光线洒下来,暖暖的、亮亮的。 热乎乎的玉米面儿稀饭喝下肚去,秦东感觉自已浑身都有了力量有了干劲,“晚上干什么?”看柳枝进厨房,秦南骑车上学,他才小声问道。 杜小桔脸色一红,小声道,“上夜班。” “叮铃铃——” 两人还要说,一阵铃声响过,杜小树揉搓着惺忪的睡眼走进来,“东哥,我再拿几个打火机,小勇他们也想要。” “自已拿。”秦东指指墙角,“还没吃饭吧,先吃饭,嘿,咱们已经迟到了。” 天真是冷了,外面下了霜,杜小树戴上了白色的线手套,秦东坐在后座上,杜小树紧蹬慢赶往嵘崖啤酒厂骑来。 “东哥,你昨天是坐轿车回来的?”杜小树在前头喊道,他一指路上飞驰的一辆淡蓝色上海轿车,“看,坐在里面的都是“官官”,东哥,你也赶快当官吧……” 当官?这就是成功吗?秦东哈了口气,立马变成一团雪白的雾气。 世上所谓的成功之人,大抵就象庞大,优雅,雍容,可以从南极水域悠然地一路游到赤道洋区,也可以轻松地下潜到3000以下的深海的鲸。 他们的身上,有着种种神话般的力量,他们的成就,如星空一样美丽得不近真实。但在成为鲸之前,他们一定是长得象长嘴狗一样的古鲸。 上世虽是总裁,可是今生秦东感觉自已就象长嘴狗一样笨拙的古鲸,开始了征服海洋的旅途,不过海洋却是从南京开始。 …… 嵘崖还是那个嵘崖,走的时候什么样子,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子,行人匆匆,汽车寥寥,秦东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路口开始设上红绿灯了。 “东哥,快看,厂门口有人。”杜小树的眼睛看得特远,秦东也朝厂门口张望,待了半年的这个普通厂区,竟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是不是今天有领导来……?” 秦东不作声,厂门口的人还真不少,陈世法,周凤和、武庚等几个副厂长还有办公室主任吴锋,包装车间的张庆民,糖化车间的老焦,嗯,还有熊师傅,还有鲁旭光,还有一块刷瓶的小伙伴…… 杜小树的自行车慢慢在路边停下,秦东下车,懵懵懂懂朝里面走去,“秦东,秦东!”秋日温暖的阳光下,鲁旭光兴奋地朝他招手,陈世法和周凤和等厂领导也笑着迎过来。 “老天爷,……姐夫……不会是迎接你的吧?”杜小树一条腿挎在自行车上,叫出一个心里想叫嘴上不想喊的词来。 秦东没有听清,他只是注视着那些越走越近的笑脸,越走越近的工友们。 “哥们,傻了吧?”鲁旭光已是笑着跑了过来,“你是英雄啊,今天厂领导亲自在这里迎接你凯旋,等会儿听说区里的领导还要过来宣布……” 秦东点点头,鲁旭光的话他已经听不清楚了,迷迷糊糊之中,他看到周凤和笑着接过办公室主任手里的红绸披挂在自己身上,手中的军用挎包早被鲁旭光接了过去。 意识好象突然又回到了身上,他的耳边骤然响起欢快的锣鼓声,眼前的彭高义和李国荣都是满脸堆笑,身旁的陈世法身上也是披红挂彩…… “……小秦同志,热烈庆祝我们厂进入国家啤酒一条龙计划,你是出了大力的,一会儿市里和区里的领导就要来了,我们在这里等……”周凤和握住秦东的手,使劲地摇晃着,晃得秦东头晕。 武庚了走到他身边,眉开眼笑,“我就说嘛,你小子又要走运了,等会儿给我挺住啊,嗯,你小子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要挪窝了……” 挪窝? 不在包装车间了,秦东马上想起陈世法说过的话,有一个重要的位置给他安排。 …… “发扬女排精神,促进啤酒生产”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 厂里显然是经过了精心布置,红绿色的薄纸上写满了标语,沿途也全是笑脸,厂里的每个人都在笑着看着他,象过年一样。 梁永生等市、区领导的车到了厂门前就停下了,一行人在全厂领导职工的簇拥下,到了厂大会议室,秦东直接被拉到了主席台上。 掌声。 周凤和、武庚带头鼓掌,掌声经久不息,坐在台上的秦东没有惶恐不安,他扫视着台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哦,梁静雯…… 梁永生笑着站起来,双手往下一压,示意掌声稍歇,“同志们,经过我们的努力,我们嵘崖啤酒厂作为参加单位,正式进入国家啤酒一条龙计划,……” 掌声,如暴风雨一般的掌声又响起来。 台下,梁静雯眼睛亮睛睛的,看着台上那个年轻的身影。 熊师傅笑眯眯掏出一支烟刚点上,被一个女工劈手夺下,“周书记刚强调过,开会不准抽烟。” 熊师傅笑眯眯地盯着台上,又把烟架到耳朵上。 “我们嵘啤又要迎来一次大的发展……” 话音刚落,周凤和又带头鼓起掌来,鲁旭光在台下兴奋得吹起了口哨,惹来周凤和的逡巡的目光,好不容易掌声稍歇,梁永生义才继续道,“在这次南京会议上,小秦同志是立了大功的……” 大家都静静地听着,无数道目光又打在了秦东身上,就象无数道灼热的激流,“今天我可以告诉大家,我们进入这个项目是很不容易的,几经波折,最后关头,小秦同志发挥了自已的作用,……大家要向小秦学习……” 梁永生看看周凤和,周凤和拍拍话筒,宣布道,“为鼓励全体员工向先进学习、向榜样看齐,经区里研究决定,厂里奖励秦东同志奖金五百元!” 国啤(秦东) 第76章 挪窝 人生至乐有两个:一个是炽热的夏天,在绿荫树下喝一大杯冰凉的啤酒;另一个是秋天开始冷的时候,在被窝里抱一个大姑娘,嗯,大面积地皮肤接触…… “大东,上班了!今天不是要早早到厂里吗?” 或许是出差太累,柳枝喊了几遍,秦东才睁开朦胧的睡眼,看着屋内简陋的陈设,再看看支愣起来的小帐篷,他才回过神来,自已不再睡在金陵饭店的大床上了。 秦湾的夏天很是凉爽,秋天也冷得早,穿上海军衫,秦东还是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夏天过去了了,前一个目标达到了,后一个目标呢……只能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了。 “枝姐——” 正刷着牙,打眼就看到杜小桔端着搪瓷的大钵走进来,里面盛满了金黄的油条。 “咕噜咕噜——” 两人对看一眼,杜小桔抿嘴浅笑,秦东赶紧喝口水冲漱着嘴里的泡沫,这想什么就来什么啊,难道这就叫心想事成? “枝姐,这是我妈刚炸的油条,”杜小桔轻车熟路地走进厨房,“你们早上别做早饭了,这儿还有一瓶豆腐乳……” “有豆浆吗?”大清早起来就看见杜小桔的笑脸,一天中从美好开始,秦东很是畅快,他拿了一根油条,油条炸得蓬松焦脆,真香! “没有,我给你熬点玉米面儿稀饭吧。”杜小桔还是穿着那套洗得发白的蓝布工作服,秦东就知道,风衣她不舍得穿。 看着杜小桔要进厨房,柳枝赶紧拦住她,“不用,我来吧。”昨晚吃饭的剩菜,柳枝今天早上热了热,“小桔,你也一块在这儿吃……你妈这是怎么了,怎么想起炸油条来了……”柳枝笑着接过杜小桔手里的油条,又走进厨房。 此时秦湾的街头是看不到油条摊子的,到了八十年代末期,工业化的进程加快,很多人开始进城务工,街边才开始出现各种小吃,但是平常人只能偶尔才能吃一次,有钱的人才能常到外面吃早饭。 …… 清晨的阳光照在小院里,那无数道金灿灿的光线洒下来,暖暖的、亮亮的。 热乎乎的玉米面儿稀饭喝下肚去,秦东感觉自已浑身都有了力量有了干劲,“晚上干什么?”看柳枝进厨房,秦南骑车上学,他才小声问道。 杜小桔脸色一红,小声道,“上夜班。” “叮铃铃——” 两人还要说,一阵铃声响过,杜小树揉搓着惺忪的睡眼走进来,“东哥,我再拿几个打火机,小勇他们也想要。” “自已拿。”秦东指指墙角,“还没吃饭吧,先吃饭,嘿,咱们已经迟到了。” 天真是冷了,外面下了霜,杜小树戴上了白色的线手套,秦东坐在后座上,杜小树紧蹬慢赶往嵘崖啤酒厂骑来。 “东哥,你昨天是坐轿车回来的?”杜小树在前头喊道,他一指路上飞驰的一辆淡蓝色上海轿车,“看,坐在里面的都是“官官”,东哥,你也赶快当官吧……” 当官?这就是成功吗?秦东哈了口气,立马变成一团雪白的雾气。 世上所谓的成功之人,大抵就象庞大,优雅,雍容,可以从南极水域悠然地一路游到赤道洋区,也可以轻松地下潜到3000以下的深海的鲸。 他们的身上,有着种种神话般的力量,他们的成就,如星空一样美丽得不近真实。但在成为鲸之前,他们一定是长得象长嘴狗一样的古鲸。 上世虽是总裁,可是今生秦东感觉自已就象长嘴狗一样笨拙的古鲸,开始了征服海洋的旅途,不过海洋却是从南京开始。 …… 嵘崖还是那个嵘崖,走的时候什么样子,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子,行人匆匆,汽车寥寥,秦东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路口开始设上红绿灯了。 “东哥,快看,厂门口有人。”杜小树的眼睛看得特远,秦东也朝厂门口张望,待了半年的这个普通厂区,竟有种莫名的亲切感,“是不是今天有领导来……?” 秦东不作声,厂门口的人还真不少,陈世法,周凤和、武庚等几个副厂长还有办公室主任吴锋,包装车间的张庆民,糖化车间的老焦,嗯,还有熊师傅,还有鲁旭光,还有一块刷瓶的小伙伴…… 杜小树的自行车慢慢在路边停下,秦东下车,懵懵懂懂朝里面走去,“秦东,秦东!”秋日温暖的阳光下,鲁旭光兴奋地朝他招手,陈世法和周凤和等厂领导也笑着迎过来。 “老天爷,……姐夫……不会是迎接你的吧?”杜小树一条腿挎在自行车上,叫出一个心里想叫嘴上不想喊的词来。 秦东没有听清,他只是注视着那些越走越近的笑脸,越走越近的工友们。 “哥们,傻了吧?”鲁旭光已是笑着跑了过来,“你是英雄啊,今天厂领导亲自在这里迎接你凯旋,等会儿听说区里的领导还要过来宣布……” 秦东点点头,鲁旭光的话他已经听不清楚了,迷迷糊糊之中,他看到周凤和笑着接过办公室主任手里的红绸披挂在自己身上,手中的军用挎包早被鲁旭光接了过去。 意识好象突然又回到了身上,他的耳边骤然响起欢快的锣鼓声,眼前的彭高义和李国荣都是满脸堆笑,身旁的陈世法身上也是披红挂彩…… “……小秦同志,热烈庆祝我们厂进入国家啤酒一条龙计划,你是出了大力的,一会儿市里和区里的领导就要来了,我们在这里等……”周凤和握住秦东的手,使劲地摇晃着,晃得秦东头晕。 武庚了走到他身边,眉开眼笑,“我就说嘛,你小子又要走运了,等会儿给我挺住啊,嗯,你小子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要挪窝了……” 挪窝? 不在包装车间了,秦东马上想起陈世法说过的话,有一个重要的位置给他安排。 …… “发扬女排精神,促进啤酒生产”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 厂里显然是经过了精心布置,红绿色的薄纸上写满了标语,沿途也全是笑脸,厂里的每个人都在笑着看着他,象过年一样。 梁永生等市、区领导的车到了厂门前就停下了,一行人在全厂领导职工的簇拥下,到了厂大会议室,秦东直接被拉到了主席台上。 掌声。 周凤和、武庚带头鼓掌,掌声经久不息,坐在台上的秦东没有惶恐不安,他扫视着台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哦,梁静雯…… 梁永生笑着站起来,双手往下一压,示意掌声稍歇,“同志们,经过我们的努力,我们嵘崖啤酒厂作为参加单位,正式进入国家啤酒一条龙计划,……” 掌声,如暴风雨一般的掌声又响起来。 台下,梁静雯眼睛亮睛睛的,看着台上那个年轻的身影。 熊师傅笑眯眯掏出一支烟刚点上,被一个女工劈手夺下,“周书记刚强调过,开会不准抽烟。” 熊师傅笑眯眯地盯着台上,又把烟架到耳朵上。 “我们嵘啤又要迎来一次大的发展……” 话音刚落,周凤和又带头鼓起掌来,鲁旭光在台下兴奋得吹起了口哨,惹来周凤和的逡巡的目光,好不容易掌声稍歇,梁永生义才继续道,“在这次南京会议上,小秦同志是立了大功的……” 大家都静静地听着,无数道目光又打在了秦东身上,就象无数道灼热的激流,“今天我可以告诉大家,我们进入这个项目是很不容易的,几经波折,最后关头,小秦同志发挥了自已的作用,……大家要向小秦学习……” 梁永生看看周凤和,周凤和拍拍话筒,宣布道,“为鼓励全体员工向先进学习、向榜样看齐,经区里研究决定,厂里奖励秦东同志奖金五百元!” 国啤(秦东) 第77章 向前进 “信,信,我信,”秦东笑道,“我不是想……” “想什么,你就是头顶上不要人!”武庚顺手拿起课本在秦东的胳膊上敲了一下,“你也不想想,你才十七岁,同志哥啊,十七岁!厂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呐!……十七岁干车间副主任,这将来那还了得,再过十年,当个厂长也不难嘛……” “行,那让我到哪个车间我就到哪个车间,不过我有个条件。” “条件,说吧,我跟老陈说说,什么条件?你可真会找时候伸手?”武庚被气笑了,他端起桌上的搪瓷茶缸,“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又把留在嘴里的茶叶嚼了嚼,咽了下去。 “那就别保留车间主任了,我一个人,主任和副主任都干了算了,多干点活儿我累不着!”秦东挺胸抬头,一幅大义凛然勇于牺牲的样子。 武庚不说话了,他笑着上下打量了秦东一遍,“秦东,你把老子当孩子了?你这不还是车间一把手吗,你想得美!不行!”他一抬胳膊,“这个条件,厂里不会接受,老老实实到一个车间干你的副主任!” “行,那把鲁旭光给我调过来,”秦东又笑道,“大光也是人才哪!还改良了糖化锅。” “你糊弄鬼哪,”武庚这才想起光顾着说话,饭菜都凉了,他夹起白菜又啃了一口馒头,“大光除了脑袋大,身上就没有大的地方了,他能改良糖化锅?!那天你在旁边比划什么,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自已说,他除了刷瓶子还能干什么?” “会唱二人转哪……”秦东笑着看武庚“稀里呼噜”连菜带汤吃完,拿起暖瓶给他的饭钵里倒上开水。 此时,门,又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武厂长。”人事科的科长推进走了进来,“正好,秦科也在。” “秦科?”武庚一愣,开水烫了一下手,手里的饭钵一下掉在地上。 “秦科?”秦东也是一愣,屋里就他跟武庚两人,也就他一个人姓秦,他的手一歪,开水就倒在了武庚的手上。 “你看你看,”武庚摸着烫红的手却是哈哈一笑,“这小子,想谋害我。”他转身撕开万宝路的包装,扔了一盒万宝路给人事科长,“老柳,抽烟。” 人事科长看看上面的洋文,“洋烟哪,肯定是好烟。”他小心翼翼地装进兜里,“武厂长,我过来是喊秦科长报到的。” “到科室了,不下车间了?”武庚满意地笑了,科室的地位比车间高,看来陈世法的确很重视秦东,现在厂里的科室,都是中专或者技校毕业才能进去,一进去就是干部身份,“到哪个科当副科长?” “副科长?”老柳一愣,他以为陈世法跟武庚沟通过,看来也没有,“不是副科长,是科长。” “科长?!”武庚看看秦东,突然笑不可遏,“你小子,还真让你说对了,干科长了,出息了嘛。” 秦东也笑了,上一世,从工人到老总,他就没有干过副职,他自认为也不是干副职的料。 “那到哪个科,老柳,你说清楚。”武庚问道。 “销售科。”老柳陪着笑脸,从武庚的烟盒里抽出一支万宝路来。 “销售科?” 这次,不止武庚惊讶,秦东也惊讶了。 “怎么会到销售科?”武庚的两道浓眉在眼镜后面拧成一团,“老陈真的安排秦东到销售科?”他又一遍问道。以秦东的技术能力,应该到车间或是到技术科才是正道。 “错不了,刚才,陈厂长和周书记都把我叫过去了,”老柳看看秦东嘴唇上方一层薄薄的绒毛,又一扬手里的笔记本,“就是到销售科,陈厂长要求,下午报到,交接。” “销售科,”武庚笑着看看秦东,“秦大科长,这下如你所愿了,销售科里一个管开票的,一个管收钱的,再加上你这个科长,再配个副科长,都可以到西天取经了。” 秦东也笑了,销售科确实是厂里最清闲的岗位,权力却不小,因为在这个时代,啤酒还是统购统销的特供商品,走后门,找关系,批条子,把啤酒拿到手,这都要经过厂里的销售科。 “那秦科长,以后找你批条子,可千万不要为难老哥啊。”快五十岁的柳科长主动跟秦东称兄道弟起来,态度好得不得了。 “只要你一句话。”秦东立马答道。 “好,那下午你赶紧到销售科,陈厂长让武厂长送你过去,说是让你先干着,手续后面再补。” “好,先下锅后切菜,我没意见,”武庚大笑,“恭喜你啊,秦科长。” …… 不出一个中午,秦东担任销售科长的事就象秋天的落叶一样,刮遍了嵘崖啤酒厂的每一个角落。 随着上下班工人的口口相传,嵘崖啤酒厂十七岁的小青工在人们的印象中重又清晰起来。 “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窗外的大喇叭又响起了歌曲声,秦东满意地打量着自已的新办公室,他刚刚与前任科长交接完毕,对方的老婆曾给还给自已介绍对象来着。 办公室里很是简朴,电话是天蓝色拨盘式的、电扇是座式摇头的,墙上挂着一排排红黑色的笔记本,那是记载的各个月啤酒的销量。 80年代绝对是国营职工福利待遇最好的时代。国营企业改革被赋予了一定的“企业自主经营权”,并开始“打破职工的铁饭碗”,采用奖金激励职工的劳动积极性。 销售科要想拿到奖金,只能在厂里那百分之十五的啤酒自销权上作文章。 “我们的道路多么宽广,我们的前程多么辉煌,……向前进,向前进……” 秦东坐在藤椅上,顺手拿下上个月的账目,国营企业里,厂长书记都忙着抓管理要效益,改革开放春风让工厂从上到下都充满了积极性,这是个火红年代,新官上任,他不能不让自已红一把。 “秦科长。” 他惟一的两个下属敲门进来了,管收钱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大姐,据说是哪家领导的亲戚,管开票的却是那个整天跟在孙葵荣身后吃白食的,此时一脸阴阳不定的表情,不服气地斜眼瞄着他。 桌上的电话却“叮铃铃”响了起来。 “你好,陈厂长?”秦东看看开票的,他脸上那种不忿的表情马上收起来。 “搬过去了?赶紧熟悉工作,工作之余,去上夜校,要么去考自考,把学历拿出来,我给你到人事局备案。”电话那边,陈世法殷殷嘱咐道,“明天跟我到秦啤去看看。” 明天到秦啤?与我这个销售科长有何相干? 国啤(秦东) 第78章 秦湾啤酒 “哗——哗——” 窗外的海浪不断拍打着礁石,溅起了几尺高的洁白晶莹的水花,水花退去,又散为许多洁白细小的的泡沫。 温暖的午后阳光,慵懒地洒在秦湾的大地上,戴着辫子的公交车缓缓靠站,三个身背军绿色挎包的小伙子一步跳下公交车。 当公交车晃着辫子再次远去,那座传说中的红楼就闪现在眼前,这是两栋典型的欧洲建筑风格的红楼,虽然墙壁上差不多被爬山虎光秃秃的藤条覆盖,可是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红砖木石之间的岁月留痕。 “东哥,我们不进去?”杜小树看看秦东,天冷了,秦东穿了一件条绒外套,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支亮晶晶的钢笔。 “你们就在厂外,在大门口等着,有外国人出来,你们就卖,记住啊,外国人只收美元。”秦东抬腿朝前面走去,嘴里嘱咐着。 昨天下午半天功夫,杜小树和钟小勇带着一帮孩子,在墨水街已经卖掉了二百多只烟卷式打火机。 墨水街那帮人,早盯上了这几个孩子,可是杜小树等人口风都很紧,就是不说在哪进的货。 秦东知道,冲墨水街那帮人精明的习气,货源瞒不了几天,等别人都进货了,他就不卖了。 趁着这几天他手里的货紧俏,昨晚,他又打电话给南京的那个黄牛,电话是胡同口刘大妈接的,叫了几遍才下来,等问明白是秦东,黄牛的情绪立马高涨起来,秦东又托他又进了两千只的货,看得杜小桔心惊肉跳,生怕货卖不出去,赔在手里。 “赔不了,”秦东安慰杜小桔,“明天美国人就要来了,在这待好几天呢。” 美国人?杜小桔一头雾水。 其实,秦东也没有记起来,还是昨天陈世法的一个电话才让他的记忆复活。 今天,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司令莱昂斯上将将率领“里夫斯”号导弹巡洋舰、“奥尔登多夫”号驱逐舰、“伦兹”号护卫舰组成的舰艇编队访问秦湾。 将近九百人会在秦湾待一个周的时间,美国人会游览秦湾市区和嵘崖,还会参观秦湾啤酒厂、刺绣厂、国棉五厂、地毯厂……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美国海军3艘军舰还会举行开放活动,会有人山人海的市民前去看热闹,虽然登不上军舰,但周围的人会象赶大集一样。 “东哥,我们不认识美元。”钟小勇快赶几步,他跟杜小树都背着挎包,一个管卖货,一个管收钱。 “美元也不认识你,”秦东跨过宽阔的马路,“外国人认识吧,他们给你钱你就收着,是人民币的话,五块钱一只,不是人民币两美元一只。” 这年头,一美元兑换三块多人民币,卖给美国人就是将近七块多一个,卖给国人是五块钱一个。 “东哥,这不是比昨天贵了三块吗?”杜小树问道。 “是啊,这就是价格。”秦东狡黠地一笑,他是在给两个孩子上课,让他们体会一把营销中一个重要的利器——价格,“嗯,后面一个周,这些美国鬼子走到哪你们就去哪,记住啊,外国人只收美元。” …… “国营秦湾啤酒厂” 厂外,锣鼓喧天,彩旗飘扬,人头攒动。 秦东安置好杜小树和钟小勇,等待着陈世法的到来,陈世法先去了市二轻局,从二轻局再到秦湾啤酒厂。 厂区外虽然热闹,但是警戒一点也不差,直到陈世法的车开过来,秦东才得以进入厂区。 美国人还没有来,看着陈世法同秦啤的领导寒暄,秦东自已在厂区里转了一圈,麦芽车间、糖化车间、发酵车间、包装车间依次排开,红色的砖瓦、十多米的挑高、成排的罐装设备,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麦芽糖味儿,都在诉说着秦湾啤酒的辉煌。 “来了,来了,美国人来了!”秦湾啤酒厂几个工人快步朝工厂大门跑去。 “同志,接待室在哪?”秦东拦住一个工人问道。 “前边那栋楼。”一个工人匆忙用手一指。 参观啤酒厂就是来喝啤酒的,果然,陈世法也没有到厂外,“走了一圈了?”他抽出一支烟,秦东顺手拿出烟卷式打火机给他点上,陈世法眼睛一亮,秦东就把打火机塞到了他的手里。 “嗯,好东西。”陈世法也不客气,“走,上楼。” 几百个美国大兵很快充斥了厂区,接待室里,满桌的秦湾啤酒让他们兴奋不已。 秦啤同百威一样,都是美式工业淡型拉格啤酒,即原料中除麦芽外,还使用大米和淀粉甚至糖浆,这类啤酒都叫美式工业啤酒。美国百威、墨西哥科罗娜、雪花、燕京,所有的国产啤酒,都是这个类型。 一个个美国大兵顾不上听讲解了,来不及文雅的地使用杯子,一个个抓起瓶子扬头豪饮。 他们“OK,OK”地喊着,一仰脖子就是一瓶,忙得十几个服务人员整箱整箱地往上抬,穿梭不停地收拾空瓶子。 一个水兵一口气喝了三瓶,然后就叽哩哇啦地讲开了。 “他说什么?”陈世法问秦东。 “他说,秦湾啤酒是世界上最好的啤酒,他入伍前在美国就经常喝。如今参军离开美国,三年来第一次见到它,老朋友相逢怎么能不激动呢!” 所有人都在笑,陈世法却是冷静地看着这帮美国人。 他们喝着,叫着,唱着,大概是搞豪饮比赛,有几个大兵站了起来,每人面前摆了三瓶开启了的啤酒,只听一声大喊,抓起瓶子就往肚子里灌。 最先喝完的那人就是赢家,他用手指头戳着别人的肚皮,引来阵阵欢笑。 “小秦,你现在是销售科长了,你看,为什么秦啤这么受欢迎?永远不愁卖。”陈世法很是感慨。 秦东看看他沟壑纵横的脸,这个起于草莽的企业家,虽然不懂营销,但已经接近了营销的真象——品牌意识! …… 秦啤的大门外,果然也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喝不到秦湾啤酒,秦湾的烟是可以抽的,两个孩子手中新颖的打火机立即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多少钱一只?” “五块,这是美国货,美国军舰刚刚运过来的。”杜小树撒谎何用打草稿,张嘴就来。 “五块,太贵了。”有人望价却步,可是更多的是年青人,好奇地把打火机拿在了手上,“真的是从美国运过来的,给我来一个。” “好来,美国打火机,美国打火机,五块钱一个,”杜小树兴奋地口音都变了,他不断地接过递过来的钱,钟小勇不断地从挎包里往外掏着打火机。 昨天下午还是两块一只,今天下午,翻了一倍! “打火机?”几个喝得满脸通红的美国人走出厂区,杜小树赶紧迎了上去,“要不要?” 美国人一阵叽里咕噜的英语,杜小树虽然听不懂,可是他仍在努力地大喊,“美元,美元,我要美元!两美元一个!” 美国人也听不懂他的话,可是并不影响他们对这种“中国特产”的喜爱甚至需要,绿色的票子递到杜小树手里,打火机就送到了他们手上。 也不管是多大的面额,杜小树接过来就放到包里,美国人叽里咕噜等待着他找钱,可是看着这个小家伙什么也不懂的样子,叽里咕噜又说几句,无奈地摊开双手,耸耸肩膀就离开了。 “小勇,还有打火机吗?”杜小树掏出一张美元,对着太阳就瞅起来。 “没了。”钟小能捏捏空荡荡的挎包,抬起头也看着杜小树手里的钞票,“小树,这就是美元?”墨绿色的钞票上面,好象写着“100”这个数字。 国啤(秦东) 第79章 美元 美国太平洋舰队访问秦啤,美国全国广播公司现场采访,并通过电波向美国全国进行了直播。 “走吧。”陈世法看着这一群兴奋的美国大兵,“什么时候我们嵘啤也能这样,前一秒让我闭眼,下一秒我眼睛就不睁开了。” 他说得缓慢说得郑重,竟说得秦东有些心酸。 汽车缓缓驶离了秦啤的大门,透过车窗,秦东看到了一脸兴奋却把挎包死死地搂在怀里的杜小树,也看到了一脸警惕、护送着杜小树上公交车的钟小勇 “啤酒进入淡季了,今年技改提高了产能,现在库存倒压了不少,你想想办法,年底把这些库存消化了。”陈世法看看秦东,轻描淡写道。 去库存? 秦东答应着,那得让仓库那边报一个详细的数字过来,他看着陈世法紧闭的双眼,试探地问道,“陈厂长,现在销售科就两人,我能不能把大光调到……” “这件事不急,”陈世法睁开眼睛,“你先把情况摸清楚了再说,我也再想一想,嗯,刘师傅,直接送我回家。” 车子送完陈世法,刘师傅又殷勤地把秦东送回钟家洼,还没下车秦东就看到了杜源推着自行车往外走,“小桔的自行车坏了,上班还是我去送的,我去接她回来。” “我去吧。”秦东刚要下车,刘师傅一把拽住了他,“秦科长,反正也班了,我也没事,我跟你一起去,这样还快些。” 杜源的眼睛睃了一眼小轿车,秦东忙道,“叔,你先回吧,我去一趟饼干厂,一会儿就回来。” 还没等杜源回答,刘师傅已经掉转车头,汽车重又驶离了钟家洼。 “那谢谢你啊,刘师傅。” “秦科长,你不要客气,以后有用车的时候,尽管打招呼,只要厂领导不用车,我随叫随到。”刘师傅很客气,面对着这个比自已小二十岁的年轻科长,他的脸上满脸堆笑,到嵘崖厂买啤酒,趟路子,走门子,批条子,都离不了这个小科长,他现在可是炙手可热! 汽车在宽阔的马路上开得飞快,到了饼干厂正好碰上杜小桔下班,一众女工中,一身米黄色风衣的杜小桔很是亮眼。 这件风衣她起先是不肯穿的,还是秦东假装不高兴她才穿上的。虽然已近黄昏,可是风衣穿在身上,让她的皮肤更显白皙,秦东突然发现,杜小桔的洁白的脖颈也很是修长,身上散发着一种温暖恬淡的美。 “小桔。”秦东推门下车,高声招呼着。 人群中有说有笑的杜小桔先是一愣,接着四下打量起来,不是夜班,门口几乎没有等待自家姑娘、媳妇下班的大老爷们,她看到满眼的自行车,却没有看到秦东。 “在这里。”秦东高高地挥动双手,“这里。” “小桔,你对象?”同行的女工都看到了秦东,也看到了秦东身后的轿车。 “小桔,真是你对象啊,现在是销售科长了啊?”秦东的名声这几天在各个厂传得很快,从洗瓶工到工段长再到销售科长,简直就是小青工中间的传奇! “销售科长就有车坐啊,我们厂长还没有轿车坐呢。”又有女工看着晚霞中的年轻人,和年轻人身后那辆淡蓝色轿车。 …… 耳边响着同事莺莺燕燕的羡慕声,杜小桔害羞地低下头,再抬头时已是笑意盈盈,她大大方方街口告别同事朝轿车走去。 一众女工都停住了脚,看着秦东给她拉开车门。 “哎呀,小桔命真好,听说这小伙子才十七岁就当了科长,自已卖啤酒,还挣了不少钱,关键是拿着小桔真好。”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工由衷感叹道。 “你们找对象都擦亮眼睛啊,不是这样的不找,听明白了没有?”一个老大姐以过来人的口气教训着身旁这些年轻的女工。 无形中,秦东已经成了饼干厂女工找对象的标杆。 “是啊,我们也找这样的,”另一个样子有些泼辣的年青女工突然喊道,“小桔,你对象明天还来不来,捎我们一段吧……”一阵欢笑声就随风飘了过来。 对象? 车里的杜小桔早已羞红了脸,连开车的刘师傅也回头看着她笑了。薄暮中,秦东早已握住她的手,杜小桔稍稍一挣扎,还是让秦东把自已的手握在手里。 杜小桔身上带着牛奶和庶糖的香甜的味道,马上让秦东荡漾在幸福的涟漪中。 …… 冬天天黑得早,回家钟家洼,路灯都早已点亮。 刚走进院门,秦南就神神秘秘地迎上来,“哥,小桔姐,你们快看看,小树他……” “他怎么了……”刚才还是与秦东柔情蜜意的杜小桔马上变了脸色,秦东话还没有出口,她就匆匆跑进屋去,却看杜小树和钟小勇都在,屋里秦东那张简易的钢丝床上早已铺开,上面放着一张张钞票,两块的,五块的,十块的……还有十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上面印着的头像赫然是外国人。 “小树——” 杜小桔一把拉住了杜小树的手,“你又去收费了?”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了那日的情人湖,她俏脸一红,不安地看一眼秦东,声音小下来,“还是又干什么坏事了?” “姐,你可冤枉我了,”杜小树笑嘻嘻地站起来,拿起床上那张100元的票子,“东哥,这张是一百的吗?” “哦,这是一百美元,”秦东接过钱,重生后再一次手握美元,感觉真是不一样,“这里有多少?”他看看杜小桔,示意这事他是知道的。 杜小桔提着的心蓦地放了下来,只要秦东知道,杜小树就翻不起什么大浪来,““我来数吧。” 她把肩的上挎包放到一边,十根修长皎白的手指象变魔术似地把床上的钱归拢到一处,接着就是眼花缭乱地把一摞钱分类归总。 哦,这一手让秦东、杜小树、钟小勇都看呆了,会计就是会计啊! “总共是人民币七百五十块,这是……三百五十二块钱。”杜小桔双手一捋,大大小小面额的美金立马在她手里理顺了。 “这也有三百五十二块钱?”秦东接过美元,看向杜小树。 “东哥,我就是按你的意思,卖给咱们的人五块钱一个,卖给美国人两美元一个,那些美国大兵喝得都不少,他们说话我也不明白……” “东哥,小树就是没找人家钱……”钟小勇也不知是告状还是夸奖。 “小树那可不行,”秦东故作认真道,“人家给你这是一百美金,相当于人民币三百多块呢,你就给人家一个五毛钱人民币的打火机……” “打火机?”杜小桔接过秦东手里的美元,“你们……把打火机卖给了美国人?” “美国人算什么,”杜小树和钟小勇接过秦东递给他们的钱,每人二十块,这是他们一天的酬劳,“这几天他们走到哪我们就卖到哪!” 国啤(秦东) 第80章 旺季和淡季 美国太平洋舰队访问秦啤,美国全国广播公司现场采访,并通过电波向美国全国进行了直播。 “走吧。”陈世法看着这一群兴奋的美国大兵,“什么时候我们嵘啤也能这样,前一秒让我闭眼,下一秒我眼睛就不睁开了。” 他说得缓慢说得郑重,竟说得秦东有些心酸。 汽车缓缓驶离了秦啤的大门,透过车窗,秦东看到了一脸兴奋却把挎包死死地搂在怀里的杜小树,也看到了一脸警惕、护送着杜小树上公交车的钟小勇 “啤酒进入淡季了,今年技改提高了产能,现在库存倒压了不少,你想想办法,年底把这些库存消化了。”陈世法看看秦东,轻描淡写道。 去库存? 秦东答应着,那得让仓库那边报一个详细的数字过来,他看着陈世法紧闭的双眼,试探地问道,“陈厂长,现在销售科就两人,我能不能把大光调到……” “这件事不急,”陈世法睁开眼睛,“你先把情况摸清楚了再说,我也再想一想,嗯,刘师傅,直接送我回家。” 车子送完陈世法,刘师傅又殷勤地把秦东送回钟家洼,还没下车秦东就看到了杜源推着自行车往外走,“小桔的自行车坏了,上班还是我去送的,我去接她回来。” “我去吧。”秦东刚要下车,刘师傅一把拽住了他,“秦科长,反正也班了,我也没事,我跟你一起去,这样还快些。” 杜源的眼睛睃了一眼小轿车,秦东忙道,“叔,你先回吧,我去一趟饼干厂,一会儿就回来。” 还没等杜源回答,刘师傅已经掉转车头,汽车重又驶离了钟家洼。 “那谢谢你啊,刘师傅。” “秦科长,你不要客气,以后有用车的时候,尽管打招呼,只要厂领导不用车,我随叫随到。”刘师傅很客气,面对着这个比自已小二十岁的年轻科长,他的脸上满脸堆笑,到嵘崖厂买啤酒,趟路子,走门子,批条子,都离不了这个小科长,他现在可是炙手可热! 汽车在宽阔的马路上开得飞快,到了饼干厂正好碰上杜小桔下班,一众女工中,一身米黄色风衣的杜小桔很是亮眼。 这件风衣她起先是不肯穿的,还是秦东假装不高兴她才穿上的。虽然已近黄昏,可是风衣穿在身上,让她的皮肤更显白皙,秦东突然发现,杜小桔的洁白的脖颈也很是修长,身上散发着一种温暖恬淡的美。 “小桔。”秦东推门下车,高声招呼着。 人群中有说有笑的杜小桔先是一愣,接着四下打量起来,不是夜班,门口几乎没有等待自家姑娘、媳妇下班的大老爷们,她看到满眼的自行车,却没有看到秦东。 “在这里。”秦东高高地挥动双手,“这里。” “小桔,你对象?”同行的女工都看到了秦东,也看到了秦东身后的轿车。 “小桔,真是你对象啊,现在是销售科长了啊?”秦东的名声这几天在各个厂传得很快,从洗瓶工到工段长再到销售科长,简直就是小青工中间的传奇! “销售科长就有车坐啊,我们厂长还没有轿车坐呢。”又有女工看着晚霞中的年轻人,和年轻人身后那辆淡蓝色轿车。 …… 耳边响着同事莺莺燕燕的羡慕声,杜小桔害羞地低下头,再抬头时已是笑意盈盈,她大大方方街口告别同事朝轿车走去。 一众女工都停住了脚,看着秦东给她拉开车门。 “哎呀,小桔命真好,听说这小伙子才十七岁就当了科长,自已卖啤酒,还挣了不少钱,关键是拿着小桔真好。”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工由衷感叹道。 “你们找对象都擦亮眼睛啊,不是这样的不找,听明白了没有?”一个老大姐以过来人的口气教训着身旁这些年轻的女工。 无形中,秦东已经成了饼干厂女工找对象的标杆。 “是啊,我们也找这样的,”另一个样子有些泼辣的年青女工突然喊道,“小桔,你对象明天还来不来,捎我们一段吧……”一阵欢笑声就随风飘了过来。 对象? 车里的杜小桔早已羞红了脸,连开车的刘师傅也回头看着她笑了。薄暮中,秦东早已握住她的手,杜小桔稍稍一挣扎,还是让秦东把自已的手握在手里。 杜小桔身上带着牛奶和庶糖的香甜的味道,马上让秦东荡漾在幸福的涟漪中。 …… 冬天天黑得早,回家钟家洼,路灯都早已点亮。 刚走进院门,秦南就神神秘秘地迎上来,“哥,小桔姐,你们快看看,小树他……” “他怎么了……”刚才还是与秦东柔情蜜意的杜小桔马上变了脸色,秦东话还没有出口,她就匆匆跑进屋去,却看杜小树和钟小勇都在,屋里秦东那张简易的钢丝床上早已铺开,上面放着一张张钞票,两块的,五块的,十块的……还有十几张花花绿绿的票子,上面印着的头像赫然是外国人。 “小树——” 杜小桔一把拉住了杜小树的手,“你又去收费了?”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了那日的情人湖,她俏脸一红,不安地看一眼秦东,声音小下来,“还是又干什么坏事了?” “姐,你可冤枉我了,”杜小树笑嘻嘻地站起来,拿起床上那张100元的票子,“东哥,这张是一百的吗?” “哦,这是一百美元,”秦东接过钱,重生后再一次手握美元,感觉真是不一样,“这里有多少?”他看看杜小桔,示意这事他是知道的。 杜小桔提着的心蓦地放了下来,只要秦东知道,杜小树就翻不起什么大浪来,““我来数吧。” 她把肩的上挎包放到一边,十根修长皎白的手指象变魔术似地把床上的钱归拢到一处,接着就是眼花缭乱地把一摞钱分类归总。 哦,这一手让秦东、杜小树、钟小勇都看呆了,会计就是会计啊! “总共是人民币七百五十块,这是……三百五十二块钱。”杜小桔双手一捋,大大小小面额的美金立马在她手里理顺了。 “这也有三百五十二块钱?”秦东接过美元,看向杜小树。 “东哥,我就是按你的意思,卖给咱们的人五块钱一个,卖给美国人两美元一个,那些美国大兵喝得都不少,他们说话我也不明白……” “东哥,小树就是没找人家钱……”钟小勇也不知是告状还是夸奖。 “小树那可不行,”秦东故作认真道,“人家给你这是一百美金,相当于人民币三百多块呢,你就给人家一个五毛钱人民币的打火机……” “打火机?”杜小桔接过秦东手里的美元,“你们……把打火机卖给了美国人?” “美国人算什么,”杜小树和钟小勇接过秦东递给他们的钱,每人二十块,这是他们一天的酬劳,“这几天他们走到哪我们就卖到哪!” 国啤(秦东) 第81章 供销章社 这个时候的马路上,各种机动车都可以跑,绝不会限行! 除了为数不多单位的小轿车,路上跑得更多的是大货车,解放牌,东风牌,130轻卡,农用车…… 坐在这辆国民轻卡里,看着路两边的行道树快速向后退去,柳枝禁不住问道,“大东,你什么时候会开车了?” “跟厂里的师傅学的。”秦东笑道,这个时候的交警队加起来只有几辆老吉普和摩托车,每天执勤的交警多是步行或骑自行车上岗巡逻,处理事故也只能骑自行车去,就是没有驾驶证也查不到。 交通规则也相当简单,各行其道,谁走错了道,就是谁的责任。 130轻卡一路飞驰,柳枝的老家在嵘崖的最南端,三面环海,依山而建,打老远就看到山石滚滚、红瓦片片,万顷碧波中渔帆点点,几只抢滩搁浅的渔船静卧沙滩…… 进入村子,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海腥味,屋顶、路边、自家的庭院里到处都晾晒着新捕获的面条鱼。 大街上全都是用条石铺就,几位老汉闭着眼睛晒着太阳,三两小儿正在追赶一只大公鸡…… 轻卡慢慢驶进一处胡同,在一家四合院前停下。 院内的房屋墙壁照例是用巨石砌就,正中一个黄色的木门,左右各开着一个黄色的格子状窗户,灰色的瓦片前伸着,显得古朴沧桑。 院子中还安放着一个石碾子,旁边放着一片石磨,还有一堆捕鱼的渔网堆放在院子的角落里。 “娘,我回来了。” 柳枝提着东西下了车,秦东把车停好也进了院,起初枝姐嫁给父亲,家里是不同意的,父亲岁数都这么大了,还带着两个“拖油瓶”,可是架不住柳枝坚决,所以这几年跟娘家的关系一直疙疙瘩瘩的。 “姥娘(姥姥)!” 秦东笑着走到那个坐在石磨上的老人跟前,亲热地喊了一声。 “谁是你姥娘,你爱叫谁姥娘叫谁姥娘,”老人却不正眼瞅他,“啯啯啯——你回来干什么?”她从箥箕里拿出一把玉米,撒向觅食的鸡群。 秦东笑了,这老太太,就是嘴硬心软,前两年跟着枝姐回家也是冷言冷语,可是临走时,咸鱼,虾酱,瓜果,蔬菜……,地里产的,水里跑的,没少往家里带。 “二嫚不是要结婚了吗,我回来看看。”柳枝拿起箥箕,一上一下掂着里面的玉米。 “还有个姑姑样……” 老太太看看石碾子上的东西,小声嘟囔一句,仍没给好脸色。 “枝儿回来了。”人没到,声音就先传了进来,柳枝的大哥走了进来,秦东赶紧上前打招呼。 “大东,”大舅瞅瞅门外,“门前的车是谁的?” “我厂里的,”秦东笑着掏出烟来,又把烟卷式打火机拿出来,给大舅点上烟。 “你不是刷酒瓶吗,什么时候开上车了,当司机好啊,有前途,”大舅接过秦东递过来的烟,长吸了一口,“大前门,好烟!” 柳枝带着自豪答道,“大东现在是厂里的供销科科长了,前些日子还到南京开会了。” “噢,当干部了?”大舅上下打量着秦东,“你不是属鸡的吗?……能当科长?”他的意思是秦东才十七岁,就能当科长? “属鸡的怎么不能当科长?”大舅母也从外面走进来,家里姑娘快结婚了,这阵子很忙,两口子都很热情,都是那种实诚的庄户人,“二队的二保当生产队长那年,不才十八吗?” 大舅点点头,“那科长比村长大?是供销社里的供销科?” “不是供销社,是厂里的销售科,”秦东笑着纠正道,他却不想解释科长和村长的问题,“我出去把啤酒拿进来。” 临行前,他从厂里带了两捆啤酒,啤酒用尼龙强捆着,白色的尼龙绳可以用来绑东西,也是农村的稀罕物。 “啤酒?”大舅眼睛一亮,看秦东的眼神变了,“好了,二嫚结婚这个档次上去了,哎,有个当科长的……兄弟,就是好啊!”现在农村结婚只上白酒,酒席上能上几瓶啤酒,立马会让人刮目相看。 姥娘冷眼瞅着,“你妹子和外甥来一趟也不容易,中午在这吃饭吧,别没眼力价,做饭去。”姥娘瞥一眼儿媳妇。 “好,我这就去。”大舅母很是痛快,大舅亲热地拉住秦东,“大东,现在当科长了,会喝酒了不?中午陪着舅舅好好喝一杯。” …… 炖杂鱼贴玉米面饼子,腌的大虾和螃蟹,还有风干的面条鱼…… 渔家的午宴尽心尽力,秦东却享受不了这种高度的老烧酒,“大舅,二姐结婚用车不?” 这个时候迎接新娘大都是骑自行车,有辆北京吉普车接送算是有面子的。 “能用?”大舅马上听出了秦东的意思,他指指门外,“能用这辆车就行,那你舅舅脸上就相当有光了。” “不用这辆,”秦东笑着给他斟酒,“我开辆上海小轿子过来。” 上海小轿车? 大舅一下站了起来,“我再到供销社去买瓶酒,不行,我们爷俩今天好好喝一杯,晚上别走了。” 面对着这超乎寻常的热情,秦东站起来,“那我跟你一块去,我也想到供销社去看看。” “大东,你吃菜啊,”大舅母从屋里追了出来,“供销社有什么好看的……” …… 每个农村几乎都有一家供销社,在计划经济时代,供销社遍布城乡,通过统购统销包揽了这个时代中国百姓的所有生活所需品的购买。 锅碗瓢盆,烟酒糖茶,老醋酱油,布料暖瓶……一台杆秤,一架算盘,就放在柜台上面。 秦东扫了一圈,没有发现啤酒,“大叔,你们这里有啤酒吗?” 没等供销社的人回答,大舅嚷开了,“供销社里哪有啤酒卖?进来两箱啤酒,一下都抢光了。” “这是?”供销社的人打量着秦东,掀开柜台的专用通道的木盖,推开下面的木门走了出来。 “我外甥,在咱们嵘崖啤酒厂上班,厂里的销售科长。”大舅很是自豪。 “销售……科长?”村里供销社的人大体明白了,这个位子是卖啤酒的,“你能给我们供销社进几捆啤酒吗?” “行啊,别说几捆,你们想要多少就可以买多少。”秦东一敲木质的柜台,“自己去拉,能装多少就装多少。” “什么时候啤酒畅开了卖了?”供销社的人好象不相信。 “也就是年前这几天,”秦东拿起柜台上的一盒友谊雪花膏,“看你也是这个村的我才告诉你,过了这个村也可没有这个店了。” 供销社的人看看大舅,大舅马上保证道,“我外甥是供销科长,错不了!” “行,那我就去看看,对了,我得跟乡里的供销社说一声!”供销社的人就入院里跑去,挎上自行车才又喊了一句,“老柳,你要什么自已拿,先赊着!” 国啤(秦东) 第82播章 广播站 瑞雪兆丰年。 从枝儿姐的老家回来,走到半路,天上就开始飘起零星小雪来。等快开到区里,雪慢慢下大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在空中洋洋洒洒飞舞,往外看去,山上,银装素裹,景象美不胜收;海上,海鸥伴着雪花飞舞,更显灵动。 把枝儿姐送回钟家洼,秦东直接开车回到厂里,跟厂办大姐要了梁静雯家的地址,就开车直奔区委家属楼。 “同志,麻烦问一下,梁静雯家住在哪儿?”秦东拦住一个身穿棉袄的大叔。 “静雯啊,你是……”来人警惕地看看车里的秦东,直到他说出自已是梁静雯的同事,对方才松口,“前面那幢楼,二楼,在楼下喊一声就听到了。” “梁静雯——” 声音很是嘹亮,打破了雪中黄昏的宁静。 此时正是家家做饭户户冒烟的时候,梁静雯正在家里看电视,下雪的时光,最是悠闲,梁静雯的母亲正在厨房忙活着,厨房里热气腾腾,洋溢着浓香的饭味。 当那个嗓门响起时,梁静雯心里一动,马上想到了那个堪比“大喇叭”的声音。 趴在窗户上,看着那个穿着棉猴的年轻人正在楼下冻得跺脚,她心里禁不住跳了起来,她看了看正在厨房里的母亲说道,“妈,我同事,可能是厂里有事,我下楼一趟。” 梁静雯的母亲透过窗子,也看见了楼下的秦东,“这嗓门,都可以唱京剧了。”见梁静雯穿外套,好奇地问,“这么晚了找你什么事啊,你一个播音员,也不用加班……” 她在唠叨着,自己的女儿已经推门下楼。 看着一个红色的身影出现在楼前,秦东抚掉头上厚厚的雪花,笑了。 梁静雯穿着一件红色的面包服,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和一顶毛线帽子,此时的羽绒服,面料档次和加工水平都不高,款式也比较单调,含绒率低,填充量大,外观臃肿,被称为面包服。 即使如此,也掩饰不住梁静雯的好身材,皑皑白雪,红色尤其亮眼。 “秦东,你怎么来了?有事吗?”越走近秦东,梁静雯越感到心跳。 “对,区里广播站的人你熟悉吗?”秦东哈着自己的双手,雪是越下越大了。 “熟悉。”梁静雯简单答道。 “那跟我去一趟行吗?” “静雯!”楼上一个中年妇女打开木头窗子,探出头来,打量自已的女儿也打量秦东。 “我同事,我们去一趟区里的广播站。”梁静雯对着楼上喊了一声,她也没有问秦东的目的,直接道,“那我骑车去。” “我开车带你。”不远处,那辆130轻卡已经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雪花。 “你会开车?” “嗯,”秦东打开车门,也不作解释,“事情很简单,我去广播站打个广告,一会儿把你送回来。” “打广告?去广播站打广告?” 八十年代是农村广播最后的辉煌,有专门的广播线从县里连到乡里和村里,再通到农户家中,每家农户的土墙上都有一个方形的广播盒子。 “电视里有广告,广播里能打广告吗?”秦东的车开得很慢,梁静雯的语速好象也放慢了,跟广播里不一样,嗯,声音也柔和起来。 “能,电视里能打,广播里怎么不能打?”秦东一打方向盘。 此时,这是中国农村受众最多、最先进的信息传播工具,是农民获取信息的主要来源,也是偏僻乡村农民唯一的文化消遣与时尚。 广播大部分播放的是新闻节目,很多都是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还有一些农业方面的,曲艺方面的评书比较多,相声也是常有的。 早上开播的时间和晚上停播的时间是固定的,晚上是17点20分开始到21点30分结束。 “现在几点了?”秦东停下车,他没有手表,只能问梁静雯。 梁静雯刚抬起手来,广播站里就传来一声“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七点整。” 广播站是一排平房,梁静雯对这里显然不陌生,她经常来送稿件,和编辑很熟悉,现在已是下班时间,站长不在,编播组和机务组里倒是有人,可是听完梁静雯的来意,编播组的人也很是为难。 “静雯,你这也算不上文章,我们没法播啊……” “电视上也能打广告,”秦东看着屋里的广播设备,“我们这里也可以的,可以收费啊。” “可是上级也没有过播送广告的通知,我不敢播这样的文章。”确实,广播站播出文章从来没有收过钱,也没有过收钱的想法,秦东说是给钱,编辑吃惊,梁静雯也意外。 “那问一下站长行吗?”梁静雯看起来很宁静的一个姑娘,性子却很是执着。 “好吧,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到站长家去一趟。”组长瞅瞅梁静雯,平常人也就罢了,这个姑娘他高看一眼,连带着与她一起来的小伙子,都让他不敢怠慢。 站长家离这不远,组长也没有让秦东用车送他。 “嗒嘀嗒,嗒嘀嗒……小朋友们,小喇叭开始广播啦……”两人等在编播组的另一间屋子里,秦东跟梁静雯开起了玩笑。 小时候,这就像《新闻联播》的片头曲一样,孩子们都非常的熟悉。 “秦东,你一点也不着急?”梁静雯已经知道,秦东过来打广告是为了去厂里的库存,事关工作,她很是认真。 “不着急,今天不行,我们明天再来嘛。”秦东眉毛一挑,“一次不行,总有行的时候。” 嗯,看着他的平静,梁静雯急躁的心情也让大雪覆盖了,她突然发现,平静真是一种力量,能感染他人,也能带来一种依靠感。 广播里开始播送刘兰芳的《说岳全传》了,站长也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说话间,秦东也感觉到他对梁静雯很客气,当说到秦东准备给县广播站这三十多人每人一捆啤酒时,站长明显心动了。 “那我先看看你的稿子。”站长伸出手来。 “我没写,那我现在就写。”秦东掏出钢笔,“刷刷刷”在方格纸上写起来。 “常喝嵘崖啤酒,常年幸福吉祥。从今天开始,嵘崖啤酒面向群众进行销售,想买啤酒请到嵘崖啤酒销售科。买啤酒,找秦东!” 八十年代的土味广告词,土得再也不能再土,但作者可以重生,广告不能超越时代,拿出前世什么“激情一刻,皇者风范,品味人生……”之类的话,老百姓会捂耳朵的! “哦,你就是秦东啊。”站长一下笑了,“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那这样,评书后面我们马上播出,后面每天早中晚的时候,我们也会播,要播多长时间?” “一个月。”秦东笑道。 …… 刘兰芳先生的长篇评书《岳飞传》,吸引了无数的忠实听众。一到播《评书》时间,家家户户的大人孩子们,都围坐在广播喇叭下面静悄悄地收听。 刘先生播讲的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就像亲临现场一样。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当结束语脱口而出,县广播台女主播软糯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下面播送一条广告,常喝嵘崖啤酒,常年幸福吉祥……” 国啤(秦东) 第83章 拖拉机,大马车,小推3车 后半夜,雪终于停了,可是清早起来又开始零散飘起雪花来。 武庚穿上棉猴,推开房门,呼吸了一口凛冽带着清新的寒气,大喊一声“好雪。” “同志们,出来扫雪了。” 嵘崖啤酒厂院内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几个保卫科的干事和昨晚上夜班的工人已经拿着大扫帚和木锨,把大门口和办公楼之间清扫出一条小路来。 “先把前面的雪扫干净。”武庚指挥着,他自已拿一把木锨,“嚯嚯”地赶着地上的积雪。 “武厂长,你快到厂门口看看吧,可不得了了。”保卫科的人拖着扫帚就跑了过来,刚扫过的小径上还残留着薄冰,他一个趔趄就滑倒在雪地里。 “怎么不得了了,下场雪就不得了了?”武庚的眼镜上蒙上了一层薄雾,他摘下眼镜掀开棉猴用毛衣擦了擦,抬腿朝大门口走去,“哎,老王,晚上我们下**只野兔子回来,暖暖和和地吃……” 他的话音突然停住了,原本雪后空旷的大门前,就象这突如其来的大雪一样,突如其来地就停满了车。 “咴儿咴儿——” 套着笼头的马儿不安地撂起蹄子,马尾扫过,扬起车后的一片积雪。 大马车、拖拉机,甚至独轮小推车,把厂门外塞得满满当当,各种各样的车后面,还有一个个的雪人,穿着棉袄的,披着棉被的,在抽着烟说着话,看到武庚出来,“呼啦”都围了上来。 “怎么回事?”武庚抚去头上的雪花,什么时候嵘崖啤酒厂这一片成了集市了?可是车上没东西啊。 “老乡,你们到啤酒厂来干嘛?”武庚一手持着木锨,一边高声喊道。 “买啤酒。” “你们这儿不是卖啤酒吗?” “昨晚的广播里广播的,不是说嵘崖啤酒厂有啤酒往外卖吗?” “对,买啤酒,找秦东!” …… 人群的喧哗声打破了早上的宁静,武庚的脑袋让冰凉的雪花一激,立马清醒了,这肯定又是秦东作的妖。 “你们的供销科长不是个小伙子吗,他告诉我嵘崖啤酒厂卖啤酒!”一个中年人挤过来,身上披着一条破旧的的棉被。 “是个小伙子,”武庚笑了,“对,我们这里也卖啤酒,”他打量着这个中年人,“你是?” “刘哥庄乡大青山村,你们那个小伙子姥娘家就是我们村,我们是供销社的,我们乡供销社的人也都来了。” 刘哥庄乡? 武庚真真地吸了一口凉气,刘哥庄乡位于嵘崖最南端,赶着马车过来,起码也得上半夜往啤酒厂赶,开拖拉机也要早上三四点起来吧。 奶奶的,这大雪天的! “你们到底卖不卖啊?”人群中骚动了,冻了大半宿,赶了几十里路,人困马乏,买不到啤酒这还了得? “卖,卖,卖!谁说不卖?”他扭头朝保卫科的人喊道,“那个谁……你去把秦东给我喊回来……把销售科的门给我打开,老子今天给这小子当手下了,哎……老乡,你们排队……” 一听武庚喊出一个“卖”字来,大马车,拖拉机,独轮车都动了起来,老乡们不跟你讲秩序。 “啪——” 赶马的长鞭在冷空中一抡就响亮地打了个呼哨。 “大家不要急,不要抢,啤酒都有,有的是,大家……”武庚一下跳开了,再晚一步,非让马蹄踩着脚面不可。 “大家不要抢,不要挤。”这个时候,是保卫科发生作用的时候了,可是没有人听他们的,拖拉机开进了厂门,大马车并驾齐驱,独轮车被挤在后面,可是仍在见缝插针。 大雪天,武庚冒出了汗,照这架式,还不得把啤酒厂拆了,奶奶的,秦东这小子,还在被窝里吧,“不行,老王,你们不是有枪吗,快拿出来。” “大家站住,”隔壁的老王顺手掏出枪来,巡视厂区他们都是配枪的,“再往里挤我就开枪了。” 可是人群并没有被吓唬住,一个坐在马车上的汉子一扬马鞭,“我们村还有两支三八大盖呢,谁没见过枪啊?” “我们村还有手榴弹呢,就是木头的,你们要的话,下一次我给你捎一个过来。”后面一个推着小推车的大爷调侃道。 “我们单位保卫科也有枪,不稀罕……” 来的人有供销社的,有乡里的集体工厂的,有家里有喜事的农民,还有村里统一组织来的…… 是啊,这个年头,谁没见过枪啊。 哪个村没有民兵连啊,哪个单位没有保卫科啊,这年头,甚至连邮政、电力等和维护治安没有多大关系的机关也拥有枪支。 “算了,老王,不要等上班了,赶快抬几张桌子去。”武庚干脆站到了花坛上,“大家这样也买不到啤酒,都听我的,都到前门登记,登记了收钱,我们一手收钱一手交货。” “我们刘哥庄乡供销社,先要……200捆!”乡供销社的人大着胆子喊道,平时能供给20捆就顶天了。 “好,登记,交钱。”武庚立马一挥手,“刘哥庄乡,200捆。” “河西村30捆。” “河套乡拖拉机站要60捆!” “我个人要两捆……” …… 雪花中,一张张大团结挥舞着,一张张脸等待着,桌子很快拖了过来,武庚往手上哈口热气,亲自登记。 “老王,你照着明细带人从库里往外搬啤酒,老李,过来帮我收钱……” 可是这样,人群依然拥挤,武庚又喊道,“再抬几张桌子来,多叫几个人过来,秦东,他奶奶的,”他甩甩写字写得酸疼的手,“干脆累死老子算了!” 可是,说归说,骂归骂,手底下却不放松,桌子摆开了,人手多起来,见到有人已经往车上在搬着啤酒,人群中也安稳了许多。 “大光,”武庚朝上夜班的鲁旭光喊了一句,“把你们包装车间的人都叫出来,给老乡们往车上装啤酒!” 国啤(秦东) 第84章 第一个进入市场 后半夜,雪终于停了,可是清早起来又开始零散飘起雪花来。 武庚穿上棉猴,推开房门,呼吸了一口凛冽带着清新的寒气,大喊一声“好雪。” “同志们,出来扫雪了。” 嵘崖啤酒厂院内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几个保卫科的干事和昨晚上夜班的工人已经拿着大扫帚和木锨,把大门口和办公楼之间清扫出一条小路来。 “先把前面的雪扫干净。”武庚指挥着,他自已拿一把木锨,“嚯嚯”地赶着地上的积雪。 “武厂长,你快到厂门口看看吧,可不得了了。”保卫科的人拖着扫帚就跑了过来,刚扫过的小径上还残留着薄冰,他一个趔趄就滑倒在雪地里。 “怎么不得了了,下场雪就不得了了?”武庚的眼镜上蒙上了一层薄雾,他摘下眼镜掀开棉猴用毛衣擦了擦,抬腿朝大门口走去,“哎,老王,晚上我们下**只野兔子回来,暖暖和和地吃……” 他的话音突然停住了,原本雪后空旷的大门前,就象这突如其来的大雪一样,突如其来地就停满了车。 “咴儿咴儿——” 套着笼头的马儿不安地撂起蹄子,马尾扫过,扬起车后的一片积雪。 大马车、拖拉机,甚至独轮小推车,把厂门外塞得满满当当,各种各样的车后面,还有一个个的雪人,穿着棉袄的,披着棉被的,在抽着烟说着话,看到武庚出来,“呼啦”都围了上来。 “怎么回事?”武庚抚去头上的雪花,什么时候嵘崖啤酒厂这一片成了集市了?可是车上没东西啊。 “老乡,你们到啤酒厂来干嘛?”武庚一手持着木锨,一边高声喊道。 “买啤酒。” “你们这儿不是卖啤酒吗?” “昨晚的广播里广播的,不是说嵘崖啤酒厂有啤酒往外卖吗?” “对,买啤酒,找秦东!” …… 人群的喧哗声打破了早上的宁静,武庚的脑袋让冰凉的雪花一激,立马清醒了,这肯定又是秦东作的妖。 “你们的供销科长不是个小伙子吗,他告诉我嵘崖啤酒厂卖啤酒!”一个中年人挤过来,身上披着一条破旧的的棉被。 “是个小伙子,”武庚笑了,“对,我们这里也卖啤酒,”他打量着这个中年人,“你是?” “刘哥庄乡大青山村,你们那个小伙子姥娘家就是我们村,我们是供销社的,我们乡供销社的人也都来了。” 刘哥庄乡? 武庚真真地吸了一口凉气,刘哥庄乡位于嵘崖最南端,赶着马车过来,起码也得上半夜往啤酒厂赶,开拖拉机也要早上三四点起来吧。 奶奶的,这大雪天的! “你们到底卖不卖啊?”人群中骚动了,冻了大半宿,赶了几十里路,人困马乏,买不到啤酒这还了得? “卖,卖,卖!谁说不卖?”他扭头朝保卫科的人喊道,“那个谁……你去把秦东给我喊回来……把销售科的门给我打开,老子今天给这小子当手下了,哎……老乡,你们排队……” 一听武庚喊出一个“卖”字来,大马车,拖拉机,独轮车都动了起来,老乡们不跟你讲秩序。 “啪——” 赶马的长鞭在冷空中一抡就响亮地打了个呼哨。 “大家不要急,不要抢,啤酒都有,有的是,大家……”武庚一下跳开了,再晚一步,非让马蹄踩着脚面不可。 “大家不要抢,不要挤。”这个时候,是保卫科发生作用的时候了,可是没有人听他们的,拖拉机开进了厂门,大马车并驾齐驱,独轮车被挤在后面,可是仍在见缝插针。 大雪天,武庚冒出了汗,照这架式,还不得把啤酒厂拆了,奶奶的,秦东这小子,还在被窝里吧,“不行,老王,你们不是有枪吗,快拿出来。” “大家站住,”隔壁的老王顺手掏出枪来,巡视厂区他们都是配枪的,“再往里挤我就开枪了。” 可是人群并没有被吓唬住,一个坐在马车上的汉子一扬马鞭,“我们村还有两支三八大盖呢,谁没见过枪啊?” “我们村还有手榴弹呢,就是木头的,你们要的话,下一次我给你捎一个过来。”后面一个推着小推车的大爷调侃道。 “我们单位保卫科也有枪,不稀罕……” 来的人有供销社的,有乡里的集体工厂的,有家里有喜事的农民,还有村里统一组织来的…… 是啊,这个年头,谁没见过枪啊。 哪个村没有民兵连啊,哪个单位没有保卫科啊,这年头,甚至连邮政、电力等和维护治安没有多大关系的机关也拥有枪支。 “算了,老王,不要等上班了,赶快抬几张桌子去。”武庚干脆站到了花坛上,“大家这样也买不到啤酒,都听我的,都到前门登记,登记了收钱,我们一手收钱一手交货。” “我们刘哥庄乡供销社,先要……200捆!”乡供销社的人大着胆子喊道,平时能供给20捆就顶天了。 “好,登记,交钱。”武庚立马一挥手,“刘哥庄乡,200捆。” “河西村30捆。” “河套乡拖拉机站要60捆!” “我个人要两捆……” …… 雪花中,一张张大团结挥舞着,一张张脸等待着,桌子很快拖了过来,武庚往手上哈口热气,亲自登记。 “老王,你照着明细带人从库里往外搬啤酒,老李,过来帮我收钱……” 可是这样,人群依然拥挤,武庚又喊道,“再抬几张桌子来,多叫几个人过来,秦东,他奶奶的,”他甩甩写字写得酸疼的手,“干脆累死老子算了!” 可是,说归说,骂归骂,手底下却不放松,桌子摆开了,人手多起来,见到有人已经往车上在搬着啤酒,人群中也安稳了许多。 “大光,”武庚朝上夜班的鲁旭光喊了一句,“把你们包装车间的人都叫出来,给老乡们往车上装啤酒!” 国啤(秦东) 第85章 萝卜,大葱,白大菜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挚红旗冻不翻。 到了傍晚时分,啤酒厂大门上的红旗被融化了的雪水冻住了,可是车辆仍源源不断赶来的,看这架势,是准备在这过夜了。 抢购! 秦东不由想到两个字,在这个物资短缺的年代,这是经常发生的,抢彩电,抢缝纫机、抢日用品……八十年代的抢购风一浪接着一浪,两年后的工资和物价改革,更是把抢购推向了高潮。 这么多拖拉机、大马车和小推车都朝这里赶,也惊动了沿途的村庄和群众,结果就是路上的车流越汇越大,人流越聚越大,最后情况汇报到区里,区里也惊动了。 杜源就是代表公安局来询问此事的,搞明白原来是虚惊一场,他又急匆匆回去汇报了。 可是陈世法和周凤和并没有消停,区里又打过电话来,两人饭都没吃完,也急匆匆赶到区里汇报去了。 “这啤酒卖的,都惊动了县领导。”武庚笑眯眯地看着秦东,“秦东,说吧,你怎么谢我们,这一天净是为你们销售科忙活了。” “这得看魏主席的?”魏主席是厂里的工会主席,职工福利都是由工会发放的,什么理发票、洗澡票、电影票、乘车票……都是工会说了算。 秦东走近魏主席轻轻说了几句,魏主席埋头吃饭,“我没意见,这事你得跟陈厂长说,他说行就行。” “这小子,又要搞什么新花样?”武庚看着秦东的背影,问道。 “他啊……”工会主席也笑了,可是他看看武庚,“你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饱汉子哪知饿汉子饥哟……” 厂门口,秦东拦住几辆大马车,比划着什么,马车上的汉子起初一愣一愣的,可是接着就手舞足蹈起来,马车调头就离开了啤酒厂…… 又是一天清晨,昨天的积雪还没化,寒风吹过,夹杂着粒粒碎雪,打在脸上生疼。 陈世法一大早就起来了,老伴在生炉子做早饭,他信步又来到厂区。 大门口,车流仍是不少,昨晚秦东带着人加班,干了一个通宵,眼看着仓库里的啤酒就减少下去。 可是,他马上发现了新问题,啤酒厂的大门打开了,十几辆马车就驶了进来,车上赫然拉着的是一车车的萝卜,白菜还有大葱。 “这是怎么回事?”陈世法扭头揪住一个工人问道。 工人脸上一脸兴奋,“秦科长说,工会给大家发福利呢。” 噢,这事昨天秦东汇报过,想搞点福利,陈世法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这就是他的福利? “回家吃饭吧,”见他不回家,老伴过来让他回家吃饭,“哎呀,你们厂要分白菜吗?” “家里不是有票吗?”陈世法没好气道。 “你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那点白菜票,剥去坏掉的叶子,还能剩下几斤几两?”陈世法老婆脸上洋溢着笑容,“哪家白菜够吃?你这个榆木脑袋,终于想明白给大家办点好事了。” 陈世法还真不知道家里的菜是不是够吃的,反正冬天大家都吃白菜萝卜,他要么回家吃要么吃食堂,就是一个甩手掌柜! “快,你先回家吃饭,我去拿麻袋……”陈世法的老婆饭也顾不得吃了,她要去“抢”白菜。 陈世法无奈地摇遥头,看看十几辆马车,不再言语。 …… “工会分白菜了!” 还没上班,这一消息就传遍了厂区,有些人已经在搜罗着麻袋,掌罗着钢铃车准备往家运白菜了。 白菜都不够吃,副食品店运进来的白菜,叶子都烂了,剥掉这些坏叶子,真心剩不下多少。 可是这些刚刚运进来的白菜,看着就水灵灵的,大葱和萝卜也带着白白的霜气,比副食品店的蔬菜不知要强了多少倍! “秦科长,什么时候分?” “小秦,别老让我们等着啊!” “对啊,我们都等着急了……” …… 厂里的女工已经把秦东团团围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架势不马上分白菜,她们就不让秦东走了。 叽叽喳喳中,一个女工戴着棉手套已经开始动手了,她翻拣了两棵大白菜,哪棵都是叶子饱满,翠翠绿绿。 “大姐,大家等会儿,魏主席还没来呢。” “我们等不了了,”一群女工笑着应和道,她们都是家里做饭的主力军,到了冬天,白菜萝卜比雪花膏更让她们揪心,“分吧,秦科长,分吧!” “那就分!” 秦东大声喊道,人群中,他也看到了陈世法和周凤和的家属,现在的领导,不讲特殊,家里到了冬天,一样为白菜萝卜发愁。 人群立马欢腾起来,拿着麻袋的,推着自行车的,几个人共用一辆板车的,先把白菜大葱倒腾回自已车间那一亩三分地。 “这白菜,多新鲜哪,不象副食品店,蔫不拉几的!” “萝卜个头也大,没有坏掉的!” “瞧这葱白,还带着土呢,回家赶紧晒一晒,这一个冬天就有葱吃了……” …… 分福利的时候,是大家最高兴的时候,秦东把一捆大葱搬到技术科一位大姐的自行车上,大姐笑道,“秦科长,感谢你啊,家里今年的白菜终于够吃了。” “我们也能吃上新鲜的白菜了!”供应科一个小媳妇也欢快地笑道。 “是啊,小秦给咱们做了一件大好事……” ……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脸,每个人的笑声都发自心底,昨天的劳碌已经一扫而空,今天新鲜的蔬菜让大家心满意足! “我看啊,谁说十七岁不能干科长,小秦干得多好啊!”有个老大姐也不嫌冷,拎起一棵白菜,满意地看看黄黄的白菜根,这用来腌咸菜,脆脆生生的,全家都爱吃。 “我们坚决拥护小秦当科长!”一个女人调侃似地喊起来。 “对,我们坚决拥护小秦当科长!” …… 妇女能顶半边天,秦东是真真感觉到了,她们的口号响彻了啤酒厂的半边天,他这个新任科长,人气爆棚! “小秦——” 工会魏主席上班也很早,推着自行车进了厂区,就听到了这一群妇女的喊声,“你啊,干脆把我工会的活儿给干了算了……” 老头很是乐呵,并没有什么不满意,自已家也缺白菜和大葱啊。 “魏主席,我正要跟您汇报呢,萝卜一百斤按四块二算,白菜一百斤按三块三算,也就是一百斤萝卜我们用四瓶啤酒去换,一百斤白菜给这些老乡三瓶啤酒……” 孙主席笑了,“反正你不吃亏!”这么多白菜萝卜大葱也用不了几瓶啤酒,今年工会总算不用听这些妇女唠叨,他也不用在背地里挨骂了。 “门外不是还有三车吗?”热闹中,鲁旭光拉住一个老乡的手,悄声问道,“嗯,别吱声,都给我送到钟家洼去……” 国啤(秦东) 第86章 沾光 “噢,哪来这么多萝卜白菜?” 杜源走到钟家洼的胡同口,就看到地上成堆成堆的白菜、萝卜和大葱,往年到了冬季,白菜真不够吃,白菜坏掉了,还要把好的叶子捡出来,其实不止杜源家这样,哪家哪户都这样。 “秦东让人送的。”柳枝看着满地的蔬菜,心里也很熨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菜可愁坏了她这个做饭的人。 杜源嘴里嘟囔一句,可是柳枝还没听清就让北风刮跑了…… “老杜,看这萝卜脆生生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一个邻居用手擦擦萝卜上的泥,掰开一个萝卜,递给杜源一半,自己先咬了一口,“嗯,脆生生的,好吃。”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杜源也咬了一口,确实又脆又辣,“赶明我腌点咸菜,哎,柳枝,这都是给谁的?” “大东说了,让大伙分分,家里缺什么就拿什么,”柳枝温婉地说道,“大家伙别嫌弃,自己个往家拿吧!” “柳枝,真让我们拿?那我可就当真了……”咬着萝卜的邻居立时眉开眼笑。 “那多不好意思……”一位大婶说着,手里已经拎起了四棵大白菜。 “你在这,我回家去推小车……”一个汉子跟老婆喊一句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柳枝笑了,三大马车的蔬菜卸在了胡同口,钟家洼在家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这样,每人每户都多多少少能分到点蔬菜。 “哎,快跑……回家拿麻袋去!”杜源笑着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一拍,自己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忙活着。 拿麻袋的,推自行车的,推独轮车的……菜都是好菜,不用挑挑捡捡,只管可劲往家里造! “谢谢啊,柳枝,我们家人多,这下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难题了。”一个老太太拉住柳枝的手,感激地道。 “没事,奶奶,都是邻居,大东以前也没少穿您家的衣服。”这家的孩子比秦东大,穿剩下的衣服都给了秦东。 “大东这孩子是真出息了,谁想到……也这么有出息。”一个邻居想说秦东以前也是小混混一个,可是生生又咽了下去。 “那我们就跟着大东沾光,以后啊,谁也不许在我跟前说大东不好……”老奶奶一挥拐棍,威严道。 “那我们以后就说他好,全是夸奖的话,行了吧,奶奶?”有人逗着老太太,杜源也看着直乐。 吃着萝卜,他想到关键了,自己准备腌萝卜,这萝卜在哪? “杜哥。”柳枝笑着拦住要去捡萝卜的杜源,“大东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哦? 杜源一愣,接着笑得咧开了嘴,“这小子……” …… 天色愈暗,北风愈烈。 杜小桔进了院门,支下自行车就往屋里跑,迎面就看到了屋檐下摞得整齐的白菜,“妈,买了这么多白菜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和,杜小桔摘下围巾,就看到炉边的案板上,杜源正在切着萝卜条。 他的刀功很好,萝卜切得很是均匀,一根根晶莹透明,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大东厂里分白菜,大东又让大光单独给我们钟家洼拉了三大马车,”小桔妈笑着走过来,“我们两家是单独的一车。” 小桔妈推开门,东厢房里,已是盛不下了,有白菜,有萝卜,有大葱,有菠菜还有韭菜……还有一堆地瓜…… “这么多啊!”杜小桔搓着冰凉的手惊叹道。 “是这么多,”小桔妈显得很欣慰,“这个冬天,不用节省了,我们可有菜吃了……” “那我到枝姐家看看。”杜小桔走进屋,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自打那个黑黑的电影院里秦东在她脸上盖了一个印,现在提起秦东就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 说是到枝姐家看看,其实是看秦东回来了没有。 小桔妈也不揭破,等杜小桔走到院里,她才在屋内喊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看小树在哪吃。”杜小桔回答得模棱两可。 …… 秦湾的冬天,那叫一个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临岸的海水也冻成也各种形状,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秦湾的冬天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天,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这几天杜小树和钟小勇不管刮风下雪,跟在美国人屁股后面,美国人到地毯厂,他们也到地毯厂,美国人到国棉厂,他们也到国棉厂,美国人打篮球赛,他们就守在门外。 等回到钟家洼,两人冻得都是脸腮通红,进了门棉猴还没脱,就朝炉子扑过去。 “枝姐,烤地瓜?” 烧得火红的炉盖上躺着几个红瓤地瓜,屋里荡漾着浓浓的香甜,钟小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地瓜,嘘溜地吹着气,地瓜太烫,他左手右手轮换倒腾着。 杜小树也把地瓜拿在手里,忍着烫剥开皮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在外面冻了一天,吃一口烤地瓜,真是舒坦极了! “东哥。” 秦东和秦南刚进院,杜小树就捧着地瓜迎了上去,“今天赚得最多,打火机都快卖没了。” “多少?”秦东看看厨房里,柳枝正在做饭,“走,进屋说。” 杜小树把身上的书包解下来,“哗啦”把钱倒在床上,“人民币不到一千块钱,美元二百多。” 哦,秦东拿起深绿色的纸票,这一次,能挣这么多美元倒在他意料之外。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冻得通红,但是精神都比以前旺盛,用杜源的话说,“这是走正道了。” 纸质的钞票捻在手里感觉很不一样,“东哥,明天,美国人就要走了。”杜小树的语气很是遗憾,这几天挣钱的感觉实在太爽。 “那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秦东笑道,“把所有打火机带上,烟酒不分家,明天我们打火机和啤酒一块卖。” 明天是秦湾市民登上舰艇参观的日子,虽然有的老百姓上不去,但远远看着这些大船也是好的,天气虽然冷了,肯定也是人山人海。 “小树和小勇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们作白菜炒大虾,”秦东又在上炉台上加了几片馒头,很快,烤的馒头焦黄,红薯流出了糖油,那叫一个又香又甜。 “小树。”门外响起杜小桔的声音,她推门进屋,“嚯,你们都吃上了。” “没呢。”杜小树抓起一片馒头干递给姐姐,“姐,晚上东哥给我们做白菜炒大虾,你也在这吃。” “小树,小勇,小南,过来给我剥几瓣蒜。”杜小桔没说话,柳枝先喊上了。 第87章 嵘崖啤酒(求首订) “滴答——滴答——” 屋里很是安静,只有时钟的声响和火苗的爆裂声,不时传进两人的耳朵。 秦东笑着瞧她一眼,杜小桔就浅笑着把头低下去,可是过不一会儿,又把头抬起来,脸上始终挂着笑,透着红。 “周末,我们到墨水街买件面包服吧。”女孩子是爱美的,别的女孩子早脱下笨重的棉猴,换上了颜色更为鲜艳的面包服,杜小桔这件条绒棉猴仍穿在身上。 “过年再说吧。”杜小桔眉眼如月,“你这个销售科长,经常出差,你得买件好衣裳,人靠衣裳马靠鞍,不能让人看低了。” “我知道,我们一块买。”秦东瞅瞅门外,冷不丁就握住了杜小桔的手,“我给你暖和暖和。” “有人。”杜小桔羞红了脸,用力想从秦东手里扯出那白葱根一般的手指来,可是秦东握得很紧,杜小桔也就不再抽手,红着脸笑着抬起头看看他,灯光下,她的脸如玉般纯净透明…… 月牙出来了,天空湛蓝湛蓝的,三朵两朵的云彩在北风的驱赶下,悠悠飘着…… 一阵悠扬的鸽哨从天际传来,越过袅袅升腾的炊烟,却是越传越远,越飞越远,越飞越高…… …………………………….. …………………………….. “下车,下车,都下车。” 在昨晚连吃了六个烤地瓜后,秦东趁着鲁旭光甜得迷糊,忽悠将来给他弄个副科长当当,这不大清早起来,不用别人帮忙,鲁旭光自已亲自从库房里搬了两整车的啤酒。 到了海军基地,他又吆五喝六地指挥着杜小树、钟小勇等孩子把几箱啤酒搬下130轻卡,平整地摆在地上,一旁,徐干事摘下棉手套,举着“海鸥”相机拍摄着眼前的军舰。 今天是美国太平洋舰队在秦湾的最后一天,市民可以登上美舰进行参观,美国太平洋舰队的官兵也可以四处逛逛。 “啤酒,啤酒,嵘崖啤酒!” “打火机,打火机,烟卷式打火机。” …… 秦东感觉,半个秦湾的人都来了,码头上的人比肩接踵,稍不留神,真有可能被挤出铁索,给挤到海里去。 并且,码头上并没有象后世一样,有卖小吃的,有卖零食的,他们的啤酒摊子面前很快就挤得水泄不通了。 “小孩,打火机多少钱一个?”有人握着烟盒,就盯上了杜小树手里的烟卷式打火机。 “十块。”杜小树随口答道,“美国进口的。” “便宜了,便宜了,美国进口打火机十元一个了……”钟小勇接着就吆喝起来,就象相声的逗哏和捧哏,还真象那么回事。 秦东轻轻骂了一句国骂,难道这就是所说的明师出高徒吗?仅仅几天,他们不止学会了区分并运用价格,还学会了借势营销。 “那我要一个。”中年烟民犹豫了一阵,抵不过打火机新鲜的样式,快过年了,这样有款式的打火机拿出去绝对可以装逼。 “给我也来一个。” “我要两个。” …… 作生意就是这样,只要开了头后面就顺利了,可是杜小树接过中年烟民的钱装进书包,又摇摇头,“我们只要美元……” “人民币不行吗?”中年烟民急了,后面马上有人帮腔,“你看,你钱都收了。” “算了,算了,小树,今年就收人民币吧,”钟小勇装模作样地劝道,“手里也没多少货了,卖出去拉倒,算了,我们收人民币了……” “那给我也拿一个。” “给我来三个。” …… 原来有些人还在观望,可是经此一出,观望的心彻底收起来了,纷纷掏出钱来。 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场景营销都不用秦东教,两人就自已琢磨出来了,再润色润色都可以直接上春晚了。 这边,鲁旭光的摊子也开张了,嵘崖啤酒从夏天开始在银幕上出现,到现在每天在广播里出现,已经牢牢占据了市民的脑海,眼前又是一片拥挤,挤得130轻卡的车身都晃动起来。 “大东,这一车啤酒卖完了,要么把这一车卖了?”看着眼前举着钞票的群众,看着他们盯着自己“崇拜”的目光,鲁旭光很感动,主动建议道。 “你以为我是来卖啤酒的?”人潮拥挤中,秦东看看另一辆车上,啤酒码得整整齐齐的,几个美国大兵正朝这里走过来。 “你好,请喝啤酒。”秦东迎了上去,他的发音是纯正的美式发音,几个美国大兵都是一愣,一个不起眼的小伙子操着美式英语,正热情地把手中的啤酒递给他们。 也许是几个美国大兵拗不过这份热情,也许是对会说英语的人有好感,大冷天他们还是接过了啤酒,喝了几口,“怎么样?”秦东用英语问道。 “好喝。”一个美国水兵作秀式地举起酒瓶。 “咔嚓”—— 他眼前一闪,徐干事早已举起了相机,拍下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这是秦湾啤酒吗?”另一个水兵迎着海风往口里灌了几口,看看酒瓶上的标识。其实在秦东看来,嵘崖啤酒虽是秦啤的联营厂,可是此时的味道是赶不上秦啤的,差着一大截呢。 “不是,这是嵘崖啤酒。” “咔嚓——咔擦——” 徐干事自已找着角度,不断地拍摄着美国大兵与嵘崖啤酒,顺便在镜头里扫过远处的军舰。 明天这些镜头和报道会准时出现在秦湾日报上,也会出现在其它省内外报纸上,他看看周围的记者,嗯,都在记录下这历史性一刻。 “我们今天拉了一车啤酒过来,赠与你们。”秦东熟练地打着手势,对几个美国人道。 看着美国人叽里咕噜说着什么,他又转头对围观的市民喊道,“美国人主动提出来,购买我们的啤酒,这一车他们全都要了,他们说,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啤酒,嵘崖啤酒厂的啤酒……” 围观的市民大眼瞪小眼,却见到几个美国水兵犹自抱瓶痛饮,“来,给我与他们照一张。”秦东叮嘱徐干事。 今天的照片会很快冲洗出来,他相信,今天的秦湾,亚马逊的蝴蝶微微扇动一下翅膀,在将来的某一天,世界也会震动的! “美国人不是前几天到秦啤去过了吗?听说在秦啤也喝了啤酒?” “到啤酒厂能不喝啤酒吗?现在看来,嵘崖啤酒厂的啤酒也不错……” “听说现在嵘啤自已销售啤酒,不行,我们得多买几箱……” …… 听着人群中的议论,鲁旭光不由咧开了嘴,他一步从轻卡上蹿了下来,却见秦东正在打量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头,“江司令。” 老头转眼也看着秦东,摆着手,“不是司令了,不是司令了,小伙子,怎么,你认识我?” “谁认识你个糟老头子啊,你不是嚷着喊着要参观吗?还不快点!”一个老太太包得也严实,推了老头一把。 “安老师,你怎么还动起手来了?”老头嚷嚷道,“小伙子,你在松山岛上当过兵?” “人家卖啤酒呢,当什么兵啊。”又一个老头嚷嚷道,“快走吧,再不走你可捞不着看美国军舰了。” “这个老丁,”老头嘟囔一句,“比我还着急,那,小伙子,我走了,你真在松山岛当过兵?” “没有,不过,江司令,我认识您,”秦东扭头喊道,“大光,给江司令和丁参谋长留出两捆啤酒。” 第88章 买啤酒找秦东(求订阅) 库存以肉眼能见到的速度不断地下落,陈世法几次来到仓库,甚至他都起了冬季扩大再生产的念头。 本来啤酒行业,就是旺季搞生产,淡季抓质量,可是要想扩大生产,生产所需的原材料大麦和大米都需要调拨,扩大生产也要到计委立项,县政府批准,他索性打消了这个念头。 “麻烦您登记。” 这天快到晌午的时候,一辆北京212军用吉普车停在了厂门前。 不用说话,保卫科的干事马上推门而出打量起这辆熟悉的车辆,这是一线部队主力通勤车,他是参加过对越作战的,对这种车辆就更不陌生。 车窗降了下来,保卫干事马上抬手敬礼,“首长有什么指示?” 车内,一个身着海军蓝的壮硕中年人正打量着厂区,他身着八四式军服,保卫干事也是认识的,团以上干部军服都是马裤呢毛料,藏青色的军装穿在身上很是威严。 军官抬手回礼,丝毫没有客套,“带我去找秦东。” “是。”保卫干事也没有拖泥带水,更没有问他找秦东干嘛,直接打开大门,吉普车开进厂区。 …… 厂销售科内,秦东正和徐干事“研究”着前几天的照片,照片上,秦东英姿飒爽,胸脯抬得比美国人还要高。 “看报纸。”徐干事讨好地拿过一张《秦湾日报》,报纸上,对太平洋舰队这几天在秦湾的活动作了全景式描述,“看,我们的的照片。” 后面,果然有一张几个美国大兵痛饮嵘崖啤酒的照片,在秦东引导下,几个大兵都竖起了大拇指。 这几天,秦湾电视台也对美国人的活动进行了跟踪拍摄,嵘崖啤酒最后也出现在电视镜头里,秦湾的老百姓都能看得着。 “老徐,你说我们这一车啤酒花得值不值?”秦东给徐干事倒上一杯水,“上了报纸,还上了电视,不止我们秦湾的报纸电视,山海省的、国家级的媒体只要报道这些美国大兵在秦湾,就会捎带上我们嵘崖啤酒……” “是,是,值……”徐干事陪着笑,对这个大权在握的小科长,他态度很小心,可是心里却不以为然,白白送给这些美国大兵一车啤酒,值吗? 如果嵘啤年底的产量能跟得上,再送一车秦东都愿意! 这些美国大兵走到世界,就象蒲公英一样,也会把嵘崖啤酒的种子带到全世界! 嵘啤,不要偏安于秦湾一隅,要走出秦湾,走向全国,要在世界占有一席之地,他相信,今天他所撒下的种子,日后都会开花结果的! “那这几天我搜集一下省内外的其他报纸,秦科长……” 徐干事没有说完,周凤和就敲门进来,后面跟着开票的,他一脸讨好的小心翼翼地侍候着周凤和,根本不看秦东这个科长。 周凤和在椅子上坐下,面色严肃、态度郑重,“我听说,小秦,你昨天送了一车啤酒给美国人?” 哦,这是政治问题?秦东首先往这方面开始考虑,在这个年代,两国交往上,自己送啤酒是否合适?可是秦啤的酒人家都喝了,这有什么两样吗? “周书记,秦啤不是也送了吧,我们这是在打广告。” “广告呢?电视上播出了吗?”周凤和的语气不紧不慢,可是态度依然很严肃。 “秦湾电视台已经播了,有我们啤酒的镜头。[窝窝小说网 .biz]”后世这叫软广告,可比直接作广告强得太多。 周凤和不认可,“这也叫广告?也没有点出我们厂的名字,也没有广告词,两秒钟就过去了……”他突然站了起来,在销售科里来回踱着,“秦东啊,前面我们是清理库存,可是现在大家都来买我们的啤酒,你也知道,现在厂里的啤酒多紧张啊,你是崽卖爷田心不疼是吧?” “我……” 这个火热的局面不是我一手促成的吗?秦东苦笑。 …… “咚——咚——咚——” 周凤和还要说什么,却突然不说了,秦东和徐干事也吃惊地看着门外,什么声音?象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门,突然被推开了,一阵风吹过,接着房里就暗了下来,一个人直接堵在了销售科门口。 哦! 看着这身藏蓝色军装,周凤和的脸上很是惊讶,待再看清来人的体格时,他就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象门神一样堵住了门框的中年人,秦东笑了,马东锡?只见他一米六多一点的身高,却足足能有一百六十多斤吧,冬天零下十度没穿外套大衣,就穿了简单的秋装,衣服下,全身上下浑身肌肉疙瘩! “你们谁是秦东?”中年人打量了一下周凤和,周凤和马上道,“他是秦东。”他指指秦东。 秦东看看这个坚持原则的老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他就把我卖了,他的原则哪去了? 没办法,他也只能应道,“我是秦东,您找我有什么事吗?”现在部队没有实行军衔制,但是从衣服的料子上看,应该是营以上干部。 “买啤酒找秦东。”来人也不客气,“我们要两千捆啤酒。” 两千捆,不可能! 秦东让他坐下,自己查一下明细,“我们这阵子库存清得差不多了,你们要得太多,我们实在生产不出来来。” “我看电视了,也看报纸了,美国人夸奖你们的啤酒好喝,我就直接过来了。”来人不苟言笑,他不看周凤和只看秦东,周凤和尴尬地咳嗽一声走了出去,这不是给自己难堪吗,刚才他还批评秦东打的广告,现在连部队上都要到厂里来买啤酒了。 人家不去秦啤,直接到嵘啤了! 周凤和感觉心里有点堵,这广告也能这么打吗? …… 销售科内的秦东知道,部队现在还没有禁酒令,演习后和节假日可以喝酒的。 “那要不您到海城啤酒看看,或者到白沙啤酒看看?要不您直接找烟酒公司。”他很客气,现在除去烟酒公司百分之八十五的销售,他们的百分之十五的自销权已经用得差不多,手里没有多少啤酒了。 “不去,”来人抬起头来,“不是买啤酒,找秦东吗?你不是秦东吗?” “是,是,我是秦东。”秦东没想到打广告也能把自己装进去。 “你们的啤酒,我们老首长也说好喝,”秦东不以为然,他们在岛上退休回来,是啤酒就好喝,“我们年底要聚餐,还有演习结束搞一下活动,你们啤酒厂就支持一下吧。” 第89章 小秦,你要车吗(求订阅) 轰隆隆—— 两辆大罐车开进了营区,这两天,全市的瓶啤销售暂且停掉,散啤则一律供应部队。 两车散啤,作为先头部队,秦东亲自押车,还没下车他就看到了那个门神一样的中年人。 “昨天光顾着说话了,还不清楚怎么称呼您呢?”坐吉普车穿毛料呢,这人的职务在部队至少是营级以上。 “小秦,你才十七岁吧,”看到金黄色的啤酒跳跃,中年人很高兴,“他们都叫我坦克,你就叫我坦克叔叔吧。” 坦克叔叔?这样子确象很形象! “明天,我们演习就结束了,你得保证我的啤酒供应,中午在这吃饭。”坦克叔叔难得露出笑容,说话也很直接,早有士兵指挥着两辆罐车开进食堂。 食堂是标准的苏式建筑,高大轩敞,一张张大圆桌,上面铺着雪白的桌布。 一队一队的士兵进入食堂坐下,“嘟”一声哨响,全体统一低头,拿起筷子…… “你们伙食不错。”秦东拿起馒头,中午是白菜炒肉和炒土豆丝,大家都是坐在一张桌子上,无论军衔和等级大小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这些日子演习很辛苦,平时我们只有一个菜的,演习后,我们要聚餐,所以要搞啤酒犒劳一下大家。” 坦克叔叔大口吃着馒头,秦东知道,此时海军水面舰艇兵的伙食费为每天1.08元,陆勤兵为0.64元,潜艇兵为1.68元,补贴费在各军种中还算挺高。 而部队除了年度考核演习过后要会餐,过年更要会餐,在物质非常匮乏的年代里,营区里如果能有一瓶酒,那不得了了。 这时酒的度数都很低,喝点让人更兴奋,就跟运动员上赛场一样,给点掌声和欢呼,他们能发挥得更好。 “那你喝啤酒真喝对了,坦克叔叔,你知道,一九七二年第九届世界营养学会将啤酒作为营养食品来介绍,有人将啤酒称为液体面包,这绝对是有道理的……” 秦东讲得眉飞色舞,“一升啤酒相当于500克马铃薯,0.75克牛乳,6-7个鸡蛋,250克面包,啤酒中还有维生素,叶酸,肌醇……对人有很多好处,女人坐月子都喝啤酒补充营养……” “女人坐月子喝啤酒?”坦克叔叔表示怀疑,“我没有听说过,我们那里除了马奶酒也有啤酒,大青山啤酒……” “还有塞北星、雪鹿、金川、海拉尔、锡林、赤峰、宁城、漠中泉,麦饭石、塞外狼……”内蒙的啤酒,秦东随口就来。 “你到过内蒙?”有些牌子坦克叔叔都没听说过,因为这些品牌两年后才会有,但说到自己的家乡,坦克叔叔竟把筷子放下了,“我的家乡啊……” “去过,”秦东前世当然去过,为争夺内蒙的市场,三大啤酒集团打得不可开交,“我喜欢那里的手扒肉。” “还有烤羊腿,”坦克叔叔看看眼前的白菜和土豆丝,无奈地摇摇头。 说起地方喝酒和地方吃食,两人的距离被迅速拉近了,坦克叔叔这才叫得越来越亲切,而不是只是一个绰号和称谓。 “你一个蒙古汉子当海军,坐在舰艇上有什么感觉?”从食堂里走出,秦东笑着问道。 “没事,跟骑在马上一样……”坦克叔叔用力一拍秦东的肩膀,秦东差点没站住。 “对了,你们这里需要酒槽吗?”啤酒生产过程中产生的麦槽,含蛋白质28%以上,是极好的饲料。 “太需要了,猪又不象草原上的牛羊,可以吃草,小秦,如果你的酒槽源源不断,我们就可以养更多的猪,”坦克叔叔举起蒲扇般的大手又拍了下来,这次,秦东灵活地避开了。 “明晚,演习结束,你过来,一定过来,尝尝我的手艺,明天杀头猪,我给你做手扒肉。”坦克叔叔重重地拍拍胸脯。 …… 翌日。 秦东指挥着厂里的轻卡、重卡还有罐车,把啤酒运送到营区。 其实,此时部队会餐还是不少的,但不是所有的会餐都大鱼大肉或者喝酒,会餐是个团结官兵和提高士气的机会! 今天的菜品较昨天丰富,每个圆桌上都摆了四个大脸盆,“最近大家训练比较辛苦,今天晚上会个餐,加两菜,喝点酒,酒不要喝多,意思一下就行了。” 首长作了开场白后,就又是一声哨响。 战士们很开心的,有吃有喝,大领导一桌一桌敬酒,小领导一个一个人敬酒,坦克叔叔当然也在领导之列。 啤酒上来了,直接用大盆盛了过来,炊事班用大勺子再盛进每名士兵的搪瓷缸里。 “一二三——”坦克叔叔笑着大喊一声。 “干!” “一二三——” “干干干!!!” “四五六——” “倒满酒!!!” 在啤酒的作用下,口号越喊越热烈,食堂里响起阵阵碰杯的声音,会餐的气氛冲向了顶点! “小秦,我来敬你一杯,”坦克叔叔冲了过来,“今天很成功,没有啤酒助兴,没这么高兴,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 都是部队上的精壮汉子,身体素质都好,每人一瓶啤酒或者一点散啤根本就象喝水一样。 “嵘崖啤酒,不比秦啤差。”坦克叔叔又竖起了大拇指。 秦东也端起搪瓷缸子一饮而尽,“那是,以后你们会餐用的所有的啤酒,我们嵘崖啤酒都包了。” “爽快。”坦克叔叔又要举起手掌,秦东忙一把抓过他的手,“免了,我受不住。” “哈哈哈——我派车送你回去吧,”寒冷的冬日,坦克叔叔就穿了一件衬衣,冰冷的寒风中跟没事人一样,“你是坐车过来的,……对了,小秦,你要车吗?” 车? 看看北京212吉普,坦克叔叔摇摇头,“不是那辆,周参谋,把那辆挎子开过来。” 挎子,这种外表粗犷,散发着硬汉气息的交通乘具曾流行于神州大地的各个角落——即便你家里没有,你楼下的小区院子里、胡同小巷口、街边树荫下也一定曾停靠过那么一辆沾满泥尘、显得威风又沧桑的“挎子”。 “挎子”,也就是挎斗摩托,顾名思义就是额外挎带一个边斗的摩托车。它也被称作“偏三轮摩托车”、“边三轮摩托车”或是“挂斗摩托车”。 但将挎斗摩托真正推向历史高潮并赋予其性格标签的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德军闪击波兰后,苏联随后仿制了德国的R71侉子,造出自己的乌拉尔M-72。 而中国真正第一款国产制式、也是最经典的挎斗摩托是长江750,1957年根据苏联乌拉尔IMZ M-72型摩托仿造而出,而苏联M-72则仿造的德国宝马的R71型摩托。 可以这么说,中国的长江750其实带有宝马血统的…… “这辆行吗?”坦克叔叔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挎子上,秦东感觉挎子颤了颤。 第90章 挎子(求订阅) 秦东依稀记得,九十年代,摩托挎子逐渐退出军队而被公安装备,每天看着大街上帅气的公安骑着三轮挎子威风凛凛的巡逻,那时的他总有一个梦想,就是也能够骑着这样一辆威武的“挎子”飞驰在城市、乡间的道路上。 他虽然不是摩托车发烧友,但挎子停在面前,他还是感觉到自已的梦——圆了! “周参谋,还能用?”看年轻的参谋点头,坦克叔叔又重重地拍了拍挎子,秦东赶紧拦住,“您还是拍我吧,再好的车也禁不住您这巴掌。” 坦克叔叔哈哈大笑,感觉到秦东对这车的喜爱,他大手一挥,“开走!” “那我不客气了。” 挎子是可以用电启动了,可是秦东还是选择了脚蹬发动杆的形式,不为别的,只为体验一把情怀。 “噔噔噔噔……” 挎子发出均匀的声响,声音竟压住了食堂里面的热闹,车尾的排气管冒出一流白烟,秦东驾驶着挎子冲出营区。 暗夜里,挎子的大灯很是明亮,就象一把利剑,劈开了夜空。 宽阔的柏油马路,空无一人,挎子风驰电掣,一团光就象流星一样划过暗夜。 嗯,爽! 秦东感觉就象在大海中行船,也象在草原上驰骋,夜风虽冷,但挎子带给他的是无尽的激情! 大灯照亮了前方,随着摩托车的轰鸣,挎子驶进了厂区。 虽然挎子有一个倒挡,可以很方便地掉头,但秦东轰一脚油门,然后立马拉紧刹车,把方向向左打死,只见挎子一个原地掉头,就稳稳地停在了宣传栏前的大柳树下! 漂亮! 挎子的轰鸣早惊动了保卫科的干事和一些上夜班的工人,大家都围了过来。 “秦科,这是你的车?” 保卫科长恰好也在,他按亮长筒手电,在路灯下仔细瞅着这辆九成新的挎子。 粗犷的线条,霸气的对置双缸发动机,750cc排量,刚强的前叉,傲慢的大灯,坚毅的牛角把,饱满水滴形油箱,圆滑的挡泥板,优雅的凤凰车座以及流畅的鲨鱼排气管…… 秦东笑着一加油门,独特的发动机排气声浪就像深沉的男低音激情澎湃,豪情万丈却又深情款款。 “好车!” 保卫科长羡慕道,“不行,我们保卫科也该买一辆!” “那你试试?”秦东下了车,车子也没关,保卫科长迫不及待地跨上车子,车子轰鸣着在厂区行驶起来。 “我来,我来……” 会骑的人争先恐后过把开车的瘾,不会骑的就坐进挎斗,要么坐在后座上,也过把坐车的瘾。 秦东满意地打量着自已的车子,他不是没想过买车,可是太过招摇,一辆这样的挎子却可以满足他的愿望,骑上它,活动半径会大大扩大! 他也打听清楚了,这样一辆采用全自动发动机的长江750A-3型边三轮摩托车的出厂价为6980元,坦克叔叔待自已真是不薄! 一拨一拨人上了车,显然都把这辆挎子当成玩具了! 油箱显然是加慢了,现在66号汽油六毛四分钱,市里几个加油站,每个季度汽油都是有定量的,好在刚才坦克叔叔也说,加油找他! 从营区里开出来的挎子也无需上牌,就是上牌,有杜源在也不是什么难事! “秦科长,好车。”保卫科长又过了一把瘾,才恋恋不舍地从车上下来。 不用他说,秦东也知道是好车! 750 A-3型挎子用的是电启动装置,采用前轮盘式液压制动、防眩大灯、全整流罩、并附加警灯、警报器等专用设备! 发动机呢,是两冲程的,一半箱内没有机油,维护上比后世的摩托车要简单,由于结构功能简单,所以故障率低,平时只需定期维护保养! 在八十年代,谁要是拥有这么一辆挎子,绝对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顶级私人座驾! 况且它还是拥有宝马血统的,秦东琢磨着,怎么着也相当于后世的x5,不,相当于x7! “夏天骑这辆车最好,”熊师傅今晚也值班,他也挤在人群里看着这辆车子,“大东,冬天骑这个是不是有点冷?” “年轻人,火力壮,怕什么?”保卫科长笑道。 嗯,是有点冷,刚才说到维护保养的时候,秦东就想到了一个人,现在他更加确定,要把这辆车改装一下,起码冬天让它暖和起来! “嚯,秦东,自行车上都坐不住你了,买了新车了?” 人群中,武庚挤了过来,他现在常年住在厂里,可是他的朋友多,既有老朋友也有新朋友,这样几乎每天晚上都不闲着。 “这是近光灯,这是远光灯……” 灯光不断变换着,一众值夜班的工人都看得聚精会神,灯光还能变化? “好,明天,我打电话给老廖,”武庚看到车斗一侧一块漆给碰掉了,“让他好好把你的车给你捯饬捯饬!” …………………………………… …………………………………… 秦湾市轻工业机械厂。 廖鲁生热情地把秦东拉进自已的办公室,其实不用武庚打这个电话,只要秦东开口,廖鲁生都得马上办。 在南京,廖鲁生就找过梁永生多次,想把秦东调到市轻工业机械厂,这次秦湾轻工业机械厂能参与啤酒一条龙项目,并作为主机承担单位,都是得益于秦东。 “说吧,你想怎么办?只要你小秦提出来,有办法我要办,没有办法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办。”廖鲁生象说绕口令一样表着决心。 两人站起来走到窗前,挎子明亮的大灯,简约的外饰,流畅的曲线,圆润的后垫和修长的车架,让站在楼上的秦东越看越爱看。 “廖厂长,得麻烦你,改造一下这辆车,”秦东道,“费用……” “别跟我提费用,提费用你这不是打我们秦轻的脸吗,你只要说,你想怎么改,只要你说出来,一分钱不用你掏,保证让你满意!”廖鲁生故作生气道,“还有,我们厂汽油调拨比较方便,以后你的车加油问题,我来解决!” 秦东也不矫情,权当是他指导秦轻的服务费了,“那廖厂长,我想整车焊接一个车篷,对,左右都能开门……” “这不就相当于一辆三轮的小轿车了吗?”廖鲁生开着玩笑。 “对,再改造一下排气供暖系统,让摩托的废气经过腿部踏板和握把进行加热供暖,冬天不用怕冻手冻脚……”这个有一定难度,但难不住秦轻的工程师。 这样,后世的方向盘加热也不过如此吧。 “好,只要是你小秦的事,我刚才也说了,我一定办成,让你满意!”从进门廖鲁生的笑没停过,“那紧着你的时间,后天你来取,怎么样,嗯,小秦,骑这么一辆车,找对象是不是就更简单了?” 第91章 我这辈子都是你的司机 漫天的雪花,迎风飞舞。 秦湾就是这样,到了冬天就是一个雪窝子,一个冬天,几乎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下雪。 白沙河上,冰面上已覆盖了厚厚的雪层,以往热闹的集市却更加红火,红红的春联,红红的灯笼,还有一捆捆辟邪去灾的桃枝,都预示着新年马上就要来到了。 “突突突——” 杜源正在家里吃早饭,院外一阵熟悉的摩托车响,他马上放下饭碗,估计是所里有急事,同事亲自到家里来接他来了。 杜小树比父亲还快,他“噌”地站起来,三蹦两跳蹿出屋去,迎面却碰上了拿着车钥匙推门进院的秦东。 “东哥……”杜小树的目光压根没往秦东身上看,眼前的这辆改装后的挎子牢牢把他吸引住了,“这是谁的车?” “你说谁的?”秦东好笑,作为一个自行车国度,摩托、汽车只能单位或者集体才能拥有,现在谁的家里有辆摩托车,那是放了卫星了。 杜源也早已拿着包走出门来,看到这辆挎子他也是一愣,挎子重新喷了车漆,新做的车篷,颜色与原车一致,不知道的还以为车厂又出了新的款式! “你的车?”杜源上前拉开车门,车子密封作得很好,车里好象还有丝丝温暖。 “嗯,我把厂里的酒槽提供给营区喂猪,车子是人家提供的……”秦东的钥匙已是被杜小树夺了过去,他饭也不吃了,迫不及待地在车上捣鼓起来。 踩着地上的积雪,杜源又围着车转了一圈,确实是新车啊! 透过前方的车窗玻璃,他看到,旁边的边斗里,还铺了一块黄灰色的狍子皮! “东哥,我能骑吗?”杜小树已经按捺不住了,早起的扫雪的邻居循着车印,都围了过来,杜源家门前已是站满了人。 “小树,你会骑吗?这可不是自行车!”一个络腮胡调笑着,“今天雪下得大。” “不是说什么事都可以学吗?”杜小树马上反驳道,“你老婆也不是第一次生孩子就会生。” “小兔崽子,我揍你。”络腮胡笑着举起手,却用手抚去车篷顶的积雪,感受着车漆的光滑。 “该揍,”杜源象牙疼似地咧开嘴,“还什么事都可以学?你学习上这么用心就好了。”他还没来得及披大衣,冷得又回屋去了 “大东,进来吃饭吧。”小桔妈招呼着,杜小桔穿着一身红衣站在一边,笑着看着这辆新车。 “我送你上班。”走进院里,接过杜小桔递过来的热乎乎的毛巾,秦东擦了把脸,毛巾上还有淡淡的清香,跟杜小桔身上的香气一模一样。 “那是我姐的毛巾……”杜小树嚷嚷道。 “吃你的饭去。”小桔妈顺手拿起一个煮地瓜塞进杜小树的手里。 杜小桔有些不好意思,“你不用上班吗?我有自行车。” 销售科可以不按点上下班,这是陈世法给他的权利,“没事,我送你。”秦东看着杜小桔给他也盛了一碗执乎乎的玉面儿稀饭。 “大东要送你就让他送,这天多冷。”小桔妈笑道,她一扭身,杜小树又不见了,门外,发动机响了起来…… 挎子在风雪中上路了。 两扇门侧都有插销,插上后就是一个封闭的二人世界。 “哎,秦东,我怎么感觉脚是热的?”杜小桔就坐在挎斗里,挎斗里铺上了狍子皮,一点也不凉,脚下更感觉就象放在火炉边上一样。 “暖和不?”雪太大,秦东只能小心翼翼地开着。 “暖和。”杜小桔笑道,借着自己这边的车窗,她看到风雪里骑着自行车赶路的人群,风雪交加,每个人都在弯着腰顶着风一路前行。 可是自己坐在这里,不用顶风冒雪,她看看秦东,眼神更加温柔起来。 在这个两个人的封闭空间里,一时两人却都不说话了,感受到这种情愫,还是秦东打破了沉默,“快过年了,我们厂里准备印刷挂历,陈厂长让我去印刷厂联系……” 到了年底,几乎每家工厂都会印刷自己的挂历,自己厂的职工分一些,再往局里交一些,兄弟厂之间还可以相互赠一些,挂历上面往往都是厂区厂貌,或者摆两瓶啤酒…… 今年秦东准备印制一些不一样的挂历,““你说,最近哪些女明星最流行? “刘晓庆,陈冲,从珊,龚雪……”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不论处于何种年代,都是追星的。 “她们啊,也可以,”摩托车“突突突”一路前行,“她们都不漂亮……” “那谁漂亮?”杜小桔抬起了月牙一般的眼睛。 “最漂亮的人坐在我的车上,”秦东看看杜小桔,“要不我把你印到挂历上得了。” “没正形。”杜小桔一咬嘴唇扭过脸去,好象有人听到有人看到似的,又羞红了脸,这个年代的女孩,脸上的红霞总是那么多。 快到饼干厂了,可是车里一直是暖暖和和的,“这车多少钱?”杜小桔问道。 “七八千吧,”秦东笑了,可是一分钱没花,改造的钱也是一分钱没花,“晚上下班我来接你。” “那你给我当司机吧。”看着窗外骑着自行车的同事,杜小桔心里暖融融的,她开句玩笑,推开门走下车去。 “我这辈子都是你的司机。”车里,秦东马上回了一句,很是郑重。 杜小桔抬眼望着他,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种滋味,想哭更想笑的滋味,沸沸扬扬的雪花中,她快步朝厂里走去。 走了两步,她又站住了,雪花中,那辆军绿色的挎子还是停在不远处,她知道,车里的人肯定也在看着她呢。 “小桔,你怎么身上没有雪啊?”一个女工从后面跑过来,冰凉的双手就恶作剧般地摸向杜小桔的脸,“你的脸上真热,我都快冻僵了。” 大家都捂得严严实实,身上落满雪花。有人还摔了几跤,屁股上身上全是雪。 “人家小桔是坐车来的……”有大姐羡慕道,“你看,就在外面……” 厂门外,风雪中,军绿色的挎子调转过头来,冲进了漫天飞雪之中。 “公安局的边三轮啊,怎么还有篷?你对象调到公安局了?”几个年轻的同事叽叽喳喳问着。 “没有,”说到对象,杜小桔脸上一热,可是她没有否认,“他还在啤酒厂……” …… 雪下得越发大了…… 杜小桔哼着歌推开办公室的门,炉子已烧得通红,可是她感觉,这个冬天一点也不冷! 第92章 1986年过去了(求订阅) 忙年,忙年,快过年了,厂里忙,家里也忙。 好在有这么一辆挎子,让秦东既能照顾上家里,也不耽误厂里的事。 年底的奖金发下来了,没有任何意外,他仍是厂里最高,也没有任何意外,他被评为了厂里和县里的先进工作者,捧回了两个大镜框。 家里现在什么也不缺,开上了挎子,也用上了进口彩电,可就缺一样东西——奖状! 往年,无论是秦东还是秦南,都跟奖状无缘,好嘛,今年连县里的奖状都拿回来了。 柳枝把玻璃相框整齐地钉到墙上,又用毛巾擦去玻璃上的手印,她感觉屋里一下亮堂起来。 “啪——” 人还没进院,杜小树就先扔了一个炮仗进来,“枝姐,我妈喊你过去包饺子。”他今年的“火力”很充足,秦东单独给了他一百块钱,专门让他去买鞭炮。 今天是大年三十中午,自打秦世煌离世,杜源都是把这一家三口叫到自己家里,一块热闹,一起过年。 “你东哥呢?”柳枝问道。 “他开车出去买酱油去了,说是马上回来。”开车出去,只带着自己姐姐,也不带自己,杜小树顺手又拿出一个炮仗点燃,扔进了不知谁家的鸡窝里,马上就响起一阵惊悚的鸡鸣。 回到家,那辆挎子却早已停在门前,杜小树马上开门坐进去,虽然没有钥匙,可是坐着也能干过瘾。 杜小桔和秦东正在贴春联,“往东一点,不行,再往西一点……”杜小桔笑着指挥着,一阵大风带雪吹过,秦东回过头来,火红的对联和火红的人又左右摇晃起来…… 风中,飘过杜小桔一串欢快的笑声…… 按照惯例,杜源今天是绝对要亲自下厨的。 “滋啦滋啦——” 灶上的火苗舔舐着锅底,火光也映红了杜源的脸庞,红烧大虾,九转大肠,葱烧海参,糖醋鲤鱼……饭桌上已经摆不下了,可是杜源的大勺依然没有停下。 “乒乓——” “噼里啪啦——” 夜色渐深,心急的人们已燃起鞭炮。 透过窗户玻璃,隐约可见外面烟花绚烂,流光溢采,胡同里,每家都在剁饺子馅儿,响成一片。 这花炮与剁饺子馅的声响汇合起来,就有如万马奔腾,狂潮怒吼,响彻了整个秦湾! “砰——” 五彩的烟花在钟家洼上方炸响,天空一片绚烂,飘飘扬扬的雪花都被染成了五彩的颜色。 “嘘——” 在笑声中,秦东吐出滚烫的两分钱硬币,吃得太急了,烫着了,屋里顿时响起一片笑声,他看着喝着小酒的杜源,笑得满足的小桔妈,笑得发自肺腑的柳枝,哦,过年了! “东哥是第一个吃到钱的,今年肯定能发财!”杜小树也端起可乐,这是秦东带着杜小桔到秦湾的友谊商店现买的。 虽然是第一次喝这种洋玩艺,但杜小树和秦南好象都不陌生。 …… 春晚开始了,杜小树早打开了电视机,饺子也不吃了,只捧着可乐瓶,不时喝一口。 秦东也瞅了电视一眼,杜小桔也看得入迷,哪怕以十分苛刻的眼光来看,1987年春晚都是值得期待的: 这一年,冯巩的表演渐入佳境,与刘伟合说的相声《巧对影联》,与马季、赵炎、王金宝、刘伟合说的相声《五官争功》,都是相当有分量的作品。 “小南,你们吃完了没有?”门外,几个丫头探头探脑又不好意思走进来,她们都是想到家里看电视的。 “吃完了,吃完了。”秦南最后往嘴里填了几个饺子,“走,到我家看电视去。” “我也去。”杜小树一下跳起来,“给我钥匙,我跑得快,我去开门。” “小树,别忘了给炉子里填点煤……”柳枝嘱咐着,杜小树哪能听得着,他早跑出院子去了。 “我们也去吧。”杜小桔看看秦东,故意回避着父母的眼光,家里的电视机是黑白的,她也想看彩电。 “快去吧。”柳枝很是善解人意,“柜子上有花生瓜子,还有糖,大东,把炉子弄得旺一点。” 嗯,秦东答应着与杜小桔出了门,等出了门,他就一把搂住了杜小桔的纤腰,虽然隔着臃肿的面包服,他仍能感觉出腰肢的弹性。 “别……”黑暗中,不时有烟花照亮了夜空,杜小桔一下挣脱出秦东的魔爪,笑着就朝秦东家跑去。 秦东家里挤满了人,家里是黑白电视机的,大都跑了过来,家里有彩电的,来了也不少,进口电视看春晚,看着也舒服,再说这么多人在这也热闹。 满屋子的人嘻嘻哈哈,秦东又拿出几幅扑克,鲁旭光带着杜小树和钟小勇一帮孩子就打起了“够级”。 “你就象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 当春晚快要结束的时候,杜小树伸个懒腰站了起来,电视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一身充满活力的红色燕尾服,登场又跳又蹦的年轻人。 “这傻逼是谁?”杜小树眼睛一亮,一把抹掉贴了满脸的纸条,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 “每次当你悄悄走近我身边,火光照亮了我……” 整个屋子里,没有人再说话,没有人嗑瓜子,扑克牌就呆呆地拿在手里,所有人都在盯着电视。 “你的大眼睛明亮又闪烁,仿佛天上星,是最亮的一颗……” 杜小桔也已然看呆了,平时哪看到这种节目啊!就连秦东悄悄走近她,她也没有感觉到。 “我虽然欢喜却没对你说,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你就像那一把火……” 秦东的手又悄悄地揽在了杜小桔腰间,脱去面包服只穿着一件红色的毛衣,杜小桔的纤腰更细,靠近她,那种幽香就直往秦东的鼻子里钻,让他心里痒痒,脸上却热热的,鼻孔里却是香香的。 这怕就是幸福的滋味吧。 这一刻,秦东真觉得重生后的人生值了,这种平淡而又朴实的幸福感他不想让它跑开,愿它一直能陪伴在自己左右! 杜小桔也扭过头来看了看秦东,这两句歌词,她真的想唱给秦东听,这次,她没有跑开,只是羞赧地把手自己的手放在了秦东的手上,可是屋里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 “看什么呢,这么热闹?” 风雪中,杜源推门进屋,杜小桔和秦东赶紧分开,杜源就当没看见,“我做了一些糖葫芦,你们吃……” 没有竹签,山楂是直接放进熬好的糖里打了个滚的,可是这样的糖球放进嘴里,依然酸酸甜甜…… 雪越下越大了,明年肯定也是一个丰收的年景。 白色的大雪,火红的灯笼,院中,五彩缤纷的烟花中,杜小桔红着脸笑了,在一片火红中,秦东看到,眼前的大雪是那样迷蒙,仿如油画一般。 哦,1986年已经过去了,可是,我很怀念它…… 第93章 放水养鱼好(求订阅求推荐)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 吃几口热乎乎的白菜炝锅面,秦东从家里匆匆而出,挎子一流烟驶出钟家洼。 卸下遮风挡雨的车篷,迎着春风行驶在大道上,海风吹起衣襟,秦东感觉很是惬意。 “嚯,小伙子,挺精神嘛。” 刚停下车,迎面就碰到从食堂吃饭回来的武庚,他笑着揪揪秦东的假领子,白色的假领,这年头从南到北都流行这个。 听说,这是精明的上海人发明的,不需要一件衬衣那么多的布料,还能当衬衣用。 “今天这个座谈会别光支着耳朵,大胆地把想法说出来,”武庚顺手从大柳树上扯上一段枯枝,“老陈他们也会据理力争。” 今天的座谈会,是区长梁永生亲自主持的,县里管财贸的副区长包括县工业局局长王从军等人都会参加,核心的意思就是嵘啤作为县里的龙头企业,今年的利税要多交,交足,当然,超额就更好。 可是陈世法、武庚一班人却有自已的想法,陈世法的意见是今年要继续扩大生产规模,暂缓上交利税。 “这是尚方宝剑压顶啊,看老陈能不能顶得住了,”武庚带头朝办公楼走去,“到时梁区长问你们这些车间主任、科长,你们的态度要跟厂里保持一致,嗯,这也是老陈的意见。” …… 很快,啤酒厂三十多个中层干部就到齐了,大家抽着烟打着哈哈,等着县里领导的到来。 …… 一辆上海小轿子慢慢开进了厂区,当车子停下,嵘啤的办公室主任赶紧给他拉开车门,梁永生瞅了一眼停在柳树下的那辆挎子,笑着上了楼。 县工业局局长王从军主持会议,他讲得滔滔不绝,核心意思就是嵘崖啤酒厂要给全县的工业企业作表率,带头多创利润,带头多交利税…… 陈世法抽着烟却如老僧坐定,没有在本子上记,也没有任何表示。 旧的经济体制把企业管得死死的,企业很少有自主权,有的企业每赚100元钱的利润,自已只能留下几分钱,按这个比例,有的企业积五年的发展基金,买不到人均一平米的房子。 可是,这就是这个年代企业最现实的问题! “好,嵘啤的同志们,都说说自已的意见。”王从军看看梁永生,见他没有表示,示意嵘崖啤酒厂的干部职工开始发言。 “我先说一下,”武庚道,“梁区长,王局长,我们今年计划进行几项技术改造,其中有麦芽单层高效烘干炉、还计划引进丹麦的硅藻土过滤机,代替原来的棉饼过滤机,这样可以提高啤酒的清亮度,还可以提高保质期,还有我们打算从联邦德国引进第二条啤酒灌装线,我们算了一下,从洗瓶到装瓶,一个钟头能生产24000瓶……” “停,”王从军一挥手打断了武庚,“区里知道,啤酒厂需要扩大生产,但是我要问你,你们少交钱,区里花什么?” 王从军的话音刚落,管财贸的副区长马上说道,“你们要花钱,区里也要花钱,如果区里的每家企业都为自已打算,那我这个副区长不成了叫花子了?” 他这样一说,会议室里顿时笑声一片,梁永生也笑了。 “所以,今年上交的利税一分钱不能少,”王从军马上趁热打铁,“你们富,就是县里富,县里富,也是你们富,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老陈,你的意见,说出来,大家听听。”见嵘啤一班人都不再说话,梁永生点将了。 “我们的意见呢,不是不交,是缓交……”陈世法点燃一支烟,顺手把烟盒一推,烟盒滑过桌面,落到了分管财贸副区长的跟前。 梁永生笑了,“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戏,那你打算缓到什么时候,照你老陈的秉性,缓个两年?三年?五年?十年?那我们这帮人早下台了。” 会议室里又是一片笑声,陈世法也笑了,区长带着副区长、工业局长、财政局长一帮人“大军压境”,已经很给嵘啤面子了。 看来,顶是顶不过了,但让县里把利税全部拿走,厂里还指着什么扩大生产,这又让陈世法很是不甘心。 他有意看了看坐在后排的小伙子,梁永生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呢,他马上问道,“外面那辆挎子是谁的?”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秦东,“好,小秦,全区最年轻的科长,你说一下吧。”自打南京回来,梁永生很看重秦东。 秦东站了起来,不需话筒,声音依然很大,“梁区长,您养过鱼吗?” “养鱼?”梁永生的眉头皱了皱,“没有,你说。” “养过鱼的都知道,鱼欢、鱼肥全赖水多、水活,若一网打尽,那肯定明年是捞不到鱼的。其实,搞活大中型企业跟养鱼同理,没有活水,企业不活。” 梁永生听得很认真,王从军想说话但还是让秦东继续讲下去。 “企业留利多了,政府取得就少了,这是矛盾,绑得过死,负担过重,企业就没有后劲,经济效益也就上不去,不如现在放水养鱼,把鱼养大养肥,鱼长得好长得大,我们也能给县里作更大贡献。” 这小子,这几话虽然讲得通俗,但有份量!武庚暗暗朝秦东竖竖大拇指。 “那你们有了活水,县里这条鱼没有食吃了,怎么办?”王从军早对秦东刮目相看,这小子,不止技术上强,管理上看来也有两把刷子。 陈世法马上把话接过去,“我们发展了,将来交的利税更高,今年明年不交利税,后年我们交的利税就能超过这两年的总和。”他看了一眼梁永生,““我们算了一下,准备拿出600万进行技术改造,后年生产规模翻两番半!” 两番半,这话掷地有声! 领导们不再讲话,显然都在对比着里面的利害。 秦东一番话算是把领导一心想拿走全部利税的想法吹动了,陈世法的话,更让领导们看到成绩,看到了将来的政绩! 大家都在看着梁永生,等待着他作出最后的决定。 “一句话,就是先富企业后富县里,还是先富县里后富企业,”梁永生笑道,“这样,我们折中,区里不要嵘啤的利润,区里也可以把一部分利税返还给嵘啤,支持你们扩建和技术改造,但是老陈,你要给我保证,明年生产规模翻番,后年的利税要突破1000万元!” 对赌协议? 秦东惊讶了,这个目标,可不是那么好完成的! 果然,梁永生又道,“完不成,你陈世法走人,倒位子让贤,完成了,你陈世法记功,你敢不敢?” 第94章 一条腿粗一条腿细 如果让秦东细细数来,他还是认为,勇气才是八十年代最可贵的东西。 对于陈世法的勇气,宁肯赌上自已的前程,如果没有强烈的事业心,秦东没法作出其他解释。 看着眼前倔强的老头,他不禁想到了那个美国老头,想起了他的乞力马扎罗的雪,在高高山顶有一具已经风干了冻僵了的豹子的尸体,豹子到这样高寒的地方来寻找什么呢,没有人明白,也无法做出合乎常理的解释…… “从前年开始,国家啤酒专项项目实施,七十多个项目,有新建也有扩建,他们用的都是国家的钱……”陈世法的声音不高,但充满了力量。 七五期间,啤酒行业有两个计划项目,一个是啤酒一条龙计划,另一个就是啤酒专项项目,后者由建行发放啤酒专项贷款,予以重点支持这些啤酒厂建设,它们都对啤酒工业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再看我们嵘啤,有八十年代先进水平的灌装设备,也有四十年代落后水平的制麦、发酵设备,这明显就是一条腿粗、一条腿细……” “堪笑明明两条腿,走来常是不均,梁区长,我们等不了三年两年了,两三年后,等我们细腿累垮、粗腿拖,连正常的生产也难以维持,更别说面对这七十多家有专项资金的啤酒厂了,他们会远远把我们甩在身后……” 秦东理解,并且看法与陈世法一致,所以必须趁现有设备潜力眼看挖尽,即将下跌的时刻,护建改造,给企业装上腾飞的火箭。 “三千万?”听到陈世法报出数字,周凤和倒吸一口凉气,空气确实是凉的,他心里更凉,作为前一把手,他太知道嵘啤的家底! 当陈世法决定扩建一条具有三万吨生产能力的生产线,并且要求这条生产线全部采用微机控制和八十年代先进设备,他还是表示反对。 温和如周凤和竟也粗野了一句,“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 三万吨好听,但是三千万元毕竟不是小数目,以现有嵘崖啤酒厂资产作抵押,尚不足份额,就是今年的利税全部予以返还,也还着着一大截。 在场的厂中层干部都在看着陈世法,梁永生也不表态,王从军倒笑了,“老陈,你就不怕弄砸了成为负债累累的乞丐?那你可就成了八百多人的“乞丐帮帮主”了。” “我立军令状!”陈民法昂然道,“不成功,则成仁!” …… 陈世法定下来的事,出乎秦东的意料,虽然有抵触情绪,可是一声令下,周凤和和武庚去了省厅,工会主席老魏去了上海,管技术的副厂长方令宪去了广州,陈世法则去了秦啤,综合各地的意见,看到底要引进一条什么样的生产线 在大事上,厂里的领导班子毫不含糊! 今天已经距离座会谈会一个周了,武庚明天就要从省厅回来了。 “突突突——” 秦东的挎子开进回了钟家洼,“枝姐,晚上吃什么?” “煮地瓜。” 噢,地瓜玉米面儿稀饭,地瓜小米粥稀饭,蒸地瓜……这几天,秦东简直掉到地瓜宴里去了,柳枝怕这些地瓜坏掉,抓紧突击。 “东哥,有人找。”杜小树推开院门,后面跟着一位清癯瘦削的青年,西装领带,很是礼貌。 “你是……日本人?”秦东打量着他,“怎么称呼?” 日本人? 杜小树的脸上立马浮现出警惕的表情,幸好他的“洋火枪”不在身边,否则非掏出来对准这个日本人不可。 来人的脸上也浮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来,“哦,我是日本人,藤野清志,请多多照。”他深深一鞠躬,却被院里的邻居都围住了,日本人,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连柳枝也拿着地瓜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看小日本到底长什么模样。 可是,眼前的日本人倒像是个大学生,举止温和,态度儒雅,让那些准备干架的钟家洼的爷们大失所望。 “秦东。”秦东也笑着伸出手来,脸上笑着,心里却在琢磨着这个日本人来自哪里,所为何事。 “小森公司?” 哦,藤野更是惊讶了,来时他已打听清楚,这个秦东今年只有十八岁,自己比他大了一轮,本来来到这个破败的地方,他有着极强的优越感,现在优越感荡然无存。 “请,屋里坐。”秦东一伸手,从他的脸上他就知道自己猜测是对的,“小树,上地瓜。” 地瓜? 杜小树抓抓耳朵挠挠腮,“明白!” 很快,洗净的地瓜放在盘子里端了上来,“请用。”秦东客气道。 “谢谢。”藤野清志的汉语讲得真好,不细听,几乎听不出日本味来。 他拿起地瓜啃了一口,“嗯,甜。” 秦东笑了,日本也有地瓜,现在他就想给他地瓜吃。 “秦东先生,我听说了,我们小森公司的灌装机到了贵国,可能水土不服,时常会打破酒瓶,是你改良了机器,我特地过来看看,没有联系您就冒昧到府上打扰,很是失礼。” “没事。”秦东看着杜小树一帮孩子站在窗外,象在动物园里一样看着藤野清志,他一瞪眼,杜小树立马跑了出去。 “噢,”藤野清志象想起什么,“来时匆忙,我带了一件小礼物,还请秦先生收下。” 他返身从包里拿出一台相机来,轻轻地放在吃饭的圆桌上。 五光牌胶片单反相机,比国内流行的海鸥、珠江又小巧了许多,这样一台相机价格也得上千元了。 一件小礼物就顶一个工人一年的工资了,那么还有大礼物吗? “我在日本的时候也常想,是一个什么样的技师解决了我们的设备与中国的酒瓶兼容的问题,没想到您这么年轻,”藤野笑道,“有些具体的技术细节我想请教一下秦东先生,如果不嫌弃,我请您出去吃顿便饭如何?” 前世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一顿饭秦东根本不在乎,他也不怕什么外事纪律,正好这几天吃地瓜吃得难受。 “那到海员吧。”秦东笑道。 海员,是指秦湾海员俱乐部,在八十年代,那里就相当于北京六十年代的老莫! “哥,我也想去。”秦南不知什么时候下学回来,堵在了门口,小声道。 “还有我。”杜小树不知从哪蹦了出来。 “好,那一起去,我很喜欢孩子。”藤野清志亲切地想摸杜小树的头,可是反手就被杜小树挡开了。 当牛排上桌,学会了用刀和叉的杜小树和秦南,熟练无比地切着牛肉,藤野清志吃惊了,“秦先生,你们常来这个地方?” 秦东笑了,他忘记告诉藤野了,秦家和杜家,也算是鲁菜世家了,刀功,是厨师的根本啊! 第95章 牛排和地瓜 “哥,我能再要盘牛排吗?”秦南一手持刀一手持叉,热切地望着自己的哥哥,嚯,这个样子的妹妹,秦东还真没见过,女汉子? “你一个小嫚,吃得比我都多,”杜小树手里的刀叉也没有放下,两人谁也别笑话谁,都是半斤八两,一个吃了三盘牛排,一个吃了四盘牛排,看得藤野清志虽然故作矜持地端起咖啡,但是那幅笑脸连秦南都看到了。 见到肉都是没命的主儿,站在一边的服务员也笑了,再加上这个年龄孩子的活动量大,饭量也大,“再来两盘。”藤野清志主动道, “不,四盘。”秦东一举手。 “四盘?”服务员都笑了,杜小树立即面露狰狞,“笑,笑你个大头鬼啊。” “哎,”秦东在杜小树头上敲了一下,“五讲四美不知道吗?这是什么地方,说话注意点。” 杜小树揉揉脑袋,可是不敢反驳,你说话的声音那么大,别的桌都往咱这桌瞧呢。 藤野清志收敛笑容,“秦先生,您是怎么想起对我们厂的灌装设备进行技术改造的?我们的设备在世界上也是领先的,当我们知道了你对设备进行了改造,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要过来看看。” 看看,都过去大半年了。 “说来话长,我们轻工系统开展了一项技术革新活动,你们的设备,你们的灌装机酒管的尺寸与我们国家的啤酒瓶是不相符的,你们吃的是牛排,而我们吃的是地瓜,所以,我就把这种内置式酒管机缩短了。” 藤野清志听得认真,秦东注意到他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两只手却在桌上有节奏地颤动着。 “所以厂里节约了酒损……” “这真是一项了不起的成果,”藤野清志笑着轻轻拍了拍巴掌,“那我们以后销往贵国的灌装设备都会采用你的技术,秦先生。” 他转过头拉开了皮包。 “我的技术可是需要费用的。”秦东看看吃牛排的妹妹,刀叉的使用更为娴熟,杜小树摸出烟来,看着秦东的眼睛,又讪讪地收了回去。 其实,对于这项技术革新成果,秦东根本没有想过申请专利,酒管机缩短五毫米,失败无数次,也会做到的。 “我们小森公司愿意支付费用,我们也知道,你发明了除标机,除标机在我们日本已经研制出来,”藤野清志恭敬地递过一个信封,信封就是海员的信封,嗯,看来,他是住在这里,“您的这项缩短酒管机的成果,对我们帮助很大,还请您不要嫌弃,麻烦您收下。” “噢,你们愿意支付多少费用?”秦东朝秦南和杜小树比划着手,示意他们俩在这里逛逛,但别走远, “十万日元。”藤野清志真诚地看着秦东,这小子真是个中国通,两手的食指交叉着比划着,让人对这个手势后面的数字浮想联翩。 十万日元,秦东不知这时日元对人民币的汇率,应该六千多块钱吧? “我说的是每年都是十万日元。”藤野清志强调道,示意秦东看看桌上的信封。 秦东没有如他所愿,他举起手中的啤酒,“那感谢了……干杯!” 杯子碰到一起,藤野清志笑着把啤酒喝干,“嗯,秦湾啤酒真是好喝,一点不比我们朝辉啤酒差。”朝辉、札幌和麒麟是日本啤酒三大品牌,“好了,我来结账。”藤野清志笑着抬头看看服务员,多少钱? “这位先生已经结了……”服务员笑着指指秦东,刚才那个象孙猴子一路蹦蹦跳跳的孩子结清了这顿饭钱,还象模象样地给了他一毛钱的小费。 藤野清志吃惊地站来,“秦先生,这顿饭说是我请的,”他的表情也是大感意外,“您怎么能付账呢?不行,我得把钱还给你……” 秦东阻止了藤野的动作,“你远来是客,欢迎来到中国!朋友来了我们有好酒……” “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他们的只有猎枪……藤野清志笑道,“我是朋友,现在没有豺狼了。” “豺狼两个字又不是写在脸上,”杜小树嘟囔着,一脚踢向铜质的栏杆,栏杆立马凹进去一块。 海员门外,是各式各样的出租车,有遮着帆布天蓬的三轮车,也有菲亚特125,还有一辆好像是老上海。 “东哥,为什么要付钱?”坐上出租车,杜小树更加兴奋,他不断忽上忽下地摇着车窗,“让那小鬼子付钱多好,咱吃了那么多盘肉,小鬼子肯定心疼。” 是啊,吃了这么多盘肉! 秦东看着两个孩子,以后是得带他们出来见见世面,特别是秦南,有时吃饭根本不是为了吃饭。 “那是为了吃什么?”秦南手里提着两个塑料袋,马上反问道。 吃?秦东语塞。 “吃你,油炸秦南,红烧秦南,清炖秦南……”杜小树哈哈哈大笑。 “你个死小树……”秦南突然用手掐住了坐在前排的杜小树的脖子,“哎,疼,轻点,”杜小树捂着脖子转过脸来,“牛排,你手里的牛排?” “当然是牛排,枝姐和小桔姐还没吃呢。”秦南骄傲道,“没你的份了。” …… 一行人回来后已是快到晚上九点了,秦家的灯依然亮着,看着正屋中间这盏并不明亮的电灯,秦东长舒一口气。 灯下,有他的亲人,也有他的爱人。 “你们到哪去了?”杜小桔迎了上来,昏黄的灯光下,她指指桌上的相机,“这也是日本人送的?” 刚才去海员吃饭,他们走后,一波又一波的邻居走进家门,看看这架日本进口机机。 “大东,日本人咋这么大方?”柳枝接过秦南手里的牛排,“小桔,吃吧。” 杜小桔看看盘子里的肉,“爸晚上值班,等回来给爸吃,我就不吃了。” “早知道你这样,”秦东无奈地叹口气,从军用挎包里拿出两个塑料袋,“吃吧,这还有两份。” “那我去切切,这得多少钱?”柳枝走进拿起菜刀来,象切猪头肉一样切了起来。 “今晚是你付的钱?你们吃了十三盘,那得多少钱?”杜小桔和柳枝都没吃饭,她只吃了一小块切开的牛排,就接着吃地瓜,没办法,地瓜送得太多…… “嗯,相当于几车地瓜吧。”秦东又把牛排塞给她,“还有,你看看这个。” 几车地瓜?杜小桔感觉一下让地瓜噎着了,秦南赶忙给她倒了杯水。 “这是什么?”放下水杯,杜小桔接过信封,凭手感,她知道里面是钱,凭手感,她也知道,里面是厚厚的钱。 “日元。” 第96章 静待鱼儿上钩 “欢迎日本小森公司到我厂进行参观考察” 嵘崖啤酒厂门口,保卫科的干事正把一条横幅拉在大门上方,区工业局办公室一个副主任亲自“坐阵”嵘崖啤酒厂,他亲自在下面看着,一会儿嫌弃东边高了,一会儿嫌弃西边低了,搞得骑在梯子上的保卫干事恨不得蹦了他…… “奶奶的,来俩日本人,搞得跟接待上级领导似的,”武庚从楼上看去,“日本人怎么了,还不是让我们打了出去,他们来还用到厂门口进行欢迎?他奶奶的!” 现在啤酒厂的厂领导,在家里面的只有陈世法和武庚,周凤和在沈南,魏主席和其它副厂长有的在上海,有的在广州,都赶不回来。 “谁让人家是外国友人呢,走吧,日本人快到了……”秦东催促道。 武庚似笑非笑,“秦东,”他慢条斯理道,“立正。” 秦东看看他,笑着挺胸抬头站好。 “嗯,问你个问题,你是中国人吗?”武庚严肃地问道。 “我爸叫秦世煌,从两千年前我家就是中国人了。”秦东一脸正色地看看武庚,武庚也瞪大眼睛盯着他,终于两人都憋不住了,一齐笑出声来。 “什么事这么高兴?”走廊上传来陈世法的声音,武庚和秦东忙走了出来,武庚笑着把秦东的话重复了一遍,陈世法也难得仰头大笑,“那小秦,你的大秦帝国还在吗?” 不在了! 秦东跟着二人下楼,看着厂外一望无际的平畴沃野,他长吸一口气,大秦帝国虽然不在了,可是我的啤酒帝国很快就要起步了! “老陈,上面怎么想的,不就是来了三个小日本吗?还用搞这么隆重?”在陈世法面前,武庚自有自已的相处方式,他与陈世法向来都是坦诚相见,陈世法面对他也不藏着掖着。 就嵘崖啤酒厂来说,陈世法现在绝对是大权在握! 区里返还利税有了财权,梁永生还决定,副厂长以下干部都由厂长聘用,在区地方工业公司备案即可,这就等于给了陈世法用人权,现在他的决定在厂里一杆子捅到底,畅通无阻! 还有,企业经营权也完全放给嵘啤,陈世法马上提出工资奖金与利税总额挂钩,只要不突破总额,嵘啤选择什么分配方式区里不管,也由陈世法一个说了算! 可是这是有前提的,就是陈世法要完成区里定的目标,明年生产规模翻番,后年的利税突破1000万元,并且,再建一个新的三万吨的新的嵘崖啤酒厂! “秦东,要不我回洗瓶车间算了……”锣鼓声中,鲁旭光挤到秦东跟前。 刷瓶工又脏又累,所以陈世法在厂务会上决定,实行计件工资,洗瓶工每月可多得八十到一百元,现在有的青工都拿到一百四十块钱了,看得鲁旭光心里直痒痒。 “滚。”秦东看看他,只回答了一个字。 “来了,来了……”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都朝外面看去,几辆汽车快速朝嵘崖啤酒厂驶来。 “日本人……”陈世法的语气很淡,淡淡的烟气也在嘴边缭绕。 汽车很快开到了厂区,这个年代在秦湾甚至北上广都很少见到的三菱轿车,毋庸置疑,里面坐着肯定就是日本人了。 藤野清志看着外面热闹的景象,一张张笑脸、一面面彩旗不断从眼前滑过,“中国独有的欢迎方式。”坐在一旁的本部长森田看看外面,严肃道,“进入中国,就要适应这里。” “是。”藤野清志点点头,他只是小森公司的一个课长,距离森田还差着不少层级呢。 昨晚与秦东会面的情形,他也事无巨细地跟森田进行了汇报。 “这个秦……,他是销售科长,可是又是技术能手,又对我们的灌装机有很深的认识,所以,他是关键,藤野君,你离开小森公司前能拿下嵘啤的项目,也是大功一件!” “是。”藤野再一次恭敬地点头。 “听说,这个城市,许多人愿意钓鱼,那我们就静待鱼儿上钩吧。”车子停了,看着车窗外围拢过来的笑脸,“记住,做生意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是在做生意,我们要让中国人自已咬上钩……” 门被从外面拉开了,森田象变脸一样换张脸笑着走下车来,他的左眼角处有一个大痦子,老远一看,还以为是只苍蝇站在脸上。 “你好,陈厂长。”旁边的翻译紧张地翻译着他的话,“参观贵厂,给您添麻烦了。”话音刚落他又是深深一躬,连带着翻译也学着他的样子轻轻鞠起躬来。 陈世法和武庚在前,梁永生、王从军[吉林小说网 .info]等区里领导亲自陪同,把一行三个日本人迎进楼去。 “妈了个巴子的,假洋鬼子……”鲁旭光看看那个头发梳得油光可贱的翻译,气就不打一处来。 秦东不管他,大踏步往自已办公室走去,“厂务会上还说了啊,加班,春节,国庆都享受双工资,你自已算算……” “双工资啊……”鲁旭光搔搔脑袋,过了几分钟,他总算想明白了,在销售科也是可以加班的,加班就算双工资,何况还是秦东当科长,“大东,我不走了……” “秦东,秦东,你怎么走了?”办公室主任气喘吁吁从后面追了上来,“你小子,走路跟飞似的,别走了,等等我,……陈厂长找你呢,你不在,陈厂长都发火了……别磨蹭了,快去吧,都在厂接待室呢……” 厂接待室里,虽然语言不通,可是气氛好的一塌糊涂,中山装与西装融洽地坐在一块。 “……嵘崖啤酒厂从我们小森进口灌装机,我们很是荣幸,得知这几年来,这台灌装机在贵厂发挥作用,我们也很高兴……” 翻译不断翻译着,梁永生、王从军等人不住点头。 “我们也得知,南京会议之后,贵厂进入啤酒一条龙计划,我们由衷为你们感到高兴,也很钦佩贵厂的实力……” 我日! 秦东暗地里骂了一句,他看到,武庚的嘴唇也在动,两人目光碰在一起,都笑了。 “森田先生一直在关注着嵘崖啤酒厂,听说我们改良了灌装机,就一定要到秦湾来看看我们技术改造成果,可是现在才得以成行……” “我很佩服你们工人的创造力……我能见一见你们这位工人,让他亲自给我讲解一下技术改进的过程吗?”森田笑着站起来,轻轻地给在场的领导又鞠了一躬。 第97章 天上掉馅饼(求订阅求推荐) “小秦。” 不需陈世法招呼,梁永生亲自把秦东喊过来,手指着秦东,自豪道,“这就是我们的小秦,是我们嵘崖啤酒厂也是我们秦湾市啤酒行业的技术能手。” “哦,小秦先生,”森田笑着伸出五短的手指,“幸会。” 秦东也不客气,“贵公司的灌装机用的是短管机技术,这种机器这种技术在日本完全没有问题,但到了我们国家,会水土不服……” 他看看藤野清志,藤野听得很是认真,“打个比方说,我们国家到了春天,会吃地瓜,贵国的人呢,可能会吃牛排、吃寿司,中国的胃和外国的胃不一样……” 森田听完翻译笑了,大家也笑了,这个秦东,说话让人爱听。 “嗯,森田先生,中国的酒瓶与你们日本的酒瓶也不一样,由于种种原因,我国的玻璃瓶制造有很大的需要改进的空间……” 梁永生频频点头,这个小秦,看来很注重我们国家的形象,他没有说我们没有统一的技术规范标准,这样一来,他听着也舒服。 “……很简单,我们把灌装机酒管缩短了五毫米。”秦东没有说太多,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刻,主角不是他。 “那,梁先生,陈先生,我们能现场参观一下车间吧?”森田道,看起来对改造后的灌装机很是关心的样子。 …… 包装车间里,酒瓶如绿色长龙蠕动而来,瓶子的碰撞声音很是悦耳。 看到这么多领导进来,张庆民带着车间副主任和几个工段长马上迎了过来。 嗯,秦东自已都有点自豪,我们的啤酒厂管理得确实很好,工人不象其他啤酒厂穿自已的衣服,都是身着统一的工作服,在八十年代的啤酒厂能达到这一点实属不易。 想法是共通的,森田仔细地观察灌装线,只见绿色的酒瓶长龙蠕蠕而动,啤酒灌入酒瓶中,白色的泡沫升起,紧接着,灌装,压盖,杀菌,贴标,成品检测,装箱…… “我们很是感动……”森田转过身,对梁永生说道,“看到我们公司的灌装线运营良好,我们很高兴……秦先生……” 秦东站在不远处,工业局局长王从军立马把他拉了过来,“最近,我们公司还有一条易拉罐生产线,准备与中国的厂家进行合作……如果这条易拉罐生产线到了中国,有什么技术上的问题,小秦先生是否也可以帮着解决一下?” 易拉罐生产线? 梁永生马上问道,陈世法也不自觉上前两步,他们知道,八十年代初期,秦啤才开始从国外进口全铝两片易拉罐,用于高档出口啤酒的包装,开创了国人使用易拉罐作为包装材料的先河。 秦东也知道,就是在一九八七年,中国第一批易拉罐生产线共六条投产运行,拉开了国内易拉罐企业群雄争霸的序幕。 “三万吨的易拉罐全套生产线?” 区工业局局长王从军简直怀疑自已的耳朵,他一把抓住了陈世法的手,陈世法也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陈先生,这句话需要翻译吗?”日语翻译无奈道。 “不用了,”藤野清志走到梁永生等人面前,他们此时才发现,这个文质彬彬的日本人,竟然会汉语,“我们这趟中国之行,也是在考察啤酒合作厂家,如果选定合适的厂家,我们也可以提供贷款,用于这条三万吨易拉罐啤酒生产线的建设……” 藤野看秦东,秦东笑着友好地点头致意,昨天藤野说了,为感谢自已对设备的改进,准备邀请他到日本参观学习…… “那藤野课长,能介绍一下你们的生产线吗?易拉罐生产线。”听到日方可以提供贷款,深知嵘啤家底的梁永生,这个稳重的区长,竟有些迫不及待了。 藤野的介绍很是简短,让人有一种从容的感觉,反倒是中方的几位领导,眼神和表情都很迫切。 “梁区长,王局长,陈厂长,我们小森公司的目标是做感觉用户的企业,用户成长了,我们也才能成长,我们愿与中国的啤酒厂合作共赢……” “那,森田先生,”梁永生一指眼前的灌装机,“你们的机器在这里运行良好,这次三万吨的易拉罐啤酒产生线,可以考虑一下嵘啤。” 这不止是梁永生个人的想法,也是王从军、陈世法等人的想法,尤其是陈世法,这对他有很大的诱惑,三千万的资金,他们又没有进入国家专项贷款,区里也没有那么多的投入,只能凭借自已到银行贷款,再抵押上啤酒厂,如果一步不慎,会把嵘啤拖垮的。 现在突然听说日本人有贷款,还是先进的易拉罐生产线,天上掉下这么一个大馅饼,连武庚的抵触情绪都消融了。 一时间,包装车间里,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穿着蓝色中山装的,还有秦东穿着洗得发白的绿军装的,都在友好热烈地交谈。 “梁区长,我们还没有最终选定厂家,这次中国之行,我们也想从小森公司的众多啤酒厂用户中进行选择……”森田好象感觉很为难,“所以我们才实地到车间里来看一看。” “森田先生,请相信我们的诚意,如果贵公司的易拉罐生产线落户我们嵘崖,我们一定不会辜负贵公司的期望,……我们马上给市里和区里的主要领导汇报,……” “这个嘛,我们需要再考察一下,”森田感觉到火候似乎到了,他朝藤野一打眼色,藤野马上道,“我个人倾向于在秦湾建立易拉罐生产线……” 几个领导心里都是一松。 易拉罐生产线啊! 王从军的潜意识里甚至都打算好了,这条新的生产线可以建在南厂,到时嵘啤分北厂和南厂,到时他们就有了和秦啤一掰腕子的资本…… 这个想法以前太过遥远,梁永生、陈世法、周凤和这些人也把它藏在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连他们自已都不愿承认,可是现在这个想法似乎要变成现实…… “藤野,我问一下,”秦东走到藤野清志面前,“你们的贷款利率是多少,还有,这条易拉罐生产线总价是多少?” 中国人沉浸在他们料定的喜悦中,没有人问贷款,可是偏偏秦东问了,藤野清志很是惊讶,他犹豫一下还是说道,“我们日方提供贷款,利率约为7%!” 第98章 易拉罐与光棍鸡 这年头,普通人家连啤酒瓶都看不着,更别说易拉罐啤酒了。 森田和藤野等人立即受到了贵宾般的款待,易拉罐啤酒生产线项目很快上报市里,上报省二轻厅。 这些工作轮不到嵘啤一个小小的销售科长参加的,下了班,秦东拿出锯子、锤子和螺丝刀,继续做他的电视天线。 “东哥,这么多易拉罐,从哪倒腾的?”白色的瓶体上,是秦啤的商标,杜小树把这些已经喝完的易拉罐拿到手里,轻轻地捏了一下,易拉罐就发出一声脆响。 “砰砰砰——” 秦东拿起钉子,把两块平板木头钉在一起,手法很是熟练,他没有回答杜小树,反而问道,“小树,要不送你去当兵?” 找一下坦克叔叔,估计这事问题不大,如果杜小树去当兵,杜源心里会乐开花的,去了一大块心病了。 “我不去。”杜小树很坚决,“今年的啤酒不卖了吗?” 秦东无语,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卖……那过来搭把手……” “t”形的木质托架已经做好,秦东又把十二个易拉罐固定在横梁上,每侧六个。 不用秦东吩咐,杜小杜就用改锥在易拉罐两端的圆心处钻了小孔,小孔刚能穿进去剥掉外皮的铜芯线。 这种用12个易拉罐制成的电视天线,接收电视信号的效果比自制的其它天线效果都要好。 但是这种铝质易拉罐是制天线的主要材料,一般家庭可是凑不齐的,昨天,秦东跟秦啤的朋友讲了,下午,人家就把易拉罐送了过来。 “搞得牢固一些,用铁丝把易拉罐绑紧,”秦东吩咐道,做这些手工活,杜小树很是利索,“我就不管了,你把天线绑上,晚上能多收几个台。” “东哥,你放心。”钟小树一指墙边的竹竿,也不知他是从哪倒腾的,“我把竹竿绑到木头上,这样更高,信号更好。” “行吧,那我做饭去。”秦东洗把手,柳枝在厨房里已经把需要的材料备好,今晚,他是特意邀请武庚到家里吃饭的。 “滋啦——” 花生油倒进了锅里,秦东又撒了一把蒜、姜、葱、干红椒、八角……炒锅里立即散发出出诱人的香气…… “东哥,这是做什么菜?”杜小树擎着竹竿过来了,没办法,鼻子太好使。 “炒鸡。”秦东把洗净剁好的鸡块倒进锅里,不断地翻动着,鸡块慢慢变了颜色,“去,看你爸下班了,晚上让他过来吃饭。” “我呢?”杜小树嗅嗅鼻子,嬉皮笑脸地问道。 “那你想回家吃?”锅里的水分快要熬干了,秦东拿起料酒,撒了下去,又倒上老抽、白糖,投入花椒、桂皮、小茴香…… 哗,一瓢井水就倒进锅里。 “那我姐呢?”杜小树走到门口,又鬼头鬼脸地回过头来。 秦东作势举起手中的铲子,杜小树早蹿得没了踪影…… 天色渐渐暗下来。 秦南放学了,进屋写一会作业就到厨房里看看,杜小树出去疯跑一趟,脑袋就从门口探了进来…… 满院的香气中,武庚进了门,“秦东,你小子,饭店也不开了,晚上叫我吃饭为的哪般啊?” 杜小树是认识他的,这小子忙着接过武庚手里的东西,柳枝忙把武庚让进屋,秦东洗把手也走进来,“武厂长,来就来,空着手来不行吗?” 朋友多出手大方,武庚这人的工资是存不住的,“空着手我有脸上门吗?”武庚站起来,接过枝姐递过来的茶水,“哟,你今天这是做了龙肝凤胆了,什么东西这么香?” “炒鸡,收汤呢,一会儿就好。”秦东拿出啤酒,武庚又乐了,“我就纳闷,啤酒是稀罕物,到了你这里怎么象喝水一样?” “谁叫咱是销售科长,”秦东倒也大方,丝毫不避讳,“武厂长,你说,如果我这个销售科长喝瓶啤酒还要扣扣索索的,嵘啤是不是离倒闭也不远了……” “噢,照你这个理儿,我这个副厂长更应该畅开了喝,”武庚扶扶眼镜,讥笑道,“可是现在我这个副厂长,倒要问你这个科长要酒喝,要不,这个副厂长你来当算了,我当科长……” “别,以你武厂长的名声,当个局长都屈才,”秦东笑道,“水清不养鱼,你就当看不见。” “老子看见了,”武庚笑道,“下次别让我看见……” 说笑归说笑,武庚与周凤和就不是一种人,如果周凤和知道秦东是这样喝啤酒的,非把秦东告到陈世法那里不可。 “这事,就这么定了?”菜还在锅里,秦东先给武庚倒满啤酒,两人一碰杯都喝得一干二净。 “定了。”武庚举着杯子,看着秦南和杜小树打开了电视,动画片《聪明的一休》,两人看得都很起劲。 “嗯,日本人给提供贷款,不用我们的钱,这就解决了老陈一块心病,去了梁区长一块心思,还是易拉罐生产线啊……你知道健力宝是怎么走向世界的吗?”武庚拿过酒瓶,又开了一瓶,两人干脆直接对瓶吹了。 健力宝的事,秦东当然知道。 在八四年的女排决赛场上,中国女排直落三局,击败东道主美国队,实现了“三连冠”的鸿鹄伟业,这在当年曾是一件举国沸腾的盛事。 一位随团采访的《羊城晚报》记者写了一篇健力宝的报道,中国女排的姑娘和痛饮健力宝的照片更是一夜而为天下知。 “你看袁伟民、郎平喝的就是易拉罐啊!”武庚利落干脆地吹完一瓶,把瓶子朝下,里面没有一滴泡沫,“如果我们上马易拉罐生产线,绝对走在全国啤酒厂前列,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市里、区里和厂里都会极力促成这个项目,谁阻碍这个项目,就是嵘崖的罪人,这是梁区长的原话……” “菜来了……你们俩别光干喝啊。”柳枝端上一盘姜汁松花蛋和香椿芽拌豆腐,“鸡马上就起锅。” 香气,一阵浓郁的香气,炒好的鸡就用盆端了上来,秦南和杜小树的喉头都在动,武庚马上笑道,“都过来,一起吃。” 炒鸡色泽红亮、汁宽味浓、鲜香醇厚……柳枝笑着撒上香菜和青椒,色香味俱全了! “嗯,好香。”武庚给了秦南和杜小树两个鸡腿,“嗯,这道菜叫什么?”他指指炒鸡。 “噢,忘了告诉你了,这叫光棍鸡。”秦东笑着举起酒瓶。 武庚一愣,接着大笑,“奶奶的,你笑话老子,算了,”他夹起鸡头,“笑话就笑话吧,嗯,”他夹了一个鸡头,轻轻地兄弟掉鸡冠,“好吃。” “哎,你有什么想法?陈厂长特意让我问一下你……”吃着鸡头喝着啤酒,武庚仍不忘正事。 “我反对。”秦东放下酒瓶,酒瓶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lt;/p&gt;</div> 第99章 我反对 “你反对?”武庚扶了扶自已的眼镜,拿起一个鸡爪,“理由?” “噢,哪来这么多萝卜白菜?” 杜源走到钟家洼的胡同口,就看到地上成堆成堆的白菜、萝卜和大葱,往年到了冬季,白菜真不够吃,白菜坏掉了,还要把好的叶子捡出来,其实不止杜源家这样,哪家哪户都这样。 “秦东让人送的。”柳枝看着满地的蔬菜,心里也很熨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菜可愁坏了她这个做饭的人。 杜源嘴里嘟囔一句,可是柳枝还没听清就让北风刮跑了…… “老杜,看这萝卜脆生生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一个邻居用手擦擦萝卜上的泥,掰开一个萝卜,递给杜源一半,自己先咬了一口,“嗯,脆生生的,好吃。”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杜源也咬了一口,确实又脆又辣,“赶明我腌点咸菜,哎,柳枝,这都是给谁的?” “大东说了,让大伙分分,家里缺什么就拿什么,”柳枝温婉地说道,“大家伙别嫌弃,自己个往家拿吧!” “柳枝,真让我们拿?那我可就当真了……”咬着萝卜的邻居立时眉开眼笑。 “那多不好意思……”一位大婶说着,手里已经拎起了四棵大白菜。 “你在这,我回家去推小车……”一个汉子跟老婆喊一句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柳枝笑了,三大马车的蔬菜卸在了胡同口,钟家洼在家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这样,每人每户都多多少少能分到点蔬菜。 “哎,快跑……回家拿麻袋去!”杜源笑着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一拍,自己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忙活着。 拿麻袋的,推自行车的,推独轮车的……菜都是好菜,不用挑挑捡捡,只管可劲往家里造! “谢谢啊,柳枝,我们家人多,这下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难题了。”一个老太太拉住柳枝的手,感激地道。 “没事,奶奶,都是邻居,大东以前也没少穿您家的衣服。”这家的孩子比秦东大,穿剩下的衣服都给了秦东。 “大东这孩子是真出息了,谁想到……也这么有出息。”一个邻居想说秦东以前也是小混混一个,可是生生又咽了下去。 “那我们就跟着大东沾光,以后啊,谁也不许在我跟前说大东不好……”老奶奶一挥拐棍,威严道。 “那我们以后就说他好,全是夸奖的话,行了吧,奶奶?”有人逗着老太太,杜源也看着直乐。 吃着萝卜,他想到关键了,自己准备腌萝卜,这萝卜在哪? “杜哥。”柳枝笑着拦住要去捡萝卜的杜源,“大东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哦? 杜源一愣,接着笑得咧开了嘴,“这小子……” …… 天色愈暗,北风愈烈。 杜小桔进了院门,支下自行车就往屋里跑,迎面就看到了屋檐下摞得整齐的白菜,“妈,买了这么多白菜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和,杜小桔摘下围巾,就看到炉边的案板上,杜源正在切着萝卜条。 他的刀功很好,萝卜切得很是均匀,一根根晶莹透明,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大东厂里分白菜,大东又让大光单独给我们钟家洼拉了三大马车,”小桔妈笑着走过来,“我们两家是单独的一车。” 小桔妈推开门,东厢房里,已是盛不下了,有白菜,有萝卜,有大葱,有菠菜还有韭菜……还有一堆地瓜…… “这么多啊!”杜小桔搓着冰凉的手惊叹道。 “是这么多,”小桔妈显得很欣慰,“这个冬天,不用节省了,我们可有菜吃了……” “那我到枝姐家看看。”杜小桔走进屋,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自打那个黑黑的电影院里秦东在她脸上盖了一个印,现在提起秦东就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 说是到枝姐家看看,其实是看秦东回来了没有。 小桔妈也不揭破,等杜小桔走到院里,她才在屋内喊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看小树在哪吃。”杜小桔回答得模棱两可。 …… 秦湾的冬天,那叫一个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临岸的海水也冻成也各种形状,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秦湾的冬天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天,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这几天杜小树和钟小勇不管刮风下雪,跟在美国人屁股后面,美国人到地毯厂,他们也到地毯厂,美国人到国棉厂,他们也到国棉厂,美国人打篮球赛,他们就守在门外。 等回到钟家洼,两人冻得都是脸腮通红,进了门棉猴还没脱,就朝炉子扑过去。 “枝姐,烤地瓜?” 烧得火红的炉盖上躺着几个红瓤地瓜,屋里荡漾着浓浓的香甜,钟小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地瓜,嘘溜地吹着气,地瓜太烫,他左手右手轮换倒腾着。 杜小树也把地瓜拿在手里,忍着烫剥开皮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在外面冻了一天,吃一口烤地瓜,真是舒坦极了! “东哥。” 秦东和秦南刚进院,杜小树就捧着地瓜迎了上去,“今天赚得最多,打火机都快卖没了。” “多少?”秦东看看厨房里,柳枝正在做饭,“走,进屋说。” 杜小树把身上的书包解下来,“哗啦”把钱倒在床上,“人民币不到一千块钱,美元二百多。” 哦,秦东拿起深绿色的纸票,这一次,能挣这么多美元倒在他意料之外。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冻得通红,但是精神都比以前旺盛,用杜源的话说,“这是走正道了。” 纸质的钞票捻在手里感觉很不一样,“东哥,明天,美国人就要走了。”杜小树的语气很是遗憾,这几天挣钱的感觉实在太爽。 “那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秦东笑道,“把所有打火机带上,烟酒不分家,明天我们打火机和啤酒一块卖。” 明天是秦湾市民登上舰艇参观的日子,虽然有的老百姓上不去,但远远看着这些大船也是好的,天气虽然冷了,肯定也是人山人海。 “小树和小勇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们作白菜炒大虾,”秦东又在上炉台上加了几片馒头,很快,烤的馒头焦黄,红薯流出情,否则也会吃尽苦头。 “嗯,照我们目前的生产水平,实在不宜多发展,易拉罐啤酒除携带方便外无多大&lt;/p&gt;</div> 第100章 初生牛犊不怕狼 秦湾,远洋宾馆。 上海牌小轿车慢慢在楼前停下,透过车窗,秦东看着这幢仅六层楼高的建筑,可是在此时,它却是这个城市的地标。 “噢,哪来这么多萝卜白菜?” 杜源走到钟家洼的胡同口,就看到地上成堆成堆的白菜、萝卜和大葱,往年到了冬季,白菜真不够吃,白菜坏掉了,还要把好的叶子捡出来,其实不止杜源家这样,哪家哪户都这样。 “秦东让人送的。”柳枝看着满地的蔬菜,心里也很熨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菜可愁坏了她这个做饭的人。 杜源嘴里嘟囔一句,可是柳枝还没听清就让北风刮跑了…… “老杜,看这萝卜脆生生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一个邻居用手擦擦萝卜上的泥,掰开一个萝卜,递给杜源一半,自己先咬了一口,“嗯,脆生生的,好吃。”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杜源也咬了一口,确实又脆又辣,“赶明我腌点咸菜,哎,柳枝,这都是给谁的?” “大东说了,让大伙分分,家里缺什么就拿什么,”柳枝温婉地说道,“大家伙别嫌弃,自己个往家拿吧!” “柳枝,真让我们拿?那我可就当真了……”咬着萝卜的邻居立时眉开眼笑。 “那多不好意思……”一位大婶说着,手里已经拎起了四棵大白菜。 “你在这,我回家去推小车……”一个汉子跟老婆喊一句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柳枝笑了,三大马车的蔬菜卸在了胡同口,钟家洼在家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这样,每人每户都多多少少能分到点蔬菜。 “哎,快跑……回家拿麻袋去!”杜源笑着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一拍,自己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忙活着。 拿麻袋的,推自行车的,推独轮车的……菜都是好菜,不用挑挑捡捡,只管可劲往家里造! “谢谢啊,柳枝,我们家人多,这下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难题了。”一个老太太拉住柳枝的手,感激地道。 “没事,奶奶,都是邻居,大东以前也没少穿您家的衣服。”这家的孩子比秦东大,穿剩下的衣服都给了秦东。 “大东这孩子是真出息了,谁想到……也这么有出息。”一个邻居想说秦东以前也是小混混一个,可是生生又咽了下去。 “那我们就跟着大东沾光,以后啊,谁也不许在我跟前说大东不好……”老奶奶一挥拐棍,威严道。 “那我们以后就说他好,全是夸奖的话,行了吧,奶奶?”有人逗着老太太,杜源也看着直乐。 吃着萝卜,他想到关键了,自己准备腌萝卜,这萝卜在哪? “杜哥。”柳枝笑着拦住要去捡萝卜的杜源,“大东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哦? 杜源一愣,接着笑得咧开了嘴,“这小子……” …… 天色愈暗,北风愈烈。 杜小桔进了院门,支下自行车就往屋里跑,迎面就看到了屋檐下摞得整齐的白菜,“妈,买了这么多白菜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和,杜小桔摘下围巾,就看到炉边的案板上,杜源正在切着萝卜条。 他的刀功很好,萝卜切得很是均匀,一根根晶莹透明,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大东厂里分白菜,大东又让大光单独给我们钟家洼拉了三大马车,”小桔妈笑着走过来,“我们两家是单独的一车。” 小桔妈推开门,东厢房里,已是盛不下了,有白菜,有萝卜,有大葱,有菠菜还有韭菜……还有一堆地瓜…… “这么多啊!”杜小桔搓着冰凉的手惊叹道。 “是这么多,”小桔妈显得很欣慰,“这个冬天,不用节省了,我们可有菜吃了……” “那我到枝姐家看看。”杜小桔走进屋,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自打那个黑黑的电影院里秦东在她脸上盖了一个印,现在提起秦东就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 说是到枝姐家看看,其实是看秦东回来了没有。 小桔妈也不揭破,等杜小桔走到院里,她才在屋内喊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看小树在哪吃。”杜小桔回答得模棱两可。 …… 秦湾的冬天,那叫一个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临岸的海水也冻成也各种形状,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秦湾的冬天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天,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这几天杜小树和钟小勇不管刮风下雪,跟在美国人屁股后面,美国人到地毯厂,他们也到地毯厂,美国人到国棉厂,他们也到国棉厂,美国人打篮球赛,他们就守在门外。 等回到钟家洼,两人冻得都是脸腮通红,进了门棉猴还没脱,就朝炉子扑过去。 “枝姐,烤地瓜?” 烧得火红的炉盖上躺着几个红瓤地瓜,屋里荡漾着浓浓的香甜,钟小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地瓜,嘘溜地吹着气,地瓜太烫,他左手右手轮换倒腾着。 杜小树也把地瓜拿在手里,忍着烫剥开皮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在外面冻了一天,吃一口烤地瓜,真是舒坦极了! “东哥。” 秦东和秦南刚进院,杜小树就捧着地瓜迎了上去,“今天赚得最多,打火机都快卖没了。” “多少?”秦东看看厨房里,柳枝正在做饭,“走,进屋说。” 杜小树把身上的书包解下来,“哗啦”把钱倒在床上,“人民币不到一千块钱,美元二百多。” 哦,秦东拿起深绿色的纸票,这一次,能挣这么多美元倒在他意料之外。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冻得通红,但是精神都比以前旺盛,用杜源的话说,“这是走正道了。” 纸质的钞票捻在手里感觉很不一样,“东哥,明天,美国人就要走了。”杜小树的语气很是遗憾,这几天挣钱的感觉实在太爽。 “那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秦东笑道,“把所有打火机带上,烟酒不分家,明天我们打火机和啤酒一块卖。” 明天是秦湾市民登上舰艇参观的日子,虽然有的老百姓上不去,但远远看着这些大船也是好的,天气虽然冷了,肯定也是人山人海。“小树和小勇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们作白菜炒大虾,”秦东又在上炉台上加了几片馒头,很快,&lt;/p&gt;</div> 第101章 ?希望能再看到你 “梅厂长?”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马上有无数人开始热情地应和,不管是市里还是区里的领导纷纷起身,热情地向老者伸出双手,聚拢在了老者身边。 “梅市长,您回来了?” 副市长走在前头,热情地握住老者的手,满面堆笑,不住寒暄。 “这是谁?”刚才在秦东滔滔不绝的讲演下丝毫没有占到便宜,森田看到这位精神矍铄的老者,本能地感到一丝绝望,他看向翻译。 翻译是本地人,隶属市外经委,当老者走进会议室时,他早站了起来,一双眼睛一直盯着老者,再也不看森田。 “这是谁?”藤野也忍不住了,他明显感觉到,虽然他们还是住在远洋宾馆,但今天,从会议开始,他们就不再是主角,现在更不是。 “他是梅厂长,”翻译这才扭头看看藤野,“梅毓秀,”他一字一顿地郑重地说道,“秦啤的第一任厂长,我们的老市长……” 梅毓秀,是啤酒领域的著名专家,曾留学比利时国立酿造学院和法国巴斯德学院,熟悉意、法、瑞、比、德、捷、奥、英等八国的酿造技术。 他是中国啤酒史上第一位担任啤酒厂厂长的中国人,也曾短暂担任过秦湾的副市长,他这一辈子都奋斗在啤酒战线上,啤酒工业协会的人称他是中国啤酒业的鼻祖,中国啤酒业的泰斗…… “梅老,”副市长笑着把梅毓秀让到主座上,“您可不常回来,上次见您还是在沈南,这次回来您一定要多住几天。” 副市长说的沈南,是山海省的省会,梅毓秀就是从山海省轻工业学院院长的位子退休的,可是现在还在学院里兼职任教。 “人老了就不愿动弹了,可是我梦里梦到的还是秦湾的海腥味……” 秦东也在注视着老人,虽然头发花白,高大的身材有些伛偻,但是身上那种学者的儒雅和官员的严谨,这两种天然混合而成气质是无论如何遮掩不住的。 “我们正在讨论嵘崖啤厂引进易拉罐生产线的项目,”副市长大概已经猜到了梅毓秀的来意,可是,一个德高望重退休后不问世事的老人,为什么会过问一个区里的小啤酒厂?虽有疑问,他仍客气,“您看,您有什么指示……” “哪有,”梅毓秀笑着摆摆手,“这趟回来,是凤和力邀,说是春天到了,让我回来看看,”老人笑得很是慈祥,“他听说嵘啤的项目正在研究,就赶过来了,我呢,也顺道过来听听……” 话这样说,大家也都听得出,他也是为嵘啤着想,不至于因为自已出现让这些市里和区里的领导对嵘啤有意见。 其实,他本是不想来的,但架不住周凤和的韧劲,周凤和愣是在他门外吹着风站了大半个晚上,古有程门立雪,今有梅门立风,梅毓秀才有了此次秦湾之行。 秦东和武庚交换了一下眼神,这老爷子,也只有周原则能把他请来,那日秦东想起的人正是周凤和! “那个,谁是秦东?”老爷子扫视着会场,森田刚想起来鞠躬,可是却被老爷子的目光自动掠过。 “我是。”秦东又站了起来。 “我,同意你的看法,刚才我在门外听了一会儿,我与你的观点一样。”梅毓秀人老了,顾忌本就少了,现在又坐在这里,索性大胆直说。 听老爷子说得这样明白,在场的市里的和区里的领导一个个面面相觑,从这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别的可以不听,但是关于啤酒的话得听! 他担任秦啤厂长和市里领导期间,栽培的许多人至今还在京里、省里和市里的各个岗位上。 众人眼光复杂地看向秦东,从梅毓秀的语气中听得出,他很欣赏这个小伙子! “我们现在不适合发展易拉罐生产线,国家一条龙计划还有啤酒专项项目都是立足于提高技术装备,提高我们的技术水平,所以我们引进生产线,一定要要采用八十年代最先进的技术……” …… 森田脸色铁青,可是他又想保持风度,但他已经明白,这样再坐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会议满怀期望地召开,却满怀失望地结束,大家同梅毓秀告别后,会议室里只剩下副市长和梁永生等人。 “小秦,来,过来坐。”梅毓秀拍拍自已身旁座位。 秦东快步上前,却仍是站着,起码的礼节他还是知道的。 “你对啤酒业认识很深,”老人慈祥地望着他,“告诉我,这都是你自已的想法?” “是的。”秦东老老实实答道。 “嗯,了不起,”老人仰起头看着秦湾这几个领导,“让我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年轻人的视野。” 他长叹一声站起来,“你是秦天佑……” 秦东不语,只是点点头,他相信周凤和在路上,已经把自已的情况跟老人作了介绍。 “故人之孙,故人之孙……”老人仿佛无尽感慨,他一字一顿道,“你的父亲我也知道,可是他不愿再从事啤酒行业,宁肯去做厨师,但是,你又走到了啤酒行业中,……天意,天意……” 老人的脸上突然浮现出复杂的神色,悲痛,欣慰,希望……但是皱纹纵横交错的脸上,是那种岁月的沧桑与留痕。 “小秦,我会在秦湾小住几天,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他看看副市长,副市长忙不断点头,“今年,山轻会面向全国,在啤酒行业中招收一批脱产大学生,小秦,我希望在九月份的时候,能在山轻的校园里看到你。” 作为全国四大轻工业学院,为国家培训啤酒人才,面向全国的啤酒厂招收一届大学生,进行脱产学习,大概这是梅毓秀希望在有生之年,再为啤酒业作点贡献,再为中国啤酒工业培养一些人才! “小秦……”周凤和小心地笑道,“还是初中毕业……”他不好意思说秦东初中还没有毕业。 这显然出乎梅毓秀的意料,他有些悲悯地看着秦东,秦东心里一热,“梅老,我会的,九月,我们沈南见!”&lt;/p&gt;</div> 第102章 你懂啤酒(求订阅求推荐) 输了,彻底输了。 森田恼怒地从脖子上撕扯下自己的领带,冲着藤野清志吼道,“秦东不是已经接受我们的条件了吗?为什么突然跳了出来?那个梅又是怎么回事?……” 他喘着粗气躺倒在沙发上,“藤野,你马上到嵘崖啤酒,秦东收了我们相机和日元,我们不能让他得逞……” 藤野清志脸色倒很平静,“森田先生,对不起,我不能这样做。” 唔? 森田吃惊地抬起头,“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藤野清志依然很平静,“我与小森公司的合同已经到期,确切地说,我现在不是小森公司的员工了。” 这是他在小森公司的最后一笔合同,既然合同失败,他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再看看森田困兽犹斗的样子,藤野清志面露轻蔑,他推门而出,任身后森田咆哮不止。 钟家洼。 这已经是藤野第二次来到这里,胡同口,几个孩子正在弹玻璃球,看到他,一个孩子马上朝胡同深处飞奔而去。 “噢,他来了?”秦东也是刚刚下班,他用毛巾擦把脸,顺手把毛巾在脸盆里拧湿,“那让他进来嘛。” 藤野显然是认识路的,当他再次推开院门,秦东正笑嘻嘻地望着他,他的身后是那天吃了几盘牛排的孩子。 一切都恍如昨日。 “准备到我们厂告我收了你的相机?”秦东笑道,“噢,还有日元。” “不……”藤野清志马上失口否认。 “没关系,你们可以去告,但相机我就不还给你们了……”秦东又笑道,“并且,请你转告森田先生,你们即然采用了我的酒管机改进技术,以后也请你们每年按时把钱给我汇过来。” 他把一张报纸递给藤野,这是一张《秦湾日报》,上面是一张照片,在秦东的带领下,森田和藤野正在参观包装车间,森田亲口说出的话,也都印在报纸上。 对于秦东的认识,从藤野第一次走进这个院子,就已经开始了,正如他自己所料,森田在秦东这里是沾不到便宜的。 “相机是我所送,这是我的礼物,”藤野在椅子上坐下,“至于每年的费用,我可以为您转达给森田先生,很抱歉,我不能亲自给您汇过来了。” 他看看一脸警惕的杜小树,“今天,我已不再是小森公司的职员了,回国后,我就要到朝辉啤酒工作了。” 唔。 秦东手一挥,“屋里坐。”他感觉到藤野没有恶意,他似乎与森田不是一类人。 “秦先生,恕我直言,你是我在中国看到的,最懂啤酒的人。”藤野清志诚肯道,“我也看到了你的人品,贵国有句话叫作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这在秦先生身上体现出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跟秦先生交个朋友吗?” 即使收下一台昂贵的相机,即使每年提供费用,还邀请他到日本参观考察,这对于一个普通人是有巨大诱惑的,但是秦东还是选择了——反对。 “朋友?” 秦东盯着藤野清志的眼睛,“我说过,敌人来了我们有猎枪,朋友来了我们有好酒,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那我很荣幸。”藤野站起来又深深地鞠躬,“那我的话还是算数的,作为朋友,邀请您合适的时候到日本参观考察,明天我就要回国了,从事的还是啤酒行业,希望秦先生能喝到我们朝辉的啤酒。” 藤野拿起皮包就要出门,“等等。”秦东道,“既然是朋友,你马上就要回国,离开秦湾,那我就以朋友的方式为你送行。” “朋友的方式?”藤野一愣。 …… 海风劲吹,篝火熊熊。 火焰映红了藤野清志的脸,眼前不时飘过阵阵火星,让这个寒冷的春夜更显温暖。 “来,我再敬你一瓶。”秦东举起手中的啤酒,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十几个酒瓶,两人却都没有醉,正是最为舒畅最为惬意的时候。 砰—— 玻璃瓶相撞发出脆响,鲁旭光又递过几个烤熟的海星,那厢的烧烤架上,杜小桔正往肉上抹着秦东调好的酱料。 “秦东君,你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朋友,”在酒精的作用下,藤野清志不再矜持,情绪一旦放开,他的声音也高了起来,动作也大了起来,“看,我的妻子。”他从怀里掏出钱包,展示给秦东。 钱包里夹着一张照片,一个身着和服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男孩,正温柔地盯着眼前的人,“你的妻子也很漂亮。”秦东大声道,他看看那边的杜小桔,听到妻子二字,杜小桔羞涩地朝他看一眼,又马上把头低了下去。 “秦湾,也是一个美丽的城市,象我的家乡小樽市……” 藤野清志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手握着酒瓶,一手挥舞着,围着篝火慢慢转了起来。 “依呀嗨,兰索兰,索兰,索兰,索兰,索兰,嗨——嗨—— 聆听哪海哭声声在歌唱呀在歌唱,勇敢的渔民爱海洋爱海洋……” 鲁旭光、杜小桔等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个沉浸在自己歌声中的日本人,但是很快被这歌声吸引住了。 歌声,是民族的,但民族的就是世界的! 这首《拉网小调》是北海道民谣,确切地讲是距札幌不远的小樽市渔民出海捕鱼时的民谣。 民谣本是节奏明快,铿锵有力,藤野清志却唱得很是低沉哀婉…… 秦东没有站起来,他往篝火里又添了几根柴火,低沉浑厚的蒙古长调悠然在海风中响起。 草原、牛羊皮、蒙古包…… 他是十多岁时才跟着父亲秦世煌从草原回到秦湾,无论是大海还是草原,都是他的家乡。 “啊——哈——噢——哎——” “啊——哈——哎——呀——” “啊——哈——哎——哎——” “啊哈哈——哎呀——啊哈——哎哎——啊哈——哎————” “从草原来到天安门广场,高举金杯把战歌唱——” “英雄的祖国屹立在东方,象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 悠扬绵长的蒙古长调,辽阔又缠绵,豪放也浪漫,杜小桔情不自禁走到秦东身边,轻轻坐了下来。 她没有去过草原,但她能感受到里面的故事和忧伤…… 藤野清志低下头,掬一把泪,仰头把啤酒喝干,泪水却再也不能抑止……&lt;/p&gt;</div> 第103章 这一片市场都是你的了 一块方正的老榆木,很硬,秦东用磨砂纸把它搓得光光滑滑,手指触过,犹如玻璃一般。 用笔和尺子在上面画上不同的线条,榆木就被绑在了院中的槐树上,手钻、凿子、锤子……早已备好,随着“嗤嗤”的声音在院中响起,秦东手里的锯在榆木上锯开了一条长缝。 “东哥,你还会木匠活儿?” 从秦东回到秦湾,杜小树就是他的跟屁虫,以前是,现在仍是。 “嗯,你想学吗?”秦东手里的锯一刻不停。 “你这是在做什么?”杜小树没有说想学不想学,他现在的心思全在手里的相机上。 “做张鲁板凳。” 杜小桔平时洗衣服坐着的小板凳太高,不一会儿功夫就会腰疼背酸,这个新的凳子坐起来肯定比原来坐着舒服。 今天是周日,杜小桔也休班,秦南没有上学,两个人都在给秦东打着下手。 “哎——” 杜小桔喊了一声,秦东磨得锋利的凿子在她的手指上拉开了一条口子,鲜血汩汩而出。 “小南,快去拿墨鱼骨头。”秦东已是扔下锯子,把杜小桔的手擎在手里,他想也没想,直接又把割破的手指头含在了口里。 杜小桔只感觉到手指头上一阵温热,可是看着秦东低头的样子,她心里更热,“秦东……” “咔嚓——” 杜小桔转过头来,却看到杜小树正举着相机,拍下了这一刻。 “小树——” 杜小桔的脸上是真红了,也顾不得手指上还流血,就在院里子追起杜小树来,秦南看着这一对姐弟,又看看自己的哥哥,“哥,还用吗?”她举起手里的墨鱼骨,刮下的粉末可以止血。 突然,她身子一晃,手中的墨鱼骨就掉在地上,杜小树跑得太快,一把把她扯在了自己后面,挡住追来的杜小桔。 “姐,不就是照张照片吗,有什么了不起,你不用谢我,真的不用谢,小南,你拿锯我也不怕你……”杜小树不慌更不怕,围着院子跟杜小桔和气愤的秦南兜起圈子来。 “小树,快停下……” 刚从外面买菜回来的小桔妈急坏了,她一眼就看到了杜小树脖子上挂的相机,“这么骄贵的东西,别给你东哥摔坏了……” 这几天,秦东给杜小桔照了不少相片,也给她和杜源照了不少相片,用小桔妈的话讲,就是几十年照的照片没有这几天多。 当然,杜小桔照得更多,小桔妈以前还担心秦东人往高处走有了二心,现在两人情投意合,两家人都知道,钟家洼的人也都知道。 后来,有人跟她讲,一盒最便宜的乐凯胶卷也要12块钱,这以后,每听到“咔嚓”一声,小桔妈都要心疼半天! 这一“咔嚓”都顶得上二两花生油了。 虽然她也知道,最近那个日本鬼子又给秦东送了多少日元,可是人要居家过日子,长流水才能水长流啊。 “您别说小树,东西就是人用的,”秦东索性不做什么凳子了,“今天天气好,走,锻炼一下你的技术……” “突突突——” 挎子发动起来,杜小桔和秦南挤了挤,坐在挎斗里,杜小树则坐在后座上,挎子出了钟家洼,朝着海边一路驶来。 这个年代,遵守信号灯的习惯还没养成,只要有一个人闯红灯,其他人都跟着蜂拥而过,汽车不多,交警也大都在小岗亭里执勤,就是闯了红灯也不会去管。 秦东的挎子几乎没有停歇就开到了长桥,看到了大海。 山入海中、海侵山下,山海相连之处,或礁石丛生、惊涛拍岸,或细沙轻语、柔情似水…… 这里是秦湾别具一格的所在! 杜小桔撑着太阳伞,看到秦东走到跟前,不安地往一旁挪了挪。 “哥,再靠近一点,小桔姐,你就别挪了,别害羞……”秦南大大咧咧地喊着。 自己与杜小桔和妹妹照了几张,秦东就沿着长桥走向前面的飞澜阁,一路上,几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很是亮眼,可是口音却不是本地口音。 “你好,是到秦湾旅行结婚吗?”秦东笑着问道。 “嗯。”女人身边的男人立马揽住了自己的女人,警惕地看着秦东。 “照像吗?彩色照片,两块钱一张,还给邮寄到家。”秦东又笑道。 这年头流行旅游结婚,秦东知道的是,凌晨三四点钟把新娘子接回家,简单吃顿饭,新郎和新娘就踏上了外出旅游的汽车和火车,所以许多女人身上还穿着薄红袄或者红毛衣,有的头上还戴着红花。 秦湾是个旅游城市,长桥上,打眼一看,足足有几对新婚夫妇。 “我们用的是日本理光相机,外国进口机器,”秦东找卖点抓心理,“照片照出来比本人还俊。” “照不照?”蜜月期,男人还是象处对象时一样征求女人的意见。 “照一张吧,”女人期期艾艾道,“好不容易来一趟秦湾,俺娘也想看看秦湾什么模样。” “那要不要再照一张?第二张一块钱。”秦东马上道,他招招手,后面的杜小树赶紧跑过来。 “好吧。”小两口对视一眼,走到长桥的栏杆旁,两口子就紧紧依偎到一起,合法甜蜜地依偎到一起。 “小树……”秦东喊道,“上。”他又冲着两口子喊道,“等会儿留下地址,相片给你们寄回家。” …… 只两分钟功夫,手里就有了三块钱,杜小树乐喽,“东哥,怎么什么东西到了你手里都能赚钱!” 杜小桔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柔情,在赚钱上,在技术上,秦东现在都快成了二轻系统的标杆了! 哪个厂的姑娘提起嵘啤,总要拐弯抹角提一句,“那个秦东是不是就在那里上班?” “哥,要不我跟小树到这里照像得了,我不想上学了。”秦南拉着哥哥的衣袖,又开始这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这个秦东可真不能答应,他要是敢提,柳枝非搬出秦世煌来不可,“这样吧,你周末来。平时小树、小勇先干着,”秦东一指这二百余米的长桥,“以后,”他重重地拍拍杜小树的肩膀,“兄弟,这一片市场都是你的了。” 市场? 杜小树却不懂,他想到了马路市场,菜市场,可是这并不影响他的热情,也不影响他后面对自己市场的“维护”。 “大东,快看!” 杜小桔指着远方的海面,哦,秦东的手一下抓住了栏杆。&lt;/p&gt;</div> 第104章 把团的工作担起来 “看,那是什么?”杜小树和秦南也看到了远方的的深灰色。 蔚蓝的大海里,它们破浪而来,深灰色的背部,光滑的皮肤,巨大的体型,不是鲸鱼是什么? 杜小树还在愣着,秦东早抢过相机,也顾不得拍新娘了,新娘天天有,可是鲸鱼不常见。 并且,鲸鱼不只一条,是鲸鱼群! 这群鲸鱼体长超过十米,体态优雅,动作舒缓,正浩浩荡荡地从海面穿过,喷出的水雾有几米高,特别壮观! 鲸鱼出海! 秦东知道,这是十年不遇的景象,同样十年不遇的,还有嵘啤这群鲸鱼,他们马上也要出海,但他们的目标却不是秦湾,而是远在欧洲的德国! 这几天,从省二轻厅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在市里和区里的请求下,梅院长出手了,省里答应解决嵘啤的部分贷款,并把嵘啤的扩建工程作为今年省二轻系统的重点项目。 省二轻厅也联系了轻工业进口总公司,准备最近到德国考察先进的啤酒生产线。 “梅院长听说你的英语特别好,他特意提出,要让你出去看看,省里最终同意了。”周凤和从桌子后面走出来,指了指布艺沙发,示意秦东坐下,“这可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厂里可能就你与老陈两人参加这个考察组。” 这个年代,走出国门很不容易,在1987年,虽然打开国门已经成为一种共识,但是因此而引发的冲撞和误解,却是始料未及的。 “手续正在办,厅里会为我们准备的,该配合配合,该提交资料提交资料,你心里有数就好,但是工作还得干,不能撂挑子,先把团委的工作担起来吧。”周凤和突然说道,他事先没有征求秦东的意见,秦东一时有些讶异。 把厂里团委的工作担起来,就意味着成为厂里的团高官,这个职位虽然比不上销售科长炙手可热,但是很有前途。 “梅院长不是嘱咐过你吗,好好学习,争取考上轻工学院,”秦东初中没有毕业,周凤和知道得比谁都清楚,要不当初也不用到最脏最累的刷瓶车间当刷瓶工了,“如果实在考不上,厂里决定推荐你上省团校。” 秦东更是惊讶了,这是周凤和吗,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又是让自已担任团高官,又推荐自已到省团校上学? “省团校七三年恢复了办学,我听说,今年,省里准备提升改建省团校,设立山海省青年管理干部学院……”周凤和说得语重心长,“规格会提升一大截,也是正规的大学了……,小秦,年龄是个宝,文凭不可少,要抓住这次机会,你毕竟还是工人身份……” 此时,周凤和对秦东的印象确实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前只知道这小子懂技术,会赚钱,也会搞啤酒,现在周凤和发现了秦东的另一项优点——原则! 在日人人的攻势面前,秦东没有被日本人的糖衣炮弹打倒,坚持了原则,这是周凤和最为看重的。 “谢谢周书记。”虽然周凤和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此时,秦东还是想真诚地说一声谢谢。 “我不会任人惟亲,我也是为厂举贤,”周凤和笑道,“作为你上任以来的第一项工作,后天就是学**纪念日,好好组织组织,让我看到你的组织能力。” 组织能力,这还用看? 重生前管理着几万名海内外员工,秦东不相信重生后自已组织六百多人就会顾此失彼。 今年的学**纪念日,主题就是“学**、树新风”,这是青年工作和团委工作的一项主旋律。 望着台下密密麻麻坐着的职工,再看看主席台上孤零零的自已,陈世法、周凤和、武庚等厂领导在台下率先鼓起掌来,给他打气鼓劲。 掌声中,秦东开口了。 “……厂里以车间为单位,组织成立学**小组、组织青年突击队,利用业余时间为职工理发、洗衣服,开展义务劳动……” “……凡对人民有好处的事情,无论是厂内还是厂外,我们都要主动去做,我们要走上街头,主动为市民清洗锅具,主动为市民理发,主动为大家修理自行车,主动扶老人过马路,主动清扫公园的卫生……” “我们都是人民的勤务员,自已辛苦点,多帮人民做点好事……” “老熊,”坐在熊永福身旁的糖化车间的车间主任焦正红踢了他一脚,悄声道,“这小子还真不怯场。” 秦东由销售科长兼任团高官的消息一经传出,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因为大家好象都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他不断地“挪窝”。 在许多人的印象中,秦东也才十八岁,厂里没有人比他担任团高官更合适! 熊永福一直在看着台上口若悬河的秦东,这小子连稿子也不看,扶着话筒愣是讲了半个钟头。 他自已都有些不认识秦东了,这还是刚进洗瓶车间,让碱液把手烧起泡的秦东吗?这才短短不到一年功夫,从洗瓶工、工段长、销售科长又到了厂里的团高官任上,这就是戏文里说的连升三级? 周凤和在台下也是频频点头,工作安排得很妥贴,有些东西他自已都没有想到。 “那秦东,我们这些厂领导,你准备让我们干点啥?”秦东从主席台上走下来,会场上里的职工也在稀稀拉拉往外走,武庚一把拉住秦东。 “厂领导在家里坐阵指挥,武厂长嘛,厂里的厕所不是还闲着没人干吗……” 秦东说完,挣脱武庚的胳膊就往外跑,身后传来陈世法、方令宪等人的调笑声,得,武庚搬了石头砸了自已的脚! 可是别说,武庚还真的拿着水桶冲起厂里的厕所,副厂长带头干,几个车间主任更不能落后,熊永福和张庆民都冲了在前面,一个洗瓶车间的车间主任,一个灌装车间的车间主任,秦东在厂里待过的两个车间,自然要冲在前面对秦东的工作表示支持。 “我们去哪?”徐干事和梁静雯等人看着秦东,厂里的几个科室,秦东单独安排。 “对啊,秦书记,我们去哪?”鲁旭光吡着板牙,有意无意靠近梁静雯。 “我们去中山公园,”秦东大声道,“晚上回厂里看电影。”&lt;/p&gt;</div> 第105章 四月的纪念 春光明媚,中山公园里人流如织,景色如画。 从“大通道”公交车上挤下来,看着前面中山公园的大门,鲁旭光叉着腰,吡着板牙,瓮声瓮气道,“进了公园,大家跟着秦书记,别掉队,我们是来劳动的,不是逛园子的,是不是这样,秦书记?” “大东,我怎么觉着你象团总支书记?”徐干事揶揄了一句,引起大家一阵笑声。 “别扯犊子,”鲁旭光也不恼,“干活,大家可以打扫卫生,也可以帮助游客……” 秦东走到售票窗口,跟售票员交涉几句,售票员笑了,“今天还有一帮人,已经进去了。” “噢,哪个单位的?”看来中山公园也是必选之地,秦东望向公园里边,却没有看到写着哪个单位的旗帜。 进了公园,大家都散开了。 “梁妹妹,我们到动物园那边?”鲁旭光热情地邀请道。 “还是到人工湖那边吧。”办公室的小李笑道,“要不我们到游乐场那边打扫卫生?” 梁静雯四处看看,刚才还在的秦东,这一会儿功夫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前面,一处假山底下,有人正在义务理发,旁边帮着收拾的姑娘,一身格子上衣,不是杜小桔是谁? 秦东悄悄从另一边走过去,站在了杜小桔身后,“同志,义务理发吗?” “对,我们学**……”杜小桔一转头,秦东正对着自己笑呢,她的眼光立时就温柔起来,“你们也来学**?” “许你们来不许我们来?”秦东摸摸自己的头发,平时都是杜源给自己理发,那种手动的推子,搞不好就撕扯下一撮头发来。 “小桔,这是……”理发的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青人,他一手拿着推子一手拿着梳子,打量着秦东。 “秦东,我……”杜小桔羞于介绍了。 “噢,你就是秦东?”对方也不管理发的人了,放下推子和梳子就把手伸过来,“这么巧,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饼干厂的刘晓光。” “我们厂团总支书记。”杜小桔赶忙介绍。 “你好,刘书记。”秦东也握住了他的手。 “我们不要这样,大家都是负责团委工作的,”刘晓光很是热情,满脸堆笑,“不过,你现在是全市二轻系统的名人,销售科长兼着团总支书记,哪个厂也没有啊。” “同志,我这头发,你到底理不理?”坐在板凳上的老大爷不乐意了,“你给我理了一半,算怎么回事?”这边鬓角的头发刚刚推掉,那边还是花白一片,秦东看着都笑了。 “理,理,您稍等,”刘晓光又伸出手来,邀请道,“以后常到饼干厂,喝啤酒还得的找你啊!” “没少去,”秦东直言不讳,他看看杜小桔,杜小桔丢过一个嗔怪的眼神,“喝啤酒,更没问题!”秦东大方地应承着。 …… 经过一个上午的劳动,大家依然兴致很高,中午饼干厂和啤酒厂参与劳动的职工也都没有回厂,大家有的带了盒饭,有的带了面包,找一处荫凉处就吃起来。 都是年青人,也有共同语言,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来来,大家喝汽水。”鲁旭光和啤酒厂的几个小青工提着几捆桔子汽水就跑过来,“我们秦书记请大家喝汽水。” “那谢谢秦书记。” 刘晓光也把他们带的饼干拿了出来,香脆带着甜味的饼干,与后世似乎又不一样,这种香甜,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味道! “表演个节目吧。”刘晓光提议道,“是饼干厂先来,还是啤酒厂先来?” “我看,还是两个书记先来一段吧。”有人高声喊道,“大家说好不好?” “好!来一个!”两个厂的青年马上拍起掌来。 “秦书记,你先来。”刘晓光谦让着,看秦东不肯,他也不做作,“那我就给大家唱一首歌吧,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 刘晓光唱得很投入,虽然唱得并不怎么好,但大家掌声都很热烈。 八十年代还是一个纯情的年代,尽管人们的生活水平还不高,但人们相处比较真诚,对未来充满憧憬和追求,歌为时代而作,这首歌也唱出了一个时代青年的心声! “秦书记,来一个?”刘晓光开始发动群众了。 “秦书记,来一个。” “来一个,秦书记。” 啤酒厂和饼干厂的青工们都很热情,坐在饼干厂一侧的的杜小桔眼睛亮晶晶的,她是知道秦东最拿手的蒙古长调的。 秦东也很大方,可是他并没有唱歌,“那我来朗诵一首诗吧,是从收音机里听到的,四月的纪念……”他看向这些青工,“可是,需要有一个人跟我一起合作,这首诗是男女共同郎诵的。” 这首诗写于去年,最早是上海台1986年左右录制过诗朗诵,但它得以广泛流传,可能和乔榛、丁建华的朗诵有关。 “小桔?”刘晓光毫不避讳地看向杜小桔。 杜小桔红着脸摇摇头,现在饼干厂的青工都知道秦东就是那个骑着挎子接送她上下班的人,刚才还有人当着她的面儿感谢秦东的汽水呢。 “大家谁会这首诗,大胆地站出来。”刘晓光鼓动着。 “我会。”啤酒厂一侧,梁静雯站了起来,大胆地走向秦东。 杜小桔的目光一黯,可是还是鼓起掌来,秦东也注意到杜小桔,可是杜小桔却又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二十二岁,我爬出青春的沼泽,像一把伤痕累累的六弦琴,黯哑在流浪的主题里——你来了——”秦东的声音降了下来,但朗诵中饱含感情。 梁静雯也大方地看向他,“我走向你——” 秦东:用风铃草一样亮晶晶的眼神 梁静雯:你说你喜欢我的眼睛 秦东马上接了过去,配合得严丝合缝:擦拭着我裸露的孤独 梁静雯的眼睛却一直在注视着他:孤独?你为什么总是孤独? 秦东:真的 梁静雯:真的吗? 秦东轻轻道:第一次 梁静雯的声音却让秦东感觉到她内心的波澜:第一次吗? 秦东看向梁静雯:太阳暖融融的手指 梁静雯却低下了头:暖融融的 秦东:轻轻的 梁静雯:轻轻的 秦东:碰着我了 梁静雯:碰着你了吗? …… 在场的青工,没有人吃饭,也没有人喝水,偶尔走过三两游客,也伫步静听,大家都沉浸在诗歌带来的氛围中。 “……我会的,我会用勇敢的并不宽阔的肩膀和一颗高原培植出的忠实的心,为你支撑起一块永远没有委屈的天空……”秦东下意识地看看杜小桔,杜小桔也懂了,她笑了,笑得很灿烂。 可是,正当梁静雯要接下去的时候,一声惊雷从假山后传了过来,打断了美好与宁静。 “嘿,小伙子,汽水两毛二一瓶,瓶子你们没交押金,待会儿都把瓶给我送回来,那个,大脑袋,我记着你呢……”&lt;/p&gt;</div> 第106章 赠给秦东同志 八十年代,是诗歌的年代,一波波诗潮荡漾大江南北。一首好诗,就可以俘获满宿舍女生的芳心,一首好诗,也会成为人生中难以磨灭的回忆。 今晚,嵘崖啤酒厂的食堂依然热闹,小米饭,烙油饼,配咸菜,工人们吃得很香,吃完饭后还能看电影,每个人的脸上都荡漾着欢快与满足。 “……美丽的笼子囚禁了你,也养育了你绵绵的孤寂和优美的沉静……” “……你没有料到,会突然在一个早晨开始第一次放飞,而且正好碰上下雨……” 梁静雯坐在食堂的角落里,还在回忆着白天的朗诵,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诗,从收音机里第一次听到后,就再也抑止不住地喜欢上了。 令她颇感意外的是,秦东竟也喜欢这首诗。 “小梁。” 梁静雯蓦地抬起头,周凤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她的桌上,“我都叫了你三遍了。” “周书记,我没听见……”梁静雯慌忙解释着,周凤和一摆手,“我理解你的心情,难以割舍……”他笑着道,“我听说,上午……” 梁静雯的脸上开始发热了,可是周凤和却没有说出她想象的话来,“我听说,上午你还帮着一位农民老大爷推车?” “比起**同志,我还差得远……”梁静雯那颗疯狂跳动的心才慢了下来。 “这是一种好的品质,一定要保持,”周凤和满是关爱,“好吧,好好吃吧,我也考虑你的意见,没有声张,嗯,晚上可以早早回去……” 周凤和端着饭盒离去了,梁静雯在热闹的食堂里寻找着她要找的人。 那边,武庚要了两滴香油,调好跟前的咸菜,他刚调好,秦东伸筷子就夹去大半,武庚扶扶眼镜,自己的那瓶白色的猪油也不见了,几个小伙子你一筷子我一筷子,都喊着“真香”,搞得武庚在后面拿着筷子作势要敲这几个大胆青工的头…… …… 晚上放映的电影是《**》,不管看过的没看过的,都拿着小马扎坐在了银幕前。 “进来。” 办公室里,秦东正在翻看着今天的帐目,门就被敲响了。 梁静雯拿着一张稿纸走进来,“秦书记,这是今天的广播稿。”。 哦,这以前都是周凤和把关的,秦东并不意外,现在由自己来审稿了,可是梁静雯接下来的动作就让他意外了,一本蓝色塑料皮的笔记本放到了他的桌上。 塑料皮面日记本,是这个年代深受人们喜爱的一种东西,它和钢笔一起是此时最流行的文艺青年的标配。 塑料皮面日记本的纸张比一般的本子质量好些,里面通常会有3-5张不等的彩色插图,看起来更高级。 “我要走了。”看着秦东的眼睛,梁静雯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 “走?”秦东站了起来,很是意外,“往哪里走?回家?” “不是,我要离开嵘啤了……”梁静雯的神色很是黯淡,她静静地站在办公室中,苗条的身影很是孤寂。 “那去哪里?”秦东问道,“到工业局,还是到市二轻局?” “都不是……到市里复习,准备考大学……”梁静雯的声音很低。 “这是好事啊。”秦东笑了,“那我得提前祝你金榜题名……” 看着桌上的本子,秦东拉开抽屉,取出广东设计院卢工赠送的那支派克笔,“收下吧,梁静雯同志,考上大学后也常回厂里看看。” “我会的……”梁静雯轻轻咬着嘴唇,她接过钢笔,然后鼓足勇气,终于说出了最想说的话,“我会给你写信的……” 说完,她看秦东一眼,没等秦东说话,扭身走了出去。 “哎,我送送你……”秦东追出去时,梁静雯已经走下楼梯,当秦东回到办公室,拿起那个塑料皮的本子,上面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行娟秀的钢笔字—— “赠给秦东同志,留念。” ………………………………… ………………………………… 出国的准备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先是对相关人员的政审,然后是各种出国纪律教育,还有办护照、签证之类的工作,随随便便一折腾,时间就过去了。 不出秦东的意料,自己在政审上果然出了问题,他不着急,可是这次考察团的团长衣谨很是着急,电话直接打到了秦东办公室。 “秦东,你会德语吗?”衣谨直接问道,事情紧急,梅毓秀老先生也在帮着斡旋。 “会一点。”秦东道,前世他在德国的啤酒学院进修过,德语会说,但说得不好。 “好,那你就作为德语备用翻译进入名单,我们马上就要打报告了……” 这次考察团由七人组成,省里面除了科技处处长衣谨,还有进口处一名副处长,市里的有二轻局局长齐澄,区工业局局长王从军,陈世法,还有经委外事处的一名德语翻译。 团长当然是衣谨,她的主要职责是负责代表团的政治思想工作,避免代表团成员在国外做出什么违反政治纪律的事情。 轻工业进出口总公司已经联系了联邦德国的几家厂家,当地也有许多各种类型的咨询公司,能够提供各种咨询、设计等服务,其中也包括了成套设备采购方面的服务。 不过,进出口总公司对于山海省方面的要求并不清楚,他们也不是专业搞啤酒的人,因此也无法与这些咨询公司进行更深入的沟通,一切都要等到这个考察团到了联邦德国自己开展工作。 “还有,小秦,有关联邦德国那边的详细情况,我会把资料发给你,办护照和签证的事情,厅里负责安排,还有,出国之前,外交部门会做一个培训,主要是关于出国人员纪律的要求。尤其是你,要认真学习一下,……明白吗?” 政审不过关,纪律方面更要提高一个层次,这个秦东明白。 “我明白,衣处长,外交无小事。”秦东道,这是当年很流行的一个说法。 不过,他嘴里是这样说,心里却不以为然。 此时的中国刚刚打开国门,对国外的情况不了解,很多时候过于谨慎,反而在合作中束缚住了自己的手脚。 但是,也正因为刚刚打开国门,对于外国情况不了解,外国人也不了解中国,许多事情也就有了发挥的空间。 衣谨象个大姐姐一样,事无巨细地再三叮嘱着,秦东突然意识到,这一去两个周的时间,是该把家里的事情安置好了。&lt;/p&gt;</div> 第107章 太不象话! 平静的海面上,波光粼粼,烟气浩渺。 秦东还没走上长桥,就看到杜小树带着钟几小勇几个人,戴着统一的太阳帽,经营着他们的“地盘”。 桥头,几个孩子在守着,一旦有新婚夫妇上桥,马上跑过去告诉杜小树。桥上,就跟小导游似的,有孩子专门跟着外地游客,杂七杂八地介绍着秦湾和长桥。 杜小树和钟小勇还是一个管照像一个管收钱,分工不变。 做生意嘛,向来讲究跟风,令秦东意外的是,桥上除了一家暮气沉沉的国营照像馆,竟没有其他人来跟孩子们抢生意。 国营照像馆的工作人员态度相当不好,对顾客也是爱搭不理的,钟小勇他们嘴又甜,人又小,看着就让人放心,这不,不仅新婚燕尔的夫妇照像,外地来的游客照像,就连秦湾本地的市民也让他们拍照。 这一天下来三百多块钱的收入,比卖烟卷划算多了。 他不知道,前几天还真有个中年人抗着相机也想过来分一杯羹,可是杜小树愣是让三、四个孩子围了他一天,他到哪孩子们就跟到哪,他照像孩子们就在镜头前捣乱,中年人没法,只能乖乖离开。 中年人走了,青年人又来了,只要赚钱的营生,稍微用心,就都能看得着。 杜小树还是用的这着,结果就是钟小勇被踹了一脚,杜小树鼻子流血了。 几个孩子哪是吃亏的主儿,杜小树抹着鼻血就跑回了钟家洼,鼻血还没干透,一群气势汹汹的大老爷们就杀将过来…… “你们早说,早说啊,早说你们是钟家洼的……” 一顿拳打脚脚踢,年青的小伙子流着鼻血一溜烟跑了,海风中,只留下一句话。 市场终于太平了…… “小同志,听说你一直在这里拍照?”秦东买了一捆汽水,准备犒劳一下这几个孩子,前面一个戴着前进帽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就走上桥头,径直走到杜小树跟前。 “啊?”杜小树一斜眼,鼻子里哼出一个字来。 “听说你拍下了鲸鱼群,照片能给我们用一下吗?”中年人笑了,“我是咱们日报社的……” 杜小树还是不言语,这孩子,也就在杜源和秦东跟前老实,长了一岁,现在连鲁旭光都唬不住他了,时不时闹着跟鲁旭光掰一下腕子。 “日报,没看过我们的报纸?”中年人很是骄傲,“我们的报纸……” “二十。”杜小树打断他,接过钟小勇递过来的烟卷,海风中,两人低下头挤在一起,咔嚓几下才点上火,烟气从嘴里吐出来,杜小树就不再看中年人。 “小同志,你怎么还要钱呢,我们就是用一下,讲点奉献精神好不好,”中年人很不悦了,“再说,我们的报纸……” “四十。”杜小树举着相机,指挥着一对新婚夫妇,搂得再紧一些,脸靠到一起,旁边的钟小勇挤眉弄眼直想笑。 中年人笑不出来了,“你小小年纪,是钻到钱眼里了吧?” “八十!”这次,不用杜小树喊,钟小勇直接喊价了,“我们也不欠你的,你啰嗦什么?” 中年人长吸一口气,他发现,自己的那些大道理,什么理想啊奉献啊,在这些孩子身上半点用没有,“便宜一点?” “一百。” 咔嚓,杜小树按响了快门,接着慢悠悠吐出两个字。 中年人彻底恼了,“你们是谁家的孩子?还有没有基本的素质,你们老师呢,哪个学校的?……” “算了,算了,冯主任,社里等着印刷呢,一百就一百,回去报销……”旁边一个人好说歹说,才把中年人劝下,可是钱不够,两人准备回报社拿钱。 “这帮熊孩子,太不象话。”桥头,秦东笑着对中年人说道。 中年人马上来了精神,“可不是,太不象话,不就是用他们几张照片吗……” 守在桥头的孩子也看到了秦东,秦东把汽水往他手里一放,“告诉小树,二百,没有二百,一张照片别想拿到。” 这世道,谁也不欠谁的,别拿着大道理唬人,唬来唬去唬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哎哎,你这个同志……” 秦东径直走了,身后只留下中年人错愕的表情和语无伦次的愤怒。 …… 回到家,秦东继续制作他的板凳,榫眼已经开完,用钢锯条加一把小刀的掏缝的工作也利索了,秦东看着自己的作品,掏出的缝很规整,小板凳两边高,中间低,平面呈一道优美的曲线,与屁股完美吻合! 唉!做这东西就是比较费时,急性子还真玩不来。 打磨后,拿过木蜡油,他开始仔细地上色,这样会更好看些,也更有质感。 “这是你做的?”当下了班的杜小桔接过鲁板凳,俏脸上就升起两朵晚霞,这些日子,秦东下了班就一直在捣鼓这个小板凳,一凿子一凿子仔细地凿,一锯一锯地仔细地掏,她知道,每一凿子每一锯,里面都是对自己的情意。 “没用一根钉子。”秦东也很自豪,“试试。” 杜小桔笑着看看秦东,秦东就感觉到了晚霞的灿烂,杜小桔轻轻地坐在了板凳上,又低头弯腰做了个洗衣的动作,“嗯,正合适。” 她笑着站起来,拿起这个简直可以称得上工艺品的鲁板凳,仔细地打量着。 “将来,我们的家具我都自己做……”秦东靠近她,在她耳边说道。 这次杜小桔没有忸怩,她幸福地瞅着眼前的人,对于那个将来,她无数次憧憬过,那是一个七彩的梦! 现在,梦,好象要实现了…… “姐——” 一进门,杜小树立马又把头扭过去,“你说,大白天的,我什么也没看到……” “看到什么了,我看看……”后面的钟小勇马上想把头挤进来,谁家结婚,头一天晚上听墙根,都少不了这帮熊孩子。 “去。”杜小桔扭身走进屋去。 “去。”杜小树也在钟小勇头上弹了一下。 “进来。”里面秦东喊道,“都进来。” “东哥。”几个孩子在秦东跟前是老实的,不仅是因为他拳头硬,更因为他给他们从没有过的尊严和希望。 “这几天干得不错,”秦东从屋里又拿出两台相机,看着相机,几个孩子都露出兴奋的表情,“我又买了几台相机,小勇拿着一台,小兵拿着一台,小军在长桥这边,小兵去中山公园,小勇去儿童公园……” 他已经算计好了,等自己从德国回来,樱花估计也要开了,到时,再买一台,这四台相机就是四台印钞机,利润丰厚! “那我呢,东哥?”杜小树不满了,这里面没他什么事了,自己在长桥的“市场”也交给小军了。 “你,”秦东笑了,一个物件从空中就抛向了杜小树,杜小树赶忙接过来,看清楚是什么东西,他立马眉开眼笑了,“从明天开始,挎子你骑着,就给那些住在秦湾的人送照片,外地过来的,争取早早给人邮寄到家。” “好来,姐夫!”杜小树笑得嘴都咧到耳根子了,双腿并拢就给秦东敬了一个礼。 “你瞎喊什么?”屋里的杜小桔待不住了,拿着板凳扭头就走,身后一群孩子发出开心的笑声。 …… 明天就要离开秦湾了,一行人先去北京,从北京乘机到德国。 柳枝做了一桌子好菜,杜源照例又是一顿嘱咐,“出国不比其他,时刻想着自己是团干部,少说话,多办事……” 嗯,他还托朋友搞了一些砖头和木板,旺季快到了,先把鸣翠柳饭店盖起来…… 这次出国,服装也不用自己准备,都是省里统一给配的中山装和皮鞋,杜小桔拿着衣服,看到里面雪白的衬衣,她轻轻地捻动着,“大东,外国人不用假领子?” “不用吧,”秦东笑了,他把卖烟卷赚来的美元塞到箱子里,“她们都穿到这的衣服。”他在胸部以下比划了一下,嗯,这种衣服好象叫什么比基尼。 …… 汽车开往了北京。 目送秦东离开,杜小树兴冲冲地开上挎子,钟小勇和两个孩子都挤在挎斗里,一路疾驰,好不得意。 “小勇,你什么时候会开挎子了?”钟小勇讨好地看着杜小树。 “出生就会开。”杜小树大言不惭,可是没有人反对,但屁股下的挎子听不下去了,挎子向右一个颠簸,杜小树就感觉到自己骑在了一匹烈马上。 由于右边多出一个挎斗,挎子的左转和右转是有区别的。左转时由于右边有一个配重,可以以相当快的速度转弯而不用担心翻车,但右转的时候就要小心了,速度稍快或是路面略有不平就容易发生事故。 “哎,小树……” 钟小勇等几个孩子惊叫着,挎子一路疾驰着冲向路边一棵松树,任杜小树用力扭着车把也无济于事。 砰——松树拦腰断为两截! 杜小树的摩托却继续往前飞驰,飞进了路边的花坛里,熊孩子握不住车把,一头栽了进去。 钟小勇的挎斗也在继续往前飞驰,坐在挎斗里的孩子看看后面停住的摩托车,可是挎子却不停止,一路冲下山坡…… “哎,小树,救命,救命啊……”&lt;/p&gt;</div> 第108章 一个德国女人 前世,秦东有很大一部分时间是在飞机上度过的。 看着窗外绵延起伏的云海,他并没有象其他人那样兴奋,虽然这是这辈子他第一次坐飞机。 衣谨从北京机场登机就一直在观察秦东,这个年代,不管是部里还是厅里,出国的机会都不多,就是到外省开会,也鲜少有坐飞机的时候,看着大家新鲜拘谨的样子,衣谨对于秦东习以为常的样子很是惊奇。 “小秦,你坐过飞机?” 她是这个考察团惟一的女性,自然选择了坐在考察团中年龄最小的秦东身旁,况且,在南京的时候,秦东给她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所以,当梅毓秀找到厅里帮忙的时候,听到嵘啤的名字,她立马下了决心,要促成嵘啤的这个项目,让这个项目得到厅里的扶助。 “没有。”一个小青工面对省里的处长,秦东只能这样说,“感觉就象坐船一样,起飞时就感觉象浪大的时候……” 他这个比喻倒是蛮新鲜的,衣谨笑了,“我第一次坐飞机的时候,飞机起飞感觉瞬间就要晕过去了,小秦,这次飞行时间太长,张开嘴打个哈欠,耳朵会好受一点……” 坐在一侧的厅里进口处的副处长朱奕看看秦东,“小秦今年多大?” 从衣谨的口中他已经得知,秦东在南京得到部里领导的赏识,还会英语和德语,最为关键的是,这次去德国,是梅毓秀亲自推荐。 在整个山海的轻工业系统,提起梅毓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看中的年轻人那都是前途无量的,可是这个年轻人,朱奕听说,以前仅仅是一名洗瓶工。 “十八了。”秦东笑道。上个月,3月1日,秦湾市颁发居民身份证工作开始,他也领到了自已的身份证。 “噢,年轻有为啊……”朱奕嘴里说着,又看看这略显稚嫩的脸庞,轻轻摇摇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次去德国,他倒要好好见识见识秦东有什么本事。 衣谨却没有闲着,一路上,她又问起易拉罐生产线的事来,也把省里进入一条龙项目和啤酒专项项目的啤酒厂近况大体说了一下,秦东的感觉更为强烈,那就是必须抓紧壮大自已,才能在两年后啤酒竞争的大潮中,确保嵘啤能够生存下来。 “小秦,你学过德语?”衣谨又问道。 同考察团的成员一样,她的衣服也是新做的,一身黑色的西装,天蓝色的毛衣,看起来十分干练,又不失女性的韵味。 改革开放才刚刚起步,这种紧跟时代潮流的女性,格外的耀眼。 “我父亲督促我学习,我爷爷在德国留过学,所以我就学了一些……”秦东只好又把德语的事情推到了那个素未谋面的爷爷身上。 通过这次政审,衣谨也知道了发生在这一家人身上的变故,能从阴霾里走出来,并且在阳光下再次焕发光彩,很不容易,她衷心道,“唉,可惜了,但是,我想,如果你爷爷能看到今天,他也会为你高兴的……” …… 京城到德国没有直达的航班,一行人经停卡拉奇、巴黎,最后才到达联邦德国的科隆—波恩机场。 办完手续,从机场里出来,正好是波恩时间晚上9时40分。 重生后重又来到德国,秦东长吁一口气,前世,这里泛起的啤酒泡沫,曾经装着他的青春、乡愁和最真实的自己! 前世,秦东没有到德国之前,还是从电影里感知这个国家,电影《英俊少年》中有很多这个国家的景象,宽阔的马路,特色的建筑,得体的穿着和人们脸上的笑容,都可以看出这个国家的幸福感很强。 进出口公司的人租了一辆中巴车,把他们送到了下榻的三叶草酒店。 大家都是出差习惯了住招待所的人,这样的酒店比国内的条件好得太多,衣谨自然是独处一屋,秦东跟翻译小邱同住一处,说是小邱,其实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 “各位领导,明天是星期五,西德这边周末是双休,不比国内,”进出口公司的人强调道,“明天我们约了一家本地的咨询公司,你们可以先谈一下,下面有什么安排,你们再跟我讲。” “噢,德国人不加班?”市工业局局长齐澄问道,他是一个和蔼的中年人,短发长脸,但身上有一种知识分子的气质。 “不加班,”进出口公司的人也笑了,“所以,明天你们不谈,那就要到周一了。” 周一?那就意味着这三天就要白过了,他们总共在这里要待两个周的时间,那这个样子就去掉五分之一的时间了! 况且这趟出来,一行七人,吃饭住宿加上旅程的费用,也是一笔大的开支,能早早确定采购对象,也能为厅里节省一笔外汇。 “明天我们去。”衣谨马上道。 可是第二天清早还没等他们上门,那家咨询公司的人就自己登门了。 “你们好,我是施坦博公司的克丽斯塔﹒施罗德,欢迎你们来到法兰克福,很高兴能为你们提供服务。” 看着这个金发女郎,哦,在场的男人们都很不自然了,陈世法没有吸烟,王从军不时咳嗽一声,但眼光都被这个女人吸引了。 凭心而论,德国的女人长得高大丰满,但是眼前的女人虽然高大,身材却是一流的好,虽然天气稍微有些冷,她一身得体的套装短裙,让两条长腿“锋芒毕露。” “我们接到李的电话,就联系了几家啤酒设备公司,根据你们的要求,我们选定了其中的一家,因为我想,再没有比这家公司的设备会让你们更满意。” 翻译小邱不断翻译着,衣谨笑道,“你告诉她,我们要引进的是一条三万吨的啤酒生产线,技术要的是八十年代德国的最高水平,当然,我们希望物美价廉……” 克丽斯塔微笑地听着,秦东却看着窗外,4月份来德国有些偏早了,这时候德国经常有寒流,天经常阴着,植物也没冒丫,只能稍稍感受到一点春天的气息。 “当然,你们的要求,李大致跟我们说过,我知道,你们没有直接找到啤酒设备制造商,也没有找到啤酒公司,是想听到我们专业的意见,所以我们以为……” 克丽斯塔故意卖了个关子,翻译小何有些紧张地望向她,大家都在等着她的下一句呢。 “所以我们以为,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个完美的匹配方案,用德国最先进的啤酒设备,匹配最先进的啤酒酿造工艺,这是我们推荐的啤酒设备的资料……” 克丽斯塔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堆图纸和说明,准确无误地递给了衣谨。&lt;/p&gt;</div> 第109章 风险 这次德国之行,考察团的任务简单来讲就有两项,一是考察德国几大啤酒设备制造商,引进先进的啤酒设备,二是考察德国几大啤酒集团,引进先进的啤酒酿造工艺。 生产啤酒设备的公司是不会酿造啤酒的,酿造啤酒的公司也不会生产啤酒设备,这是两码事。 但是,无论引进的啤酒设备还是酿造工艺,二轻厅的标准是定位在八十年代世界先进水平,因此在方案的设计、工艺选择、设备选型及供应商的选择上都要参照国际标准来严格要求。 而克丽斯塔所在的公司就是一家工程设计建造公司,他们负责把德国几大啤酒设备制造商如西门子、克郎斯、霍夫曼等的先进设备组合到一起,组合成一条新的啤酒生产线。 现在克丽斯塔带给衣谨的就是一份全套啤酒生产线的资料,衣谨接了过来,资料中全是德语,她是看不明白的,无奈之下,她又把资料递给了翻译小邱。 小邱的德语讲得流利,对前面啤酒生产线的简单介绍一章,他翻译得头头是道,可是后面,对那些专业的啤酒设备词汇,他就显得捉襟见肘。 “小秦,你来。”衣谨看向秦东,秦东拿过小邱手里的资料,资料很厚,一时只能挑拣主要的说。 “哦,”克丽斯塔面露赞赏的神色,“你的德语说得很好。” 进口处副处长朱奕虽然对德语一句听不懂,但是克丽斯塔脸上的神色他却是看得明白的,嗯,没想到,这个小伙子还真有两把刷子。 “那,施罗德女士,我能问一下,这条生产线总价是多少吗?”不需衣谨吩咐,秦东也知道,价格是大家关注的首要问题。 “你看这里。”克丽斯塔翻动着秦东手里的资料,“这是一条三万吨的啤酒生产线,包括了制麦、糖化、发酵、过滤、包装和公用工程,总价值是1200万马克。 “1200万马克?”衣谨在计算着,去年,人民币和马克的汇率是1元换1.3马克,现在1元人民币可以兑换0.7马克,“那是1700万人民币。” 听到这个数字,陈世法脸上露出笑容,这比原来的预算几乎要砍掉一半,可是人老成精,他更是知道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小秦,你问一下,这些设备是最先进的设备吗?” 听完秦东的问话,克丽斯塔﹒施罗德笑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德国女人,在她的专业和美貌面前,朱奕、齐澄等人都没有了在国内时的自信与从容。 “我保证,这是经过我们千挑万选才确定的方案,”克丽斯塔笑得很真诚,也很迷人,“你们看,糖化设备我们采用了克郎斯公司的设备,控制系统,清洗系统,糖化锅制造工艺,都是现在的最先进的设备……” “是吗?”衣谨看着秦东手中的资料,不自主地靠近秦东,现在在这个考察团中,虽然大家都作过功课,但对于啤酒技术的了解,好象无人能出秦东其右。 “她说得没错。”秦东点点头,克郎斯的糖化设备确实在德国的几大啤酒设备制造商中是排名靠前的。 “本着对客户负责的态度,糖化锅的锅体我们没有选择克郎斯的锅体,……你们看,发酵的管板和管路我们采用的是西门子公司的设备……” 资料中,确实糖化、发酵和包装的设备都来自于不同的啤酒设备公司,因为这些公司都有自已的拳头产品。 “还有一点,”克丽斯塔主动靠近秦东,她明白,秦东现在说话的份量好象比那个漂亮的中国女人还要重,因为他可能是这个团里惟一一个即懂德语又懂技术的人,“如果你们采用我们公司推荐的这条生产线,整个工程的设备施工、管线施工,我们施坦博公司会派出最为精干的工程师……” 现在,国内只有广州设计院有五千吨啤酒生产线的设计能力,三万吨的啤酒生产线,只能有外国的工程设计建筑公司来负责。 “那如果设备安装好了,将来发生故障怎么办?”陈世法问道。 从1982年开始,我国各个省份先后从罗马尼亚、南斯拉夫、民主德国、法国、联邦德国引进10余条啤酒生产线,中高端啤酒设备基本上由德国的hk、sen、克朗斯等公司垄断。 但是,引进的啤酒生产线需耗费大量外汇不说,还存在许多弊端,如:设备的部分元件属于专用元件,万一发生故障,而国内没有相应的元件替代,以至于花重金引进的先进设备成了库房内的一堆废物。在啤酒生产旺季,引起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衣谨也扭头看向克丽斯塔,这也是来之前,厅里领导特意嘱咐过的,看怎么来解决这个问题,如果能趟出一条路子,就再好不过。 “这个我们会负责到底,合同中都会写明,”克丽斯塔的语气很淡定,“请你们不要担心,如果发生这样的情况,我们会派出专门的工程师,并邀请啤酒设备生产厂家的工程师一起去中国,保证在接到你们通知后一个周之内启程出发。” “一个周?”齐澄一皱眉头,“如果遇上啤酒生产旺季,那是一天也不能耽搁。” “三天,三天行吗,小秦,你告诉她。”陈世法道。 “三天,我们努力,”克丽斯塔笑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是我们考虑到各种突发状况,当然,我们的出发时间肯定会缩短,”她笑着看向这几个中年男人,“但是,容我问一句,你们对德国公司制造的设备就这么没有信心?” 秦东翻译之后,几个大男人也笑了,德国公司的制造品质秦湾人是感受最为深刻的,秦啤还有德国造的奶奶辈的糖化锅,锅体还是紫铜的,快一百年的机器,仍能正常运转。 “这样吧,克丽斯塔,你把资料留下,容我们再研究一下。”衣谨看向秦东,示意他翻译,无形之中,秦东已是抢了翻译小邱的饭碗,“我们星期一给她答复。” “星期一?”克丽斯塔却摇摇头,“你们这个项目一直由我负责,公司里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可是星期一,我要到比利时,那只能我从比利时回来我们再谈了。” 她耸耸肩,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我一大早赶过来的原因。” 是这样啊,那这个德国女人的意思,是现在就要我们敲定这条他们提供的生产线? 衣谨不敢轻易答应,货比三家的道理,中国人比谁都清楚。 克丽斯塔仿佛猜到了衣谨等人的担心,“公司现在需要你们的反馈,初步的反馈,我回去之后汇报给公司的总经理,他也能安排明天有人带领你们参观这些最先进的设备……” “如果你们现在没有意向,我们的工作计划也会改变。” 如果现在不给克丽斯塔答复,等到她从比利时回来,还不知要几天之后了,如果初步确定意向,明天就可以现场考察啤酒设备厂,这对于考察团格外重要,衣谨不想把周末两天用在游山玩水或者只待在宾馆里。 “大家看,怎么样?”衣谨看向大家,这是大事,需要集思广益,也需要共担风险。&lt;/p&gt;</div> 第110章 二手设备 “我认为,可以有意向性答复,”见大家都不说话,朱奕率先开口了,他虽然级别上比齐澄还要低,甚至比王从军还要低,但是他是省里的副处长,优越感很强,“技术上的问题我不明白,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们可以答复了再去工厂看看,反正答复只是意向性的。” “噢,哪来这么多萝卜白菜?” 杜源走到钟家洼的胡同口,就看到地上成堆成堆的白菜、萝卜和大葱,往年到了冬季,白菜真不够吃,白菜坏掉了,还要把好的叶子捡出来,其实不止杜源家这样,哪家哪户都这样。 “秦东让人送的。”柳枝看着满地的蔬菜,心里也很熨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菜可愁坏了她这个做饭的人。 杜源嘴里嘟囔一句,可是柳枝还没听清就让北风刮跑了…… “老杜,看这萝卜脆生生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一个邻居用手擦擦萝卜上的泥,掰开一个萝卜,递给杜源一半,自己先咬了一口,“嗯,脆生生的,好吃。”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杜源也咬了一口,确实又脆又辣,“赶明我腌点咸菜,哎,柳枝,这都是给谁的?” “大东说了,让大伙分分,家里缺什么就拿什么,”柳枝温婉地说道,“大家伙别嫌弃,自己个往家拿吧!” “柳枝,真让我们拿?那我可就当真了……”咬着萝卜的邻居立时眉开眼笑。 “那多不好意思……”一位大婶说着,手里已经拎起了四棵大白菜。 “你在这,我回家去推小车……”一个汉子跟老婆喊一句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柳枝笑了,三大马车的蔬菜卸在了胡同口,钟家洼在家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这样,每人每户都多多少少能分到点蔬菜。 “哎,快跑……回家拿麻袋去!”杜源笑着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一拍,自己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忙活着。 拿麻袋的,推自行车的,推独轮车的……菜都是好菜,不用挑挑捡捡,只管可劲往家里造! “谢谢啊,柳枝,我们家人多,这下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难题了。”一个老太太拉住柳枝的手,感激地道。 “没事,奶奶,都是邻居,大东以前也没少穿您家的衣服。”这家的孩子比秦东大,穿剩下的衣服都给了秦东。 “大东这孩子是真出息了,谁想到……也这么有出息。”一个邻居想说秦东以前也是小混混一个,可是生生又咽了下去。 “那我们就跟着大东沾光,以后啊,谁也不许在我跟前说大东不好……”老奶奶一挥拐棍,威严道。 “那我们以后就说他好,全是夸奖的话,行了吧,奶奶?”有人逗着老太太,杜源也看着直乐。 吃着萝卜,他想到关键了,自己准备腌萝卜,这萝卜在哪? “杜哥。”柳枝笑着拦住要去捡萝卜的杜源,“大东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哦? 杜源一愣,接着笑得咧开了嘴,“这小子……” …… 天色愈暗,北风愈烈。 杜小桔进了院门,支下自行车就往屋里跑,迎面就看到了屋檐下摞得整齐的白菜,“妈,买了这么多白菜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和,杜小桔摘下围巾,就看到炉边的案板上,杜源正在切着萝卜条。 他的刀功很好,萝卜切得很是均匀,一根根晶莹透明,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大东厂里分白菜,大东又让大光单独给我们钟家洼拉了三大马车,”小桔妈笑着走过来,“我们两家是单独的一车。” 小桔妈推开门,东厢房里,已是盛不下了,有白菜,有萝卜,有大葱,有菠菜还有韭菜……还有一堆地瓜…… “这么多啊!”杜小桔搓着冰凉的手惊叹道。 “是这么多,”小桔妈显得很欣慰,“这个冬天,不用节省了,我们可有菜吃了……” “那我到枝姐家看看。”杜小桔走进屋,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自打那个黑黑的电影院里秦东在她脸上盖了一个印,现在提起秦东就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 说是到枝姐家看看,其实是看秦东回来了没有。 小桔妈也不揭破,等杜小桔走到院里,她才在屋内喊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看小树在哪吃。”杜小桔回答得模棱两可。 …… 秦湾的冬天,那叫一个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临岸的海水也冻成也各种形状,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秦湾的冬天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天,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这几天杜小树和钟小勇不管刮风下雪,跟在美国人屁股后面,美国人到地毯厂,他们也到地毯厂,美国人到国棉厂,他们也到国棉厂,美国人打篮球赛,他们就守在门外。 等回到钟家洼,两人冻得都是脸腮通红,进了门棉猴还没脱,就朝炉子扑过去。 “枝姐,烤地瓜?” 烧得火红的炉盖上躺着几个红瓤地瓜,屋里荡漾着浓浓的香甜,钟小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地瓜,嘘溜地吹着气,地瓜太烫,他左手右手轮换倒腾着。 杜小树也把地瓜拿在手里,忍着烫剥开皮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在外面冻了一天,吃一口烤地瓜,真是舒坦极了! “东哥。” 秦东和秦南刚进院,杜小树就捧着地瓜迎了上去,“今天赚得最多,打火机都快卖没了。” “多少?”秦东看看厨房里,柳枝正在做饭,“走,进屋说。” 杜小树把身上的书包解下来,“哗啦”把钱倒在床上,“人民币不到一千块钱,美元二百多。” 哦,秦东拿起深绿色的纸票,这一次,能挣这么多美元倒在他意料之外。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冻得通红,但是精神都比以前旺盛,用杜源的话说,“这是走正道了。” 纸质的钞票捻在手里感觉很不一样,“东哥,明天,美国人就要走了。”杜小树的语气很是遗憾,这几天挣钱的感觉实在太爽。 “那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秦东笑道,“把所有打火机带上,烟酒不分家,明天我们打火机和啤酒一块卖。”明天是秦湾市民登上舰艇参观的日子,虽然有的老百姓上不去,但远远看着这些大船也是好的,天气虽然冷了,肯定也是人山人海。 “小树和小勇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们作白菜炒大虾,”秦东又在上炉台上加了几片馒头,很快,烤的馒头焦黄,红薯流出了糖油,那叫一个又香又甜。明天是秦湾市民登上舰艇参观的日子,虽然有的老百姓上不去,但远远看着这些大船也是好的,天气虽然冷了,肯定也是人山人海。 “小树。”门外响起杜小桔的声音,她推门进屋,“嚯,你们都吃上了。” “没呢。”杜小树抓起一片馒头干递给姐姐,“ “小。”杜小树抓起一片馒头干递给姐姐姐,晚上东哥给我们做白菜炒大虾,你也在这吃。” “小树,小勇,小南,过来给我剥几瓣蒜。”杜小桔没说话,柳枝先喊上了。勇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们作白菜炒大虾,”秦东又在上炉台上加了几片馒头,很快,烤的馒头焦黄,红薯流出了糖油,那叫一个又香&lt;/p&gt;</div> 第111章 给她吃点苦头 “这个很简单啊!”秦东看向朱奕,朱奕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朝左边梳着,他的肤色很白,容貌也堪称俊美,就是此时那种标准的“奶油小生”。 “简单,简单在哪里?”朱奕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一家啤酒厂,有七十年代的灌装线和发酵罐,也有八十年代初的技术,这分明就是工厂技术改造的成果……”秦东判断道,“如果他们搭配技术,是不会这样搭配,起码也要在资料中搞进现在八十年代中期的先进技术……” 衣谨明白了,进而一想,颇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克丽斯塔卖给他们的就是二手设备,明天再把他们领到各大啤酒设备公司,这些大公司平时与他们常联系,她带着这一群不懂啤酒的中国人参观一下也不是什么难事,在先进的设备面前,大家都会昏了头的。 她突然生出一种后怕的心理,如果不是秦东看出里面的破绽,明天、后天在参观了啤酒设备公司后,她就会向厅里汇报,齐澄等人也会向市里汇报,远在中国的领导们没有长“千里眼”和“顺风耳”,仅会提出一两点宏观模糊的意见。 当这样的二手生产线运到国内,衣谨不敢想象,被骗之后,她是不是还有脸面在二轻厅继续待下去,领导也会不会让她在科技处这个职位上继续待下去。 “不得不说,这个克丽斯塔和她的公司很熟悉国人的心理,也熟知国人的作息时间,我们周末就休一天,他们是休两天的,”秦东感觉到衣谨目光的灼热,继续道,“他们就是利用我们到德国一趟不易,不想浪费时间的心理,作了个圈套,等待着我们往里钻……” 朱奕心思一转,换了幅口吻,“如果他们确实是这样搭配的呢,并不是什么二手设备……” “我会证明。”秦东适时地插进话来,打断了朱奕,“证明明之前,我想跟这个克丽斯塔开个玩笑……” “开玩笑,”衣谨不同意,“小邱,你直接告诉那个克丽斯塔,“我们不会采购他们的生产线,合作到此为止。” “衣处,”秦东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下面能交给我吗,不给这个克丽斯塔点苦头吃,她太小瞧我们中国人了。” 在场的不止衣谨,齐澄、王从军、陈世法等人都有同样的后怕心理,掉进坑又爬上来,搁谁身上都不舒服。 “衣处,这样会不会造成外交风波?”听完秦东的想法,朱奕又表示了反对。 秦东发现,表面上他好象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反对的目的就是为了表达他这个人的存在,不容忽视的存在。 再往深层追究,他是不愿得罪外国人,唉,中国人站起来都多少年了,怎么重新打开国门,有些人的腰杆还是挺不起来。 “小秦,这样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衣谨也很谨慎。 “没事,就是让她等一下,再说,是他们欺骗在先,我们没有往德国的商业部门投诉,就很给这个克丽斯塔面子了。”秦东笑了,眉头不易察觉地挑了挑。 …… 很快,克丽斯塔得到中国考察团的答复,考察团需要再仔细地研究一下资料中的细节,因为随时要与她沟通,希望她能在楼下等一会儿。 克丽斯欣然答应,秦东也笑着与她握手之后才快步上楼。 “滴答滴答——” 时针不停在转动,上午的时光很快过去了,厚厚的云层中终于泄下明亮的光线。 德国人的午餐一般在一点左右,土豆和沙拉加上几块肉组成的拼盘,再来一杯饮料,考察团简单地垫了一下肚子。 陈世法却没有吃饱,考虑到少得可怜的外汇花销,他又矜持着不能再要别的饭食。 “陈厂长。” 秦东端着一杯东西走到他的身边,秦东还没到身边,陈世法就闻到了一种甜香的味道。 “咖啡?”朱奕看向瓷杯里的东西,里面还有一把亮晶晶的勺子。 “油炒面。”秦东笑道,“大家要不要来一杯?” “要的。”齐澄马上笑起来,他也只吃了七分饱,跟陈世法一样,总感觉到肚子里空空的。 “小秦,你还带着炒面?”王从军的意思也很明了了,他也要来一杯。 这是小桔妈临走时给秦东带到箱子里的,白面粉在锅里炒熟加上熬制好的猪油,最后与红糖搅拌均匀,饿的时候可以直接用开水冲好就喝。 香喷喷的中国油炒面放在德国式的瓷杯里,用小勺子轻轻搅拌着,几个大老爷们吃得很是过瘾,衣谨冲了一杯,也是赞不绝口。 “克丽斯塔在楼下催呢,”翻译小邱笑着走进来,“她表示想请我们吃饭,可以在吃饭的时候,有什么问题直接谈。” “吃饭就不必了,”陈世法用勺子刮着杯里的炒面糊糊,“让她等着吧,我们正好商量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 是啊,让这个克丽斯塔耽搁了一天,明天就是德国人的周末,但周末两天不能闲着,大家商量是先找啤酒设备公司,还是先找啤酒公司,啤酒设备公司有很多家,但是,找到一家合适的啤酒公司却可以引进这家啤酒公司的先进工艺。 最终,大家决定,从啤酒公司的先进工艺入手,啤酒工艺需要什么样的设备再按图索骥,寻找合适的啤酒设备公司。 “小秦,再给我来一碗。”朱奕倒也不客气,自己在秦东的塑料袋里又舀了两勺油炒面,衣谨笑道,“那她要等到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她回过神来就等到什么时候。”秦东给衣谨的杯子里倒上开水,笑意随着答案就出来了。 齐澄喝完最后一口油炒面,“小秦,德国人不是死板不说谎吗?” 嗯,德国人就诚实?德国骗子专坑创业者!也不是所有的欧洲客户都像传说中信誉那么好! …… 德国的时差和中国相差六个小时,天很快黑了下来。 齐澄、王从军、陈世法和朱奕找了个地方出去抽烟,小邱一遍一遍在应付着克丽斯塔一遍一遍的询问,房间里只剩下衣谨和秦东。 “小秦,谢谢你,我差点犯了错误,”衣谨的眼光很是明亮,“我有点急躁了……” 秦东不以为然,刚刚打开国门,与外国人打交道,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情况也不了解,犯错有时是再所难免的。 “接下来,你多发挥自己作用,我也会多支持你。”对于朱奕的怀疑,衣谨不相信,她仔细地考虑了这一天的前因后果,越发相信起秦东来。 …… 楼下,克丽斯塔已经喝了十几杯咖啡了,可是中国人还没有结果。 她不时看看手表,看看墙上的挂钟,那种从容和优雅早扔到一边去了,每当楼梯上响起声音,她马上就会站起来,看看是否是中国人下楼了。 可是迎来的只有翻译小邱,小邱总会“耐心”地告诉她,“再等一会儿,等一会儿……” 可是从早上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晚上,她终于忍不住了,踩着高跟鞋自己上楼来了。 虽然她很不情愿地认为自己上当了,但是她搞不明白,自己的破绽到底露在了什么地方。 “二手设备?不可能,你们肯定是误会了!” 当中国考察团里那个懂德语懂技术的小伙子向她通报最后的研究结果,克丽斯塔花容变色,声音陡然高了起来。 “如果你能给我一天时间,我就能找到这家二手设备的啤酒厂……”破产公司有目录,查找起来不难,“可是如果你把二手设备当作新设备卖给我们,这是商业诈骗,我们可以通过我大使馆向你们德国的经济能源部反应……” 德国对外贸易主管部门为联邦经济能源部,克丽斯塔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她强作镇定道,“可能我们的认知不一样……那我不打扰了,我也会向公司作出解释,……” 她转身出门,连资料都忘记向中国人讨回,走得太快了,下楼时,她的高跟鞋一扭,脚踝处一阵刺痛,她马上痛苦地扶住扶手,一屁股坐在楼梯上。&lt;/p&gt;</div> 第112章 必耳,皮爱 在德国,啤酒吧总数要比德国的饭店、商店和旅店的总和还要多几倍。 大大小小形形色色数不清的啤酒屋、啤酒馆、啤酒坊、啤酒花园、啤酒广场、啤酒村和啤酒城星星点点遍布城乡每个角落。 “噢,哪来这么多萝卜白菜?” 杜源走到钟家洼的胡同口,就看到地上成堆成堆的白菜、萝卜和大葱,往年到了冬季,白菜真不够吃,白菜坏掉了,还要把好的叶子捡出来,其实不止杜源家这样,哪家哪户都这样。 “秦东让人送的。”柳枝看着满地的蔬菜,心里也很熨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菜可愁坏了她这个做饭的人。 杜源嘴里嘟囔一句,可是柳枝还没听清就让北风刮跑了…… “老杜,看这萝卜脆生生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一个邻居用手擦擦萝卜上的泥,掰开一个萝卜,递给杜源一半,自己先咬了一口,“嗯,脆生生的,好吃。”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杜源也咬了一口,确实又脆又辣,“赶明我腌点咸菜,哎,柳枝,这都是给谁的?” “大东说了,让大伙分分,家里缺什么就拿什么,”柳枝温婉地说道,“大家伙别嫌弃,自己个往家拿吧!” “柳枝,真让我们拿?那我可就当真了……”咬着萝卜的邻居立时眉开眼笑。 “那多不好意思……”一位大婶说着,手里已经拎起了四棵大白菜。 “你在这,我回家去推小车……”一个汉子跟老婆喊一句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柳枝笑了,三大马车的蔬菜卸在了胡同口,钟家洼在家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这样,每人每户都多多少少能分到点蔬菜。 “哎,快跑……回家拿麻袋去!”杜源笑着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一拍,自己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忙活着。 拿麻袋的,推自行车的,推独轮车的……菜都是好菜,不用挑挑捡捡,只管可劲往家里造! “谢谢啊,柳枝,我们家人多,这下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难题了。”一个老太太拉住柳枝的手,感激地道。 “没事,奶奶,都是邻居,大东以前也没少穿您家的衣服。”这家的孩子比秦东大,穿剩下的衣服都给了秦东。 “大东这孩子是真出息了,谁想到……也这么有出息。”一个邻居想说秦东以前也是小混混一个,可是生生又咽了下去。 “那我们就跟着大东沾光,以后啊,谁也不许在我跟前说大东不好……”老奶奶一挥拐棍,威严道。 “那我们以后就说他好,全是夸奖的话,行了吧,奶奶?”有人逗着老太太,杜源也看着直乐。 吃着萝卜,他想到关键了,自己准备腌萝卜,这萝卜在哪? “杜哥。”柳枝笑着拦住要去捡萝卜的杜源,“大东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哦? 杜源一愣,接着笑得咧开了嘴,“这小子……” …… 天色愈暗,北风愈烈。 杜小桔进了院门,支下自行车就往屋里跑,迎面就看到了屋檐下摞得整齐的白菜,“妈,买了这么多白菜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和,杜小桔摘下围巾,就看到炉边的案板上,杜源正在切着萝卜条。 他的刀功很好,萝卜切得很是均匀,一根根晶莹透明,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大东厂里分白菜,大东又让大光单独给我们钟家洼拉了三大马车,”小桔妈笑着走过来,“我们两家是单独的一车。” 小桔妈推开门,东厢房里,已是盛不下了,有白菜,有萝卜,有大葱,有菠菜还有韭菜……还有一堆地瓜…… “这么多啊!”杜小桔搓着冰凉的手惊叹道。 “是这么多,”小桔妈显得很欣慰,“这个冬天,不用节省了,我们可有菜吃了……” “那我到枝姐家看看。”杜小桔走进屋,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自打那个黑黑的电影院里秦东在她脸上盖了一个印,现在提起秦东就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 说是到枝姐家看看,其实是看秦东回来了没有。 小桔妈也不揭破,等杜小桔走到院里,她才在屋内喊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看小树在哪吃。”杜小桔回答得模棱两可。 …… 秦湾的冬天,那叫一个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临岸的海水也冻成也各种形状,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秦湾的冬天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天,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这几天杜小树和钟小勇不管刮风下雪,跟在美国人屁股后面,美国人到地毯厂,他们也到地毯厂,美国人到国棉厂,他们也到国棉厂,美国人打篮球赛,他们就守在门外。 等回到钟家洼,两人冻得都是脸腮通红,进了门棉猴还没脱,就朝炉子扑过去。 “枝姐,烤地瓜?” 烧得火红的炉盖上躺着几个红瓤地瓜,屋里荡漾着浓浓的香甜,钟小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地瓜,嘘溜地吹着气,地瓜太烫,他左手右手轮换倒腾着。 杜小树也把地瓜拿在手里,忍着烫剥开皮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在外面冻了一天,吃一口烤地瓜,真是舒坦极了! “东哥。” 秦东和秦南刚进院,杜小树就捧着地瓜迎了上去,“今天赚得最多,打火机都快卖没了。” “多少?”秦东看看厨房里,柳枝正在做饭,“走,进屋说。” 杜小树把身上的书包解下来,“哗啦”把钱倒在床上,“人民币不到一千块钱,美元二百多。” 哦,秦东拿起深绿色的纸票,这一次,能挣这么多美元倒在他意料之外。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冻得通红,但是精神都比以前旺盛,用杜源的话说,“这是走正道了。” 纸质的钞票捻在手里感觉很不一样,“东哥,明天,美国人就要走了。”杜小树的语气很是遗憾,这几天挣钱的感觉实在太爽。 “那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秦东笑道,“把所有打火机带上,烟酒不分家,明天我们打火机和啤酒一块卖。” 明天是秦湾市民登上舰艇参观的日子,虽然有的老百姓上不去,但远远看着这些大船也是好的,天气虽然冷了,肯定也是人山人海。 “小树和小勇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们作白菜炒大虾,”秦东又在上炉台上加了几片馒头,很快,烤的馒头焦黄,红薯流出了糖油,那叫一个又香又甜。 “小树。”门外响起杜小桔的声音,她推门进屋,“嚯,你们都吃上了。” “没呢。”杜小树抓起一片馒头干递给姐姐,“姐,晚上东哥给我们做白菜炒大虾,你也在这吃。” “小树,小勇,小南,过来给我剥几瓣蒜。”杜小桔没说话,柳枝先喊上了。&lt;/p&gt;</div> 第113章 棒子 德国人是严谨的,也是刻板的,他们严格遵循节假日不上班的规定,到了周末,连商店都关门了,如果老板让服务员上班,商店的服务员会说:“我是人,我也有休息的权利。” 所以,当一行人到达沃尔福斯住下,进出口公司的人无奈对着一行人摇头,啤酒集团严格执行德国的制度,周末也是不上班的,不要说你找不到这里的总经理,就是连普通的技工你都找不到。 大家一听,都有些泄气,可是,这就是德国的国情,入乡随俗,也只能等待星期一人家上班了。 可是,进出口公司的人还打听到一个消息,让考察团一行人非常震惊,韩国一家啤酒厂也来到了这里,正寻求从沃尔福斯啤酒集团引进先进的啤酒生产技术。 “那看来我们还是来对了。”房间里,齐澄收拾着自己的行李,“韩国人与我们都看上了这家公司的酿造技术,小秦,你的眼光是正确的。” 秦东笑了,棒子来了,可不是什么好事,他看看衣谨,“衣处长,反正也是闲着,我们是不是到沃尔福斯集团去看看,万一有加班的经理,能被我们活捉一个呢?” 大家都笑了,还没等衣谨答话,朱奕就插嘴道,“对,我同意小秦的意见,就是从外面感受一下沃尔福斯啤酒集团,也是一种学习嘛。” …… 进出口公司的中巴车缓缓地行驶在街道上,大街上冷清得很,行人寥寥,车辆无几,简直就象中国人过春节一样。 “这是德国一家大型跨国啤酒酿造企业,”秦东给大家简单科普着这家公司,“近200年来,它在德国的北部酿造优质的啤酒,其实,早在1817年,如今集团所有者的祖先,就用八万五千银币买下了当时的沃尔福斯酒庄,但是最初它主要是经营农业和林业……” 对于秦东对啤酒的见解,就连挑剔的朱奕都已经见怪不怪,当一行人到达环境优美的厂区,还是感到了震惊,这里的绿化就象国内的公园,虽然现在仍然是春意阑珊,但是大家可以想象到一个月后的绿茵如织,花草繁茂。 从外面看去,也隐约能看到糖化楼和发酵罐,在厂区内无声地静默着。 “哦,棒子。” 车子在大门不远处停住,秦东看到,不远处,几个穿着西装的亚洲人正在拍照,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凝视着厂区的大门。 “棒子?韩国人?这么巧?”朱奕也跟着从车里下来,对方也朝他们这里注视,几个人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就露出轻佻的笑容。 “小秦,你为什么喊他们棒子?”朱奕这两天的态度明显改变,小秦喊得愈发亲热。 “噢,”看着衣谨也是一脸询问的样子,秦东高声说道,“隋朝和高句丽战争,武器匮乏的高句丽在作战时期常用棒子作战,那我们就习惯称他们棒子了。” “有意思,这个解释有意思,你看,他们过来了。”朱奕笑了,他一指前面的韩国人。 八十年代末,韩国人才开始在秦湾投资建厂,此时,他们对这个近邻国家了解得并不多。 “你好,你们是中国人还是……”对方的一个年轻人用英语问道,他的目光在衣谨身上逗留片刻,直接看向了个子最高也是最年轻的秦东。 看看大家都是一身灰色的中山装,秦东不由松开了领子上的风纪扣,也用英语回答道,“中国人。” 哦,对方的神情明显松驰下来,此时中韩两国还没有建交,齐澄、王从军等人都是一脸戒备,“你们是啤酒厂的?”秦东问道。 那个韩国的中年人显然是这一群人的上级,他用韩语说了几句,眼光就停留在了衣谨身上,衣谨不快地掠过耳边的长发,转过脸去。 “我们是韩国蔚山啤酒厂,你们是?”年轻人用英语说道。 “嵘啤,山海省嵘崖啤酒厂。”秦东扫了一眼中年人,郑重答道。 “没有听说过,我们知道,秦湾有秦湾啤酒……” “告诉他们,我们与秦啤是联营厂。”陈世法悠悠道。 听到秦东的翻译,对方立马热情起来,“这是我们蔚山啤酒李顺载社长……”年轻人主动介绍着中年人。 对方显然不知道嵘啤,但是知道秦啤,秦啤在世界上也是有名的,好莱坞八十年代经典科幻大片《银翼杀手》中,就已经植入了秦湾啤酒的广告。 李顺载又说了几句,年轻人又问道,“你们此行是过来参观?引进技术?”看来韩国人也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秦东不想暴露来意,他反问道,“你们也是前来引进技术?” 对方也很谨慎,年轻人看向李顺载,李顺载才把目光从衣谨身上移开,“联营厂,那不是秦湾啤酒?” “对,我们是秦湾嵘崖啤酒厂。”见李顺载严肃中带着轻蔑,秦东挺胸抬头昂然答道。 马上,一群韩国人就换了一幅表情,“都是来引进技术的吧?”李顺载板脸道,“你告诉他们,这样的先进技术,是需要技术积累和设备基础的,他们没有资格使用这样的先进技术。” 韩国年轻人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翻译过来。 “他在说什么?”看到韩国人的表情变化,陈世法马上问道。 秦东无奈,把韩国人的话翻译了一遍,大家的表情也一下僵住了,愤怒了。 但是韩国人的话有几分道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先进的技术需要先进的设备作支撑。 “那我们回旅馆吧,德国人周末找不到人,他们都是这样工作的?……”李顺载不再看中国人,他抱怨着德国人,带头朝自己的车走去,再没把这一行七人放在眼中。 年轻人抱歉地冲秦东一点头,立马快速跟了上去。 “这群棒子,一点礼貌也不讲!”看着韩国人的背影,朱奕忍不住,就差冲着他们啐一口唾沫了。 “棒子果然是棒子,不,是棒槌!”小邱也很不满,这群韩国人目中无人,变脸就象翻书一样快,态度很是恶劣! 陈世法掏出烟递给齐澄,齐澄接过来笑道,“老陈,还是有差距啊。”他没有明讲,大家也听出来了,他是说秦啤和嵘啤的知名度差距太大。 一行人还在气愤地讨论着韩国人的态度,衣谨马上想到了一个问题,“韩国的蔚山啤酒厂也是来引进技术的,如果同样的啤酒生产技术同时卖给两家啤酒厂……” “沃尔福斯啤酒厂肯定会提价的!”王从军马上反应过来。 “或者依照德国人的作风,不会选择与我们合作,或者优先与韩国人合作……”秦东用力拍了拍中巴车的车顶,这几天行驶下来,车顶依然很干净。 对,都是在考察引进啤酒技术,如果站在沃尔福斯啤酒集团的角度,两家相争,肯定不如只面对一家时热情和耐心。 “不行的话,我们到别的啤酒厂,小秦不是说了吗,德国有一千多家啤酒厂。”朱奕看向秦东。 “可是,这里的技术是最强的,”秦东皱皱眉,“我们要引进全能、高效率的大麦精选系统,充空气、抽二氧化碳的浸麦工艺,快速发酵工艺,十多项八十年代最先进的啤酒生产工艺,这些代表的目前国际最先进的工艺,这里是最合适的!” 这也是为什么韩国人考察了几家啤酒厂后,最终也来到这里的原因。 其中,快速发酵工艺,是沃尔福斯啤酒集团独创的先进工艺。 按我国传统工艺,优质啤酒酿造生产周期一般需要60天—90天,全行业引进的先进生产工艺,生产周期也需要24—28天,而沃尔福斯的技术只需要12天。 发酵速度最快,生产周期最短意味着什么,大家都知道,那就是同样的设备,同样的时间,产量会大大提升! “韩国人的资金肯定比我们充足,”陈世法吐出一口烟来,“没办法,我们只能在资金不足的情况下,与韩国人硬拼。”但他也明白,自己厂的设备还在引进阶段,资金又不充裕,沃尔福斯不会优先选择中国人的。 “那能不能抢在韩国人之前把合同签下来?”衣谨也是一脸凝重。 “我倒有个办法。”秦东语速很快,“让韩国人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吃。”&lt;/p&gt;</div> 第114章 截胡 德国人的守时是出名的,清早,当李顺载从房间里下楼,迎面就看到了一个坐在沙发里的金发女人。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阳光从玻璃窗照进大堂,女人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泽。 李顺载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你好,您是施坦博公司克丽斯塔女士吗?”年轻的翻译在人高马大的德国女人跟前,一改韩国式的粗鲁,象个绅士一样地走上前去。 “你好,我是施坦博公司的克丽斯塔﹒施罗德,我们联系过,很高兴能为你们提供服务。” 眼前的德国的女人长得高大丰满,与东方女人不同的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她仍穿着得体的裙装,这让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异域的美,一种职业的美。 几个韩国男人明显被吸引住了,李顺载一声不吭地在克丽斯塔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年轻的翻译赶紧介绍道,“这是我们大韩民国蔚山啤酒社长李顺载先生。” “你好,李先生,欢迎来到德国。”克丽斯塔一脸阳光明媚,微笑着伸出手来,李顺载的脸上也如坚冰融化,笑意慢慢从嘴角爬满了脸上的皱纹,他握住克丽斯塔的手,“您就是克丽斯塔女士?” “是我,”克丽斯塔看着眼前这个矮小的老头,笑容灿烂地介绍道,“我们联系过,”她递上自己的名片,正式自我介绍道,“施坦博公司,克丽斯塔,我们是从贵国大使馆商务处得到你们的信息……” 年轻的翻译不断地翻译着,他发现,今天自己的社长看起来气色很好的样子,也比昨天和蔼了许多。 “我们是一家工程建造设计公司,负责啤酒工程的总承包,这是我们的成功案例……”克丽斯塔把公司的资料递给李顺载,李顺载接过来煞有介事地翻了翻,资料上全是德文,他一个字也看不明白。 “这是我们推荐的一条八十年代中期德国的先进啤酒生产线……” 听到翻译介绍着,李顺载摇摇头,“可是,克丽斯塔女士,我们更愿意引进你们先进的啤酒酿造技术……” “当然,我们公司对与先进啤酒设备匹配的工艺很是熟悉,我们也与国内外众多的啤酒设备公司和啤酒厂有着紧密的合作……” 克丽斯塔不断介绍着,“包括沃尔福斯啤酒集团……” 先进的酿造技术也需要先进的啤酒设备,这一点,李顺载明白,他突然很不礼貌地打断克丽斯塔的话,“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德国人周末不是不加班,都在休息吗?” “可我是一个工作狂,”克丽斯塔脸闪过一丝不快,但转瞬而逝,“我想你们在这里应该得到最好的酿造技术和最好的啤酒设备……” 哦,李顺载的目光追随着她的手势,一路向下,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如果你们认为沃尔福斯的技术是最合适的,我们可以提供详尽的关于沃尔福斯啤酒集团的技术介绍,我们也可以介绍你们与总裁认识……”克丽斯塔的眼光流露出一丝厌恶,可是声音依然很愉快。 “我们会付佣金,”李顺载马上扭头对年轻的翻译道,“这是国际惯例。” “那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克丽斯塔不失时机道,“您对我们的作息制度有了解,今天是星期天,所有的商场和工厂都不会工作,但是时间不能浪费,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先带你们看一下啤酒设备……” “社长,中国人还在这里……”年轻的翻译提醒李顺载。 克丽斯塔却继续说道,“这是星期天的安排,如果一切顺利,星期一我们就能赶回来,我们一起拜访沃尔福斯啤酒集团……” 李顺载不以为然,“中国人,他们的国家刚刚开放,我听说,他们的啤酒厂都很落后,产量也很低,不要担心他们,他们没有承接先进技术的实力,”他看克丽斯塔,“你是说,我们星期一就能赶回来?” “对,时间上您不要有顾虑,我们会精确到每个小时。”克丽斯塔笑着保证道。 “好,我们今天到哪里?”李顺载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也相信德国人的守时。 “安贝格,也是巴伐利亚州的城市,我们去看一下西门子公司的啤酒设备。”克丽斯塔笑着站了起来。 “听到没有,去安贝格,”李顺载放心下来,安贝格与沃乐福斯同在一个州,赶回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他站起来,踢了一脚年轻的翻译,“我们可以走了。抓紧时间。” “那你们准备一下,我打个电话。”克丽斯塔笑道,“我们马上出发。” 载着韩国人的车子开出了沃尔福斯堡,有美丽的德国女人在身旁,李顺载很高兴,克丽斯塔对啤酒设备的了解,也让他长了不少见识。 …… 参观的过程很是顺利,对于与先进啤酒设备匹配的酿造技术,克丽斯塔建议他们星期一先到比特博格啤酒集团看一下。 李顺载没有犹豫,“中国人即使进入沃尔福斯,一天的时间也谈不出什么成果来,我们可以对比一下比特博格与沃尔福斯的工艺,再作决定。”他脸上很是轻松,“反正星期二我们就能回到沃尔福斯堡。”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星期二,他们要返程的时候,克丽斯塔一脸抱歉的走到他们跟前,“我们租用的车子坏了,正在维修,不过用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会修好……” ……………………………. ……………………………. 沃尔福斯啤酒集团。 今天是星期一,也是上班的日子,工厂门前停满了大众、高尔夫和甲壳虫。 “这是大众汽车?”齐澄指着大众的车标,看向秦东,“在德国,不是满大街都开奔驰吗?” “齐局长,奔驰可不是满大街都是,”秦东从车上下来,作了个舒展动作,显得很是愉悦,“这是大众汽车,他们今年与我们上海汽车厂进行合资,生产大众轿车,以后我们中国人也会开上这样的轿车。” 这事,齐澄倒是听说过,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合资企业的概念。国家也下发了通知,桑塔纳国产化过程中,许多零部件的生产,也鼓励各地积极参与。 “什么是合资企业?”朱奕问道。 “合资企业,简单来讲,”秦东扫一眼沃尔福斯啤酒集团的大门,“就是把双方的钱放到一个钱包里,要赔一起赔,要赚一起赚,就好比男女双方结婚,共同经营一个家庭。” 哦,这个比喻倒是通俗易懂,大家都笑了,衣谨也笑了,她四处打量着,脸上就突然一紧,“韩国人呢,他们不会先我们一步进去了吧?”&lt;/p&gt;</div> 第115章 我要见你们厂长 “他们?那帮韩国人?”秦东轻蔑地笑了,“他们去了安贝格,又去了比特博格……一时半会儿回不到沃尔福斯堡了。” “噢,哪来这么多萝卜白菜?” 杜源走到钟家洼的胡同口,就看到地上成堆成堆的白菜、萝卜和大葱,往年到了冬季,白菜真不够吃,白菜坏掉了,还要把好的叶子捡出来,其实不止杜源家这样,哪家哪户都这样。 “秦东让人送的。”柳枝看着满地的蔬菜,心里也很熨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菜可愁坏了她这个做饭的人。 杜源嘴里嘟囔一句,可是柳枝还没听清就让北风刮跑了…… “老杜,看这萝卜脆生生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一个邻居用手擦擦萝卜上的泥,掰开一个萝卜,递给杜源一半,自己先咬了一口,“嗯,脆生生的,好吃。”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杜源也咬了一口,确实又脆又辣,“赶明我腌点咸菜,哎,柳枝,这都是给谁的?” “大东说了,让大伙分分,家里缺什么就拿什么,”柳枝温婉地说道,“大家伙别嫌弃,自己个往家拿吧!” “柳枝,真让我们拿?那我可就当真了……”咬着萝卜的邻居立时眉开眼笑。 “那多不好意思……”一位大婶说着,手里已经拎起了四棵大白菜。 “你在这,我回家去推小车……”一个汉子跟老婆喊一句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柳枝笑了,三大马车的蔬菜卸在了胡同口,钟家洼在家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这样,每人每户都多多少少能分到点蔬菜。 “哎,快跑……回家拿麻袋去!”杜源笑着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一拍,自己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忙活着。 拿麻袋的,推自行车的,推独轮车的……菜都是好菜,不用挑挑捡捡,只管可劲往家里造! “谢谢啊,柳枝,我们家人多,这下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难题了。”一个老太太拉住柳枝的手,感激地道。 “没事,奶奶,都是邻居,大东以前也没少穿您家的衣服。”这家的孩子比秦东大,穿剩下的衣服都给了秦东。 “大东这孩子是真出息了,谁想到……也这么有出息。”一个邻居想说秦东以前也是小混混一个,可是生生又咽了下去。 “那我们就跟着大东沾光,以后啊,谁也不许在我跟前说大东不好……”老奶奶一挥拐棍,威严道。 “那我们以后就说他好,全是夸奖的话,行了吧,奶奶?”有人逗着老太太,杜源也看着直乐。 吃着萝卜,他想到关键了,自己准备腌萝卜,这萝卜在哪? “杜哥。”柳枝笑着拦住要去捡萝卜的杜源,“大东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哦? 杜源一愣,接着笑得咧开了嘴,“这小子……” …… 天色愈暗,北风愈烈。 杜小桔进了院门,支下自行车就往屋里跑,迎面就看到了屋檐下摞得整齐的白菜,“妈,买了这么多白菜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和,杜小桔摘下围巾,就看到炉边的案板上,杜源正在切着萝卜条。 他的刀功很好,萝卜切得很是均匀,一根根晶莹透明,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大东厂里分白菜,大东又让大光单独给我们钟家洼拉了三大马车,”小桔妈笑着走过来,“我们两家是单独的一车。” 小桔妈推开门,东厢房里,已是盛不下了,有白菜,有萝卜,有大葱,有菠菜还有韭菜……还有一堆地瓜…… “这么多啊!”杜小桔搓着冰凉的手惊叹道。 “是这么多,”小桔妈显得很欣慰,“这个冬天,不用节省了,我们可有菜吃了……” “那我到枝姐家看看。”杜小桔走进屋,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自打那个黑黑的电影院里秦东在她脸上盖了一个印,现在提起秦东就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 说是到枝姐家看看,其实是看秦东回来了没有。 小桔妈也不揭破,等杜小桔走到院里,她才在屋内喊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看小树在哪吃。”杜小桔回答得模棱两可。 …… 秦湾的冬天,那叫一个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临岸的海水也冻成也各种形状,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秦湾的冬天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天,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这几天杜小树和钟小勇不管刮风下雪,跟在美国人屁股后面,美国人到地毯厂,他们也到地毯厂,美国人到国棉厂,他们也到国棉厂,美国人打篮球赛,他们就守在门外。 等回到钟家洼,两人冻得都是脸腮通红,进了门棉猴还没脱,就朝炉子扑过去。 “枝姐,烤地瓜?” 烧得火红的炉盖上躺着几个红瓤地瓜,屋里荡漾着浓浓的香甜,钟小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地瓜,嘘溜地吹着气,地瓜太烫,他左手右手轮换倒腾着。 杜小树也把地瓜拿在手里,忍着烫剥开皮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在外面冻了一天,吃一口烤地瓜,真是舒坦极了! “东哥。” 秦东和秦南刚进院,杜小树就捧着地瓜迎了上去,“今天赚得最多,打火机都快卖没了。” “多少?”秦东看看厨房里,柳枝正在做饭,“走,进屋说。” 杜小树把身上的书包解下来,“哗啦”把钱倒在床上,“人民币不到一千块钱,美元二百多。” 哦,秦东拿起深绿色的纸票,这一次,能挣这么多美元倒在他意料之外。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冻得通红,但是精神都比以前旺盛,用杜源的话说,“这是走正道了。” 纸质的钞票捻在手里感觉很不一样,“东哥,明天,美国人就要走了。”杜小树的语气很是遗憾,这几天挣钱的感觉实在太爽。 “那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秦东笑道,“把所有打火机带上,烟酒不分家,明天我们打火机和啤酒一块卖。” 明天是秦湾市民登上舰艇参观的日子,虽然有的老百姓上不去,但远远看着这些大船也是好的,天气虽然冷了,肯定也是人山人海。 “小树和小勇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们作白菜炒大虾,”秦东又在上炉台上加了几片馒头,很快,烤的馒头焦黄,红薯流出了糖油,那叫一个又香又甜。“小树。”门外响起杜小桔的声音,她推门进屋,“嚯,你们都吃上了。” “没呢。”杜小树&lt;/p&gt;</div> 第116章 彪 李顺载一行是星期二下午回到沃尔福斯堡的。当重新租用的车辆到达这个陌生而又稍稍熟悉的城市,已是下午时分。 “快,去沃尔福斯啤酒集团。” “噢,哪来这么多萝卜白菜?” 杜源走到钟家洼的胡同口,就看到地上成堆成堆的白菜、萝卜和大葱,往年到了冬季,白菜真不够吃,白菜坏掉了,还要把好的叶子捡出来,其实不止杜源家这样,哪家哪户都这样。 “秦东让人送的。”柳枝看着满地的蔬菜,心里也很熨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菜可愁坏了她这个做饭的人。 杜源嘴里嘟囔一句,可是柳枝还没听清就让北风刮跑了…… “老杜,看这萝卜脆生生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一个邻居用手擦擦萝卜上的泥,掰开一个萝卜,递给杜源一半,自己先咬了一口,“嗯,脆生生的,好吃。”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杜源也咬了一口,确实又脆又辣,“赶明我腌点咸菜,哎,柳枝,这都是给谁的?” “大东说了,让大伙分分,家里缺什么就拿什么,”柳枝温婉地说道,“大家伙别嫌弃,自己个往家拿吧!” “柳枝,真让我们拿?那我可就当真了……”咬着萝卜的邻居立时眉开眼笑。 “那多不好意思……”一位大婶说着,手里已经拎起了四棵大白菜。 “你在这,我回家去推小车……”一个汉子跟老婆喊一句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柳枝笑了,三大马车的蔬菜卸在了胡同口,钟家洼在家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这样,每人每户都多多少少能分到点蔬菜。 “哎,快跑……回家拿麻袋去!”杜源笑着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一拍,自己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忙活着。 拿麻袋的,推自行车的,推独轮车的……菜都是好菜,不用挑挑捡捡,只管可劲往家里造! “谢谢啊,柳枝,我们家人多,这下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难题了。”一个老太太拉住柳枝的手,感激地道。 “没事,奶奶,都是邻居,大东以前也没少穿您家的衣服。”这家的孩子比秦东大,穿剩下的衣服都给了秦东。 “大东这孩子是真出息了,谁想到……也这么有出息。”一个邻居想说秦东以前也是小混混一个,可是生生又咽了下去。 “那我们就跟着大东沾光,以后啊,谁也不许在我跟前说大东不好……”老奶奶一挥拐棍,威严道。 “那我们以后就说他好,全是夸奖的话,行了吧,奶奶?”有人逗着老太太,杜源也看着直乐。 吃着萝卜,他想到关键了,自己准备腌萝卜,这萝卜在哪? “杜哥。”柳枝笑着拦住要去捡萝卜的杜源,“大东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哦? 杜源一愣,接着笑得咧开了嘴,“这小子……” …… 天色愈暗,北风愈烈。 杜小桔进了院门,支下自行车就往屋里跑,迎面就看到了屋檐下摞得整齐的白菜,“妈,买了这么多白菜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和,杜小桔摘下围巾,就看到炉边的案板上,杜源正在切着萝卜条。 他的刀功很好,萝卜切得很是均匀,一根根晶莹透明,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大东厂里分白菜,大东又让大光单独给我们钟家洼拉了三大马车,”小桔妈笑着走过来,“我们两家是单独的一车。” 小桔妈推开门,东厢房里,已是盛不下了,有白菜,有萝卜,有大葱,有菠菜还有韭菜……还有一堆地瓜…… “这么多啊!”杜小桔搓着冰凉的手惊叹道。 “是这么多,”小桔妈显得很欣慰,“这个冬天,不用节省了,我们可有菜吃了……” “那我到枝姐家看看。”杜小桔走进屋,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自打那个黑黑的电影院里秦东在她脸上盖了一个印,现在提起秦东就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 说是到枝姐家看看,其实是看秦东回来了没有。 小桔妈也不揭破,等杜小桔走到院里,她才在屋内喊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看小树在哪吃。”杜小桔回答得模棱两可。 …… 秦湾的冬天,那叫一个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临岸的海水也冻成也各种形状,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秦湾的冬天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天,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这几天杜小树和钟小勇不管刮风下雪,跟在美国人屁股后面,美国人到地毯厂,他们也到地毯厂,美国人到国棉厂,他们也到国棉厂,美国人打篮球赛,他们就守在门外。 等回到钟家洼,两人冻得都是脸腮通红,进了门棉猴还没脱,就朝炉子扑过去。 “枝姐,烤地瓜?” 烧得火红的炉盖上躺着几个红瓤地瓜,屋里荡漾着浓浓的香甜,钟小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地瓜,嘘溜地吹着气,地瓜太烫,他左手右手轮换倒腾着。 杜小树也把地瓜拿在手里,忍着烫剥开皮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在外面冻了一天,吃一口烤地瓜,真是舒坦极了! “东哥。” 秦东和秦南刚进院,杜小树就捧着地瓜迎了上去,“今天赚得最多,打火机都快卖没了。” “多少?”秦东看看厨房里,柳枝正在做饭,“走,进屋说。” 杜小树把身上的书包解下来,“哗啦”把钱倒在床上,“人民币不到一千块钱,美元二百多。” 哦,秦东拿起深绿色的纸票,这一次,能挣这么多美元倒在他意料之外。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冻得通红,但是精神都比以前旺盛,用杜源的话说,“这是走正道了。” 纸质的钞票捻在手里感觉很不一样,“东哥,明天,美国人就要走了。”杜小树的语气很是遗憾,这几天挣钱的感觉实在太爽。 “那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秦东笑道,“把所有打火机带上,烟酒不分家,明天我们打火机和啤酒一块卖。” 明天是秦湾市民登上舰艇参观的日子,虽然有的老百姓上不去,但远远看着这些大船也是好的,天气虽然冷了,肯定也是人山人海。 “小树和小勇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们作白菜炒大虾,”秦东又在上炉台上加了几片馒头,很快,烤的馒头焦黄,红薯流出了糖油,那叫一个又香又甜。 “小树。”&lt;/p&gt;</div> 第117章 补偿贸易 “老陈,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我们得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齐澄额上的皱纹更深,他是市二轻局局长,代表市里的意见,“你们厂里的老周不是说过吗,步子迈得太大,容易……” “噢,哪来这么多萝卜白菜?” 杜源走到钟家洼的胡同口,就看到地上成堆成堆的白菜、萝卜和大葱,往年到了冬季,白菜真不够吃,白菜坏掉了,还要把好的叶子捡出来,其实不止杜源家这样,哪家哪户都这样。 “秦东让人送的。”柳枝看着满地的蔬菜,心里也很熨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菜可愁坏了她这个做饭的人。 杜源嘴里嘟囔一句,可是柳枝还没听清就让北风刮跑了…… “老杜,看这萝卜脆生生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一个邻居用手擦擦萝卜上的泥,掰开一个萝卜,递给杜源一半,自己先咬了一口,“嗯,脆生生的,好吃。”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杜源也咬了一口,确实又脆又辣,“赶明我腌点咸菜,哎,柳枝,这都是给谁的?” “大东说了,让大伙分分,家里缺什么就拿什么,”柳枝温婉地说道,“大家伙别嫌弃,自己个往家拿吧!” “柳枝,真让我们拿?那我可就当真了……”咬着萝卜的邻居立时眉开眼笑。 “那多不好意思……”一位大婶说着,手里已经拎起了四棵大白菜。 “你在这,我回家去推小车……”一个汉子跟老婆喊一句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柳枝笑了,三大马车的蔬菜卸在了胡同口,钟家洼在家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这样,每人每户都多多少少能分到点蔬菜。 “哎,快跑……回家拿麻袋去!”杜源笑着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一拍,自己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忙活着。 拿麻袋的,推自行车的,推独轮车的……菜都是好菜,不用挑挑捡捡,只管可劲往家里造! “谢谢啊,柳枝,我们家人多,这下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难题了。”一个老太太拉住柳枝的手,感激地道。 “没事,奶奶,都是邻居,大东以前也没少穿您家的衣服。”这家的孩子比秦东大,穿剩下的衣服都给了秦东。 “大东这孩子是真出息了,谁想到……也这么有出息。”一个邻居想说秦东以前也是小混混一个,可是生生又咽了下去。 “那我们就跟着大东沾光,以后啊,谁也不许在我跟前说大东不好……”老奶奶一挥拐棍,威严道。 “那我们以后就说他好,全是夸奖的话,行了吧,奶奶?”有人逗着老太太,杜源也看着直乐。 吃着萝卜,他想到关键了,自己准备腌萝卜,这萝卜在哪? “杜哥。”柳枝笑着拦住要去捡萝卜的杜源,“大东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哦? 杜源一愣,接着笑得咧开了嘴,“这小子……” …… 天色愈暗,北风愈烈。 杜小桔进了院门,支下自行车就往屋里跑,迎面就看到了屋檐下摞得整齐的白菜,“妈,买了这么多白菜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和,杜小桔摘下围巾,就看到炉边的案板上,杜源正在切着萝卜条。 他的刀功很好,萝卜切得很是均匀,一根根晶莹透明,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大东厂里分白菜,大东又让大光单独给我们钟家洼拉了三大马车,”小桔妈笑着走过来,“我们两家是单独的一车。” 小桔妈推开门,东厢房里,已是盛不下了,有白菜,有萝卜,有大葱,有菠菜还有韭菜……还有一堆地瓜…… “这么多啊!”杜小桔搓着冰凉的手惊叹道。 “是这么多,”小桔妈显得很欣慰,“这个冬天,不用节省了,我们可有菜吃了……” “那我到枝姐家看看。”杜小桔走进屋,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自打那个黑黑的电影院里秦东在她脸上盖了一个印,现在提起秦东就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 说是到枝姐家看看,其实是看秦东回来了没有。 小桔妈也不揭破,等杜小桔走到院里,她才在屋内喊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看小树在哪吃。”杜小桔回答得模棱两可。 …… 秦湾的冬天,那叫一个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临岸的海水也冻成也各种形状,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秦湾的冬天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天,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这几天杜小树和钟小勇不管刮风下雪,跟在美国人屁股后面,美国人到地毯厂,他们也到地毯厂,美国人到国棉厂,他们也到国棉厂,美国人打篮球赛,他们就守在门外。 等回到钟家洼,两人冻得都是脸腮通红,进了门棉猴还没脱,就朝炉子扑过去。 “枝姐,烤地瓜?” 烧得火红的炉盖上躺着几个红瓤地瓜,屋里荡漾着浓浓的香甜,钟小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地瓜,嘘溜地吹着气,地瓜太烫,他左手右手轮换倒腾着。 杜小树也把地瓜拿在手里,忍着烫剥开皮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在外面冻了一天,吃一口烤地瓜,真是舒坦极了! “东哥。” 秦东和秦南刚进院,杜小树就捧着地瓜迎了上去,“今天赚得最多,打火机都快卖没了。” “多少?”秦东看看厨房里,柳枝正在做饭,“走,进屋说。” 杜小树把身上的书包解下来,“哗啦”把钱倒在床上,“人民币不到一千块钱,美元二百多。” 哦,秦东拿起深绿色的纸票,这一次,能挣这么多美元倒在他意料之外。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冻得通红,但是精神都比以前旺盛,用杜源的话说,“这是走正道了。” 纸质的钞票捻在手里感觉很不一样,“东哥,明天,美国人就要走了。”杜小树的语气很是遗憾,这几天挣钱的感觉实在太爽。 “那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秦东笑道,“把所有打火机带上,烟酒不分家,明天我们打火机和啤酒一块卖。” 明天是秦湾市民登上舰艇参观的日子,虽然有的老百姓上不去,但远远看着这些大船也是好的,天气虽然冷了,肯定也是人山人海。 “小树和小勇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们作白菜炒&lt;/p&gt;</div> 第118章 什么都能交易 “去年,我们的领导人与西门子公司董事长卡斯克会谈。西门子向中国推销年产30万门程控交换机的生产线,每门报价160美元,同时转让集成电路技术……”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3万吨优质啤酒因无人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 可是心痛过后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在这个八十年代的海滨城市,成了这家郊区啤酒厂的——刷瓶工。 作为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上一世山海省轻工学院发酵专业的首届毕业生,毕业三年他就当上了副厂长,现在却从最底层的临时刷瓶工干起,并且,还有转不成合同工的“苦恼”,重生给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走进车间,放眼望去,水泥大池子旁,许多人穿着雨衣和水鞋在忙碌着,用毛刷在一个一个地刷着酒瓶。如果运气不好,锋利的玻璃碎茬会马上割开你的手指。 秦东打开洗瓶机,洗瓶机立马嗡地响了起来。 老式的洗瓶机,在秦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博物馆里去了。可是,现在是厂里的“宝贝疙瘩”。 与工友一边谈笑,秦东一边杂耍般地把啤酒瓶玩得上下翻飞,抱上11个啤酒瓶,简单的“一洒”,11个瓶子立刻对号入座到洗啤酒瓶的11个孔中,机器马上叽里咕噜地转起来。 洗好的酒瓶马上被送往灌装车间,灌装车间也很快反馈回消息来,正在车间门口与灌装车间主任吸烟的熊永福一下轻松起来,“这肯定是老陈回来了,把机器修好了。” “没有啊。”老工人回应道,“老陈家离厂里十几里路呢,他粘上翅也飞不回来。” 两人互相看看突然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都听到了洗瓶机的“叽里咕噜”的声音,“哪个兔崽子把洗瓶机打开了?”熊永福噌地站了起来,叼着烟就冲进车间,全然忘了车间不准吸烟的规定。 道,“老陈家离厂里十几里路呢,他粘上翅也飞不回来。” 两人互相看看突然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都听到了洗瓶机的“叽里咕噜”的声音,“哪个兔崽子把洗瓶机打开了?”熊永福噌&lt;/p&gt;</div> 第119章 小型啤酒设备 德国人是最讲究精准的,有句话讲,德国人象钟表一样精准,所以他们也比较固执,他们提出的啤酒生产线的标准,省二轻厅的意见是全盘采纳。 “噢,哪来这么多萝卜白菜?” 杜源走到钟家洼的胡同口,就看到地上成堆成堆的白菜、萝卜和大葱,往年到了冬季,白菜真不够吃,白菜坏掉了,还要把好的叶子捡出来,其实不止杜源家这样,哪家哪户都这样。 “秦东让人送的。”柳枝看着满地的蔬菜,心里也很熨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菜可愁坏了她这个做饭的人。 杜源嘴里嘟囔一句,可是柳枝还没听清就让北风刮跑了…… “老杜,看这萝卜脆生生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一个邻居用手擦擦萝卜上的泥,掰开一个萝卜,递给杜源一半,自己先咬了一口,“嗯,脆生生的,好吃。”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杜源也咬了一口,确实又脆又辣,“赶明我腌点咸菜,哎,柳枝,这都是给谁的?” “大东说了,让大伙分分,家里缺什么就拿什么,”柳枝温婉地说道,“大家伙别嫌弃,自己个往家拿吧!” “柳枝,真让我们拿?那我可就当真了……”咬着萝卜的邻居立时眉开眼笑。 “那多不好意思……”一位大婶说着,手里已经拎起了四棵大白菜。 “你在这,我回家去推小车……”一个汉子跟老婆喊一句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柳枝笑了,三大马车的蔬菜卸在了胡同口,钟家洼在家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这样,每人每户都多多少少能分到点蔬菜。 “哎,快跑……回家拿麻袋去!”杜源笑着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一拍,自己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忙活着。 拿麻袋的,推自行车的,推独轮车的……菜都是好菜,不用挑挑捡捡,只管可劲往家里造! “谢谢啊,柳枝,我们家人多,这下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难题了。”一个老太太拉住柳枝的手,感激地道。 “没事,奶奶,都是邻居,大东以前也没少穿您家的衣服。”这家的孩子比秦东大,穿剩下的衣服都给了秦东。 “大东这孩子是真出息了,谁想到……也这么有出息。”一个邻居想说秦东以前也是小混混一个,可是生生又咽了下去。 “那我们就跟着大东沾光,以后啊,谁也不许在我跟前说大东不好……”老奶奶一挥拐棍,威严道。 “那我们以后就说他好,全是夸奖的话,行了吧,奶奶?”有人逗着老太太,杜源也看着直乐。 吃着萝卜,他想到关键了,自己准备腌萝卜,这萝卜在哪? “杜哥。”柳枝笑着拦住要去捡萝卜的杜源,“大东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哦? 杜源一愣,接着笑得咧开了嘴,“这小子……” …… 天色愈暗,北风愈烈。 杜小桔进了院门,支下自行车就往屋里跑,迎面就看到了屋檐下摞得整齐的白菜,“妈,买了这么多白菜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和,杜小桔摘下围巾,就看到炉边的案板上,杜源正在切着萝卜条。 他的刀功很好,萝卜切得很是均匀,一根根晶莹透明,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大东厂里分白菜,大东又让大光单独给我们钟家洼拉了三大马车,”小桔妈笑着走过来,“我们两家是单独的一车。” 小桔妈推开门,东厢房里,已是盛不下了,有白菜,有萝卜,有大葱,有菠菜还有韭菜……还有一堆地瓜…… “这么多啊!”杜小桔搓着冰凉的手惊叹道。 “是这么多,”小桔妈显得很欣慰,“这个冬天,不用节省了,我们可有菜吃了……” “那我到枝姐家看看。”杜小桔走进屋,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自打那个黑黑的电影院里秦东在她脸上盖了一个印,现在提起秦东就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 说是到枝姐家看看,其实是看秦东回来了没有。 小桔妈也不揭破,等杜小桔走到院里,她才在屋内喊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看小树在哪吃。”杜小桔回答得模棱两可。 …… 秦湾的冬天,那叫一个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临岸的海水也冻成也各种形状,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秦湾的冬天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天,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这几天杜小树和钟小勇不管刮风下雪,跟在美国人屁股后面,美国人到地毯厂,他们也到地毯厂,美国人到国棉厂,他们也到国棉厂,美国人打篮球赛,他们就守在门外。 等回到钟家洼,两人冻得都是脸腮通红,进了门棉猴还没脱,就朝炉子扑过去。 “枝姐,烤地瓜?” 烧得火红的炉盖上躺着几个红瓤地瓜,屋里荡漾着浓浓的香甜,钟小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地瓜,嘘溜地吹着气,地瓜太烫,他左手右手轮换倒腾着。 杜小树也把地瓜拿在手里,忍着烫剥开皮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在外面冻了一天,吃一口烤地瓜,真是舒坦极了! “东哥。” 秦东和秦南刚进院,杜小树就捧着地瓜迎了上去,“今天赚得最多,打火机都快卖没了。” “多少?”秦东看看厨房里,柳枝正在做饭,“走,进屋说。” 杜小树把身上的书包解下来,“哗啦”把钱倒在床上,“人民币不到一千块钱,美元二百多。” 哦,秦东拿起深绿色的纸票,这一次,能挣这么多美元倒在他意料之外。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冻得通红,但是精神都比以前旺盛,用杜源的话说,“这是走正道了。” 纸质的钞票捻在手里感觉很不一样,“东哥,明天,美国人就要走了。”杜小树的语气很是遗憾,这几天挣钱的感觉实在太爽。 “那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秦东笑道,“把所有打火机带上,烟酒不分家,明天我们打火机和啤酒一块卖。” 明天是秦湾市民登上舰艇参观的日子,虽然有的老百姓上不去,但远远看着这些大船也是好的,天气虽然冷了,肯定也是人山人海。 “小树和小勇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们作白菜炒大虾,”秦东又在上炉台上加了快,焦黄,红 第120章 一定会再见 10万马克? 不贵,真不贵,这就是秦东的第一个念头! 这样的设备,还是1000升的设备,现在只要10万马克,合人民币大概不到15万,而后世燕莎那套设备却足足用了60万马克! “噢,哪来这么多萝卜白菜?” 杜源走到钟家洼的胡同口,就看到地上成堆成堆的白菜、萝卜和大葱,往年到了冬季,白菜真不够吃,白菜坏掉了,还要把好的叶子捡出来,其实不止杜源家这样,哪家哪户都这样。 “秦东让人送的。”柳枝看着满地的蔬菜,心里也很熨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菜可愁坏了她这个做饭的人。 杜源嘴里嘟囔一句,可是柳枝还没听清就让北风刮跑了…… “老杜,看这萝卜脆生生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一个邻居用手擦擦萝卜上的泥,掰开一个萝卜,递给杜源一半,自己先咬了一口,“嗯,脆生生的,好吃。”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杜源也咬了一口,确实又脆又辣,“赶明我腌点咸菜,哎,柳枝,这都是给谁的?” “大东说了,让大伙分分,家里缺什么就拿什么,”柳枝温婉地说道,“大家伙别嫌弃,自己个往家拿吧!” “柳枝,真让我们拿?那我可就当真了……”咬着萝卜的邻居立时眉开眼笑。 “那多不好意思……”一位大婶说着,手里已经拎起了四棵大白菜。 “你在这,我回家去推小车……”一个汉子跟老婆喊一句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柳枝笑了,三大马车的蔬菜卸在了胡同口,钟家洼在家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这样,每人每户都多多少少能分到点蔬菜。 “哎,快跑……回家拿麻袋去!”杜源笑着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一拍,自己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忙活着。 拿麻袋的,推自行车的,推独轮车的……菜都是好菜,不用挑挑捡捡,只管可劲往家里造! “谢谢啊,柳枝,我们家人多,这下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难题了。”一个老太太拉住柳枝的手,感激地道。 “没事,奶奶,都是邻居,大东以前也没少穿您家的衣服。”这家的孩子比秦东大,穿剩下的衣服都给了秦东。 “大东这孩子是真出息了,谁想到……也这么有出息。”一个邻居想说秦东以前也是小混混一个,可是生生又咽了下去。 “那我们就跟着大东沾光,以后啊,谁也不许在我跟前说大东不好……”老奶奶一挥拐棍,威严道。 “那我们以后就说他好,全是夸奖的话,行了吧,奶奶?”有人逗着老太太,杜源也看着直乐。 吃着萝卜,他想到关键了,自己准备腌萝卜,这萝卜在哪? “杜哥。”柳枝笑着拦住要去捡萝卜的杜源,“大东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哦? 杜源一愣,接着笑得咧开了嘴,“这小子……” …… 天色愈暗,北风愈烈。 杜小桔进了院门,支下自行车就往屋里跑,迎面就看到了屋檐下摞得整齐的白菜,“妈,买了这么多白菜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和,杜小桔摘下围巾,就看到炉边的案板上,杜源正在切着萝卜条。 他的刀功很好,萝卜切得很是均匀,一根根晶莹透明,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大东厂里分白菜,大东又让大光单独给我们钟家洼拉了三大马车,”小桔妈笑着走过来,“我们两家是单独的一车。” 小桔妈推开门,东厢房里,已是盛不下了,有白菜,有萝卜,有大葱,有菠菜还有韭菜……还有一堆地瓜…… “这么多啊!”杜小桔搓着冰凉的手惊叹道。 “是这么多,”小桔妈显得很欣慰,“这个冬天,不用节省了,我们可有菜吃了……” “那我到枝姐家看看。”杜小桔走进屋,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自打那个黑黑的电影院里秦东在她脸上盖了一个印,现在提起秦东就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 说是到枝姐家看看,其实是看秦东回来了没有。 小桔妈也不揭破,等杜小桔走到院里,她才在屋内喊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看小树在哪吃。”杜小桔回答得模棱两可。 …… 秦湾的冬天,那叫一个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临岸的海水也冻成也各种形状,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秦湾的冬天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天,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这几天杜小树和钟小勇不管刮风下雪,跟在美国人屁股后面,美国人到地毯厂,他们也到地毯厂,美国人到国棉厂,他们也到国棉厂,美国人打篮球赛,他们就守在门外。 等回到钟家洼,两人冻得都是脸腮通红,进了门棉猴还没脱,就朝炉子扑过去。 “枝姐,烤地瓜?” 烧得火红的炉盖上躺着几个红瓤地瓜,屋里荡漾着浓浓的香甜,钟小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地瓜,嘘溜地吹着气,地瓜太烫,他左手右手轮换倒腾着。 杜小树也把地瓜拿在手里,忍着烫剥开皮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在外面冻了一天,吃一口烤地瓜,真是舒坦极了! “东哥。” 秦东和秦南刚进院,杜小树就捧着地瓜迎了上去,“今天赚得最多,打火机都快卖没了。” “多少?”秦东看看厨房里,柳枝正在做饭,“走,进屋说。” 杜小树把身上的书包解下来,“哗啦”把钱倒在床上,“人民币不到一千块钱,美元二百多。” 哦,秦东拿起深绿色的纸票,这一次,能挣这么多美元倒在他意料之外。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冻得通红,但是精神都比以前旺盛,用杜源的话说,“这是走正道了。” 纸质的钞票捻在手里感觉很不一样,“东哥,明天,美国人就要走了。”杜小树的语气很是遗憾,这几天挣钱的感觉实在太爽。 “那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秦东笑道,“把所有打火机带上,烟酒不分家,明天我们打火机和啤酒一块卖。” 明天是秦湾市民登上舰艇参观的日子,虽然有的老百姓上不去,但远远看着这些大船也是好的,天气虽然冷了,肯定也是人山人海。 “小树和小勇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们作白菜炒大虾,”秦东又在上炉台上加了几片馒头,很快,烤的馒头焦黄,红薯流出了糖油,那叫一个又香又甜。 “小树。”门外响起杜小桔的声音,她推门进屋,“嚯,你们都吃上了。” “没呢。 第121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德国回来已经两天了,秦东没有看到杜小树,从前那个粘在屁股后面的熊孩子,消失了。 挎子的摩托车和车斗都让钟家洼的老少爷们推了回来,静静地搁置在门外,间或有调皮的孩子挎上去,有板有眼地沉浸在自己的游戏里。 “大东,能修吗?”小桔妈这已经不知是第几遍问话了,每问一遍,秦东都要耐心回答,这还没到更年期,到了更年期那自己还是躲得远远的好。 “能修,能修,真的能修……”秦东冲杜小桔眨眨眼睛,杜小桔马上会意,不声不响地跟了上来,溜出了家门。 …… 春暖花开,面朝大海。 秦湾的四月,人间最美天。 今年的樱花也开得略早,中山公园内,人山人海,行走,抬头,驻足间,都沉醉在满园满树的粉色景致中。 偶尔一阵风过,吹落树上的樱花,秦东掸去杜小桔头上吹落的花瓣,杜小桔再抬眼时,就是满眼挡不住的浓情爱意,这颇让秦东感叹,重生一次,遇到对的人,真好! “看,在前面呢。” 杜小桔指指前面,杜小树吊着一只胳膊,胳膊用白色的绷带套在头上,正在招揽照像的顾客,钟小勇虽然跟杜小树一样,脸上也还残留着道道血咖,但是胳膊是自由的,现在他在负责照像。 “这几天,要么在小勇家睡,要么在小军家……”杜小桔解释着,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杜源都找不着人。 “这熊孩子还挺要强,也不看看跟谁要强,我是谁啊?”煦暖的阳光下,秦东眯着眼看着杜小桔,落英缤纷,岁月流转,每年都来看樱花,可是今年两人都已经十八岁了。 “你是谁,谁知道你是谁……”杜小桔羞涩地扭过身去。 秦东笑了,重生,他原想收获的是一缕春风,可是你却给了我整个春天! 他大踏步朝前面走去,用力地拍了拍钟小勇的胳膊,“东哥?”钟小勇下意识地就看向杜小树,“小树说,现在这儿人多,我们就把长桥那边的照像生意先停了。” 杜小树看一眼秦东,又耷拉下脑袋,用脚狠狠地碾着地上的花瓣,杜小桔拉拉他的胳膊,他还是不说话。 “行啊,你们就这样披红挂彩迎接我回来?”几个孩子脸上还有红药水、紫药水的痕迹,看来这一摔都不轻。 “东哥,挎子折了。”杜小树抬起头,鼓着腮帮子,难堪地看向别处。 “噢,那就再修一下。”秦东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差点把杜小树拍趴下,“多大的事啊?” “东哥……”杜小树一下扭过头来。这些日子,小桔妈也一直在他耳边唠叨,七千多块钱的车呢,搞得他都有了压力。 “七千多块钱的车,和你这个人比,你说哪个更贵?”秦东接过钟小勇手里的相机,“记住,什么东西都不如人重要,只要人还在,什么东西也都能挣回来……” “来,愣着干什么,给我和你姐照像!” “好来,那东哥,小桔姐,你们俩再靠靠,再靠靠……”钟小勇吡笑着,又把忽悠新婚夫妇那一套拿了出来。 “小勇,想挨揍是吧?”杜小桔笑着威胁着,阳光氤氲在她的脸上,散发出迷人的光晕。 秦东突然一把揽住了杜小桔的腰,杜小桔羞涩地想挣脱时,“咔嚓——”钟小勇的相机就拍下了樱花下的这一刻! “好了,晚上一块吃饭,”秦东踢了杜小树一脚,“去不去啊,怎么,请你吃饭,倒还成了我求你了?” “不是,”杜小树虽然吊着一只胳膊呢,但还是敏捷地躲开了第二脚,“东哥,我想起来了,有个人来找过你。” “谁啊?” “说是跟你在蒙古时认识的,是兄弟,叫什么,……对,叫曾俊烈……” 哦,秦东一下扭过头来,两人同岁,都在草原上讨过生活,今年,他也离开了草原,开始闯荡京城。 秦东没有记错的话,他在前门珠市口东大街盘下一间百平米的门面,字号“果美”…… …… 夜幕一点一点降临,天空渐渐被黑暗吞噬,钟家洼的路灯接连点亮,桔黄色的光晕下,是家的温馨。 “……嗯,往里面加一点点的碱和一小把盐……” 厨房里,柳枝笑着看看杜小桔,今天,杜小桔主动要擀面条,上马饺子下马面,秦东回来那天吃了手擀面,没有吃够,今天还要吃。 “为什么还要加盐啊?”在春和楼的师傅面前,杜小桔一脸请教。 “这样面更有筋道,嗯,再打两个鸡蛋进去……”柳枝又往面条里放了两个鸡蛋,“这样下出来的面条是黄色的……” 她拿过毛巾给杜小桔擦去额头上细细的汗珠,擀面的过程其实很麻烦很费体力,擀、抻、切、削、揪、压、搓、拨、捻、剔、拉……做一次好吃的手擀面远比做其他的饭要麻烦的多。 “蛤蜊来了。” 鲁旭光推门走进来,他从自行车车把上摘下两只水桶,里面全是他下午在海滩上挖的蛤蜊,“缓缓水,把泥吐出来,大东说了,晚上做蛤蜊汤。” 手擀面配蛤蜊汤,鲁旭光想想都咽口水,“枝姐,我来搭把手。”他瞪着大眼珠子装模作样要挽袖子,却让柳枝笑着撵出厨房。 “秦东呢?”杜小桔抬起胳膊抹去汗珠,手里的营生一刻不停,晚上这几个熊孩子加上鲁旭光,都要在这吃饭呢。 “开会呢。”鲁旭光笑道,“引进生产线,厂里还奖励了一千块钱。” 噢。 柳枝和杜小桔都没有什么太过惊喜的表情,鲁旭光挠挠头,这是太少了?他又吡着板牙从厨房里退了出来。 秦东确实在开会,不是在厂里开,是在市里开,昨天,市里的领导亲自听取了他们的汇报,今天,市二轻局和区里又联合开会……这几天,掉进会堆里了。 可是,当回到家,闻到面香,他所有的不快就扔到了一边。 …… “枝姐,再给我来一碗。”杜小树和钟小勇同时伸出碗来,这些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一个个奇大,隔三差五在老秦家开伙,家里粮本上那点粮食是不够吃的,这还得到村里弄粮食回来。 柳枝笑着给二人挑上面条,杜小桔也舀上蛤蜊汤作的卤子,她下班就过来了,用杜小树的话说,现在下了班,放下自行车就跑过来,到底哪个才是你的家啊? “柳枝,给我也来一碗。” 门外,响起了杜源的声音,院里吃饭的孩子、街坊邻居都站了起来,说着话,杜源已是兴冲冲推门而进,““好消息,好消息,秦东,你评上劳模了!” 第122章 最年轻的劳模 杜源兴冲冲地展开手里的报纸,“大东,看,你的名字。”昏黄的灯光下,难为杜源很快找到了秦东,他大声道,“这是秦湾日报,全市的劳模!” 什么事?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3万吨优质啤酒因无人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 可是心痛过后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在这个八十年代的海滨城市,成了这家郊区啤酒厂的——刷瓶工。 作为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上一世山海省轻工学院发酵专业的首届毕业生,毕业三年他就当上了副厂长,现在却从最底层的临时刷瓶工干起,并且,还有转不成合同工的“苦恼”,重生给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走进车间,放眼望去,水泥大池子旁,许多人穿着雨衣和水鞋在忙碌着,用毛刷在一个一个地刷着酒瓶。如果运气不好,锋利的玻璃碎茬会马上割开你的手指。 秦东打开洗瓶机,洗瓶机立马嗡地响了起来。 老式的洗瓶机,在秦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博物馆里去了。可是,现在是厂里的“宝贝疙瘩”。 与工友一边谈笑,秦东一边杂耍般地把啤酒瓶玩得上下翻飞,抱上11个啤酒瓶,简单的“一洒”,11个瓶子立刻对号入座到洗啤酒瓶的11个孔中,机器马上叽里咕噜地转起来。 洗好的酒瓶马上被送往灌装车间,灌装车间也很快反馈回消息来,正在车间门口与灌装车间主任吸烟的熊永福一下轻松起来,“这肯定是老陈回来了,把机器修好了。” “没有啊。”老工人回应道,“老陈家离厂里十几里路呢,他粘上翅也飞不回来。” 两人互相看看突然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都听到了洗瓶机的“叽里咕噜”的声音,“哪个兔崽子把洗瓶机打开了?”熊永福噌地站了起来,叼着烟就冲进车间,全然忘了车间不准吸烟的规定。 “停,停机!”熊永福一把拉住秦东,他的力道很大,秦东手里的酒瓶噼里啪啦全掉在了地上,“不要再往里放瓶子了,机器坏了,你不知道吗?还想不想转正了?”看看地上摔碎的瓶子,熊永福的火气瞬间就被点燃了。 “不知道,交接班也没说。”秦东大声回道,他大踏步转到洗瓶机的出瓶口,洗出来的瓶子完好无损,“熊主任,机器不是没坏吗?” “刚才的瓶子是机器洗出来的?”熊永福马上也跟了过来,他比任何人都着急,弯腰提起两个酒瓶,见除了上面残留的商标没有洗净以外,里里外外都是干干净净的。 “砰——” 两个瓶子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但瓶体仍完好无损。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熊永福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放下一半,火气也熄了一半,他看看也跟进来的包装车间的主任,“摘下手套拍了拍洗瓶机,“肯定是温度不对,刚才我调整了温度。” 第123章 盖新房 二狗在乡下时就是泥瓦匠,进城后住进钟家洼,操持的也是泥瓦匠的营生,听说杀人街上老秦家要盖房子,就主动找上门来。 盖房子,娶媳妇、生孩子都是大事,虽然秦东十八了,也当上科长去过德国了,但是没有结婚就不算顶门立户过日子,遇到盖房子这样的大事,柳枝还是习惯性地把杜源找过来,大家一起商议。 晚上,杜小桔和杜小树照例又是在老秦家吃的饭,杜小树和秦南看着电视,杜小桔在厨房里收拾着,杜源已经合计好了,“盖,人家都盖咱也盖,要不以后人家的饭店都是瓦房平房,咱弄个帐篷在哪,也不象话!” 在杜源印象中,那一片不是工业用地,“我找人到土地局说说,[烟雨红尘小说 .top]先把地皮拿下来。” 这也是秦东想到的,第一海水浴场周围的地皮,将来可都是寸土寸金,“叔,还是你想得远。”他适时地抛出一顶高帽,杜源就咧开嘴吐出一口烟来,“大东,你打算盖几间房?” “前面三间瓦房,就当饭店的门脸,中间套一处院子,上面用玻璃钢罩起来,南面再盖三间瓦房。”秦东想得长远,先把地皮拿到手,等将来合适的时候,再把瓦房变成二层或者三层小楼…… 杜源看看擦着手进来的杜小桔,皱眉道,“这得花多少钱?北面三间屋,能摆上六、七张桌子,这么大的院子,摆十几张桌子也没问题……” 柳枝也感觉花钱太多,一年到头就从七月份干到十一月初,满打满算五个月的时间,郑重其事地盖六间瓦房是不是太浪费了? 她也打听到,有的饭店根本就不打算兴土木,还是支帐篷,等到了冬天,帐篷一拆就走人。也有的饭店就想盖两间平房,能摆下三四张桌子…… “杜叔,我前面不是跟您说过吗,我从德国订购了一套设备,南面三间屋子,我准备用来安置这套设备……” “说过吗?”杜源又象牙疼似地吸一口凉气,可能是他喝多了不记得了,“多少钱,这套设备?”他就这样看着秦东,这小子真是长大了,不象刚从内蒙回来的时候,大冬天流鼻涕就往袖子上擦,擦得袖子跟镜面似的。 “十万马克。”秦东用两根食指比划着。 “多少?用我们的钱是多少钱?”说到钱,柳枝的心提了起来,以前真是穷怕了,现在即使家里有了钱,她还是习惯一分钱掰成两半来花,这十万马克着实让她心里揪了一下。 “合十几万块钱吧。”秦东看看在自已身旁坐下的杜小桔,笑道,“枝姐,你别担心,这套设备是人家送我的。” “不能被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打倒!”杜源严肃道。 “那我把糖吃了,把炮弹打回去。”秦东也郑重地回道。 “就怕你糖还没吃完,炮弹就爆炸了。”杜源仍很严肃,可是看一眼自家姑娘,他的口气又软下来,“那合计合计吧,饭店要在七月份开业,盖房子只有两个多月时间,……这手里啥都没有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盖房子不是一句话的事,首先要备料,石料,砖瓦、水泥、木料……哪一样都不能少,打地基,砌砖墙,做门窗,架大梁……泥瓦匠和木匠也要一起上。 市里和区里都有砖瓦厂,买砖瓦也得排队,这不到两个月时间,青砖和红砖你都买不着! 还有木料,这年头,木材短缺,有人笑称“木匠比木头还多,”解决了木料就解决了大问题。 对了,杜源又皱起眉头,木匠也不好找,门窗和大梁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好的…… “大东,前天我有同事想盖个厕所,找了一圈没买着一块砖,你别笑……”杜源不让秦东笑,自已先笑了,可是想想没有砖瓦,他就笑不出声了,“这没有备料,我们怎么盖房呢?” “叔,这您都不用操心,……秦东笑了,他看看杜小桔,“我在德国时就合计好了,您就瞧好吧。” 那我就瞅着?杜源又牙疼似地咧咧嘴,光瞅着你自己个就能办成? “行啊,你都想好了,那就办!”他端起茶杯,有些赌气道,他看看杜小桔,杜小桔正笑着瞅着秦东呢。 有什么好瞅的,这又不是盖娶媳妇的新房,这是盖的饭店和厂房!杜源摇摇头就往屋外走。 “杜哥,您得帮衬着……”见杜源走出屋去,柳枝赶紧跟上来,“大东毕竟还是个孩子……” “那就先让他蹦跶吧,蹦跶不动我再出面。”身为副所长,杜源很自信,说归说,让他去弄盖六间大瓦房的砖瓦和木料,他也没办法,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东,能成吗?”杜小桔担心地问道。 “这点砖瓦木料都不是事,”秦东笑着给杜小桔也添上一杯茶水,“你也瞧好吧。” 杜小桔也笑了,她就愿意看秦东这样笑着,好象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 噼里啪啦—— 杜小树、钟小勇放了两串鞭炮,孔二狗就带着一帮泥瓦匠进场了,小勇家、小军家……这些孩子家的大人,钟家洼的老少爷们,听说老秦家盖房子,也都抽空过来帮忙。 人一多干活就快,地基挖好夯结实,下面就是砌基墙了。 还不用孔二狗等瓦匠发话,柳家大舅就坐着拖拉机从远处驶来,几辆拖拉机“突突”冒着青烟,后面车斗里,是一块块嶙峋的青石,都用大石锤砸得大小差不多…… 这边拖拉机卸下青石开走,那边,区里采石厂的几辆汽车开了过来,拉过来成车的片石和碎石。 “够吗?二狗哥?”秦东递过一支大前门,亲自给他点上烟。 “够了,够了,”二狗看着满眼的石块、片石和碎石,“大东,别说六间房,就是两个六间,也差不多。” “那就盖十二间!”秦东马上道,“东西再各盖三间平房,可是,你的人手够吗?” “只要你的备料够,人手我还可以再找。”二狗立马拍着胸脯保证。 “那你看着,到时就怕你的人手不够。”秦东重重地拍了一下二狗的肩膀,二狗手一哆嗦,手里的烟差点掉在地上。 前年,秦湾第二采石厂转产,更名为秦湾建材四厂,当天下午,建材四厂的一车水泥就卸到到了工地现场,四厂的哥们很贴心,还预备了一大块塑料布给水泥遮风挡雨,要不一场大雨落下,水泥非结块不可。 石料进场,水泥进场,第一砖瓦厂的红砖也紧随其后,几天功夫,大石块砌成的基墙就拔地而起。 工地上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秦东也不跟大家伙客气,隔壁郑海锋家的帐篷已经支起来,秦东嘱咐,只要来干活就管饭,酒肉管够! 杜小树又跟个小鬼似的撒着烟,大家伙没有别的心思,实心实意地卖力干! 秦东还是嫌速度太慢,又让二狗找了一帮泥瓦匠,在砌砖墙时南北同时施工。 看着眼前慢慢长高的红色砖墙,杜小树随手拿起一块红砖,运气举手,“啪”,红砖应声断为两截。 正当他得意地抚摸着自已的铁砂掌时,却不防身后骑着自行车过来的姐姐已是红了脸。 杜小桔埋怨道,“小树!你又浪费了一块砖!” 第124章 上梁大吉 “姐,这是你家的砖?”杜小树嬉皮笑脸地看着杜小桔,“东哥都不心疼,你心疼?” “你,就应该把你右手也摔……”杜小桔恨恨道,可是发恨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她扳过杜小树的右手,上面还沾有红砖的碎屑,“疼不疼?” “不疼。”杜小树笑道,“晚上东哥也来。”现在白天变长黑夜变短了,秦东每天下班都会过来瞅一眼,杜小桔也是每天过来,今天用了多少石料明天用了多少水泥,她都会记录下来。 这几天,基墙上面的砖墙砌得很快,可是,码在一旁的红砖好象比昨天又多了,“这都是哪来的?” “送的呗,”杜小树随手拿起一块红砖,“姐,你没看出来啊,以前是六间,现在是十二间房子了,就是一个四合院!” 杜小桔怎么会没有发现?十二间房子再加上院墙,得需要多少砖啊,“爸还托人买了一车砖。” 说曹操曹操就到,杜小树作个鬼脸,“那你跟爸说吧,真不差他这一车砖。” 大老远,杜源就骑着车兴冲冲地赶过来,他好容易托人从砖厂要了一车砖,可是赶到这里,成垛成垛的砖墙甚是刺眼,“这,都是从哪买的?”他瞪着眼睛指着眼前的红砖。 “东哥让人家送的……”杜小树在杜源跟前早没了威风,他看一眼姐姐小声道。 “让哪送的?”杜源追问道,他也看到了那些片石和碎石还有成堆的水泥。 “区里采石厂,市里第一砖瓦厂,还有建材四厂……”杜小树小声道。 杜源费劲巴力才搞到一车砖,他都想好了,现在农村盖房还是用的那种石灰坯,不行的话,就到农村去拉几车回来,权当砖用。 看着眼前的红砖墙,他突然感觉眼前有些晕。 “爸!”杜小桔和杜小树赶紧扶住自己的父亲。 杜源闭着眼睛,好大一会儿才道,“木料呢?木料准备妥了吗?” 杜小桔叹口气,杜源鬓角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几缕白发。 木料不好找,农村人家盖房子,木料都要准备几年,新伐的树木必须搁置几年彻底晾干后才能当木料使用,杜源也拜托乡里派出所的同事给搞了几棵树,来作房屋的大梁没有问题。 “那我跟东哥说一声……”杜小树忙道,“爸,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杜源心里这才踏实一些,看来这小子没有搞到木料,“回来告诉你东哥,有几根东北的红松檩条,我让人给他送过来。” 说完,他就挎上自行车,可是挎上自行车刚骑了两步,他又下来了,“这不对,不是六间屋吗,怎么成了十二间屋了?” 这可瞒不住了,杜小树只得道,“东哥又让二狗加盖了东西平房,加起来就成四合院了。” “噢,有本事……”杜源嘟囔着,他看看杜小桔,挎上自行车摇摇晃晃而去。 …… 突突突—— 听到熟悉的摩托声,大家知道,秦东到了。 他也不急着进工地,先进到了郑海锋家的帐篷饭店里,“哎,嫂子,晚上肉太少,每桌再加一盘猪头肉。” 这是个不怕花钱的主儿,郑海锋的爱人马上答应着,“那,大兄弟,晚上一块过来吃。” “东哥,木器厂的人来了。”两人正说着,杜小树就在外面喊了一嗓子。 秦东顺手拿了两片猪肝就从帐篷里走出来,看到来人,他笑着把手中的猪肝递过去,“兄弟,还用亲自过来啊,让哪位师傅过来量一下就成了。” “那不成,我不来,今年的啤酒可就没了,我小舅子结婚,酒席上没有啤酒,那还叫酒席吗?”对方笑着接过猪肝去。 他是第五木器厂的团支部书记,亲自与厂里一位老师傅骑着自行车过来了,老师傅与瓦匠孔二狗交流着,拿出本子和铅笔来,计算着门窗的尺寸。 “我们厂长说了,去年你送了六车散啤给我们,今年,作大梁和檩条的木料,你盖几间屋就给你准备多少……” 去年,看到武庚的朋友遍布一轻二轻系统,让秦东很是眼热,利用卖散啤的机会,他也结交下一批朋友,这不,盖房子的时候还都用上了。 现在,他手里可不只是散啤了,全厂的啤酒都归他一人销售,还成了全市最年轻的劳模,这些人也有心与他交好。 “那谢了,”秦东也不客气,“正好晚上一块吃饭……”他看着走近的杜小桔,“来,介绍一下,我对象。” “你好啊,弟妹。”木器厂的团支书马上热情地迎上去,杜小桔嗔怪地看了秦东一眼,也很大方地与对方交谈起来。 “秦东……” 三人正说着,倒象是提前约好似的,玻璃钢厂的副厂长也来了,这原来是市里第三砖瓦厂,效益不好就改生产玻璃钢制品了,他也是来丈量院子的尺寸的,用整个玻璃钢把院子罩起来,上面的钢架他们也一手包办了。 “姐!” 看着杜小桔的眼神一直在秦东身上游走,杜小树突然喊了一声,吓了她一跳。 “瞎喊什么?”杜小桔嗔怪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杜小树挤挤眼睛,“你想将来你们的婚房是不是一块盖好了就行了?” “小树……”杜小桔银牙一咬,还没等她瞪起杏眼,杜小树早跑远了。 晚上,郑海锋亲自陪客,他敬了秦东一杯白酒,“大东,你家用不了的边角碎料给我们家吧,我们也盖两小间房,就靠着你们家,也有个照应。” 远亲不如亲邻,柳枝在这里开饭店,郑海锋起初也照顾不少,秦东答应得很痛快,他一挥手,“拿走!都拿走!” “那我谢谢了,行,我再敬一杯,你随意。”郑海锋一口又喝干了杯中的白酒。 …… 杀人街,这条最初七八家卖各种小吃摊点的大街,现在到处都在施工,帐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瓦房和平房,房子越来越多,一条小吃街正在形成。 夜色深了,秦东看一眼已经初具规模的“杀人街”,不出意外,这里就是秦湾餐饮业兴起的祖师爷,是北部海鲜引领全国的源发地,更是秦湾八九十年代美食的代名词! …… 良辰吉日,上梁大吉! 清早起来,杜源早早就换好了新衣,杜小桔也穿上了秦东给买的那件米黄色的风衣,秦家和柳家的亲朋好友,换成盛装从四面八方赶到杀人街,钟家洼的东邻西舍也主动来帮忙,三五成群地聚拢来,沾沾喜气。 郑海锋亲自掌勺,拿出看家本领,全力以赴准备今天的盛宴。 噼里啪啦—— 鞭炮齐鸣中,柳枝带着秦东、秦南和杜小桔、杜小树一路缓缓走来,秦东捧着“圣虫”、杜小桔捧着“燕窝”、杜小树和秦南手里则是“燕子”、“猪”、“富贵”、“枣饽饽”。 把各种花饽饽安置好,柳枝就开始焚香祷告,浇洒美酒,祈祷上梁大吉,一家人和和美美、富裕兴旺。 噼里啪啦—— 鞭炮声响得更加热闹了,随着火光四溅,喜庆的红纸便随着烟气四处飘扬。 两头绑上鞭炮中间用红头绳串着铜钱和花生的檩条,一头瓦匠扯着,一头木匠扯着,开始缓缓拉起。 “点上纸,敬上香,八仙桌摆在正中央,十个大饽饽供桌上放,迎接东家今日来上梁。” 孔二狗大声地念叨着,手里拿着一个篓子,里面放满了小饽饽和糖块,就开始踩着梯子往房梁上爬。 呼啦—— 看到木匠上房,乡邻们说笑着聚拢来,张开两手像接绣球一样,两眼紧紧盯着二狗的双手,希望他能把香烟,糖果或者是小饽饽扬到自己这里。 “一进大门亮堂堂,房子盖在好地方……” 孔二狗手里一扬,一把糖块就洒了出来,马上,地上就响起一阵欢呼声,欢快的人们齐刷刷奔向东西落下的角落,无论捡到的还是没捡到的,每个人脸上都像喝醉了美酒,高兴得无法形容。 “冬天暖和夏天凉,家中粮食堆满仓……” 钟小勇伸着双手,一个小饽饽正好砸在他的头上,滚落在和好的泥堆里,他也不嫌脏,抢着拣起小饽饽,擦擦上面的泥就咬了一口…… “东家赏钱三块三,日子过得赛金砖,看着天气正当晌,我扬饽饽大家抢,摇三摇,晃三晃,枣栗篷在浮上,一把饽饽一把草,领着大伙满地跑……” 秦南抢过一块糖,刚剥掉糖纸,一下就被人从背后抢走了,回过头来,果然不出意外,杜小树正鼓着腮帮得意地笑呢。 鞭炮阵阵,硝烟随着海风四处飘散。 在一张张笑脸中,在一声声欢呼中,秦东看看身旁的杜小桔,杜小桔也笑着看着他,伸手把一块剥好的糖塞进秦东口里。 “真甜!” 秦东很自然地就拉住了杜小桔的手,这次,杜小桔却不推让,素手任由秦东紧握,此时,她的眼里只有希冀,只有向往,对美好的希冀,对两人未来的向往…… “秦东,秦东……” 人来人往、石头瓦块中,武庚笑着走过来,“你小子,好大的场面,对了,刚才港口那边打电话了,说你的货到了……” 第125章 还得有个亲弟弟 六月栖栖,人流如织。 本是客流不足、名声不响的六月的杀人街上,秦东成功地打响了当头炮。 “噢,哪来这么多萝卜白菜?” 杜源走到钟家洼的胡同口,就看到地上成堆成堆的白菜、萝卜和大葱,往年到了冬季,白菜真不够吃,白菜坏掉了,还要把好的叶子捡出来,其实不止杜源家这样,哪家哪户都这样。 “秦东让人送的。”柳枝看着满地的蔬菜,心里也很熨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菜可愁坏了她这个做饭的人。 杜源嘴里嘟囔一句,可是柳枝还没听清就让北风刮跑了…… “老杜,看这萝卜脆生生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一个邻居用手擦擦萝卜上的泥,掰开一个萝卜,递给杜源一半,自己先咬了一口,“嗯,脆生生的,好吃。”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杜源也咬了一口,确实又脆又辣,“赶明我腌点咸菜,哎,柳枝,这都是给谁的?” “大东说了,让大伙分分,家里缺什么就拿什么,”柳枝温婉地说道,“大家伙别嫌弃,自己个往家拿吧!” “柳枝,真让我们拿?那我可就当真了……”咬着萝卜的邻居立时眉开眼笑。 “那多不好意思……”一位大婶说着,手里已经拎起了四棵大白菜。 “你在这,我回家去推小车……”一个汉子跟老婆喊一句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柳枝笑了,三大马车的蔬菜卸在了胡同口,钟家洼在家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这样,每人每户都多多少少能分到点蔬菜。 “哎,快跑……回家拿麻袋去!”杜源笑着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一拍,自己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忙活着。 拿麻袋的,推自行车的,推独轮车的……菜都是好菜,不用挑挑捡捡,只管可劲往家里造! “谢谢啊,柳枝,我们家人多,这下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难题了。”一个老太太拉住柳枝的手,感激地道。 “没事,奶奶,都是邻居,大东以前也没少穿您家的衣服。”这家的孩子比秦东大,穿剩下的衣服都给了秦东。 “大东这孩子是真出息了,谁想到……也这么有出息。”一个邻居想说秦东以前也是小混混一个,可是生生又咽了下去。 “那我们就跟着大东沾光,以后啊,谁也不许在我跟前说大东不好……”老奶奶一挥拐棍,威严道。 “那我们以后就说他好,全是夸奖的话,行了吧,奶奶?”有人逗着老太太,杜源也看着直乐。 吃着萝卜,他想到关键了,自己准备腌萝卜,这萝卜在哪? “杜哥。”柳枝笑着拦住要去捡萝卜的杜源,“大东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哦? 杜源一愣,接着笑得咧开了嘴,“这小子……” …… 天色愈暗,北风愈烈。 杜小桔进了院门,支下自行车就往屋里跑,迎面就看到了屋檐下摞得整齐的白菜,“妈,买了这么多白菜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和,杜小桔摘下围巾,就看到炉边的案板上,杜源正在切着萝卜条。 他的刀功很好,萝卜切得很是均匀,一根根晶莹透明,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大东厂里分白菜,大东又让大光单独给我们钟家洼拉了三大马车,”小桔妈笑着走过来,“我们两家是单独的一车。” 小桔妈推开门,东厢房里,已是盛不下了,有白菜,有萝卜,有大葱,有菠菜还有韭菜……还有一堆地瓜…… “这么多啊!”杜小桔搓着冰凉的手惊叹道。 “是这么多,”小桔妈显得很欣慰,“这个冬天,不用节省了,我们可有菜吃了……” “那我到枝姐家看看。”杜小桔走进屋,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自打那个黑黑的电影院里秦东在她脸上盖了一个印,现在提起秦东就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 说是到枝姐家看看,其实是看秦东回来了没有。 小桔妈也不揭破,等杜小桔走到院里,她才在屋内喊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看小树在哪吃。”杜小桔回答得模棱两可。 …… 秦湾的冬天,那叫一个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临岸的海水也冻成也各种形状,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秦湾的冬天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天,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这几天杜小树和钟小勇不管刮风下雪,跟在美国人屁股后面,美国人到地毯厂,他们也到地毯厂,美国人到国棉厂,他们也到国棉厂,美国人打篮球赛,他们就守在门外。 等回到钟家洼,两人冻得都是脸腮通红,进了门棉猴还没脱,就朝炉子扑过去。 “枝姐,烤地瓜?” 烧得火红的炉盖上躺着几个红瓤地瓜,屋里荡漾着浓浓的香甜,钟小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地瓜,嘘溜地吹着气,地瓜太烫,他左手右手轮换倒腾着。 杜小树也把地瓜拿在手里,忍着烫剥开皮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在外面冻了一天,吃一口烤地瓜,真是舒坦极了! “东哥。” 秦东和秦南刚进院,杜小树就捧着地瓜迎了上去,“今天赚得最多,打火机都快卖没了。” “多少?”秦东看看厨房里,柳枝正在做饭,“走,进屋说。” 杜小树把身上的书包解下来,“哗啦”把钱倒在床上,“人民币不到一千块钱,美元二百多。” 哦,秦东拿起深绿色的纸票,这一次,能挣这么多美元倒在他意料之外。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冻得通红,但是精神都比以前旺盛,用杜源的话说,“这是走正道了。” 纸质的钞票捻在手里感觉很不一样,“东哥,明天,美国人就要走了。”杜小树的语气很是遗憾,这几天挣钱的感觉实在太爽。 “那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秦东笑道,“把所有打火机带上,烟酒不分家,明天我们打火机和啤酒一块卖。” 明天是秦湾市民登上舰艇参观的日子,虽然有的老百姓上不去,但远远看着这些大船也是好的,天气虽然冷了,肯定也是人山人海。 “小树和小勇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们作白菜炒大虾,”秦东又在上炉台上加了几片馒头,很快,烤的馒头焦黄,红薯流出了糖油,那叫一个又香又甜。 “小树。”门外响起杜小桔的声音,她推门进屋,“嚯,你们都吃上了。” “没呢。”杜小树抓起一片馒头干递给姐姐,“姐,晚上东哥给我们做白菜炒大虾,你也在这吃。” “小树,小勇,小南,过来给我剥几瓣蒜。”杜小桔没说话,柳枝先喊上了。 第126章 坦克叔叔 哦…… 区里各厂来人不少,武庚发现,就是市里的工厂,诸如照像机厂、自行车厂、洗衣机厂、电冰箱厂、葡萄酒厂、卷烟厂……甚至连造纸二厂都有人登门祝贺。 “噢,哪来这么多萝卜白菜?” 杜源走到钟家洼的胡同口,就看到地上成堆成堆的白菜、萝卜和大葱,往年到了冬季,白菜真不够吃,白菜坏掉了,还要把好的叶子捡出来,其实不止杜源家这样,哪家哪户都这样。 “秦东让人送的。”柳枝看着满地的蔬菜,心里也很熨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菜可愁坏了她这个做饭的人。 杜源嘴里嘟囔一句,可是柳枝还没听清就让北风刮跑了…… “老杜,看这萝卜脆生生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一个邻居用手擦擦萝卜上的泥,掰开一个萝卜,递给杜源一半,自己先咬了一口,“嗯,脆生生的,好吃。”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杜源也咬了一口,确实又脆又辣,“赶明我腌点咸菜,哎,柳枝,这都是给谁的?” “大东说了,让大伙分分,家里缺什么就拿什么,”柳枝温婉地说道,“大家伙别嫌弃,自己个往家拿吧!” “柳枝,真让我们拿?那我可就当真了……”咬着萝卜的邻居立时眉开眼笑。 “那多不好意思……”一位大婶说着,手里已经拎起了四棵大白菜。 “你在这,我回家去推小车……”一个汉子跟老婆喊一句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柳枝笑了,三大马车的蔬菜卸在了胡同口,钟家洼在家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这样,每人每户都多多少少能分到点蔬菜。 “哎,快跑……回家拿麻袋去!”杜源笑着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一拍,自己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忙活着。 拿麻袋的,推自行车的,推独轮车的……菜都是好菜,不用挑挑捡捡,只管可劲往家里造! “谢谢啊,柳枝,我们家人多,这下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难题了。”一个老太太拉住柳枝的手,感激地道。 “没事,奶奶,都是邻居,大东以前也没少穿您家的衣服。”这家的孩子比秦东大,穿剩下的衣服都给了秦东。 “大东这孩子是真出息了,谁想到……也这么有出息。”一个邻居想说秦东以前也是小混混一个,可是生生又咽了下去。 “那我们就跟着大东沾光,以后啊,谁也不许在我跟前说大东不好……”老奶奶一挥拐棍,威严道。 “那我们以后就说他好,全是夸奖的话,行了吧,奶奶?”有人逗着老太太,杜源也看着直乐。 吃着萝卜,他想到关键了,自己准备腌萝卜,这萝卜在哪? “杜哥。”柳枝笑着拦住要去捡萝卜的杜源,“大东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哦? 杜源一愣,接着笑得咧开了嘴,“这小子……” …… 天色愈暗,北风愈烈。 杜小桔进了院门,支下自行车就往屋里跑,迎面就看到了屋檐下摞得整齐的白菜,“妈,买了这么多白菜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和,杜小桔摘下围巾,就看到炉边的案板上,杜源正在切着萝卜条。 他的刀功很好,萝卜切得很是均匀,一根根晶莹透明,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大东厂里分白菜,大东又让大光单独给我们钟家洼拉了三大马车,”小桔妈笑着走过来,“我们两家是单独的一车。” 小桔妈推开门,东厢房里,已是盛不下了,有白菜,有萝卜,有大葱,有菠菜还有韭菜……还有一堆地瓜…… “这么多啊!”杜小桔搓着冰凉的手惊叹道。 “是这么多,”小桔妈显得很欣慰,“这个冬天,不用节省了,我们可有菜吃了……” “那我到枝姐家看看。”杜小桔走进屋,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自打那个黑黑的电影院里秦东在她脸上盖了一个印,现在提起秦东就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 说是到枝姐家看看,其实是看秦东回来了没有。 小桔妈也不揭破,等杜小桔走到院里,她才在屋内喊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看小树在哪吃。”杜小桔回答得模棱两可。 …… 秦湾的冬天,那叫一个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临岸的海水也冻成也各种形状,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秦湾的冬天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天,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这几天杜小树和钟小勇不管刮风下雪,跟在美国人屁股后面,美国人到地毯厂,他们也到地毯厂,美国人到国棉厂,他们也到国棉厂,美国人打篮球赛,他们就守在门外。 等回到钟家洼,两人冻得都是脸腮通红,进了门棉猴还没脱,就朝炉子扑过去。 “枝姐,烤地瓜?” 烧得火红的炉盖上躺着几个红瓤地瓜,屋里荡漾着浓浓的香甜,钟小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地瓜,嘘溜地吹着气,地瓜太烫,他左手右手轮换倒腾着。 杜小树也把地瓜拿在手里,忍着烫剥开皮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在外面冻了一天,吃一口烤地瓜,真是舒坦极了! “东哥。” 秦东和秦南刚进院,杜小树就捧着地瓜迎了上去,“今天赚得最多,打火机都快卖没了。” “多少?”秦东看看厨房里,柳枝正在做饭,“走,进屋说。” 杜小树把身上的书包解下来,“哗啦”把钱倒在床上,“人民币不到一千块钱,美元二百多。” 哦,秦东拿起深绿色的纸票,这一次,能挣这么多美元倒在他意料之外。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冻得通红,但是精神都比以前旺盛,用杜源的话说,“这是走正道了。” 纸质的钞票捻在手里感觉很不一样,“东哥,明天,美国人就要走了。”杜小树的语气很是遗憾,这几天挣钱的感觉实在太爽。的老百姓这些大船也是好的,天气虽然冷了,肯定也是人山人海。 “小树和小勇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们作白菜炒大虾,”秦东又在上炉台上 第127章 以前喝的都是刷锅水? 总想有一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房子,在这里,可以听到海浪的声音,在这里,也能看到洁白翻涌的浪花…… “噢,哪来这么多萝卜白菜?” 杜源走到钟家洼的胡同口,就看到地上成堆成堆的白菜、萝卜和大葱,往年到了冬季,白菜真不够吃,白菜坏掉了,还要把好的叶子捡出来,其实不止杜源家这样,哪家哪户都这样。 “秦东让人送的。”柳枝看着满地的蔬菜,心里也很熨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菜可愁坏了她这个做饭的人。 杜源嘴里嘟囔一句,可是柳枝还没听清就让北风刮跑了…… “老杜,看这萝卜脆生生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一个邻居用手擦擦萝卜上的泥,掰开一个萝卜,递给杜源一半,自己先咬了一口,“嗯,脆生生的,好吃。”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杜源也咬了一口,确实又脆又辣,“赶明我腌点咸菜,哎,柳枝,这都是给谁的?” “大东说了,让大伙分分,家里缺什么就拿什么,”柳枝温婉地说道,“大家伙别嫌弃,自己个往家拿吧!” “柳枝,真让我们拿?那我可就当真了……”咬着萝卜的邻居立时眉开眼笑。 “那多不好意思……”一位大婶说着,手里已经拎起了四棵大白菜。 “你在这,我回家去推小车……”一个汉子跟老婆喊一句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柳枝笑了,三大马车的蔬菜卸在了胡同口,钟家洼在家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这样,每人每户都多多少少能分到点蔬菜。 “哎,快跑……回家拿麻袋去!”杜源笑着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一拍,自己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忙活着。 拿麻袋的,推自行车的,推独轮车的……菜都是好菜,不用挑挑捡捡,只管可劲往家里造! “谢谢啊,柳枝,我们家人多,这下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难题了。”一个老太太拉住柳枝的手,感激地道。 “没事,奶奶,都是邻居,大东以前也没少穿您家的衣服。”这家的孩子比秦东大,穿剩下的衣服都给了秦东。 “大东这孩子是真出息了,谁想到……也这么有出息。”一个邻居想说秦东以前也是小混混一个,可是生生又咽了下去。 “那我们就跟着大东沾光,以后啊,谁也不许在我跟前说大东不好……”老奶奶一挥拐棍,威严道。 “那我们以后就说他好,全是夸奖的话,行了吧,奶奶?”有人逗着老太太,杜源也看着直乐。 吃着萝卜,他想到关键了,自己准备腌萝卜,这萝卜在哪? “杜哥。”柳枝笑着拦住要去捡萝卜的杜源,“大东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哦? 杜源一愣,接着笑得咧开了嘴,“这小子……” …… 天色愈暗,北风愈烈。 杜小桔进了院门,支下自行车就往屋里跑,迎面就看到了屋檐下摞得整齐的白菜,“妈,买了这么多白菜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和,杜小桔摘下围巾,就看到炉边的案板上,杜源正在切着萝卜条。 他的刀功很好,萝卜切得很是均匀,一根根晶莹透明,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大东厂里分白菜,大东又让大光单独给我们钟家洼拉了三大马车,”小桔妈笑着走过来,“我们两家是单独的一车。” 小桔妈推开门,东厢房里,已是盛不下了,有白菜,有萝卜,有大葱,有菠菜还有韭菜……还有一堆地瓜…… “这么多啊!”杜小桔搓着冰凉的手惊叹道。 “是这么多,”小桔妈显得很欣慰,“这个冬天,不用节省了,我们可有菜吃了……” “那我到枝姐家看看。”杜小桔走进屋,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自打那个黑黑的电影院里秦东在她脸上盖了一个印,现在提起秦东就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 说是到枝姐家看看,其实是看秦东回来了没有。 小桔妈也不揭破,等杜小桔走到院里,她才在屋内喊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看小树在哪吃。”杜小桔回答得模棱两可。 …… 秦湾的冬天,那叫一个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临岸的海水也冻成也各种形状,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秦湾的冬天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天,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这几天杜小树和钟小勇不管刮风下雪,跟在美国人屁股后面,美国人到地毯厂,他们也到地毯厂,美国人到国棉厂,他们也到国棉厂,美国人打篮球赛,他们就守在门外。 等回到钟家洼,两人冻得都是脸腮通红,进了门棉猴还没脱,就朝炉子扑过去。 “枝姐,烤地瓜?” 烧得火红的炉盖上躺着几个红瓤地瓜,屋里荡漾着浓浓的香甜,钟小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地瓜,嘘溜地吹着气,地瓜太烫,他左手右手轮换倒腾着。 杜小树也把地瓜拿在手里,忍着烫剥开皮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在外面冻了一天,吃一口烤地瓜,真是舒坦极了! “东哥。” 秦东和秦南刚进院,杜小树就捧着地瓜迎了上去,“今天赚得最多,打火机都快卖没了。” “多少?”秦东看看厨房里,柳枝正在做饭,“走,进屋说。” 杜小树把身上的书包解下来,“哗啦”把钱倒在床上,“人民币不到一千块钱,美元二百多。” 哦,秦东拿起深绿色的纸票,这一次,能挣这么多美元倒在他意料之外。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冻得通红,但是精神都比以前旺盛,用杜源的话说,“这是走正道了。” 纸质的钞票捻在手里感觉很不一样,“东哥,明天,美国人就要走了。”杜小树的语气很是遗憾,这几天挣钱的感觉实在太爽。 “那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秦东笑道,“把所有打火机带上,烟酒不分家,明天我们打火机和啤酒一块卖。” 明天是秦湾市民登上舰艇参观的日子,虽然有的老百姓上不去,但远远看着这些大船也是好的,天气虽然冷了,肯定也是人山人海。 “小树和小勇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们作白菜炒大虾,”秦东又在上炉台上加了几片馒头,很快,烤的馒头焦黄,红薯流出了糖油,那叫一个又香又甜。 “小树。”门外响起杜小桔的声音,她推门进屋,“嚯,你们都吃上了。” “没呢。”杜小树抓起一片馒头干递给姐姐,“姐,晚上东哥给我们做白菜炒大虾,你也在这吃。” “小树,小勇,小南,过来给我剥几瓣蒜。” 杜小桔没说话,柳枝先喊上了。 那叫一个又香又甜。东哥给我们做白菜炒大虾,你也在这吃。” “小树,小勇,小南,过来给我剥几瓣蒜。” “小树。”门外响起杜小桔的声音,她推门进屋,“嚯,你们都吃上了。” “没呢。”杜小树抓起一剥几瓣蒜。” 第128章 一壶啤酒,两瓶西凤 “哎,武厂长,你还喝过刷锅水啊?” 杜小树扮个鬼脸笑着揶揄道,不过,看着武庚把杯里的啤酒喝得一滴不剩,拉尔夫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可是几百年酿造工艺在这台微型设备上的杰作,这也是地道的德国啤酒!要说一般的啤酒大都是苦味较足,而这款却大大的不同。 !“噢,哪来这么多萝卜白菜?” 杜源走到钟家洼的胡同口,就看到地上成堆成堆的白菜、萝卜和大葱,往年到了冬季,白菜真不够吃,白菜坏掉了,还要把好的叶子捡出来,其实不止杜源家这样,哪家哪户都这样。 “秦东让人送的。”柳枝看着满地的蔬菜,心里也很熨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菜可愁坏了她这个做饭的人。 杜源嘴里嘟囔一句,可是柳枝还没听清就让北风刮跑了…… “老杜,看这萝卜脆生生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一个邻居用手擦擦萝卜上的泥,掰开一个萝卜,递给杜源一半,自己先咬了一口,“嗯,脆生生的,好吃。”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杜源也咬了一口,确实又脆又辣,“赶明我腌点咸菜,哎,柳枝,这都是给谁的?” “大东说了,让大伙分分,家里缺什么就拿什么,”柳枝温婉地说道,“大家伙别嫌弃,自己个往家拿吧!” “柳枝,真让我们拿?那我可就当真了……”咬着萝卜的邻居立时眉开眼笑。 “那多不好意思……”一位大婶说着,手里已经拎起了四棵大白菜。 “你在这,我回家去推小车……”一个汉子跟老婆喊一句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柳枝笑了,三大马车的蔬菜卸在了胡同口,钟家洼在家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这样,每人每户都多多少少能分到点蔬菜。 “哎,快跑……回家拿麻袋去!”杜源笑着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一拍,自己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忙活着。 拿麻袋的,推自行车的,推独轮车的……菜都是好菜,不用挑挑捡捡,只管可劲往家里造! “谢谢啊,柳枝,我们家人多,这下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难题了。”一个老太太拉住柳枝的手,感激地道。 “没事,奶奶,都是邻居,大东以前也没少穿您家的衣服。”这家的孩子比秦东大,穿剩下的衣服都给了秦东。 “大东这孩子是真出息了,谁想到……也这么有出息。”一个邻居想说秦东以前也是小混混一个,可是生生又咽了下去。 “那我们就跟着大东沾光,以后啊,谁也不许在我跟前说大东不好……”老奶奶一挥拐棍,威严道。 “那我们以后就说他好,全是夸奖的话,行了吧,奶奶?”有人逗着老太太,杜源也看着直乐。 吃着萝卜,他想到关键了,自己准备腌萝卜,这萝卜在哪? “杜哥。”柳枝笑着拦住要去捡萝卜的杜源,“大东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哦? 杜源一愣,接着笑得咧开了嘴,“这小子……” …… 天色愈暗,北风愈烈。 杜小桔进了院门,支下自行车就往屋里跑,迎面就看到了屋檐下摞得整齐的白菜,“妈,买了这么多白菜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和,杜小桔摘下围巾,就看到炉边的案板上,杜源正在切着萝卜条。 他的刀功很好,萝卜切得很是均匀,一根根晶莹透明,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大东厂里分白菜,大东又让大光单独给我们钟家洼拉了三大马车,”小桔妈笑着走过来,“我们两家是单独的一车。” 小桔妈推开门,东厢房里,已是盛不下了,有白菜,有萝卜,有大葱,有菠菜还有韭菜……还有一堆地瓜…… “这么多啊!”杜小桔搓着冰凉的手惊叹道。 “是这么多,”小桔妈显得很欣慰,“这个冬天,不用节省了,我们可有菜吃了……” “那我到枝姐家看看。”杜小桔走进屋,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自打那个黑黑的电影院里秦东在她脸上盖了一个印,现在提起秦东就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 说是到枝姐家看看,其实是看秦东回来了没有。 小桔妈也不揭破,等杜小桔走到院里,她才在屋内喊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看小树在哪吃。”杜小桔回答得模棱两可。 …… 秦湾的冬天,那叫一个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临岸的海水也冻成也各种形状,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秦湾的冬天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天,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这几天杜小树和钟小勇不管刮风下雪,跟在美国人屁股后面,美国人到地毯厂,他们也到地毯厂,美国人到国棉厂,他们也到国棉厂,美国人打篮球赛,他们就守在门外。 等回到钟家洼,两人冻得都是脸腮通红,进了门棉猴还没脱,就朝炉子扑过去。 “枝姐,烤地瓜?” 烧得火红的炉盖上躺着几个红瓤地瓜,屋里荡漾着浓浓的香甜,钟小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地瓜,嘘溜地吹着气,地瓜太烫,他左手右手轮换倒腾着。 杜小树也把地瓜拿在手里,忍着烫剥开皮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在外面冻了一天,吃一口烤地瓜,真是舒坦极了! “东哥。” 秦东和秦南刚进院,杜小树就捧着地瓜迎了上去,“今天赚得最多,打火机都快卖没了。” “多少?”秦东看看厨房里,柳枝正在做饭,“走,进屋说。” 杜小树把身上的书包解下来,“哗啦”把钱倒在床上,“人民币不到一千块钱,美元二百多。” 哦,秦东拿起深绿色的纸票,这一次,能挣这么多美元倒在他意料之外。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冻得通红,但是精神都比以前旺盛,用杜源的话说,“这是走正道了。” 纸质的钞票捻在手里感觉很不一样,“东哥,明天,美国人就要走了。”杜小树的语气很是遗憾,这几天挣钱的感觉实在太爽。 “那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秦东笑道,“把所有打火机带上,烟酒不分家,明天我们打火机和啤酒一块卖。” 明天是秦湾市民登上舰艇参观的日子,虽然有的老百姓上不去,但远远看着这些大船也是好的,天气虽然冷了,肯定也是人山人海。 “小树和小勇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们作白菜炒大虾,”秦东又在上炉台上加了几片馒头,很快,烤的馒头焦黄,红薯流出了糖油,那叫一个又香又甜。 “小树。”门外响起杜小桔的声音,她推门进屋,“嚯,你们都吃上了。” “没呢。”杜小树抓起一片馒头干递给姐姐,“姐,晚上东哥给我们做白菜炒大虾,你也在这吃。” “小树,小勇,小南,过来给我剥几瓣蒜。”杜小桔没说话,柳枝先喊上了。“小树和小勇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们作白菜炒大虾,”秦东又在上炉台上加了几片馒头,很快,烤的馒头焦黄,红薯流出了糖油,那叫一个又香又甜。东哥给我们做白菜炒大虾, 第129章 多少钱? “东哥,李师傅和原师傅来了。” 夜幕下的秦湾,还是黢黑一片,沿海星星点点的灯光摇曳在深沉的的海面上,提醒着人们这是一个港口城市。 “李师傅,原师傅,吃饭了吗?”秦东推开饭碗,杜小桔也笑着站了起来,两位师傅朝杜小桔点头笑笑,都很是客气,现在厂里谁都知道秦东有对象了,并且人长得很漂亮。 “吃了。”李师傅接过杜小树递过来的香烟,看看牌子就夹在了耳朵上,“我还是抽我的蓝金鹿吧。” “抽吧。”杜小树很是大方,顺手就把这盒“大前门”塞进李师傅口袋里,“东哥说了,烟酒管够。” 秦东也笑着拿过两只碗来,给两人倒上啤酒,他又指指墙角放的暖瓶,“新啤酒,都尝尝,这是给家里人的。” 两位师傅马上都站起来,忙不迭地道谢,去年秦东承包厂里的散啤,还是两位师傅开车,现在,他又连人带车把李师傅从厂里“借”了过来。 “秦科长,”原师傅的烟也没有抽,拿在手里,“你看,我这人厚着脸皮又来了……” 他家里困难,秦东是知道的,但是今晚厂里只有一辆罐车,他生产的啤酒也不多,用不着两人开车,可是人都来了,总不能撵出去。 “原师傅,您别这么说,今晚没通知你,是想等到明后天。”秦东猜出了原师傅的心思,生怕秦东不用他开车,毕竟每晚六毛钱还管着他抽烟,这么好的营生到哪找去? 秦东也不是小家小气的的人,还不时让他们俩在翠鸣柳饭店里打个牙祭,饭店里剩下的菜,还不时能捎回家给家里人改善改善生活,两人都乐意跟着秦东干。 可是好景不长,去年的啤酒卖完,就没了挣钱的门路,两人这歇了半年时间,秦东一招呼李师傅,两人马上都赶过来。 “明后天?”原师傅是老实人,他看看李师傅,又看看秦东,生怕这是秦东的托辞,这明天后天下去,就没有自己的事了。 秦东拿起打火机给他点上烟,“原师傅,你别多想,李师傅开罐车,你开轻卡,”他一指院子里放着的啤酒桶,“专门负责送这种桶装啤酒。” 哦! 原师傅松了口气,他这才吸了一口烟,嗯,到底是“大前门”,比他抽的两毛三的“丰收”要顺口得多。 “尝尝我的啤酒。”秦东亲自端起碗来,递给原师傅,杜小桔也笑意盈盈地把酒碗双手递给李师傅,李师傅赶紧站起来,他看看碗里的啤酒就大口喝了一口。 “怎么样?”秦东问道。 “嗯,好喝,”李师傅、原师傅赶忙道,可是真的不好喝,他们也算啤酒厂的老职工,从化肥厂转产啤酒厂以来就一直在厂里,两人看看,那眼神中都是一个意思:啤酒还能是这味道? “再尝尝。”杜小树撺掇道。 “好好。”东家的小舅子也是东家,虽然第一口给“顶”了这么一下子,两人还得继续喝。 “哎,不一样……”第二口,李师傅就出声了,原师傅仔细地品着,又喝了第三口,“哎呀,秦科长,啤酒还能是这个味?” “怎么就不能是这个味?”他笑着站起来,不动声色地把大前门塞进李师傅兜里,“大光,装上了吗?” “装满了半罐。”鲁旭光吡着牙从啤酒房里走过来,院子南面安装了一道铁门,罐车可以直接停在南门门口。 “那我帮着下料吧……我以前也在糖化车间干过。”原师傅是眼里有活儿的人,看着柳枝解开一麻袋的大麦,主动上前帮忙。 “那麻烦原师傅,你们的工钱还是按照一晚上六毛算……”秦东看看杜小树,“今晚演什么电影?” “新片,”杜小树神神秘秘道,“刘晓庆和姜文演的……” 刘晓庆? 三十二岁的刘晓庆可是此时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在这个本来就没有多少明星可追的时代,《大众电影》封面上的女人哪个男人不认识?哪个女人不认识? 当拉着啤酒的罐车开到,鲁旭光和杜小树骑着挎子也早已赶到,电影已经开演,银幕上的刘晓庆正用竹筐往家里背着青砖。 虽然头戴方巾蓬头垢面,可是大人小孩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女明星,轰隆隆的罐车声音只是让女人小孩转过脸一秒钟,但是很快又盯紧了银幕。 男人们一边看着刘晓庆,一边就走近了大罐车。 “啤酒厂的大罐车!”有人就拉一把自己的孩子,“回家拿塑料桶去。” “把家里的铝壶拿来!”又有人指使着自己的老婆。 也有男人就凑近了罐车,看着杜小树龇牙咧嘴的样子,双方就都笑了,“买啤酒,找秦东?” “找杜小树也行。”杜小树麻利地从车上蹿了下来。 有男人一边接过自己孩子递过来的暖水瓶,一边问,“嵘崖的散啤?” “不是,是鸣翠柳的散啤,我们自己酿的啤酒,”杜小树看一眼电影里拿着陶瓷罐子给秦书田倒水的胡玉音,双手就作喇叭装喊开了,“刘晓庆说,翠鸣柳的啤酒最好喝!” 嚯! 秦东笑了,场景营销,这孩子没白教! 看电影的人群中马上爆发出一阵哄笑,那些还迷着刘晓庆的男人们就笑着挤了过来,“鸣翠柳是什么牌子? “我们的牌子,”秦东笑道,“尝尝。” 就象武庚和李师傅、原师傅一样,先苦后甜,先是皱眉接着脸上就乐开了花。 “这啤酒,好喝。” “嗯,肯定没加水……” “厚道!对,这啤酒厚道……” 盛满啤酒的铝盆在人群中传递着,那些原本瞅着刘晓庆的汉子就都围拢了过来,刘晓庆太远也尝不到,啤酒却在眼前,很好喝! 人群骚动起来,男人女人举着暖水瓶、端着脸盆往前蹭,小孩子拎着铝壶、塑料桶,见缝插针往前挤。 “好,二块二一斤,大家交了钱拿啤酒!”鲁旭光大声喊道。 “多少?” 骚动的人群马上安静下来,“多少钱?”又有人问道,生怕刚才是听错了。 杜小桔看看秦东,秦东大声道,“一分钱一分货,两块二一斤!” 人群顿时安静了,只有电影里演员的声音在回响。 女组长李国香正在逼问谷燕山,“两年零九个月的时间里,你一共卖给新生的资产阶级分子胡玉音11880斤大米,……你向粮食局汇报过吗? 电影上,胡子拉碴的谷燕山气愤地回答,“我又不是卖给她一个人,都有账可查,我没有得过一分钱的好处……” “你这可不是一分钱,是两块二!”终于,人群里一个老大爷举起了食指。 第130章 秦癫子 “那您再尝尝?”秦东道。 “不用了,给我来两斤吧,两斤,也只能尝尝了。”老头咂咂嘴,好象还在咂摸刚才喝进肚里的味道,“啧,这啤酒真好喝,这辈子从没喝过这么厚道的啤酒!” “四斤,二块二一斤,四块四。”鲁旭光接过大爷手里的铝壶,杜小桔早已站在轻卡车旁,拿着包做好了准备。”“噢,哪来这么多萝卜白菜?” 杜源走到钟家洼的胡同口,就看到地上成堆成堆的白菜、萝卜和大葱,往年到了冬季,白菜真不够吃,白菜坏掉了,还要把好的叶子捡出来,其实不止杜源家这样,哪家哪户都这样。 “秦东让人送的。”柳枝看着满地的蔬菜,心里也很熨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菜可愁坏了她这个做饭的人。 杜源嘴里嘟囔一句,可是柳枝还没听清就让北风刮跑了…… “老杜,看这萝卜脆生生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一个邻居用手擦擦萝卜上的泥,掰开一个萝卜,递给杜源一半,自己先咬了一口,“嗯,脆生生的,好吃。”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杜源也咬了一口,确实又脆又辣,“赶明我腌点咸菜,哎,柳枝,这都是给谁的?” “大东说了,让大伙分分,家里缺什么就拿什么,”柳枝温婉地说道,“大家伙别嫌弃,自己个往家拿吧!” “柳枝,真让我们拿?那我可就当真了……”咬着萝卜的邻居立时眉开眼笑。 “那多不好意思……”一位大婶说着,手里已经拎起了四棵大白菜。 “你在这,我回家去推小车……”一个汉子跟老婆喊一句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柳枝笑了,三大马车的蔬菜卸在了胡同口,钟家洼在家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这样,每人每户都多多少少能分到点蔬菜。 “哎,快跑……回家拿麻袋去!”杜源笑着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一拍,自己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忙活着。 拿麻袋的,推自行车的,推独轮车的……菜都是好菜,不用挑挑捡捡,只管可劲往家里造! “谢谢啊,柳枝,我们家人多,这下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难题了。”一个老太太拉住柳枝的手,感激地道。 “没事,奶奶,都是邻居,大东以前也没少穿您家的衣服。”这家的孩子比秦东大,穿剩下的衣服都给了秦东。 “大东这孩子是真出息了,谁想到……也这么有出息。”一个邻居想说秦东以前也是小混混一个,可是生生又咽了下去。 “那我们就跟着大东沾光,以后啊,谁也不许在我跟前说大东不好……”老奶奶一挥拐棍,威严道。 “那我们以后就说他好,全是夸奖的话,行了吧,奶奶?”有人逗着老太太,杜源也看着直乐。 吃着萝卜,他想到关键了,自己准备腌萝卜,这萝卜在哪? “杜哥。”柳枝笑着拦住要去捡萝卜的杜源,“大东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哦? 杜源一愣,接着笑得咧开了嘴,“这小子……” …… 天色愈暗,北风愈烈。 杜小桔进了院门,支下自行车就往屋里跑,迎面就看到了屋檐下摞得整齐的白菜,“妈,买了这么多白菜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和,杜小桔摘下围巾,就看到炉边的案板上,杜源正在切着萝卜条。 他的刀功很好,萝卜切得很是均匀,一根根晶莹透明,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大东厂里分白菜,大东又让大光单独给我们钟家洼拉了三大马车,”小桔妈笑着走过来,“我们两家是单独的一车。” 小桔妈推开门,东厢房里,已是盛不下了,有白菜,有萝卜,有大葱,有菠菜还有韭菜……还有一堆地瓜…… “这么多啊!”杜小桔搓着冰凉的手惊叹道。 “是这么多,”小桔妈显得很欣慰,“这个冬天,不用节省了,我们可有菜吃了……” “那我到枝姐家看看。”杜小桔走进屋,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自打那个黑黑的电影院里秦东在她脸上盖了一个印,现在提起秦东就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 说是到枝姐家看看,其实是看秦东回来了没有。 小桔妈也不揭破,等杜小桔走到院里,她才在屋内喊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看小树在哪吃。”杜小桔回答得模棱两可。 …… 秦湾的冬天,那叫一个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临岸的海水也冻成也各种形状,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秦湾的冬天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天,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这几天杜小树和钟小勇不管刮风下雪,跟在美国人屁股后面,美国人到地毯厂,他们也到地毯厂,美国人到国棉厂,他们也到国棉厂,美国人打篮球赛,他们就守在门外。 等回到钟家洼,两人冻得都是脸腮通红,进了门棉猴还没脱,就朝炉子扑过去。 “枝姐,烤地瓜?” 烧得火红的炉盖上躺着几个红瓤地瓜,屋里荡漾着浓浓的香甜,钟小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地瓜,嘘溜地吹着气,地瓜太烫,他左手右手轮换倒腾着。 杜小树也把地瓜拿在手里,忍着烫剥开皮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在外面冻了一天,吃一口烤地瓜,真是舒坦极了! “东哥。” 秦东和秦南刚进院,杜小树就捧着地瓜迎了上去,“今天赚得最多,打火机都快卖没了。” “多少?”秦东看看厨房里,柳枝正在做饭,“走,进屋说。” 杜小树把身上的书包解下来,“哗啦”把钱倒在床上,“人民币不到一千块钱,美元二百多。” 哦,秦东拿起深绿色的纸票,这一次,能挣这么多美元倒在他意料之外。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冻得通红,但是精神都比以前旺盛,用杜源的话说,“这是走正道了。” 纸质的钞票捻在手里感觉很不一样,“东哥,明天,美国人就要走了。”杜小树的语气很是遗憾,这几天挣钱的感觉实在太爽。 “那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秦东笑道,“把所有打火机带上,烟酒不分家,明天我们打火机和啤酒一块卖。” 明天是秦湾市民登上舰艇参观的日子,虽然有的老百姓上不去,但远远看着这些大船也是好的,天气虽然冷了,肯定也是人山人海。 “小树和小勇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们作白菜炒大虾,”秦东又在上炉台上加了几片馒头,很快,烤的馒头焦黄 “小树,小勇,小南,过来给我剥几瓣蒜。”杜小桔没说话,柳枝先喊上了。 第131章 这样的好买卖哪找去? 中国的啤酒,有着强烈的地域属性,八百多家啤酒厂星罗棋布,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已的家乡啤酒。 嵘崖区共有两家啤酒厂,每次迎客宴请,喝的当然也是嵘崖区的啤酒,这是一种自豪感,也是对区里企业的一种支持。 “这是我们嵘崖啤酒,我们是秦啤的联营厂,”区工业局局长王从军亲自给客人倒满啤酒,白色的泡沫顺着玻璃杯就流淌下来,“去年我们嵘崖啤酒进入了国家啤酒一条龙计划,今年准备新上马一条德国技术和设备的生产线……” 提起自已一手建立起来的嵘崖啤酒,王从军就象夸自已的孩子一样,赞不绝口,与客人共同端起杯子,笑着看着客人把啤酒喝进嘴里,那股清凉爽透就好象流进自已的心田一样,要多畅快有多畅快。 “好,好喝,”对方没有放下杯子,“这是秦湾啤酒吗?” “噢,”王从军一愣马上笑道,“上两瓶秦啤。”秦啤可不是说有就有的,特供与出口占了秦啤产量的很大部分,就是王从军一年到头也喝不到几瓶秦啤。 服务员看看武庚,轻轻摇摇头,那意思客人的要求怕是满足不了了。 坐在一旁的武庚使个眼色,服务员就笑着走了出去,不多一会儿,他就端过几瓶秦湾啤酒,服务员一愣,接着就担心地看着在座的客人。 “秦啤啊,”客人的眼睛大放光芒,“大名鼎鼎啊!” 不需王从军客气,他自已就端起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接着就热情地与王从军一碰杯子,一杯啤酒就如长鲸吸水,顷刻只剩下白白的啤酒泡沫挂在玻璃杯壁上。 “好啤酒!”玻璃杯被重重地放在桌上。 王从军也笑着端起酒杯,嗯,确实好喝,他看看陈世法等人,笑着点点头。 客人送走了,王从军笑了,这都是多少年的老招数了,秦瓶装嵘酒,秦啤的酒瓶里装着的肯定不是秦湾啤酒,还是嵘崖啤酒,“老陈,你们的啤酒味道好太多,怎么,研制出新啤酒来还要对我保密?” “保密?”陈世法悠悠道,“嵘啤对谁保密也不能对你保密。” “那看来你们的工艺提升得不止一星半点,,”王从军很满意的样子,“就这口味,真的能跟秦啤掰一下腕子了。” 陈世法看看武庚,武庚马上道,“王局长,这还真不是我嵘啤的啤酒,叫作鸣翠柳啤酒!” 嗯,王从军立马眼睛一瞪,新出来的啤酒厂他怎么不知道?! 武庚马上猜到了王从军的心思,“这不是啤酒厂的啤酒,是自已作坊里的啤酒,秦东,秦东搞了一套小型的二手啤酒设备……” 唔,又是这个小子! 王从军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这小子哪天不搞出点明堂来才让他意外。 “别说,这啤酒真好,味道真可以和秦啤一比高低,”他别有深意地看一眼陈世法,“味道醇厚,还有点甘甜。” “价格也好啊,”武庚笑了,“我们厂的散啤两毛二一斤,他卖二块二!” 两块二? 王从军手里的烟灰一下抖在地上,“鸣翠柳,不是在杀人街上吗,啤酒卖得这么贵,杀人街啊,真是杀人街!” “比秦啤卖得都贵……”武庚笑着补充道,“这不,这小子还有良心,送过几桶来给领导尝鲜……” 尝鲜,是可以的。 王从军的脸色渐渐就舒缓下来,“嗯,鸣翠柳,这个名字……” “他的啤酒还有另外一个名字,癫子啤酒!”武庚笑着搓搓胡子刮得铁青的下巴,“人家都叫他秦癫子呢!”他就笑着把秦东绰号的由来讲了一遍,讲得王从军直摇头,“这小子,真是个癫子,他不是要考大学吗,准备得怎么样了?光想着酿酒,考不上的那天,我看他就真成癫子了!” …………………………….. ……………………………. 好听的商标千篇一律,有趣的品牌万里挑一! 现在,谁提起癫子啤酒,谁都要竖一竖大拇指头,这也让那句“买啤酒找秦东”的口号更加响亮! 在这个啤酒的黄金年代,鸣翠柳门前又一次顾客盈门! 自行车、汽油机自行车还有此时少见的摩托车,三轮车、拖拉机……把鸣翠柳饭店门前塞得是满满当当! 走进鸣翠柳饭店大院,透过玻璃窗,可以直接观看啤酒的现场酿造,这更让前来购买啤酒的饭店、副食品店的老主顾们心痒难耐! “我那个副食店,今天能给我送两桶吗?” “秦科长,秦书记,我三桶!” “我四桶!这啤酒厚道,听说味道不输于秦啤哩!” …… 后面报数就象爆竹一样,噼里啪啦乱响,秦东一挥手,“大家伙,实在对不住,真的酿不出那么多啤酒来,每家限购两桶。” 去年,杜小树、钟小勇等人是经历过这么大的场面的,也知道如何应对,一个管开票,一个管收钱,跟国营厂销售科里一模一样! 人们纷纷掏出钱来,围着两个孩子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被围在中间的秦东,让一张张上下左右挥舞的大团结晃得眼晕! 大家都想喝啤酒,啤酒现在很紧俏,可是他也没有想到这种精酿也能火爆到这个样子! 来的不止副食品店,还有饭店、各厂的招待所,那些秦东的狐朋狗友回去替“癫子啤酒”一通乱吹,这简直就是活广告,嗯,送出去的酒没有白送! 每家限购两桶,不是饥饿营销,是真的酿不出这么多啤酒! “大家都交押金啊,每个桶一百块的押金!” 一百块,放在银行里利息每年也有十一块钱,这可是钱生钱的营生,不做白不做! 看着挥舞着钞票的一只只手,杜小树的小脸就乐开了花! “今天下午最迟明天,我们会准时送到。”杜小树笑着点清楚票子,结实的票子拿在手里,很舒服! 他把钱往抽屉里一划拉,“下一个……” “柳枝妹子……” 还是为民副食品让店的胖姐,见挤不进去,索性把柳枝拉到一边,“哎呀,你看看这个腰身,再看看这皮色,挑白挑白的……今年多大?” 柳枝笑着看她一眼,“快三十的人了……”她自然地用手捋过一丝长发,长发在阳光下闪耀着健康的光泽。 “三十了,也不小了,”胖姐看看一大帮大老爷们,低声问,“就没想再找个人家?” 人家? 柳枝脸色平静,她跟胖姐并不熟,只是秦东卖散啤时在南厂见过几面,“不想。” “怎么能不想,女人家,谁不想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我有个亲戚,自已家也是开饭店的,你要是有意思,我撮合你们见见,就是男方还带着一个姑娘……” 柳枝瞅她一眼,“买啤酒到前面登记,你先忙。” 眼看着柳枝要走,胖姐就如狗皮膏药一样粘了上来,“人家是好人家,找上门的也不少,你考虑考虑,不急着给我回信儿……” 她突然就转过头,那个又瘦又黑的小子正扯着她的衣袖,“胖婶,要啤酒吗?” “要,要,要,”胖婶忙不迭地转过头来,早忘了拉媒保纤的事了,“能给我几桶?”现在满城都在争着尝下“癫子啤酒”,给谁啤酒就是往谁怀里送金元宝呢! “两桶。”杜小树笑道,“你等着,我给你搬去,哎,你别跟着我,设备重地,外人不能进。” “好好好,我就在外面等着,那,大侄子,辛苦你。”胖姐笑得脸上都起了褶子。 杜小树笑着进了屋,可是一进屋就拉下脸来,他灌满了半桶啤酒,拿起水管子就伸进啤酒桶里。 “小树,你往里兑水?”钟小勇贼眉鼠眼地笑了,两人互相吡着牙,都是一脸的你知我知老天爷知。 两个小子搬着啤酒桶就放到了胖姐的车上,胖姐千恩万谢地走了。 “咦,小树,这倒是个办法。”作弄完胖姐,钟小勇就突然脑洞大开,要啤酒的人太多,一时半会又酿不出这么多啤酒来。 “嘘——”杜小树伸出食指盖住嘴唇,“别让人听见,晚上,晚上的……” 晚上,鸣翠柳饭店的南设备间里,两个坏小子跟前摆一盘油炸花生米,焦香蹦脆的花生米扔进嘴里,再喝一口醇厚的啤酒,那滋味别提有多爽! 吃着喝着,两个小子就一边往桶里灌着啤酒,一边往里灌着自来水。 “小树,高,真高,”钟小勇讨好地笑着,“自来水一斤也是两块二,这样的好买卖到哪找去?” 第132章 多收了三五千 万事都躲不开“真香”定律,到了夏季,价格低廉、“不易上头”的啤酒,就一点点“蚕食”了全国人的酒桌,透明的白瓶渐渐换成了大绿棒子。 其实对男人喝酒而言,啤酒刚刚好,相对较低的酒精度和刺激你频频如厕的水分,不会让人瞬间醉得满地打滚胡言乱语,会让人在微微的醺醺然中敞开心扉,放纵激情,肆无忌惮,滔滔不绝。 所以,秦东总是认为,热情的啤酒,和人生有些相似,既有苦涩,但又有醇香。 八七年的这个夏季,无论是老秦家还是全国亿万个家庭,穿不饱吃不暖的苦涩都已经过去,日子都渐渐得变得又醇又香。 “噢,哪来这么多萝卜白菜?” 杜源走到钟家洼的胡同口,就看到地上成堆成堆的白菜、萝卜和大葱,往年到了冬季,白菜真不够吃,白菜坏掉了,还要把好的叶子捡出来,其实不止杜源家这样,哪家哪户都这样。 “秦东让人送的。”柳枝看着满地的蔬菜,心里也很熨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菜可愁坏了她这个做饭的人。 杜源嘴里嘟囔一句,可是柳枝还没听清就让北风刮跑了…… “老杜,看这萝卜脆生生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一个邻居用手擦擦萝卜上的泥,掰开一个萝卜,递给杜源一半,自己先咬了一口,“嗯,脆生生的,好吃。”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杜源也咬了一口,确实又脆又辣,“赶明我腌点咸菜,哎,柳枝,这都是给谁的?” “大东说了,让大伙分分,家里缺什么就拿什么,”柳枝温婉地说道,“大家伙别嫌弃,自己个往家拿吧!” “柳枝,真让我们拿?那我可就当真了……”咬着萝卜的邻居立时眉开眼笑。 “那多不好意思……”一位大婶说着,手里已经拎起了四棵大白菜。 “你在这,我回家去推小车……”一个汉子跟老婆喊一句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柳枝笑了,三大马车的蔬菜卸在了胡同口,钟家洼在家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这样,每人每户都多多少少能分到点蔬菜。 “哎,快跑……回家拿麻袋去!”杜源笑着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一拍,自己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忙活着。 拿麻袋的,推自行车的,推独轮车的……菜都是好菜,不用挑挑捡捡,只管可劲往家里造! “谢谢啊,柳枝,我们家人多,这下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难题了。”一个老太太拉住柳枝的手,感激地道。 “没事,奶奶,都是邻居,大东以前也没少穿您家的衣服。”这家的孩子比秦东大,穿剩下的衣服都给了秦东。 “大东这孩子是真出息了,谁想到……也这么有出息。”一个邻居想说秦东以前也是小混混一个,可是生生又咽了下去。 “那我们就跟着大东沾光,以后啊,谁也不许在我跟前说大东不好……”老奶奶一挥拐棍,威严道。 “那我们以后就说他好,全是夸奖的话,行了吧,奶奶?”有人逗着老太太,杜源也看着直乐。 吃着萝卜,他想到关键了,自己准备腌萝卜,这萝卜在哪? “杜哥。”柳枝笑着拦住要去捡萝卜的杜源,“大东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哦? 杜源一愣,接着笑得咧开了嘴,“这小子……” …… 天色愈暗,北风愈烈。 杜小桔进了院门,支下自行车就往屋里跑,迎面就看到了屋檐下摞得整齐的白菜,“妈,买了这么多白菜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和,杜小桔摘下围巾,就看到炉边的案板上,杜源正在切着萝卜条。 他的刀功很好,萝卜切得很是均匀,一根根晶莹透明,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大东厂里分白菜,大东又让大光单独给我们钟家洼拉了三大马车,”小桔妈笑着走过来,“我们两家是单独的一车。” 小桔妈推开门,东厢房里,已是盛不下了,有白菜,有萝卜,有大葱,有菠菜还有韭菜……还有一堆地瓜…… “这么多啊!”杜小桔搓着冰凉的手惊叹道。 “是这么多,”小桔妈显得很欣慰,“这个冬天,不用节省了,我们可有菜吃了……” “那我到枝姐家看看。”杜小桔走进屋,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自打那个黑黑的电影院里秦东在她脸上盖了一个印,现在提起秦东就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 说是到枝姐家看看,其实是看秦东回来了没有。 小桔妈也不揭破,等杜小桔走到院里,她才在屋内喊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看小树在哪吃。”杜小桔回答得模棱两可。 …… 秦湾的冬天,那叫一个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临岸的海水也冻成也各种形状,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秦湾的冬天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天,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这几天杜小树和钟小勇不管刮风下雪,跟在美国人屁股后面,美国人到地毯厂,他们也到地毯厂,美国人到国棉厂,他们也到国棉厂,美国人打篮球赛,他们就守在门外。 等回到钟家洼,两人冻得都是脸腮通红,进了门棉猴还没脱,就朝炉子扑过去。 “枝姐,烤地瓜?” 烧得火红的炉盖上躺着几个红瓤地瓜,屋里荡漾着浓浓的香甜,钟小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地瓜,嘘溜地吹着气,地瓜太烫,他左手右手轮换倒腾着。 杜小树也把地瓜拿在手里,忍着烫剥开皮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在外面冻了一天,吃一口烤地瓜,真是舒坦极了! “东哥。” 秦东和秦南刚进院,杜小树就捧着地瓜迎了上去,“今天赚得最多,打火机都快卖没了。” “多少?”秦东看看厨房里,柳枝正在做饭,“走,进屋说。” 杜小树把身上的书包解下来,“哗啦”把钱倒在床上,“人民币不到一千块钱,美元二百多。” 哦,秦东拿起深绿色的纸票,这一次,能挣这么多美元倒在他意料之外。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冻得通红,但是精神都比以前旺盛,用杜源的话说,“这是走正道了。” 纸质的钞票捻在手里感觉很不一样,“东哥,明天,美国人就要走了。”杜小树的语气很是遗憾,这几天挣钱的感觉实在太爽。 “那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 第133章 二鬼子 “二鬼子来了。” 饭店里不知谁喊了一声,接着“突突突”的声音就变得越来越大,可是不一会儿就停息了,接着,大摇大摆的杜小树就带着钟小勇和几个孩子走了进来。 “停,停机!”熊永福一把拉住秦东,他的力道很大,秦东手里的酒瓶噼里啪啦全掉在了地上,“不要再往里放瓶子了,机器坏了,你不知道吗?还想不想转正了?”看看地上摔碎的瓶子,熊永福的火气瞬间就被点燃了。 “不知道,交接班也没说。”秦东大声回道,他大踏步转到洗瓶机的出瓶口,洗出来的瓶子完好无损,“熊主任,机器不是没坏吗?” “刚才的瓶子是机器洗出来的?”熊永福马上也跟了过来,他比任何人都着急,弯腰提起两个酒瓶,见除了上面残留的商标没有洗净以外,里里外外都是干干净净的。 “砰——” 两个瓶子撞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但瓶体仍完好无损。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熊永福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放下一半,火气也熄了一半,他看看也跟进来的包装车间的主任,“刚才出瓶口全是碎瓶,现在怎么一下就好了?” “对啊,上午瓶子送到我们车间,上了灌装机就爆瓶,”包装车间主任也放松了,“现在,机器还是这台机器,怎么搞的嘛?” 噢,上午洗出来的瓶子碎了,还发生爆瓶? 秦东扫了一眼地上的还没来及清理的碎瓶,他摘下手套拍了拍洗瓶机,“肯定是温度不对,刚才我调整了温度。” “你?还调整温度?”老工人一翻白眼,扑哧笑了,“你个临时工,才刷了几天酒瓶,连机器姓什么都不知道。” 秦东眉毛一挑,腰杆挺得很直,“机器没有毛病,瓶子质量没问题,那就是进瓶时瓶子温度太低,各槽洗液温差太大,我调整温度不对吗?” 其实,多少万瓶的洗瓶机工作原理都几乎一样。 就是把回收瓶或者新瓶从入口端,整排的送入洗瓶机,经过水淋预加温后,进入碱一槽,作用是把啤酒瓶内外的脏物和商标泡软泡烂,接着进入碱二槽,使脏污和废标基本脱离瓶体。 再进入后期喷淋阶段,主要有外壁喷淋和内壁喷淋,把内外的残留脏污彻底清洗掉,最后用净水进行喷淋,使得出口端的啤酒瓶达到洁净的状态。 “不就是温度吗,”看着老熊瞪起牛眼,老工人很不服气,“我的温度没问题。” 秦东一下笑了,“没问题还碎瓶?那你说,各槽的温度都是多少?” “各槽的温度……”老工人说不出话来了,他反问秦东,“那你来说,我们都听着。” 秦东也不计较,熊永福和包装车间的主任都在看着他。 “我判断,上午之所以洗出那么多碎瓶,”他弯腰捡起一块碎酒瓶,深绿色的玻璃茬口很是锋利,“首先就是预浸泡槽的水温不对。” “怎么不对?”老工人不服气。 “碱一槽的的温度在75-85度,瓶子先进入预浸泡槽可以预热,避免因温度变化引起破瓶,老张,”他看看老工人,“你在预浸泡槽用了凉水是吧?” 嗯?熊永福熊眼一瞪,冰凉的瓶子遇到碱一槽滚烫的水,热胀冷缩,瓶子肯定会碎。 在熊威面前,老工人立马委顿了,“这么热的天,我以为不用热水……” “你以为?凉瓶遇到热水能不碎瓶吗?你以为好用还在这刷瓶子?给我加温。”熊永福却看也不看老工人,直接命令道,“秦东,你接着说。” “碱二槽的的温度在60-70度,最后净水喷淋的热水槽的温度在35-40度,所以最终出瓶的温度不超过35度,我们这种双端洗瓶机,如果高于35度,到了灌装机上,瓶温与酒温的温差太大,就会发生爆瓶。” “有道理!”包装车间的主任一拍大腿笑道,“是这么个理儿!嗯,没想到,这温度还有这么大学问!” 熊永福现在也轻松下来了,秦东这样一说,包装车间主任这样一夸,他对眼前这个小青工的态度不自觉发生了转变,“秦东,没想到你小子还有两下子,嗯,这机器就是驴,常养驴就得知道驴脾气……” “老熊说得对,今天要不是你,我们就得停产,这一天得损失多少酒,损失多少钱?”包装车间主任也凑趣提示熊永福道,“秦东不错,厂里有规定,生产旺季完成紧急维修任务,可以发奖金,嗯,临时工也有……” 听得懂包装车间主任的提示,熊永福也是个直肠子,他笑得咧开嘴,“好,以后秦东就专门负责操作洗瓶机,不用刷池子了,嗯,我现在就去厂里,给秦东申请奖金。” “奖金?”秦东一愣,但眼里充满了期待,“多少钱?” …………………………………….. ……………………………………. 今年,全国第一次实行夏时制,时钟拨快了一个钟头,下班时天还不黑。 “广州的连衣裙,一件只要八块钱!” “上海凉鞋,上海凉鞋,上海人都穿的凉鞋……” “哎呀,小嫚皮肤挑白,你穿上肯定好看……” …… 一进入墨水小商品市场,满耳都是熟悉的声音,街两边都是石块砌成的水泥台子,小百货、服装、工艺品、鞋帽、箱包、缝纫、木器家具、修配、旧自行车……各色商品琳琅满目。 人太多,秦东推着自行车慢慢走着,果然,他看见,前面两棵粗大的榆树中间拉了一根绳,地上铺了几张报纸,一个眼睛溜圆吡着两个板牙的高个子年轻人正在“练摊”。 别人家卖的是电视上流行的衣服款式,他卖的却是手套、自行车套、大金鹿的车座,这都是国营企业里用不完的东西,但一样的东西,比商场里便宜个一、两毛钱,就成了普通老百姓淘货的宝地。 “大光。”秦东笑着看了一阵才大喊一声。 “嘿,”鲁旭光忙转过头来,“打雷啊,你喊啥,把人都吓跑了。”他吡出两颗板牙,“兄弟,今天买卖不好,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收摊。” “你这样可不行啊,”秦东利索地支好自行车,帮他收拾,“你看人家的货,都是上海、广州的东西,人家才有赚头。” 鲁旭光卷起地上的报纸,“我这不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吗,我哪有空到上海、广州?赚多少算多少,”他神秘地瞅瞅四周,“你猜我一个下午赚了多少?一块二!哎呀妈呀,顶我们一天的工资了!” “一块二!”听着东北味的口音,秦东笑了,刚才他说买卖不好是自夸,这正得意呢。 “我们都刷了三个月酒瓶了,转不了合同工迟早得打发我们回家,”鲁旭光咋咋呼呼道,“回家就回家,我就在这撂摊了,挣得也不少,明天,我准备再到国棉厂、火柴厂、肥皂厂再弄点东西,赚得更多!” 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六毛钱,我们一人一半。”他又把剩下的六毛钱塞到红皮的工作证里,工作证权当钱包了,然后小心地揣到口袋里。 秦东看着他手上攥得汗津津的几张毛票,把眼一瞪,不由分说又塞还给鲁旭光,“别跟我整些没用的,回家。” “哎,钱,你拿着……” 两辆破旧的自行车冲出了小市场,两件紫红的背心甚是扎眼,这是鲁旭光的妈妈用单位的锦旗改造的,将锦旗上的黄字除去,依稀还能看到“先进模范”的字样。 晚霞如火,映红了天际。 “嘎——” 鲁旭光的自行车毫先征兆地停下来,他横跨在自行车的大梁上,眼睛挣得象核桃,“什么,秦东,你再说一遍,下午,你奖了多少钱?”旭光卷起地上的报纸,“我这不是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吗,我哪有空到上海、广州?赚多少算多少,”他神秘地瞅瞅四周,“你猜我一个下午赚了多少?一块二!哎呀妈呀,顶我们一天的工资了!” “一块二!”听着东北味的口音,秦东笑了,刚才他说买卖不好是自夸,这正得意呢。 “我们都刷了三个月酒瓶了,转不了合同工迟早得打发我们回家,”鲁旭光咋咋呼呼道,“回家就回家,我就在这撂摊了,挣得也不少,明天,我准备再到国棉厂、火柴厂、肥皂厂再弄点东西,赚得更多!” 他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六毛钱,我们一人一半。”他又把剩下的六毛钱塞到红皮的工作证里,工作证权当钱包了,然后小心地揣到口袋里。 秦东看着他手上攥得汗津津的几张毛票,把眼一瞪,不由分说又塞还给鲁旭光,“别跟我整些没用的,回家。” “哎,钱,你拿着……” 两辆破旧的自行车冲出了小市场,两件紫红的背心甚是扎眼,这是鲁旭光的妈妈用单位的锦旗改造的,将锦旗上的黄字除去,依稀还能看到“先进模范”的字样。 晚霞如火,映红了天际。,你奖了多少钱?”模范”的字样。 晚霞如火,映红了天际。 “嘎——”人一半。”他又把剩下的六毛钱塞到红皮的工作证里,工作证权当钱包了,然后小心地揣到口袋里。 秦东看着他手上攥得汗津津的几张毛票,把眼一瞪,不由 第134章 上赶着不是买卖 秦湾,远洋宾馆。 杜小树骑的挎子慢慢在楼前停下,注视着这幢仅六层楼高的建筑,他的脸上就显出一丝扭捏,“东哥,我们到了。”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3万吨优质啤酒因无人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 可是心痛过后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在这个八十年代的海滨城市,成了这家郊区啤酒厂的——刷瓶工。 作为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上一世山海省轻工学院发酵专业的首届毕业生,毕业三年他就当上了副厂长,现在却从最底层的临时刷瓶工干起,并且,还有转不成合同工的“苦恼”,重生给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 第135章 长桥英语角 哗—— 海潮起落进退,击起阵阵涛声,迎着咸湿而又凉爽的海风,秦东的挎子向长桥疾驰而来。 这是一个普通的秦湾星期天的早晨,长桥东侧的公园内,早又响起了广播的声音。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3万吨优质啤酒因无人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 可是心痛过后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在这个八十年代的海滨城市,成了这家郊区啤酒厂的——刷瓶工。 作为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上一世山海省轻工学院发酵专业的首届毕业生,毕业三年他就当上了副厂长,现在却从最底层的临时刷瓶工干起,并且,还有转 第136章 大龄青年相亲舞会 “Beer,鸣翠柳Beer!” 不在秦东面前,杜小树大大方方地叼着烟卷,开始高声叫卖。这里是秦湾港,来来往往的客船和货船不断,从港区里面走出形形色色人群,但他们的目标却只有一个,就是那些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 “Beer,鸣翠柳Beer!” 鲁旭光吡着板牙,笑着把一杯啤酒递给一个外国海员,“喝吧,Beer,最好喝的Beer。” 外国船员犹豫地看看他,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可是鲁旭光只会这一个英语单词,他只能热情地往前递着杯子,不断地介绍着,“Beer,鸣翠柳Beer!” 哦,海员到底接过杯子来,不用第二口,他脸上的五官已是起了变化,又是一通叽里咕噜的外国语,他兴奋地打着手势招呼着同伴,很快,杜小树和鲁旭光周围就围满了外国海员。 “大光哥,他们喊的什么啊?”鲁旭光麻利地从桶里接着一杯杯啤酒,杜小树麻利地就开始收钱,“哎,这是哪国的钱啊?”杜小树对着阳光看了看递到手里的纸钞,上面是一个戴着帽子的老头,上面还有阿拉伯数字“10”,嗯,看来是十块钱。 “管他是哪国的,你收着就是。”鲁旭光咋咋呼呼道,“反正钱不嫌多。” 嗯,这句话一下说到杜小树心里了,唔,他拍拍自已的脑袋,光想着收钱了,差点忘了正事,他赶紧从挎包里取出一摞小卡片来,“Beer,鸣翠柳Beer!,最好喝的Beer。” 上面的英文他也不认识,但这并不妨碍他大声地念出来,“鸣翠柳——” “鸣翠柳——”围在他周围的外国人也跟着他念起来,用发音很不标准的汉语,“鸣翠柳——最好喝的Beer!” 人潮汹涌,来来往往的人群走过路过,都会朝这里瞅一眼,一个中国的熊孩子被一群人高马大的外国人围在中央,手里挥舞着一摞卡片,教导外国人高声念着…… 鸣翠柳—— 许多人有意无意中就记住了这三个字,还有后面的那句话,“最好喝的Beer。” …… 机场,秦湾机场,此时还是一幢红色屋顶的二层建筑,钟小勇带着小军等一帮熊孩子也在这里散发着卡片…… …… “大光哥?”杜小树接过一个外国人递过来的钞票,转头再找鲁旭光,鲁旭光正抹着汗珠拍着啤酒桶,“没了,真没了,下次,下次再喝……”也不管这些老外能否听懂,他抱起几十斤重的啤酒桶晃了晃,那意思啤酒是真的没有了。 外国人又是一阵聒噪,见桶里再也倒不出啤酒来,才一个一个悻悻离去。 “快看看,这都是什么钱?”鲁旭光扒着杜小树的挎包,挎包里各色的纸币都有,各种面值的也都有,“哎,小树,我怎么光看着你收钱就没看你找人家钱啊?” “我是属貔貅的,光吃不进。”杜小树大言不惭道,他看看包里的钱,摘下包来就拎着耍开了,几张纸币顺着挎包的口子就飘了出来,慌得鲁旭光弯腰跑着就去追赶,却见漫天的卡片让海风一吹,飘飘洒洒从空中降落。 “Beer,鸣翠柳Beer!,最好喝的Beer。” 一张张卡片就象蒲公英一样被风吹到各个角落。 “这都是你姐一张一张剪好的,小树,你瞅你傻了吧唧的样儿,白瞎这么多卡片,信不信我削你……” “大光哥,别,”杜小树装着害怕的样子,可是小眼睛一瞪小身板一挺,“晚上我不送你了!” “别,小树,大光哥就稀罕你……”鲁旭光一手掐腰一手搂住杜小树,“你不去,哥真给你急眼啊!” 他人高马大,杜小树个头矮小,胳膊一勒差点喘不动气来,他一抬脚,不偏不倚一脚就踢在了鲁旭光的命根处,“哎呀,妈了个巴子的,小树,我削你……” 鲁旭光嘴里硬着,下面却软成一团,他捂住小弟弟,疼得在原地转起圈来…… …… 夜色降临,打扮得整整齐齐的鲁旭光坐在挎斗里,杜小树骑着挎子,二人直奔海员俱乐部。 秦湾国际海员俱乐部,起初是为了给靠泊在秦湾的中外船员提供一个休息娱乐的场所,这里设施先进,条件优越,有餐厅、有舞厅、有放映厅,也可以买到真丝衣物、金银首饰、玛瑙翡翠、书画笔砚等等具有中国风格的旅游纪念品,还有外轮供应公司可以为船舶提供一切所需要的服务。 “大光哥,你说,你是大龄青年吗?”杜小树停下挎子,认真地问道。 在这个时代,大龄青年是指那些年近四十而在恋爱婚姻方面尚无眉目的人们,可是鲁旭光今年才十八岁啊! “我记得你跟东哥一般大啊!”杜小树下了挎子,旋转着手手里的钥匙似笑非笑地看着鲁旭光。 “哥长得比较急,”鲁旭光大言不惭,他大眼珠子一瞪,“走,跟哥进去探探路。” 杜小树对这里比较熟悉了,上一次那个日本人藤野清志就是在这里宴请秦东,他跟秦南一气吃了十几盘牛排。 “光哥,就在前面了。”杜小树快走几步,已经听到了舞厅里面传来的音乐,还有象央视春晚上旋转的光球一样的照明设备,七彩的光让舞厅里有些眩晕。 这就是他们今晚的目的地,大龄青年相亲舞会。 鲁旭光咽了口唾沫,与杜小树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看着一对对在舞池里旋转起舞,他又咽了口唾沫,鄙夷道,“搂搂抱抱象什么样子……” “光哥,不搂不抱找不着对象……”杜小树是个小人精,早看出鲁旭光的心思,“要不,哥,你上!” “我也不会……那个跳舞……”鲁旭光吭哧半天,终于说实话了。 杜小树扑哧笑了,一口汽水就从口里吐了出来,这是干嘛来了,干过瘾来了? “那个啥……就是来看看。”鲁旭光却不想在杜小树跟前折了面子,突然他明显松了口气,一曲结束,大家都下走下场来。 “哥,我看不对啊。”杜小树笑得很贼,他把钥匙往桌上一拍,“今晚你没戏了。” 灯光又亮起来,鲁旭光贪婪般打量着舞厅里的女人,一个个显然都精心打扮过,从身边走过,发油的味道都很冲,虽然有的年龄实在偏大,可是瞅他一眼,他心里也是“砰砰”直跳。 “哥,”杜小树也没有理会鲁旭光的冷漠,“你得抓紧啊,你看,一支舞就三分钟,就可以大概了解对方在哪个单位,在哪上班,家里几口人,你看,跳跳舞,还能抓个手碰个腿什么的,你再看,有意思的话,还能借个书啥的……” 果然,旁边一对男女就在借书了,“哥啊,你得上,你不下场,怎么相亲?”杜小树撺掇道,“没事,不会跳没事,大不了走两步转几个圈,可是你不下场,那就没有你的事儿了。” “那我下去试试?”鲁旭光象是在征求杜小树的意见,又象是在跟自已说。 第137章 你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楼上的相亲舞会热热闹闹进行,楼下海员俱乐部的海员餐厅里,几个外国海员挥舞着手里的小卡片,也热热闹闹地吆喝开了。 服务员是懂几句外语的,也听明白了他们是要这种“翠鸣柳”啤酒,可是餐厅里从没有供应过这种啤酒,“经理,怎么办?” 海员的餐厅经理笑着把秦啤放到桌上,“这是我们最好的啤酒,”他的外语也只是英语角的水平,可是跟外国人进行简单的交流没有问题,“来到我们这里的海员都喝这种啤酒……” “可是,我们要喝鸣翠柳……”一个外国海员把手中的卡片递给经理,经理笑着接过来,嗯,上面写着“Beer,鸣翠柳Beer!,最好喝的Beer。” “最好喝的Beer。”一个外国海员操着半生不熟的中文直接跟经理介绍道。 “你知道翠鸣柳啤酒?”经理转头低声问服务员。 “好象……听说过,现在都在喝……”服务员也小声道,“副食品店、饭店里都有……” 嗯,经理还没有考虑明白,又一帮海员走进餐厅,直接拿出卡片要鸣翠柳啤酒…… “那先给他们上秦啤,明天我去看看这个翠鸣柳……”经理皱皱眉道,“你跟他们说,今天翠鸣柳啤酒卖完了,明天,明天……” 也只能这样讲了,经理把卡片拿在手里,郑重地放进短袖衫上面的口袋里。 “嗯,楼上进行得怎么样了?”他走到扶梯口,瞅一眼楼上,楼上的音乐声仍然很是热闹。 楼上的鲁旭光在杜小树的撺掇下,站起来坐下,坐下又站起来,始终迈不出腿去。 他今年十八了,在老家孩子都生了几个了,就是在秦湾,十八岁都看了几个以象了,动作快的都订亲了,象秦东和杜小桔,两家人虽然不说,但关系早定下来了。 这找不着对象,鲁旭光心里就着急,他本身长得五大三粗,眼如铜铃,看对象时眼睛一瞪,女方都能吓一哆嗦,又听说家里是钟家洼的,又是住在一个大杂院,跟父母一起住,那基本上就没戏了…… 可是,他天生有种不服输的劲头,就象当初自已到墨水路做小买卖,现在他开始主动出击了。 他没敢到舞池里去,却晃悠着走到一个女人跟前,女人拿着汽水瓶,抬起头打量着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口里直接问道,“你多大?” 这么直接?鲁旭光吃惊地摸摸硕大的脑袋,咬咬牙道,“二十二了。” 这次轮到女人吃惊了,她吃惊地看着鲁旭光,指指横幅,“这是……”大龄青年四个字到底没说出口,“你来这里干嘛?” 干嘛,当然是找对象!“那你多大?”鲁旭光吡着板牙问道。 “比你大十六岁……”女人没好气地瞥他一眼,生气地扭过头去。 三十八? 鲁旭光后怕地拍拍自已的脑袋,捂着胸口气馁地回到座位上,不知怎么着,他有种货卖出去差点没收到钱的后怕,啊!这个岁数,比自已大二十岁,想想都可以当自已的小姨了…… “走,回家。”鲁旭光伸手在杜小树脑袋上弹了一下,气呼呼地就想打道回府,可是杜小树来劲了,“不走……这儿挺有意思,哎,大光哥,你的情报准吗?明晚还有吗?明晚我还来……” 这个熊孩子已经打算好了,明晚打扮得老成一些,最好穿上那种淡蓝色的确良的衬衫,再搞幅塑料眼镜戴上,人家问自已,就说三十多了…… 鲁旭光没好气地又要扇他的脑袋,杜小树马上往旁边一指,“哎,光哥,那边有个女人,坐了一晚上了,要不你试试?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旋转的灯光照在旁边那个女人的脸上,女人平静地盯着舞池里的男男女女,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不出年龄。 鲁旭光心里没来由一动,他一捋衣领子,“有枣没枣撸一杆子,等着我……”他大踏步走过去,“你好,可以邀请你跳支舞吗?” “嗯,我脚扭了……”女人平静地抬起头来,哦,借着灯光,鲁旭光立马瞪圆眼睛,女人的容貌很是秀丽,脸上也很是耐看,一身雪白的连衣裙,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很好闻的香味,这让他结巴起来,“那,那……那我陪你……说说话……你看,那些人一直过来……” “好吧,”女人笑了,看着不时有男人朝这里打量,她一伸手,“你坐。” 鲁旭光心跳得厉害,他摸摸插在兜里的三支钢笔,有两支是秦东的。 “你是干部?”女人端起汽水,姿态很是优雅。 “我在嵘崖啤酒销售科……”鲁旭光却不敢看这个女人,只用眼睛的余光不时瞅她一眼,“你呢?” “噢,”女人脸上笑得很是平静,“我是市歌舞团的……” 市歌舞团? 在鲁旭光的印象中,那里的女人个个都是天仙,个个都是鲜花,他心里一下变得拔凉拔凉的,他大着胆子又看看女人,“那……怎么……称呼你?” “我叫肖莉莉。” 鲁旭光好象突然闻到了茉莉花的香气,“那你多大?” 这个问题不礼貌,女人倒没有在意,“二十八,你多大?”女人又随口问道,眼睛一直盯着舞池里翩翩起舞的男女。 二十八,鲁旭倒吸一口凉气,只叫可惜了……“我……二十……六。” 哦,女人这次认真地看看他,“这不是大龄青年啊?” 这句话一下说到了鲁旭光的心坎上,他懊恼地拍拍脑袋,“谁知道啊,这些人都快四十岁了!”他指指舞池。 看着他的样子,女人笑着站起来,一曲舞毕,又一个女人走到她的面前,显然二人是结伴来的,“对不起,我该走了……” “那我送你们……”电光火石之间,鲁旭光也不知哪根神经搭对了地方,慌忙道,他跑过去顺手抓起挎子的钥匙,杜小树就跟了上来,刚才的对话,他当相声听呢,春晚姜昆唐杰忠的相声也没有这个好听。 “光哥,我怎么办?” “滚犊子……”鲁旭光霸气地一挥手,看着两个女人出门下楼,他赶紧跟了上去。 走到楼梯中间,正碰上几个外国人上楼,他却没把对方放在眼里,此刻他的眼里只有这个歌舞团的肖莉莉。 “鸣翠柳……” 他的胳膊突然被一个外国人拉住了,对方夸张地举起手中的卡片…… 第138章 你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二) “翠鸣柳……”外国人一眼又瞄到了后面跟着的杜小树,“翠鸣柳beer……最好喝的beer……” “你认识外国人?”肖莉莉眼睛一亮,扭头打量了一眼鲁旭光,眼神中满是不一样的韵味,毕竟这年头有个外国亲朋都是很让人羡慕的事,现在外国人直接握住了鲁旭光的手。 “噢,我在销售科,经常……”鲁旭光想装,可是装不出来,他也不会说英语,就是beer这个单词还是秦东现教的,“嗯,你想喝beer?”他把手从老外手里扯出来,这样拉扯他不舒服。 几个老外慌忙点头,其中一个老外就拉着海员的服务员,叽里咕噜地说开了,服务员很快又把经理叫了过来。 经理的反应却同鲁旭光是一样的,他先是看看肖莉莉,接着才瞅见了鲁旭光,“你们那里有翠鸣柳啤酒?” 说到啤酒,鲁旭光的自信才一点一点恢复,“有啊,小树,给他们拉两桶过来。” 杜小树笑了,他马上道,“好来,鲁经理,我这就去……”他又看向海员的经理,“两桶够吗?” 经理的样子还是有些犹豫,他看看几个外国海员,又看看杜小树,“先拉两桶,不够再说。” 嗯,杜小树长吁一口气,这几天小卡片真是没有白撒,秦湾高级饭店的门槛,终于让爷们踏破了! 走出海员俱乐部的大门,鲁旭光夸张似地坐上挎子,“我送你们。”此时,他也不结巴了,坐在军绿色的挎子上,身子挺得笔直。 肖莉莉看看看同行的女人,“这是你的车?” 鲁旭光不再说话,插钥匙点火,很象那么回事,肖莉莉犹豫地看看同伴,终于点点头,“那我坐后面,你坐车斗吧。” 这样也行? 杜小树抻着小脑袋看着鲁旭光骑着挎子扬长而去,他马上暗下决心,明晚还是要骑着挎子来,“小同志,你的啤酒,什么时候送来?”经理看到挎子,态度不由又好了几分,他拍拍杜小树的肩膀催促道。 杜小树眼珠一转,“你们有车吗,有车现在就可以送来……” “车,有!”经理很是痛快。 当两桶鸣翠柳啤酒拉过来,他犹豫地看一眼杜小树,“卫生条件怎么样?” 卫生,秦东很重视,每天都送样品到区卫生防疫站检验,全都达到卫生标准,对管道,容器,工具等设备,每二十天进行大规模消毒…… 经理接满半杯啤酒,犹豫着喝下第一口,杜小树就象看大戏一样轻松地盯着他,果然,半杯啤酒下肚,他就重新又拉满了一杯,啤酒还没有倒进嘴里,就又嘱咐道,“再来十桶,不,二十桶,每天二十桶!” “一桶四十斤,每斤两块六毛钱,加上每桶的押金,一桶是二百零四块。”杜小树响亮地吐出一连串数字。 “押金,一分钱少不了你的,……”经理痛快道,“但是你要保证,每天供应二十桶,能保证吗?”他期待地看着杜小树。 杜小树笑了,“这个嘛,饭店太多了,副食品店整天堵在门口,我也不好说,嗯……我听说你们这里的牛排很好吃……” “那每天我给你提供一份牛排。”经理爽快道,“但你要保证每天我的啤酒供应。” “没问题……”杜小树马上应承下来,两块六一桶,比原来可是又贵了四毛! …… 砰—— 玻璃杯的撞击声是如此清脆,鸣翠柳啤酒成功地带动了海员餐厅里的气氛。 一位年轻的海员迎着海风走出了俱乐部,他脚步踉跄,一下坐倒在地上,可是大约过了五分钟后自已就爬了起来。 很快,几名公安驾着挎子赶了过来,但这名男子却醉得只能说出“Beer,鸣翠柳Beer!,最好喝的Beer。” 好不容易叫来了翻译,才知道这是一名俄罗斯籍船员,来秦湾港卸货,听闻海鲜和啤酒非常美味,他自己一个人下船来到俱乐部,5小时狂饮3升装的啤酒5扎,走出海员后,在地上躺了一会儿后,爬起来却发现自己迷路了…… 当公安把他重新送回船上,他还在喊着,“Beer,鸣翠柳Beer!,最好喝的Beer。” “鸣翠柳?”几个公安也笑了,“那我们也得尝尝,什么样的啤酒让他惦记成这样!” …… 就象冰山一角开始融化,秦湾高档饭店的阵线慢慢开始动摇了…… 从海员开始,各大宾馆都陆续出现了鸣翠柳啤酒的身影,那些英语角的外教,外贸公司的职员,高校的老师和外来的海员……无意中成了鸣翠柳啤酒的义务推销员。 当金黄的啤酒喝进嘴里,这些外国人和经常出入高级宾馆的中国人,又成了第二拨鸣翠柳啤酒的义务推销员。 远洋宾馆,与海员俱乐部相同的一幕也在上演,同样,宾馆里还没有见到鸣翠柳的踪迹,同样,宾馆的服务员也是在力推销别的啤酒,可是这一次,外国的客人直接选择了离开。 苏玉芳放下电话,刚才她把电话打给了秦啤的一位副厂长,才弄明白鸣翠柳啤酒是一家私人啤酒作坊,连工厂都算不上。 这种小型啤酒自酿设备,对方也没有见过,但对方品尝过鸣翠柳啤酒,也真诚地劝她好好尝一尝,毕竟一家啤酒作坊的啤酒对秦啤来讲,无关大局。 “你去。”苏玉芳把采购部经理直接派了出去,她想看一看这些外国人争相要喝一口的鸣翠柳啤酒,到底是什么啤酒。 她也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个年轻人,那个让他等了两个小时的年轻人。 “嗯,别说远洋宾馆,近洋宾馆也不行!” 鸣翠柳饭店里,鲁旭光肆意地嘲笑道着,从海员俱乐部回来,他感觉浑身上下的劲头一直用不完,脑海里闪过歌舞团肖莉莉的容貌时,这种劲头他感觉能把天戳破了。 他麻利地往车上搬着啤酒桶,身上的肌肉块在阳光下不断跃动。 “听到了没有,还不赶紧走人!”杜小树也呵斥道,“你们现在想买,我们还不卖了!” 秦东特意嘱咐过,哪家宾馆来都可以优先供货,但是每斤再提四毛钱,一斤两块六毛钱,可是远洋宾馆,只要他们来人,就一句话,“你们不在我们考虑范围之内!” 第139章 双赢 “滴滴——滴滴——” 一辆三厢旅行版轿车慢慢驶进杀人街,红色的车厢,白色的车顶,虽然依秦东的眼光来看,这辆可以划归到老爷车序列的拉达2104三厢旅行版,要多古老就有多古老,可是现在车辆的出现,几乎吸引了整条街的目光。 鸣翠柳饭店门外,杜小树站在一群人中央,一脸的欢快和得意,这些人都是各大宾馆上门来拉啤酒的,现在得“贿赂”一下他,才能提前拿到自已的啤酒。 “小树,抽烟。”海员的采购主任笑着把一盒烟塞进杜小树的口袋,这熊孩子,现在白金鹿都不抽了,大前门以下档次的烟免抽! “小树,我们的啤酒能不能多给两桶,客人都等着哪!”区里一家宾馆的副经理直接上门提货了,他带给杜小树的是两盒费翔的磁带。 …… 八十年代末,这个社会似乎越来越讲究意思意思,许多难办的事,似乎意思来意思去也就好办多了。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杜小树正在得意,迎面就看到了苏玉芳,“东哥,那个经理来了。”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主顾了,跑进屋就去找秦东。 “她上门来求咱来了。”秦东笑了,他快步把一麻袋大麦拖进南屋,“我说过,她会来找咱的,先让她等着吧。” 等着?这好办! 看着一身白色上衣黄色格子裙的苏玉芳走下车来,杜小树和钟小勇就大喇喇地坐到了门口,但是裙裾飘动,香风扑面,两个小屁孩的心理防线马上动摇了。 “请问,秦科长在吗?”在众人的注视中,苏玉芳笑着走到杜小树面前,这个孩子太好认了,又黑又瘦又矮,扔进人堆里可能没人认得出来,人不多的时候就一下把他显出来了。 没有办法,她真的是坐不住了,远洋宾馆是市属单位,作为市里属首屈一指的宾馆,自然不能让别的宾馆比下去,也不能让外国客人来了之后,饮食方面提出的要求得不到满足。 “我们不是说过吗,你们不在我们考虑范围之内……”杜小树偷瞄着裙裾下面的雪白的小腿,半天才嘀咕出一句话来。 “那是以前,现在我不是亲自来找秦科长了吗?”苏玉芳笑着往里走,两个小屁孩站起来,手伸出来又瑟瑟地缩了回去,苏玉芳一笑,直接突破了二人的阻拦,走进院来。 哦,这样的红砖瓦房高大轩敞,阳光从顶棚蓝色的玻璃上倾斜而下,阳光中,秦东笑着盯着她,既不欢迎也不拒绝。 “秦科长,你好。”苏玉芳笑着伸出手来。 “你好。”秦东象没事人似地也伸出手,“坐,小树,倒茶。” 苏玉芳没有端起茶杯,她信步走到院子南面,透过玻璃注视着里面的设备,又看看一个个啤酒桶,她很难相信这个作坊能酿出这么好喝的啤酒。 “秦科长,在我的印象里,啤酒都是从工厂里酿造出来的,”苏玉芳笑道,“没有想到这里也能酿造啤酒,这样,我们远洋宾馆预订半年的啤酒,我们可以先交款……以后你们长期供货……” “我们的产量不多,”看着她反客为主的样子,秦东很是反感,“也没有考虑向你们的宾馆提供啤酒。” “就是说我们远洋不在你们考虑范围之内?”苏玉芳突然“咯咯”笑了,“其实,你们的啤酒进入远洋宾馆,对你们也有好处……” “对不起,这种好处我们不需要。”秦东又拖过一个麻袋,“小树,送客。” “那您走好,”杜小树学着店小二的模样,腰一弯手一伸,“不送!” 这就是直接赶人走了,苏玉芳是什么人呐,远洋宾馆的副经理又是什么位子,平时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她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气啊! 拉达轿车是慢慢驶进杀人街的,可是是一路疾驰离去的,当她沉着脸走进经理邵援朝的办公室,邵援朝正在打电话,看样子心情不错。 果然,放下电话,邵援朝笑道,“我找了嵘崖区的梁区长,梁区长答应给协调,”他轻松地坐回到椅子上,捋了捋脖子上的领带,“一个小作坊,能让他们的啤酒进入远洋,就很给他面子了,现在还在跟我们装大爷……他才多大,我听说今年才十八岁……” 苏玉芳也笑了,在她的印象中,区长定下来的事情,不要说秦东了,就是嵘崖啤酒厂的陈世法都得快办! 果然,啤酒送了过来,下午就送了过来。 就在苏玉芳放下心来的时候,餐厅经理就着急忙慌地走了进来,“苏经理,就送了两桶啊,这也不够啊!” 两桶当然不够! 没有鸣翠柳啤酒,大家还可以喝秦啤,喝嵘啤,可是有了鸣翠柳啤酒,人人就都喝起了鸣翠柳啤酒。 “我是不能再打电话了……”宾馆的经理,干的就是迎来送往的工作,哪个不是人精?邵援朝知道电话打一遍还行,打第二遍就不妥了。 “这个……”两人站在餐厅门外,里面有的客人已经不满了,“他们那桌可以上鸣翠柳,我们这桌为什么就不能,把你们经理找来!” “不能区分对待,大家都是一样花钱,怎么上的啤酒还不一样?把你们经理找来!” …… 餐厅里吵吵开来,矛头直接指向了邵援越,能来这里吃饭的,人人都是得罪不起的人,邵援朝直接选择开溜。 “这个电话,我打。”苏玉芳银牙一咬,回到自已办公室直接拨通了梁永生的电话。 梁永生就在电话里叫起苦来,啤酒现在是紧俏商品,就象老百姓都在走后门、拉关系才能喝上一瓶瓶啤一样,现在市里的宾馆都在鸣翠柳的门口等着呢,也不止一家宾馆给他打过招呼。 “苏经理,”对这位女经理,梁永生久闻大名,“我们知道,远洋是市里的门面,但是找我的人实在太多……你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双赢的办法?” “双赢?”苏玉芳暗自琢磨着,“怎么双赢?” “那就要你们去谈了……”梁永生打着哈哈,笑着把电话扣掉了。 苏玉芳咬牙沉思良久,也想不出这个双赢,自已能赢在哪里,秦东能赢在哪里? 第140章 成人高考 嵘崖啤酒厂销售科。 “秦东,你小子整天一门心思想着酿啤酒,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门一下被从外面推开了,武庚就笑着走了进来,“啤酒够你酿一辈子的,考试可就在下个月了了,满打满算还有二十天。” 这些日子,秦东一直在看书,有老师的辅导,又做了几套试题,嗯,成绩看起来不错。 “我可是听说,你连市里的那个苏玉芳都拒绝了,你小子的面子不小啊,人家可是上门求你。” “我也上门找过她。”秦东给武庚倒上一杯水,“两下扯平了。” “扯平了吗?”武庚戏谑地看着他,“梁区长都给你打电话,你说,你的脸是不是长到天上了,小伙子,见好就收吧,你的原料都是厂里的,如果老陈发话,看你给不给这个面子。” 砰砰砰—— 哦,武庚一转脸,秦东也看到了门口处站着的人,不是苏玉芳是谁,两人的谈话好象都被她听到了。 “武厂长,你好,”苏玉芳就象没事人似的,握住了武庚的手,眼睛却看着秦东,“秦科长,我们又见面了。” “那你们谈,我到南厂看看。”武庚笑着站起来,这些日子他连轴转,整天靠在工地上,晒得更黑,胡子也是青黑一片。 “坐。”秦东笑道,顺手合起课本,“苏经理,这样,这几天忙着复习,我也正想到远洋找你呢。” 苏玉芳眨眨眼睛,这么巧的事听听就可以,没有必要当话听,“你看这样行不行,每年我可以给远洋二百吨啤酒,专供!” 专供? 苏玉芳心里是不信的,那日到鸣翠柳饭店,她也看到了门外有多少人在排队买酒,单独给远洋提供二百吨啤酒,恐怕…… “是这样,”秦东在办公室里走了一趟,“我从德国又购进一套设备,计划再开办一家微型的啤酒加工厂,这个微型啤酒厂我可以就放在你们远洋,生产出来的啤酒只供给远洋一家。” 鸣翠柳确实受欢迎,利润比起普通啤酒来,也确实很是可观,秦东联系了克丽斯塔,又从德国订购了一套小型的二手设备。 与鸣翠柳饭店那套教学用的设备不同的是,这套设备全系紫铜和不锈钢制成,安装在玻璃房内,糖化每次投料一百公斤,产热麦芽汁五百升,计划年产啤酒二百吨。 德国那边,克丽斯塔正在办理相关手续,设备很快就能运到秦湾。 “那真的只供给我们远洋一家?”苏玉芳试探地问道。 “是,”秦东很爽快,“就安装在你们远洋宾馆,生产出来的啤酒也只供给你们一家,可以说专供,也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远洋啤酒。” “哦,那啤酒的质量……”苏玉芳有些担心。 “与鸣翠柳的风味一样。”秦东保证道。后世,就是秦啤的几个分厂,口味也很难做到一致,所以有人喜欢喝一厂的啤酒,对一厂的啤酒情有独钟。 “那价格?” “还是两块六一斤。”秦东笑着在自已的座位上坐下,他拿起尺子敲打着自已的手掌,“一样的啤酒,一样的价格。” “好,那我们说定了。”苏玉芳感觉心头一块石头落在地上,有了这二百吨啤酒,她不怕客人半途离去,也不怕客人对宾馆服务不满,传到上级耳朵里,她与邵援越都需要好好考虑。 “那设备安装在我们远洋的什么地方?”谈妥价格,苏玉芳这才想起啤酒设备是要安装在自已的宾馆里的。 “最显眼的地方。”秦东把尺子啪放在桌子上,“你放心,这套设备看起来绝对象是一件艺术品,客人们在喝到啤酒的时候,还能现场年到啤酒的酿造过程,这绝对会成为你们酒店的一大景观。” 这个苏玉芳倒是相信,自已到了鸣翠柳饭店,不是也首先走近啤酒设备,看看啤酒到底是怎么酿造出来的吗? “好,就放在二楼餐厅。”苏玉芳琢磨着合适的位置。 秦东也不拒绝,“那我们的设备什么时候可以进场?” “随时,我们随时欢迎。”苏玉芳又一次伸出手来,这一次,秦东没有拒绝,苏玉芳只感觉自已的手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握得她有些心慌。 …… 透明的玻璃房,紫铜的罐体,铮明瓦亮的不锈钢管路…… 不需客人们参观,远洋宾馆自已人倒时先睹为快,第一杯啤酒通过小型灌装机流进杯子里,邵援朝仔细地品味着,“嗯,跟鸣翠柳一样,好喝。” 餐厅里又是一片掌声,掌声中,秦东又把啤酒递给苏玉芳,苏玉芳看着杯中金黄色的液体,笑着举起杯子,“邵总,你还不知道吧,秦科长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 噢?这倒让邵援朝很意外,他马上笑道,“那我们就提前祝愿秦科长马到成功,金榜题名!” 喝着最新鲜的啤酒,吃着最美味的海鲜,餐厅里一片欢笑,看着秦东的样子,苏玉芳感觉好象哪里不对,可是让她说出来,她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直到第二天,她再次来到这套美轮美奂的啤酒设备前,欣赏着金黄色的液体和雪白的泡沫时,她突然明白过来。 设备放在这里,确实是一个景观,可是安放这样的微型啤酒厂,场地无需多言,肯定是远洋宾馆的。水呢,电呢,就是酿造啤酒的工人,除了秦东聘请的一个嵘啤退休的工人,远洋宾馆还要给秦东再额外安排两人,一起来酿造啤酒…… “秦科长,我们好象是不是只得到了啤酒?”当秦东再次踏进远洋宾馆,苏玉芳半开玩笑道。 “不,你们昨到了形象。”秦东突然笑了,“这就叫双赢!” …………………………….. ……………………………. 高考,渐渐逼近了。 秦东要参加的高考,准确地说是成人高等学校招生统一考试,简称成人高考。 当然,这属于国民教育系列,列入国家招生计划,也要参加全国招生统一考试。 成人高考设立之初,是为解决在岗人员的学历教育和继续教育问题,参加者多为成年人,成人高考又分为专函授、业余和脱产三种学习形式,这次,在轻工业部的支持下,山海省轻工学院从全国啤酒行业中招录的年轻人,就是采取函授的方式授课。 第141章 穿草鞋还是穿皮鞋 不管是哪个年代的高考,总是牵动着万千家庭的心。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天之骄子”这些词,却只属于八十年代的大学生,而在这个年代想要读大学,就一个字—— “难!” “噢,哪来这么多萝卜白菜?” 杜源走到钟家洼的胡同口,就看到地上成堆成堆的白菜、萝卜和大葱,往年到了冬季,白菜真不够吃,白菜坏掉了,还要把好的叶子捡出来,其实不止杜源家这样,哪家哪户都这样。 “秦东让人送的。”柳枝看着满地的蔬菜,心里也很熨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菜可愁坏了她这个做饭的人。 杜源嘴里嘟囔一句,可是柳枝还没听清就让北风刮跑了…… “老杜,看这萝卜脆生生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一个邻居用手擦擦萝卜上的泥,掰开一个萝卜,递给杜源一半,自己先咬了一口,“嗯,脆生生的,好吃。”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杜源也咬了一口,确实又脆又辣,“赶明我腌点咸菜,哎,柳枝,这都是给谁的?” “大东说了,让大伙分分,家里缺什么就拿什么,”柳枝温婉地说道,“大家伙别嫌弃,自己个往家拿吧!” “柳枝,真让我们拿?那我可就当真了……”咬着萝卜的邻居立时眉开眼笑。 “那多不好意思……”一位大婶说着,手里已经拎起了四棵大白菜。 “你在这,我回家去推小车……”一个汉子跟老婆喊一句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柳枝笑了,三大马车的蔬菜卸在了胡同口,钟家洼在家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这样,每人每户都多多少少能分到点蔬菜。 “哎,快跑……回家拿麻袋去!”杜源笑着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一拍,自己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忙活着。 拿麻袋的,推自行车的,推独轮车的……菜都是好菜,不用挑挑捡捡,只管可劲往家里造! “谢谢啊,柳枝,我们家人多,这下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难题了。”一个老太太拉住柳枝的手,感激地道。 “没事,奶奶,都是邻居,大东以前也没少穿您家的衣服。”这家的孩子比秦东大,穿剩下的衣服都给了秦东。 “大东这孩子是真出息了,谁想到……也这么有出息。”一个邻居想说秦东以前也是小混混一个,可是生生又咽了下去。 “那我们就跟着大东沾光,以后啊,谁也不许在我跟前说大东不好……”老奶奶一挥拐棍,威严道。 “那我们以后就说他好,全是夸奖的话,行了吧,奶奶?”有人逗着老太太,杜源也看着直乐。 吃着萝卜,他想到关键了,自己准备腌萝卜,这萝卜在哪? “杜哥。”柳枝笑着拦住要去捡萝卜的杜源,“大东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哦? 杜源一愣,接着笑得咧开了嘴,“这小子……” …… 天色愈暗,北风愈烈。 杜小桔进了院门,支下自行车就往屋里跑,迎面就看到了屋檐下摞得整齐的白菜,“妈,买了这么多白菜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和,杜小桔摘下围巾,就看到炉边的案板上,杜源正在切着萝卜条。 他的刀功很好,萝卜切得很是均匀,一根根晶莹透明,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大东厂里分白菜,大东又让大光单独给我们钟家洼拉了三大马车,”小桔妈笑着走过来,“我们两家是单独的一车。” 小桔妈推开门,东厢房里,已是盛不下了,有白菜,有萝卜,有大葱,有菠菜还有韭菜……还有一堆地瓜…… “这么多啊!”杜小桔搓着冰凉的手惊叹道。 “是这么多,”小桔妈显得很欣慰,“这个冬天,不用节省了,我们可有菜吃了……” “那我到枝姐家看看。”杜小桔走进屋,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自打那个黑黑的电影院里秦东在她脸上盖了一个印,现在提起秦东就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 说是到枝姐家看看,其实是看秦东回来了没有。 小桔妈也不揭破,等杜小桔走到院里,她才在屋内喊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看小树在哪吃。”杜小桔回答得模棱两可。 …… 秦湾的冬天,那叫一个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临岸的海水也冻成也各种形状,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秦湾的冬天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天,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这几天杜小树和钟小勇不管刮风下雪,跟在美国人屁股后面,美国人到地毯厂,他们也到地毯厂,美国人到国棉厂,他们也到国棉厂,美国人打篮球赛,他们就守在门外。 等回到钟家洼,两人冻得都是脸腮通红,进了门棉猴还没脱,就朝炉子扑过去。 “枝姐,烤地瓜?” 烧得火红的炉盖上躺着几个红瓤地瓜,屋里荡漾着浓浓的香甜,钟小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地瓜,嘘溜地吹着气,地瓜太烫,他左手右手轮换倒腾着。 杜小树也把地瓜拿在手里,忍着烫剥开皮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在外面冻了一天,吃一口烤地瓜,真是舒坦极了! “东哥。” 秦东和秦南刚进院,杜小树就捧着地瓜迎了上去,“今天赚得最多,打火机都快卖没了。” “多少?”秦东看看厨房里,柳枝正在做饭,“走,进屋说。” 杜小树把身上的书包解下来,“哗啦”把钱倒在床上,“人民币不到一千块钱,美元二百多。” 哦,秦东拿起深绿色的纸票,这一次,能挣这么多美元倒在他意料之外。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冻得通红,但是精神都比以前旺盛,用杜源的话说,“这是走正道了。” 纸质的钞票捻在手里感觉很不一样,“东哥,明天,美国人就要走了。”杜小树的语气很是遗憾,这几天挣钱的感觉实在太爽。 “那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秦东笑道,“把所有打火机带上,烟酒不分家,明天我们打火机和啤酒一块卖。”。 “小树和小勇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们作白菜炒大虾,”秦东又在上炉台上加了几片馒头,很快,烤的馒头焦黄,红薯流出了糖油,那叫一个又香又甜。 “小树。”门外响起杜小桔的声音,她推门进屋,“嚯,你 第142章 七月 青石板,红屋顶,蒙蒙烟雨中,是一个不同的秦湾。 不需柳枝叫醒秦东,秦南就掀开了蚊帐,她捏住了自已哥哥的鼻子,“哥,哥,醒醒,高考了……” “噢,哪来这么多萝卜白菜?” 杜源走到钟家洼的胡同口,就看到地上成堆成堆的白菜、萝卜和大葱,往年到了冬季,白菜真不够吃,白菜坏掉了,还要把好的叶子捡出来,其实不止杜源家这样,哪家哪户都这样。 “秦东让人送的。”柳枝看着满地的蔬菜,心里也很熨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菜可愁坏了她这个做饭的人。 杜源嘴里嘟囔一句,可是柳枝还没听清就让北风刮跑了…… “老杜,看这萝卜脆生生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一个邻居用手擦擦萝卜上的泥,掰开一个萝卜,递给杜源一半,自己先咬了一口,“嗯,脆生生的,好吃。”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杜源也咬了一口,确实又脆又辣,“赶明我腌点咸菜,哎,柳枝,这都是给谁的?” “大东说了,让大伙分分,家里缺什么就拿什么,”柳枝温婉地说道,“大家伙别嫌弃,自己个往家拿吧!” “柳枝,真让我们拿?那我可就当真了……”咬着萝卜的邻居立时眉开眼笑。 “那多不好意思……”一位大婶说着,手里已经拎起了四棵大白菜。 “你在这,我回家去推小车……”一个汉子跟老婆喊一句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柳枝笑了,三大马车的蔬菜卸在了胡同口,钟家洼在家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这样,每人每户都多多少少能分到点蔬菜。 “哎,快跑……回家拿麻袋去!”杜源笑着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一拍,自己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忙活着。 拿麻袋的,推自行车的,推独轮车的……菜都是好菜,不用挑挑捡捡,只管可劲往家里造! “谢谢啊,柳枝,我们家人多,这下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难题了。”一个老太太拉住柳枝的手,感激地道。 “没事,奶奶,都是邻居,大东以前也没少穿您家的衣服。”这家的孩子比秦东大,穿剩下的衣服都给了秦东。 “大东这孩子是真出息了,谁想到……也这么有出息。”一个邻居想说秦东以前也是小混混一个,可是生生又咽了下去。 “那我们就跟着大东沾光,以后啊,谁也不许在我跟前说大东不好……”老奶奶一挥拐棍,威严道。 “那我们以后就说他好,全是夸奖的话,行了吧,奶奶?”有人逗着老太太,杜源也看着直乐。 吃着萝卜,他想到关键了,自己准备腌萝卜,这萝卜在哪? “杜哥。”柳枝笑着拦住要去捡萝卜的杜源,“大东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哦? 杜源一愣,接着笑得咧开了嘴,“这小子……” …… 天色愈暗,北风愈烈。 杜小桔进了院门,支下自行车就往屋里跑,迎面就看到了屋檐下摞得整齐的白菜,“妈,买了这么多白菜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和,杜小桔摘下围巾,就看到炉边的案板上,杜源正在切着萝卜条。 他的刀功很好,萝卜切得很是均匀,一根根晶莹透明,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大东厂里分白菜,大东又让大光单独给我们钟家洼拉了三大马车,”小桔妈笑着走过来,“我们两家是单独的一车。” 小桔妈推开门,东厢房里,已是盛不下了,有白菜,有萝卜,有大葱,有菠菜还有韭菜……还有一堆地瓜…… “这么多啊!”杜小桔搓着冰凉的手惊叹道。 “是这么多,”小桔妈显得很欣慰,“这个冬天,不用节省了,我们可有菜吃了……” “那我到枝姐家看看。”杜小桔走进屋,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自打那个黑黑的电影院里秦东在她脸上盖了一个印,现在提起秦东就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 说是到枝姐家看看,其实是看秦东回来了没有。 小桔妈也不揭破,等杜小桔走到院里,她才在屋内喊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看小树在哪吃。”杜小桔回答得模棱两可。 …… 秦湾的冬天,那叫一个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临岸的海水也冻成也各种形状,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秦湾的冬天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天,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这几天杜小树和钟小勇不管刮风下雪,跟在美国人屁股后面,美国人到地毯厂,他们也到地毯厂,美国人到国棉厂,他们也到国棉厂,美国人打篮球赛,他们就守在门外。 等回到钟家洼,两人冻得都是脸腮通红,进了门棉猴还没脱,就朝炉子扑过去。 “枝姐,烤地瓜?” 烧得火红的炉盖上躺着几个红瓤地瓜,屋里荡漾着浓浓的香甜,钟小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地瓜,嘘溜地吹着气,地瓜太烫,他左手右手轮换倒腾着。 杜小树也把地瓜拿在手里,忍着烫剥开皮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在外面冻了一天,吃一口烤地瓜,真是舒坦极了! “东哥。” 秦东和秦南刚进院,杜小树就捧着地瓜迎了上去,“今天赚得最多,打火机都快卖没了。” “多少?”秦东看看厨房里,柳枝正在做饭,“走,进屋说。” 杜小树把身上的书包解下来,“哗啦”把钱倒在床上,“人民币不到一千块钱,美元二百多。” 哦,秦东拿起深绿色的纸票,这一次,能挣这么多美元倒在他意料之外。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冻得通红,但是精神都比以前旺盛,用杜源的话说,“这是走正道了。” 纸质的钞票捻在手里感觉很不一样,“东哥,明天,美国人就要走了。”杜小树的语气很是遗憾,这几天挣钱的感觉实在太爽。 “那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秦东笑道,“把所有打火机带上,烟酒不分家,明天我们打火机 明天是秦湾市民登上舰艇参观的日子,虽然有的老百姓上不去,但远远看着这些大船也是好的,天气虽然冷了,肯定也是人山人海。 “小树和小勇晚 第143章 你我皆黑马 高考这一天下来,秦东感觉自己都要虚脱了。 头昏眼花、眼冒金星不说,连拿笔的手都没有力气……中午回家吃了点黄莲素片,下午天已经不下雨了,但阴沉如墨的天气让他没有吃几口饭就赶回考试的学校…… “噢,哪来这么多萝卜白菜?” 杜源走到钟家洼的胡同口,就看到地上成堆成堆的白菜、萝卜和大葱,往年到了冬季,白菜真不够吃,白菜坏掉了,还要把好的叶子捡出来,其实不止杜源家这样,哪家哪户都这样。 “秦东让人送的。”柳枝看着满地的蔬菜,心里也很熨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菜可愁坏了她这个做饭的人。 杜源嘴里嘟囔一句,可是柳枝还没听清就让北风刮跑了…… “老杜,看这萝卜脆生生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一个邻居用手擦擦萝卜上的泥,掰开一个萝卜,递给杜源一半,自己先咬了一口,“嗯,脆生生的,好吃。”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杜源也咬了一口,确实又脆又辣,“赶明我腌点咸菜,哎,柳枝,这都是给谁的?” “大东说了,让大伙分分,家里缺什么就拿什么,”柳枝温婉地说道,“大家伙别嫌弃,自己个往家拿吧!” “柳枝,真让我们拿?那我可就当真了……”咬着萝卜的邻居立时眉开眼笑。 “那多不好意思……”一位大婶说着,手里已经拎起了四棵大白菜。 “你在这,我回家去推小车……”一个汉子跟老婆喊一句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柳枝笑了,三大马车的蔬菜卸在了胡同口,钟家洼在家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这样,每人每户都多多少少能分到点蔬菜。 “哎,快跑……回家拿麻袋去!”杜源笑着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一拍,自己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热火朝天忙活着。 拿麻袋的,推自行车的,推独轮车的……菜都是好菜,不用挑挑捡捡,只管可劲往家里造! “谢谢啊,柳枝,我们家人多,这下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难题了。”一个老太太拉住柳枝的手,感激地道。 “没事,奶奶,都是邻居,大东以前也没少穿您家的衣服。”这家的孩子比秦东大,穿剩下的衣服都给了秦东。 “大东这孩子是真出息了,谁想到……也这么有出息。”一个邻居想说秦东以前也是小混混一个,可是生生又咽了下去。 “那我们就跟着大东沾光,以后啊,谁也不许在我跟前说大东不好……”老奶奶一挥拐棍,威严道。 “那我们以后就说他好,全是夸奖的话,行了吧,奶奶?”有人逗着老太太,杜源也看着直乐。 吃着萝卜,他想到关键了,自己准备腌萝卜,这萝卜在哪? “杜哥。”柳枝笑着拦住要去捡萝卜的杜源,“大东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哦? 杜源一愣,接着笑得咧开了嘴,“这小子……” …… 天色愈暗,北风愈烈。 杜小桔进了院门,支下自行车就往屋里跑,迎面就看到了屋檐下摞得整齐的白菜,“妈,买了这么多白菜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和,杜小桔摘下围巾,就看到炉边的案板上,杜源正在切着萝卜条。 他的刀功很好,萝卜切得很是均匀,一根根晶莹透明,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大东厂里分白菜,大东又让大光单独给我们钟家洼拉了三大马车,”小桔妈笑着走过来,“我们两家是单独的一车。” 小桔妈推开门,东厢房里,已是盛不下了,有白菜,有萝卜,有大葱,有菠菜还有韭菜……还有一堆地瓜…… “这么多啊!”杜小桔搓着冰凉的手惊叹道。 “是这么多,”小桔妈显得很欣慰,“这个冬天,不用节省了,我们可有菜吃了……” “那我到枝姐家看看。”杜小桔走进屋,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自打那个黑黑的电影院里秦东在她脸上盖了一个印,现在提起秦东就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 说是到枝姐家看看,其实是看秦东回来了没有。 小桔妈也不揭破,等杜小桔走到院里,她才在屋内喊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看小树在哪吃。”杜小桔回答得模棱两可。 …… 秦湾的冬天,那叫一个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临岸的海水也冻成也各种形状,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秦湾的冬天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天,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这几天杜小树和钟小勇不管刮风下雪,跟在美国人屁股后面,美国人到地毯厂,他们也到地毯厂,美国人到国棉厂,他们也到国棉厂,美国人打篮球赛,他们就守在门外。 等回到钟家洼,两人冻得都是脸腮通红,进了门棉猴还没脱,就朝炉子扑过去。 “枝姐,烤地瓜?” 烧得火红的炉盖上躺着几个红瓤地瓜,屋里荡漾着浓浓的香甜,钟小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地瓜,嘘溜地吹着气,地瓜太烫,他左手右手轮换倒腾着。 杜小树也把地瓜拿在手里,忍着烫剥开皮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在外面冻了一天,吃一口烤地瓜,真是舒坦极了! “东哥。” 秦东和秦南刚进院,杜小树就捧着地瓜迎了上去,“今天赚得最多,打火机都快卖没了。” “多少?”秦东看看厨房里,柳枝正在做饭,“走,进屋说。” 杜小树把身上的书包解下来,“哗啦”把钱倒在床上,“人民币不到一千块钱,美元二百多。” 哦,秦东拿起深绿色的纸票,这一次,能挣这么多美元倒在他意料之外。看着两个小家伙脸上冻得通红,但是精神都比以前旺盛,用杜源的话说,“这是走正道了。” 纸质的钞票捻在手里感觉很不一样,“东哥,明天,美国人就要走了。”杜小树的语气很是遗憾,这几天挣钱的感觉实在太爽。 “那明天我跟你们一块去。”秦东笑道,“把所有打火机带上,烟酒不分家,明天我们打火机和啤酒一块卖。” 明天是秦湾市民登上舰艇参观的日子,虽然有的老百姓上不去,但远远看着这些大船也是好的,天气虽然冷了,肯定也是人山人海。收早早早 “小树和小勇晚上别走了,我给你们作白菜炒大虾,”秦东又在上炉台上加了几片馒头,很快,烤的馒头焦黄,红薯流出 第144章 录取通知 考完五场考试,秦东感觉就象扒了五层皮,扒一层身上就轻爽一层,最后走出考场,直接走进酒场的时候,他已是眉开眼笑,两只眼睛眯到一起,双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凌厉,只有对生活的满足。 今晚,武庚带着厂里的几个中层给他接风,可是得知他拉了一天半的肚子,这几个人就知趣地什么也不问了。 还问什么呀,平时也不认真准备,本身以前初中还没毕业,就是一个普通的刷瓶工,在武庚等人看来,大学的门就没打算朝秦东打开。 “你小子,前几个月还指望着你给厂里放个卫星,”武庚给秦东倒满白酒,“两个月前我改主意了,能放炮仗就行,现在呢……”他故意卖起了关子。 “现在放什么?”糖化车间的车间主任焦正红就问道。 “还能放什么,”武庚重重地把酒瓶往桌上一顿,“放开肚子啊,同志们!”武庚高高地举起酒杯,“来,他奶奶的,还担心你小子万一要是考上了,嵘啤的水太浅,养不了大鱼,现在好了,我们还是在一个锅里搅勺子……” “我可不是大鱼,顶多算个小虾米,”秦东笑着从凉拌黄瓜中夹起一个虾米,捏在手上,“这一辈子也就在嵘啤了,还跟老哥几个在一块搅和!” 砰—— 几只玻璃酒杯就碰到了一起…… “大东去哪了?”男人们喝酒,杜小树也让秦东带去了,杜小桔就回到家里,一进门,小桔妈就问上了,“考得怎么样啊?” “还成吧。”杜小桔含糊地说道,她走进自已屋,换上夏天在家里穿的小衫。 “那你是想大东考上还是考不上?”小桔妈并没有走,就站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动静。 杜小桔一下拉开了门,“妈——”知女莫若母,她既想秦东考上,也不想他考上,很是矛盾。 “其实我看啊,现在的日子就挺好,”小桔妈叹口气,“一个厂有几个科长啊,谁家盖得起十二间大瓦房啊,大学生也不是万元户……你去哪?你爸回来就吃饭!” “我去枝姐家,告诉小南一声,今晚秦东不回来吃饭了。” 杜小桔说着,人已经走出院子,小桔妈一边摘下围裙一边长叹,“你这是怎么了?”正巧,杜源推着自行车进来,“小桔又不在家吃饭?” “在家。”小桔妈没好气道,“是到那个家去吃了。” …………………………………. …………………………………. 八十年代的高考,考试完后填报志愿,都是估分报志愿,也就是老师给一套答案,自已估算着自已考多少分,然后直接填报志愿。 有时,录取通知书都来了,最后的分数教育局才统计出来。 秦东没有别的念想,第一志愿直接填填报了山海省轻工业学院,填报完志愿,他不象别的成人高考的考生,四处乱窜,直接回到厂里。 现在是啤酒的销售旺季,团里的工作主题也是围绕生产来展开,看着厂门外排出老远的车队,都是等着来拿啤酒的,这个季节的啤酒销售根本不需他来操心。 “大东,哎呀妈呀,了不得了……” 电风扇开到最大,秦东还是一身潮热,周围围了一圈人,每张单子都需要他签字,鲁旭光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咋地了?”秦东没好气地甩甩钢笔,又在纸上试了试,没有墨水了,“去,到后勤给我领两瓶墨水。”他不客气地支使着鲁旭光。 “别写了,”鲁旭光却不去,“你还有劲头在这瞎写,人家老周都收到录取通知书了。” 老周?哪个老周?秦东印象中没有老周这个人参加成人高考啊。 “周,……就是……周……周原则家姑娘!”老伙计一急,又结巴起来,“周原则家……姑娘,考上……考上山海轻工……学院,收到录取通知书了……”好不容易一口气说完,把个鲁旭光累得够呛,把在场的听众也急得够呛。 “噢,”秦东笑了,“那你到传达室看看有没有我的通知书?” 周原则这个人太讲原则,在家肯定督促女儿学习,他的女儿考上成人高考,秦东不意外。 这个小周原则长什么样子,秦东还真想看看,他只是听说人在秦啤,过年的时候老远见过一面,脖子上戴着围巾,脸上戴着白色棉布口罩,他没有多少印象。 可是,同在轻工系统,又同是市里的啤酒厂,周凤和家姑娘收到山轻的录取通知书,很快在轻工系统传开了。 全市二轻系统自恢复成人高考以来,考入高升专的人有不少,加起来不过百八十人,而考入高升本的,就屈指可数了,今年,周原则家姑娘开了个好头! “老周,恭喜啊。”陈世法笑着走进周凤和的办公室,厂领导班子几乎就到齐了,加上一些过来道喜的厂中层干部,周凤和的办公室里就站满了人。 周凤和一脸激动,他平时是不抽烟的,现从武庚那里借了两盒烟过来,现场散发着,“没想到,我也没想到,今年第一年参加就考上了……” “周书记就爱学习,周谊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就聪明……”工会的老魏笑着接过烟来,可劲地夸奖着。 周凤和没有退休,周家的姑娘考上大学,那将来在秦啤的前途也是无可限量的,有了文凭和学历,将来当个中层干部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将来干个厂级领导也不是不可能,一时间大家纷纷示好。 …… 人群逐渐散去,周凤和脸上带着笑,收拾着桌上的烟灰缸,这些年,有学历有文凭的年轻人都如坐火箭般快速崛起,自已的姑娘上了大学,走上领导岗位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他重新回到办公桌前,还有几份文件需要签字,这是一份团委的文件,他刚想把秦东找过来,可是手放到电话上,他就犹豫起来。 全市二轻系统的成人高考考生,报考山海轻工学院的人很多,他知道,秦东也是报考了山轻,几个月前梅毓秀的嘱咐还言犹在耳,但是自已家姑娘的通知书都来了…… 周凤和摇摇头,他想了想,又拿起电话,电话打给了团区委,“小李,我找一下朱书记,对,我想问一下,省团校的学习名额今年还有吗,我们这里有个小伙子,很优秀,对日本人的谈判能够坚持原则,也懂外语,还懂技术,对了,他还是我们市里的劳模……” 第145章 全区第一 嵘崖区区委家属楼。 梁静雯的母亲正在做饭,今天的饭菜很是丰盛,鸡鸭鱼肉,海鲜果蔬,饮料啤酒,一看就是过年过节的标准。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3万吨优质啤酒因无人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 可是心痛过后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在这个八十年代的海滨城市,成了这家郊区啤酒厂的——刷瓶工。 作为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上一世山海省轻工学院发酵专业的首届毕业生,毕业三年他就当上了副厂长,现在却从最底层的临时刷瓶工干起,并且,还有转不成合同工的“苦恼”,重生给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走进车间,放眼望去,水泥大池子旁,许多人穿着雨衣和水鞋在忙碌着,用毛刷在一个一个地刷着酒瓶。如果运气不好,锋利的玻璃碎茬会马上割开你的手指。 秦东打开洗瓶机,洗瓶机立马嗡地响了起来。 老式的洗瓶机,在秦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博物馆里去了。可是,现在是厂里的“宝贝疙瘩”。 与工友一边谈笑,秦东一边杂耍般地把啤酒瓶玩得上下翻飞,抱上11个啤酒瓶,简单的“一洒”,11个瓶子立刻对号入座到洗啤酒瓶的11个孔中,机器马上叽里咕噜地转起来。 洗好的酒瓶马上被送往灌装车间,灌装车间也很快反馈回消息来,正在车间门口与灌装车间主任吸烟的熊永福一下轻松起来,“这肯定是老陈回来了,把机器修好了。” “没有啊。”老工人回应道,“老陈家离厂里十几里路呢,他粘上翅也飞不回来。” 两人互相看看突然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都听到了洗瓶机的“叽里咕噜”的声音,“哪个兔崽子把洗瓶机打开了?”熊永福噌地站了起来,叼着烟就冲进车间,全然忘了车间 第146章 你们没搞错? 福无双至今日至。 就在秦东被梁静雯硬拉到教育局去看分数的时候,十几分钟后,陈世法也坐着车匆匆外出,他是去区工业局开会的。 把陈世法送上车,办公室主任骑上自行车也出了厂,今天岳母过生日,他提前回家了。 厂办公室只剩下了姓谢的大姐和小李,两人一个写着什么材料,一个作着什么报表,办公室里,只有风扇在呼呼直转。 “砰砰砰——” 门被敲响了,两人同时抬起头来,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带着一个小青年就走进办公室。 “请问你找谁?”谢大姐整天迎来送往,虽然眼高于顶,但是在对外的交往和应酬上并不失礼。 “你好,我们是山海省轻工学院招生办的,我姓由,这是小孙老师。”中年人主动自我介绍着。 “你好,你好,由老师,”一听说是山海省轻工学院招生办的老师,谢大姐马上热情起来,“您请坐,小李,倒水。”她打量着两位老师,就在琢磨着是不是厂里有谁考上了山海轻工学院呢? “不用客气,”中年人在沙发上坐下,“我们这次来呢,一是来送录取通知书,二是计划顺便带走这名考生的档案……” “谁?”谢大姐感觉自己已经口干舌燥,好象今年参加成人高考的人是她一样。 坐在一旁的小孙老师打开包,把录取通知书递给谢大姐,“这名考生,英语、化学和数学都是满分,这在我省的成人高招史上很罕见……” 由于三门学科都是满分,省里在组织对考生分数复核的时候,有人提出了疑问,可是三门学科的成绩是经得起检验的! “所以,我们省轻工学院的领导也很重视,这趟来,一是让我们把这位考生的录取通知书亲自送过来,第二呢,我们现在就想提走他的档案……”由老师主动又补充道。 现场提档,是梅毓秀老先生的主意,这样的成绩,恐怕许多学校会向他抛出橄榄枝的。 谢大姐有些激动了,她激动地接过录取通知书,只看了一眼就抬起头来,“你们没搞错?” “搞错?”由老师和孙老师对视一眼,二人都郑重摆摆手。 “那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我们周书记。”谢大姐手拿录取通知书,就往楼上走去。 “同志,你们确定没有搞错?”一边上楼,谢大姐一边又一次确认道。 这一次,由老师干脆不回答了,她这是在质疑自已还是在质疑山海省轻工学院? 谢大姐却仍沉浸在自已的情绪里,因为录取通知书上的名字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大家都以为名落孙山的秦东! 去年,这小子先是从刷瓶工转成正式工,又提了工段长,火箭般又成了厂里的销售科长,最是实惠也最有权力的一个岗位,连平时大讲原则的周凤和也对他青睐有加,亲自任命他担任团支书,团支书就是后备的厂领导啊! 还有,听说这小子卖掉专利、开办饭店、自已酿造啤酒,都赚了不少钱呢,怎么所有好事都让一个人沾上了,真的应了那句老话了——饽饽单往油里滚?! 这不,听说秦东没考上大学,大家认为这才正常嘛,他总归初中没有毕业,他要是考得上,那厂里那些初中生、中专生、技校生、夜校生,不是一个个早应该走进大学校门了? 周凤和却不知道这些,他仍在打着电话,这次,电话打到了市二轻局,找到了一个老熟人,“老郭啊,对,我知道你忙,那我长话短说,我们这里有个小伙子叫秦东,对对,就是那个秦东……对,我找你,是想要一个上省团校的名额……” 他正打着电话呢,门就被推开了。 他不满地看看进来的人,谢大姐马上介绍道,“这是我们厂周书记,这是省轻工学院的由老师和孙老师,周书记,他们是来给秦东送录取通知书的。” 秦东? 周凤和眨眨眼睛,他脸上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电话擎在手里,什么也没有说。 电话那边,老熟人不断在电话里喊着,“老周,老周……省团校的名额很紧张,你跟你们区团委沟通了吗?……喂喂,你平常是不开金口的,你开口,怎么着我也帮你一把……喂……” “好,等会儿再说。”周凤和很不礼貌地挂断了电话,彼此太熟,无需客气,不过,现在,好象省团校的名额用不着了? “坐,请坐,快请坐。”惊愕过去,周凤和马上热情起来,亲自给两位老师泡茶倒水。 “我们周书记的女儿也考上你们学校,”谢大姐乖巧道,“成绩也不错呢。” “噢,”由老师笑了,“那就太有缘份了,周书记,”他看向周凤和,“秦东的档案我们今天能带走吗?” “能,能,”周凤和满面堆笑地答应着,不过,秦东的档案不在厂里,也不在区人事局,而是在…… 他正想着,门却又一次被推开了,办公室小李又带着两个人进来,“周书记,人事局的王科长来了。” 周凤和这才想起来,自已昨天就跟人事局的人约好,今天专门来审核秦东的档案的。 举报信很猖狂,不仅送到了他的办公室,区工业局、区人事局等相关部门也都收到了举报,甚至市人事部门也收到了举报信,这就不能不查了。 查,只能按照政策来,按照规矩来,秦东是工人身份,就是梁永生赏识,破例担任科长,可是这个科长名不正言不顺,并没有在人事局备案,在全国统一的大政策面前,谁也不能违拗。 “周书记,”人事局来的其实并不是什么科长,只是一个普通的办事员,但是为了面上好看耳里好听,尊敬地称他一声科长,其实这也是违背原则的,“秦东的情况我们了解了,他现在是不是只是工人身份?” 王科长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由老师和孙老师,并不认识,可是两位老师听他说起秦东,就都认真地听起来。 “按照他的身份,他是不能担任厂里的中层干部的,”王科长说得很严重,“厂里的中层干部,只有有中专学历或者大专、本科学历的同志才能够担任。” 嗯…… 王科长的话突然说不出来了,他看到,刚才带他们来的小李一脸奇怪相,对面站着的大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就是周凤和,也是一幅怜悯的样子? 嗯,自已做错了什么,不就是来宣讲一下政策,告诉他们,没有学历是不能提拔成干部的吗?他们怎么这样看着自已? “嗯,所以,我们认为,秦东不合适担任厂里的销售科长,和团支书……”在这样的眼光的注视下,王科长说得很轻,好象自已犯了什么错似的。 “那如果他是大学生呢?”周凤和喝一口水,看看由老师和孙老师,笑了。 第147章 天之骄子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是社会的宝贝,天之骄子。 他们心态积极,充满朝气,意识独立,敢于批判。同时,物质对他们的倾斜和社会对他们的青睐,毕业后工作得到保障和破格提拔重用,也让他们成享受着人们羡慕的目光。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3万吨优质啤酒因无人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 可是心痛过后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在这个八十年代的海滨城市,成了这家郊区啤酒厂的——刷瓶工。 作为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上一世山海省轻工学院发酵专业的首届毕业生,毕业三年他就当上了副厂长,现在却从最底层的临时刷瓶工干起,并且,还有转不成合同工的“苦恼”,重生给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走进车间,放眼望去,水泥大池子旁,许多人穿着雨衣和水鞋在忙碌着,用毛刷在一个一个地刷着酒瓶。如果运气不好,锋利的玻璃碎茬会马上割开你的手指。 秦东打开洗瓶机,洗瓶机立马嗡地响了起来。 老式的洗瓶机,在秦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博物馆里去了。可是,现在是厂里的“宝贝疙瘩”。 与工友一边谈笑,秦东一边 第148章 钟家洼沸腾了 全区第一! 很快,柳枝也听到了消息,她匆匆打发走中午的最后一拨客人,鸣翠柳饭店今晚第一次歇业了! 可是匆匆骑车回到家,没想到的是,她迎来的第一个人竟是吴锋。 看着这个一脸胡子拉碴的学生,提着一篮子鸡蛋站在家门口,哦,他长得可真不象学生,倒象是学生家长! “……老师整天说,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高考预选,当我得知自己侥幸以倒数第三名的成绩取得了正式参加高考的资格时,我真的害怕了!……” “……如果落榜,我如何向每周都要跋涉数十里向学校送粮食的父母交代?如何向每次回家都喊我“大学生回来了”的邻居交代?还有一直对我“偏心”的老师、一直看不起我的女同桌交代……” 在柳枝面前,今天的吴锋显得很激动,“……我考了八年了,八年了……” 看着眼前这个失声痛哭的学生,走进家门的秦南吓了一跳,柳枝示意她不要说话,自己又给吴锋倒了一杯水,又切了几片西瓜。 “第一天,我感觉到有门课就考砸了……”吴锋抹把眼泪,“幸亏碰到了秦东,带我吃饭,带我看电影,第二天,我才能又继续参加考试……以后,我才知道他是嵘啤的科长……”英语角的秦东,卖啤酒的秦东,现在秦东在嵘崖区很出名。 “谢谢,真的很谢谢,俺娘和俺爹也让俺捎点鸡蛋过来,自己家的鸡下的蛋……” “不用,真不用,”这些事柳枝听杜小桔提起过,她倒不以为意,“那你……”她倒不敢问了,复习了七、八年,这一次考上了吗? “俺考上了,山大!”吴锋马上破啼为笑,他用手擦擦掉在镜片上的眼泪,“山大!”他又一次强调道,“那我先走了,晚上没有公交车了。” 哦,山大,全省最好的大学。 秦南吐吐舌头,这怎么就象那个范进中举呢? “鸡蛋我们不能拿,你拿回去,大东回来我也会跟他说,他也会高兴……”柳枝把鸡蛋塞进吴锋手里。 “秦东考上了吗?”可能是学傻了,吴锋好象不通人情世故似的,直接问道。 “考上了,全区第一,山海省轻工学院。”柳枝笑着一扬眉。 “考上了?”门外,杜源还没进来,就大声嚷嚷开了,“大东,回来没有?我听说考了个全区第一,……好,还没回来?那我就在这等着!” 杜源家也不回,兴冲冲地支好自行车,“叔,西瓜。”秦南咬着西瓜,兴冲冲地递给杜源一块。 “磨剪子来戗菜刀——” 门外,又响起了走街串巷的吆喝声,杜源笑着嘱咐道,“小南,把刀去磨磨,晚上叔给你做好吃的。” 可是,不等秦南行动,他自己个走进厨房,拿出菜刀来递给磨刀人,又递给他一块西瓜,“把刀磨得快点……”杜源脸上喜不自禁,“晚上我要做菜,家里考上大学了,全区第一……” “谁啊?”磨刀人笑着接过甘甜的西瓜,顾不上磨刀先咬了一口。 “儿子。”杜源想也没想就答道。 …… 夜色终于降临了,可是小院里的人却越聚越多,小院里终于站不下了,院外也站满了人,胡同里也就渐渐变得人声鼎沸了。 过年,今天绝对象过年! 穿过人群,杜小桔就听到了叔叔阿姨的祝贺,“小桔,大东考上大学了,全区第一!” “小桔这孩子,还是有福气的!” …… 顾不得仔细咂摸话里的滋味,杜小桔支上车子就挤进秦家的小院,看到枝姐幸福的模样,看到秦南欢呼雀跃,她的心跳得更急了! 终于,还是考上了! 她抹抹眼角,眼角一片湿润。 突突突—— 挎子的声音传来,“大东回来了,大家都来看大学生啊!”有人开着玩笑。胡同口,再一次聚满了人。 “大东,好孙子,让奶奶看看,奶奶活了这么大岁数,第第一次看到大学生!” 老奶奶慈爱地摸摸秦东的脑袋,对这个从小失去父母的孩子,比起胡同里其他孩子,她更疼爱一些。 “奶奶,我还是秦东!”秦东笑着看看人群,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钟家洼在外面的名声不好听,可是街坊邻居这种朴素的感情,让重生后的他颇为留恋! “通知书,通知书呢?”杜源已经在家里的厨房里忙碌开来,听到挎子的声音,就从厨房里跑出来。 看到信封,杜源在围裙上擦把手,颤抖着打开信封,可是眼前一片模糊,“哎,我怎么看不清了?”杜源使劲眨眨眼睛,又抬头看看院里的灯。 杜小桔和秦东都有些紧张,“唉,老杜,你是眼花了吧?”一阵短暂的沉默,有人就大声猜测着,“来,我念。” 来人把录取通知书就接了过去,“秦东同志,经审查批准,你已被我校发酵工程专业录取……” 杜源突然感觉到自己又什么也听不见了,顷刻间,泪水模糊了双目。 好长时间,他才长喘一口气,“大东,你考试前一晚,我……梦到你爸爸了,唉……”终于,他说出了那天送考没有说出的话。 “叔,我爸说什么了?”秦南眨着大眼睛就拉住了杜源,院里的人都静默下来。 “他想说什么来着,我就醒了……”杜源好不懊恼,可是听他这样说,院里的众人却又哈哈笑起来,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说着过年的话,吃着过年的烟,人群逐渐散去…… 柳枝已经准备好一个篮子,里面是黄纸、香烛、茶水,秦东默然,这是准备祭拜的东西。 挎子载着柳枝和秦南就开出了城,开到了城外的一片坟茔地上,这里是种田才走的乡间路,坎坷不平,坑坑洼洼,杂草和荆棘在风中无助地摇曳。 秦东把车停在路边,柳枝一言不发下了车。 坟地建在坡上,离路边还有一段距离,柳枝拉着秦南的手蹒跚着,每走一步都很小心,既防摔倒还要提防被荆棘刮破衣服,刺伤皮肤。 秦东就赶紧快走几步,用手拨开横伸到面前的棘条,为两人开出一条路来,终于,三人在一处坟前站定,秦东把篮子一放,用手拔起坟上的杂草来。 柳枝的眼圈突然变得通红,脸上肌肉不由自主地扯动,她转过身去,夜风中,她的头发随风飘动,一会儿遮住她的脸庞,一会又散向一边,早已是眼泪婆娑,泪湿衣衫。 黄纸燃烧起来,秦南掰断树枝,挑动着燃烧的黄纸。火苗跃动,映红了三人的脸,它翻腾了一会儿,终于渐渐小了下去,最终熄灭,只留下袅袅青烟,缕缕直上。 “大东,给你爸磕个头吧。”柳枝嗓子嘶哑,转过头去,又抹了一把眼泪,似乎很艰难地说道,“告诉他,你考上大学了!” 秦东长舒一口气,跪倒在杂草中间,秦南仿佛成了个大孩子,她也跪倒在地,恭敬地磕了三个头,杂草沾满了头发,她也不用手去拂。 柳枝抽泣着,终于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秦南也跟着抽泣起来…… 哭泣声渐渐远去,随之而来的是空旷的荒野,寂静无声,一片萧瑟。 当夜幕中,挎子的大灯又一次点亮,坐在身后的秦南突然道,“枝姐,哥,我也要好好学习,我也要考大学……” 第149章 谁是你小舅子? 深蓝色的苍穹如水洗般澄澈,疏密有间的星星闪耀着神秘的微芒,踏着街上如红毯铺就的鞭炮纸屑,秦东又推开了杜桔家的门。 “叔,树?”秦东站在院里,看一眼树上吊着的沙袋,看着窗户上透出的人影,大声问道。 “进来吧!”杜桔清亮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紧接着,屋门开了,头发湿漉漉的杜桔笑着从屋里走出来,“呵呵,考上大学生就是不一样了,怎么还讲起礼道来了?往常都是直接推门就进的,象个土匪似的。” 秦东一笑,随着她走进屋去,走进杜桔的房间,“叔和树呢?” “出去了,中山公园不是有灯会吗,你忘了?”杜桔身上散发出沐浴后好闻的香味,这是洗发水和香皂的味道,也是杜桔身上的味道。 “没忘,勇和军带着几台相机不是都去了吗?”这是秦湾第一届夏季灯会,不用想肯定也是人山人海,在这样的场合,合影会成为刚需,秦东就怕今晚赚的钞票不要太多。 想到钞票,他把手中的一个信封放到了桌上。 “这是什么?”杜桔一边梳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瞥了一眼封,秦东也不回答,直接坐到了杜桔的床上。 夏,床上铺了凉席,架了蚊帐,要是床上仍是柔软的,散发着一股阳光的味道。 见他不话,杜桔笑着拿起信封,信封里好象是一个纸壳,可是抽出来一看,杜桔不由眨了眨眼睛,信封里是一张黄黄的存折,翻开存折,她不由变以了颜色,存折上面写着的是自已的名字,而上面的数额更是让她的手开始颤抖,这是两万块钱! “九月份,我就到沈南,你在家,用钱就从里面提。kanmaoxian.com”秦东得轻描淡写。 “太多了,我不要。”杜桔郑重地把存折装回信封里,又放回到桌子上。 “这是我的专利费、卖打火机和照像得来的,噢,还有卖啤酒的钱,你放心,”秦东看着眼前这个沉稳利落、稳重漂洒的姑娘,他每个汗毛里都透着熨帖,“枝姐开饭店的钱是另存的。” 嗯,杜桔还是梳着长发,口里却答应着,她的两个瞳仁晶莹透亮,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这钱你得拿着,我这一去两个月,”自打从内蒙回来,与杜桔几乎每日都见,这两个月,可能也是离开钟家洼最长的时间了,“家里有事,大事情,谁也不准,这钱你拿着我才放心……” “我是什么人?”灯光下,杜桔梳头的手突然停了,她咬咬嘴唇,轻轻笑道,“怎么能拿你的钱?” 秦东考上大学,桔妈高兴之余就一直担心,杜桔虽然不相信秦东会当陈世美,可是两人之间似乎就从来没有当面挑破过,“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一直是这样一幅心有灵犀的样子。 秦东笑了,他半倚在床头,“你,你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杜桔一甩发梢,几滴水珠就落在了秦东的脸上。 杜桔一皱眉,秦东却发现,无论轻颦或浅笑,她都一样好看,他笑着摇摇头,杜桔瞪大了眼睛,秦东仍是摇摇手指,杜桔的脸色不上变了,外面很热,她的心里很凉。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以后不要再吃剩菜,吃坏肚子,没人去陪你打吊瓶,不要再舍不得买衣服,磨破了的衣服不要再绣上朵花当好衣服穿,不要再舍不得坐公交车,为五分钱自已在太阳底下多走几里地……” 杜桔眼眶一热,却只感觉有只手拉住了自已,她嘤咛一声,也坐到了床上。 “所以呢,你把钱收下,家里的事,我都交给你了。”秦东大包大揽,“这两个月,我也想了,我什么都能放正是,就是舅子……”最后一句,他瞅瞅屋外,却是压低了声音。 杜桔啐了他一口,白嫩的脸却红了起来,“谁是你舅子?” 闻着这芬芳的香气,秦东一激动,一把握住了杜桔的手,“谁的手在我手里,谁就是我媳妇。” “没正形的,快放开。”杜桔也紧张地瞅瞅屋外,秦东却仍是不松手,杜桔一挣扎,挂在墙上的蚊帐突然就掉落下来,正把两人罩在里…… “咦,蚊帐怎么掉了?” 门口,传来了秦南的声音。 …… 秦湾之夏,灯会…… 简单的霓虹灯,却让整个秦湾市民今晚趋之若鹜! 杜树学着大侠霍元甲的样子,自创的迷踪拳,摆开架势就打了一趟, “站好。”可是一套拳打完,直接挨了父亲一记爆栗,“照像不好好站着,这不是浪费胶卷吗?” 杜树不情愿地站好,钟勇吐吐舌头,重新举起相机……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仲夏之夜,公园内彩灯齐放,来自成都、自贡、南京等地的各式官灯、纱灯、船灯和公园的传统花灯争芳斗艳,异彩纷呈,引得无数市民如痴如醉。 杜桔拉着秦南的手,秦东跟在后面,徜徉于灯海星火之间,留恋于火树银花之畔。 杜桔却是与秦南停下了脚,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一处走马灯,秦南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巧克力冰棍,这正是未来嫂子讨好姑的手段,她正自吃得高兴。 灯下看娇娘,人比花枝俏。 随着花炮的流光溢彩,随着灯笼的艳光四溢,他发现,杜桔是那么漂亮,颇象后世年轻时的韩再芬。 “冰棍。”杜桔把另一根巧克力冰棍就递给了秦东,眼波流转,满目温情。 今晚,有了秦东的“承诺”,她感觉这些日子悬在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没有闲事在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秦东却长叹一口气,杜桔给自已买的是奶油的,不是她爱吃奶油的,而是奶油冰棍比巧克力冰棍便宜了几分钱。 秦东一把抓过杜桔手时里的奶油冰棍,又把自已咬过一口的巧克力冰棍塞给杜桔,看得秦东立马张大了嘴。 “哥,桔姐,……” 杜桔却是羞涩起来,她一扭头,拉出手来,就往前走去,但街上行人的目光都在灯笼与花炮中留恋,却谁也不曾注意到这一对情人之间的动作。 “哥,桔姐,是不是成了我嫂子了?”秦南吮一口冰棍,懵懵懂懂地问道。</div> 第150章 叫叔叔 秦东考上大学,桔妈高兴之余就一直担心,杜桔虽然不相信秦东会当陈世美,可是两人之间似乎就从来没有当面挑破过,“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喜欢我”,一直是这样一幅心有灵犀的样子。看‘毛.线、中.文、网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不应该啊!” 一个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kanmaoxian.com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秦,你昨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 今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啤酒因生在这个八十年代的海滨城市,成了这家郊区啤酒厂的——刷瓶工。 作为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上一世山海省轻工学院发酵专业的首届毕业生,毕业三年他</div> 第151章 到底是什么任务 一个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女孩就出现在门口,长相不算太好看,脸蛋肉嘟嘟地带着点婴儿肥,个子只有一米五左右,看起来象是十三、四岁的样子,但既然人家已是秦啤的职工,年龄肯定跟自己差不多大。看.毛.线.中.文.网 秦东看着她,她也在打量着秦东,面无表情,看起来还有点严肃,这让秦东想笑,一瞬间,他有种女孩强装领导干部的即视感。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不应该啊!” 一个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wap.kanmaoxian.com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秦,你昨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 今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万吨优质啤酒因无人消费也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div> 第152章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海风吹过,红旗猎猎。wap.kanmaoxian.com 郭鹏看着嵘崖啤酒厂那高高耸立的糖化楼,慢慢道,“各地都有自己的啤酒,可是有的啤酒不好喝,很不好喝,这就是我们有的同志,口里常的啤酒的马尿味!” 到马尿味,在场的领导都笑了。每个人第一次喝啤酒,马尿味是最直观的感受。 秦东明白,八十年代的啤酒,大多存在这个通病,现在,啤酒产业成为一项热门产业,不少啤酒厂到了夏季就会出现生产不及、供不应求的状况,可是,双乙酰这个啤酒发酵过程中的重要副产物,就是它造成了啤酒的“马尿味”。 “所以,秦东,你上大学后,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是请教学院的教授也好,是自己钻研也好,你要把你们嵘啤的马尿味去掉……” 郭鹏得很是郑重,秦东也重重地点点头。 可是这种表态方式引起了陈世法的不满,“秦东……”他声提示道。 “保证完成任务。”秦东的声音一下高起来,就如平地起了个炸雷,炸得郭鹏市长笑了。 “好,有决心就好,”他拍拍秦东的肩膀,“那我就等待你成功的好消息。”他又看一眼大家,“我等待着嵘啤的新产品!” …… 郭鹏的车去远了,梁永生、齐澄等人勉励几句也坐车离去。 陈世法红光满面,“郭市长布置给秦东的任务,也是给嵘啤的任务……我们嵘啤厂不仅要去除马尿味,我再加一项,也要研制出新的啤酒来,在大型啤酒生产线上生产出新的啤酒,我们要用新啤酒,打进秦湾所有宾馆!” 秦东的鸣翠柳打进了宾馆,真是把陈世法刺激到了,可是秦东的方法又不能在大生产线上尝试,如果只用大麦啤酒花酿造啤酒,成本实在太高了。 几个人进了厂区,陈世法率先在大柳树下的花坛边沿坐下来,“还有,秦东考上了大学,我不是过要重奖吗?” 这句话,大家都知道,可是他们能想象得到的奖励,秦东也能想象得到,厂里所有的奖励,秦东该拿的拿了,不该拿的也拿了! “这奖呢,我先放在这儿,”陈世法摘下自己的茶色眼镜,用衣襟擦了擦,“等你完成郭市长的任务,完成我交给的任务,一并重奖!” “陈厂长,你别相声了,到底奖励什么,你出来我们也知道!”武庚摘下两片柳叶,放在嘴里慢慢抿着。看1毛线3中文网 “进入厂领导班子。”陈世法一字一顿道。 哦,众人很意外,但想想也就坦然了,大学生火线提拔的事太多,秦东现在已是团支书,销售科长,下一步进班子很有可能。 “你一年完成任务,一年进班子,两年完成任务,两年进班子,大学四年完成任务,四年后再进班子,完不成就不要想了。”陈世法一扬手,得斩钉截铁。 众人都看着秦东,他才十八岁啊,如果今年完成任务,那十八岁就是厂里的副厂长了。 不过,这个任务可没那么好完成,秦啤派驻到嵘啤的副厂长方令宪道,“这可是个难题,就象数学界的哥德巴赫猜想,秦,努力吧。” 秦东懂啤酒,方令宪也认可,可是啤酒设备和啤酒酿造又是两个概念,除标机、灌装机、制麦机……都是啤酒酿造设备,去除马尿味,不止要用到啤酒设备,更要改良或者改变啤酒的酿造工艺,这比发明除标机又难了几倍! 并且,这是全国大多数啤酒厂的通病,如果容易解决的话,不早就解决了? 方令宪看看秦东,等他上完大学,也要四年了,学到手的东西再去解决问题,还不知要用几个四年,他看着秦东,又摇摇头…… “好,收拾收拾吧,我希望你在沈南函授两个月,能带给我好消息。”陈世法与秦东握握手,走进办公楼。 一众领导也有眼力价,与陈世法一样,他们也看到了梁静雯,梁永生家的姑娘…… “我要走了,秦东,后。”梁静雯是回厂里告别的,她也正式离开了嵘啤。 “我也是后的火车,那我们谁也不用送谁了……”秦东好象如释重负。 “嗯,”梁静雯抬起头,大胆地看着秦东,“送送我吧。”今梁永生过来参加揭幕仪式,“我是跟着我爸的车过来的。” 这个要求,秦东不能拒绝。 挎子发动起来,一路疾驰出厂,可是走到厂区前大路的尽头,梁静雯突然又道,“我们……出城转转吧。” 这个要求,秦东同样不能拒绝。 骑着挎子开出城去,不见了城市拥挤低矮的建筑,秋的风光让人胸襟大开。 “高粱!” 梁静雯极目远眺,远方,一片火红的高梁地正迤逦展开…… 每到秋来临的时候,这片红高粱地儿,煞是美丽壮观,那高粱穗火红火红,红得发光,红得鲜亮,在秋风吹拂下一个劲儿地飘舞…… 秦东象感知到她的想法,挎子慢慢停下来,现在,姜文和巩俐的影片《红高粱》正在影院放映…… 梁静雯走下车来,高梁挤挤挨挨,风吹过,大地深处就唱起哗拉拉的歌声。 万顷大地,高梁穗子连成一片,在阳光照射下,暗红,浅红,艳红……交替显现…… 梁静雯看一眼秦东,秦东也下了车,梁静雯却已往高梁地里走去…… 百顷高粱,红浪滔。 打着转,上下翻,旋成生命里火热的漩涡,巅成生命里狂热的浪,留下旺盛生命翻腾的痕…… 看着眼前的少女,火红的夕阳下,火红的高粱映红了火红的面孔,秦东笑了。 “那首歌怎么唱得来着?”梁静雯笑了,这还是秦东第一次看到她笑,火红的面孔笑得更加热烈。 不等秦东回答,梁静雯却转过头去,又缓缓地朝前走去…… 风吹过,吹动了叶子哗响如海,转瞬间,秦东就感觉到胸中豪气上扬,对准前面苗条的背影,他不由就喊了起来: “咳——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头,通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呀……” 歌声苍凉,浑厚有力,梁静雯感觉到浑身一颤,她马上想到了电影中那个彪悍的背影…… “……从此后,你搭起那红绣楼呀,抛洒着红绣球呀,正打中我的头呀,与你喝一壶呀,红红的高梁酒呀……” 酒,眼前这个男人和电影中的男人都是酿酒的! 梁静雯深深地吸了口气,在高粱地里,她突然闻到了啤酒花的香气! …… 远行,明就要离开秦湾了。 下午,趁着光线较好,一家人在杜源家院里坐定,杜源、桔妈和枝姐坐在前面,秦东兄妹和杜桔姐弟站在了后面,“咔嚓”一声,一张全家福就此定格…… 轰隆隆的列车飞快地奔驰,火车上,秦东又掏出这张全家福照片,照片上,杜源严肃,柳枝和柔,杜桔依靠着自己,秦南一本正经又有些不安,而杜树却笑得象个乖孩子…… 照片是历史与时代的切片,它使虚无的时光有了物质的凭据,秦东又看了一眼照片和照片中那些风里的人,还有摇摆的树影…… ……</div> 第153章 沈南,大学 从秦湾到沈南,绿皮火车慢悠悠行驶了八个半时,终于停了下来。看‘毛.线、中.文、网 秦东看看外面,阴沉得厉害,车窗外面已经飘起了零星雨,雨丝顺着车窗玻璃流淌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走吧。”秦东看看周谊,他把自己的包挎在肩上,左上拎起自己的皮箱,右手又拎起周谊的大帆布兜,就往出口处走去。 “我自己来。”周谊还想搭把手,可是秦东一转身,肩上的挎包一下就把周谊扫到了一边,没办法,她的个子太矮了。 此时,沈南的火车站仍是这个城市的标志性建筑,这是一组具有浓郁的巴洛克风格的哥特建筑群,距今已有八十年历史了。 “站好,照张像。”从火车站出来,站在人满为患广场上,看着上的雨不太大,秦东还是拿出了相机。 周谊的样子有些兴奋,眼睛瞪得溜圆,她在火车站前站好,一眼不眨地盯着秦东的相机。 “第一次来沈南?”秦东很有些意外,周凤和作为前厂长和党高官,没有带老婆孩子来过沈南? “嗯。”周谊声道,可是满眼都是对这个城市的兴奋。 “走吧。”秦东又扫了一眼火车站,火车站前,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往来的影子被它目睹,它也将时光刻入记忆。 “先吃饭吧。”秦东抬眼看看手表,手表马上打上几个雨点,看样子雨是越下越大了。 走进火车站东面一家饭馆,秦东看看瘦的周谊,“把子肉米饭……两碗米饭吧。” “好来,老师儿,您先坐,马上就上。”店主很是利落,周谊眨着眼睛却盯住了店主的背影,“我们不是师范生,他怎么叫我们老师儿?” “在沈南,老师儿是个敬称。kanmaoxian.com”秦东解释道,在周谊跟前,他主动降下音量,他一米八的个头,真怕把这个一米五个头的侄女给吓着。 一块把子肉、一个酱鸡蛋、一块炸豆腐,再加一碗浇了肉汤的米饭,饭店里,顿时香气四溢…… 就这样的米饭加肉,不过六毛钱,却让秦东吃出了老沈南上百年的滋味。 把子肉很普通,它比不上红烧肉的口感精致,也比不上九转大肠的卖相华丽,但这是他上辈子最原汁原味的美食回忆。 秦东吃得很快,他又看看外面,哦,只是这一会功夫,雨下得又大了。待他再看周谊时,嚯,他的眼光从饭碗上就移到了周谊的脸上。 他自己的这碗米饭刚吃了一半,周谊的碗底已经露了出来,想不到,这姑娘的饭量还挺大,“老板,再来一碗。” “我吃不下了……”周谊似乎很认真地道。 “没事,能吃多少算多少……”秦东抬眼看看手表,四点多一些,坐公交车到达学院,正好刚刚擦黑。 “一碗把子肉米饭。”店主笑着又端过一碗来,周谊眨着眼睛看看秦东,很快她就不看秦东了,全神贯注地朝着眼前的米饭使起劲来。 哦,秦东一愣,又朝店主一招手,又一碗把子肉米饭放到了桌上,秦东也大口地吃起来。 旁边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盯着眼前的大碗,他来的比秦东和周谊还早,可是刚刚才吃了半碗的把子肉。 这个时候的碗,可不是后世的细瓷碗,而是那种大白瓷碗,两个人都吃了两碗把子肉米饭,店主打量着周谊娇的身材就笑了,这姑娘得饿成什么样啊。 是啊,上大学太过兴奋,这姑娘肯定今早上早早就起来了,人一兴奋肯定也没吃下多少东西,火车上也没吃饭,就等着下车后这一顿呢。 “结账。”秦东一抹嘴巴站了起来。 “我来吧。”周谊抢着就要付款,可是哪能争得过秦东?见周谊还想争执,秦东笑了,“别争了,谁让我是你叔呢。” 叔? 周谊一下耷拉下了脑壳,店主也是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你看看你这个当叔了,把孩子饿成什么样了?有你这样当叔的吗?” “我们这是刚下火车,以后不能这样了,……”秦东笑着,当两人大包卷地从饭店里出来,雨又大了一些,也变得更黑了。 四四方方的公交车上很是拥挤,车外,车轮溅起的水花已如浪花一般。 秦东把大包卷放到地上,随着公交车的晃动,周谊被人挤得摇来晃去,身边的那个白衬衫赶紧扶了她一把。 嗯,秦东感觉到自己的裤子口袋处被人碰了碰,他看看身旁一个戴着蛤蟆镜的年轻人,笑了。 周谊的眼睛瞪得贼亮,满脸愤懑可是却不敢吭声,她看看秦东,秦东就象没事人似的拍了拍蛤蟆镜的肩膀,“伙子,你看看我的钱,掉没掉你兜里??” 闷热潮湿黑暗的车厢里,起初大家都在看着窗外的大雨,窃窃私语的议论着,这一声询问突然让车厢里安静下来,紧接着,就爆发出一阵轰笑。 “老师儿,可不能瞎……”蛤蟆镜还想狡辩,可是冷不防自己的手腕就象被钢钳箍住一样,钱包就举在秦东的手上。 秦东顺手把钱包又装进自己的口袋,接着挡过蛤蟆镜挥来的拳头,“哟,还会打拳?” 蛤蟆镜还想挣脱,可是哪能挣得开! 公交车晃晃悠悠靠近了车站,趁着靠站的空当,秦东一抬脚,蛤蟆镜就滚出了车厢,跌坐在已经淹没了半个车轮的泥水里。 “哎,你等着……”蛤蟆镜还没完,溅起的水花又喷了他满头满脸,他呸呸地往外吐着口里的泥水,望着开走的公交车就捶胸顿足地骂起来…… “你真厉害。”周谊眼睛里闪着光芒,崇拜地看着秦东。 “伙子身手不错。”后面一个老大爷也夸奖道。 “这个偷今算是碰上硬岔子了!” …… “谁让咱以前是刷瓶工,”秦东满意地握紧自己的拳头。 嗯,刷瓶工? 公交车上,白衬衫从后面审视着秦东,当公交车缓缓地在山海省轻工学院的校门前停下,他又一次看了看秦东,脸上表情怪异, “刷瓶工——大学生?” …… 暴雨倾盆! 秦东没有想到,上大学的第一,他们会与沈南的八二六大水灾相遇,下了公交车,外面的雨已经下得跟瀑布似的。 学院依山而建,门前的马路和排水沟内,到处可见卷着泥浆的山水,洪浪滚滚,夹杂着树枝断木,瓶瓶罐罐,被褥衣物,散开的家具……声响隆隆,象马群奔腾,巨兽嘶吼,甚是震撼。 瓢泼大雨连续不间断的下了一个多时,地间伸手不见五指,昏黑地的只听到哗哗如柱的落水声……</div> 第154章 欢迎你们来搞啤酒 到了晚上七、八点钟,雨终于了下来,可是只是相对于下午而言,如帘的雨幕仍把昏黄的灯光好象锁于千里之外。看1毛2线3中文网 这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新生报到! 待到大家在宿舍里安顿下来,已是晚上九点钟,又到了学校规定的熄灯时间,分到11宿舍的几个人,甚至还认不清各自的长相,就匆匆端起白色的搪瓷脸盆冲进卫生间。 白色的瓷砖铁质的水龙头,一切都是这个年代的标配,当清凉的水浇洒在脸上,秦东才感觉到从沈南的湿热中透过气来。 回到宿舍,他推开窗子,外面的绿色的树叶触手可及,大雨不断地冲刷,校园里一片碧绿,处处清新。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乌苏啤酒厂的,我叫热合曼…… “我是上海啤酒厂的,阿拉陶阿满……” “我是部里食品开发公司的,我叫陈晓春……” “我是部里广州设计院的李简……” …… 秦东躺在凉席上,听着南海北的同学用不同的口音交流着,一个宿舍八个人中,不止有部里下属的企业和设计单位,还有象轻工业部食品发酵研究所这样的技术大拿单位,还有各地的啤酒厂,嗯,珠江啤酒厂,武汉啤酒厂,上海啤酒厂还有黄河啤酒厂,哦,还有乌苏啤酒厂…… 嗯,夺命大乌苏……一阵困意袭来,秦东不由昏昏睡去,很快,宿舍里就响起一片呼噜声,不同地域的呼噜声打得是如此和谐,任下半夜窗外雷鸣闪电,八个人也不曾醒来。 …… 早上,一阵清脆耳的铃声,宿舍里八条好汉都睁了眼睛,宿舍里这才重新热闹起来。 雨还在下,可是不象昨傍晚和下半夜时那样肆无忌惮了,大家匆匆起床洗漱,按照今的日程,系里今要召开新生入学大会。 “听,今梅院长亲自讲话……”李简这个人话语不多,常常是别人三句话他才出一句话来。 “是吗?这可是我们啤酒界的泰斗!”陶阿满的声音不大,但语气中充满了欣喜。看1毛2线3中文网 这届发酵工程专业的成人高考学生,总共八十七人,分成两个班,学生都是从各大啤酒厂或者设计所、研究院中招录的。 在当前啤酒行业人才紧缺的情况下,部里非常重视,希望借这样的形式,为全国的啤酒行业快速培养人才,解决人才紧缺的矛盾。 大家冒雨走到系里的礼堂,想不到,梅院长早已站在了主席台上,他身边是院里的院长和系里的主任、书记,台下站着的是两个班的辅导员。 几个月不见,老人依然精神矍铄,头发似乎已经全白了,高大的身材也更加伛偻,但在这个雨中郁郁葱葱的校园里,梅院长身上那种学者的儒雅与校园相得益彰,举手投足都能令人感受得到。 “同学们,今你们的系主任顾国贤同志让我来跟大家谈一谈,我讲不出什么来,那就随意地,首先,欢迎大家来搞啤酒……” 啤洒界的泰斗,随意可是大家不能随意听听,热烈的掌声中,有的同学已经拿出本子来。 “我们这些人啊,到底都是搞啤酒的,再的专业一点,叫作发酵工程专业……” 秦东笑了,这个专业,可能是全国唯一一个可以在酒桌上,一本正经吹牛逼的学科! “……用老人家一句话,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这个目标是什么呢,是酿造啤酒,酿造好啤酒……” “我们当中啊,有发酵研究所的干部,有设计院的科长,有啤酒厂的技术员,还有的同志,是从啤酒厂的洗瓶工自学成材……你们都是各自单位的顶梁柱……”梅毓秀到这里,扫视着台下,阶梯教室里人太多,他一时没有找到秦东。 洗瓶工,大学生? 可是听他这样讲,台下的人都震惊了,有人忍不住就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那个穿着白衬衣的年轻人看看坐在前面的秦东,用手指指了指他。 “秦……?”坐在白衬衣旁的是珠江啤酒厂的彭志,他正是秦东一个宿舍的舍友,“不会吧,秦是洗瓶工?” “那他怎么考上的大学?”有人接着来了一句。 阶梯教室里,暂时还没有分班,可是男生坐到一堆,女生就自动坐到另一堆,界限很清晰,周谊看着男生堆里的人窃窃私语,似乎眼光都看向了秦东。 “……我国啤酒行业发展到目前水平,需要很多人才,我相信,到了九十年代,我国就会进入啤酒生产大国的行列,啤酒的发展速度不会低于国民经济的发展速度……” “……我要啤酒行业长盛不衰,理由很简单,啤酒是食品工业的一部分,民以食为,人总不会不吃不喝,所以啤酒工业绝不会倒……” “我们啤酒行业是可以努力做出成绩的地方,对搞业务的人员来,我们的设备要改进;我们的微生物工作要展开,我们的啤酒稳定性要改善……同学们,来吧,为我们啤酒工业进一步腾飞,为大家喝更多更好的啤酒,更好地学习和工作吧!” …… 哗—— 台下响起更热烈的掌声,下面系里的主任和书记依次讲话后,这八十七人就分成了两个班级,秦东被分配到了一班,班主任叫赵云,据是最后一届工农兵大学生,而周谊却被分配到了二班。 看着台上的梅毓秀正跟系里的领导交谈,秦东就站在一边,准备上去打个招呼,他已经实现了自己的诺言,让梅先生在校园里看到自己! 学生们慢慢往阶梯教室外面走去,热合曼却走到秦东面前,“秦东,他们都你是洗瓶工,”热合曼认真地盯着秦东,“刚才,梅院长的是你吗?” “是啊。”秦东看看舍友,又看看一众男生,大家都象外星人似地盯着自己,嗯,就象梅院长的那样,大家都是单位的业务骨干,有技术员有科长,都是高中以上学历,象自己初中还没有上完就考进大学,恐怕也不多见吧。 白衬衫在人群中打量着秦东,没错,就是那吃了两碗把子米饭的洗瓶工! “我就是洗瓶工,一个光荣的洗瓶工。”众人这样打量他,秦东反而有心要逗逗这些人。 “那你……是考进来的吗?”陶阿满声问道,好象生怕撅了秦东的面子。 众人好象都在听着秦东的解释,大学生,之骄子,千军万马挤过独木桥,可是没想到一起挤过来的还有一个洗瓶工,他们大多数人都在啤酒厂工作,洗瓶工,可是啤酒厂当中最累的也是最没有前途的工种! 有人立马感觉到自己的含金量下降了一大截,这样的人竟然与他们同列! “我是……走后门进来的的。”秦东故意道,可是看着周谊担心的眼神,显然,这种情绪已经传染到女生那边了。 他立马又改变了主意,看来洗瓶工就象弼马温一样,是自己的原罪了,他可不想大学函授四年,整让人把这三个字挂在嘴上,这对自己不利。 “李简,卢工还好吧?南京会议期间,卢工对我教诲颇多。”秦东准确地找到了一个宿舍的李简,他是广州设计院的,南京一条龙会议上那个赏识自己的卢工,正是这个单位的总工。 “你是……”白衬衣、珠啤的彭志和李简是站在一起的,李简眉头一皱旋又分开,“对,你是山海秦湾人,你不会是……那个发明了除标机的……秦东吧?” 卢工从南京回以单位,几乎把秦东就当作了青年人的楷模,大会会都以他作榜样,秦东所在的秦湾,这个城市更容易记住。 “秦湾有个秦东,他对萨拉丁制麦芽系统的研究在我之上,有许多技术细节我要向他学习……他提供的参数和原理,我们设计院在测绘吸收时少走了许多弯路……” 这样的话,李简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了,他马上明白,这个秦东是收瓶工,可是绝不是刷瓶工那样简单! “秦东是参加过部里一条龙会议和啤酒专项会议的……”李简还是没有多余的话,可是只这样一句话就够了! 啊?! 教室外一道闪电,照亮了阶梯教室里的众生相,大家都是搞啤酒的,自然知道,一条龙会议和啤酒专项会议在啤酒业意味着什么,能参加这样会议的人,不是各地的领导就是是啤酒业的大拿! ““秦,找了一圈可找到你了!” 大家还没有从惊讶中反应过来,一头华发的梅院长就笑着走过来,他的身后是院里的院长还有系里的主任、书记。 哦,众人有的呆立在一旁,有的早让开一条道路,看着一路笑意盈盈伸出手来的梅院长,期待的目光如闪电般照亮了秦东那张年轻的脸。</div> 第155章 十八的小伙一枝花 “我来介绍一下这个伙子,”梅毓秀笑得很温和,“秦东,秦湾嵘崖啤酒厂,我没记错吧?” 秦东握住老人的手,兴奋地点点头。看。毛线、中文网 “他对啤酒业有了解,眼光很宽,”梅毓秀握住他的手就不放开了,“日本人要卖给我们一条易拉罐生产线,就是秦一票给否决了……” “噢,哪来这么多萝卜白菜?” 杜源走到钟家洼的胡同口,就看到地上成堆成堆的白菜、萝卜和大葱,往年到了冬季,白菜真不够吃,白菜坏掉了,还要把好的叶子捡出来,其实不止杜源家这样,哪家哪户都这样。 “秦东让人送的。”柳枝看着满地的蔬菜,心里也很熨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没有菜可愁坏了她这个做饭的人。 杜源嘴里嘟囔一句,可是柳枝还没听清就让北风刮跑了…… “老杜,看这萝卜脆生生的,”邻居们都围了过来,一个邻居用手擦擦萝卜上的泥,掰开一个萝卜,递给杜源一半,自己先咬了一口,“嗯,脆生生的,好吃。” “冬吃萝卜夏吃姜,不用大夫开药方。”杜源也咬了一口,确实又脆又辣,“赶明我腌点咸菜,哎,柳枝,这都是给谁的?” “大东了,让大伙分分,家里缺什么就拿什么,”柳枝温婉地道,“大家伙别嫌弃,自己个往家拿吧!” “柳枝,真让我们拿?那我可就当真了……”咬着萝卜的邻居立时眉开眼笑。 “那多不好意思……”一位大婶着,手里已经拎起了四棵大白菜。 “你在这,我回家去推车……”一个汉子跟老婆喊一句就朝自己家飞奔而去。 柳枝笑了,三大马车的蔬菜卸在了胡同口,钟家洼在家的老少爷们都惊动了,这样,每人每户都多多少少能分到点蔬菜。看.毛.线.中.文.网 “哎,快跑……回家拿麻袋去!”杜源笑着在一个孩子的屁股上一拍,自己乐呵呵地看着大家热火朝忙活着。 拿麻袋的,推自行车的,推独轮车的……菜都是好菜,不用挑挑捡捡,只管可劲往家里造! “谢谢啊,柳枝,我们家人多,这下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难题了。”一个老太太拉住柳枝的手,感激地道。 “没事,奶奶,都是邻居,大东以前也没少穿您家的衣服。”这家的孩子比秦东大,穿剩下的衣服都给了秦东。 “大东这孩子是真出息了,谁想到……也这么有出息。”一个邻居想秦东以前也是混混一个,可是生生又咽了下去。 “那我们就跟着大东沾光,以后啊,谁也不许在我跟前大东不好……”老奶奶一挥拐棍,威严道。 “那我们以后就他好,全是夸奖的话,行了吧,奶奶?”有人逗着老太太,杜源也看着直乐。 吃着萝卜,他想到关键了,自己准备腌萝卜,这萝卜在哪? “杜哥。”柳枝笑着拦住要去捡萝卜的杜源,“大东已经让人送到家里了。” 哦? 杜源一愣,接着笑得咧开了嘴,“这子……” …… 色愈暗,北风愈烈。 杜桔进了院门,支下自行车就往屋里跑,迎面就看到了屋檐下摞得整齐的白菜,“妈,买了这么多白菜啊?”屋子里的炉子烧得暖和,杜桔摘下围巾,就看到炉边的案板上,杜源正在切着萝卜条。 他的刀功很好,萝卜切得很是均匀,一根根晶莹透明,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大东厂里分白菜,大东又让大光单独给我们钟家洼拉了三大马车,”桔妈笑着走过来,“我们两家是单独的一车。” 桔妈推开门,东厢房里,已是盛不下了,有白菜,有萝卜,有大葱,有菠菜还有韭菜……还有一堆地瓜…… “这么多啊!”杜桔搓着冰凉的手惊叹道。 “是这么多,”桔妈显得很欣慰,“这个冬,不用节省了,我们可有菜吃了……” “那我到枝姐家看看。”杜桔走进屋,重新戴上帽子和手套,自打那个黑黑的电影院里秦东在她脸上盖了一个印,现在提起秦东就就感觉与以前不一样。 是到枝姐家看看,其实是看秦东回来了没有。 桔妈也不揭破,等杜桔走到院里,她才在屋内喊了一句,“晚上回来吃饭吗?” “我看树在哪吃。”杜桔回答得模棱两可。 …… 秦湾的冬,那叫一个冷,地上的冰冻的贼结实,临岸的海水也冻成也各种形状,走在胡同里,不大会儿就能鼻涕眼泪横流,脸给北风扎得生疼。 但秦湾的冬又暖融融的,来到到屋里儿,生着热腾腾的火炉子,只要不阴,煦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人一进屋,哈口气都是热的。 这几杜树和钟勇不管刮风下雪,跟在美国人屁股后面,美国人到地毯厂,他们也到地毯厂,美国人到国棉厂,他们也到国棉厂,美国人打篮球赛,他们就守在门外。 等回到钟家洼,两人冻得都是脸腮通红,进了门棉猴还没脱,就朝炉子扑过去。 “枝姐,烤地瓜?” 烧得火红的炉盖上躺着几个红瓤地瓜,屋里荡漾着浓浓的香甜,钟勇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地瓜,嘘溜地吹着气,地瓜太烫,他左手右手轮换倒腾着。 杜树也把地瓜拿在手里,忍着烫剥开皮咬了一口,又香又甜,在外面冻了一,吃一口烤地瓜,真是舒坦极了! “东哥。” 秦东和秦南刚进院,杜树就捧着地瓜迎了上去,“今赚得最多,打火机都快卖没了。” “多少?”秦东看看厨房里,柳枝正在做饭,“走,进屋。” 杜树把身上的书包解下来,“哗啦”把钱倒在床上,“人民币不到一千块钱,美元二百多。” 哦,秦东拿起深绿色的纸票,这一次,能挣这么多美元倒在他意料之外。看着两个家伙脸上冻得通红,但是精神都比以前旺盛,用杜源的话,“这是走正道了。” 纸质的钞票捻在手里感觉很不一样,“东哥,明,美国人就要走了。”杜树的语气很是遗憾,这几挣钱的感觉实在太爽。 “那明我跟你们一块去。”秦东笑道,“把所有打火机带上,烟酒不分家,明我们打火机和啤酒一块卖。”虽然有的老百姓上不 明是秦湾市民登上舰艇参观的日子,虽然有的老百姓上不去,但远远看着这些大船也是好的,气虽然冷了,肯定也是人山人海。 “树和勇晚上别走了,我给你姐姐,“姐,晚上东哥给我们做白菜炒大虾,你也在这吃。” “树,勇,南,过来给我剥几瓣蒜。”杜桔没话,柳枝先喊上了。</div> 第156章 硬汉和奶油小生 大雨过后的沈南,整个城市又热又闷又潮湿,活象个大蒸笼一样。看1毛2线3中文网 秦东脸上的汗就如淌水一样,毛巾拧紧,次次能拧出一股水来。 一片喧闹的人声混合着机器声、喇叭声又迎面扑来,整个北冰洋啤酒厂内一片喧嚣,工人和学生组成的劳动大军,构成一个巨大的劳动场面,厂内厂外,到处是人,汽车、推车、三轮车在匆忙中奔跑 这场抗洪救灾一干就是三。 学院的院长、系里的主任顾国贤都参加了,梅毓秀年纪太大,气又太热,在大家的阻拦下才回到学院…… 在这个年代,不管你是院长还是教师,不管你是厂长还是工人,都是这个时代的一名普通劳动者! “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每每日工作忙,嘿!每每日工作忙,盖成了高楼大厦,修起了铁路煤矿,改造得世界变呀么变了样……” 当厂区内的大喇叭又放起了催人奋进的歌曲,山海省轻工学院的送餐车就开到了,秦东伸手从一大筐馒头中拿了四个,又搞了点咸菜,就寻了个荫凉的地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两,午饭只能在啤酒厂吃,啤酒厂的的水管坏了,吃饭时每人只能分两勺开水…… “怎么样?”二班的辅导员郝建设咬一口馒头啃一口咸菜,询问着身旁的赵云。 “我定下来了。”赵云指指秦东,“喏,就是他。” “唔?”郝建设笑了,“你不会是给梅院子面子吧?” “谁的面子我也不给,”赵云一个馒头已经进了肚,“这几,他抗了多少麻袋,空闲时还跟大家用筐抬,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是选班长,不是选劳模。kanmaoxian.com”郝建设不同意。 “你对了,这个秦东还真是劳模,十七岁就担任销售科长、团支书,从基层一步一步干起来的,当过刷瓶工、维修工、包装车间工段长,还去过德国……” 赵云自己就是最后一届工农兵大学生,他对这种能吃苦肯干活的崛起于基层的人有特殊好感。 “年龄不吗?我们班最大的都三十四了,”郝建设又笑了,“我得选个年龄适中的,嗯,我选这个祝新潮,二十八岁,还有啊,老赵,我们毕竟是发酵工程专业,这个秦东,对付啤酒设备还行,他懂发酵技术吗?” “不懂可以学嘛,要么来上大学干啥?”赵云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我定了,大家集合。” 郝建设一口馒头差点噎住,这人哪,自己吃完就不管别人了! 八十多人的大学生很快汇集到一起,有人坐在台阶上,有人坐在花坛边上,秦东顺手拿过一个啤酒瓶,瓶嘴朝下,自己坐在了瓶底上。 哦,还能这么坐? 来自部里食品开发公司的陈晓春马上开发这种新坐法,砰——,啤酒瓶朝前倒去,玻璃碎了一地,差点割着蛋,引来大家一片奚落! “好,我现在宣布一下班委人选,”大家都看着赵云,李简下意识地咳嗽一声,见大家看自己,马上掩饰道,“咸菜太咸了……” 赵云才不管咸菜咸不咸,他大声宣布道,“八七级发酵工程专业一班,班长班长秦东,团支书李墨梅。”没有过门,没有介绍,直接就把大菜端到你跟前,这风格直来直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哦,不止一班,二班的同学也都在寻找着两人,秦东前两大家都认识了,这个李墨梅是谁呢? “好,下面我宣布一下二班的班委人选,”郝建设自然不甘心让赵云把风头都抢过去,“我们二班,班长祝新潮,”周谊马上看向那个穿白衬衫的伙子,正是那个在公交车上扶自己一把的年轻人,“团支书苏玉波……” “好了,抓紧吃饭、干活,最后一下午,大家加把劲,努力把厂区清出来。”赵云最后鼓动道。 两位辅导员离开,男生就纷纷走向秦东。 “秦,当班长了,那以后可要好好为叔叔阿姨们服务!”黄河啤酒厂的老苒笑着拍拍秦东的脸,真的象个叔叔一样。 “服务不好可要打屁股。”另一个宿舍的鸭绿江啤酒的一位叔叔递给秦东一个馒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 秦东哭笑不得,这些人还真以叔叔自居! 那厢,李简只能自己一人吃着馒头就着咸菜,一个洗瓶工,现在还是搞销售的,从事的工作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年龄还最,却成了班长! 这让李简很不服气,可是,再看看同为部里下属单位,食品开发公司的陈晓春好象无感,大大咧咧地同秦东开着玩笑。 “你好,我是祝新潮,广州啤酒厂副总工程师。”二班的班长主动过来了,三劳动下来,他的白衬衣依旧能看出白色。 “秦东。”秦东也伸出手来,但他没有介绍自己的职务,两人一高一矮,一黑一白,大家看得都饶有兴趣。 “一个奶油生,一个硬汉!”人群中,有人拍拍声掌,大声笑道。 两人握手本来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连赵云和郝建设也朝这里看着,这几个字,立马挑动了大家的神经。 八十年代,有一场轰动一时的“奶油生和硬汉之争”,报刊杂志纷纷撰文争论社会需要硬汉还是需要奶油生;女人应该爱硬汉还是爱奶油生。 当然,有一部分人喜爱以唐国强为代表的奶油生,一部分人喜欢以高仓健为代表的冷峻硬汉。 刚开始两边势均力敌,后来就一边倒地抨击奶油生,前年,《大众电影》一篇文章指出:“奋进的八十年代,更崇尚具有‘现代感’的阳刚之美,更瞩目于推助时代之潮的硬汉子。生活中粉团儿也似的‘奶油生’,理所当然地不被时代垂青。” 此时,看看衬衣雪白、贾宝玉似的祝新潮,再看看板寸头,风风火火的秦东,谁是奶油生,谁是硬汉不言自喻! 祝新潮脸上笑着,眼光中却满是恼怒。 “好了,一班班长高仓健,二班班长唐国强!” 都是各自单位的顶梁柱,也都有话的底气,况且上的是半函授半脱产的大学,大家都不看祝新潮的脸色,随意地调笑着。 “二班长,秦这三搬了几车的麻袋,你搬了多少?”黄河啤酒厂的老苒笑着问道,他看到了祝新潮的白衬衫,大家眼睛都不瞎,也都看得到。 这三,秦东晒黑了,而祝新潮还是奶油一般。 “我主要搞技术支持。”祝新潮面不改色,心里很是恼火,刚才与秦东握手时的好心情一下荡然无存。</div> 第157章 喝啤酒得从娃娃抓起 “哎,我们的团支书呢?”陈晓春在人群中撒下眼光,可是没有捞到一个团支书,“李墨梅?苏玉波?”他直接接喊上了。看1毛2线3中文网 “在。”就在大家要失望时,人群中突然举起了一只手,嘈杂的议论声中,声音真的有如百灵鸟一般,让人一下忘记了疲倦,寻着声音就把眼光洒了过来。 这声音也让秦东不得不扭头看去,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就要停止,阳光下,一个女生正笑着看着他。 她可能刚洗过脸,白皙的面孔一头乌黑的马尾,是那样清爽动人,又是那样的温和娴静,身上那种若即若离的青涩感,却让秦东感觉到了重生后青春的悸动。 “噢,我郑重介绍一下,玉波是咱们系的团支书……”郝建设又笑着走过来,“不过,原本我想保密的……” 保密?这有何密可保? 大家起初心里都是有点逆反的,但苏玉波柔柔的轻轻的软软的声音让这一帮男人都看直了眼。 这些女生,大都是从工厂里出来的,这几,上太阳晒,地上水气蒸,加上劳动时不修边幅,个个都是一脸的疲惫与倦色。 突然间有了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大家都来了精神。 她的皮肤真的是生的好,光滑细腻还没有斑痕,连晒三还是没有一点太阳的痕迹。 “苏玉波。”苏玉波轻轻盈盈地走到秦东和祝新潮面前,阳光下,她的雪白的脖颈如鹅般挺立着,浑身上下氤氲在五彩阳光中。 祝新潮笑着看着苏玉波,“以后一起搭班子了,自我介绍一下,粤州啤酒厂祝新潮。”他伸出手来,苏玉波与他握了握手,又把手伸向秦东。 “你们班的李墨梅,也亮个相吧?”祝新潮看着秦东,笑容有些耐人寻味,这笑容里有点幸灾乐祸,也有点挑衅滋事。 “对啊,我们的团支书呢?”老苒笑道,眼睛眯到一起,“秦班长,你得找找啊,要不怎么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哗—— 众人一片笑声,对这个老大哥的调侃,秦东不能生气,也真的不生气,谁让他最,大家还都是从工厂里出来的,这是到了大学,如果在工厂,更荤的玩笑有的是! “是不是回家了?”秦东顺手拾起地上的一个啤酒瓶盖,“她是不是家就在北冰洋啤酒厂?” 没有人回答了,也没有人否定他,赵云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连郝建设也不见了踪影。 “你怎么知道?你是公安局吗?”彭志坐在花坛边沿,仰头喝下了水壶里最后一口水。 老苒也来了兴趣,“秦,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可不能钻人家肚子里当那个虫啊!” 老苒这人,就爱讲这种带点颜色的玩笑,这句话字面没毛病,可是结过婚的男同志都笑了。 “我不是。”秦东笑道,“刚才苏玉波没有李墨梅也是咱们学院的……”他看向苏玉波,苏玉波却一挥手,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三劳动,大家都来,李墨梅不会不来,如果不来,刚才郝辅导员就了,来了却看不见,那一般情况下她的家就在这个厂里,那就是中午回家了……对,我看李墨梅就是沈南人,就是这个啤酒厂的人!” “李墨梅是你们厂的吗?”彭志不服气,满厂的工人也都回家吃饭了,好不容易拉住了一个从厂外回来的工人,他就迫不及待地问开了。 “是啊,”工人好奇打量着急吼吼的彭志,“我们厂的工会副主席,噢,你们找不着她了,是不是回家喂孩子去了?” 喂孩子? 老苒想象力再一次被激发,“秦,神了啊,你不会是便衣警察吧,连人家回家喂孩子也知道?”开学前这些日子,电视里正在播放《便衣警察》,这部剧风靡大江南北,各个省份的电视台都能看到。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风霜雪雨捕激流,历尽苦难痴心不改,少年壮志不言愁……” 人群中,不知谁高喊了了几句,还真有点刘欢的味道。 “那个……是不是李墨梅?”李简忽然指了指北面,一个女人正快步朝大家走来,一边走一边笑,“我来晚了,自我介绍一下,李墨梅…… 她就是李墨梅? 大家都睁大眼睛,这身高得有一米七还要多,这两条大长腿,简直逆般存在…… 老苒等有经验的同志却直接忽视了身高,观看着沈南城的山峰起伏,嗯,真的是在喂奶…… 秦东咳嗽一声,李简和陶阿满就收回了目光,两人都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秦东暗笑,这两哥们,怎么有种情窦初开的少年看少妇的感觉。 “早想掐了奶,孩子哭,一直狠不下心来……”李墨梅倒也大方,“中午就回了趟家……” “回家有啤酒吗?”热合曼笑道,“能不能给大家弄点啤酒喝……” “靠着啤酒厂哪能没有啤酒,李支书,我们要喝啤酒。”陈晓春跟着一群年轻人大声起哄道。 “没问题……”李墨梅答应得很畅快,“喝!啤酒厂还少得了啤酒,同学们,今我们喝个痛快!” 喝个痛快! 大家轰然叫好,虽然流了三的汗,但每个人的笑容都很满足很真诚,笑容洋溢在每个人脸上,啤酒就真的上来了! 嚯,都是从啤酒厂出来的,平时都是喝惯了啤酒的,这下不用礼让,这群人不是拿着水杯就是拿着水壶就冲了上去! “痛快。”热合曼一抹嘴角冒出的白色泡沫,“再来一壶。” “好喝。”陈晓春大声道,这几开水都限量供应,李墨梅一来,啤酒倒畅开供应了。 “大家伙看看,够不够?”李墨梅大声喊道,自己喝了一碗,随手拿起周谊饭盒里的一点咸菜放进嘴里。 “你不是……?”周谊惊讶道。 “啤酒是液体面包,喝点啤酒下奶,”李墨梅笑道,“姑娘还没结婚吧?你不懂,喝啤酒得从娃娃抓起……” 哦,秦东简直要把口里的啤酒喷出来。 “大家尝尝我们的啤酒,我们北洋洋啤酒厂全国有名,在我们沈南,提起啤酒,都会想到北冰洋……”李墨梅不忘推销自己的啤酒。 秦东看看一旁被水浸湿的商标,商标上画着憨态可掬的北极熊,旁边有两个憨态可掬的企鹅。 此时,北冰洋啤酒确实名噪全国,九十年代,全国各地的啤酒经销商都来沈南北冰洋谈生意,每车进车出的,当时周围宾馆生意都很火热,北冰洋啤酒是此时沈南人的骄傲。 此时在国营企业工作的工人在社会上地位还比较高,沈南市国营企业的工会都喜欢在职工结婚时送一箱北冰洋啤酒做礼物。 “大家畅开了喝啊,唉,这雨下的,这些散啤都运不出去了,”李墨梅招呼着大家,“现在啤酒的保质期太短了,能不能研究一下,把保质期再长一些……” 秦东知道,后世市场上畅销的散装啤酒,都是经过膜式过滤除菌处理的鲜啤酒。此时的散装啤酒生产工艺还比较落后,不能采用膜式过滤,也就是没有经过高温灭菌处理仍含酵母菌的纯鲜啤酒,所以桶装鲜啤酒保质期是三,超过保质期的鲜啤酒,可能由于酵母菌继续发酵而混浊、变质。 “是啊,我们厂瓶装啤酒的保质期也才三十多,”北冰洋啤酒厂的一个副厂长接着道,“你们都是大学生,能不能想想办法,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这是一个全行业的难题,哪个啤酒厂都面临这个问题,因为保鲜期短,只有三、四十时间,此时的啤酒一度叫叫作“隔周愁”、“隔月愁”。 “全国这么多啤酒厂,大家都一样。”陶阿满笑了,笑得很腼腆。 “对啊,全行业的难题,一时半会怕是没什么好法子……”有人又接口道。 “这个问题你得找梅老啊,守着这么一尊大神来找鬼?”老苒轻松地就把问题给挡了出去。 …… “我看啊,这个问题简单,”一片议论中,祝新潮笑了,他对着李墨梅和北冰洋的副厂长道,“你们怎么不找找秦东,他可是去过德国的人,还参加过全国啤酒一条龙会议!”</div> 第158章 一套单元房 “噢,哪位是秦东?”北冰洋的副厂长不明就里,听出过国又参加过部里的会议,马上就开始寻找秦东。看.毛.线.中.文.网 秦东看看笑得人畜无害的祝新潮,两世为人,他岂不知此人的用心?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不应该啊!” 一个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看‘毛.线、中.文、网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秦,你昨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 今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div> 第159章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儿 全市的抢险救灾结束了,系里也恢复了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教学秩序。看‘毛.线、中.文、网 热热的中午,行走在绿树如荫的校园里,阳光透过绿荫洒下来,秦东感觉恍如隔世,这种光阴打在身上,随着他的行走,光阴不断地倒退,他真真地又重新穿梭回大学时光了。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不应该啊!” 一个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看.毛.线.中.文.网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秦,你昨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 今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万吨优质啤酒因无人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 可是心痛过后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在这个八十年代的海滨城市,成了这家郊区啤酒厂的——刷瓶工。 作为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上一世山海省轻工学院发酵专业的首届毕业生,毕业三年他就当上了副厂长,现在却从最底层的临时刷瓶工干起,并且,还有转不成合同工的“苦恼”,重生给他开了个不大不的玩笑。式的洗瓶机,在秦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博物馆里去了。可是,现在是厂里的“宝贝疙瘩”。飞, 馈回消息来,正在车间门口与灌装福一下轻松起来, 老式的洗瓶机,在秦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博物馆里去了 走进车间,放眼望去,水泥大池子旁,许多人穿着雨 车间主任吸烟的熊永福一下轻松起来,“这肯 老式的洗瓶机,在秦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博物馆里去了 走进车间,放眼望去,水泥大池子旁,许多人穿着雨衣和水鞋在忙碌着,用毛刷在一个一个地刷着酒瓶。如果运气不好,锋利的玻璃碎茬会马上割开了起来。酒瓶的11个孔中,机器马上叽里咕噜地转起来。 洗好的酒瓶马上被送往灌装车间,灌装车间也很快反老式的洗瓶机,在秦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博物馆里去了。可是,现在是厂里的“宝贝疙瘩”。飞, 馈回消息来,正在车间门口与灌装车间主任吸烟的熊永福一下轻松起来,“这肯 老式的洗瓶机,在秦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博物馆里去了 与工友一边谈笑,秦东一边杂耍般地把啤酒瓶玩得上下翻飞, 馈回消息来,正在车间门口与灌装车间主任吸烟的熊永福一下轻松起来,“这肯 老式的洗瓶机,在秦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博物馆里去了。可是,现在是厂里的“宝贝疙瘩”。 与工友一边谈笑,秦东一边杂耍般地把啤酒瓶玩得上下翻飞,抱上11个啤酒瓶,简单的“一洒”,11个瓶子立刻对号入座到洗啤酒瓶的11个孔中,机器马上叽里咕噜地转起来。 洗好的酒瓶马上被送往灌装车间,灌装车间也很快反馈回消息来,正在车间门口与灌装车间主任吸烟的熊永福一下轻松起来,“这肯定是老陈回来了,把机器修好了。” “没有啊。”老工人回应道,“老陈家离厂里十几里路呢,他粘上翅也飞不回来。” 两人互相看看突然都不话了,因为他们都听到了洗瓶机的“叽里咕噜”的声音,“哪个兔崽子把洗瓶机打开了?”熊永福噌地站了起来,叼着烟就冲进车间,全然忘了车间不准吸烟的规定。</div> 第160章 会餐 “上有个太阳,水中有个月亮,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11宿舍里,陈晓春对着镜子梳着头发,一边哼唱着《雪城》的主题曲,老苒拿起自己饭盆放在陈晓春耳朵边上用筷子用力一敲,“你知道什么,知道吃饭不?”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kanmaoxian.com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不应该啊!” 一个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看。毛线、中文网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秦,你昨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 今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万吨优质啤酒因无人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 可是心痛过后一觉醒来, 作</div> 第161章 逗我玩 清晨的轻工学院,笼罩在一片蒙蒙细雨中。看1毛2线3中文网 行走在鸟鸣花香、空气清新的校园里,看着运动场上生龙活虎的身影,耳边回响着朗朗的外语声,秦东甚是留恋,留恋到他都不愿走出校门再去那个已经熟悉的啤酒厂。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不应该啊!” 一个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kanmaoxian.com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秦,你昨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 今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万吨优质啤酒因无人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 可是心痛过后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在这个八十年代的海滨城市,成了这家郊区啤酒厂的——刷瓶工。 作为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上一世山海省轻工学院发酵专业的首届毕业生,毕业三年他就当上了副厂长,现在却从最底层的临时刷瓶工干起,并且,还有转不成合同工的“苦恼”,重生给他开了个不大不的玩笑。 走进车间,放眼望去,水泥大池子旁,许多人穿着雨衣和水鞋在忙碌着,用毛刷在一个一个地刷着酒瓶。如果运气不好,锋利的玻璃碎茬会马上割开你的手指。 秦东打开洗瓶机,洗瓶机立马嗡地响了起来。 老式的洗瓶机,在秦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博物馆里去了。可是,现在是厂里的“宝贝疙瘩”。 与工友一边谈笑,秦东一边杂耍般地叼着烟</div> 第161章 硅藻土过滤机 正常的啤酒,也就是没过保质期的啤酒,还要让人家用肉眼去观察! 人人心里都是有杆秤的,副厂长脸上已经带着愠怒,这不是耍弄人吗?崔薇无奈地看一眼孙海燕,可是多年积威之下,她敢怒不敢言。看1毛2线3中文网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不应该啊!” 一个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wap.kanmaoxian.com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秦,你昨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 今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了八度。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 ……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万吨优质啤酒因无人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 可是心痛过后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在这个八十年代的海滨城市,成了这家郊区啤酒厂的——刷瓶工。 作为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上一世山海省轻工学院发酵专业的首届毕业生,毕业三年他就当上了副厂长,现在却从最底层的临时刷瓶工干起,并且,还有</div> 第162章 助人为乐 秦东今天没有回学院,而是直接住进了北冰洋啤酒的招待所,说是招待所,其实就是一幢两层的筒子楼,填上桌椅床凳,就成了简易的招待所。 招待所里没有独立的卫生间,一个房间四个床位,客人也并不多,加上有鲍厂长照顾,安排了最东头一个两张床位的房间,秦东跟住单间没什么两样。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3万吨优质啤酒因无人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 可是心痛过后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在这个八十年代的海滨城市,成了这家郊区啤酒厂的——刷瓶工。 作为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上一世山海省轻工学院发酵专业的首届毕业生,毕业三年他就当上了副厂长,现在却从最底层的临时刷瓶工干起,并且,还有转不成合同工的“苦恼”,重生给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灌装车间,灌装车间也很快反馈回消息来,正在车间门口与灌装车间主任吸烟的熊永福一下轻松起来,“这肯定是老陈回来了,把机器修好了。” “没有啊。”老工人回应道,割开你的手指。开你的手指。 秦东打开洗瓶机,洗瓶机立马嗡地响了起来。 老式的洗瓶机,在秦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博物馆里去了。可是,现在是厂里的“宝贝疙瘩”。 秦东打开洗瓶机,洗瓶机立马嗡地响了起来。穿着雨衣和水鞋在忙碌着,用毛刷在一个一个地刷着酒瓶。如果运气不好,锋利的玻璃碎茬会马上割开你的手指。 秦东打开洗瓶机,洗瓶机立马嗡地响了起来。 老式的洗瓶机,在秦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博物馆里去了。可是,现在是厂里的“宝贝疙瘩”。 老式的洗瓶机,在秦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博物馆里去了。可是,现在是厂里的“宝贝疙瘩”。 走进车间,放眼望去,水泥大池子旁,许多人穿着雨衣和水鞋在忙碌着,用毛刷在一个一个地刷着酒瓶。如果运气不好,锋利的玻璃碎茬会马上割开你的手指。 秦东打开洗瓶机,洗瓶机立马嗡地响了起来。 老式的洗瓶机,在秦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博物馆里去了。可是,现在是厂里的“宝贝疙瘩”。 与工友一边谈笑,秦东一边杂耍般地把啤酒瓶玩得上下翻飞,抱上11个啤酒瓶,简单的“一洒”,11个瓶子立刻对号入座到洗啤酒瓶的11个孔中,机器马上叽里咕噜地转起来。 洗好的酒瓶马上被送往灌装车间,灌装车间也很快反馈回消息来,正在车间门口与灌装车间主任吸烟的熊永福一下轻松起来,“这肯定是老陈回来了,把机器修好了。” “没有啊。”老工人回应道,“老陈家离厂里十几里路呢,他粘上翅也飞不回来。” 两人互相看看突然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都听到了洗瓶机的“叽里咕噜”的声音,“哪个兔崽子把洗瓶机打开了?”熊永福噌地站了起来,叼着烟就冲进车间,全然忘了车间不准吸烟的规定。 第163章 踏上轻骑,马到成功 八十年代中末期,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满大地,这个年代,各行各业也正好处在一个蒸蒸日上的旺盛时期,虽说科技、电气化和通讯设施还没有后世发达,但是一个新型的代步工具已经悄然崛起。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3万吨优质啤酒因无人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 可是心痛过后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在这个八十年代的海滨城市,成了这家郊区啤酒厂的——刷瓶工。 作为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上一世山海省轻工学院发酵专业的首届毕业生,毕业三年他就当上了副厂长,现在却从最底层的临时刷瓶工干起,并且,还有转不成合同工的“苦恼”,重生给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走进车间,放眼望去,水泥大池子旁,如果运气不好,锋利 第164章 七五攻关重点项目 又是一个周末,沈南的天气却还是那么热。 秦东悄悄地起床,简单洗漱之后挎起军绿色的挎包就出了门,这几日有了摩托车,他来去更自由也更方便,招待所里就成了李墨梅两口子的天堂,看着这位大姐这几日红光满面、神彩飞扬,秦东心里就暗暗发笑。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第165章 误入藕花深处 “小伙子,我们又见面了。”看到秦东,衣谨笑得更加灿烂,“你也不来看我,我只好来看你了。” 衣处? 秦东想不到在这里见到衣谨,也没有想到,衣谨来一趟山海省轻工学院只为自己! 南京一条龙会议结束时,她让自己叫她姐姐,两世为人,他只当是人家客气;从西德回来在北京分别时,她也说过,九月沈南见…… 衣谨看着他的样子,又看一眼他手腕上的荣汉斯手表,高兴地笑了,“那顾主任,我们就不打扰了,小秦就跟我弟弟一样,拜托多照顾……” “那自然是少不了的,”顾国贤赶紧道,“小秦很优秀,还是我们函授班的班长,你放心,我心里绝对有数……” 衣谨是省厅年轻的美女处长,在厅里说话很有份量,顾国贤自然不敢怠慢,看着两人的背影下楼,他才回到办公室,这个秦东,刚来就得到梅毓秀的当面赞赏,现在省厅的处长亲自到学院来看他,这个小伙子,还真不得了…… “是不是嫌姐来得晚了啊?”衣谨笑道,她其实是早就想过来看看秦东的,在南京和西德时欠了秦东两份情义,可是正赶上水灾,抗灾后又出了趟差,今天才借着到二轻厅联系的各高校的名义,过来看看秦东。 “听说你考上大学了,朱处也很高兴,”朱奕,也是一起到过西德的处长,“晚上一起吃饭,算是给你接风。” 秦东没有推辞,与省里的处长接触,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在秦湾,衣谨他们前去,都是市里主管的副市长亲自接待的。 “衣处,你怎么过来的,我带你吧。”厅里只能保证几个厅长的用车,二十几个处长,车辆可不是随时都有的,送她前来看车已经开回省厅,一般情况下,衣谨回厅里,需要学校的车就可以。 可是,看着眼前红色的摩托车,衣谨的眼睛也是一亮。 秦东的富裕她是见识过的,在友谊商店里还把自己的外汇券借给她,可是这辆摩托车的价格,作为二轻厅处长的她自然更是知晓,这一辆车相当于一个普通机关干部十年的工资了! “小秦,这是你的车?” “北冰洋啤酒厂的车。”秦东拍拍车座,这辆车现在他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发票也还在副厂长手里,“他们看我学校和厂里来回跑,就给我买了这样一辆……代步工具。” 哦,这可不是代步工具,有顶人家十年工资的代步工具吗? 衣谨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了车上,摩托车飞快地行驶在沈南宽阔的街头,行驶在阳光热烈的午后…… “怎么,坐着摩托车来的?”朱奕早等在了洗缨湖宾馆的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从摩托车上走下来的衣谨,等到秦东冲他打招呼,他才注意到秦东,“小秦,咦,从哪来的摩托车?” 厉害啊! 在场的大都是省厅的机关干部和朱奕的朋友,他们工资要买一辆普通的15c都不容易,何况是这辆进口组装的摩托车! “小秦,我知道,你是不是自己造啤酒赚钱了……”朱奕又盯了一眼摩托车,亲热地拉着秦东走进饭店…… …… 酒宴进行得很快,本来就是一场礼节性的欢聚。秦东也明白,其实真正攒局的不是朱奕,而是衣谨,只是借朱奕的名头而已。 秦东仍然象来时一样,负责把衣谨送回家,车行到半路,衣谨拍了拍他的肩膀,“到前面坐一会儿吧。”在学院里和酒宴上都没有把话说透,衣谨担心的还是秦东正在进行的啤酒延长保质期的项目。 洗缨湖的大门,还是那种普通的水泥式建筑,红色的牌匾上面是三个金黄的大字,在门前各式太阳伞下的小摊上买了两瓶英雄山鲜桔汁汽水,两人就朝公园里走去。 “谢谢。”衣谨接过汽水,二人寻了一处树荫下的石凳上坐下,可是一打量,却发现到处都是情侣,他们就好象误入藕花深处,惊起了一滩鸥鹭。 衣谨倒不以为意,“说说吧,怎么想起延长啤酒保质期了?” “还不是水灾闹的,我给北冰洋建议过使用微机控制发酵的每一个步骤,他们没有采用,我又联系了重庆轻机厂……”秦东简单地把这些日子的情形说了一遍,“今天上午,我们刚刚进行了酶法糖化的试验,我计划实验结果出来后直接要求北冰洋啤酒厂在生产线上进行生产……” 桔汁汽水很甘甜,衣谨却已喝不下了,“小秦,你知道吗,你采用酶法糖化来延长保质期,这一个是国家七五攻关项目,一个是全国性全行业性的难题啊,”说到这里,衣谨笑了,恐怕顾国贤还不知道秦东在搞酶法糖化试验,被列为七五攻关项目的课题岂能这样简单? 这恐怕需要一个专家组或者一个团队的力量才能搞成,而秦东只不过是刚刚在发酵工程专业上学的学生而已! “是让人吃惊。”秦东笑了,可是,他不敢看这些湖边的鸳鸯,偌大的洗缨湖,每相隔七八米远就坐着一对鸳鸯,呢呢喃喃,窃窃私语。 “试验结果怎么样?”衣谨无奈,只能继续问道,现在不是问有没有把握的问题了,人家啤酒厂的摩托车都骑上了。 “还行吧,很快会出结果。” “如果试验进行不下去……”顾及秦东的面子,衣谨说得很含蓄婉转,“我来跟北冰洋啤酒厂的人沟通……” 秦东听得明白,衣谨已经想着为自己善后了,虽然她不相信自己,秦东仍然很是感动。 衣谨是善解人意的,“小秦,姐不是不相信你,如果是啤酒机械方面的问题,你比那些专家的水平还要高,可是这是啤酒酿造技术,又是两个需要集全国之力才能攻克的难关,当然,你可能也会取得进步,无论到哪一步,我都会为你高兴……” 唉,无奈之下,秦东只能站起来。 “好了,不说这些困难了,送我回去吧。” 衣谨住在二轻厅家属楼,把她送回家,秦东却没有急着回学院,他又来到实验室跟崔薇核对了一些数字,在李墨梅家吃过晚饭,他骑着摩托车重又来到洗缨湖,自己一个人思考着将来生产的每一个细节。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银白的月光下,秋虫在不住呢喃,秋风吹过,令他酒酣耳热,胸胆开张。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后世蔡琴的歌,词曲意俱佳,他非常喜欢。 湖边微风阵阵,吹来阵阵荷香,这里此时倒没有多少人,他这才寻了块嶙峋的石头,倚着柳树坐下。月色倒映水中,象笼着轻纱的梦,一切是那样的安祥与宁静。 “好词。”突然,一声女声打破了宁静,也惊醒了一只鸥鹭。 醉眼朦胧中,秦东抬起眼睛,月光下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翩翩而来,杨柳的树荫下,却让她的面孔更显得迷幻,衣袂翩跹,秦东站了起来,可是却又一下跌坐在石头上。 “嗯,你喝醉了。”女生笑道,可是并没有嫌弃的意思,当秦东再想与她说话时,她已是翩然而去,只留下月光下的一个背影。 可是,当秦东又一次睁开眼睛时,女生又翩然而回,“秦东?”她轻轻地喊了一声。 第166章 你不要老命了? 啤酒的酿制,传统工艺采用麦芽、大米和酒花经发酵而成。 啤酒酿制,实质上是靠酶的作用,依靠麦芽中的多种内源酶将辅料分解成各种成分,加入酶制剂取代麦芽中的内源酶,就可以使用大麦代替部分麦芽,也可以提高大米等辅料的使用量,这样一可以降低成本,二是可以降低啤酒的浊度,提高啤酒的稳定性,延长啤酒的保质期。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万酒因无人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 可是心痛过后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在这 第167章 黎明之前 夜幕下的北冰洋啤酒厂,灯火通明,彩旗飘扬。 大门的上方,“欢度国庆”四个金属铸成的红色大字,在彩旗与灯光簇拥下,熠熠生光。 今天,杨厂长走路的的步伐都是轻快的,这几天,他也着实兴奋,明天,这个全国啤酒行业七五攻关项目就要在自己厂里进行生产性实验了。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碱的味道, 第168章 出水才看两腿泥 今天是个好天气,晨风和煦,万里无云。 北冰洋啤酒厂糖化车间内,一派忙碌。 车间里,红黄绿色的薄纸裁成方块,依次贴开,上面用毛笔写着“七五重点攻关项目酶法糖化工业试验”几个大字,字体遒劲,很是有力。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 第169章 海燕哪,你可长点心吧 这套工艺流程,前世秦东滚瓜烂熟,里面的每个数字,每段时间间隔,他都是了然于心,即使不亲自指挥不现场操作,他也不会搞错一个细节。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3万吨优质啤酒因无人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 可是心痛过后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在这个八十年代的海滨城市,成了这家郊区啤酒厂的——刷瓶工。 作为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上一世山海省轻工学院发酵专业的首届毕业生,毕业三年他就当上了副厂长,现在却从最底层的临时刷瓶工干起,并且,还有转不成合同工的“苦恼”,重生给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老式的洗瓶机,在秦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博物馆里去了。可是,现在是厂里的“宝贝疙瘩”。 与工友一边谈笑,秦东一边杂耍般地把啤酒瓶玩得上下翻飞,抱上11个啤酒瓶,简单的“一洒”,11个瓶子立刻对号入座到洗啤酒瓶的11个 走进车间,放眼望去,水泥大池子旁,许多人穿着雨衣和水鞋在忙碌着,用毛刷在一个一个地刷着酒瓶。如果运气不好,锋利的玻璃碎茬会马上割开你的手指。 秦东打开洗瓶机,洗瓶机立马嗡地响了起来。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博物馆里去了。可是,现在是厂里的“宝贝疙瘩”。与工友一边谈笑,秦东一边杂耍般地把啤酒瓶玩得上下翻飞,抱上11个啤酒瓶,简单的“一洒”,11个瓶子立刻对号入座到洗啤酒瓶的11个孔中,机器马上叽里咕噜地转起来。 洗好的酒瓶马上被送往灌装车间,灌装车间也很快反馈回消息来,正在车间门口与灌装车间主任吸烟的熊永福一下轻松起来,“这肯定是老陈回来了,把机器修好了。” “没有啊。”老工人回应道,“老陈家离厂里十几里路呢,他粘上翅也飞不回来 与工友一边谈笑,秦东一边杂耍般地把啤酒瓶玩得上下翻飞,抱上11个啤酒瓶,简单的“一洒”,11个瓶子立刻对号入座到洗啤酒瓶的11个孔中,机器马上叽里咕噜地转起来。 洗好的酒瓶马上被送往灌 老式的洗瓶机,在秦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 与工友一边谈笑,秦东一边杂耍般地把啤酒瓶下翻飞,抱上11个啤酒瓶,简单的“一洒”,11个瓶子立刻对号入座到洗啤酒瓶的11个孔中,机器马上叽里咕噜地转起来。 洗好的酒瓶马上被送往灌装车间,灌装车间也很快反馈回消息来,正在车间门口与灌装车间主任吸烟的熊永福一下轻松起来,“这肯定是老陈回来了,把机器修好了。” “没有啊。”老工人回应道,“老陈家离厂里十几里路呢,他粘上翅也飞不回来。” 两人互相看看突然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都听到了洗瓶机的“叽里咕噜”的声音,“哪个兔崽子把洗瓶机打开了?”熊永福噌地站了起来,叼着烟就冲进车间,全然忘了车间不准吸烟的规定。 第170章 酒神曲 对于生活在八十年代的中小学生来说,一年当中有两个节日需要“盛装”到校的:六一儿童节和十一国庆节。 “盛装”的标准是统一的,上身白衬衣,下身蓝裤子,脚上白球鞋,球鞋一般都是刚刚刷过的,上面还要抹上一层刷墙用的粉子。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 第171章 我的单元房 北冰洋啤酒厂的国庆汇演从没有象今天这样热闹,也从没有象今天这样充满激情,以至于人散曲终,大家还沉浸在快乐的情绪中。 “小秦。”杨厂长亲自招呼着秦东,待走进他的办公室,他郑重地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串钥匙和一个牛皮纸的信封。 秦东笑了,杨厂长也笑了,“我们北冰洋啤酒厂重信誉,现在我兑现承诺,”杨厂长看看手里的钥匙,郑重地把它递给秦东。 其实,厂里的领导班子对分给秦东新房是有异议的,可是,关键时刻,杨厂长力排众议,因为秦东带给北冰洋的不止是先进的糖化技术,更是打响了北冰洋在全国的知名度。 还有,他考虑得更长远,秦东还要在山轻学习四年呢,这四年,秦东只要住在厂里,那北冰洋啤酒随时可能有提高有进步,杨厂长可是打听得清楚,小伙子虽然是洗瓶工出身,可是会两国外语,还去过德国,发明除标机还参加了南京一条龙会议…… “去吧,看看新房子吧。”杨厂长很是善解人意,他把手里的信封也递给了秦东,信封很轻,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沈南市房屋产权证”的字样,房屋产权人户名/产权共有人户名一栏,分明就写着自己的名字——秦东! “让小李来一趟,”杨厂长对着走廊喊了一声,很快,李墨梅迈着两条大长腿就走进办公室,“小李,你带秦科长去新房子看一看,有什么问题跟老朱说跟我说都一样,但有一条,要让秦科长满意。” …… 秦东道了谢,下楼骑上了摩托车,这次,就是李墨梅在车后晃悠,摩托车也稳稳当当行驶在大路上。 重生后,就一直住在钟家洼,冬天冷夏天热,与枝姐和妹妹蜗居在三十平米的家中,事事不方便,直到今年盖了瓦房,居住条件才有所改善。 “想什么呢你?”李墨梅坐在后座上,倒很是放得开,“呵,小秦,摩托车就是比自行车好,又快又稳当,对,往左拐……” 李墨梅指挥着,新房就建在北冰洋啤酒厂东面的一块荒地里,以前这里是另一个厂的仓库,杨厂长不知想了什么办法把地皮搞到了手,一番清理之后,几栋宿舍楼就热火朝天地开建了。 当然,名义上是宿舍楼,实际上都是独立的单元房,水电、暖气都已安装完毕,甚至每栋楼的楼顶还安装了接收信号的电视天线,不比不知道,这可能是现在沈南最好的房子了。 “好,就在前面。”李墨梅用手指了指前面,几栋四层高的楼房就出现在眼前,哦,绿化也不错,还用铁栅栏围成了小花坛,中心处还有一个凉亭,几个石雕的小动物看起来也是栩栩如生。 “停。”李墨梅突然喊道,秦东赶紧一踩刹车,就感觉后背被柔软的东西给撞了一下,李墨梅脸色一红,不过,她倒也大方,挎下车来指着眼前的一栋楼道,“我家就在这栋楼,进去看看?” “行啊。”秦东支好摩托车,他能够理解李墨梅的心情,住惯了黑暗杂乱的筒子楼,分到这样一处单元房,自然想去多看看,也想让别人多看看。 两人走进楼去,此时还没有人入住,楼道墙壁粉刷的雪白,空气中还带着水泥和油漆的味道。 李墨梅打开一楼一处单元房的房门,这是一梯三户的结构,里面就是一个空壳子,面积顶多五十平方左右,两个卧室,客厅和餐厅合而为一了。 “怎么样?”李墨梅神采飞扬。 “不错。”秦东还能说什么呢,他打量着房间,已经在心里琢磨着将来自己的房子怎么装修了。 “终于有自己的房子了,不用再跟他们挤厕所了。”李墨梅很是感慨。 单位职工多、住房少,是这个年代非常普遍的情况。职工结婚多年也没有分配到住房的情况比比皆是,没有住房而一再推迟结婚的情况也是多见,象李墨梅能住进筒子楼也是很不错了。 而一旦单位盖起新房,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呢,谁家的职务、工龄、人口、表现等等,你自己清楚,别人更清楚。 这次分房,工会负总责,按照杨厂长的意见,快刀斩乱麻,制定“住房分配细则”后,立即执行,但还是出现了一次险情。 两口子都在北冰洋啤酒厂的一女职工对分房产生了不满,手拿装满酒精的大瓶子和打火机就闯入开会现场…… 李墨梅想起来都后怕,更后怕的是她自己,就差点零点五分就分不到房子了,可是她的加分项中,有一项就是参与了酶法糖化试验!这一因素在最后分房时给她加了两分,就是这关键的两分,让她离开了筒子楼! 如果没有这两分,她虽然不会跟那个女职工一样,可是对象不在厂里,仅凭自己是单职工要想分到单元房,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厂里再盖新单元楼,还不知等到什么时候! “我过年前就搬进来,争取在这里过个好年,崔薇也分到了筒子楼,就在我家隔壁,”在自己的新房里,李墨梅神采飞扬,崔薇也凭借着这次试验加了几分,要不以她的资历也是住不进筒子楼的! 当然,要等到这些老职工搬走,崔薇们才能住进梦寐以求的筒子楼,做个还算快乐的“筒奴”! “看,我都打算好了,在这里做张餐桌,可以拉伸的那种,用的时候拉出来,不用的时候塞进去……”李墨梅的声音里透着欢快,终于不用再住筒子楼了,不用为了用水跟人吵架,不用为了上厕所差点憋出肾炎…… “这里是卧室,南面的卧室让孩子爷爷奶奶住,我们住北边,在这里打一张写字台……”秦东笑着听着,并不打断李墨梅,可是等他再抬头时,不知什么时候,李墨梅已是泪流满面。 “小秦……,谢谢你……”李墨梅看向秦东,轻轻地走过来,突然,她张开双臂就抱住了秦东…… 哦! 秦东心跳加速,却仍是不敢动作…… 过了好一会儿,李墨梅才放开他,自己抬手抹掉眼泪,却又“扑哧”笑了,“瞧我,高兴得都忘形了……” 嗯,我也差点忘形! 秦东抹把汗珠,再看自己肩膀处,已被李墨梅的泪水打湿。 “走吧,看看你的房子。”李墨梅重又笑道。 “我在几楼?”秦东看看房子的格局,五十平米,实在太过紧凑。 “你不在这里,”李墨梅笑着看看他,“你哪能跟我们这些普通职工住在一起,你在厂长楼!” 第172章 就差一个媳妇了 厂长楼,位于这几栋宿舍楼最边沿的位置,楼前还有一片小花园和一处凉亭,单从绿化和位置上来讲,估计也就是后世所说的楼王了。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天籁小说网 .tlks.vip]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3万吨优质啤酒因无人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 可是心痛过后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在这个八十年代的海滨城市,成了这家郊区啤酒厂的——刷瓶工。 作为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上一世山海省轻工学院发酵专业的首届毕业生,毕业三年他就当上了副厂长,现在却从最底层的临时刷瓶工干起,并且,还有转不成合同工的“苦恼”,重生给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走进车间,放眼望去,水泥大池子旁,许多人穿着雨衣和水鞋在忙碌着,用毛刷在一个一个地刷着酒瓶。如果运气不好,锋利的玻璃碎茬会马上割开你的手指。 秦东打开洗瓶机,洗瓶机立马嗡地响了起来。 老式的洗瓶机,在秦东眼里,都可以扔到啤酒博物馆里去了。可是,现在是厂里的“宝贝疙瘩”。老工人回应道,“老陈家离厂里十几里路呢,他粘上翅也飞不回来。” 两人互相看看突然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都听到了洗 与工友一边谈笑,秦东一边杂耍般地把啤酒瓶玩得上下翻飞,抱上11个啤酒瓶,简单的“一洒”福噌地站了起来,叼着烟就冲进车间,全然忘了车间不准吸烟的规定。,“老陈家离厂里十几里路,11个瓶子立刻对号入座到洗啤酒瓶的11个孔中,机器马上叽里咕噜地转起来。 洗好的酒瓶马上被送往灌装车间,灌装车间也很快反馈回消息来,正在车间门口与灌装车间主任吸烟的熊永福一下轻松起来,“这肯定是老陈回来了,把机器修好了。” “没有啊。”老工人回应道,“老陈家离厂里十几里路呢,他粘上翅也飞不回来。” 两人互相看看突然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都听到了洗瓶机的“叽里咕噜”的声音,“哪个兔崽子把洗瓶机打开了?”熊永福噌地站了起来,叼着烟就冲进车间,全然忘了车间不准吸烟的规定。,“老陈家离厂里十几里路呢,他粘上翅也飞不回来。” 两人互相看看突然都不说话 第173章 好人酿好酒 人生与如酒,皆需发酵。 经过二十多天的发酵,今天终于迎来了第三批次工业试验出酒的日子。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 第174章 新闻联播 作为轻工行业七五重点攻关项目,酶法糖化一夕之间取得成功,不仅部里和省二轻厅在宣传,就是省里和市里也在宣传,一时间,北冰洋啤酒厂记者盈门,一拨一拨的记者简直要把北冰洋的门槛都要踏破了。 此时,电台不多,也没有后世那么多的报纸和电视台,沈南电视台两年前刚刚开播,上电视还是个新鲜事,当话筒举起来,摄像机架起来,沈南二轻局局长、区二轻局局长在电视上侃侃而谈的场面就传向了市里的每个角落。 电视里,杨厂长只能看到一个侧影,他就跟在两位领导后面,一脸憨厚地笑着…… 虽然领导上电视是惯例,可是他还是感觉有点对不住秦东,可是秦东压根没往心里去,上一世,做事高调,做人低调是他的准则,大江南北,他的啤酒如雷贯耳,可是他长什么样却鲜为人知…… 沈南台把剪辑好的素材报到了山海省电视台,山海省电视台却也亲自跑了一趟,都在一个市里,抬脚的功夫就能到嘛。 当话筒举起来,摄像机架起来,二轻厅宋厅长、市里李市长在电视上侃侃而谈的场面也将传向市里的每个角落,当然,宋厅长和李市长都表达了自己对七五攻关项目的长期关心…… 电视[龙腾小说网 .yzltxs.]上,市里和区里的二轻局就只能看到一个侧影,杨厂长根本就看不到脸了…… 领导上电视是惯例,好在杨厂长这几天已经习惯,就在他把对不起秦东的心思收起来的时候,采访过后,宋厅长和李市长却都不约而同地表达了对秦东的关怀,“这样的好同志,一心扑在科研上,严以律己,淡泊名利,要好好宣传,更要好好奖励,……” 咦,杨厂长好象琢磨出点什么味道来了,哦,他明白,虽然秦东不是北冰洋啤酒厂的职工,只是山海省轻工学院的函授生,但是今年年底,省里的二轻系统先进个人是少不了的,市二轻系统先进个人就更不用提,搞不好甚至可能破格进入沈南市劳模的行列…… 杨厂长笑了,嗯,不上电视就不上电视吧,自己的北冰洋啤酒厂,获得市里和二轻系统的先进单位没有问题了,自己嘛…… 他还没有来得及考虑明白自己,宋厅长又发话了,“小秦同志,啊,是我们二轻系统的一面旗帜,我听说小伙子在厂里还是团支书,我们也要往团省委推荐这个典型,典型引路的作用大家都知道,如果这样的同志我们不宣传,群众也不会答应的嘛……” 嗯,一众领导纷纷点头,就在杨厂长继续琢磨着自己那两点小心思时,办公室主任匆匆跑来,“杨厂长,又来了记者了。” “那你接待一下嘛,”杨厂长声音浑厚,浓眉一抖,这么多领导在这儿呢,“或者让冯书记接待一下,老冯不在家,让曲主席接待一下……” “厂长,还是你亲自接待吧,”办公室主任面露难色,“对方说是新闻联播的记者,嗯,还有省里宣传部的同志陪同……” “新闻联播?”宋厅长不由喃喃自语。 “是哪个新闻联播?”李市长抢先问道。 杨厂长也看向厂办主任,厂办主任在这么多领导的目光注视下,嗫嚅道,“还能有几个新闻联播?当然是中央台新闻联播!” “那……老杨你接待一下……”宋厅长反应很快,“一定要配合好宣传部门的同志,搞好这次宣传。” 山海省台的记者却有些郁闷,这样的素材本应是省台报给中视的,现在中视的记者自己下来了。 …… “你们好,你们好。”上新闻联播,杨厂长没有想过,可是看到那位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年轻人正由省里的工作人员陪同坐在厂办,他还是一脸憨厚地笑着伸出手来, 山海省的记者也跟了过来,这可是结识上级同行的绝好机会。 在省里宣传部门的介绍下,杨厂长明白了,这是轻工业部里向中视提供的信息,“欢迎采访,正赶巧了,我们领导都在车间呢,省里的宋厅长,市里的李市长还有我们市里和区里二轻局的领导…… “不,我们不采访领导了,我们就采访你。”中视的记者很认真,效率也很高,“来之前,我们已经看过酶法糖化的相关资料,北冰洋啤酒厂这种敢为天下先、勇于改革旧工艺、创新新工艺的精神,正是我们这个时代所需要的。” 哦,杨厂长笑得很憨厚,“记者同志,这么多领导都在这……” “那我们到车间去,”中视的记者站起来,“还有,我看过材料,酶法糖化是由一位姓秦的同志具体发明的,他在哪里?我们也要采访他。” “对,”杨厂长浓眉弯在一起,“你们是应该采访他,具体我也说不明白,是小秦搞出来的……他现在在学校,就是我们这里的轻工学院,我马上给学校打电话。” “哦,他是教授?”中视的记者马上问道。 “不,不是教授。”杨厂长连忙一摆手。 “是副教授?讲师?……” 杨厂长尴尬了,却又笑着看着记者,“他什么也不是,他是大学生。” 哦,中视的记者一愣,却立马变得兴高采烈,他激动地看着沈南部里的同志,“大学生攻克了国家七五重点攻关项目,那他就是新时代的陈景润,华罗庚……这很有代表意义,快,一定要把他喊过来。” 噢,华罗庚和陈景润,八十年代的国人都知道,杨厂长的心里也砰砰直跳,如果不是发大水,自己是不是就不认识这位未来科学家了,“赶快给秦东打电话,让他马上来到厂里。” 省台的记者互相看看,又偷偷地看看自己的拍摄机器,嗯,人家到底是中视记者,站的高度就是高,他们只能重拍了,也要拍出新时代的陈景润和华罗庚来…… …… 蹬蹬蹬—— 红色的摩托车一溜烟驶进了厂区,秦东一手扶着车把一手拿着汽水瓶,嗯,在这个并不凉爽的沈南的秋天,喝一瓶汽水还是很惬意的。 宋厅长、李市长等一众领导都站在了车间门口,中视的记者看到了秦东,他脸上的笑容就慢慢凝固了,他转头问杨厂长,“你们不是说他是大学生吗?嗯,这种钻研科技的知识分子……” 嗯,这种钻研科技的知识分子,似乎是不应该骑摩托车喝汽水的! 第175章 你是天才吗? “小秦,你的汽水。”杨厂长快步走上前去,不由分说夺下秦东手里的汽水,“快,中视的记者在等着你呢。” “小秦同志,能先说一下你在解决啤酒的酶法糖化过程中遇到的难题吗?”中视记者看着秦东,哥德巴赫猜想陈先生历经多少年才取得国际领先的成果,那作为七五重点攻关项目的酶法糖化试验,肯定也是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可是看着这张年轻的脸,当得知秦东今年才十八岁时,中视记者心里已经是万马奔腾,十八啊,他总不可能是十一岁就开始研究酶法糖化吧? “我真的没有什么困难,这个你可以问崔薇,对,就是厂里技术科的同志。”秦东坦然道。 怎么会没有困难呢,就是没有多少年的困难,但是从开始到结束,困难总应该有吧? “怎么会没有困难呢?攻关能没有困难?总要有一点困难的嘛……”中视的记者不断启发着,以至于各位领导现在也都听明白想明白了,是啊,这项成果似乎太顺利了! “就是没有困难嘛……”秦东双手一摊,接着抢过自己的汽水瓶,嗯,二氧化碳都没有了,这汽水喝的有什么味道? “你是天才吗?”记者很不满意,可是又无可奈何,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来了一句。 秦东笑了,其实,有时是可以这么说的,什么时候可以这么说呢?比如……现在…… “这里沈南北冰洋啤酒厂,是山海省十大啤酒厂之一……日前,国家轻工行业七五重点攻关项目酶法糖化工艺在这里取得成功……” “杨厂长你好……”记者举着话筒与杨厂长并肩朝糖化车间走去,“酶法糖化在你们厂率先试验成功,这项新的技术对我国啤酒行业有什么重大意义?” 杨厂长浓眉张扬,缓慢地朝前走去,“采用外加酶法糖化制啤酒,与用70%的麦芽对照酒比较,在节约粮食,降低原料成本,减少制麦工程投资与材料方面有明显的经济效益……” 当话筒举起来,摄像机架起来,二轻厅宋厅长、市里李市长就只能看到一个侧影,市二轻局和区二轻局的领导根本就看不到脸了…… “下面我们采访一下酶法糖化试验的发明者秦东同志……” 镜头突然又转到了一身白大褂的秦东身上,高大的身躯,标准的车轴汉子,脸上线条硬朗,标准的硬汉形象,中视负责摄像的同志不禁给了秦东一个特写…… …… 又是一天夜幕降临时。 就象春晚一样,是年三十必看的节目,新闻联播也是每个中国家庭每天下班后必看的节目,它伴随着每一个人的成长变迁,见证着每一个家庭的悲欢离合,也目睹了这个国家的喜怒哀乐。 一阵音乐响起,蓝色的世界地图上涌现出黄色的中国地图,白色的新闻联播四个大字和绿色的拼音定格。 此时新闻联播的曲子还不是后世的大家熟悉的曲子,作曲家孟卫东那首17秒的乐曲将在明年3.15时才能成为《新闻联播》的片头音乐。 “各位观众,这次新闻联播节目的主要内容有,首届中国艺术节在北京隆重开幕……” 一身白色西装的张宏民和白西装粉红衬衣的李瑞英出现在屏幕上,两位主播都是26岁,是中视的颜值担当,不听新闻光看主播也养眼。 “……国家七五重点攻关项目外加酶法糖化工艺在山海省沈南市北冰洋啤酒厂取得成功,江汉饭店扰乱卷烟市场被查,中学生侯咏杰舍己救人被授予革命烈士称号,苏联国家模范木偶团在北京演出……” “……首届中国艺术节在北京隆重开幕,下面请看详细内容…… …… 北冰洋啤酒厂内,杨厂长端着饭碗,就坐在电视机前,厂里组织职工在收看,北冰洋啤酒厂职工,只要不上夜班的都围坐在电视机旁…… “我们北冰洋啤酒厂,杨厂长!” “还有小秦……” “看,小秦多[猪八戒小说网 .xyz]帅!” …… 小秦,秦东,这些熟悉的称呼,已经让北冰洋接受了这个外来的年轻人,把他当成了厂里的一分子,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 山海省轻工学院,顾毓秀也在收看新闻联播,天气渐冷,快供暖了,他穿着薄毛衣开衫,一手持着老花镜,一手拿着书,眼睛却盯着电视上的秦东…… 二轻厅家属楼,衣谨在看,宋厅长、李市长在看…… “……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完成“六五“计划、开始实行“七五“计划的时期,也是轻工业发展的“黄金时代“。 原有的老行业旧貌变新颜,一批新兴行业如雨后春笋般迅速增长,家用电器、塑料制品、日用化工、啤酒饮料等行业更有着质的飞跃,整个市场消费品供应逐渐充裕,过去长期的卖方市场逐步成为买方市场……” …… 秦湾嵘崖啤酒厂,陈世法也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伙子,两个月没见,似乎面貌有了变化,变得更成熟了,他不禁又摇摇头,这小子在自己厂放卫星多好,偏要跑到沈南去放…… 钟家洼,柳枝的饭店又到了淡季,已经歇业,忙碌了一个夏天和秋天,也该好好歇歇了。 新闻联播的播诵声音,伴随着家家户户在厨房的忙碌,又一天又走进了黄昏。 “枝姐,我哥上新闻联播了!” 屋里,做作业的秦南突然大喊一声,接接着就是一阵桌翻椅倒人抽筋的声音,慌得没有听明白的柳枝拿起菜刀就跑了过来,慌得邻居们也举着菜刀或者擀面杖也跟了出来。 “我哥,快看,我哥……” 秦南小脸激动得胀红了,她手指着电视,跳跃着,“我哥,我可上新闻联播了,我告诉杜叔,小桔姐去……”她跑得很快,地上不知谁家的小马扎拌了一下,她一下摔倒在地上,可是马上又爬了起来…… 柳枝很是惊讶,可是手里还在拿着做饭的菜刀,什么人能上全国的新闻联播?可是自己家的大东就上了! …… 杜源正在吃饭,他也看到了电视上的秦东,一口地瓜吃到嗓子里就噎着了,看着父亲面红耳赤难受的样子,杜小桔赶紧端水,眼睛却一直瞅着电视 “我姐夫怎么象个大夫?”杜小树歪着脑袋,打量着电视上穿着白大褂的秦东。 没有人注意到他用了什么词,不过,在杜小桔眼里,秦东穿着白大褂挺好看! “我姐夫什么时候回来?” “下个周吧。”秦南也在看着电视,电视新闻还是太短,还没过足瘾就结束了,如果象电影那样该多好,演个一个多钟头,她肯定不烦! “还有六天。”杜小桔轻轻道,她的眼睛也仍然盯着电视,电视的光芒反射到她的眼睛里,泛起了异样的神彩。 日子她一天一天地数着,月份牌一张一张撕掉,自己心爱的人儿,马上就要回来了。 …… 此时,秦东也在看新闻联播,他在李墨梅家里,两口子做了丰盛的饭菜,还特意开了一瓶沈南大曲。 “……目前,我国已将研究服装流行趋势列为纺织工业的一项重要科研课题……” 新闻联播节目中,几个模特穿着这个年代的流行服装走来走去,嗯,这年头,新闻联播播这个,是常事。 “……1988年,中国春夏服装流行趋势共推出四个主题,——神州新潮,强者英姿,龙年节奏,华夏新韵,他们有的表现富于想象、朝气蓬勃、追逐新潮的活泼青年,有的表现含蓄典雅、对生活充满信心的中老年……” 大红,大绿,大黄的颜色,穿在戴着白色的帽子的模特身上,李墨梅看得很入迷,秦东看看这两口子,心里也是一动,嗯,快回家了,是得给小桔带件衣服,带件流行的衣服…… 第176章 关门弟子 人要是想家的时候,时间反而不会象一头野驴一样狂奔不止了,反而会变得象一只蜗牛一样,缓步不前。 “秦东,今天你怎么撕了三张日历?”看着挂在门后的月份牌被撕掉了三张,陶阿满就惊叫起来,没办法,上海人总是那么细致和认真。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3万吨优质啤酒因无人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 可是心痛过后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在这个八十年代的海滨城市,成了这家郊区啤酒厂的——刷瓶工。 作为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上一世山海省轻工学院发酵专业的首届毕业生,毕业三年他就当上了副厂长,现在却从最底层的临时刷瓶工干起,并且,还有转不成合同工的“苦恼”,重生给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走进车间,放眼望去,水泥大池子旁,许多人穿着雨衣和水鞋在忙碌着,用毛刷在一个一个地刷着酒瓶。如 第177章 双份工资 “恭喜啊,秦科长。” 马上就要离开沈南回秦湾,这两个月,在这里,秦东交下了很多朋友,憨厚稳重的杨厂长,集体至上的鲍厂长……甚至北冰洋糖化车间的车间主任、工段长和班组长都跟他成为了朋友。 可是一见到秦东的面儿,杨厂长就紧紧地握住了他的胳膊,“听说你被梅院长收为关门弟子了?” 秦东笑了,他也不否认,这肯定是李墨梅听说回到厂里告诉了杨厂长和副厂长老鲍。 “梅院长是啤酒行业的泰斗,”杨厂长的身躯很宽厚,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就更厚实,“小秦,前途不可限量啊。” “秦科长,还有一件事,北冰洋啤酒厂还得请你帮忙,不过,你放心,这件事与你拜师没有关系,杨厂长就在你接受新闻联播的记者采访时就想到了你……”鲍厂长神秘地说道。 “噢,您说。”秦东从布质的沙发上欠了欠身子,身下猛虎下山的沙发巾就皱到了一块。 “这件事啊,我们想来想去,还是认为你小秦最合适。”杨厂长笑道,“你也知道,现在孙海燕还在医院里,她的身体和人品……将来都不再适合担任技术科长的职务……经我们厂党委认真研究,决定聘请你担任北冰洋啤酒厂技术科科长!” 秦东一愣但马上笑了,他笑着摆摆手,“不合适,不合适,一是我是嵘崖啤酒厂的职工,二是每年我在沈南满打满算也就待四五个月的时间,况且四年之后,我就毕业了,不合适,不合适……” “这没关系,”杨厂长马上道,“你来的时候,厂里的技术难题你来解决,平时就交给崔薇,她很佩服你的,把崔薇叫过来……” 崔薇来得很快,看来杨厂长这个主意打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小崔,你说还有谁比秦科长更胜任技术科长这个职务?”杨厂长笑道。 “秦科长,你就答应吧。”崔薇说得情真意切,因为参与酶法糖化试验,她加了分并分到了筒子楼,想起当初看不起秦东的样子,她时常自责和脸红。 “小秦虽然还是大学生,可是技术水平比北京的专家都不差,你可得多培养一下小崔,小崔也要跟着秦科长多学习,”杨厂长越说越来劲,“就把小秦当成自己的师傅。” 工厂里时兴师傅带徒弟,技术科也有这样的传统,可是秦东自己还是学生,并且从年龄上讲,崔薇也比他大几岁呢。 “小崔……”鲍厂长马上提醒道。 崔薇也痛快,“秦师傅。” “不是秦师傅,”杨厂长立马笑着纠正她,“是师傅。” “师傅。”崔薇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张口喊了出来。 这次轮到秦东尴尬了,但也仅仅是尴尬一下而已。 “行了,小秦,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你就是我们北冰洋啤酒厂的技术科长了,平时你不在的时候,由小崔来主持工作,你到沈南来学习,技术科还是听你差遣……” 杨厂长很高兴秦东这次没有不同意,“对了,告诉工资科,小秦的工资不低于孙海燕,不管他在不在沈南,工资照发……” 从杨厂长办公室出来,崔薇笑道,“师傅,你可能是全省第一个上着大学还领双份工资的人。” 是么? 秦东想想,函授班的同学大都是一边学习一边领着工资的,当然,自己作为嵘崖啤酒厂的团支书和销售科长,还兼着北冰洋啤酒厂的技术科长,同时领双份工资,确实这是没有的。 …… 明天就要离开山海省轻工学院了,简单的考试过后,老苒提议到外面聚一下,大家纷纷同意。 这两个多月,秦东还真没有好好逛一次街,大家结伴去了此时山海省内建筑规模最大、图书品种最多的大型综合书店,沈南水城路书店…… 这个时候的沈南,市容也迎来大发展,在一些较大的路口处,都能见到交警指挥用的岗楼,交警坐在里面控制着指挥交通用的红绿灯…… 红白相间的岗亭,又勾起了秦东对前世的回忆…… 等走到正觉寺街老街,路边的油炸羊肉串让他一下子就回到了从前,这里汇聚着老沈南们最爱的美食——爆三样、糖醋鲤鱼、爆炒腰花…… 后世的鲁菜馆也是越来越多了,但是,和此时的味道似乎总差那么一点…… 这一餐,宿舍里几个人喝得很是尽兴,喝了白酒当然也少不了啤酒,“同志们,期待明年春天,我们再见!”最后还是老苒举起了杯子,可是喝完最后一杯啤酒,他就倒在了椅子上…… 从饭店出来,已经是下午了,晚霞映红了这个城市,也给城市和城市里的人涂抹上一层红黄色的油彩…… 秦东很喜欢这个颜色,也喜欢八十年代这个简单的城市和简单的人们…… 酒酣耳热,晚饭喝了点稀饭,他一人就来到校园里,走着走着,抬头一看就看到了学院的舞厅。 走进去,里面的舞池并不大,几个旋转灯头放射出炫目的光芒,几个校园的音乐爱好者正在卖力地演奏着…… 哦,秦东突然看到了苏玉波,乌黑的马尾解散成长长的头发,但气质仍是那么清爽,苏玉波也看到了他,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居然配合得天衣无缝。 跳舞是一种享受,若跳得不好,则纯粹是一种折磨。 苏玉波跳得还不错,秦东便加大了难度,变幻了步伐,随着节奏在场中灵活的穿梭,两人见缝插针,全场飞旋。 秦东不由由衷地赞道:“你跳得真好,是我见过的跳得最好的……女同学。” 苏玉波没有说话,只是看看秦东,轻微的喘息扑在秦东的脸上,气味如茉莉又如月季,很是迷人。 当一曲舞毕,苏玉波看看秦东,低声道,“明天,一路顺风。”她看看秦东,转身朝门外走去。 两人之间没有过多的私人交往,惟一的一次是秦东酒醉后躺在洗缨湖畔,碰到了苏玉波。 看着苏玉波的背影,秦东的身体一动不动,目光却追随着在人群中的苏玉波,苏玉波走到门口时,门口的顶灯将使她的身影显现出来,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似是寻找着什么,一道亮光闪过,秦东眼睛一花,等到他再凝神之时,苏玉波已经不知所踪。 秦东也慢慢走出舞厅,冷风吹过,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他看看校园里漆黑的夜色,嗯,秦湾,钟家洼,此时或许有一盏灯还在点亮,那盏灯,会照亮自己回家的路…… 第178章 从沈南到秦湾 第二天,天微微亮,311宿舍的几个哥们已经起床,互相拥抱互道平安后,各自消失在清晨校园的薄雾之中。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3万吨优3一觉醒来,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3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在这个八十年代的海滨城市,成了这家郊区啤酒厂的——刷瓶工。 作为百 第179章 万物皆可火锅 白菜、土豆、粉条、豆腐,蛤蜊、蛏子、海虹、大虾…… 万物皆可火锅,其实,人生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有火锅陪你负重前行…… 杜源家院里,柳枝端着一个搪瓷盆就走进正屋,整整一个搪瓷盆里全是调好的芝麻酱,杜小桔接着就把切成条的羊肉和猪肉端了进来…… 咔嚓—— 鲁旭光用火柴点燃了煤油炉,煤油炉的火苗舔动着锅底,热气氤氲开来,很快,玻璃窗上就蒙上了一层水气。 屋外寒风呼啸,屋里热气腾腾,杜小树一手拿着苹果一手调着频道,可是调来调去电视上还是灰底白格圆形的彩色图案,央视、省台和市台的节目都还没有开始。 “小军,回家吃饭,”小军妈笑着站在院门口喊了一声,“大东回来了,哟,胖了,也长高了……” “让小军在这吃,今晚就在这儿吃,”杜源没有从厨房里出来,可是厨房里传来他的嗓音,“孩子们今晚谁也不许走……” 面对着这个老公安的霸气和亲热,小军妈、小勇妈……笑着客气两句就回家了。 杜源切好肉,擦把手推开门,看着这一群孩子,他脸上的皱纹笑得都舒展开来,“今晚畅开了吃,羊肉、猪肉……你们杜大大管够!” 杜小树瞅着自己的老爸乐喽,秦东回来,杜源立马就象变了人人似的,不再吹胡子瞪眼,又变成那个和蔼的小老头了。 “桔她妈、柳枝……别忙活了,过来吃饭。”杜源这才坐下来,“大东,过来,靠着我坐。” 秦东笑着走过来,“叔,尝尝沈南的白酒……” 哦,杜源接过酒瓶却是看不清楚,杜小树立马拿过父亲的老花镜,“锦绣川,这酒不错,”杜源马上道,“七六年的时候我从沈南往回押送一个犯人,人家沈南公安局的老李请我们喝的就是锦绣川……” 他摘下花镜,看看这几个愣头小子,“今天大东回来,都喝点,”他瞟一眼自己的儿子,“小树、小勇、小军半盅,大东和大光陪我喝,能喝多少喝多少。” 白酒倒进蓝色的酒盅,杜源喝了一小口咂摸了一下,“嗯,还是那个味,来,”他举起酒盅,“欢迎大东回家。” 嗞—— 只一句话,一盅白酒就进了肚,杜源笑着夹起一块羊肉,蘸了点芝麻酱就放进口里,嗯,这滋味,绝了! “叔,这酒挺好。”鲁旭光也是一口闷,他擦擦嘴角,“有劲。” 秦东也把白酒一口干了,他从锅里捞起一块土豆片,蘸上芝麻酱嘘溜着放进嘴里,立时,五脏六腑就是一阵热乎乎的舒坦…… 看着小树、小勇、小军端起了饭碗,唏哩呼噜吃着粉条豆腐大虾,他更是高兴,沈南和京城虽好,可毕竟不是久恋之家。 “慢点吃,等儿会还有肉。”看着杜小桔忙碌着合不拢嘴,自己家姑娘高兴,当娘的也高兴,小桔妈笑着又端过两盘肉来,杜小树迫不及待地一起倒进锅里。 一时间,鲁旭光、钟小勇、马小军只顾往嘴里塞着肉,没功夫搭话了。 “大东,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不容易啊,七五攻关项目……你别看我不懂技术,可是我明白……”见到秦东就象见到儿子,三盅酒下肚,杜源就打开了话匣子,“嗯,你不在的这两个月,家里也很好……” “哥,”秦南夹起一块猪肉,“我数学考了九十五分,语文考了九十,我们班主任跟我说,期末考试要我进全班前十名……” 哦,秦东端起了酒盅,鲁旭光也端起酒盅,“好,考进班级前十,哥有奖励。” 这是秦东回家之后听到的最高兴的一件事了,从班级倒数到班级前十,只不过半年功夫,这女大十八变,以前可没听说过学习上也有变化啊! “明天啊,到厂里去一趟,先到陈厂长办公室坐会儿,跟领导汇报汇报自己的学习心得,你在别的啤酒厂搞试验攻关,厂里不知道,领导会有想法的……”杜源喝了酒,不厌其烦地嘱咐着,“沈南的特产,给领导带一份,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 “我明白。”秦东说着,打开了一条玉菊牌香烟,杜源说归说,还是接过来点着,美美地吸了一口,“嗯,好烟……” 秦东笑着站起来,把给大家带的礼物拿了出来,“我也没买什么东西,这是十尺灯芯绒,大光、小勇和小军分一下……”他又拿出花布递给小桔妈和枝姐,又把给秦南和小桔买的衣服拿了出来。 杜小桔眼如弯月,笑着进了自己的房间,在大衣柜的镜子前比量起来,身后一个人也跟着进来,不需猜测,镜子里就出现了秦东的身影。 “大东,有件事我得跟你说说……”杜小桔的神色却一下变得黯淡起来,“你给我的存折,不知怎么让小树知道了,从里面取了一千块钱,我发现时,钱都花完了……” 一千块啊,相当于一个工人一年的工资了,杜小树两个月就花完了,杜小桔却愣是不敢跟父母提,杜源知道,非得用皮带抽他不可。 “这钱干什么用了?”秦东看看外面,却不敢有亲昵的动作,只是看着镜子里杜小桔清秀的脸庞和修长雪白的脖颈。 “我听说,他找了个对象……” 秦东一下乐喽,乐得杜小桔不知所措,“这……应该是好事吧,钱够不够啊,不够再给他一千,我会跟他谈,请客吃饭可以,但别祸害人家姑娘……”秦东笑道。 杜小桔心里莫名一阵轻松,可是听到祸害两个字,她羞赧地看看秦东,看秦东要出去,她忙又低声道,“大光的事……你知道吗?” “大光,不是挺好吗?”两人从小玩到大,无话不说,无话不谈,这趟回来,鲁旭光口吃的毛病明显减轻,这如同秦南的学习一样,都让他高兴。 “大光谈对象了……” 噢,秦东又笑了,“好事啊,这两个月怎么净是好事呢?”可是他还没说完,杜小桔看看外面又轻轻道,“他谈了一个对象,比他大十岁,听说是市里歌舞团的,叫什么肖莉莉……” 大十岁? 秦东愣住了,在他的印象里,八十年代还不流行姐弟恋,大十岁啊,都可以当鲁旭光的小姨了! “厂里的人都说,这个肖莉莉……”杜小桔红着脸却说不下去了。 “怎么了,这个肖莉莉怎么了?”秦东追问道。 杜小桔被追问得紧,这才一咬牙道,“都说这个肖莉莉……很风流……” 风流,在八十年代可不是什么好词,虽说此时最火的长篇诗歌就叫作《风流歌》,但是诗歌总归是诗歌,而在生活中,风流就是指花心,有多个男人或者多个女人…… “大光,怎么会认识这个肖莉莉?”秦东很是纳闷,市歌舞团的演员与啤酒厂的前洗瓶工,这差距也太大了! 第180章 看笑话 离开秦湾两个月,再一次走进嵘崖啤酒厂,还是熟悉的厂门,还是熟悉的工友,还是熟悉的招呼声,人是物亦是,不同的是夏天已经过去,冬天已经到来,啤酒又从旺季到了淡季。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 第181章 跪下还是站着? 满屋的人,医生、护士和病人都看向了秦东和鲁旭光,两人一人手里提着白酒,一人手里拿着香烟,脸上的表情都很自然。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 第182章 拍桌子 嵘崖区糖业烟酒公司,白底黑字的牌子,三层砖混结构的楼,再加上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人流和车流,都昭示着这个单位在这个时代的特殊地位。 轰隆隆—— 秦东的挎子开了进去,门房里马上冲出一位鸡飞狗跳的老大爷,“谁啊,你是谁啊,跟个日本鬼子似的,登记,登记,也不看这是什么单位……” 什么单位?不就是烟酒公司嘛! 秦东也不难为老大爷,鲁旭光登记,他信步上楼,烟酒公司销售科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他的老朋友孙葵荣坐在一张藤椅上,中山装解开,正倚在椅子上对着这群人“训话”呢。 就象玉米地里突然拔出一根高梁,秦东的脸就从这些人的身后露了出来,孙葵荣的笑就戛然而止了。 一群人都转过头来,秦东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笑脸,海城啤酒、白沙啤酒都在其中,两家厂的厂领导见到秦东,都把头转了过去。 今是烟酒公司给各单位结款的日子,大家都到得挺齐,不同于啤酒厂的同行,人群中,区里糖厂的李世增倒笑着对秦东点点头。 “哎呀,风水轮流转,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当是谁呢,”孙葵荣扯开站在最前边的海城啤酒厂的副厂长,“大学生科长来了?” 他得阴阳怪气,含枪夹棒,众人马上附和着笑起来。 孙葵荣根本也不站起来,仍是倚在藤椅上,他的笑还是那么有特点,嘴唇抿起,鼻子下压,就好象不服谁要跟谁干架似的。 “孙科长,你脸上这是怎么了,对,就是这!”秦东指指自己左眼角的位置,“这道疤太难看!” 扑哧—— 有人就笑出声来,谁都知道孙葵荣是怎么离开嵘崖啤酒厂的,提起流氓两个字,那些日子大家首先就会想到他。 孙葵荣眼闪寒光,嘴巴和鼻子又碰到了一起,“大学生就是这么话的?别看你是大学生,你还真进不来我这个门,就是你们武厂长也进不来……” “我们是老关系了嘛。”秦东笑着对大家挤挤眼睛,可是没有人再敢笑,孙葵荣一只手掐着他们的脖子呢。 “这些都是我的老关系……”孙葵荣一指人群,“别看我,秦东,我对你对你们嵘崖啤酒厂这还算是客气的,下次你再来门都进不来,我直接给你轰出去!” “那先把账……结了。”他不客气,鲁旭光也不客气,他露着两颗大板牙直接就朝孙葵荣伸出手来。 咦—— 大家都看到,孙葵荣的脸色就变了,变得青紫,一幅想要杀人的表情都把众人吓住了。 孙葵荣记起来了,去年那个夏的晚上,第二次朝着自己命根子狠狠跺了一脚的,就是这个大板牙! “把账结了。”鲁旭光却没有感觉到危险的降临,仍是不倚不饶地伸着手,众人看着这个大块头,都在摇头,结账哪那么容易,你不打点一下孙葵荣理都不理你。 孙葵荣抽抽鼻子,脸上愈发严肃起来,“排队,没看见都排队吗,没要过账是吧……” “没要过。”秦东代替鲁旭光回答了。 “行了,我们也懒得搭理你们,”孙葵荣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的账,今结不了,我就问你,秦东,”他手指着秦东的脸,“那百分之五的自销权,你们到底是交不交回来?你们擅自建的两个营销点到底撤不撤?” “不交,不撤。”秦东回答得很是硬气,可是满屋的人都不言语了,烟酒公司也都掐着他们的命根子呢,没有人敢跟这个手握实权的销售科长对着干。 “好,全市四家啤酒厂,以后不差你们嵘啤一家,你们的啤酒我们烟酒公司一瓶也不进!”孙葵荣腾地站了起来,“我们新账老账一块算,现在就算!” 其实,从嵘啤灰头土脸地撤出来,孙葵荣早已想明白,谁在后面搞他,今见到鲁旭光他就更明白,到现在他的那家伙什还不好使,不知是吓的还是被这一脚给跺的! “怎么算?”他站起来,秦东倒慢悠悠在他跟前坐下了,搞得他倒象是个外来人,要跟秦东汇报工作似的。 “怎么算?”孙葵荣脸上的肌肉就抖了起来,“这账还用我跟你算?你们自己个不知道?压库了,伙子!”他讥诮道,同时伸出拇指和指,“六千多吨的库存!我实话告诉你们,武庚住院也没用,老陈找区里没用,找市里也没用,我们都汇报到省公司了,省公司也要收拾你们……” 他的眼光一扫屋里各厂的领导,大家都是一缩脖子,很害怕也象嵘崖啤酒厂一样被收拾了。 “省公司也想看看,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要百分之五十的自销权,啊?”孙葵荣的声音很锐利,刺激得大家的耳膜发痒。 这次,轮到秦东了,秦东的脸色也变了,所有的东西都串起来了,那封举报信,塞到周凤和门缝里的举报信,列举了自己的十大罪状,不是特别“关心”自己的人都写不出来! 能塞到周凤的门缝底下,这个人也一定是厂里的,厂里跟孙葵荣走得最近的就是自己科里那个开票的,也只有他,知道库存的数字。 “孙葵荣,”众人一愣,孙葵荣也是一愣,秦东直呼其名了,“我们厂的库存你知道得挺清楚啊!” 啪—— 秦东拍着桌子站了起来,众人又吓了一大跳,“你,你敢在烟酒公司跟我拍桌子?”孙葵荣鼻子嘴唇乱抖,“你敢跟我拍桌子?你等着,一瓶嵘啤的啤酒也不进……我们以后一销秦啤,二销白沙,三销海城,就是不卖嵘崖!” 秦东冷笑,“你想进我们也不卖!你干的那些事,我知道了,”他用手指一指孙葵荣,“记住我的话,我必加倍奉还!” 啪—— 秦东又一拍桌子,孙葵荣一个激灵,就又看到了那双大眼珠子,他的下面没来由一阵紧缩。 秦东分开众人就走了出去,孙葵荣还在后面骂着,“鸭子肉好吃就是嘴硬……没我们烟酒公司,你们嵘崖厂就等着倒闭吧……” 众人又一次围了上来,溜须的,拍马的,陪笑的,点烟的,孙葵荣这才冷静下来,他朝楼下一指,“大家都看着,这就是下场,我,嵘崖啤酒厂撑不到过年,你们走着瞧吧!” 不用走着瞧,坐着也能瞧出来。 海城啤酒厂的副厂长也想争取自销权的,可是现在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烟酒公司不卖我们的啤酒,那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最后还得低头,就怕低下头还不知道让人整成什么样子……”白沙啤酒的销售科长声叹道。 “伙子太年轻……” “可是人家是陈世法眼里的红人,也是区里市里的红人,红得昏头了……” …… 区里,梁永生、王从军其实也都在看着哪,市里糖业烟酒公司这次很坚决,他们从省里拿到了尚方宝剑,“老王,如果烟酒公司不进嵘啤的啤酒,嵘啤能撑到年底吗?” 办公室里,梁永生忧心忡忡地问王从军。 “走一步看一步吧,秦东的鬼点子还是挺多的,”王从军似乎更乐观一些,可是也乐观不到哪去,现在,全区甚至全市上下都在看着嵘崖啤酒和秦东怎么出招。</div> 第183章 清理门户 谁也没有想到,秦东的大刀当就高高地举了起来,可是他的第一刀没有向外,却结结实实地砍在了厂内。看1毛线3中文网 “老侯,坐。” 人事科长老柳一脸严肃,看着销售科管开票的忐忑地坐下,他又转过头看向并肩而坐的秦东,“秦科长,我们开始吧?” 秦东哑然而笑,会议室里总共三个人,搞得这么正式干啥子嘛? “咳——”人事科长老柳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看着管开票的老侯,“侯来同志,今把你叫过来,是代表厂党委正式通知你,从明起你就不用来上班了……” “啊,明……”管开票的脸上一脸巴结地看着老柳,人事科单独找他,进会议室之前他还想着有什么好事,可是却没想到等来这样一句话。 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凝固了,接着就暴怒了,“柳成文,你凭什么开除我,凭什么,凭什么开除我?……” 暴怒之下,他的嗓门很大,脸色也胀得通红,没有几根毛的脑袋上,暴出根根青筋,好象马上就要破裂一样。 “侯来同志!”老柳合上本子,突然用本子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你要冷静……” “我冷静个屁!”侯来手舞足蹈地在会议室狂躁地走着,始终就是一句话,“柳成文,你凭什么开除我?”他血红的眼睛突然看向了秦东,“秦东,我就知道是你,你早就看我不顺眼是吧,你……” 哐当—— 侯来接连往后退了几步,连带着会议室的几把椅子一起摔在在地上,老柳吃惊地站了起来,以前听过钟家洼男人的彪悍,可是没想到这个身兼团支书和销售科长的大学生,脾气也如此火爆。看1毛线3中文网 “滚蛋!”秦东拿起桌上的侯来的工资和他的材料扔到他的身上,“为什么开除你,你自己不知道吗?吃里扒外的东西!” “谁吃里扒外了?”侯来的声音一下低了下去,“证据,你们有证据吗,没有证据我就到二轻局去告你们!你们这是陷害忠良,打击干部,这个厂刚成立的时候,锅炉炉排卡住,炉内温度一百多度啊,是谁顶着湿麻袋钻进去?是我!我是为厂里立过功的!” “是你不假,”这事秦东听过,炉内高温随时都有烫伤和窒息的可能,这是拿命在搞生产,但是秦东还是一下打断了他,“厂里为这事也奖励过你,并把你调到了销售科,侯来,过去的功劳不能存在银行里吃一辈子利息……” 门开了,鲁旭光走了进来,他瞪着两个铜铃一样的眼睛就盯着侯来。 “走吧,功是功,过是过,再不走,脸上就难看了。”秦东站了起来,老柳马上合起笔记本跟在后面,出了会议到的门。 “他,不会有事吧?”老柳往后看了一眼,声问道。 “能有什么事,他敢死你就敢埋,他要闹到二轻局,你就把他勾结烟酒公司的事都给他抖露出来……”秦东大步朝前走着。 “这没问题,”老柳赶紧道,可是马上他也反应过来,“为什么他敢死我就敢埋?他是你们销售科的人,要埋也该是你埋,哎,秦,你等等我,差点被你绕到里面去……” 回到销售科,秦东看到,管库的大姐头一次没有在办公室打毛衣,就在他在办公室坐下喝了口水的空当,大姐拿着本子就进来了,“秦科长,这是当的库存总量,你看看,不对的地方我再去查。” “好,大姐,麻烦你每统计一次。”秦东笑咪咪地瞅着老大姐。 “那好,秦科长,每上班我就放到你的桌上……”秦东笑咪咪地,可是老大姐心里一阵发毛,从秦东到这个科里来,他与管开票的侯来似乎就从没有拿秦东当科长看,没想到人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直接砸了侯来的饭碗,“你办公室的卫生,以后我来打扫吧……” 看着老大姐出去,门却被洗瓶车间的熊永福推开了,“秦,怎么回事,你怎么把侯来给开了?” “师傅,坐,抽烟。”对于这个心直口快一心护犊子的师傅,秦东很是尊敬,“开除侯来不是我的决定,是厂里的决定,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他还跟孙葵荣勾勾搭搭,厂里的大事情,人家糖业烟酒公司没有不知道的。” “奶奶的,吃里扒外,活该!”熊永福吐出一口烟来,狠狠道,“这个侯来,跟我一进厂,以前也是……”他摇摇头,“秦,你跟厂长和书记得上话,能不能给他一次机会,一个快五十岁的大男人,在我办公室嚎得象个娘们……” “平时还可以,师傅,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正跟烟酒公司打仗,这军心不能乱……” 好不容易劝走老熊,下午,秦东刚从陈世法办公室回来,还没坐一会儿,门又被推开了。 “叔,大东就在这办公。”鲁旭光的大脑袋闪过,后面就走进了穿着黄绿色警服的杜源。 “叔,你怎么来了?”秦东连忙站起来,鲁旭光已经忙着在倒茶倒水了。 杜源咧着嘴,摘下头上的帽子,又把手里的黑色人造革提包放到了沙发上,他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嘴里啧啧有声。 “叔,你还是第一次到大东办公室吧?”鲁旭光递过茶水,“这在厂里的车间主任和科长里面也是独一份,谁让我们是销售科哪!” “确实是独一份,”杜源拍拍屁股底下的布艺沙发,“我们所长办公室还没有沙发,”这个年代,企业里的条件是要强于机关的,“你才多大,就一个人占了这么大一间房?!” “叔,上一任留下来的,我就直接搬进来了。”秦东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杜源却又站起来,他看到了桌上的电话,红色的白色的还有一部米色的电话,“你一个人要三部电话作什么?一部电话还不够你打的啊?” “叔,”秦东也笑着站起来,“业务,业务关系……” “好,我不管你什么业务,你今是不是开除了一个工人,我们所长找我了,是他连襟的二弟,怎么着,人家找到我了,你给你叔个面子吧?” “叔,”秦东略有为难,“现在嵘啤跟烟酒公司干起来了,这个侯来就是个叛徒……”他把侯来写举报信的事了一遍,得杜源又牙疼似地张开了了嘴。 电话就在此时响了起来,秦东直接拿起电话,“是我,秦东……唉,老兄,这事你免开尊口,对,你找谁也不顶用,我的销售科我了算,我开除就是你找到郭市长,我也照样开除他!” 杜源不作声地看着秦东,他又牙疼似地摸摸腮帮子,这子,什么时候话这么霸气了?</div> 第184章 女经理(求订阅) “蹬蹬蹬——” 一辆军绿色的挎子停在了国营早餐店门前,秦东长腿一抬挎下车来,“同志,给我来一斤油条。”他一边哈着双手一边打量着店内的食客,嚯,两个月没来,原来脏兮兮的店面焕然一新了。 “同志,你的油条。”秦东接过棕色纸包住的油条,抽出一根直接放进嘴里,他一步挎上挎子就要走人,从店里面就冲出一位提着篮子的姑娘来。 “同志,你去解放路吗?发扬一下风格……”她穿着白色的围裙,戴着白色的厨师帽,里面穿了一件淡绿色的高领毛衣,看起来年龄跟自己差不多,声音也很好听,得俗一点,真的象是百灵鸟。 “要搭车?”秦东看看她,手里的第二根油条已经塞进嘴里。 “机关幼儿园的炉灶坏了,刚打来的电话,我把油条趁热送过去……”姑娘笑着指指手里的篮子,上面盖了一块白色塑料布包裹的棉被。 “好,上车吧。”秦东一指挎斗。 “卖啤酒找秦东……”姑娘笑了,朝店里挥了一下手。 “你认识我?”秦东感到惊异,他打量着姑娘,在他的印象中从没有见过她。 “听过你,嵘崖区谁不知道你啊?”姑娘笑得很甜,“别猜了,我在劳模表彰会上见过你!” “你也是劳模?”秦东惊讶了,自己这个劳模是凭借着到德国引进设备的成绩得来的,这个姑娘看来也是有点本事的,她的本事是……会炸油条?会做豆腐脑? 秦东笑着,吃起了第三根油条。 “我啊,是区里的劳模,你是市里的劳模……我是商业系统的,你是二轻系统的,我们不一样。”姑娘笑得很爽朗,她摘下围裙,里面走出一个店员接过来,“经理,你快回来,早上吃饭人多……” “记住了,”姑娘又一挥手,秦东加了点油门,挎子就驶了出去,“我们要服务好,客流才多嘛……” “噢,没想到,你还是个大经理,”秦东开玩笑道,他不禁看看这个姑娘,八十年代的国营早餐店,都是人求我,我从来不求人,这个姑娘还有服务意识,真的让他刮目相看了。kanmaoxian.com “不大,”迎着寒风,姑娘笑得很灿烂,“大家选我当经理,总共管六个人……你还在嵘崖啤酒厂吗,当科长?听你考上大学了?”她抬头看着秦东。 “嗯,函授生,你怎么称呼?”秦东把最后一根油条也塞进嘴里,加大了油门,挎子一下就冲了出去。 “罗灵。”姑娘的身体后仰,寒风吹动了长发,白皙的脸腮上冻上了两抹艳红。 挎子一路疾行,很快就停在机关幼儿园门前,罗灵笑着挎下车来,秦东也笑着一挥手,却忍不住嘴里打起嗝来。 “大学生科长,怎么了?”罗灵以手掩口笑道,“吃得太快,再吹着风,给噎着了?等我一会儿。”她跑进幼儿园,很快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搪瓷钵和一个黄色熊猫样式的水壶,“喝点水!。” 秦东也不客气,接过搪瓷的饭钵就喝了起来,罗灵身后的一位年轻老师也笑了,“你吃得太快太急了。” “好了,谢谢你们啊,我抓紧时间,我要上班了。”秦东一步挎了挎子,罗灵把水壶往他手里一递,“大学生科长,拿着吧,以后吃油条得就水!” 秦东略一犹豫还是接过水壶,“那谢了,我先走了。”他一加油门,挎子飞快地驶了出去。 “这么年轻就是科长啊!”年轻的幼儿园老师还在身后注视着秦东的背影。 “人家还是大学生……”罗灵也在看着远去的秦东,挎子,在八七年秦湾的大街上仍不多见。 “这是……你……?”幼儿园老师笑了。 “我不认识他,就是让他把我捎过来。”罗灵娇羞地打了一下幼儿园老师,两人嘻笑着走进幼儿园。 …… 挎子轰隆隆一路驶进嵘崖啤酒厂。 还没到上班时间,干冷的气,运动场上,几个青工叼着烟正在做引体向上。 秦东把挎子停好,也朝双杠这边走来。 “夏雨,我俩谈谈?”秦东用手拍了拍双杠。 “你是大学生,”夏雨只是瞥了秦东一眼,“我是个工人,我俩有什么好谈的?” “当然有,”秦东笑道,“你不想在麦芽车间干一辈子吧?”今年,萨拉丁制麦芽系统已经在嵘啤的麦芽车间进行试验,原来手拿木锨的麦芽车间的工人大部分可能都要调换一个新的车间了。 “怎么,你想给我安排个地方?”夏雨坐在了双杠上,居高临下看着秦东。 “销售科。”秦东也不废话。 “销售科啊!”几个青工哄堂大笑,“要是以前你销售科,大家打破头往里挤,现在你也不看看,仓库里压了多少啤酒?” “你怕了,来不来?”秦东一脚蹬在双杠上,夏雨一下跳了下来,两人眼对眼,鼻对鼻地互相盯着,“秦东,我还告诉你,别看你现在是什么科长,什么大学生了,我还就不服你!闪开,哥几个!秦东,你赢了我的拳头再!” 几个青工纷纷退后,幸灾乐祸地看着两人,嗯,如果大学生被打,那他们脸上也有光,出去吹牛都有资本,“今哥们揍了一个大学生,还是我们厂的团支书……” “非得打一架?”秦东往后退了一步,“我可不惯你这些熊毛病。” “你怕了,来不来?”夏雨把秦东的话原样奉还,挑衅地用食指指指秦东,又勾了勾手指,“梁静雯在的时候,你不是挺硬气吗,现在熊了?”他一把脱下工作服,扔在地上。 “去!” 秦东看着远处鲁旭光跑了过来,趁着夏雨分神的空当,猛地挥出一拳。 砰—— 拳头与皮肉在猛烈的接触下,发出沉闷令人心悸的声响。 秦东的拳头直接打在了夏雨的脸上,而夏雨也不是什么善茬,一脚就踢向了秦东的肚子。 “大东,揍他。”鲁旭光人高马大,大冬仍光着在脑袋,他吡着两颗大板牙,直接从操场上边跳了下来。 夏雨车间的同伴看到鲁旭光,都不敢造次了,这可是不要命的主儿。 …… 两人身高也差不多,长期在麦芽车间从事劳动,夏雨的爆发力很强,两人你一拳我一脚谁也不服谁,谁也沾不到便宜! 可是,麦芽车间的人都没有想到秦东这样凶悍,堂堂的团支书、销售科长、大学生,搞技术行,打排球行,没想到打架也行! 秦东一闪身让过夏雨踹过来的脚,欺身而上就是一拳,直接又一次砸在夏雨脸上,趁着夏雨连退几步的空当,赶上去又是一脚,直接把夏雨踹翻在地上。 “哎呀——” 众人一阵惊呼,可是秦东没有松歇,他抢前两步,用杜源教给他的招数,一把拧住了夏雨的手,直接反剪在背后,膝盖直接把他的脸压到了冰冷的地上! “大东,揍他!” 鲁旭光恶狠狠地喊道,痛打落水狗,打翻在地再踩上一脚,这是两人以前常用的招数。 他又横扫一眼夏雨的几个哥们,在场众人看到这一幕,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再一看鲁旭光不善的眼神,都讪讪站了起来。 “夏雨,吧,销售科,你敢来不?”秦东猛地一掰夏雨的胳膊,胳膊立马发出“咔咔”的令人心悸的声音。</div> 第185章 好汉八条半(求订阅) “敢,有什么不敢……” 夏雨嘴里着,可是丝毫没有讨饶,却是痛得脸上眼珠突出,青筋外露,他拍打着僵硬的地面,颤抖着抓起一把土来。看。毛线、中文网 “行了,以后就到销售科上班。”秦东蓦地松开了夏雨,“你们几个……”他一指整跟在夏雨屁股后面的几个伙子,“你们,谁想到销售科?” “。”鲁旭光瞪着大眼珠子,吡着板牙,瓮声瓮气喊道。 “我……”威胁之下,两个伙子讷讷地举起了手。 “谁想到销售科,也不是通过这种方式解决的。”正着,周凤和带着保卫科干事匆匆走过来,“还没上班就打架,象话吗?秦东,你没事吧?” 唔? 大家一愣,夏雨也愣住了,明明是秦东把自己按在地上摩擦好吧,怎么周凤和上来就问秦东有事没事,遇到大学生,周原则也不讲原则了? 周凤和这才看向夏雨,“夏,了你多少次了?好好工作,好好上班,不要惹事,你都当耳旁风是吧?”他朝着围观的人群一挥手,“都散了,都上班去,看什么热闹!?” 夏雨是年轻青工中的一霸,身边也围了一帮人,平时打个架斗个殴,只要是不惹出大事,周凤和也懒得管,这样的年轻物种,哪个厂都有,就象韭菜一样,一茬老了被收割了,新的一茬就又长出来了。 “周书记,是秦东先动的手……”夏雨气不愤了,这次惹事的真不是自己。 “就算秦东先动的手,你也没有理,”周凤和打断他,其实,刚才他远远地就看到秦东把夏雨压在了身下,就夏雨这体格和块头,无论是厂内还是厂外,打架从来不吃亏,都是他打别人,没有别人打他的时候,可是没有想到,秦东如此生猛,不亏是钟家洼出来的孩子! 一瞬间,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评语竟涌上周凤和的脑海,他马上赶跑这个念头,这是哪跟哪啊? 夏雨真是彻底给气着了,他鼓着肚皮不出话,只剩下两个鼻孔喘着粗气。看.毛.线.中.文.网 “周书记,是我找夏雨谈的,我们也没打架,”秦东解释道,“我想把夏雨要到销售科,我们俩刚才是闹着玩呢。” “行了,你当我眼瞎?”周凤和不满道,“大战当前,你可不能受伤……” 哦,鲁旭光、夏雨还有旁边的几个伙子都听出来了,周凤和不是不讲原则,是为与糖业烟酒公司的大战担忧呢,现在不止陈世法,周凤和也把希望寄托到了秦东身上。 “你也不能受伤,到了销售科,跟着秦好好干……”周凤和转头又对夏雨道,“来,你们几个过来。” 秦东和夏雨同时看去,周凤和身后走来的三个人,带头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我介绍一下,这是刚分到我们厂的退伍军人,这是老高,高占东……”周凤和介绍道,“现在销售科正是用人的时候,全部给你们销售科。” “欢迎。”秦东握住高占东的手,他知道,今年是百万大裁军的最后一年,厂里一下子分来几名退伍兵不稀奇。 “秦科长,”高占东很白静也很平静,“以后我们就跟着你干了。”刚才秦东与夏雨的一架他也看在眼里,一个大学生拳脚还这么厉害,他没什么的。 嗯,在这样的大学生手底下,他服气! “以后就在一个锅里搅勺子了,大家都是一家人。”秦东又朝夏雨伸出手来,夏雨犹豫了一下,却也把手伸了出来。 “好嘛,”鲁旭光吡着板牙笑了,“哪家啤酒厂的销售科也没有我们这么多人,加上管库的大姐,我们是八条半好汉!” 好汉,八条半! 秦东看看自己的队伍,他也很满意,这些人都是他想要的人,“这样,为了庆贺我们新的销售科成立,也给老高三位同志接风,晚上春和楼,我请客!” “大东,大东,”安置好高占东三人,又给夏雨等三人寻了办公的地方,秦东刚坐下喘口气,鲁旭光就神秘地走进门来,“你不过了,晚上真准备请他们到春和楼?” “啊,”秦东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鲁旭光,“肖莉莉都能去,他们为什么不能去?” 只一句话,差点让鲁旭光的眼睛突出来,他吭哧半才吭哧出一个字来,“我……” “又结巴了?” “人家看不上我,”鲁旭光摸摸脑袋,“我……” “这个岁数,比你大十岁!当你姨都合适,大光同志,你缺乏母爱吗?”秦东笑着把门关上,一脸戏谑地看着鲁旭光,“,你看上人家哪了? 鲁旭光又是吭哧半,脸胀得通红,良久才吐出两个字,“好看!” …… 晚上六点,秦和楼饭店。 “欢迎光临!” 6位身穿旗袍的姑娘站在门口,样子甜美,声调也甜美,太漂亮了,也正是因为太漂亮,着实吓了夏雨一跳,他跟鲁旭光搔着脑袋,眼光就向下看起来。 高占东则是目不斜视,好象根本没有看到六位姑娘似的,昂首阔步走进雅间。 此时,秦湾的饭店基本上都是国营的,私营饭店数量不多,到这里吃饭,每是要排长队的。 “香酥鸡、油爆双脆、爆炒腰花、盐水大虾……” 秦东轻车熟路地点菜,高占东看看这个伙子,嚯,这真象到了自己家似的,看来没少在这里吃饭。 “老高,尝尝这里的香酥鸡,这道菜啊,得先用纱布把鸡包裹起来蒸熟,纱布慢慢揭下来,再把鸡放到香油里炸……” “这整只鸡怎么吃?”夏雨站了起来,“我把它撕开。” “不用,”秦东笑着拦住他,“这鸡不用撕,想吃哪就用筷子夹哪,里面骨肉已经分离了。” 哇,还真是,外酥里嫩,几个人的筷子就不停了,一盘鸡很快就剩下一个鸡头。 “鸡头留给秦科长,以后我们就跟着你干。”高占东端起杯子看看夏雨,夏雨也端起杯子,“我这个人,直来直去,没有什么弯弯肠子,以后秦东你指到哪我打到哪。” “好,”秦东也端起杯子,“现在全厂、全区、全市甚至全省都在看着我们嵘崖啤酒厂,看着我们销售科,看着我们怎么跟烟酒公司打这一仗,所以,这一仗,我们不能输,一定要打得烟酒公司心服口服!” “那我们怎么干?”夏雨迫不及待道,现在全厂上下都在看着销售科呢,产品卖不出去,职工工资就发不下来,厂子就会倒闭,下午他再回制麦芽车间,大家都很关心他们怎么先清理掉厂里的库存。 “对,第一炮我们一定要打响,不能成了哑炮!”高占东也道,“秦科长,你就布置吧,你指东我们绝不打西!”</div> 第186章 胡同战役 一九八七年十一月底,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的雨丝夹着零零星星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看。毛线、中文网 时令己到雪,秦湾多雪而漫长的冬才刚刚开始,在这样雨雪交加的日子里,除非有要紧事,大家都宁愿守在家里,待在厂里,陪着暖烘烘的炉子和暖气过冬。 嵘啤门前的大街上,早已冷落下来,可是伴随着自行车的铃声,清早起来的厂区又一次热闹起来。 宣传栏前,又一次人头攒动,红色纸上用黑色的毛笔字写着的内容,有人正在高声朗读着,“……厂里承诺大家,凡是主动销售啤酒的,每售出一瓶啤酒,厂里奖励两分钱……” “两分钱?”有人抬头看看阴沉的空,冰凉的雪花飘进脖子里,浑身上下就打了个哆嗦。 “好事啊,”也有人兴奋地喊着,“一捆啤酒十瓶,两捆二十瓶,也就是厂里能给四毛钱,两盒烟钱,反正我们门口有家卖部,下班顺带着就捎过去了……” 听他这样一,许多人心里都是一动,谁还没有人熟人啥的,就是下班路上或是住的区里也都有饭馆和卖部,多了卖不出去,十瓶八瓶总没问题吧。 “这个秦癫子,太扣门,这又是下雨又是下雪的,怎么着一瓶五分钱吧……”有人又开始发牢骚,可是一转头,一些下了夜班的职工已经往仓库那边跑去了。 自己厂的酒,手续也不麻烦,管库的大姐登记,交钱后直接拿啤酒走人,你拿了十瓶啤酒,就交给厂里九块五毛钱,额外再在本子上给你记上两毛钱的奖励,第二当面结清。 虽然上下着雪,但是场面很是热烈,“秦,这不相当于我们自己买啤酒吗?”洗瓶车间一个老大哥拍拍头上的雪花,清醒了一点。 “这是哪的话,你卖出去就不是别人买我们的啤酒吗,每瓶还有两分钱奖励!”秦东笑眯眯道,“大家注意啊,啤酒就卖九毛五一瓶,不能加价,加价后厂里知道,你一分钱奖励都拿不到,还要扣发全年的奖金!” “这样啊,那先给我来一捆吧,十瓶!” “我两捆,多了自行车也带不了!” …… 自行车后座上,有职工就开始用绳子捆起啤酒来,更有甚者,自行车前梁的帆布兜里,也塞上了四瓶啤酒。看。毛线、中文网 “刘军,你弄这么多啤酒,卖给谁去?”包装车间主任张庆民喊住自己车间一个青工。 “我就满大街吆喝,谁愿意买谁买去,我就不信卖不出去……”青工乐乐呵呵回答道。 张庆民看了一眼站在仓库门口的秦东,“这子,想的就是这个主意啊!”他走过仓库又扫了一眼,肉眼可以见到,堆在仓库门口的啤酒却不见减少多少。 他又看看往板车上装着啤酒的鲁旭光、夏雨,还有高占东等人,在他眼里,这些人开票字都写不好,他们怎么去卖啤酒,走街串巷,就象喊着“磨剪子戗菜刀”一样去卖啤酒?这丢不丢人啊,还有个国营厂的样子吗? 楼上,陈世法和周凤和也在看着宣传栏前的人群,看着雪地上或是推着自行车或是一溜跑向仓库的下了夜班的职工。 “秦东就是想的这个办法啊?”周凤和的语气中透着失望。 他与陈世法都是背着语录歌成长起来的,发动群众还用这子现学现卖?他们这一代人,群众路线,他们比谁都更明白里面的威力。 “他在每瓶啤酒里加了两分钱……”陈世法不作声地掏出烟来,最近烟抽得越来越勤了,大冬的,就一直咳嗽。 哦,周凤和没有反对,生死存亡关头,大事他不糊涂,也不算这些账,秦东回来前,他也发动了群众,可是没有推销出去多少,大家就是卖给了亲戚朋友,或者邻居街坊,让他们出去到大街上吆喝着卖啤酒,或是到卖部里推销啤清醒,许多人都认为丢人掉价! 他们可是国营厂的职工! 可是现在,只有三分钱,大家的积极性就调动起来!已经有青工开始行动了。 …… “卖啤酒了——” “啤酒——卖啤酒!” 雪中,胡同里,一声声吆喝,路人惊奇地打量着板车上的啤酒,啤酒还能这样卖,象赶大集卖白菜一样卖啤酒? “啤酒,谁要了,九毛五一瓶!” 看着大家的眼神,夏雨倒很兴奋,“九毛五一瓶,有买的赶快来啊!” “伙子,给我来两瓶。”一个大爷走过来,掏出两块钱。 “好,您两瓶。”吆喝了半,终于开张了,夏雨比自己第一领工资还兴奋,两瓶冰凉的啤酒就递到了老大爷手上。 “给我两捆。”一家卖部推开了门,张着手挥出两根手指头…… …… 鲁旭光、高占东等人推着板车也不含糊,还有厂里的青工,骑着自行车,见人就卖啤酒,一时间,嵘崖区一条条大街巷,一个个或深或浅的胡同里,都是嵘崖啤酒厂职工的身影,都响起了嵘啤的叫卖声。 第二,当清晨的朝霞映红东方,厂里的仓库门前已是围满了人群,上夜班的工人,上白班工人的家属,都在等着拿啤酒。 “刘军,昨奖励九毛六分钱!”秦东郑重地把几张毛票和钢镚递到青工手里,乐得刘军直吡牙,反正休班闲着也是闲着。 这不,听有钱赚,一些家属都来了,骑着自行车的,参着三轮车的,还有的推着自家的杠铃车…… 人数,也比昨多了将近一倍,嵘啤,也走出了嵘崖区,开始向市里其它几个区渗透。 “啤酒,嵘啤,卖嵘啤了——” 一声声叫喊,一声声叫卖,引得无数人回头,也引得无数人张望,俨然成为冬季秦湾的一条风景线。 “秦科长,我们能不能批发几捆啤酒?”看到嵘啤的职工沿着大街巷子叫卖,几个个体户就主动上了门。 “能,都能,要批发多少有多少!”秦东答应得很痛快。 当第三时,张庆民再一次走过仓库,哟呵,他看到,仓库门前垛满的啤酒已经不见了,库存已经开退缩回仓库里了! “这子,行啊!”他哈口白气,停下了脚步。 仓库门前,又一次聚满了很多人,大家兴奋地着话,交流着,那表情比过年还要高兴。 “你昨挣了多少?” “四毛八,我上午上班,下午出去卖酒……” “我挣了两块,两块!听我的,你别往熟人那里送,你就沿着胡同卖,肯定有人买……” …… 哈着白气,戴着围脖,戴棉帽子戴着棉手套,可是大家的兴奋藏都藏不住。 “秦,中午请你吃烤地瓜,这几,让哥几个挣钱了!”刘军见到秦东,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大家一阵大笑,工资之外,谁都想有个补贴,好了,现在挣钱名声言顺了,还是打着为厂里排忧解难的名义。 “行啊,那中午我等着。”秦东也开着玩笑。 他一步挎到花坛上,看着眼前的一张张笑脸,他知道,自己组织的胡同战役,已经打响了,并且,第一炮已经打响!</div> 第187章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周一下午,照例是嵘崖区工业局例会。 “老周,”周凤和刚支好自行车,同区的海城啤酒厂的书记就从车上下来了,“最近怎么样?”他的脸上带着关切,不是虚言假套的样子。 “还行。”周凤和笑道,走进楼里,他才摘下棉手套和围巾。 “没想到啊,你们嵘崖啤酒还挺过来了,不容易啊,”对方一幅很是感叹的语气,“现在满大街都是你们嵘啤的吆喝声……” 周凤和以前在化肥厂时两人就认识,他明白对方没有恶意,也不是调侃,同是啤酒厂,其实都对烟酒公司有意见,现在嵘啤被烟酒公司卡住脖子,海城啤酒厂也是兔死狐悲。 “你们那个小伙子硬气,敢跟孙葵荣拍桌子……” 唔,想到秦东,周凤和笑了,“年轻人嘛,受了欺负,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他说得很委婉,可是马上招来海城啤酒书记的一通嘲笑,“你就是明里暗里护犊子!对了,你们自己个卖啤酒,一天能卖出多少?”这才是他拉住周凤和要问的东西。 周凤和想了一下,说出一个数字来,唔?海城啤酒厂的党支部书记惊讶了,“你们就是在胡同里喊在胡同里卖,就相当于我们一天一半的销量了?那你们这个胡同钻得值!” 周凤和笑了,这个胡同钻得是值,虽然每瓶拿出两分钱来奖励职工和职工家属,但是,厂里还是盈利的,就是给烟酒公司的也不止这个数…… 周凤和一路笑着进了会议室,对于嵘啤与烟酒公司的战争,全区都在看着,现在嵘啤不仅没有倒下,还满世界叫卖自己的啤酒,这让区里的厂长们有人摇头,有人赞赏,可是在大多数人心里还是拗不过这个弯来,啤酒让烟酒公司销售,天经地义嘛,要什么自销权,扯那个淡干嘛! “一年快过去了,还有一个月就要元旦了,”工业局局长王从军笑着坐下来,他看一眼摊开本子的周凤和,“时间过得真快,我家那口子都已经开始准备元旦的节目了……” 他说得轻松,大家也见怪不怪,王从军的老婆是区里中学的音乐老师,有一幅好嗓子,经常参加教育系统全市的汇演,“她啊,今年还是独唱,郭兰英的南泥湾……” 噢,众人的眼神都有些变了,王局长好象话中有话。 “这首歌好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王从军笑道,“我们谁也不靠,就靠自己……” 噢,大家都明白了,王从军这是在表明区里的态度呢,也是在变相地支持嵘崖啤酒呢! “好,说得好!” 周凤和开完会,传达局里的精神的时候,陈世法忍不住就叫起好来,“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老人家说得多好,秦东,发动职工,发动我们所有的职工,科室的,车间的,后勤的,只要手里没活儿的,都到大街上胡同里给我卖啤酒去!” 很快,满载着啤酒的一辆辆自行车就冲出了厂门,有自行车的骑自行车,没自行车的拉着厂里的地排车,还没有车的干脆就提着一捆啤酒上了公交车…… …… 又是一天早晨,柳枝给武庚送饭,秦东还是选择买几根油条解决自己的早餐。 “大学生科长来了?”罗灵正在炸油条,抬眼就看到了秦东,“我的小水壶哪?” “在厂里呢。”秦东打量着店面,确实与以前不一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明天给你捎过来。” “谁要你捎过来,就是提醒你吃油条别忘就水!”罗灵笑得清脆,“现在满大街都是你们的嵘崖啤酒……”身在商业系统,嵘啤与烟酒公司的矛盾她也听说了。 秦东把一根油条塞进嘴里,“你这里就没有啊,你们店也可以卖我的啤酒!” “你拿过来我就卖!”罗灵回答得很干脆。 “行,我让人给你先送二十捆,”看着罗灵用刀利索地切面,秦东笑道,“罗灵同志,想没想过换个单位?” “到你们那上班?”罗灵用手背把散落的头发往后一捋,笑了,“我只会炸油条,不会酿啤酒……” 秦东笑笑,没有再说什么,上午,他没到厂里,而是骑着挎子满大街转悠,他看到了夏雨,看到了鲁旭光,看到了高占光,也看到了杜小桔…… “你怎么来了?”杜小桔眼睛亮亮的,桔红色的围脖让她的脸色更加透亮白皙。 “我姐也是家属嘛……”不用杜小桔回答,杜小树就代答了。 “去。”杜小桔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脸腮通红了。 秦东也不说话,挎子轰隆隆开走了,可是一会儿又开了回来,他没有下车,递过两块烤地瓜来,杜小桔接过来,秦东转动车把又驶另一条胡同…… “姐,别看了,人影都不见了。”杜小树先是用手在杜小桔跟前摆了一下,接着就抢过了热气腾腾的烤地瓜…… 杜小桔心里暖暖的,她不好意思地推起自行车,可是就在两人转进另一条胡同时,姐弟两人都冷下脸来,“孙葵荣?” 杜小树这一喊,孙葵荣也看到了姐弟俩,他没有认出杜小桔,可是认出了杜小树,没办法,一行白鹭上青天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家属也上阵了啊!”他冷着脸斜瞅了一眼杜小树,“回去告诉秦东,这招没用!除非你们嵘崖啤酒厂停产!” “姐,他是什么意思?”杜小树看着孙葵荣的背影,就从地上拣起一块石头来,杜小桔赶紧拦住他,她紧张盯着孙葵荣一行人的背影,“我也不知道,你去,告诉你东哥。” 杜小树没有找到秦东,厂里,陈世法和周凤和也没有找到秦东,销售科没人,大街上也听不到挎子的声音。 全厂的人都不知他上哪去了。 陈世法和周凤和站在仓库门前,两人的表情都是一脸凝重,旁边站着的是同样一脸凝重的灌装车间主任张庆民。 这几天掀出去不少库存,原本仓库外面的啤酒已经卖完,库里的啤酒也卖出不少。 可是,今年的生产计划还没有完成,要完成年底的生产任务,只能继续生产啤酒,也就是说,啤酒就是卖不出去也要完成生产计划! 这就是这个时代经济的样子! 看着新入库的啤酒,仓库里又一次紧张起来,寒风中,啤酒放在库外,酒瓶一个晚上就会被冻碎…… “老陈,是得想别的法子了?”周凤和忧心忡忡,“要不,后果不堪设想。” 陈世法的头发被寒风吹得东倒西歪,他掏出烟来却几次没有打着火,“有什么不堪设想,大不了上门求人家,大不了我写辞职报告走人,”他看向周凤和,“我走,你留下,……嵘啤留下!” 第188章 要啥自行车? 韭菜木耳炒鸡蛋、白菜粉条炖豆腐,糖醋大黄花鱼,还有一道老母鸡炖蘑菇…… 武庚夸张地吸了一下鼻子,扔下手中的书,笑道,“柳枝,又麻烦你啊,你看,我住个院,还麻烦你整天往医院跑。”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小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说,不应该啊!” 一个小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说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说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天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小秦,你昨天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说,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说,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天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说,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小,“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小。 今天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小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小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厂是很是风光,喝啤酒也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3万吨优质啤酒因无人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 可是心痛过后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在这个八十年代的海滨城市,成了这家郊区啤酒厂的——刷瓶工。 作为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上一世山海省轻工学院发酵专业的首 第189章 你们将来都是万元户 踏着清晨的寒霜,陈世法又一次来到仓库门前,听着汽车轰鸣的声音,闻着汽油的味道,看着轻卡正在装运啤酒,他一时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好久没有见到这个场景了! 这几天,厂里生产的啤酒越来越多,不只仓库里,车间里和楼道里都堆满了啤酒,秦东与自行车厂达成的用啤酒换三轮车的协议,掀出去的库存虽然跟总量比不算多,可是这也是最近一次销出最多的啤酒了! 用啤酒换自行车,自行车厂起初是不答应的,在市二轻局局长齐澄关心下,牟厂长终于同意一半啤酒、一半现金的方式进行,可是自行车厂一时半会也消化不了这么多啤酒,只能同意分两年进行…… “这样也掀出去不少库存,”周凤和也踏着晨霜走过来,这两天,两人到厂里都很早,来了之后也都会到仓库这里看看,“秦东还是有办法的。” 周凤和拿出一张宣传纸,“老陈,这个你看了吗?” 噢,陈世法瞅一眼周凤和,接过了薄薄的红纸,“当批发户,领三轮车”的标题很是显眼。 这事他知道,武庚和秦东都汇报过,武庚到底还是提前回来上班了,这让陈世法又感觉到一丝心安。 他也知道,这几天,销售科的夏雨、鲁旭光、高占东等人还有秦东的那帮小兄弟杜小树、钟小勇跑遍了市区,还有各县市,甚至还有邻近的县市,到处散发传单…… “也不知道今天能来多少人?”周凤和心里没底,陈世法心里也没底,在困难面前,两人以前的一些小摩擦都消失了,两人也从没这么默契。 “肯定有人来,有人跟我打听过这事,还说有这种好事……”陈世法道。这当然是好事,一辆三轮车二百多块钱呢! “走吧,到食堂吃点饭,”周凤和主动说道,“前两天,食堂的师傅也在送啤酒,今天武庚把师傅们都喊了回来……” 两人往食堂走的时候,武庚已经抹着嘴出来了,很快,秦东的挎子也出现在厂里,此时,是早上六点半,正是天色刚刚亮的时候。 “师傅,这是嵘崖啤酒厂吗?” 一辆幸福250停在了嵘崖啤酒厂门前,保卫干事很快迎了上去,摩托车上的两人都穿着黄色的军大衣,但是红色的摩托车在清晨的薄雾中很是扎眼。 “是啊。” “噢,我们来对了,你们这里当批发户送三轮车?”坐在后座上的人扯下围巾,保卫干事看清了,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保卫干事答应着,销售科早告诉了他今天的安排,“你们是哪个区的?” “我们是昌阳的。”女人笑得很干脆,“云海的,不是秦湾的。” “云海?昌阳?”保卫干事一愣,云海是秦湾相邻的地级市,可是昌阳县却与秦湾的西来县相邻,“那你们是骑摩托车过来的?” “嗯,骑了三个多小时。”开摩托车的男人递过烟来,保卫干事接过来,“冷吧,快,到传达室坐坐。” 保卫干事把两口子让进传达室,很快,他就发现传达室里站满了人,有嵘崖区的,也有秦北区、秦南区的,还有下面墨水县、交城县的…… 市里的各区来的人最多,但是下面县里的人也不少。 “我们厂的礼堂打开了,大家吃过饭了没有?我们厂秦科长说了,礼堂里的包子,管够!” “嘿,嵘崖啤酒厂真够意思。”昌阳的两口子半夜吃了餐饭,现在早饿了,随着人潮就向厂里的大礼堂涌来。 “还别说,”人潮中,几个男人也议论着,“几个包子钱不多,让人心里暖和。” “买啤酒,找秦东……”还是熟悉的体型熟悉的口音,胖姐又出现了,“小秦这孩子,讲情面也不讲情面……” 她往啤酒里兑水,杜小树收走了啤酒,她又哭天抹泪找到秦东,秦东还是恢复了供酒。 一行人来到厂礼堂,长条桌上的笸箩里已经堆满了热气腾腾的包子,水桶里是烧好的开水,一行人也顾不得客气,顷刻之间,礼堂里就响起了吃饭喝水声…… “哗啦——” 夏雨拉开了台上的紫红色的幕帘,哦,台下众人明显发出了一阵惊叹声。 灯光下,一排崭新的三轮车很是耀眼! “真给三轮车啊!”胶水来的一个四十岁的汉子拿着包子就喊出了声。 “人家嵘啤说话算话。”杨村一个青年人咬了一口包子,“你们胶水不是有白沙啤酒吗,怎么也过来了?” “不是有这个嘛。”中年人指了指台上的三轮车,“这个划算!” …… 不到八点钟,礼堂里已经坐满了人,甚至过道上,礼堂外都站满了人,有人还为座位吵起来甚至差点打起来…… “喂喂喂——” 台上,武庚和秦东走上主席台,武庚弹了一下包着红绸子的话筒,“好,我们不等了,下面开会……嗯,大家能来,不管将来能不能合作,我们都是朋友……” 礼堂里回荡着武庚的声音,陈世法和周凤和也不嫌冷,两人就在院子里溜达着,仔细地听着礼堂里发出的每个声音。 “刚才我们家武厂长讲了,其实传单上也写清楚了,”秦东把话筒接过去,“简单点说,就是当我们嵘啤的批发户,一次从我们厂拿够五百捆啤酒,我们送一辆三轮车,拿够一千捆,送两辆三轮车……一万捆,我们额外再送一辆汽油机三轮车……当然,至于大家怎么卖,那是大家的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嘛……” “……当然,我们对合同户也有优惠,这是我今天要说的重点,除了送三轮车,我们厂对这些合同户还有优惠,一是来酒厂拉酒不用排队,二是合同户淡季买一捆啤酒,旺季可以买三捆……” 台下一阵骚动,旺季的时候啤酒可是不好买的,谁手里有啤酒,就等于谁手里有银子,就等于躺着就把钱赚了! “那我们昌阳隔着太远怎么办?”昌阳的骑着摩托车的两口子举起手来。 “我们秦北区也不近。” “我们墨水县都不在主区。” …… 嗯,这个问题是大家事前没有想到的,院子里的陈世法和台上的武庚都听着秦东怎么回答。 “这不是问题,”秦东没有犹豫,“旺季大家自己解决,自己想办法,淡季我们送酒上门,不收运费……” “旺季呢?”有人不依不饶,“我们没有办法。” 哗—— 礼堂里的人都笑了,秦东也笑了,“我保证,旺季你肯定有办法,因为到了明年旺季你就买车了,听我的,我们嵘啤第一批批发户,不出一年,将来都是万元户!” 第190章 托儿 “万元户?你就吹牛吧!秦,你净瞎忽悠你胖姐……”别人还没出声,胖姐这个老相识先站出来拆秦东的台了。wap.kanmaoxian.com 她就坐在礼堂最前面的座位,话时嗓门也大,要想没有人注意都难。 “胖姐,我还真不是忽悠,你信不信?”秦东脸上笑着,牙关却咬得紧紧的,“不用十年八年,就三五年功夫,我们嵘啤的批发商中就会有十万元户,百万元户也不稀罕!” 十万元户?百万元户?不用胖姐再发问,礼堂里一片爆笑。 可是昌阳的两口子都没笑,两口子都盯着台上的秦东,女人解下围脖,露出了大衣里面的红绸袄。 礼堂外,陈世法和周凤和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话,陈世法就继续围着礼堂踱起步来,这些日子,他的身板明显伛偻了。 “我信秦。”一片喧哗和嘈杂中,突然站起一个高个子,他粗门大嗓,声音宏亮,一下把喧哗声给压了下去,“你,刘海涛,你,贾卫民,你,孙大眼珠子……别人不信秦,咱们得信啊!” 所有人的目光立即投向了高个子,也投向了他点名的几个人,这个人,不是杀人街上开饭店的郑海锋是谁! “我们拍拍自己的良心,去年秦卖散酒,我们都是几千斤几千斤地进货,我们赔了还是赚了?今年,秦的鸣翠柳啤酒,你们再摸摸自己的良心,赚了多少?就是晚上做梦都在数钱吧?” 哦—— 礼堂里又骚动了,可是这次动静却了许多,大家交头接耳,象是印证着郑海锋的话,胖姐终于发挥了点正面作用,“我作证,都没少赚……” “这才是良心话嘛,”郑海锋掏出烟来,“反正我信秦,全市谁不知道买啤酒找秦东!” “常喝嵘崖啤酒,常年幸福吉祥……”有人笑着接了一句,咦,武庚发现,不知不觉,这气氛竟扭转过来了。看1毛2线3中文网 “秦癫子!”不知谁在台下又喊了一声,礼堂里一片大笑。 “我五百捆。”郑海锋并没有坐下,他高高地举起手。 “好!”武庚一激动,笑着拍起了巴掌,“怎么称呼你?哦,郑海锋,五百捆啤酒,马上就可以签合同骑三轮车……” 郑海锋脸色很严肃也很郑重,他大踏步走出人群,走上主席台,武庚笑着给他披上大红花,郑海锋光荣地推起一辆三轮车,随着“咔嚓”一声,徐干事的照机机已举了起来,瞬间又按下了快门…… “好,留下地址,厂里马上安排送酒……”武庚又指挥起来,“下一个,还有谁?” 人群却突然沉默了,礼堂外的陈世法猛然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给提了起来。 “人家送三轮车,拉酒还不用排队……”台下有人沉默,也有人议论起来。 “关键是你现在拿一捆啤酒,夏就可以拿三捆……”有人合计着。 “人家现在还免费送啤酒……” “我五百捆。”杨村的青年一下站了起来,学着郑海锋的样子,高高地举起了手。 “好!”武庚大笑,他指着青年人,“你叫什么名字?哦,你叫白起?好,白起五百捆啤酒!” “我也来五百捆吧,”胶水县那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擦擦眼睛,也举起了手,“我叫李信……” “秦,武厂长,我能先拿一百捆吗,可是这三轮车?……”胖婶眼红地盯着李信骑走了三轮车,又戴上了大红花。 “行啊,”秦东很爽快,“数量可以合计,等你卖够五百捆,直接骑车走人……” “好来,我们秦啊就是爽快,”胖姐乐得眼睛都眯到一块了。 “那我也来一百捆!” “我二百捆,不,三百捆吧!” …… 武庚刚开始时还在计算着,这时候他已经不算数了,算不过来了,管库的大姐和财务科的一个姑娘紧张地在本子上记录着,跟这些嵘啤新晋的“诸侯”们签着合同。 “同志,同志……”胶水的汉子志得意满地推着三轮车就要往外走,昌阳的两口子喊住了他,“你们昌阳不是有白沙啤酒吗?怎么还当起嵘啤的批发户来了?” “白沙是我们那的酒,”中年汉子看着手里的三轮车,眉开眼笑道,“你们算算,我卖五百捆啤酒,除去自己个赚的,还能白赚一辆三轮车,一千捆就是两辆三轮车,五百块钱呢,再,白沙啤酒交给烟酒公司,我们哪能卖得着白沙……” 哦,两口子互相看看,女人看看男人,男人也看看女人,终于也举起了手,“你吧。”男人把女人推到了台前。 “秦科长,我们要得多……”女人笑盈盈地走上前去。 “哦,要多少?”一听要得多,武庚也兴奋地转过头来。 “五千捆。”女人笑道,她的声音很轻,可是脸上也是一幅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五千捆? 大家好象一下呆住了,礼堂里瞬间鸦雀无声。 秦东看着女人,畅开的军大衣里面,红色绣着金线的红绸袄很是扎眼。 “不过,我们有个条件。”女人笑着看着秦东,只是眼光偶尔扫过武庚。 “你。”秦东笑着催促道。 “给我们每瓶啤酒再便宜一毛钱。”女人笑了,笑得很是友善,这笑容,当个国际友好和平亲善大使绝对够格,甚至还能化解战争风险,获得个诺贝尔和平奖什么的。 “便宜五分。”秦东直接回道,厂家与批发商之间的战争,永远是现代商业史上一部写不完的故事,这些批发户中的大户,有时,带头支持厂里的是他们,有时,带头造反的也是他们…… “行。”女人也很干脆,她笑着从军大衣里摸出一个梨来,“讲了半,渴了吧,尝尝我们昌阳的昌阳梨,甜着哪……” 秦东笑着地瞪了这个女人一眼,噢,你张嘴就是每瓶降五分钱,一下子就从我这里骑走十轮三轮车不,顺带着还拿走了两千五百块钱,就给了一个昌阳梨吃? “怎么称呼你?” “吕芝。”女人笑道。 “每瓶给你降五分钱,我们嵘啤能做到,但是以后你们拿货,一次也要拿足五千捆!以后,凡是一次拿够五千捆的,都每瓶再降五分钱!”秦东笑道,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梨,哎,哎,这梨怎么这么甜啊!好象直接从嗓子眼里就滑到了胃里! “行,”吕芝答应得痛快,“秦科长,好吃吧,下次我给你带一编织袋过来,这梨,甜着哪……” 是很甜,秦东顺手把梨递给武庚,武庚也不嫌弃他,大口咬了一口,哦,也是一幅甜透心的表情,两人互相看看,却不约而同笑着伸出手来! 就象当初发明除标机一样,两人的手掌相击,再次发出清脆的声响。 “啪——” 第191章 我们是老百姓的啤酒 漫长的战线终于动摇了! 嵘崖啤酒厂的仓库里,就象变魔术似的,啤酒在成垛成垛地减少!看着财务科数钱点钞的场景,陈世法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终于挪开一点点了! “二百三十六户!”武庚手里握着一摞合同,兴冲冲地闯进了陈世法的办公室,“老陈,我们这次真的掏了烟酒公司的牛黄狗宝了!” “不见得吧。看1毛线3中文网”陈世法心里想着,嘴上慢悠悠道,他的脸上没有那么激动,他担心的是老百姓会不会从批发户那里买嵘啤,毕竟这些批发户不是集体单位,更不是国营单位! 他的思维里还带有计划经济的色彩! “秦东了,烟酒公司卖出去多少,跟他们的职工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可是我们的批发户进了我们的啤酒,”武庚拍了拍放在陈世法办公桌上的合同,“他们就是上卖给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他们也得卖,要不砸到自己手里了……” 嗯,是这个理,陈世法突然掐灭烟头,直接走到周凤和办公室,“不行,老周,这些日子你看顾着厂里,我得出去转转。” 看着车子开出厂门,坐在自己办公室的秦东笑了,这都是逼上梁山,老陈也开始跑市场了。 这不,陈世法跑得还真有心得! 整个秦湾的大街巷,几乎都是嵘啤的叫卖声!一辆辆三轮车满载着嵘崖啤酒串遍了大胡同…… 全市加上外县这二百三十多户批发户,也成功地组织起自己的人手,也通过商贩走街串巷零售,向城市各个角落辐射。kanmaoxian.com “不管白晚上,您在哪里想喝啤酒,嵘啤就在家门口!”那个胖胖的胖姐自己骑着自行车就出来了,自行车很是结实,这二百多斤又加上满车的啤酒,愣是支撑得住! 可是更多的人喊的还是,“常喝嵘崖啤酒,常年幸福吉祥!” 寒风中,陈世法的眼睛有些湿润,他走进一家卖店,“有嵘崖啤酒吗?” “有啊,什么啤酒没有也得有嵘崖啤酒啊,”店老板笑着迎上来,“老同志,您是要一瓶还是要两瓶?” 陈世法笑了,他没有回答店老板,反而问道,“这酒卖得好吗?” “卖得好?”店老板也反问道,陈世法的心里蓦地一沉,可是店老板却马上笑道,“那是卖得太好了,秦啤好喝,隔着老百姓太远,嵘崖啤酒的滋味还行,你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喝,不用等,这酒就在我们家门口,这是我们老百姓的啤酒!” 哦,陈世法点点头,他掏出钱来,自己买了两瓶自己厂的啤酒! “世法,听你们的问题解决了?”陈世法刚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区长梁永生的电话。 “解决了,解决了。”陈世法笑得很是舒畅,多少日子没这么笑过了,“我们准备好了,加大马力进行生产,保证完成全年生产任务!” “好,还是你们有办法,”梁永生笑得也很高兴,可是他接着又来了一句,“我看这次烟酒公司怎么办!” 满大街都是吆喝着卖嵘崖啤酒的,有的批发数量甚至超过一个专业的公司……昌阳的两口子一次批出五千多箱,顶烟酒公司两个区的总和还要多! 秦东在街上已经看到了装上汽油电机的三轮车,这些三轮车不是嵘啤厂送的,都是这些批发户自己装机器,嗯,当初他们会成为万元户他们还不信…… …… “秦,再给你胖姐二百捆啤酒!” 仅仅一个周后,胖姐就再次出现在嵘崖啤酒厂,这次她多提了一百捆啤酒,实话,她惦记着三轮车呢! 秦东笑了,胖姐能把这一百捆卖出去也是好样的! 那些道行太浅、手段太次的批发户,啤酒压在自己手里就会自动就退出竞争了,一片区域只会留下最强的批发户,也是最有头脑最有关系的批发户…… 退出竞争的批发户有可能会变成一个销售网点,从批发户那里拿货,这样,啤酒厂——批发户——销售网点的三级销售体系就正式建立起来了! “物竞择,适者生存!”秦东又一次感叹着。 不过,这几,批发户高兴了,陈世法高兴了,自己却落了埋怨,厂里的职工还有职工家属,已经不象前些日子那样赚钱了,其实用不了多久,他们的作用就会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这一批批发户! “秦科长,我也再进五百捆。”郑海锋也找上门来。 秦东笑嘻嘻地把他拉到一边,“海锋,谢谢了啊。” 其实,郑海锋第一个站出来是秦东的主意,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嘛,总得有个人给大家示范一下! “秦科长,你别这话,我还是谢你吧,”郑海锋拉住秦东,“你知道我批发这五百捆啤酒赚了多少钱?”他神秘地伸出几根手指,“没有你,我也不能当这个批发户,还得了一辆三轮车,以后我开饭店卖啤酒两不耽误,怎么样,晚上叫着武厂长到我家喝几瓶去?我倒腾了两只野兔子…… 这个世上,有人笑就有人哭。 嵘崖啤酒厂区外不远处,一辆轻卡上的两个中年人,阴冷地望着火红的厂区。 鲁旭光、夏雨和高占东等人正在紧张地往外发送着啤酒,厂里的10轻卡人歇机不歇,昼夜往外送着啤酒。 “孙葵荣,”一个中年人发话了,“你不是他们死定了吗,现在人家活得好好的,你,你自己,如果全市的啤酒厂都反了,都象嵘啤这样,我们怎么收场?” 发话的是烟酒公司副经理,孙葵荣马上陪着笑道,“他们反不了!我看,嵘啤的高兴劲儿马上就要过去了……” “嗯?” “我知道嵘啤的家底,”孙葵荣的鼻子和嘴朝一块挤着,“他们就有一辆10轻卡,现在他们往区里几个批发户那里送啤酒,还是用三轮车……” “你到底想什么?”副经理不耐烦了。 “我想,原来我们烟酒公司给他们卖酒,他们是借我们的人和车,他们没有那么多人和车,送不过来,送不过来啤酒还得积压在仓库里……” 第192章 奖! 士气可鼓不可泄。看1毛2线3中文网 傍晚时分,嵘崖啤酒厂销售科里一片欢腾,鲁旭光从仓库里拿来几瓶啤酒,哗哗——金黄色的啤酒就倒进了各自的搪瓷茶缸里。 “干了!”秦东率先举起茶缸,响亮的碰杯声后,就是啤酒下肚的“咕咚咕咚”声。 “痛快,真是痛快!”夏雨一抹嘴巴,“库存一下掀出去一半,这下烟酒公司傻了吧?” 众人一阵大笑,高占东也笑道,“秦科长,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这些点子是怎么想出来的?” “用……脑子!”鲁旭光指指自己圆溜溜的大脑袋,吡着板牙笑道。 “大光,你也用一下脑子!”夏雨又给秦东倒了满满一茶缸的啤酒,放下啤酒瓶,他伸出两根食指学在自己头上画起圈来,“我们不是一休,想不出招来!” “我还是那句话,”高占东笑道,“我们就跟着秦科长干!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我也是,”夏雨笑着敬酒,“以后啊,我们都得听秦东的!” 他还是习惯称呼秦东的名字,秦东也不计较,权威不是树立在脸上的,是树在心里的! 毫无疑问的是,他已经用自己的行动在销售科树立了权威! 秦东笑着举起茶缸,夏雨和高占东也马上举起来,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他,秦东多余一个字也没有,“干!” 众人笑着又把啤酒倒进嘴里,鲁旭光从抽屉里拿出一袋生花生米,大家也嫌弃,就着生花生就喝起啤酒来。 “我看啊,我们以后就不用烟酒公司了,头上有这么个恶婆婆,这媳妇当得太不自在!”夏雨唠叨着。看。毛线、中文网 “对,不用烟酒公司……”鲁旭光剥开一个花生,嗯,还是三个粒的花生,很是罕见。 “那就要多辛苦大家了,”秦东笑了,“这些日子,我知道,伙计们干得不错,那该奖就奖,该罚不罚……” 奖?罚? 大家都是一愣,秦东从座位上站起来,“销售科,就不是坐办公室的老爷,一杯茶一张报一支烟,你得到市面上去……走!” 众人互相看看,不用话,都自动跟在秦东后面走出销售科。 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雪花,秦湾雪窝子的称号真不是歇的。 哗拉—— 秦东用车地拉开了仓库的大门,哦,众人眼亮都是一亮,一溜崭新的三轮车停放在仓库里。 “看,这车的钢火,多厚实!”高占东羡慕地上前摸着三轮车的车斗,这些批发户有时一就骑走十几辆车,厂里哪个职工不眼馋?这着实让人羡慕,有时他恨不得自己也去当批发户去! “不对,这车不对……”夏雨却是第一个发现了端倪,他俯身弯腰端祥起车座下面来,众人见他的样子也都弯下了腰,这一弯可就发现了新大陆! “大东……这,这是汽油机三轮车!”鲁旭光一下抬起头,正碰上了另一个人的头,两人吃疼似地摸着头,可是都还是看着这辆崭新的汽油机三轮车! 底座下面是汽油发动机,还带着一个电机,可以给前面的车灯提供能源! “一辆,两辆,三辆……”夏雨的脑子转得比鲁旭光快,他弯腰看着,又一辆一辆地数着,“七辆!七辆?” 七辆!? 众人心里都是一动,鲁旭光也灵光一动,他张嘴喊道,“啥?大东,这不会……不会是给我们哥几个的吧?” “不行吗?”秦东大声反问道,他笑得很是熨帖,“你们是不是不要啊?不要那我跟陈厂长和武厂长,给其他车间算了。” 众人面面相觑,几秒钟后,各自就奔向了离自己最近的那辆三轮车,“要!” 七个人的欢呼差点把仓库顶上去! “要啊,哪能不要,可不能给车间,三轮车给他们不是浪费吗?” “对啊,他们也不是销售科的!” “这是奖励给我们的,秦科长刚才不是了吗?” …… 众人七嘴八舌,眼睛都在盯着秦东,秦东却笑着走出仓库,“一人一辆,厂里加油,走吧!” 哦,可以开回家,众人都喜形于色! 夜色中,一阵响彻云霄的汽油发动机声响彻了厂区上空,厂里上夜班的工人惊奇地发现,厂里的仓库大门洞开,仓库里灯光乱晃,甚是耀眼,紧接着,七辆汽油机三轮车就驶出了仓库,向厂区大门冲去! “慢点骑!”秦东笑了,可是也没忘嘱咐一句。 这种48、6l二冲汽油机还是很好的,车速可以达到三、四十公里,但一般用二十多公里车速也就足够了。 曾经,这种改装在八十年代很流行,自行车和三轮车都改装过这个玩意,有后世的眼光来看,还是制动系统太差了,开得太快,有紧急情况根本刹不住车! “销售科!”有上夜班的工人指指汽油机三轮车,一脸的羡慕,“销售科的人,每人一辆!” “真的是每人一辆,”保卫科的干事也从传达室里溜出来,“他奶奶的,我们保卫科还没配汽油机的三轮车呢!” “现在销售科的人是厂里的香饽饽,陈厂长、周书记都拿放在手心里捧着哪!”有人的声音就忍不住带着酸味了。 可是更多的人看到了秦东,马上就有人凑上前去,“秦科长,你们销售科还要人吗?” “我能行,我有力气……”有人马上举起手毛遂自荐了。 …… 秦东回到钟家洼已是晚上八点,吃了三碗热乎乎的白菜炝锅面,他吩咐杜树道,“把你爸的自行推过来。” “哦……”杜树很听话,他放下饭碗就站了起来,不一会儿功夫,杜源那辆自行车就推了过来,自行车也是新的,杜桔还用绿色的塑料条把大梁给缠了起来。 “东哥,你……给我爸的自行车装汽油机?”杜树学习不咋地,可是这些动手的营手他一看就明白,也愿意去学。 “来,搭把手,先把后车圈卸下来!”秦东拿起螺丝刀,又把扳子递给杜树,他自己从外面的挎斗里拿来一个还没有拆封的汽油机,哦,还有一个前大灯。</div> 第193章 借车只能借一时 “嗨——嗨——呀——” 清晨,杜源照例是被杜树的练功声惊醒的,这孩子跟着秦东到电影院看了一部电影《峨眉飞盗》,回来愣是自己用镐头在冻得僵硬的泥地里挖出一个坑来,双腿绑上沙袋,每早上在坑里跳上个几百下,然后就是冲着沙袋一阵拳打脚踢。看1毛2线3中文网 “他这个劲头,要是用在学习上,早考上大学了。”杜源却看不上儿子的做派,就象世上千千万万个亲爹一样,嘴上总是鄙夷着,可是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欣赏,别,杜树还真坚持下来了。 杜源用手擦擦玻璃上的霜花,看着杜树在院子里上蹿下跳,他用手又把霜花擦去一块,转头问道,“老婆子,树把我的自行车搬哪去了?” 自行车放到院里太碍事,影响杜树练功,杜树总是给搬到一边去,可是今,院里没有自行车,这可是刚买的自行车啊! 杜源一边套上面包服,一边推开了屋门,“树,我的自行车呢?” 砰—— 杜树在沙袋上狠狠地踢了一脚,“东哥让我推过去了。” 哦。杜源答应着,放下心来,“他有挎子要自行车干嘛?”他推开院门出去上厕所,等排队上完厕所,他顺道就拐到秦家。 自己的自行车就静静地停在院子里,车子还是一样的车子,可是杜源发现了不一样,车头处装上了大灯,再往下看,自行车大梁下面是一台灰色的机器。 “咦,大东,大东——”杜源就喊了起来,秦东没出来,柳枝倒是从厨房里走出来了。kanmaoxian.com “这子……”杜源也不嫌早上的自行车冻得冰凉,他蹲下身仔细地研究起这台型汽油机来,汽油机加装的很牢固,秦东还用原来的绿色塑料带把电线整齐地固定在大梁上,看起来很利索,也很美观。 “大东忙活到早上四点,这才睡了两个钟头……”柳枝声地解释着,好象生怕吵醒秦东。 “哦。”杜源的声音也低下来,他高兴地拍拍车把,这下好了,风再大也不用怕了,顶风骑车可把他这把老腰给累坏了! 杜源围着自行车又转了一圈,越转越喜欢,越转就越摸不够,秦家院里的邻居起床,大家都转着自行车看起来。 “哎,你别,大东这孩子手就是巧!” “手巧,你也得能买来汽油机!” “大东有本事,也孝顺……” …… 钟家洼家家都知道老秦家跟老杜家什么关系,秦世煌与杜源是师兄弟,杜树整就象长在了秦家,杜桔和秦东也是从一块长大的…… 听到孝顺两字,杜源的眼睛就亮了,他朝厨房里喊了一声,““柳枝,给我添双筷子,我早上在这吃。” 进了狭窄的厨房,秦南正一边喝着稀饭一边看书,杜源怜爱地瞅瞅这孩子,端起了饭桌上的玉米面儿稀饭…… 雪花还在飘飘洒洒地下着,不一会功夫,杜源就喝了三碗稀饭,听到院里的脚步声,不用猜,他也知道,自己爱的宝贝姑娘和儿子又来了。 “南,这是给你哥织的围巾。”杜桔把手里的围巾递给秦南,就是与秦东的关系再亲密,秦东还睡着哪,她也不能进屋,毕竟还没过门,街坊邻居都在看着哪。 “桔姐,这围巾织得真厚,真好看。”秦南没有叫醒秦东,把围巾缠在了自己脖子上,蓝色的围巾很清爽,围在脖子上暖融融的。 “姐,我还没有围巾哪。”杜树端着饭碗,自己打开了碗橱,昨晚上剩下的油炸花生米,他又给端了出来。 “你个熊孩子,要什么围巾?”秦南没有话,杜源却是把眼睛一瞪,乐得秦南朝着着杜树扮了个鬼脸,走到屋里去喊秦东去了。 “你的毛衣就还差一个袖子了……”看着秦东穿戴整齐,戴上了自己织的围巾,杜桔的脸上就荡漾起快乐的浪花。 “我姐买了好几本书呢,都是教怎么织毛衣的……”杜树把两粒花生米扔进嘴里,毫不留情地“出卖”了自己的姐姐。 “嗯,我等着穿。”秦东笑道,他大方地坐下,又拖过一个马扎来,示意杜桔也坐下吃饭。 这个年代,毛衣不是买的,都是织的,一针一针,一线一线,每一个花纹,每一个颜色,里面都是浓浓的情,浓浓的爱! …… 秦东今是戴着新围巾上班的。 武庚从食堂里出来,正巧碰上了他,打眼就看到了这条崭新的围巾,“呀,戴上新围巾了?桔给织的?” 秦东也不避讳他,自己家的事,武庚比厂里的任何人知道和很清楚。 “对了,今各厂来车支援我们,你统一调度一下。”武庚喝了一口饭盒里的水,漱了漱口又吐在地上。 厂里只有一辆10轻卡,就是七辆汽油机三轮车配合往外送货,还是不够,武庚的人头广,路子熟,到各厂借了十几辆卡车,帮着嵘崖啤酒厂给批发户送啤酒。 当然,他到各厂借车,各厂也给面子,但人家也不是白帮忙,“咱也要脸,也不能让人白帮,”武庚笑着摸摸又青又硬的胡茬,“到年底也得意思意思……” 可是这也不是法儿,到了年底,全市各个工厂都在突击年底的生产任务,借车只能借一时,借不了一世! 对这一点,陈世法也看得很明白,他找到了王从军,又找到了梁永生,提出再贷点款子买几辆卡车! 但是,厂里自己买卡车,也是要计划的,年初的计划中也没有买卡车的计划,现在报上去要买卡车,梁永生和王从军虽然是同意的,可是程序要走,卡车也要等! “再等菜都凉了。”陈世法恨恨道,“不行,我们还得自己想办法。” “陈厂长,我试试。”秦东主动请缨了。 “你?你怎么试?”陈世法狐疑道,卡车可不是三轮车,秦湾只产自行车,不产大卡车,你要用啤酒换,那得多少啤酒!就是你愿意给,人家也不一定愿意要呢! “没事,我试试,不定能行。”秦东咬咬牙,脸上的肌肉紧紧地绷紧了。</div> 第194章 东风,解放(求订阅) “齐步走……左转弯走……右转弯走……” 挎子载着杜桔驶近了高悬五角星的大院,从外面看去,一列列新兵正在进行队列训练。看1毛2线3中文网 “还是当兵好。”坐在挎斗里的杜桔感叹一声,父亲杜源对杜树的评价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看这些当兵的,个个挺胸抬头,目视前方,象极了寒风中的白杨树。 “那就让他当兵。”秦东走下挎子到前面登记,回来时杜桔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他不是不愿意嘛。” “只要你愿意,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秦东笑道,他把挎子停在外面,拎起车里的啤酒桶与杜桔走进大院。 杜桔好奇地打量着,虽然是在这个城市长大,可是她还是第一次来到大院里,这个大院就像一个独立的城市,有自己的办公区、生活区、食堂、服务社、礼堂、俱乐部、游泳池、医院、车队、幼儿园、学,甚至中学。 “就在前头了。”秦东扛着啤酒,杜桔拎着篮子,看到了前面朴素的楼房。 这还是50年代的房子,有很多坡顶u字型的苏式建筑,但是房间大,房架高,也很是敞亮。 “秦东来了?”开门的是坦克叔叔的爱人,她也是从草原上走出来的兵,是文工团的独唱演员,“这是桔吧,快,快,屋里坐,你叔在等你呢。” “啤酒?”坦克叔叔从沙发上站起来,一眼就看到了秦东手里的啤酒,杜桔把手里的葡萄干放到一边,这是热合曼从北疆寄给秦东的。 “秦东好些日子不来了,你叔一直念叨你,是昨晚还梦到你在草原上放羊呢……”坦克叔叔的爱人尝了尝葡萄干,“嗯,真甜。wap.kanmaoxian.com” “桔,快,先吃饭,”她亲热地拉着杜桔的手,坐到了饭桌旁,“让他们爷俩喝酒,待会儿我带你去看演出,今晚李谷一要来……” 哦,杜桔眼睛一亮,李谷一啊,“是唱乡恋的那个李谷一吗?” “就是她,我们俩还照过像。”坦克婶婶笑着去拿照片。 “来,我们爷俩喝一碗。”在坦克叔叔家里喝酒,是从来不用盅的,也不用杯,也不象在草原上一样用碗,而是用的军用茶缸,坦克叔叔习惯称之为碗。 “叔,有喜事?”秦东一吡牙把满满一茶缸的衡水老白干倒进嘴里,感觉一条火龙立马在腹腔燃烧起来。 “有。”坦克叔叔大笑着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菜立马跳动起来,“北京军区上战场了!” 噢,秦东郑重地点点头。 坦克叔叔的战场就是著名的“两山轮战”,从1984年开始,我国军队对越南军队控制的中国云南省老山和者阴山众多据点进行的集中拔点作战,各军区抽调十个集团军轮番上阵。 “我的战友陈知建也上去了,”坦克叔叔一脸羡慕也是一脸感慨,“要是我不当海军,不定这次上去的就是我!” 秦东举起茶缸,“叔,敬你,也敬陈叔叔,敬老山的英雄!” 坦克叔叔也郑重地举起杯子,“打什么样的仗,就得用什么样的家伙,用什么样的兵,我们等着保卫祖国的海疆。” 秦东笑了,“叔,起打仗,这些,我也在打仗呢。”他看一眼杜桔,正看着坦克婶婶和李谷一、苏明等人的合影,坦克婶婶又给杜桔轻轻哼唱起《军港之夜》来。 “你?”坦克叔叔盯着他,“你跟谁打仗?打架?” “不,是打仗,”秦东笑了,两茶缸衡水老白干下肚,他一时不敢再喝了,“跟市烟酒公司……”他把胡同战略的前两个阶段跟坦克叔叔了一遍。 “好,”桌上的菜又一次跳动起来,坦克叔叔却主动给秦东又一次把茶缸倒满白酒,“好,让他们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叔,你也过,”趁着酒精上头,秦东道,“打什么样的仗就得用什么样的家伙用什么样的兵,我现在缺少趁手的家伙,厂里就一辆10轻卡,再就是几辆罐车,还有七辆汽油机摩托车……” “你想要卡车?”坦克叔叔这才好象意识到,两人还没有吃菜呢。 “嗯。”秦东也不藏着掖着,“有那些旧卡车就行,有没有退下来的车,你们不用了的车。” 部队的卡车一般退下来的都是非常老旧的,“一般卡车的流程是采购然后下放部队。一般十多年后磨损严重的卖掉,不严重的给后勤用!卡车不能给你。”坦克叔叔认真道。 “噢,”秦东有些失望,“叔,没有别的办法?” “办法嘛,”坦克叔叔举着茶缸,“也有,这样,你们啤酒厂是市里“拥军优属模范单位”,我们军民共建,怎么样?” 兴起于八十年代初的军民共建,伴随着改革开放的进程,蓬蓬动勃地开展起来,啪,桌上的菜又一次跳起老高,秦东兴奋地拍了拍桌子,“那就共建。” “哎,哎,我你们爷俩还会不会好好吃饭啊,”坦克婶婶嗔怪地看看他们,“哎,桔,你快吃,我们去看演出,晚上别走了,这爷俩还不知道得喝到什么时候……” “这样吧,你打报告,以你们市里的名义,”坦克叔叔雷厉风行,直接来到桌边拿起电话,“找几辆磨损还可以的卡车,后勤用的,给秦湾市……” 他回到饭桌上,“两辆,可以吧。” “可以,可以,”秦东面红耳赤,“太可以了,叔,我敬你!” 第二,秦东是在嘹亮的军歌中醒来的,醒来就闻到了饭香,“桔,你模样长得俊俏,饭做得也好,秦东真有福气……” 厨房里,坦克婶婶正与杜桔着体己话,坦克叔叔从外面也回来了,他一边解开武装带,一边感叹着,“今的温度才有那么点草原的意思,秦东,走,我带你去看车!” …… 晨曦中,两辆军绿色的卡车并排停在了车库里。 “解放?东风?” 秦东大喜过望,这两辆卡车可是这个年代的好车! 解放a10,底盘、发动机、车身等主要部件,从毛坯到成品几乎都由一汽制造。 东风eq140,这种五吨载重汽车是我国自行设计的长头货车,性能方面都比a10有大幅提高…… “叔,那我走了。”秦东挎上东风,卡车发出沉重的轰鸣声。 “你会开卡车吗?”坦克叔叔喊道,看着货车驶出了车库,他又笑了,“臭子,你媳妇还在家里,你不要媳妇了?”</div> 第195章 作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滚滚红尘,潮起潮涌。看。毛线、中文网 盛夏酷暑,热浪袭人。 火辣辣的太阳快把整个城市都烤着了,秦东看了看身后低矮杂乱狭窄的棚户区,熟练地跨上了自行车,老旧的大金鹿自行车在身下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大街上特别宽敞,来往的汽车大都是公交车和戴着辫子的有轨电车,绿灯亮起,一辆接一辆的自行车群象潮水一样朝前涌去。 黑色,白色,蓝色,在单调的衣着中,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红色,在滚动的自行车潮中很是显眼。 此时正是中午下班时间,前面街角的烟酒店前,一条弯曲的长龙又延伸出来。 顺脖子淌汗的伙子拎着暖水瓶、军用水壶一个劲儿地往前挪,晒得满脸通红的姑娘们拎着铝壶、塑料桶,焦急地向店内翘望,老人们提着空酒瓶,有气无力地发着牢骚。 “怎么搞的,啤酒一年比一年少?” “我们秦湾,光市区不就有三座啤酒厂吗,照理儿,不应该啊!” 一个伙子回过头来,“瓶啤买不着,这散啤也得排队,什么时候能痛痛快快地喝一顿!” “那你得到啤酒厂工作,”一个中年人嗤笑道,“那里管够!” 就在他转脸话时,前面服务员一声喊,“轮到谁了?我你还买不买,不买别挡道!快卖完了啊!” 长龙马上发起一阵骚动,人人抻着脖子往前看着。 “买,买,买,排了这么长时间能不买吗?”中年人陪着笑脸,赶紧递上自已的塑料桶。 金黄的啤酒撒欢似地流进白色的桶里,中年人禁不住舔舔自已的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已的桶,“慢点,慢点,快了泡沫多……” 秦东笑了,这样能多打一点啤酒。因为,在这年头,啤酒可是个稀罕物! 后世,人们想喝多少啤酒就有多少啤酒,只要你口袋里有足够的钱,你的胃口够大。 现在,啤酒是计划生产,而且产量出奇地少,每盛夏或者节假日,有关系的人拿着条子买几捆啤酒,没有关系的人只能排队。 市民排队买啤酒,商店排队候啤酒,批发部门排队等啤酒,成为一大景观,有时为了照顾饭店内喝啤酒的顾客,有的饭店不得不搭菜卖酒。 就象秦湾市民,只有在国庆节和春节期间,才能凭副食品证购买到每户供应的5瓶瓶装秦湾啤酒,而散装啤酒的消费则不受限制,所以此时用大粗白碗和罐头瓶喝啤酒成为全市乃至全国一时的潮流。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看着黄色瓷砖贴就的大门上挂着的白底黑字的牌子,秦东匆匆骑进厂区。 这原来是一家化肥厂,六年前才改建成啤酒厂。 经过一座堆积成山的啤酒瓶,他不由皱了一下眉,酒瓶,原本应干净利索地码成“瓶墙”,而不是这样乱堆乱放。 放下自行车,秦东快步跑到洗瓶车间,一起上中班的工友互相打闹着,个个都是一身腱子肉。 “秦,你昨不是上晚班吗?”工厂里三班倒,早班从早上8点到下午4点,中班是从下午4点到晚上11点。 “我替班。”秦东声音很响亮,他麻利地换上自己的雨衣和水鞋,等待着到点上班。 “你,我们这批临时工还能转成合同工吗?”一个工友递过烟来,秦东笑着摆摆手,这些刷瓶工,有相当一部分与他一样,都是临时工。 “都三个月了,我倒是听,上面有新规定,估计……悬!” 这个规定,秦东倒知道,就是刚刚发布的《国营企业实行劳动合同制暂行规定》、《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两个规定很明确,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进行内部招工,并且,招工需要年满十六周岁,具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 嗯,自已岁数倒是到了,可是初中没毕业就提前退学了…… …… 换衣间里的讨论很是热闹,而洗瓶车间里却一时鸦雀无声。 人高马大的车间主任熊永福大踏步上前,一下按停了机器,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马上消失了,车间里陷入难得的寂静。 “停机,停,怎么出来的全是碎瓶?!”机器出瓶口处,洗出来的啤酒瓶几乎碎了一半! “检查故障!”太热,心太躁,熊永福脸上都能拧下水来。 “陈师傅回家了!”负责操作机器的老工人打开机器,一边抬头看着熊永福,一边嬉笑道,“老熊,庐州的工程师不是在这吗?” “庐州的工程师侍候我们?人家到秦啤去了,再,人家是来解决商标洗不净的问题。”熊永福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去,快去,把陈师傅找回来!” “那还洗不洗了?”老工人却不怕他,仍嬉皮笑脸地问道。 “洗出来的全是碎瓶,这瓶损算谁的?厂里还不得抽我的筋,扒我的皮?”熊永福不满道,“都别闲着,用毛刷,能刷多少是多少,灌装车间那边还等着哪。” 可是曹操曹操就到,熊永福正在发火,灌装车间的主任就找上门来了,对方的火气一点也不比他,“老熊,你们的瓶子怎么回事?怎么一上灌装机就爆瓶啊?”他火气大,声音也大,“这酒损算谁的?” 灌酒时啤酒瓶爆裂,这生产的啤酒就浪费了,肯定不能再往外卖。 “当然算你们的。”瓶子的质量都经过检测,肯定没有问题,那就是洗瓶机有问题了,虽然知道理亏,可是老熊的声音一点不比对方。 今真是邪门了,老熊感觉头涨得老大,现在正是生产旺季,厂门口等着拉啤酒的货车排出上百米远。因为洗瓶车间把生产停了,厂里非处理他不可。 “我们洗出的来的瓶子也碎了不少,我已经让人去找陈师傅了,李,再去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回来?”老熊到底理亏,声音一下了八度。 …… 与一帮工友收拾利索,秦东推开了推开洗瓶车间的大门,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闷热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 嗯,啤酒刷啤酒瓶就不是很爽了,刷瓶工也不风光。 重生前,他是一家年产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疫情期间,看着美国明尼苏达州大量的啤酒倒进下水道,看着英国近万吨优质啤酒因无人消费也白白倒掉,他着实心痛。 可是心痛过后一觉醒来,他竟然重生在这个八十年代的海滨城市,成了这家郊区啤酒厂的——刷瓶工。 作为百万吨啤酒公司的总裁,上一世山海省轻工学院发酵专业的首届毕业生,毕业三年他就当上了副厂长,现在却从最底层的临时刷瓶工干起,并且,还有转不成合同工的“苦恼”,重生给他开了个不大不的玩笑。 走进车间,放眼望去,水泥大池子旁,许茬</div> 第196章 把他们打回谈判桌 人生和世界,都如一个棋局,死棋还是活棋,有时候就在自己手里,有时候,一剑封喉,把对方逼到无路可退的,仅仅是一个过河的卒子。 九点多钟时,国营早餐店里的顾客已经没有了,过了早餐高峰期,店里面也明显松歇下来,有人在拾掇着碗筷,有人在准备着中午的饭食。 在冬天和煦的阳光中,熟悉的挎子轰鸣声又由远及近传来,罗灵马上抬起头,果然,秦东的大长腿挎下车就朝店里走来。 “哟,大学生科长来了?早餐都卖完了,你是想吃中午饭吗?”罗灵笑着就迎了上来,“早上的油条还有,还有豆腐脑,给你热热?” “我吃过饭了。”秦东打量着店面,“我们的啤酒呢?” “哟,是过来看你的啤酒啊,你看不着了,都卖完了。”罗灵麻利地收拾着东西,“你们的啤酒,买的人很多。” “是吗?”秦东看看其他人,“大经理,借一步说话怎么样?” 罗玲抬起头,把头发往后一撩一抿嘴唇笑道,“有什么秘密吗,在店里还不能说啊?”说归说,她还是跟着秦东走了出来。 店门旁边有位老大爷支开木板架在卖烤地瓜,秦东顺手拿起一个地瓜,罗灵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扑哧”又笑了。 “罗灵同志,我还是想问你,想没想过换个单位?”秦东递给老大爷一块钱,又指指罗灵。 “到你们那上班?”罗灵朝店里看了看,笑了,“我还是那句话,我只会炸油条,不会酿啤酒……” “我知道,让你到嵘啤工作,也不是让我酿啤酒,是让你卖啤酒,”秦东笑道,“现在你炸油条管六个人,将来你卖啤酒可以管六十个人,六百个人,怎么样?” “我管不了,”罗灵笑着横他一眼,“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本事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们嵘啤也是国营单位,正式编制,你过去的话就不当经理了,先当副科长怎么样?” “从商业系统调到二轻系统?”罗灵接过大爷递过来的烤地瓜,她没有吃而是捧在手心里当手炉用了,“我也不懂你们的销售,我能干什么呀?” “你是商业系统的明星,帮我在你们商业系统的那些店里卖我们嵘啤的酒。”秦东很干脆。 “这个倒可以,他们都吃过我的油条……”罗灵咯咯咯又笑了。 “油条西施……”卖地瓜的老大爷看一眼这两个年轻人,嘴里含含混混说道。 “哦,你还是西施,怎么样,西施同志,今天就跟我报到吧。”秦东一挥手作了个邀请的动作。 “不去。”油条西施很干脆地答道,“哪有你这么强迫人的?就是去我也得考虑一下,再说我还不愿意去呢,你们二轻系统那么多人,还要从我们商业系统挖人吗?” 秦东笑了,笑得罗灵忽闪着睛睛瞅着他。 “不用考虑了,我们找过梁区长了,梁区长也找过你们商业局领导了,今天下调令,嗝——”秦东又打起嗝来。 “啊,那有你这么办事的?”罗灵一愣,接着掩口笑了,“活该,又噎着了吧?油条得就水,烤地瓜也得就水……” …… 罗玲来了,接下来的事情似乎就好办了。 秦东开着挎子拉着罗玲,开始主动拜访商业系统的各大公司,蔬菜,果品,水产,副食公司……加上百货商店和供销社,两人一家一家地走,合同也是一家一家地签。 凡是应该去的地方,见一个进一个,见一家走一家。 这些蔬菜,果品,副食公司所属的基层店直接与嵘啤建立了厂店直挂关系,对这些店,秦东实行的是略高于出厂价但低于批发价的调拨价。 “秦科长,你可不能把女同志当男同志用!”回到厂里,罗玲一屁股在秦东对面的座位坐下来,“这些日子我的腿都肿了,早知道,我打死也不来你们啤酒厂,还不如我在店里炸油条呢!” “罗玲同志,你说错了,是我们的啤酒厂,”秦东笑着给罗灵倒了杯水,“你真不愧是商业系统的女明星,就没有你进不去的门,看看,看看我们的成果。” 他从军绿色的挎包里取出一摞合同,“啪”地拍在桌子上,“以后,你不能叫油条西施了,你得叫啤酒西施!” 啤酒西施?罗灵笑得花枝乱颤。 “对,你是西施,”秦东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也是奇兵,你帮我把烟酒公司重新打回了谈判桌前!” ………………………………. ………………………………. “啤酒西施?” 区政府梁永生办公室里,乐成一片,王从军、陈世法等人都在,陈世法干瘦的脸上皱纹纵横,可是现在每道皱纹都绽放开来。 “小秦从商业系统挖来的女明星,还是你梁区长亲自协调的。”陈世法笑道,“现在啊,我们嵘啤的啤酒,上班时间,国营、个体和集体齐上阵,下班时间,个体商贩走街串巷销售,已经是全天侯的销售网络。” 梁永生和王从军都明白,蔬菜,果品,水产,副食公司……加上百货商店和供销社,其实就是借用他们富余的车辆和人员,通过对方的渠道分销啤酒,让老百姓买酒比买菜买水果还便宜。 嵘啤的“胡同战略”也使得嵘啤成为全国第一家打破烟酒公司统购包销模式、提前进入市场竞争的啤酒企业! “还有啊,”陈世法今天实在高兴,话明显多起来,但是梁永生和王从军都爱听,“我们建立起这张销售网络,也彻底解决啤酒夏天不够卖、冬天不好卖的问题,明年,南厂投产后,想生产多少啤酒就生产多少啤酒,不用捆住自己的手脚了!” “好,”梁永生赞赏道,“你们是硬生生从烟酒公司嘴里掰下一颗牙,在胡同里打出一片天下,这场仗,我看,烟酒公司彻底输了!” 梁永生说话,就是最终的结论,虽然秦东、罗灵、夏雨等人还在继续走街串巷,拜访那些基层的果品、蔬菜店。 “嗯,秦东是这场胜仗的最大功臣,”王从军笑道,他看看梁永生,“梁区长可考虑给秦东再压一下担子呢,老陈,……”他扬了扬手里的文件。 压担子,怎么压? 看到文件,陈世法一下警觉起来,“嵘啤就一个秦东,郭鹏市长可给他一个任务,让他把啤酒的马尿味去掉,现在任务还没完成呢!你们要把他调走的话,我是一百个不答应!市里也不会答应!” 第197章 咱们工人有力量 对于给秦东压担子,梁永生其实还是有顾虑的。 看着陈世法一脸警惕与不满地离去,王从军笑道,“秦东是老陈的爱将,一下子把他从啤酒厂调离,老陈肯定舍不得,”他又拿起桌上的文件,“还有,秦东现在只是一个科长,连厂领导都不是,接手那一摊……” 梁永生明白王从军的担心,秦东只是个科长,也没有干过厂领导,甚至连厂里的副职也不是,并且还是这两年火速提拔到科长岗位上的。 “我记得,过了年,他也才十九岁……”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掌握一个科可以,可是要掌握一个厂,王从军表示怀疑,还是一个三百多人的濒临倒闭的工厂。 “年龄不是问题,”梁永生也亮明自己的态度,“戏文里不是唱的好吗,安安七岁在绿林,周瑜九岁去带兵。甘罗十二为丞相,解缙十四入朝门。秦东是大学生,又有工厂的经历,按现在的干部使用方式,三年内提拔成一个厂的副厂长、厂长都不是问题……” 两人正说着,电话铃响了起为,梁永生接起电话,电话是市里的一位副市长打来的,梁永生笑着应对着,看王从军作势要走,他挥挥手让他留下。 “胡市长的电话,”放下电话,梁永生感觉浑身上下神清气爽,“你猜猜所为何事。” 王从军立马笑了,这位副市长分管糖业烟酒公司,“是不是烟酒公司服软了?” 梁永生笑着端起茶杯,“何止服软?他们要亲自登门参观学习。” 参观——学习? 中国人的词语总是这么韵味十足。 当天下午,市烟酒公司尹总经理一行在区长梁永生、工业局局长王从军的陪同下来到嵘崖啤酒厂,区烟酒公司经理等一班人马同往。 彩旗猎猎,红旗招展。 嵘崖啤酒厂厂里的大喇叭在寒风中发出最强音: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每天每日工作忙,嘿!每天每日工作忙,盖成了高楼大厦,修起了铁路煤矿,改造得世界变呀么变了样!…… 梁永生笑着挥手礼让着尹总经理一行,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这个陈世法,这是在示威哪!现在这个世界确实变了样,不再是烟酒公司包打天下了! 看着最有力量的一群人等候在办公楼前,梁永生笑着介绍道,“陈世法,老陈,也是厂里的厂长……” 尹总经理迅速握住陈世法干瘦的手,“都是一家人,不想到今天才见!”他的热情让陈世法的脸上笑意更浓了,以前确实是一家人,但现在分道扬镳了,以前你们是老子,我们是儿子,现在我们是老子,你们是儿子! 梁永生依次介绍着厂里的一班领导,末了,他一招手,秦东看看他,梁永生笑着点点头,秦东马上笑着走上前来。 “秦东,我们的成人高考状元,现在是厂里的销售科长。”来之前,尹总经理先到了梁永生办公室,在梁永生办公室,他点名指姓想见一下这个小伙子,这个把烟酒公司逼得无路可退的小伙子。 所谓无路可退,其实压力没有来自于秦东,而是来自于省里,明年,从上级的各种文件来看,都是一个不寻常的年份,省里担心其他厂也学着嵘啤的样子“揭竿而起”,所以能“招安”最好。 “小伙子很年轻嘛,”尹总经理笑着握住秦东的手,顺势看了一眼区烟酒公司经理,真是一群酒囊饭袋,平时一个一个吹牛打屁可以,真到了关键时候都不顶用。 领导脸上笑着,心里骂着,区烟酒公司经理就越发记恨给自己招来麻烦的人,那个鼻子和嘴唇总愿意挤到一块的孙葵荣,好吧,让他挤吧,挤吧…… “以前有点小误会,说开了,讲开了,大家还是一家人,糖业烟酒公司,就是给你们服务的嘛,”尹经理坐在厂里的小会议室里谈笑风生,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揭破这一个多月来的大战,“嵘啤今后啊还得交给烟酒公司代售。” 这就说到重点了。 梁永生端起茶杯,王从军就看向窗外,两人都是好人,恶人还得交给这个戴着一幅茶色眼镜、干瘦干瘦的陈世法。 陈世法也不避讳,“尹经理,嵘啤可以重新进入烟酒公司销售,但是我们的渠道不能丢……另外,我们要百分之九十的自销权。” 这就是今天前来参观学习的重点,你一家区里的啤酒厂,搁以前敢要百分之九十的自销权,烟酒公司声都不会吭一声,直接会把你狠狠地碾死。 可是现在,势易时移,主动权在这家区里的啤酒厂手里! 尹经理干笑一声,“这个,后面你们谈,”他一指区烟酒公司经理,“但是我现在当着梁区长的面儿,可以给你们承诺,今后,烟酒公司要优先销售你们的啤酒,柜台摆放要在最显眼的位置,夏天有多少我们销多少,冬天也一样,有多少我们同样销多少,你们往烟酒公司交的代销金可以再商议……” 哦,这些条件都是以前想提不敢提的,周凤和笑着看看坐在最远的秦东,这都是打出来的脸面啊! …… 烟酒公司一班人到底没有在嵘啤吃饭,当上了车,尹经理就拉下了脸,“今天我来给你们擦屁股,我的脸都让人踩地上了,你,”他也不称呼名字了,气呼呼指着区烟酒公司经理骂道,“百分之八十的自销权,搞不到百分之八十,明年我就换人……” 区烟酒公司经理被骂得脸色铁青,回到区烟酒公司,他直接把孙葵荣叫了进来,“你,”他也不称呼名字,“不要干销售科长了!” “那我到哪?”孙葵荣一愣,鼻子不由自主与嘴唇同时抽动起来。 “到传达室,看门去吧。” …… 很快,区烟酒公司传达室里,孙葵荣戴着一幅蓝色的套袖就上岗了。 世上,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碳的人少,落魄时看不起你甚至踩你一脚的人更是比比皆是。 “孙传达员,这么快就上班了?” “葵荣,别说,你坐在这里还真象那么回事!” “哟,这不是孙科长吗,怎么跑到传达室里来了?” …… 单位和下面联系的各厂的领导见到孙葵荣,以前这个能卡住他们脖子的人,一次两次还保持着以往的尊重,可是时间一长,话里的味道就变了,讽刺、嘲笑,甚至谩骂了…… 终于,1987年的最后一天,孙葵荣辞职了,离开了这个铁饭碗的单位,他的离开就象一粒小石子丢进了啤酒的江湖,仅泛起几圈涟漪,仅作为几天谈资,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第198章 生产总调度 1988年,如约而至。 这一年,看似平常,实则暗流涌动。理想主义渐次落幕,经济至上缓缓袭来。有人貌似在山顶,其实是下坡,有人看似在山谷,其实蓄势待发。所以说,千万别随便看轻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看轻?”夏雨坐在秦东的桌子一角,用手里的棉手套拍打着自己的腿,“厂里谁敢看轻我们销售科?”他头一仰笑着竖起大拇指,“在区里在市里谁不知道我们嵘啤的销售科啊!” 是啊,销售科现在兵强马壮,哪个厂的销售科也没有嵘啤销售科这么多人! “罗玲,你又迟到了。”看着罗玲最后一个进了门,夏雨赶紧殷勤地让出沙发的位置,拖过一把椅子来自己坐下。 罗玲冲他一笑也不客气,直接坐到沙发上。 “罗玲,”鲁旭光看看秦东,吡着板牙笑道,“你怎么那么爱笑啊?我都分不清你什么时候是真笑,什么时候是假笑?” “没看过《红楼梦》吗,”罗玲笑得眼睛又眯到了一起,“假作真是真亦假,无为有时有还无,”她看看秦东,去年红楼梦热播,里面的歌儿好听,词也好听,“科长,我同学在电视台,他说,今年市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宝姐姐要过来主持。” “真的啊?是薛宝钗吗?”鲁旭光首先来了精神,相比于纤细瘦弱的林黛玉,他更喜欢更圆润一点的薛宝钗。 “张莉?”高占东这个老实男,竟也叫出了演员的名字。 “贾宝玉来吗?”一个小伙子也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啪啪啪—— 众人正讨论得热烈,却看着秦东站了起来,拿着手里的书敲着桌子,“贾宝玉已经来了,你们的心还没收回来。” “来了,在哪?”小伙子热烈地看着秦东。 “在这。”秦东没好气一指自己,罗玲一愣接着就扑哧笑出声来,“笑,笑吧,好,下面我提前宣布一个厂里的决定,经厂里研究决定,罗玲同志担任销售科副科长,大家欢迎!” 大家甚至不用反应,都直接鼓起掌来,罗玲本来就是早餐店的经理,还是区里的劳模,这次“收割”这么多果品店、副食品店、蔬菜店……她是立了大功的! 罗玲也笑着站起来,给大家鞠了一躬。 “罗科长,晚上请客啊。”夏雨吆喝着就张罗起晚上的饭食来。 “行,春和楼,”罗玲也干脆,“你们不醉不休……” “那你呢?”高占东笑着问道。 “我,我看着你们喝啊……”罗玲又掩着嘴笑了,笑声真如银铃,让人的耳朵里一阵愉悦。 …… 今天是全厂的大会,九点开会,武庚看看手表,还有小半个钟头,他走回自己办公室里拿起报纸,元旦过后,一年的生产任务已经完成,全厂上下终于可以松口气了,他也可以松口气了。 “嗯,”领导人在政协茶话会上提出,1988年首先要认真抓好三件大事:一是稳定经济和深化改革,二是进行中央机关的机构改革,三是大力加强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和精神文明建设……” 同日,《人民日报》也发表了《迎接改革的第十年》的社论指出:新的一年的最突出的特点是改革将在更深的层次和更广的领域展开…… 武庚翻着报纸,他放下《人民日报》,顺手又拿起《秦湾日报》,咦,他的眼神一下就看到了自己。 自己穿着病号服,罩着军大衣,正坐在挎子里一脸严肃地看着前方。 “……记嵘崖啤酒厂无私奉献的副厂长武庚同志!”武庚不由念出声来,看着看着报纸,他自己倒笑了,他一摸青硬的胡茬就站起身来,“他奶奶的,秦东,秦东,到我办公室来!” 秦东的办公室在一楼,武庚也不管那么多,推开窗就朝楼下大声喊着。 “你小子,搞什么鬼?”武庚故作生气,瞪着眼重重地把报纸拍在办公桌上。 “搞鬼?”秦东笑着看他,又笑着拿起报纸,“噢,那天,就是感觉你穿着病号服挺好看的,没想到记者同志们跟我想的一样,人家就写了一篇你的报道……” “去,”武庚笑着瞪圆了眼睛,作势要拿着报纸去打秦东,秦东马上轻快地跳开了,“开会,开会了,无私奉献的厂长同志……” 笑声渐远,武庚笑着盯着这个年轻的背影,又笑着拿起桌上的报纸,看着自己的照片,嗯,让记者们这么一写,自己的形象确实挺光辉…… …… 九点十分,全厂大会正式开始,这是一个总结过去的大会,也是一个展望未来的大会。 “一九八七年是不平凡的一年,去年,我们厂啤酒产量正式突破七万吨大关!” 掌声,热烈的掌声回荡在嵘崖啤酒厂的礼堂里。 “一九八七年是不平凡的一年,去年,我们的南厂正式开工建设,从西德引进的啤酒设备今年就能投入试生产!” “一九八七年是不平凡的一年,去年,我们建立了在城郊销售网点230多个,个体批发网点占百分之五十,上班时间国营,个体和集体齐上阵,下班时间,个体商贩走街串巷销售的全天侯销售网络形成了!……” …… 掌声,热烈的掌声! 陈世法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一班厂领导都站了起来,大家热烈地鼓着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是无尽的希望! “好,最后,我宣布一下厂里的人事调整,秦东同志……”这个名字是最不出意料的,陈世法宣布的三件大事,两件与他有关,“秦东同志继续担任厂销售科长,团支部书记,”陈世法嗓音沙哑,但是大家听得清楚,“另外,担任厂生产总调度!” 生产调度的工作就是三班倒,每天处理一些生产问题。但是,调度,会使人掌握全厂的综合系统,锻炼平衡、指挥、协调和调度能力! 哗—— 陈世法带头鼓掌,大家的鼓掌更加热烈,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秦东走到这个新的岗位上都是一步一步干出来的! 秦东在陈世法的示意下,也笑着走上主席台,他朝台下笑着一挥手又一鞠躬,台下的掌声就更热烈了。 焦正红、张庆民、老熊等老车间主任,罗玲、夏雨、鲁旭光、高占东等一班自己的人马,都在热烈鼓掌! 哦,生产总调度,虽然不是厂领导,可是就是下班后的厂长,生产系统的指挥处理问题都归他协调! 掌声,仍是连绵不息! 在一片掌声中,武庚往前探探身子,在秦东耳边大声道,“销售科长,团支书,生产总调度!厂里生产销售和思想工作你一把抓了,我说,秦总调度,以后老子是不是要看你的脸色行事了?” 第199章 亮相 生产调度肩负着企业正常生产运转,在任何企业中都是重要的,所以任何一种调度岗位的责任都很大,但是权力也极大。 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当调度员,啤酒厂的生产调度员,需要熟悉啤酒设备,熟悉啤酒酿造技术,熟悉原材料供应,也要熟悉厂里的销售情况,陈世法把秦东安排在这个位子,没有一个人说不合适。 天边的晚霞逐渐被黑暗遮盖,远远望去,嵘崖啤酒厂里灯火点点,走进厂区,轰隆隆的机器声和人流的嘈杂声就扑面而来…… 前世,秦东最爱看的就是晚上车间的灯火通明,夜晚的灯火,对于风雪夜归人来讲,是安宁和温馨,可对于生产者来讲,那就是红红火火和实实在在的利润! “走,我们到各车间转一圈。”秦东穿上工作服,拿起记录本,带着生产调度室的副科长徐真和四名调度员,往洗瓶车间走去。 特大型的企业一般分为三级调度:厂级调度、车间调度、工段调度,一般企业只有一级即厂级调度,嵘崖啤酒厂的生产调度室就是厂级调度,不同于厂里的其他科室,调度室与厂领导一样,都在二楼办公。 “生产调度员要深入车间、班组一线,及时掌握各车间生产情况,发现问题及时采取措施处理……” 夜幕下的啤酒厂,凛冽的寒风中依然飘荡着焦香的啤酒花的香味,秦东边走边说,到了洗瓶车间,一名调度员快走几步,抢先推开了洗瓶车间的大门。 一股热气马上迎面扑来,热气和充斥在空气中烧碱的味道是那样熟悉,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一下子把秦东拉回了两年前…… “小秦……总调度?”一名老工人抱着啤酒瓶,一下就看到了秦东,“来视察工作?”啤酒瓶放入洗瓶机,“叽里咕噜”的声音又响起来。 “滚蛋,什么小秦总调度,”老熊穿着水靴大踏步走过来,“总调度就是总调度,”他笑着看看调度室倾巢而出的六人,“秦总调度看看,有什么指示?” 熊永福说得很认真,秦东笑得也很认真,“过来学习,哎,你们忙你们的……” 一众洗瓶时的工友眼看着都要凑上来,秦东赶紧道。人与人都有亲疏远近,老熊在洗瓶车间时对自己不错,他与工友的关系也不错,无论他是到维修科还是包装车间甚至是后来的销售科,老熊都很支持他的工作。 “学什么?这里还有你不会的东西?”熊永福终于笑了,“以后,大家都支持秦总调度的工作,谁不支持,别怪我拿酒瓶子砸碎他的脑袋……” 众人看看老熊又看看秦东,老熊还是以前的老熊,可是秦东不是以前的秦东了,现在是下班后,秦东就是下班后的厂长! …… 生产调度要一次值班24小时,几班倒各有不同,所以必须对啤酒生产过程全盘了解,对动力、酿造、包装三车间的联系以及各机台的关系要心中有数,这只是最基本的要求。 当来到包装车间,秦东有些惊讶,张庆民率领车间副主任孟援朝和另外三名工段长就等在车间门口。 “总调度同志,”张庆民的口气象是开玩笑,但包含着无尽的亲热劲,“里面请。” 他亲热地拉着秦东,两人就并排走进包装车间,还是清脆的玻璃瓶碰撞的声音,还是一条蜿蜒蠕动的长龙,秦东看着身后的调度员在记录本上记录,与段领导、各科室、车间沟通,完成上情下达、调度指挥,作为并反馈信息给厂领导,是调度员的职责。 “有空多回来,我们包装车间第一个听调度!”临走,张庆民又拍着胸脯保证。 两人以前确实有过一段不愉快的经历,可是张庆民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态度。 看着秦东一行往动力车间走去,张庆民笑着戴上手套,“那我先走了,以后调度室说什么你们就干什么……” 今晚他本来是不值班的,听说秦东带着调度室到各车间转一圈,他又骑着车赶了回来,现在老婆还在热炕头上等着他呢。 车间副主任孟援朝点点头,看张庆民骑着自行车走远,他才感叹道,“调度室,以前老郭只是个调度室主任,嗯,你们自己咂摸,调度室主任就不如这个总调度听起来响亮,秦总调度!” 三名工段长也笑了,大家知道,陈世法是真心抬举秦东,秦东又是大学生,升到厂领导的位子上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 动力车间,秦东没有在这上车间待过,可是动力车间主任林勇刚更加热情,“秦总调度,秦总调度,叫着别扭,以后就叫你秦总好了。” 哦,秦总,多么熟悉的称呼! 秦东笑了,今晚,他在动力车间待的时间最长,动力车间的主要设备有螺杆机、空压机、制氮机……供电系统、氨-制冷、乙二醇-制冷系统…… 在大多数人眼里,动力车间是个没前途的地方,工资又拿的少,还要被其他车间投诉,可是这里是调度工作中最容易出事故的地方! “这小子,这哪是总调度,是总厂长差不多!” 当秦东带人离开动力车间,大冬天,林勇刚抹把脸上的汗水,都知道秦东没有在动力车间待过,可是人家照样说得头头是道。 “总调度?这小子以后说不定真能当总厂长!”一个工段长笑着回应道。 “先不管他是不是总厂长,现在他就是下班后的厂长。”林勇刚一脸认真,“我说,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别跟调度室这帮人较劲,别让秦总调度给逮着……” …… 啤酒厂主要有三大车间,分别是酿造、包装和动力车间,当走完酿造的几道工序,最后从糖化车间出来,天也快亮了。 “怎么样,累不累?”秦东看看徐真和其他四名调度员。 “还行。”徐真笑道,“二十四小时值班,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他讨好地对秦东说道,“秦总调度,以后夜班都是我们值了,以前老郭在的时候就这样!” 秦东也不客气,他来或是不来不需徐真来安排,“走吧。我请大家吃早饭,包子、油条、豆腐脑管够!” 第200章 我要上春晚 一行六人走进包子铺,一毛钱一个的秦湾大包,吃了四十个! “秦总,我来吧。”徐真起身作付钱状,秦东笑着一把拉住他,“坐下。” “哎。”徐真倒也听话,四十个包子四块钱,钱虽然不多,可是加上豆腐脑就五块多钱了,这钱他不是舍不得,是怕媳妇回家唠叨,快过年了,家里的花销实在太大。 秦东起身拿出十块钱来,一顿包子几碗豆腐脑,这点钱对他来讲真不是个事,“再给我拿十个包子。” “秦总。” 吃完饭,一行六人都没回家,而是都回到厂里,刚走进厂门,保卫干事就笑着喊了一声。 秦东一愣,笑着点点头,随手拿出两个包子塞到保卫干事手里。 “秦总,一晚上没睡啊?”一个上夜班的老大姐骑着自行车,看见秦东又从自行车上下来,她本来包裹得严实的围巾又拉了下来,露出半边脸来。 “马大姐,吃包子。”秦东也很热情,热包子塞到大姐手里,大姐脸上笑得就更热情了。 “秦总——” 走进办公楼,科室的人看到秦东,仍然这样叫喊着,调度室的几个人互相看看,得,这一夜间,秦总的名声算是在全厂叫响了。 回到科里,徐真挑重点汇报了去年调度室的工作,“下面,请秦总给大家说几句。”包子吃进肚子里,徐真的热情也从肚子里发了出来。 “嗯,”秦东也不客气,“调度室的重要性我不用多讲,我提几点要求吧……” 徐真和几名调度人人拿着本子和钢笔,认真地记录着。 “一是坚持原则,对于生产中出现的问题,特别是原则性的间题,一定要敢于坚持,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决不含糊……对于生产中弄虚作假的行为,一定要严惩不怠……” “二是自律公正……制度面前人人平等,不搞特殊化,不以权谋私,作风正派……” 秦东看看徐真,徐真三十多岁了,年龄快大他一半了,可是也拿着本子和笔认真地记录,不时还抬眼望望秦东。 秦东的手段是他是见识过的,无论整治孙葵荣还是与烟酒公司斗法,这个人都不是他徐真能惹得起的。 “第三,除了自己个人形象,办公室的形象也很重要。” 秦东一皱眉,指指调度室的办公室,“以后,办公室的茶水剩下的要倒掉,清洗摆放好茶杯茶具,清洁地板和桌面,如果办公室的墙面有蜘蛛和其他赃物,也要注意清洁干净……” 秦东言简意赅,没有废话,等他回到一楼的办公室,徐真马上指挥着几名调度员打扫起卫生来。 “呀呀呀,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武庚正巧从食堂回来,走到调度室门口就看到里面鸡飞狗跳,平时一帮大老爷们,又加上熬夜调度,办公室里总有一股烟味和茶味混合的味道,加上油印的调度记录的油墨味,这味道…… “秦总让我们大扫除,”徐真笑着答道,“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新年有个新气象!” “说得好!”周凤和也上班了,他也注意到了调度室的变化,“新年就应该有个新气象,告诉厂办,全厂都要学习调度室,进行卫生大检查,说干就干,下午,全体打扫卫生!” 武庚看看徐真,来到了一楼,他一把推开秦东的门,“你小子,行啊,销售科在一楼,调度室在二楼,团委在三楼,这一共五层楼,你小子一个人就管了三层楼!” “那能不能管到武厂长!”秦东笑着把武庚迎进门来,包子本来是给武庚捎带的,可是半路让自己分出去了。 “能,你现在是秦总,”武庚戏谑地打量着秦东,“刚才周原则说什么来着,让全厂下午打扫卫生,跟你们调度室学习,……” 秦东笑了,他不住地眨眼睛,武庚也笑了,他一屁股在秦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怎么,得了沙眼了?眨什么眼?” 秦东笑了,笑得直咳嗽,武庚感觉不对,他一回头,周凤和正站在门口望着自己。 “周书记,”武庚忙笑着站起来,“你们有工作要谈,好,正好南厂那边有点事,你先忙……”走到门口,他恶狠狠地回过头来,以手作掌朝着秦东狠狠地劈了一下。 “小秦,”周凤和态度很平静,周原则这个绰号他也知道,但是他倒认为里面有一半是对自己的肯定,“我过来通知你,今天下午市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就要进行现场彩排,你作为劳模代表参加。” 啊,秦湾的春晚?秦东不由站了起来。 周凤和却以为他有什么顾虑,继续作着秦东的工作,“你不要有负担,不是要你表演什么节目,就是坐在台下看节目,能坐在台下的都是去年我市各条战线上涌现出来的代表,这是重要的政治任务……” “周书记,我一个科长,我就不去了,”秦东笑道,“要不让陈厂长去?” “你?”周凤和打量着秦东,突然笑了,“你是秦总啊,”说到秦总,他自己倒笑了,“去吧,二轻系统就你一个人,你是市局齐澄局长亲自点名的……对了,你现在就班吧,到百货大楼转转,给自己买套衣服,下午好好打扮打扮,把我们厂的精气神展现出来……” …… “红心儿的,绿心儿的罗贝,水灵灵的嘎巴溜的脆!” “磨---剪子唻,戗---菜刀——” “香甜的油炸麻花唻,一个解馋,两个管饱啰。” …… 午后的阳光很是和煦,在这个寒冷的季节,诱人的叫卖声,再加上袅袅炊烟,宁静的胡同里充满了人间的真趣。 “你今儿怎么下班这么早?”当秦东推开院门,杜小桔一挑门帘走了出来,阳光照在她脸上,柔腻的肌肤犹如凝脂软玉,白皙的脸上,水杏眼含波流转,正自盯着秦东。 今天休班,家里的炉子生得正旺,她只穿了一件粉红色的毛衣,阳光下若隐若现的玲珑身段就氤氲在太阳的光晕里。 “小树呢?叔和婶呢?” “公安局刘奇民叔叔家二小子结婚,我爸和我妈坐席去了,小树,”杜小桔放下门帘,“我也不知他跑到哪去了。” “问你呢,你怎么大中午头跑回来了?” 第201章 盖个戳 秦东四下瞅瞅屋里着实没人,这才笑道,“我在厂里上班,想你了,就偷偷跑回来了。”他顺手牵住了杜小桔的手,杜小桔稍微有些扭捏,轻声道,“别让人看见。” “这是咱们家,谁看呢,也就我看。”秦东拿起桌上的一棵山楂填进嘴里,眼睛就又扫过杜小桔玲珑剔透的身段,不知是是让山楂酸着了,还是让若隐若现的玲珑身段诱惑着了,他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瞎看什么?”杜小桔一把挣脱他的手,就往自己屋里走去,秦东也跟了进去,杜小桔笑着从床上拿起那件刚刚织就的“光夫衫”,“正好,你试试,笑什么,笑得这么贼?指定没好事。” 话未说完,她就发现秦东的目光,她脸一红,扭过身去,“没正形的,眼珠子掉地上了。”秦东笑着把毛衣放在身前比量着,杜小桔这才转过脸来,“试试,不行的话我再改。” 秦东脱掉面包服又脱掉里面的旧毛衣,新毛衣没有那股隐隐的毛线的味道,倒有种杜小桔身上的清香味。 “嗯,你闻闻,好象有股味道。”秦东一本正经道。 “什么味啊,这是最好的毛线,”杜小桔果真凑过脸来,轻轻地在秦东胸前嗅了嗅,“哎——”却不防秦东冷不丁一把把她搂在了怀里。 冬天温暖的午后,冬天安静的午后,一种情愫在阳光里迅速升温,另一种悸动也在安静里悄悄生长…… “桔儿,你今儿,真好看。”秦东感觉头有些晕,他揽住杜小桔,那年轻女子特有的淡淡的甜香就直冲脑际,让他不禁有些意乱神迷。 家里没有人,院里没有人,就是胡同里也不闻脚步声,杜小桔起初还轻轻挣扎,后来慢慢地就紧紧地贴靠在秦东身上,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也感觉着秦东身上温热的男子气息,她自己的脸上红晕一片,脸烫得厉害,身上也象着了火一般。 “桔儿……” “嗯。” “毛衣很合适。” “嗯。” “让我盖个戳……” 杜小桔马上清醒过来,她迅速把头扭到一边,下意识地看看外面,“不行,这不是在电影院……” “电影院那次不算,黑咕隆咚、蜻蜓点水的,”秦东仍旧抱住了她,“这次我得看看盖得清楚不清楚。” 看着秦东就要动作,杜小桔急了,“不行,不行……” “那你说怎么行吧?”秦东不由也看看外面,指不定杜小树这个皮猴子就什么时候蹿回来了。 “嗯,天太亮了,除非你把太阳吹灭了,我就让你盖。”杜小桔仍在挣扎着,却是一脸的戏谑。 秦东看看外面明亮的阳光,两个身体之间终于有了点距离,他扭头朝外面吹了几口气,杜小桔纳闷道,“你这是干什么?” “我把太阳吹灭了。”秦东理直气壮道。 杜小桔一下笑了,笑得浑身颤抖,可是她的脸马上[腐国度小说网 .fuguoduzw.]又红了起来,“你就吹牛吧,太阳又不是煤油灯,怎么能吹灭?” “你也知道我吹不灭,”秦东也笑了,感受着胸前的悸动,杜小桔脸上的红晕就更加诱人,“你把眼睛闭上,只当这是晚上不就行了,哎,你别磨叽了,你说,怎么能行?” “天黑以后……”杜小桔低着头,终于小声地吐出几个字来。 “我等不到天黑了,下午还要去市里彩排春节联欢晚会呢……”秦东突然就俯下了身子,可是这个戳就要盖上的时候,“砰——”一声巨响就从外面传了过来,紧接着,窗门乱晃,屋顶的灰尘就烟尘四起落了下来。 “不好,地震了!”秦东也顾不得盖章了,拉起惊慌无助的杜小桔就往院子里跑,此时,也不知谁在外面喊了一声,“地震了!” 紧接着,午后宁静的胡同里就响起了零乱嘈杂的脚步声,很快,大家就聚到了钟家洼外面的马路上,互相打量打量,大多数人都只穿着毛衣或者一件薄薄的夹袄,有人手里拎着电视机,有人顺手还抢过一条被子,还有人拿着几个馒头……这都是准备在外面过夜的。 “哎,这阵子怎么不抖了?” “我家里的玻璃都碎了……吓死我了……” “太响了,跟炸雷似的……” …… 一众邻居你一言我一语,人人脸上一脸的后怕,秦东转身望望马路对面,小饭馆照常营业,人们都惊奇地瞅着钟家洼的这一大帮人。 “不是地震,”秦东马上判断道,他瞅瞅人群,没有看到杜小树,自己的亲人只有柳枝手里还拎着一口锅。 哇—— 一个孩子哭着从钟家洼里面跑了出来,他一脸黑灰,头发竖起,再用手一抹眼泪,脸上瞬间就涂成了大花脸。 “这是谁家的孩子?”真是看不清这孩子是谁了,可是秦东仍试探着问道,“小军?” “东哥,东哥,”还是真是小军,“你快去看看吧,小树他们都不行了……” 咦! 秦东赶忙扶住身边软绵绵就要倒下的杜小桔,众人也这才醒过神来,一听杜小树的名字,大人们知道,这个孩子又干了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了! 有人回屋穿袄,有人回家放下东西,不一会,钟小勇家的院子里外就站满了人,秦东和杜小桔只穿着毛衣就进了院,一进院,那叫一个惨不忍睹,钟小勇家的玻璃全碎了,没有一块囫囵的,院子里鸡飞狗跳,玻璃渣、木头屑、碎纸片……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就在这一地鸡毛中,几个孩子横七竖八地闭眼躺在冰冷的地面儿上,满脸是血,一身黑灰,杜小桔哇地一声就哭出了声,也有大人认出了自己的孩子,疯狂地跑上去就挣着孩子的人中。 “别动。”秦东赶紧拉住她,他走到一个孩子身边把食指贴到鼻前,“嗯,没事。” 又走到一个孩子身边,也没事,他一招手,小军哭着就主动招供了,“我们就是在玩洋火枪,小树又……又造了一颗手榴弹……” 手榴弹? 这威力够大的,“赶紧送医院。”秦东弯腰背起杜小树,一帮大人正准备背着几个孩子去医院,鲁旭光迎面就冲了进来,“大东,你……到到哪旮旯去了,周书记找不着你都发火了,市里的春……春节联欢晚会等……等着你彩排呢!” 市里的春晚? 老少爷们一齐看向秦东,秦东吼道,“不去了,都什么时候了?我……” “东哥,你要参加春节联欢晚会?”后背上,杜小树突然悠悠道,“我,也想去。” 他一说话,杜小桔的紧绷的心一下放下了,可是眼泪接着就扑簌扑簌地流了下来,杜小树挣扎着从秦东背上下来,仍坚持道,“东哥,我也想去春节联欢晚会。” “去,去,滚一边去。”秦东看看人家钟小勇的家里,再看看看邻居家,估计也得遭殃,他又看看一旁被人掐着人中的钟小勇,钟小勇也慢慢悠醒了过来,他五花漆黑的脸上却慢慢笑开了花,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东哥,高,真高,参加市里的春节联欢晚会!小树,手榴弹太响了,我耳朵疼……” 奶奶的,秦东笑着骂了一句,这个小勇,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拍马屁! 第202章 明星与啤酒 就象平地爆炸了一颗手雷,整个钟家洼再一次被冲击波击中。 这个年头,电视虽已不再稀罕,可是上电视还是个稀罕事物,何况上的还是秦湾市的春节联欢晚会,全秦湾的老百姓哪个不看?! “大东,我听说,唐强国要来是吗?”人群中,一个漂亮的小媳妇一边嗑瓜子一边羡慕地看着秦东,好象秦东就是唐强国本人似的。 “我也听说了,”秦东笑道,“唐强国、倪屏和张丽都要来。” “倪屏啊,是不是演《中国姑娘》的那一个?她在里面演一号主攻手。” “张丽啊,就是红楼梦里的宝姐姐?……” “唐强国,奶油小生……我知道,《高山下的花环》,《小花》里面都有他……”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想象着遥远的明星光环,眼前的秦东,身上好象也沾上了明星的气息。 杜小桔扶着杜小树,担心地看看弟弟又高兴地看看秦东,前些日子在坦克叔叔家里,坦克婶婶一张张地给她翻看着与国内那些明星的合影,现在秦东也要走近他们的身边。 “东哥,我跟你去……”杜小树甩脱姐姐的手,坚决地站到了秦东的身后。 秦东看着一脸乌黑脸上带血的这位未来小舅子,这次,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大光,找找孔二狗,过来修修房子,”冬天的房子没法施工,但也只能将就了,“把碎了的玻璃都给换上……”这大冷天,小勇家和几家邻居家的玻璃全碎了,寒风呼啸,晚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秦东这时才感觉有些冷,自己和杜小桔都还只穿着毛衣呢,“大东,你就穿这一身去?”两人拉着杜小树这个罪魁祸首匆匆朝家里走去,杜小桔却担心地地看看秦东身上的“光夫衫”。 “这套正好。”秦东匆匆穿上面包服,又匆匆挎上挎子,“这身怎么不行?”他看看杜小树没有跟出来,这才小声道,“我媳妇一针一针织的,比什么都好看……” “去。”杜小桔笑着打了他一下,“早去早回……” …… 可能是老天爷也生气杜小树太作,到了下午,天上已是彤云密布,秦湾的上空又一次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 天寒地冻中,落雪无声,漫天飞舞,透过城市并不高大和密集的楼群远望,雪原无疆,雪山起伏,偶尔一剪红梅跃然枝头,更增俏丽。 风雪肆虐中,秦东的挎子就开进了秦湾电视台。 走进录制晚会的大厅,台下已经坐了好些人,就象央视的春晚一样,台下也放了许多圆桌,可是桌子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晚会的舞台,在此时很是豪华,闪烁的霓虹灯背景,舞台最前面是几个旋转的光球,发出道道彩光,效果并不比此时的央视春晚差。 “同志,你好,您是晚会的导演吗?”看着晚上的彩排告一段落,导演正在调度的空当,秦东来到前面。 “你是?”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上下打量着秦东。 “你好,导演,我是二轻系统嵘崖啤酒厂的总调度,我叫秦东……” 嵘崖啤酒厂,听到这几个字,一个化着妆的女人看向了他。 “我知道你,是二轻系统的劳模,”导演笑着伸出手来,“你有什么事吗?” 秦东握住导演的手,“是这样,导演,你看桌子上面空荡荡的,我们嵘崖啤酒厂可以免费赞助,糖,花生,瓜子,汽水,啤酒,您看可以吗……” “好啊,”赞助在八十年代还是个新名词,但听到免费二字,导演很高兴,“当然可以,糖,花生、瓜子都可以,汽水也行,啤酒嘛……”他一时有些犹豫了。 “导演,春节就是团圆的节日,海外的游子回来,远离家乡的秦湾儿女回来,哪能没有啤酒?请他们品尝家乡的美酒,大家共饮故乡水,共话故乡情,也是一件大好事。” “行,我这里没有问题。”导演立马笑着拍板,“我得请示一下台领导。” 秦东笑着点头,他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可是他发现,刚才那个化着妆的女人跟导演说了几句,很快,一名剧务就走过来,导演同意了! 当第二天正式录制开始的时候,嵘崖啤酒厂的130轻卡就驶进了电视台,一辆轻卡上装的全是啤酒! “用不了这么多,每桌两瓶,二十多瓶就行。”导演连忙摆手。 秦东笑了,“导演,剩下的是我们嵘崖啤酒厂赞助台里的,当然,我们还有一个小要求……” 他与导演交谈着,眼睛的余光却扫到了跟车前来的鲁旭光,正跟昨天那个化妆的女人说着笑着,这哥们,从来没这么兴奋。 噢,秦东明白了,这个女人晚会上表演的是独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她是市歌舞团的,传说中的肖莉莉? 凭借上一世几十年的识人经验,秦东认为,这个女人看起来并不风流!却怎么有了风流的名声? 咔嚓—— 头上缠着绷带的杜小树恶作剧地给鲁旭光和肖莉莉拍了一张照片。 “……这样啊,”导演显得好象很为难,可是他又看了一眼满车的啤酒,“好吧,我跟他们说说,行不行,另说。” …… “……秦湾,这颗夺目的黄海明珠,在改革开放的年代,闪烁着它那迷人的光芒……” 录制正式开始,白衬衣红领带黑西装的唐强国,剑眉星目,笑容可掬,他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提着话筒线走上舞台。 “秦湾,这座年轻的城市,在开放改革的年代,以它豆蔻年华的身姿,日益显示出青春的活力……” 倪屏,穿着一身闪亮的衬衣笑着紧随其后,一身白色长裙青春逼人的宝姐姐张丽倒显得有点紧张。 “今天,我们邀请了众多远离家乡的秦湾儿女回乡团圆……” “他们有的带来了媳妇,有的带来了女婿,有的带来了开拓的喜悦,有的带来了成功的幸福……” 王凝,这个后来进入央视新闻联播的主持人,此时还是那么青涩,他现在还在主持《秦湾新闻联播》。 …… “国强,喝一口润润嗓子。” 休息时分,导演笑着递过一瓶嵘崖啤酒,唐强国也笑着接过来,混在工作人员的杜小树早扯下了头上的绷带,“咔嚓”一声,唐强国手拿嵘崖啤酒的形象就此定格。 倪屏和张丽也接过了导演给的啤酒,可是两人都没有喝,只是拿在手里。 唐强国喝了一口,笑着问王凝道,“这是我们秦湾嵘崖的啤酒?” “是啊,”王凝看看导演,“家乡的啤酒,台里想,大家能不能说几句,这里有几句台词。” “既然是家乡的啤酒,那肯定没有问题,”唐强国笑道,他看看倪屏和张丽,“这样,我先来。” 秦东笑着看着台上,以后,恐怕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给让这几位同框为一个产品作广告。 “常喝嵘崖啤酒……”唐强国的声音充满了磁性,他的朗诵也是抑扬顿挫,听起来很悦耳。 “常年幸福吉祥……”倪屏的声音已经有了后来抒情的味道,与唐强国的声音听起来很配。 可是张丽仍是那么清纯,她看看手中的酒瓶,又看看王凝,二人同时说道,“嵘崖啤酒真好喝!” 说完,四个人同时向前举起了酒瓶,共同又一起朗诵道—— “嵘崖啤酒!” 第203章 开足马力,全力生产 八十年代,当整个中国经济从计划到市场全面转型之际,在一个低起点的基础上,中国广告以一种高速度融入到了改革开放的洪流之中。 电视广告则以优美的画面、动听的配音和音乐旋律、精心策划的内容情节、引人入胜的特技效果,成为了中国广告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嵘啤的……广告?”快过年了,梁永生却没有轻松下来,等回到家已是晚上九点多钟,当梁静雯把他拉到电视机前时,他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看着电视上四位俊男靓女手举嵘崖啤酒,最后嵘崖啤酒四个大字以一种特效定格在屏幕上,梁永生笑了,“这肯定是秦东的主意,他参加了市里春节联欢晚会的录制。” 他看看自己的宝贝姑娘,“放假了,回厂里看看,找原来的工友玩玩,不要整天待在家里。” 嗯,梁静雯答应着,转身回了自己屋里。 梁永生则坐在了沙发上,他又瞅了电视一眼,“不过,这四个人倒很合适,可是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忙年,忙年,谁还有功夫看电视,这广告怕是没什么作用……” 房间里,梁静雯没有听到父亲的话,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封信来,这是秦东从山海省轻工学院写给自己的信,里面介绍自己开展酶法糖化试验的内容…… 可是自己给他写了六封信,只换来这一封…… 她悄悄地关上门,拿出了一个笔记本,打开笔记本,里面是一张照片,那是去年厂里排球赛的照片,照片上的那个小伙子,正笑着看着她呢…… …… 在这个春节快要到来的日子,嵘啤的广告也引起了同城啤酒厂家的关注。 秦啤树大根深,嵘啤的动作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但要论起广告来,秦啤几十年前就有了电视广告! “再打广告,也是我们秦啤的联营厂,在秦湾,大家还是认秦啤!”嵘崖啤酒厂的技术副厂长方令宪笑着看着电视,不以为意。 同样,白沙、海城等啤酒厂也仅是关注了一下而已,他们的啤酒还是由糖业烟酒公司来销售,自然用不着广告。 “再说了,秦湾人自己喝自己的啤酒,还要什么广告?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同在嵘崖区的海城啤酒厂厂长甚至在第二天的厂长办公室会上公开嘲笑嵘崖啤酒厂的做派。 可是,就在他开会的时候,他不知道,嵘崖啤酒厂门前已是车水马龙,原本只有旺季时才能见到的“堵车”景象,在寒冷的冬季重现了。 保卫科的干事刚刚打开工厂的大门,大马车,拖拉机,独轮车……就把工厂门前挤得水泄不通。 去年冬天的场景又一次重现于嵘崖啤酒厂职工的眼前! 与他们同来的还有另一支大军,嵘啤今年重点发展的二百三十多个批发户,他们的装备又明显高了一个档次,许多人直接骑上了汽油机三轮车…… 手中有人,心里不慌。 销售科的罗玲带着夏雨、高占东等人紧急安排,人手不够,秦东又把团委的两个干事派了过来,调度室的徐真带着几个调度员也过来帮忙…… “小秦,给你胖姐装五百捆,三轮车?要什么三轮车?”胖姐爽快道,“不要三轮车了,我光要啤酒!啤酒不够卖!” 郑海锋的个头在汹涌的人潮中很是扎眼,“秦总,可不得了了,你们的广告一打,现在我那批发点,全是来买我们嵘崖啤酒的人,我们都不用雇人骑三轮出去吆喝了……” “怎么样,”秦东看着这热闹的场面,笑出了声,“我说什么来着,你们将来都是万元户,你们信不信?” “信,我信。” “信,现在就是万元户!” 人群中,有批发户大声答应着,欢笑声、玩笑声、嬉笑声……就响彻在嵘崖啤酒厂的厂区。 “秦科长,我们又来了。”云海市昌阳县的两口子又挤到了秦东跟前,“你是吕芝?”秦东记得她的梨,也记住了她的名字。 “秦科长记得我?”女人笑了,她笑着往外面一指,“这次我给秦科长带了两筐梨,你尝尝……” “等等,你们也看到了嵘啤的广告?”毕竟,云海与秦湾不是一个市,昌阳是云海下面的一个县。 “看到了,老百姓都看到了,家里都有天线,能收到秦湾台。”吕芝笑得高兴,“广告真好,我第一次这么爱看广告……” 哗—— 周围的人全笑了,秦东也笑了,你啊,你不是爱看广告,是爱看广告带给你的钱吧! …… “怎么样?老周?” 看着楼下热天朝天的场面,前门已经堵得水泄不通,秦东又让保卫干事打开了后门,老乡们从前门买啤酒,批发户从后门拿啤酒,陈世法的脸上就乐开了花,想想一个月前自己还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谁能想到有今天的场面! 周凤和拿起销售科报过来的账本,嚯,今年真能过个肥年,超额完成了全年任务不说,第四季度的利润眼睛可见地成倍增长! “我已经让厂办下通知了,开足马力,全力生产……人歇机不歇,力争八八年开门红!”陈世法笑着挥挥手。 “老陈,这广告花了多少钱?”周凤和又看一眼满院的批发户和过来买啤酒的老乡,真的好象啤酒不花钱一样。 “没花钱。”陈世法干瘦的脸上全是笑容,“人家这四位同志说了,家乡的啤酒不要钱……嗯,我们就是送了一车啤酒……” “这真值!”周凤和也感叹道,把一车啤酒送到电视台,起初他听说后还准备找秦东谈话,怎么能拿公家的东西作私人的买卖呢,可是现在,他突然感觉自己跟不上这时代的潮流了! 我老了吗? 周凤和在心里暗暗问自己,可是陈世法却回答了他,“我们可能老了,但是活到老学到老,我是不服老的!对了,老周,职工的年货,你准备怎么办?” 这是每到年底职工和职工家属都盼着的东西,效益差的厂至不济也发几块肥皂发几斤海鲜,效益好的厂那就没法说了。 今年,工会的老魏也光荣退休了,工会这块周凤和代管,他这个人,当一把手时就节俭,现在厂里效益好,陈世法已经下定决心,好好办一下年货,“要不,让秦东给你帮忙?” 第204章 全厂职工都不答应 1988年,如果有一个新闻人物的话,那就是“倒爷”,如果有一件影响老百姓生活的大事的话,那无过于“价格闯关。” 这一年,全国将放开价格管制,取消价格双轨制,实行价格闯关,这直接导致了全国出现了大范围物价上涨,进而产生了波及大江南北的抢购风潮。 “周书记,你听说了没有,副食品要涨价了?”秦东推开周凤和办公室的门,把手里的年货清单递给周凤和。 “你从哪得来的消息?”周凤和抬起头来,“我昨晚上去打酱油,还是八分钱一斤,火柴也没涨价。”他扫视着手里的清单,“哦,你打算给大家买点一级酱油?” 八十年代,市场上的酱油也分为三种,一级酱油、二级酱油、三级酱油。酱油生产一般以豆饼为原料,所谓一级酱油就是一斤豆饼出二斤酱油,二级酱油就是一斤豆饼出三斤酱油……此时市场上80%的酱油都是三级品,老百姓吃的也都是三级酱油。 “嗯,多多少少,样样数数,都分点。”秦东笑着答道。 周凤和不言语,继续看着手里的清单,好嘛,鸡鸭鱼肉、烟酒糖茶、菜品果蔬,样样都有。 “咱不是跟这些果品公司、水产公司、蔬菜公司和副食品公司是厂店直挂的关系吗,我们弄点年货,方便。”秦东笑道。 “发的是不是太多?”周凤和说得很直接,“你看,小秦,面粉、大米、木耳、蘑菇、鞭炮、……肥皂、蜡烛、火柴、卫生纸……”说到最后,周凤和自己都笑了,“只要居家过日子要用的,你上面都全了!而且,数量还不少,比如火柴,用得着发二十封吗?” “这正好让职工可以集中精力搞生产,不为年货分心思,”秦东从桌前转到周凤和的身边,“周书记,我可是听说,要涨价了。” 价格,关乎着民生,也关乎着老百姓生活的质量,周凤和沉默不语,改革开放之初,中国人经历了两次物价大幅上涨,他深有体会。 今年新春伊始,各种涨价的小道消息便在坊间流传,民众的心理就已经开始发生了波动。虽然去年年末,新华社发表了一篇“我国物价基本稳定”的通稿,但是有人已从中嗅出了苗头。 “嗯,我看……可以,就这么着吧。”周凤和提起笔,终于爽快地在上面签了字。 秦东心里一喜,提醒道,“周书记,如果居民生活用品涨价,那么原材料也会涨价……” 周凤和起初还在笑着,可是面色接着就严肃起来,“嗯,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我们用的大米、大麦都会涨价,小秦,你记住,下次厂长办公会你提出来,我们南厂的仓库里可以提前囤积一批原材料……” 吹着口哨,秦东出了周凤和办公室的门,迎面就碰到了武庚,“怎么样,周原则没喷你一脸唾沫?” “没有啊,”秦东笑得很无辜,“周书记大力支持。” “大力支持?”武庚一把夺过秦东手里的清单,上面还是那些东西,周凤和的签名仍是规规矩矩,“周原则这是唱的哪一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武厂长,”秦东却突然严肃起来,“你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人不是一成不变的,周书记也在变,你要注意多学习。” “嗯。”武庚看着清单答应着,可是马上反应过来,“他奶奶的,你小子倒教训起我来了,我揍你……” 可是秦东早已跑远了,很快,楼下就传来了挎子轰鸣的声音…… …… 辛苦了一年,年终最高兴的事情莫过于发年货、发奖金了。 嵘啤南厂区里,人头攒动,自行车、杠铃车、地排车、三轮车把个厂门前堵了个严严实实。 白菜、萝卜、地瓜……白酒、啤酒、黄酒……鲅鱼、刀鱼、银鲳、花鲈……酱油、陈醋、味精、五香面……木耳、蘑菇、粉丝、豆腐干…… 只要春节你家里能用到的,不用你想到,直接给你发到! 寒冷的凛冬时节,暖暖的阳光底下,每个人脸上都在笑,每个人的嗓门也都高了起来。 “这才叫过年嘛,发年货,才有年味。……好了,还有一级酱油,这下家里什么也不用买了,全齐了!” “我敢保证,区里哪个单位也没有我们嵘啤的年货多!行了,就这些东西,我家里都盛不下了!” “你家里没地儿送我家啊,我家有的是地方!”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你搬着白酒,我拎着苹果,那滋味是要多爽有多爽。 人群中,突然有人就发现了秦东,“秦总,感谢秦总啊!过年了想着大家伙!” “小秦这个总调度,我举双手支持,不光调度生产还调度年货!” “秦总,明天还发东西吗?我们大家伙都等着……” …… 听着众人感激的调侃,秦东就越发谦虚,可越是这样,大家就越高兴,他这个总调度的人气再次爆棚! 有人曾说过,说中国的八十年代是个奇特的时代。这时候的人们兜里没什么钱,但精神面貌却非常好,发的东西真心不贵,可是这并不妨碍我们穷且幸福! “小秦,你来一下。” 回到北厂,财务科长一把就拉住了秦东,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了财务科,一个厚厚的信封就悄悄地塞到了秦东手上。 “别声张,”财务科长笑得很鸡贼,“陈厂长说了,你贡献最大,你的奖金跟副厂长一个档次,在全厂的中层干部中,你是独一份……” “这不合适吧?”秦东捏捏信封,肯定是一张张崭新的大团结,嗯,几百上千块钱是有的。 “怎么不合适?”财务科长立马严肃起来,那样子几乎要跟秦东急了,“没有你,我们嵘啤早让烟酒公司掐脖子掐死了!大家伙这个年就光喝啤酒过年吧!” “现在好了,我们财务科每天都要跑银行,嵘啤建厂我就在财务科,以前哪有这样的好日子!”财务科长又笑了,“现在全厂上下都在夸你,夸你广告做得好,夸你给大家伙发了我们建厂以来最多的福利,这个奖金你不拿,全厂的职工也不答应……” 全厂的职工都不答应? 秦东笑了,“老哥,让你这样一说,我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行了,奖金我拿着,谢了。” “哎,这就对了嘛。”财务科长笑嘻嘻地拍了拍秦东的肩膀。 第205章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橘红橘红的晚霞追随落日,浸染了半边天,光泽铺满秦湾的海面,照映着城市,也把城市里的人的剪影印记在八八年的这个冬天。 秦东回到家,已是傍晚时分,可是刚进院,自己家屋里灯泡就坏了。 “哥,我出去买灯泡。”秦南从存钱罐里倒出几个钢镚就要往外蹿,“家里有灯泡。”秦东踩在马扎上拧下还带着余温的灯泡,借着手电筒的亮光他晃了晃灯泡,果然是钨丝烧断了。 “枝儿姐,我们厂的年货呢?”自己的年货,鲁旭光和高占东早已给自己送到了家里,柳枝正在厨房里做饭,他在一堆东西中终于找到了灯泡。 “哥,你们怎么什么也发?”年货还发灯泡,秦南乐得大呼小叫地就吃起了昌阳梨。 嗯,这些小物件,真到了大抢购的时候,不仅不便宜,你一时半会还抢不着,现在好了,嵘啤的职工家里都存着这些家常用品,到了年中的时候,节省下来的钱可以抢购黄金,抢购家中的大件了。 灯泡装上,屋里重新亮堂起来,看着墙上自己的奖状和秦南的奖状,秦东指了指自己的军用挎包,“这个学期还不错,考了全班第五名……” 要知道,秦南以前的学习成绩是全班倒数几名,一个学期半年的时间,一下子前进了将近六十个名次,在学校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那是,”秦南很是得意,口里咬着梨子,两只手就有节奏地舞蹈起来,“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是秦世煌的闺女,秦东的妹妹……” 她咬着梨挤眉弄眼地舞蹈着,看得秦东目瞪口呆,唉,本来想重生后的妹妹不是大家闺秀,至少也应该是个小家碧玉,不成想是个女汉子。 “哎——” 秦南正得意,冷不防杜小树从身后一把抓住了她口中的梨,可是又“嫌弃”地看看,还是放到桌子上。 “杜小树!”秦南大叫道,她一把抓起床上的笤帚,作势就要追打,可是杜小树不管不顾,“梨呢?这梨真甜,在哪呢?……” 秦东笑着指指自己军用挎包,秦南和杜小树互相看看,同时就扑了上去,秦南到底是离得近,一把把挎包就抢了过来,接着就捂到了胸前,杜小树到底是长大了,扎撒着两只手就不敢动作了。 “咦?”秦南却感觉到了异样,她打开挎包,伸进手去,还没看清手上的东西,就又被杜小树抢了过去,“东哥,小录音机?”昏黄的灯光下,杜小树的眼睛放出光来。 这个年头,都是扛在肩上的大录音机,谁能有这么一台“小录音机”,睡觉都要搂着睡。 况且,这东西都是进口的,贵得要死! 秦南看看他,不甘心地又把手伸进挎包,立时她也眉开眼笑了,果然,挎包里还有一个“小录音机”,她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一个红色的随身听就在黑暗的晚上跃然手上。 杜小树自然也不甘落后,他拆开自己手里的包装,自己的这台随身听是黑色的,里面还有耳机,这小子无师自通地把耳机插了进去,就去找电池。 “大东,这是进口货?”看着杜小树和秦南人手一台随身听,乐滋滋的美翻天的样子,杜小桔笑着问道,“这得多少钱?肯定不便宜吧?” “还可以。”秦东笑道,两人很高兴,他也就高兴,在这个物质生活不是很丰富的年代,几乎所有的高端电子产品都是日本制造的,这样的随身听在秦湾都没有的卖,还是秦东写信给李简,从广州寄过来的。 杜小桔叹了口气,秦东拿着秦南和杜小树是太好了,好得她都没法儿说,她看一眼满地的东西,“外面都在传,说你们嵘啤今年发年货都发疯了!” 还真是这么回事! 秦东笑了,“那你还没回家吧?”杜小桔疑惑地看看他,杜小树就愣不丁地说道,“姐,咱家也有一份东西……” 哦,这合规矩吗? 杜小桔知道,自己家的东西只会多不会少,秦东这些日子跟这些副食品店、果蔬店、水产店可是太熟了! “你们厂明天放假了吧?”杜小桔要往厨房走,秦东起身也跟了出来,“在家里等着,明天还有惊喜!” “什么惊喜?”杜小桔笑着横他一眼,秦东却不肯说。 当第二天一大早,杜小桔正在院里扫地的空当,戴着耳机出去显摆了一圈的杜小树就一脚踢开了院门,气得杜源一把就夺过杜小桔手里的扫把,“说你多少次了,站在站相,坐有坐相,门是用脚踢的吗?” 杜小树敏捷地一跳,躲开了杜源这一扫把,“爸,爸,装电话的来咱们家了。” “装电话?”杜源牙疼似地吸了一口凉气,他看看杜小桔,转身冲着屋里喊道,“小桔妈,家里什么时候要装电话了?” “不知道啊。”小桔妈从屋里跑了出来,她还在收拾着秦东昨天送来的年货,东西太多,一时半会拾掇不完,听到电话两字她也匆匆从屋里走了出来。 杜小桔心里一跳,她几乎百分百肯定了,这就是秦东今天要带给她的惊喜。 可是短暂的惊喜过后,喜没了,惊却留下了。 不需她说,杜源就把杜小桔的担心说了出来,“这电话是什么人都能装的吗?只有领导干部家里才能装电话,我们就是普通老百姓,我们就是想装,邮电局也不搭理我们。” “爸,真的来了,”杜小树急了,急得一把扯掉耳朵上的耳机,他还怕杜源不信,一把拉开了院门,冲着外面就喊起来,“师傅,在这呢,杜源家在这呢。” 要搁平时,杜小树这样喊自己老子的名字,轻的是挨一嘴巴子,重的杜源能拿着擀面杖把他追到房顶上去,可是今天,杜源眼巴巴地看着门外,好象没有听到儿子在喊什么。 外面,果然走进两个人来,前面打头的一个看看杜源,“这是杜源家吗?今天安装电话,家里留个人啊。” 果然是给自己家安装的,杜源看看杜小桔,他已然明白了怎么回事,肯定是秦东的主意,可是作为啤酒厂的总调度,别的工人放假,他不放假,今天又到厂里去了。 “师傅,我打听一下,装一部电话多少钱?”杜源咧开嘴,掏出烟,吃疼似地递过烟去。 “嗯,”邮电局的两人接过烟来,“初装费3358,电话机费238,一共是3596!” “多少?”杜源的火柴愣是没有点着,半晌他才道,“不装,不装了,我们老百姓哪能装得起电话,不装,不装了!” 第206章 打电话到我家!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邮电局,一句话,很牛逼! 有的城市,电话初装费最高的时候是一部电话要5000多块钱,这在当时绝对属于一笔巨款了! 然而,即便你有钱,即便你交上初装费,也不一定能安装上电话,一般需要等大半年甚至一年才能装上,因为电话安装到家是需要列好计划的,不可能为某一家单独拉线,需要各方面条件具备才能安装。 可想而知,市民交上钱之后,心里是非常焦急的,于是出现了各种找关系走后门的景象。 只要听说你是邮电局的工作人员,不管你是在电话局工作,还是在托儿所、食堂、保健站,哪怕你是托儿所的阿姨都会来找你,求你帮忙想办法找找领导,看能不能给快点装上电话。 只要电话局搞装机活动,门口也立刻会排起长队,数百人等着盼着,实现“电灯电话”的高品质生活。 “大叔,你是不是不知道?”一个安装工人象瞅怪物似的地瞅着杜源,“你后面有多少人等着哪!排队都排到后年了,后年能装上电话也是烧高香了!” 这个,杜源听说过,要邮电局拉线,就要请客吃饭,1985年以前,普通居民家根本装不起电话,一方面是电话线路“推进”缓慢,另一方面装机费也太过昂贵。 像杨村、沧口等路段,一两年内装不上电话很正常。为了早点装上电话,很多单位对装机工实行车接车送,完了还要送几盒烟表示“感谢”。邮电局为此曾规定严禁“吃拿卡要”,违者开除。 “排上队也不装,太贵了,我又没什么事,打的哪门子电话?”杜源象牙疼似地吸着凉气,坚决地又摆了摆手。 自己就是一个派出所长副所长,有事所里的小青年骑着自行车过来喊一声,又不是多远的路! 再说,自己一个月的工资才多少,装上电话,自己这个儿子一通电话就能把自己的工资给打没了! 安装师傅也不废话,“行,你不装,我们给秦总家装。” “等等,师傅,师傅,等等,”杜小树着急了,他一甩头发,“爸,反正是东哥花钱,你心疼什么,要不我花钱……” “你东哥的钱也是钱!你的钱,你哪来的钱,你有钱也是我的!”杜源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把头理了,就理成小平头,弄这么长的头发跟个流氓一样……”他的声音慢慢降低了,杜小树一回头,柳枝正站在门口。 “杜哥,装吧。”柳枝柔声细语道,“大东钱都交上了……” 钱都交上了,杜小桔咬咬嘴唇,杜小树拍拍门环,全家都在看着杜源。 “装不装?”邮电局的人不耐烦了,“多少人等着哪,秦总跟我们什么……关系,知道不?要不等着轮到你们家,得到九零年了!说话啊,装不装?快过年了,谁来凑这个热闹?!” 杜源不吱声了,杜小树见状马上大叫道,“装。” “那不就得了,”邮电局的人笑道,“这不是白耽误功夫吗,这一会儿功夫,我们的线都扯进来了。” …… 这是钟家洼第一部私人电话! 在这个纯真而又纯朴的年代,人们的主要通信工具还是书信和电报,车马很慢,书信很远…… 可是当再过三年、五年,十年,中国的老百姓会清晰看到距离车马传信达意终结,实际上只差了一个电话的距离! 秦东骑着挎子从厂里赶回来,远远就看到了钟家洼路北的街道上围了一堆人,一群孩子放着鞭炮、吃着糖块,兴奋地瞅着安装师傅栽电线杆。 “秦东回来了。”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钟家洼的老少爷们都看到了军绿色的挎子。 “呵,这么快就装上了。”秦东挎下挎子,跟街坊邻居打着招呼。 “大东,行啊,家里都装电话了。” “人家大东是厂里的总调度,也是领导了,为什么就不能装电话!” “连杜源家也装上了,这姑爷当的,没说的!”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秦东都笑着听着,他也热情地招呼着,“学海叔,以后给你家小蓉打电话,就到我家,不用到邮电局排队了!”小蓉嫁到了北京,距离不算近。 “三婶子,学臣跑长途,你不放心,就让他到一个地方就往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大藤,以后你跟外地厂商订货,随时到家里来,没事,有事打我家里电话……” 大藤在墨水街做鞋帽生意,邮电局“排长队-填单子-打长途”,有时他辛苦排了一天,到下班还没挨上号,第二天又得起大早再排。 有一次,他给广州的供货商打电话订货,上下午各排了一次队,好不容易挨上号了对方却始终占线,等第二天终于接通了,人家却说货已被订光了。 三婶子的儿子学臣跑长途,儿行千里母担忧,一去十天半个月,当娘的在家里一直提心吊胆,就怕他出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家也都需要电话! …… 看着秦东说得轻松,街坊邻居却是一片交口称赞。 “那大东,以后三婶子就到你家打电话,你可又给咱钟家洼办了件好事。”三婶子拉着秦东的袖子就算不放开了。 “大东,你可解决了我的大问题,”大藤乐了,他一把拉住人群里的秦南,“走,到叔家里……” 看着邻居们的笑脸,秦东突然想到了那部电影。 “牛三斤,你的媳妇叫吕桂花。吕桂花让问一问,你最近回来不回来?” 看过这部电影的开头一段你可能会发笑:13岁的严守一骑自行车赶到镇上,在排了很长时间队后,用镇上的一部摇把电话打通了堂哥牛三斤的电话;接电话的大爷生怕牛三斤听不到,用大喇叭大声地喊着…… …… 四个师傅忙活了半一套,第二根电线杆也栽好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两根电线杆特意是给钟家洼栽的。 “师傅,谢了。”秦东没有烟,他一转头,杜小树笑了,“东哥,我不抽烟。” 秦东也不废话,直接从他兜里抢过烟来,嚯,还是一包没开封的“红塔山”,“火?你别告诉我,你不抽火哪来的烟?”秦东戏谑地看着小舅子。 “秦总,你别客气,我们经理说了,你给我们邮电局送啤酒,我们也得表示表示。” 现在的市面上,秦湾电视台的广告这么一打,嵘啤都要卖疯了,批发户那里没货,就是直接到嵘崖啤酒厂,没有熟人,厂门你都进不来。 到了年底,邮电局也得给职工发福利,市面上越是稀罕紧缺的东西,大家反而上杆子追着捧,追着要,邮电局的工会主席找到秦东,秦东二话没说答应了,邮电局也“懂事”,立马投桃报李,在春节前让秦东过上“电灯电话”的现代生活! “再怎么说,大冷天的,几位师傅也辛苦了,”秦东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道,“你们每人一捆啤酒,我的一点心意。” 看着四位师傅一个劲地感谢着秦东,人群里的杜源不满地嘟囔着,“这叫什么事?拿公家的啤酒作个人的买卖……” 小桔妈起初还在笑着,这时就不满地看他一眼,好象还不解恨似地,又拧了他一把,“说什么呢你?花你一分钱了?你这个老糊涂……” ……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到了晌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没有散去,当电话拆封,放到了桌子上,秦家和杜家围着的街坊邻居就更多了,这时,杜源的脸上也一去阴霾,满脸堆笑地招呼着邻居前来“参观”,“大家以后随便打啊,谁家里没有个急事……” 工人接过他的烟笑了,刚才这位大叔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他笑着调侃道,“大叔,你知道电话费多少钱?” 杜源一愣,张着嘴,牙就露在了外面。 “我告诉你,市里有一家前天装的电话,打国际长途每分钟21块,你一个月工资不够打十分钟!” 啊! 小桔妈咋舌! 她看一眼在旁边张牙舞爪的杜小树,“不行,明天我得买把锁,把电话锁起来!” 第207章 三百六十五里路 秦湾最初安装的私人电话,是一种转盘式拨号的黑色电话机,虽然是转盘式的,可是,这已是八十年代末最时髦的物件儿了。 秦东家里的电话,就放在了屋里的圆桌上,柳枝还找来一块新毛巾盖在上面,干净的她,估计也是一天要擦几遍电话的。 “哥,大藤给了我一双鞋,我不要,大藤嫂子非让我拿着。”秦南走到门口就喊了一句,满屋子全是人,院里的邻居、钟家洼的街坊,大家都在看着这台钟家洼的新鲜玩艺。 “给你你就拿着吧。”一双运动鞋,秦东倒没有放在心里,看着秦南挤过人群,夸张地掀开毛巾,看着这台黑色的电话机,秦东就乐了,“哥,咱家以后有电话了?哥,我想打一个!”秦南的眼神里有期盼也有一点点小紧张。 “打。”秦东毫不犹豫道,可是就在这时,电话就响了起来,铃声很是清脆,刚才还是一片喧哗的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接。”秦东鼓励地看着妹妹。 秦南却看看旁边吡着牙的鲁旭光、钟小勇等人,她深吸一口气这才拿起电话,“喂——”她双手握着听筒,声音颤抖,不时抬眼看看自己的哥哥。 “喂,你是秦南吗?”电话里突然就传来了杜小树的声音,声音很有礼貌,哪有一点熊孩子的语气! “你是杜小树吗?”这边,秦南也非常客气,可是说到半截,她就卡壳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倒是电话那边的杜小树装模作样地问道,“嗯,秦南,那,那你吃了吗?” 秦南一下笑了,她刚要回答,电话一下嗡嗡响起来,“哥,电话坏了。”秦南握着听筒,脸上立马变得担忧起来。 秦东笑了,他摸摸妹妹的脑袋,“电话哪那么容易坏,是小树挂了……” 果然,杜源家院里,杜源对着杜小树就吼开了,“几步远的距离打什么电话?喊一声,全钟家洼的人都听得见,还用打电话?烧包!”他边说边穿上面包服往外走,小桔妈赶紧问道,“快吃饭了,你这是要去哪?” “我去买把锁。”杜源气哼哼道,“这样打下去,我那点工资不够电话费钱。” “这腊月二十八,都关门了。”杜小桔赶紧提醒杜源,可是杜源却倔强道,“关门了?那我再把门敲开。” …… 腊月二十八,火红的春联已经贴上大门,新鲜的桃枝插在大门两侧,喜庆的窗花和福字都预示着年三十马上就要来到了。 白色的气体在厨房里不断蒸腾,雪白的蒸饽饽的麦香味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夜色下,杜小树端着一盆猪蹄冻就推开了老秦家的门。 “枝儿姐,我爸打的猪蹄冻,你们先吃着,年三十还是到我家。”他看一眼电视,自己拉了一个板凳就在圆桌前坐下来,柳枝笑着递过一个饽饽和一双筷子,杜小树二话没说就大口吃了起来。 “哥,市里的春晚开始了。”秦南一手拿着饽饽一手拿着筷子就指着电视嚷开了,“你在哪?你不是说你在倒数第三排吗?”柳枝和杜小桔也停下了筷子,看着五彩缤纷的荧屏。 荧屏上,诸葛亮,薛宝钗,梦中情人,新闻联播主持人的魔幻阵容,恐怕就是今年央视的春晚都没有这个阵容。 “哥,我看到了你了,穿着小桔姐织的毛衣!”秦南一下从饭桌上蹦起来,直接就跑到了电视机前。 “在哪呢,在哪呢,我怎么没看到?”杜小树也拿着饽饽凑到跟前,可是镜头一略而过,倒是在圆桌上的啤酒停留了两秒钟。 “嵘崖啤酒。”柳枝儿笑了,她也在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 秦南干脆连饭也不吃了,就坐在电视机前,秦东不由摇头,哥以前都是央视节目的常客!当然,此时秦湾市的春晚,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 “哥,你!” “东哥,我看见你了!” 两个孩子突然就跳了起来,这次镜头给了秦东足足三秒钟时间,看着电视中的自己,秦东也笑了,正是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的好时候! “……在这一元复始、万家团圆的时刻,我们格外怀念我们的宝岛同胞,我们渴望能够同他们一起,同饮相聚酒,共唱祝福歌。”电视上,唐强国声情并茂地朗诵着。 倪屏紧随其后,用她那特有的煽情语言铺陈着,“现在,这样的时刻来到了,原籍是秦湾的宝岛著名影视歌星凌风先生已经坐在了他阔别三十九年的亲人中间……” “吃饭,吃饭,两岸都团聚了,你们俩也别在那蹲着了,”秦东笑着招呼道,“吃饭……”他又看了一眼电视,嗯,今晚嵘啤的镜头至少出现六次了! “……喜迎龙年春来早,岛城处处起春潮,龙腾虎跃气象新,改革开放歌声高……”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让我们在建设四化奔向未来的进军里,永远记住这快乐的良宵!”…… “哥,我看见你八次!”晚会结束了,秦南吃着瓜子,就快乐地伸出了八个手指头。 “不对,是九次。” “八次。” “九次!” …… 两个孩子吵成一团,不过,秦东却清楚地记得,嵘崖啤酒出现了十二次! 十二次! 十二个镜头有什么结果,结果就是第二天他到了厂里,无数批发户又一次堵住了他的销售科,嵘啤直接脱销! ………………………………………….. ………………………………………….. “噼里啪啦——砰——啪——” 随着鞭炮声炸响,大年三十终于来到了,秦湾,整个城市从下午四点开始,鞭炮声就没有停过! 暖暖的灯光下,五彩的夜空中,透过氤氲着雾气的窗玻璃,可以看到,老秦家和老杜家两家人又围坐在一起,吃着团年饭。 “叔,婶,枝儿姐,我到厂里去一趟。”秦东站了起来,穿上了面包服。 “去吧,去吧,”杜源已是微醺,他笑着挥挥手,“你现在是总调度,是得回厂里看看,去吧,四点前回来,家里等着你吃饺子。” 除夕夜全家守岁,凌晨四点,小桔妈和枝儿姐就下饺子了! 秦东笑着走出门,杜小桔却又跟了上来,嘱咐道,“快去快回,早点回来。” “嗯,回去吧。”亮亮的夜色中,秦东笑着挥挥手,要是挎上挎子他再一抬头,杜小桔还是站在门前的灯下…… 此时的嵘崖啤酒厂里早已是一片热闹,食堂的大师傅都没闲着,一些上夜班的女工正在一起包着饺子。 夜幕下,远远看去,厂区灯火通明,机器一片轰鸣,看着这片承载着希望的厂区,秦东不由放慢了车速,他大口地呼吸着带着火药味和海腥味的空气,胸中一片激荡…… 寒风吹动了他的围巾,也吹落了他身上的尘土,哦,一九八七年的三百六十五天已经过去,一九八八年终于来到了,我的雄心仍在,我又要踏上新的路途…… “抖落一地的尘土 踏上遥远的路途 满怀痴情追求我的梦想 三百六十五日年年的度过 过一日行一程 三百六十五里路呦 有多少三百六十五里路呦 越过春夏秋冬 三百六十五里路呦 岂能让它虚度 ……” 第208章 你咋这么霸道呢 俗话说,不出正月都是是年。 年味还没有变淡,秦东就又要到沈南函授学习了,今天,趁着休礼拜天,他把厂里团委、调度室、销售科的自己的一班人马都叫到了鸣翠柳饭店。 伙计们跟着自己干,过年的时候一起吃顿饭,里面有感谢的意思,当然也有鼓劲加压、再接再厉的意思。 晚上作陪的有杜源这个家长,厂里他还请了几个中层,但副厂长里面他就请了武庚一人。 三个科室将近二十个人,加上焦正红、张庆民、林勇刚、孟援朝等几个中层,鸣翠柳饭店里一下就热闹起来。 “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柳枝儿对秦东的同事们很是看重,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她柔声细语地说话,让这些开惯了玩笑的大嗓门一个个都哑了火。 “走时都带回去。”秦东在院子里摆了两张圆桌,“我不缺烟,也不缺酒,就缺你们这帮哥们。” “哥们是哥们,情义是情义,你说,我们两个肩膀晃着个脑袋进来,我们自己个也不好意思,是不是?”张庆民坐在圆桌旁,一边嗑瓜子一边抽烟,他是老资格的车间主任,他说话,马上引来一片附和。 “秦总,这就是你的啤酒设备?”调度室副主任徐真等人却盯上了小型啤酒酿造设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些人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微型的啤酒厂! “咋地?开眼哪!这可是西德进口货!”鲁旭光咋咋呼呼道,顶着大脑袋,他嘚瑟地介绍着这些小型设备的功能,还嫌不过瘾,就直接搬过一桶来,“喝,都尝尝,哎呀妈呀,罗玲,你咋一口闷了呢?” 罗玲笑了,“就兴许你们男人一口闷,不兴我们女人一口闷?大光,等会儿我们俩得好好干一杯。” “必须的。”鲁旭光得意地摸摸大脑袋,又吡出板牙来。 喝着啤酒,嗑着瓜子,吃着花生,一桶啤酒不知不觉就喝完了,“你们不吃菜了?”秦东笑着又端上一盘花生粘糖,这是一种裹了糖霜的炒花生米,再朴素不过,“尝尝,昨天晚上我做的。” 夏雨刚刚拿起一颗花生米,门外就响起武庚响亮的声音,“做的什么啊,我也尝尝。” 人没进门,豪爽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来,大家赶紧都站了起来,柳枝也用围裙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 “我看看,我们的总调度同志又做什么好吃的了?你小子就这一点好,从来不吃独食,有好吃的想着大家伙,是不是,同志们?” 武庚在众星捧月间就走进了院里,可是今天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姑娘,“来,武月,给大大、叔叔、阿姨们拜年。” 小姑娘秦东有印象,他与杜小桔在百货在楼碰到过她,可是平时小姑娘却不在武庚身边,“你叫什么?”柳枝笑着蹲下身,打量着小姑娘。 “武月。”小姑娘怯生生地看看这屋里的一大帮人。 “小嫚真漂亮。”柳枝一摸裤兜,就从兜里掏出十块钱来,武月怯生生地看看自己的父亲,武庚却大笑道,“给你你就拿着,谢谢阿姨。” 柳枝表示了,众人也纷纷跟进,武庚这次急了,“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意思一下就行了……过了啊……” 武庚在厂里的人气、人缘丝毫不比陈世法差,不管是中层干部还是普通工人,都能打成一片,大家也知道他的情况,转眼间,小武月的手上就握了一大把票子。 柳枝笑着拉着武月的手,“走,跟阿姨到厨房,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武庚看着她俩的背影,摸摸自己脸上青硬的胡茬,笑着对秦东道,“我姑娘看来还不认生,跟她柳阿姨对脾气。” “那以后你带着小月就到店里吃,这就是你的食堂。”秦东给武庚倒上一杯啤酒。 “咕咚咕咚——” 武庚也不嫌凉,一口喝尽杯中的啤酒,他一抹嘴巴把啤酒杯砸在圆桌上,“你小子,你以为我不敢来啊,以后我天天来,姑娘以后就跟我了,没饭吃我就把她送到这来!” “那我们举双手欢迎。”杜小桔的脸冻得白里透红,她也从外面推门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包东西。 “小月,看姐姐给你买什么了?” 众人都看向杜小桔的手里,枇杷梗、翻花……还有秦湾人最爱的大虾酥、蜜三刀、油酥面包。 在每个人的记忆里,总有几种老糕点的味道恒久地渗入舌苔上的每一个味蕾,经年流转,不曾减淡,这是老味道留在舌尖最美好的印记,看着这些东西,大家的喉头都动了动。 “爱吃吗?”杜小桔笑着问道。 “嗯。”武月也笑了,“姐姐,你真好。” 武庚的情况,杜小桔也是知道的,武月的一句话,说得杜小桔竟有些泪目。 “放到桌上,大家一块吃。”武庚笑着嘱咐道。 “行了,让武月吃吧,”秦东阻拦道,“等会儿,我们吃菜,今天我好好请请大家,我姐主厨,待会儿我给大家伙也露一手,做一道沈南的油旋。” “哎,秦总,”武庚抓起一把花生粘糖,就笑着调侃起秦东来,“你好歹也是大学生,还管着咱厂里三层楼,我说你小子怎么学得跟个财主似的,有这么大的喜事,还扣扣索索的!就弄道油旋就把我们打发了?” “小秦,你是应该请请我们了。”焦正红看看武庚,意味深长地说道。 “秦总这不是在请大家伙吗?”夏雨是个直脾气,却听不懂武庚和焦正红话里有话。 张庆民也笑道,“以后秦总可能就不是秦总,你得称呼秦厂长了。” 秦厂长? 众人都有些愣,还是帮着柳枝在厨房忙碌的罗玲反应快,“那不是成了厂领导了?” “真的啊,大东,你咋这么霸道呢!”鲁旭光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把桌子上的花生、瓜子、香烟就震得老高。 “这不以后就跟武厂长平起平坐了?”夏雨笑着递了一支烟给武庚,“也是厂领导了。” 看着秦东手下这二十来人,武庚笑了,“少跟我扯淡,我跟谁都平起平座,不过,以后你们想要看你们的秦厂长,在嵘啤你们是看不着了!” 第209章 副厂长算哪盘菜 “不在嵘崖啤酒厂,还能到哪去?”团委的徐干事抓起一把瓜子,瓜子是五香的,炒得恰到火候。 大家都看向武庚,武庚反而不答话了,“秦东,你别装糊涂,你小子在区里的朋友比我还多,路子比我还广,你是不是早听说了。” “真没听说,”秦东矢口否认,年前忙着卖啤酒,年后忙着喝啤酒,这事他还真不知道,“我这也是第一次听说,你就拿我开玩笑吧。”刚刚提了总调度又要提副厂长,那直接提拔成副厂长不是更好,现在还脱裤子放屁,多了一道手续。 他可不知道,区里和厂里别着劲呢,陈世法与梁永生因为他的问题已经谈了几次了。 “我呢,也只是听老陈提到一句,”说到人事变动和干部提拔,武庚变得严肃起来,“区里有想法,听说还是梁区长的意思,嗯,想调你到糖厂。”他干脆直接说了,这事现在看已不是什么秘密,只有当事人还蒙在鼓里。 嵘崖糖厂? 大家沉默不语,嵘崖区的人都知道,相比于嵘啤现在的红红火火,糖厂就是个烂摊子,连工资都发不下来,再说得严重点,不知什么时候就关门倒闭了。 张庆民咳嗽一声,“嗯,总觉着不如我们嵘啤……” “不是不如,是差远了,”高占东面带气愤,“糖厂是什么样,我们嵘啤又是什么样,嵘啤的总调度,给个其它厂的厂长都不换!秦总,你不能去!”大家伙现在跟着秦东干得正在奔头,高占东可不愿秦东离开。 “嗯?”武庚戏谑地笑了,“你是组织部门,你说了算?到时一纸调令下来,不去也得去。”他站起来用拳头捶了捶秦东的胸口,“不过话说回来,刚提了总调度,又在提副厂长,你说,你小子是不是不能拿几个油旋就把我们打发了?来,大家帮忙,收拾桌子,喝酒,开饭!” 众人赶紧收拾着桌上的茶壶、瓜子、花生,罗玲端着两盘松花蛋就走了过来,“秦总真的要调到糖厂?” 秦东看看武庚,“别听他们瞎说,我自己都不知道。” 罗玲却仍是不高兴,“到嵘啤就是冲着你秦总来的,你要是到糖厂了,那我回商业系统去了,明天我就给厂里打报告。” “不去,我就在嵘啤,”看着罗玲认真的样子,秦东心里一阵感动,“我也舍不得这帮弟兄们。” 听他说得这样动情,众人反而起哄,“那你就舍得这个副厂长?”武庚的镜片后面射出狡黠嘲笑的光芒。 “副厂长算哪盘菜?”秦东也笑得很是狡黠,“是不是武厂长?” “滚蛋。”武庚笑着一指他,“等你当了副厂长才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 菜上得很快,看着两桌花样繁多、色香味俱全的大菜,众人却只是拿着筷子唏嘘,不忍下手了。 “小秦,早听说鸣翠柳的菜好吃,也知道你爹以前是春和楼的大师傅,今天又长见识了。”焦正红很是感慨,三辈子学吃,五辈子学穿,老一辈传下来的话是很有道理的。 “秦总,你还让不让我们动筷子了?”夏雨拄着筷子呆呆地看着满桌的菜,菜的造型和摆放都很别致,你动一筷子都能打破原来的图案。 “这哪是下酒菜,这就跟年画里似的!”高占东瞅瞅这桌,又瞅瞅那桌,两桌菜简直一模一样。 罗玲又端了两盘油焖大虾走了过来,“枝儿姐这手艺够我学一辈子的,谁娶了枝儿姐是谁的福气。” 咳咳咳—— 刚才还在感叹的众人突然都不说话了。 罗玲刚到厂里,她不清楚这个话题太敏感,可是大家与秦东相处久了都知道,在秦东家里,柳枝儿是亦姐亦母般的存在,你跟人家孩子说,把你母亲嫁了吧,这孩子得拿大嘴巴子抽你! “你们怎么了,得咽炎了?”罗玲看着满桌的的人的糗样,就又笑了。 咳—— 武庚咳嗽一声,他正要开几句玩笑把话圆回来,外面的门又开了,杜源急匆匆从外面进来,身上还穿着警用大衣,显然家都没回,直接从派出所里过来,“欢迎,欢迎啊,武厂长,过年好,正红、庆民……”他一一打着招呼,秦东厂里这帮人他很熟悉,武庚等人也不是一次到家里来吃饭了,看着调度室和销售科的晚辈给自己问好,杜源更是乐开了花,他解释道,“嘿,我来晚了,来晚了,所里临时有个案子,糖厂仓库里的白糖又被盗了……” 哦—— 武庚笑了,他笑着看向秦东,众人也都看向秦东,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大过年的,白糖被偷,大家都想到了肯定是糖厂的人自己干的,听说年前糖厂的职工发不下工资来,偷拿厂里的白糖到墨水街上卖,被厂里保卫科的人当场就给带走了。 “爸,我东哥要到糖厂去当副厂长……”杜小树悄悄走近杜源身边,又悄悄道。 “啊!” 杜源一下愣住了,他的嘴里咝咝地倒抽着凉气,牙疼似地看向武庚,“武厂长,这是真的吗?大过年的,可不能这么开玩笑。” “这事啊,”大过年的,武庚也不忍心杜源着急,对这位爱喝点小酒、抽点小烟的热心小老头,他很是尊重,“我们陈厂长坚决反对,区里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一切都可能有变化。” 哦,杜源顿时松了口气,他看向秦东,用这两年来少见的语气嘱咐道,“大东,你给我记住了,就待在嵘啤,咱哪也不去,咱家不少吃不少穿的,咱不去操那个心遭那个罪。” 今天糖厂的白糖被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作为案发现场,杜源也到糖厂实地了解过,察看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糖厂的工人现在过的什么日子,他最清楚。 工人多少个月没发工资了,秦湾的冬天多冷啊,许多工人就到乡下借船出海打鱼,有的干脆当起了“海猛子”,下海捞海参…… “人都齐了吧?”菜已上桌,酒已开启,武庚就笑着瞅瞅两桌人,“等等,我师傅还没来。”秦东口里的师傅,就是他在洗瓶车间时的车间主任熊永福。 正说着呢,门外又响起了喇叭声,众人纷纷向窗外看去,一辆北京212吉普就停在了门前,熊永福走下车来,可是紧接着,后面又出来一人,武庚一看他,脸色立马变了。 得,今天这日子挑得真是不好,怎么不想见谁,谁就偏偏往你眼巴前凑! 第210章 笑面虎 熊永福提着两瓶酒就挟着海风闯了进来,一进门,这个直爽的汉子就连声笑道,“我来晚了,一会儿我自罚一杯,”他又看看身后的中年人,脸上的表情很是无奈,“我连襟,刚才都在我丈母娘家,他把我送过来……” 来人大家都认识,不是糖厂的厂长雷喜光还能有谁? 哦,武庚人头熟,路子广,知道熊永福跟雷喜光也不是亲连襟,是表连襟! “哎呀,都在啊,正好给大家伙拜年了!”雷喜光满脸堆笑,可是说起话来,嘴里象跟含着口痰似的,“杜所,这大半年真是辛苦了,厂里就那个熊样,有些工人的手也不老实,你说,兄弟们叫你喝酒你就一直有事……武厂长,年前还在报纸上看到你,住着院还忙工作真不容易……” 他就象个世界友好和平亲善大使,一通话下来,一下拉近了与在场人的距离,武庚笑着拖过凳子,杜源就吩咐杜小树再拿一双碗筷,人家毕竟是厂长,又是老熊的连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人家还是坐着北京212来的呢。 “雷厂长,一块吃。”作为主人,秦东也邀请道。 雷喜光马上就握住了秦东的手,“秦总调度,早就听永福说起过你,过年前,我们俩早该好好聊聊,那天在糖业烟酒公司,我看见你,我就知道孙葵荣玩不过你,果然让我说中了。” 秦东笑了,那天到烟酒公司找孙葵荣拍桌子,满屋子的人没有人敢跟自己搭话,倒是这个雷喜光还跟自己聊了两句。 “……看吧,烟酒公司都得跑到你们嵘啤门上认错低头赔不是,你们嵘啤现在是红火,我们糖厂不行了,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了,我敬杯酒我就走,区里王局长召见……” 雷喜光说着要走的话,可是还是坐了下来,他笑着瞅着杜源、武庚,“在座的不少哥们兄弟都眼生,不过不要紧,在一块喝过酒就算认识了,大家也可能知道我雷老五,以后有事找五哥,我没有二话!” 他举起杯子,把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 武庚笑了,奶奶的,这就叫作倒驴不倒架子吗?糖厂都什么样了,谁特么地还找你! “……我这个人呢,好相处,谁跟我有矛盾没有人说我的不是,在糖厂,大家伙跟着我一块吃肉,我这个人的原则就是没有肉,喝口汤也得先紧着兄弟们……” 秦东扑哧笑了,笑得武庚直打量他,奶奶的,幸亏周凤和不在,如果他在,听到原则是这么回事,周书记能当场给他撩脸子! 雷喜光也不计较,仍是满脸堆笑,“所以,在糖厂,我说话兄弟们都听,不听的话不是我走就是他走……我走,兄弟们也不答应啊……” 哦,秦东看看武庚,武庚也在看他,奶奶的,两人嘴唇同时动了动,这是话里有话啊! “行,兄弟们,杜所,武厂长,我走了,局里领导和区里领导都在等着哪……咱们改日再聚,我请客,春和楼……” 秦东越听是越腻歪,最后都没有跟他客气,还是武庚和杜源把雷喜光送了出去。 “得,人家饭没吃你一口,还给了你两瓶好酒,两条好烟。”一条“石林”,一条“五朵金花”,还都算是好烟。 “东哥,这还有糖。”杜小树在旁边就又喊了一嗓子,一大包糖,装在一个塑料袋里,看起来足足能有二十斤,杜小树和秦南带着武月,已经打开封口,看着各式各样的糖块,长的能有一根手指头长,圆的比西瓜还圆,乐得武月就“咯咯“直笑。 “奶奶的,”武庚骂了一句,眼圈却有些发红了,“我姑娘一年没笑过了……”他扶扶眼镜,“杜所,喝酒?” “喝酒。”杜源也笑着回应道。 开席了,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秦东打开了一条“五朵金花”,大家抽着烟又聊起糖厂来。 “秦东,你这还没下马呢,人家威风就摆上了,这糖,里面有炮弹!”武庚抽了一口烟,“老熊,你连襟知道秦东要过去?” 老熊夹起一块香肠,“我这个连襟,花花肠子太多,别跟着他学坏了。”这就等于默认了。 “哎,永福,我听说糖厂的人都叫他雷老虎,我也是第一次跟他接触,这哪是老虎?”焦正红笑道,“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 “他排行老五,叫雷老五,叫着叫着就叫成了雷老虎,”杜源抽出一支烟,武庚笑着给他点上,可是杜源还有话没说出来,这雷老虎是笑面虎,他打定了主意,一定不能上秦东去糖厂当什么副厂长。 “武厂长,我可是听说,雷老虎有句名言哪。”夏雨在那一桌,拎着啤酒桶就过来,可是他看看正在上菜的罗玲,就笑着不说话了。 “什么名言?”高占东催促道。 “嗯,”罗玲又回了厨房,夏雨这才笑道,“有路子托路子,没路子脱裤子……” “还有一句,是上炕还是下放,是脱裤还是解雇?”调度室的副主任徐真马上接口道。 “他奶奶的,还挺有才,搞得还挺押韵!”武庚戏笑着举起酒杯。 “脱谁的裤子?”杜小树瞪着眼睛,假装一脸天真地问道。 夏雨乐了,他顺手递给杜小树一支烟,“总不能是脱男人的裤子吧,谁稀罕脱男同志的裤子?” 大家顿时笑成一片,熊永福板着脸不说话,“喝酒,”别人可以开雷喜光的玩笑,他不能,他蒙头蒙脸又对秦东道,“大东,不能去啊,听师傅的。” 熊永福和雷喜光只是表连襟,秦东也不忌讳,“师傅,你不知道我是属武松的吗?专打老虎!” 武庚笑了,“你没听雷老虎刚才说,不听话的,不是他走就是我走,他走,他的兄弟们不答应。” “大东,那你要留的话,你就得一步登天,到糖厂当厂长了?跟陈厂长平起平坐?”张庆民喝得脸上通红,拉着秦东的手笑道。 罗玲终于坐到了桌前,“秦总怎么就不能当厂长,正好我们投靠你去,是不是,同志们?” “是!” 销售科的几个人轰然大吼,柳枝和杜小桔都从厨房里出来了,还以为有什么事呢。 “行,同志们看重,我先喝为敬!”秦东举起酒杯,一碗酒一扫而光,罗玲、夏雨、鲁旭光、高占东、徐真等人也都站了起来,“咕咚咕咚”喝光了杯里的啤酒。 嘿,秦东这威信,行啊!杜源美滋滋地也端起了杯子。 “奶奶的,你们想造反?”武庚却笑着端起酒杯骂道,“你们不在,嵘啤还不瘫痪了?!”他又指指秦东,“行啊,秦东,你真要去糖厂,我们武月的糖以后你包了!” 秦东笑着举起杯,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前面是威虎山还是白虎团,去了就要当一把手! 一山不容二虎,自己就是一只啸山虎,让笑面虎滚蛋吧! 他看看南面自己的啤酒屋,嗯,也是时候有一家自己的啤酒厂了! 第211章 很帅的巴依老爷 天蒙蒙凉了。 温暖的灯光和腾腾的热气中,柳枝把饺子端到了餐桌上,上马饺子下马面,家人远行,这是秦湾的讲究,也是纯朴的祝福。 “大东,几点的火车?”杜源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屋里的行李卷和包裹,他终于放下心来,这几天,提起糖厂他心里就疙疙瘩瘩的,好了,秦东到沈南,他可以消停一阵子了。 “七点五十的火车。”秦东拿出火车票来,“叔,一块吃点吧。”杜源的样子也想送他去火车站,杜小桔赶紧给自己的父亲也盛了一碗饺子。 “东哥,我也跟着你去吧,反正就是两个月,家里也没事。”杜小树在一旁磨蹭道,他知道秦东在沈南还有一处房子,去了反正有地方住,秦东也饿不着他,还能给他零钱花。 秦东看看杜小桔,他倒是想让杜小桔去沈南一趟,长这么大,杜小桔还没有离开过秦湾去过省城呢。 杜小桔也笑着看看他,不言语地端过醋来,坐在了秦东对面看着他,两个月的时间,不短也不长,可是秦东总归不在身边,有时晚上做梦她都梦到秦东牵着她的手。 秦东也感受到了杜小桔的心意,他象是对杜小树说又象是对杜小桔说道,“这样,这个学期快结束时,你跟你姐一块去,看看房子,好好玩玩。” 杜小树不满地瞅瞅自己的姐姐,“行,我跟我姐沾光呗,”可是短暂的失落后,他立马又笑了,“东哥,那到时候我们也坐火车过去……” 到沈南看看秦东上学的地方,看看那处房子,杜小桔也很憧憬,她站起来正要给秦东盛一碗饺子汤,院门就又被推开了,一个长发墨镜的小伙子打量着院子就走了进来,“这里是秦总调度家吗?” “你是?”杜小树马上蹿出屋去,看着这个父亲口里流氓一样打扮的人。 “我是糖厂司机,”听到糖厂,杜源心里立马又警惕起来,“我们雷厂长说,秦总调度今天上学,让我开车直接送到沈南,回来我把火车票退了……” 杜源看着秦东,小声道,“不用他们的车。”杜小桔也在看着秦东,秦东又吃了几个饺子这才站起身来,“叔,我心里有数,你怎么称呼?” “我叫王亮。” “行,小王师傅,麻烦。”他拎起自己自己的行李,王亮赶紧接了过去,“叔,枝儿姐,那我走了……”看着杜源担心的表情,秦东又笑了,他握住杜源的手低声又道,“叔,我心里有数……” …… 到火车站接了周谊,看到吉普车,周谊也是一脸吃惊,周凤和更是摇头,秦东也不在意,看着路两旁的行道树快速向后退去,车子驶离了秦湾,他这才有意无意地问道,“听说咱们糖厂都吃不上饭了,还有钱加油吗?” 王亮看看坐在副驾驶上的秦东,只看到一张笑容可掬、人畜无害的脸,“这是雷厂长的专车,我就负责开车,其他事我不问。” “噢,”秦东笑了,还是专车,“厂里现在还在生产吗?” “生产,就是工资发不下来。”王亮倒也老实。 生产就是有产品有销售有利润,工资还发不下来?“你的工资呢?”秦东往后靠了靠,他的两条长腿蜷得太难受。 “我还行。”王亮笑道。 秦东也不再问,下午两点左右,吉普车驶进沈南,直接就开到了轻工学院门口。 李简和祝新潮背着行李卷刚刚走进大门,却冷不防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四处打量着,看到了却全是陌生的脸庞。 “你是不是听错了?”祝新潮笑道,可是话音未落,旁边的一辆吉普车的车窗玻璃就落了下来,玻璃后面,秦东正笑着看着他俩。 看着二人惊讶的目光,秦东一挥手,“上车。” “班长,你,你坐上吉普车了?”李简真是又惊又喜,“累死我了,快让我歇一歇。”他拉开车门就把行李卷往车上一放。 “怎么,老祝,还得给你发请柬?”秦东也跳下车来,往后备箱里拾掇着自己的东西,他看一眼祝新潮,戏谑地笑了笑。 “还有几步路,我溜达着……”二人是有矛盾的,祝新潮更是在去年丢了脸,他心有芥蒂就不愿坐秦东的车。 “行了,都累成狗了,”李简一把夺过他的行李就扔了进去,周谊往旁边挪挪,祝新潮终于还是上车,他礼貌地朝周谊点点头,却不安地摸摸自己的脸。 汽车缓慢地在宿舍楼前停住了,秦东看看楼上311的位置,食指和中指放进嘴里,就吹起了口哨。 响亮的口哨声马上让楼上探出一片脑袋来,在一片脑袋中间,秦东就看到了老苒,“秦东,李简——哎,热合曼,阿满,秦东和李简回来了!” 同学相见分外亲热,老苒大声地回头喊人搬行李,又笑着往下一指两人,“哟,过年都过胖了——哎呀,吉普车,你们……”他一拍脑袋,“秦东,是你坐着车来的?……” 吉普车,坐车来的? 刚才一片缩回去的脑袋齐刷刷又冒了出来,正从楼上往下看着,老苒、热合曼和陶阿满就已经蹿了下来,三人看着吉普车,老苒一脸兴奋,“秦东,你提拔了?成了厂领导了?” 秦东还没说话,王亮开口了,“我们糖厂副厂长。”他说得大言不惭,秦东也不计较他,嗯,这小子跟着雷老虎,抬轿子、吹喇叭的功夫还行。 “秦厂长,”王亮故意说得声音很大,他双手又掏出一个信封,“这是雷厂长让留下的,你先花着,不够再打电话。” 哦。 老苒立即不言语了,信封里装现金,好象就是中国人的习惯,看着秦东抽出一摞大团结,陶阿满已是心里目测过了,一千,绝对有一千块。 秦东抽出钱却又送回信封,在老苒、阿满和热合曼的注视中,笑着又把信封递给了王亮,“钱你拿着,你送我一趟,这钱算我的一点心意。” 他的轴承脑袋早就算计明白了,坐糖厂的车顶多算作风问题,再说自己是为了通过司机了解糖厂的情况,可是收下这一千块钱,自己就是犯错误了! 哇—— 李简那广东人特有的语气词就喷口而出,祝新潮也是眼睛不眨地盯着王亮手里的信封。 此时,全国的工资都不高,各地工资差异都不是很大,比如,一位享受正高级职称待遇的教授,每月不包吃不包住,月工资可达到150元,一位享受正团级(相当于正处级)待遇的部队干部,月工资能达到250元。 李简和祝新潮都是单位的中层干部,两人的工资也就一百多块,这一千块钱他们不吃不喝要攒一年! 王亮也说不出话了,这也是他一年多的工资了,本来雷厂长对这个未来的副厂长出手就大方,没想到这个副厂长出手更大方! “去吧,中午我就不请你吃饭了。”秦东笑着挥挥手,王亮却象突然省悟过来,“秦……秦厂长,这几天你还用车吗?用车的话我就不走了。” 赤裸裸的表忠心?秦东还是挥手让他离开。 看着吉普车开走,老苒这时也省悟过来了,他亲热地提起秦东的行李卷,开着玩笑,“秦东,你……你家是地主老财吗?” “有这么帅的地主老财吗?”秦东指指自己,一行人笑着朝楼里走去。 “有。”热合曼突然站住认真地说道,“我们家乡以前有个巴依老爷,就很帅!” 第212章 百年一遇的酿酒奇才 “那么,亲爱的秦东巴依,晚上请客吧,”老苒把行李卷扔到床上,他一屁股在自己床上坐下,贼眉鼠眼地瞅着秦东,“你说,上了一趟大学,还认识了一个巴依……”说着说着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对,老苒的提议很好,”陈晓春和彭志也从系里拜年回来了,“今天晚上我们就要打土豪分田地,阿满,李简,你们说,吃什么?” “要不请我们吃……饺子吧。”陶阿满吭哧半天,终于吐出两个字来。 秦东扑哧笑了,早上刚吃的饺子啊,“阿满,既然我都是巴依老爷了,一顿饺子就把你们打发了,实在对不起我这个名头,”秦东抓一把桌上的果脯,这次回来,大家都带了家乡的特产,“走,东郊饭店。”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沈南,很是流行一句顺口溜,说是“住在南郊(宾馆),吃在东郊(饭店)。” 东郊饭店建成后便是省级机关定点接待单位,酱牛肉、红烧大虾、酥锅和油璇几大特色菜响誉全国,东郊饭店的服务员也都是从全省特招的,一个县里推荐三五十人,这里面最终只有四五人能够被选中,工作三年后当地县里给安排其他工作。 “哎呀,”老苒的小眼睛立即眯缝到一起,可是两条眼缝中就射出“贪婪”的光芒,“我听说,你们东郊饭店的服务员,身材长相都百里挑一,那腿比李墨梅的腿还长……你看,”他顺手敲了敲陶阿满的脑袋,“巴依老爷就是巴依老爷,阿满,你学着点……” 他还在教训陶阿满,那边陈晓春、彭志、李简等人已经在穿外套了,“热合曼,快点啊,怎么,你还想吃食堂?” 热合曼拿起外套,“我,反对铺张浪费,脱离群众……” “去,”老苒笑着瞪他一眼,“我就是群众,往哪脱离去?就让我浪费一回,没事!十回也没事……” “同志哥,你的思想危险了……”陈晓春笑着打趣道,“我们是一颗红心,照吃不误……” 一个宿舍的人兴冲冲下楼,“快点,晚了就没有公交车了……”老苒还在后面不断地催促着。 “滴滴——” 一行人走到楼门口,迎面就看到了北京212吉普,乐得老苒一拍大腿,“秦东巴依,想得真周到,车还没走,正好拉着我们哥几个去东郊饭店。” 可是吉普车的门推开了,满面春风的北冰洋啤酒厂的鲍厂长就走下车来,“过年好啊,秦科长。”他亲热地拉住秦东的手,“你什么到的,真让我们好找,我在火车站等了你一个下午。” 噢,这事秦东还真不知道。 “现在秦东巴依是副厂长了。”李简很正式地纠正着鲍厂长。 “副厂长?”鲍厂长一愣接着又是一喜,“恭喜啊,小秦……厂长,正好,杨厂长让我接你到厂里吃顿饭,这一来给你接风,二来也给你道贺。” “别听他们的,这事还没着落,”秦东摆摆手,他看看一个宿舍的哥们,“吃饭就免了吧,改天我再到厂里去,今天……” “今天你们也要吃饭,”鲍厂长大方道,“那就都到厂里吃,北冰洋也是你的家嘛,代表你招待一下你的同学也是应该的,走,大家都上车。” 一辆吉普车终究是盛不下这么多人,陶阿满跟陈晓春、彭志就坐着公交车直接到厂里,倒也方便。 “欢迎,欢迎,”走进北冰洋啤酒厂的食堂,天已傍黑,厂里的领导全在,就是李墨梅和崔薇也在,大家互相拜年,杨厂长就笑着拿出四个证书来。 哦。 食堂里的灯光是亮亮的,餐桌上的酒瓶是亮亮的,杨厂长的眉毛是亮亮的,大家的眼神更是亮亮的。 “好,吃饭前先说正事,”杨厂长中气十足,他把第一个证书递给秦东,“秦东是我们北冰洋啤酒厂的技术科长,也是我们厂的年度先进工作者。” 哗—— 老苒就带头鼓起掌来,秦东接过证书,谦虚地朝大家点头。 “第二个呢,是我们市二轻系统的先进工作者……”杨厂长又把一个大红的证书递到了秦东手上,“第三个呢,”他扬扬手中的证书,“秦科长,还是我们沈南市的先进工作者!” 这三个证书三个奖项好象都是题中应有之义,大家的目光就都落在了第四个红色的证书上,这个证书看起比前三个证书都要大,制作也更加精良。 “这第四个奖项,是我们山海省的科技进步奖,”杨厂长很快揭晓了悬念,他郑重地把证书递到秦东手上,“这个奖分量很重!” 哦,秦东接过证书,一时,四个大红的证书在手,映红了他的脸膛,杨厂长带头举起酒杯,“下面,国家级的科学技术进步奖今年五月份举行,小秦拿奖没有悬念,省里传回来的消息,我们的酶法糖化科研成果已经代表国家参评日内瓦和南斯拉夫的国际发明博览会,还有保加利亚青年发明成果展览会,来,大家举杯,我们向秦东同志表示祝贺。” 众人齐刷刷都站了起来,金黄色的啤酒在灯下熠熠闪光,每个人都是一脸喜庆,一脸欢笑。 这四个证书后面,不止有荣誉,还有奖金哪! “巴依老爷果然是巴依老爷。”陈晓春笑着小声嘟囔了一句。 “杨厂长,秦东现在不是科长了,”李简也端起杯子,可是又一次正色说道,“现在秦东是副厂长了。” 副厂长? 杨厂长一愣,鲍厂长笑着就解释道,“小秦回到秦湾,厂里让他担任了厂里的生产总调度,马上又要到他们嵘崖区的糖厂担任副厂长……” 哦,杨厂长粗重浓黑的眉毛扬了扬,“好事,值得祝贺,”他看看秦东却又放下手里的杯子,“到糖厂担任副厂长?这不是大材小用吗,不行,我第一个不同意!当副厂长,可以到我们北冰洋来嘛,我们厂还是省城的啤酒厂,国家二级企业……嗯,梅老知道这件事吗?” 梅老当然不知道,今天天色已晚,秦东本来是明天计划拜访梅毓秀的,可是就让北冰洋啤酒厂给拉了过来,他的组建自己啤酒厂的计划中,梅老当然是要发挥作用的! “我不同意,秦东是我的学生,也是我见过的百年一遇的酿酒奇才,”秦东汗颜,这还是这位啤酒泰斗第一次当面夸奖自己,“让他离开啤酒行业,是这个行业的损失,我这就给你们市里打电话……” 当第二天,秦东提着秦湾的特产给梅老拜年,刚坐下,梅毓秀就严肃地问起他的工作,竟直接把电话打给了秦湾的那位副市长。 紧接着,省二轻厅科技处的衣谨处长也与秦湾二轻局局长齐澄进行了沟通,衣谨的态度很明确,如果是这样的话,二轻厅会直接下调令,把秦东调到省里来。 …… 最后,几乎所有的意见都摆在梁永生的案头。 他没有想到,刚刚过完春节,他会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引起上到省厅下到市里的关注,走进这群领导的视野。 不只省里和厅里有阻力,就是嵘啤的陈世法也一直在“告状”,梁永生当然不能不重视陈世法的意见,作为区里的利税大户,陈世法的嵘崖啤酒现在几乎握着区里三分之一的财政收入,梁永生也不想嵘啤有变故。 可是昨天陈世法还说,得知秦东要调到糖厂,嵘啤销售科一群人正密谋出走…… 梁永生是真为难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一个销售上的“天才,”本想让他带着糖厂冲一冲,现在倒好,人还没上任,自己就被冲到唾沫星子的河水里去了。 “你说,现在怎么办?”梁永生揉着发酸的太阳穴,看看站在眼前的王从军。 王从军也很为难,“要不,您看这样行不行,后天我到省里开会,我拜访一下梅老,顺便也听听秦东自己的意见。” 第213章 响鼓不用重锤 八十年代的校园就象这个年代一样,生机勃勃,充满朝气。这是一个思潮激扬的所在,每个人都能在这里畅想自己的梦想。 区工业局局长王从军走进山海省轻工学院的大门,看着这些胸前佩带着长方形白底红字校徽的“天之骄子”,既羡慕也感叹。 “我想唱歌却不能唱,小声哼哼还得东张西望。高三啦,还有闲情唱,老师听了肯定这么讲……” 一个快乐的女生提着暖水瓶走过,王从军赶紧拦住她,“同学,你好,我打听一下发酵工程系怎么走?” “往前走,拐过那一排白杨树就到了。”女生笑着指指前面,王从军抬手看看手表,快到吃饭时间了,也罢,自己就让秦东请客,也尝尝大学生的伙食。 临近午饭,班里也很是热闹,下课时间很是关键,早到食堂可以挑挑拣拣,晚到食堂则意味着残羹冷炙。 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向食堂,学生们已经心急如火、蓄势待发,陈晓春甚至有意用饭盆弄出点动静,但老师还在滔滔不绝、意犹未尽,场面很是滑稽。 秦东悄悄站起来,从后门出了教室,老师只看了他一眼,也没制止,谁让他是班长呢,说不定系里有什么安排。 秦东却来到楼下的邮箱前,掏出钥匙打开邮箱。 书信,此时还是大学生活的重要内容。此时,寄送一封省内平信只需4分钱,定制信封1分钱一个,邮政编码尚未全国启用。 看着一封印着“北京工业大学XXX系”红字封底的信件,秦东叹口气,这已经是开学以来梁静雯给自己写的第四封信了。 八十年代,学校对于谈恋爱的态度是“不反对”,其实是“不赞成”。对于入党积极分子而言,如果谈了恋爱,在民主评议时会成为群众眼中的一个“缺点”。这时候的恋爱还是以结婚为导向的,和后来有很大的不同。 当然,秦东这种函授生,年龄都大了,学校也另眼看待。 哗—— 好象笼子打开一样,走廊里突然就喧嚣起来,秦东知道,终于下课了。 “秦东,有我的信吗?” “看看,有没有我的?” …… 一群人围拢过来,看看是否有自己的信件。在这个充满朝气与梦想的年代里,字里行间凝聚着太多的憧憬与情怀。 “你的,老苒,你闺女来的吧,看这字,多漂亮。”秦东把一封信递给老苒,又把其他几封信给了同学们,自己的信早揣到裤兜里了。 “走,走,吃饭去。”秦东顺手接过老苒手里的暖瓶,老苒早扯开了信封,一目十行看着手中的信,“嚯,我闺女数学考了一百分……” 闺女想爸,大家都看看一脸兴奋得意的老苒,人群中,秦东的脚步一停,他看到前面王从军带着两个人正在跟人打听着什么。 “王局长,”秦东快步就迎了上去,“你们怎么来了?” 哦,人群汹涌中,王从军也看到了秦东,他笑着就快走两步伸出手来,来到省城,王局长变得很是和蔼了。 “走吧,让我们也尝尝大学食堂。”王从军笑道,他看看秦东的几个舍友,点着头打着招呼。 周谊也上前见礼,得知这是周原则的女生,王从军甚至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跟他姑娘一般大的年龄嘛。 “这是你们区的工业局长啊?”看着秦东带着王从军往食堂方向走去,老苒就感叹起来。 周谊点点头,陈晓春马上作激动状,“啧啧啧,小秦这个副厂长当的,工业局长亲自过来找他……” 人群中,祝新潮没有说话,同是班长,人家秦东都是副厂长了,区工业局局长也很客气,自己呢,他着实有些气馁。 李墨梅却不管祝新潮的情绪,“这就是人才!你们都学着点吧。” 人群中的苏玉波看看前面人潮中的高个子,她想了想,也快步跟了上去。 …… 食堂里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王从军看到,橱窗里面也就十几道菜,放在直径约1米的加厚铝盆里。盛菜的厨师们手持菜勺、红光满面,白围裙上的油迹斑驳陆离,应该很久都没洗过了。 秦东借了老苒和陈晓春的饭盆,打了几个菜,又从暖瓶里倒了开水递给王从军,王从军先尝了一口馒头,“嗯,不错。” 看着他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闲聊,秦东也不着急,这倒让王从军意外了,自己来找他,虽说是以开会路过的名义,可是这小子还真当是“路过”了?! “小秦,现在有这么一档子事,啊,你可能也听说过,就是局里计划安排你到糖厂当副厂长……” 坐在不远处的苏玉波看看波澜不惊的秦东,原来秦东要当副厂长是真的啊! “小苏,你看什么?”李墨梅也往那边看看,可是她趴到苏玉波耳朵旁,小声笑道,“是不是看上小秦了?” “没有,”苏玉波一下红了脸,“别瞎说……” …… 那边的谈话却仍在继续。 王从军也不隐瞒,把梅老、省厅和市里还有陈世法的态度都一一说了,“现在梁区长很为难……你自己的意见呢……” “我听从组织安排。”秦东快速答道,他把球又踢给了王从军。 王从军喝了口开水,“组织不好安排,所以才征求你的意见……”他的想法是让秦东自己提出来,这样也可以堵住梅老和省厅的嘴,堵住陈世法的嘴。 这傻事,秦东当然不能干。 “王局长,我有一个想法……” “你说……”王从军马上道,十九岁的副厂长,他满心以为秦东动心了。 “现在全国各地都在搞啤酒厂,啤酒厂也大有搞头。” 王从军紧盯着秦东,可是秦东又拿起馒头来,“完了?”王从军悻悻地看着他。 当然完了。 秦东只说一句,就看着王从军,响鼓不用重锤,这些干到领导岗位上的人,都是人精。 果然,王从军起初还在等着秦东往下说,可是马上自己就思索起来,“对啊,”突然,他把搪瓷饭盆往桌上一放,“糖厂可以转产,也可以搞啤酒厂嘛。” 这样,首先就能满足区里和梁区长把厂子搞好的要求,也满足了梅老和省厅的要求。 “秦东,你的脑子真活,我们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呢?”王从军笑道,他的声音一下大了起来,可是马上又小下来,因为他发现,满食堂的大学生都在注视着他,象看到了一个外星人一样。 第214章 这世道变化也太快了吧 王从军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他马上放低了声音。 其实,这个问题从年前就开始困扰他和梁永生,一方面是糖厂濒临倒闭的现状,另一方面是陈世法的反对,现在又加上省厅和梅老的意见,两人真是作了难,好嘛,现在终于见到曙光了。 此时,曙光就坐在眼前,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呢。 “嗯,如果糖厂改建成啤酒厂,区里就有三家啤酒厂了,”嵘啤也是化肥厂改建的,这方面王从军倒有信心,上级也没规定一个区或者一个县不能有三家啤酒厂嘛,“你们嵘啤,加上海城啤酒,再加上糖厂改建成的啤酒厂。”王从军喝了口开水,突然又问道,“可是老陈不准备放你走。” 陈世法的态度很坚决,并且嵘啤销售科那一帮人惟秦东马首是瞻,听说秦东要调动,罗玲真的给跟厂里说要回商业系统,本来硬把她从商业系统调到二轻系统,商业局就有意见,人家又是区里的劳模,王从军也要考虑到这几方面因素。 可是这帮人真要走了,现在嵘啤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销售网就没有适合的人管理了,就是不走,军心动摇了,虽然不至于马上分崩离析,可是也会影响到厂里的生产。 今年,计委给嵘啤的计划指标都超过了往年,这也是让梁永生和王从军头疼的。 “那简单。”秦东转过头,第六感告诉他,一直有人在注视着他,可是他转过头,苏玉波的头就低下了。 “简单?”王从军心里突然有股火气“腾腾”直蹿,“你说,简单在哪?” “王局长,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啊,”秦东也看出了王从军的情绪,他也不计较,“我想,如果糖厂改建成啤酒厂,一是要有现成的技术人员,二是要现成的有技术工人,三是拖欠职工的工资也得有人先垫付上,后面的管理……” 王从军突然就长出了一口气,他一下又笑了,“好了,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小秦啊,”他有些感慨地用手点了一下秦东,“你这个脑袋是怎么长的?嗯,照你的意思办,陈世法的工作就可以做了。” 区轻工业局的人看看自己的局长又看看秦东,这两人是在打哑谜吗?他们什么意思?怎么刚才王局长一幅电闪雷鸣的样子,现在突然就雨过天霁了! “好好,我回去就跟区里汇报,不过……”下面的话他没说出来,按照秦东的想法,陈世法的工作很有可能就做通了,可是另一个人的工作就不好做了。 不好做也得做,前面没有出路了嘛!谁让路是他自己堵死的! “嗯,吃饭,别说,你们大学里的食堂,这馒头还真香。”王从军这些日子着急上火,为了糖厂的问题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现在好了,问题已经解决了一大半,他突然就有了食欲。 秦东笑了,他瞅一眼王从军手里碱放得太多以至于发黄了的馒头,别说,多放碱面,馒头就是香! “小秦,你说的这几条,我回去后立马跟梁区长汇报,”王从军吃得太快,赶紧喝了口开水,“不过问题不大,现在,你对新工作有什么想法?” 说了一大堆,还请王从军在食堂里吃饭,秦东要的就是这句话,“那,王局长,您不说我自己还真不好提,我说了也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啊,错与对,领导多包含。” “你说,你说嘛,只要区里能办到,我们不打折扣。”王从军豪气地又咬了一口馒头,“嗯,你的意思……”馒头放进嘴里,他却没有着急咀嚼,秦东提出的问题,也在他与梁永生考虑之中,不过,现在这个问题似乎已经不是什么问题了。 “秦东,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早考虑好了,就等着我来找你呢?”王从军突然又变得很严肃了,惹得区工业局的两人又惊奇地看着他,这半天,他们的王局长已经变过几次脸了。 可是他是地地道道的山海人,不是四川人啊! “没有,您要来,我哪能知道?吃菜,您尝尝我们食堂的清炖茄子,没有一丁点油水……” 嗯,没有一丁点油水? 王从军似笑非笑地看看秦东,“你这是说糖厂吗?糖厂当然赶不上你们嵘啤,你啊……”他又一次点点秦东,“以后别跟我耍心眼!” “不敢,不敢。”秦东笑了,从前些日子在自己家请客,他就在等今天,不,应该说是从重生以后,他就在等今天,鼓动罗玲等人“造反”,通过梅老和衣处长施压,他就是想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 王从军没有在沈南过多停留,回到区里,梁永生很快把陈世法也叫了过来,“秦东脑子活,解决了你的肠梗阻,”一见面,梁永生就跟陈世法开起了玩笑,现在他的心情也很好,“这样,把糖厂改建成啤酒厂,作为你们嵘啤的第二分厂,你看怎么样?” “这样,秦东也能留在你们嵘啤了,糖厂改建成啤酒厂他也能发挥自己的特长,两全齐美了嘛。”王从军不失时宜地敲着边鼓。 “这个样子啊……” 陈世法干瘦的面皮动了动,他心里既高兴也高兴不起来,糖厂三百多人的职工,每人都等着吃饭,这就等于让嵘啤把这烂摊子接过来,这得背多大的包袱啊,可是不接,自己却不能继续跟区里叫板,适可而止、见好就收的道理他陈世法比谁都明白,惹恼了领导,自己在嵘啤也待不下去。 “行,我没意见,只要秦东留下,我们嵘啤就接过糖厂,大不了花费点功夫嘛,”他脑筋一转,“可是,雷老虎能同意吗?” 这也是梁永生和王从军顾虑的问题,糖厂改建成嵘啤的分厂,主要是雷老五不好安排,原来他与陈世法都是区里企业的厂长,可是现在让他给陈世法当下属,他肯定不愿意干! 并且,这人哪,搞生产不行,可是搞关系比谁都在行,领导家里有个红白喜事,他第一个嗅着味道就上了门,在市里、区里,他的关系很多,前些日子想把他调离糖厂,让秦东接任,不少领导就替他打过电话来,梁永生还真难以招架……… “即然是分厂了,他雷老五自己也不会想留,”梁永生还是下定决心,“这样,老陈,你准备好接手糖厂,雷老五的工作,从军你来做。” “那雷老五不当这个厂长了,厂长让谁来干?”陈世法说完后又后悔了,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梁永生和王从军互相看看,你陈世法还担心这个啊,人家小伙子早自己惦记上了! “秦东担任糖厂厂长,也就是我们第二分厂长,但是仍担任厂里的总调度和销售科长,”陈世法站了起来,准备离开了,“没有他,销售科那帮人谁也压不住。” 梁永生也笑着站起来送客,“这是你们厂的事,你自己决定,不过,老陈,秦东兼着这么多职务,你是不是想累死他?” 第215章 19岁当厂长 关系,这个我国独有的词汇,也可以翻译成人脉,但中国还有一句话,叫作人多力量大,所以,有关系几乎可以看作一个人在这个社会上力量很大的表现。 有鉴于此,王从军亲自来到糖厂,很给雷喜光面子。 “噢,糖厂改建成啤酒厂,我没意见,现在啤酒都抢着要,”雷喜光的表态很痛快,“王局长啊,我敬爱的王局长,不是我们能力不行,实在是白糖利润太低,好了,改成啤酒厂你就瞧好吧……” 白糖利润低?王从军不作辩解,这不是他今天的主要目的,“嗯,老五,区里的意思,由嵘啤帮助糖厂来搞改建。”他没说是由陈世法帮助雷喜光,雷喜光却没有听得出来,“从设备上技术上还有资金上进行扶持……” “这敢情好,老陈够意思!就是不喜欢扎堆,要不晚上我们一块吃饭?”听到给钱还给人,雷喜光当场笑逐颜开。 他心里也骤然放了下来,看来区里还是准备让自己当这个厂长,秦东虽是大学生,毕竟年轻,乍然提起来也不行,自己还上门给他打预防针了,还给了他一千块钱…… “嗯,梁区长的意思,是糖厂以后作为嵘啤的分厂……”王从军看看雷喜光,冷不丁又抛出一句话来。 分厂? 雷喜光的眼珠子就突了出来,话就更含混了,“分厂,那把我往哪摆?”他说得直言不讳,丝毫不转弯。 王从军干笑道,“你啊,老五,这些年也辛苦了,为糖厂也操碎了心,我知道,区里也知道……”说了一大堆好话,他话锋一转,“你看,我们哥俩关系也不错,怎么样,到局里,给我当个工会副主席,这样我找你拉呱聊天都方便,也不用再到厂里来找你了……” “我不干,我不干,”雷喜光晃着脑袋就站了起来,“王局长,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我们糖厂这是让人家给收编了?我不答应,我们糖厂三百职工也不会答应。” 王从军暗笑,你不答应是真的,糖厂的工人听说要改建成啤酒厂,还有人给他们发工资,肯定会在厂里放鞭炮的。 其实,到局里安排个职务也是梁永生的意见,他与王从军看法一致,雷喜光还真不是搞工厂的料。 “老五,你坐,怎么,你想干什么?”好话说尽,见他不从,王从军开始亮出牙齿了,“这是区里的决定,我就是通知你,你也是轻工系统的老人,组织的决定你不服从?” “不能改了?”雷喜光鼓着眼睛喘着粗气就是不坐下,他拿起桌上的茶杯给自己灌了一茶杯的水。 “难。”王从军冷漠地看看他,就一个字。 “那改成分厂,谁当厂长?高明?”雷喜光一幅不服气的样子,高明是厂里的党支部书记,但是与他面和心不和,他素来知道高明也想当厂长。 “秦东。”王从军还是冷漠地看着他,就两个字。 “啊,这小子!”雷喜光一惊之下,骂人的话脱口而出,也不顾忌坐在面前的是谁了。 可恨! 前些日子自己还上了人家的门,还说他自己的根就在糖厂,谁也挪不动,现在一下子就被挖了墙角,人家成了厂长了!自己还没怎么着呢,就走人了! 奶奶的,这世道变化也太快了吧 “王局长,不是说让他当副厂长吗?”雷喜光一脸怒气地盯着王从军。 王从军看看他,脸上的表情又变了,他摆出一幅同情的样子,慢慢道,“老五啊,你啊,怎么糊涂了?糖厂将来是要改建成嵘啤的分厂,你是老资格,在这里已经不合适了,怎么,你还要给陈世法当下属?你们以前可是平起平坐的!” 雷喜光口里含混地嘟囔着,也确实是这么回事,给陈世法当下属,他丢不起这个人! 可是他实在又不甘心,搞什么糖厂改建,搞什么并作分厂,这都是区里的主意,如果只改建不合并,他不还是厂长吗? 王从军走后,那辆北京212吉普就驶出了糖厂,整整两天时间,雷喜光找了一圈人。 当从一栋单元楼出来,坐上吉普车,雷喜光脸色已经舒展开来,“嗯,他大学生了不起吗?不就才十九岁吗?他以为到糖厂当厂长那么容易?我让他三个月自己卷铺盖卷滚蛋,局里到时还得敲锣打鼓把我请回去!”他扭头看看外面的夜色,“到时,取消分厂,我还是区里企业的一把手,跟陈世法一样。” 这年头领导都坐副驾驶,王亮不动声色看看雷喜光,他是听明白了,那个给了自己一千块的大学生当厂长了! 这才几天功夫,这世道怎么变化这么快! 嗯,他突然打定主意,自己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得另寻一棵大树! ………………………………….. …………………………………. 山海省,沈南轻工业学院。 今天是系主任顾国贤亲自授课,八七级函授班两个班级同时集中到系里的合堂。 311宿舍一班人到达合堂时,后面的位子几乎都已经坐满了。 “没办法,同志们,我们各自打游击吧。”老苒露出一脸坏笑,他看看周围的座位,“李墨梅同志,你旁边有人吗?” 老苒这同志,啥都好,就是喜欢李墨梅! 秦东笑着往前走,周谊就喊上了,“这里有座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还是不习惯喊秦东为叔的。 “好,”秦东应了一声,就慢慢地从已经坐下的同学身前挤了过去,“你好。”看到苏玉波正抬头看着他,他笑着打了声招呼。 “你好,副厂长同志。”苏玉波很是大方,现在秦东提拔成副厂长的消息,两个班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们瞎喊的,不当真。”秦东笑了,他翻开课本,苏玉波却惊奇地喊开了,“哟,果真是拿下七五攻关项目的同志,课本上这么干净!” “别喊,”看着系主任顾国贤笑着走进教室,把手里的茶杯放到了讲台上,秦东自己却喊开了,“大家静一静,上课了,起立!” “老师好!”合堂里传来齐刷刷的问候声。 顾国贤也笑着挥挥手,“坐下,坐下吧,”他的目光越过前几排学生的头顶就投射到秦东身上,“小秦厂长什么时候上任哪?”这本是开课之前的轻松交流,可是这马上引来大家的兴趣。 老苒一举手,“顾主任也知道秦东要到糖厂当副厂长?” “副厂长?”顾国贤笑了,“我怎么听说,是到啤酒厂当厂长呢,”他的态度很亲切,“到糖厂当副厂长,我们的秦班长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厂长? 好象统一指挥似的,合堂里的学生们齐刷刷转过头,各式各样的眼光就看向秦东,看向这个刚开学时他们看不起的洗瓶工,看向这个发明了酶法糖化技术的班长,也看向了这个前阵子还在盛传要当副厂长的总调度! 第215章 巴依与克孜 “秦东,你这可是连升三级啊,从总调度到副厂长再到厂长!”陈晓春兴奋地在后面喊了一声。 “小秦是我们函授班第一个提拔起来的,”坐在陈晓春不远处的李简很是感叹,他都已经三十了,提拔成厂里的中层干部,在许多人眼里已经是年少有为了,可是,秦东才十九岁啊,还是这两个函授班里年龄最小的…… “同志哥,你这是坐上了汽车啊……”热合曼的普通话越说越流利,“不,是坐上了火箭,火箭男人……” …… 今天,311宿舍的八个人是分开坐的,有的同学距离秦东太远,索性就跟坐在身旁的秦东的舍友聊起来,表达着自己的祝贺、祝福,好象这些舍友就是秦东本人一样。 可是,相对于一班和二班同学的祝贺,二班班长祝新潮只是颇有风度地笑着,其实,他内心里早象被一万头公牛踩过,“咸家铲,不是提了副厂长吗,怎么又成厂长了?粉肠!” “巴依老爷,祝贺你。”看着顾国贤笑着看着大家,即不阻止,也没有上课的意思,热合曼从前面两排就笑着伸过手来。 巴依老爷?当了厂长的巴依老爷! 秦东这个“最帅的巴依老爷”的名头已经传遍了函授班,甚至整个系里都知道了,女生们听着热合曼这样喊,都会心地笑出声来。 “秦东巴依,”苏玉波笑着看一眼不断朝大家挥手示意的秦东,“祝贺。” “没有什么好祝贺的,你们是省里的干部,我们只是地方的厂长,互相勉励。”秦东的回答很是得体。 苏玉波笑了,这个人哪,别看岁数最小,可是说话做事都最是得体,包括去年离开校园时的共舞,他与她的距离也是得体的距离…… “好吧,好吧,”系主任顾国贤举起双手向下一压,示意大家安静,他再不说话,估计课堂就燃起来了,“既然大家这么热情,那我们鼓掌向秦东同志表示祝贺!” 哗—— 掌声响了起来,很热烈的掌声,让秦东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郑重地向大家道谢。 “好了,我们上课吧?再不上课,掌声会一直响下去,”顾国贤拿起一支粉笔,他又看了眼秦东,“小秦同志威信很高嘛,好,下面,我们讲解煮出糖化法……” …… 相对于秦东的外加酶糖化法,顾国贤的煮出糖化法明显是落伍的,可是课还得上,毕竟现在大多数啤酒厂还是运用这项技术…… 顾国贤讲得认真,大家也听得认真,这个时代的大学生都怀着一种对知识的渴望,也自觉担负着一种使命,课堂开小差是不存在的。 叮当——叮当—— 当校工的铃声再次敲响,顾国贤走后,秦东马上成了合堂里的主角。 几乎是在两个班同学的前后簇拥下,秦东和几个舍友意气风发地走出合堂,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秦东,今天还到食堂吃吗?”老苒笑得眼睛再度眯到了一起,“你的口风真够紧的啊,上次你们局长过来,当时就定了吧,你也不透个风给我们……” “口风不紧能当领导吗?”陈晓春立马打断老苒的话,可是马上又与老苒站在一起,“上次没吃成东郊饭店,我看改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同志们,就今天可好?” 好—— 声振屋瓦,响遏行云,陈晓春和热合曼甚至敲起了搪瓷饭盆,惹得过往的同学都惊异地看着这些年纪甚大的函授生。 “看吧,让他们看吧,”老苒笑道,“这些学生娃,将来没准要到秦东的啤酒厂,想想厂长跟他们一块上过大学,也挺有意思……那,秦巴依,咱们什么也不说了,东郊饭店的干活!” 阿嚏—— 秦东提着手里的暖瓶,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可是彭志立马笑道,“瞧人家秦东巴依,当了厂长的人,打个喷嚏都打得不一样……” “去,”秦东推一把彭志,“走,今天哪也不去,就去东郊饭店,这个学期快结束了,就当我给哥几个送行了。” “巴依万岁!”陈晓春敲着饭盆就喊起来,惹得岁数最大的老苒慌忙阻止他,“不能这么喊,可不能这么喊,巴依,那是万恶的旧社会……” “秦东不是新社会的巴依吗?”热合曼笑道,突然陈晓春就一碰他,“瞧那边,有人一直在关心着秦东巴依呢。” 阿嚏—— 秦东却又是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今天这是怎么了,昨晚着凉了? 看着老苒几个人眨着眼挤着眉看着不远处的苏玉波,苏玉波也不时朝这里瞅几眼,阳光下,苏玉波的样子很是耐看。 “巴依老爷,苏玉波克孜看你的眼神亮晶晶的……”陈晓春拍拍秦东,这两个学期,大家互相学习了不少方言,克孜在北疆语境中,就是姑娘的意思。 “风铃草一样亮晶晶的眼神……”陶阿满马上补充道。 “阿满同志,你也知道四月的纪念?”陈晓春立马象惊见天人,两人热切地握手,秦东看看二人互相吹捧的样子,笑着摇摇头,他突然又想到了那个远在北京的姑娘,别说,还真是山海大嫚,真有韧劲,也真执着,只要自己不回信,这信就一直写,都写到第九封了…… 一行人放下手里的暖瓶和饭盆,快速朝校门外走去。 初春,学院高大的白杨树上的已经长出嫩嫩的绿芽,阳光温暖的中午,虽然到了中午吃饭时间,但校园里依然很静谧,相对于嵘啤快吃饭时小勺敲击饭盆的声音,秦东感触良深。 “呔——留下买路财!” 突然,粗大的白杨树后突然跳出一个人来,大家吓了一跳,秦东定睛一看,马上笑了,他抬起手赏了他一巴掌,热情地巴掌拍在肩上,差点把杜小树拍趴下。 可是这一巴掌也把他打到一边,他就看到,他的东哥已经开始东张西望地寻找着什么,呼吸好象也变得急促起来。 果然,明亮的阳光下,粗大的白杨树间,就走出那个穿着一身橘黄色毛衣的人,她抬头看看他笑笑,又羞涩地低头看着地面,却又勇敢地把抬起头来…… 笑容,立即照亮了秦东! 阳光下,她的身上仍是那件米黄色的风衣,明亮而温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在秦东眼里就升起一团迷幻的亮色,比这亮色更亮的依然是那张白晳的脸,那里有着让秦东这两个月来回忆悠长的纯净与思念。 第216章 这是我们的家 众人除了李简大多都是过来人,陈晓春春节前也成婚了,看着杜小桔的样子,不用介绍大家也明白这是哪位了。 可是,陈晓春还是促狭地问道,“这是谁啊?秦东,介绍一下这位美丽的克孜。” 克孜? 杜小桔一愣,秦东已是大踏步过去抓起了她的手,杜小桔抬头看看他,瞬间,幸福之花满脸绽放。 “我对象。”秦东笑道,“我们秦湾最美丽的克孜,也是最漂亮的大嫚。” 嫚,这个秦湾特有的词语,宿舍里的几个人也跟着秦东学会了,最漂亮的大嫚配最帅气的小伙,大家还能说什么呢?! “你好,你好。” 在老苒这位老大哥的带领下,众人都热情地跟杜小桔打着招呼,可是也仅是问好而已,拘谨地没有握手。 “你们怎么不提前写信,打个电话给系里,我到车站去接你们。”秦东看看身旁的杜小桔,她就这样娴静地站在自己的身边,可是只要有她在,秦东总相信自己就是那棵参天的白杨,会为她遮挡一世的风雨。 “东哥,我们是坐汽车来的。”杜小树却跟陈晓春拉上了关系,两人相谈甚欢,见秦东发问赶紧道。 “公交车?”秦东又问道,可是抬眼他就看到了那辆北京吉普,刚才光顾着看杜小桔了,他还真没有看到糖厂的王亮。 “厂长。”王亮很恭敬地上前打着招呼,“我听候调度。” 秦东看看这个小伙子,嗯,他倒会钻营,不过,他也是有些高兴的,起码杜小桔在这个学期结束时来到了沈南,一会儿到东郊饭店也不用再挤公交车。 可是老苒却退缩了,“那,小秦,弟妹刚来,你带着弟妹出去玩玩,东郊饭店,我们留个念想,下一次补上啊……” 杜小桔抬眼看看秦东,秦东也不跟老苒客气,王亮却扭头从车上拿出一包糖来,秦东意味深长地看看这个小伙子。 老苒接过糖立马眉开眼笑了,“好,跟着秦东巴依有糖吃,哥几个,快点吧,糖可以吃,饭也得吃,再晚食堂里就没饭了……” …… 糖当然可以吃,并且,一般人家的白糖还要省着吃。 当李墨梅看到秦东递过来的一大包白糖和一包糖块,就笑得更热情了,这种热情简直能把糖融化了。 晚饭是在李墨梅家吃的,春节期间,全家就搬到了新楼房,在里面好好地过了一个新年。 李墨梅滔滔不绝地跟杜小桔讲着秦东的“丰功伟绩”,杜小桔就静静地听着,温柔地笑着,讲到李墨梅自己拿起啤酒敬酒时,杜小桔才笑着端起酒杯。 啤酒喝了下去,李墨梅心里却是一动,唉,苏玉波的那点心思真要落空了…… 酒足饭饱,李墨梅两口子到厂里的招待所给杜小桔姐弟准备住宿用的东西,全新的被褥和床单,都没有用招待所里的东西,而是李墨梅从自己家里拿去的。 秦东则直接带着杜小桔姐弟走向自己的新楼房。 夜风冷冷,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那栋四层高的楼房就出现在眼前,杜小树上跑下蹿,跃过用铁栅栏围成的小花坛,跑到凉亭里坐了一会儿,又踩着几个石雕的小动物练起“轻功”来。 “这里是厂长楼。”一路上,秦东也不避讳杜小树,就这样牵着杜小桔的手,“北冰洋啤酒厂的厂长们全都住这一栋楼。” 厂长楼,厂长楼,这可真是一方福地,自己住在里面,叫着叫着就真的成了厂长了。 “小树,”秦东喊了一声,他拿出钥匙打开外面一排平房中的储藏室,“摩托车?”杜小树立马惊奇地喊了一句。 崭新的红色摩托车,红色的车身,铮明瓦亮的排烟管,还有的厚实的橡胶轮胎,又比那辆挎子先进得多! 杜小树迫不及待地接过秦东手里的钥匙,发动起摩托车,K90立马发出一阵有节奏的“蹬蹬”声…… “慢点骑。”看着自己的弟弟骑着摩托车驶出家属区,杜小桔忍不住在后面嘱咐着。 秦东笑了,月色下,杜小桔看看他,“就你鬼点子多,你……” 可是她还没说完,一支有力的臂膀就搂住了她的腰,杜小桔嘤咛一声,脸颊滚烫,却是没有挣扎。 独立的单元房,屋里已经没有油漆的味道,踏着软质地板胶,杜小桔兴奋地在屋里“巡视”着。 七十平米,独门独户,三室一厅,还有卫生间和厨房…… 淡蓝色油漆的木门窗,白色的石灰粉刷楼顶,浅蓝色的墙裙…… 杜小桔越看越爱,她抚摸着白色的墙壁,“大东,这是北冰洋分给你的宿舍?” 秦东笑着慢慢走近她,又一次轻轻地揽住了她的纤腰,“不,这不是宿舍,这是我们的家!” 家? 杜小桔一脸憧憬,梦中无数次她憧憬着与秦东的小日子,可是却没有梦到过一次这样的楼房! 可是,现在,她又真真地站在了这样的楼房中。 憧憬中,她突然就感觉到一股温热慢慢靠近,她明白,此时就是夜晚,上一次秦东没有盖上的戳,今天晚上就要盖上…… “东哥,姐……”楼下突然就传来了杜小树的声音,“你们俩完事了没?” 这熊孩子,回来得真不是时候,竟公然看破秦东的心思,秦东气恼地看看杜小桔,杜小桔却羞涩地笑了,得,这戳又没盖成! …… 在沈南盘桓两日,当秦东考试完后,杨厂长知道杜小桔姐弟俩来到沈南,在自己家接待了她俩,当三人要离开沈南回秦湾时,又特意给杜源和柳枝准备了一份特产。 秦东还特意带着杜小桔拜见了梅毓秀,梅老对杜小桔也很满意,还鼓励杜小桔也到大学学习,这倒让杜小桔心动了。 用王亮的吉普车把宿舍的哥们一一送[混混小说网 .hunhunxs.xyz]到火车站,自己也要离开了。 “东哥,你在这很混得开。”坐上王亮的吉普车,杜小树就吼出这几天的感受。 这也是王亮的感受,他没有想到,这个大学生厂长,上学时还兼着省城啤酒厂的技术科长,人家还给配了新房和摩托车,学院的领导也这么看重他! “嗯,人要看本事生活,”秦东看看专心开车的王亮,“小王,你这趟到省城来,你们雷厂长知道吗?” 第217章 一切我说了算(求订阅) 每年三月中旬开始,秦湾的春天是被十梅庵的梅花叫醒的。紧接着是漫山遍野的连翘花与迎春花,玉兰、杏花、碧桃、樱花、海棠、蔷薇…… 蒙蒙细雨中,看着颜色鲜艳的各式花朵,秦东笑了,嗯,走的时候是风霜严寒,回来的时候已是花开满天了。 嵘崖啤酒厂的大马路上,秦东打老远就看到了那株粗大的柳树,嫩黄的细芽也已经开始爬上柳梢头。 “厂长,我回来了。”秦东把一个帆布袋放到墙角,这是给陈世法的两条烟,他又朝坐在沙发上的武庚笑笑,武庚却亲热地走到他身边,“怎么,你小子真要到糖厂当厂长,还真想跟我平起平坐?” 如果论起来的话,在整个嵘啤的几百号职工里,陈世法最信任的就是他俩,人家都说武庚和秦东是陈世法的左膀右臂,当然,这是挑好听的话,说的不好听一点,他跟武庚就是陈世法的哼哈二将。 “这不是组织需要嘛。”秦东笑道。 “组织是让你当副厂长,你却想当厂长……”武庚笑着扶扶眼镜,“好了,雷喜光下台了,你上台了,嗯,你小子以前说什么来着,糖厂可是在我们嵘啤的东面……” “东厂?” “对,你就是东厂的公公……”武庚就等着他这句话,说完,他自己个乐得又坐回了沙发上。 陈世法摘掉眼镜,看着两人打闹,也不制止。 “东厂好啊,秦东,东厂的大内总管……”武庚犹嫌不过瘾,继续开着玩笑。 “那,东厂和南厂都是总厂的分厂,总厂可是在糖厂的西面。”秦东笑着眨眨眼睛。 哦,武庚一下没话说了,按照他自己的意思,那陈世法岂不是西厂的大内总管?他咬牙瞪眼狠狠地用手指点了一下秦东,又看看陈世法,陈世法这才放下手中的钢笔。 “小秦回来了,”他干瘦的脸上微微漾起一丝笑容,“走的时候是总调度,回来的时候就成厂长了……” 话里有话! 秦东知道,自己跟王从军的提议,王从军肯定说给了陈世法听。 “昨天,我们召开了厂长办公会,把区里精神进行了传达,后天,王局长和我送你上任。”陈世法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 秦东笑了,这事就成定局了。 “不过,我们研究了一下,”陈世法端起杯子扫了一眼秦东,“现在厂里也困难,南厂引进的设备每年还要给银行还款,嗯,你们东厂,厂里的意见是……有人没有钱。” 啊? 秦东一愣,脸上的笑容收敛了,陈世法的意见他听明白了,将来的技术工人厂里可以调拨,可是资金支持一分没有! 可是,没有钱要我办的哪门子啤酒厂?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没钱我怎么建厂?糖厂还是一个烂摊子,哪都得用钱! “你也不要埋怨,不是厂里不支持你,现状就是这么一个现状,”陈世法道,“南厂的设备是你谈判引进的,我们的贷款情况你也知道,需要偿还国家的贷款,也需要偿还西德的贷款……,嗯,我说完了,你有什么想法?” 武庚长吁一口粗气,摩梭着铁青的胡茬看一眼秦东,陈世法是打心眼里不想要这个东厂的,可是这是区里和工业局硬塞给他的,他对于秦东未经汇报就自作主张担任东厂厂长也有意见。 倒不是他的胸怀不够宽,而是糖厂实在是个无底洞,只要不盈利,嵘啤就要持续投钱,可是盈利在厂里一班领导看来遥遥无期,或者根本就不可能,没办法,摊子太烂了! 武庚看看秦东,哎,这小子上大学上糊涂了,他还笑,他还在笑!气得武庚想直接抓起烟盒扔过去,打醒这个做着厂长梦的小子! “行,厂长,我答应。” 嗯,陈世法干瘦的脸上动了动,他站起来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那你有什么想法?” “分厂要有独立的财权和人事权,从副厂长及以下干部都由我来聘用。” 这是在跟厂里要财政和人事大权,本来糖厂也没有资金了,哪还有财政大权?陈世法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行,你说了算,总厂不干预!还有吗?” “还有,经营权也完全下放!”秦东斩钉截铁道。 武庚笑了,这小子想搞独立王国,可是这个王国的旗帜能打多久还是个问题! “没有问题,经营你也说了算。”陈世法好象更痛快了,“还有吗?” “嗯,有。”秦东笑着拿出几张报纸来。 这小子,想搞什么鬼? 武庚不由也站了起来,走到陈世法身后,看着秦东递给陈世法的几张报纸。 “1月9日,……在北京召开第三次全体会议,讨论并原则同意修改后的《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法(草案)》。……“国家对企业实行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的原则”。……“支持厂长依法充分行使职权”。……” “1月下旬,秦湾市企业干部制度引入竞争机制。企业内部,采用承包聘任制、民主选举制、招标竞争制、租赁制、董事会聘任制……” “秦东,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陈世法把报纸递给武庚,武庚狐疑地看着秦东,这小子想作哪门子妖? “厂长,我想承包糖厂。”秦东这次没有大声说话,相反,他的声音很轻,可是还是把武庚吓了一跳。 “嗯,承包……外省倒有这样的先例……”陈世法沉吟道,“也罢,既然是分厂,我这个厂长说了算,我答应你,……但也要跟局里和区里汇报。” 陈世法这一关过了,那根据市里的政策,区里和局里不会有太大阻力,是他们要自己到糖厂去当这个厂长的! “好,厂长,我回去交接一下。”秦东笑了,笑得很舒畅,从卖散酒到自己的啤酒作坊,现在他终于要有一家自己的啤酒厂了! “不要急,”陈世法难得笑了,“嗯,总厂的销售科你仍兼着科长,还有,厂里也没有免去你总调度的职务,团委的工作,周书记还是属意你来干。” 啊,秦无奈地看看武庚,武庚也笑了,这是把人当驴使唤啊,还不给驴儿一棵草吃! “还有,”陈世法又道,“糖厂改建成啤酒厂,总厂也不是什么都不管,厂长办公会给你提了个目标,说是让你三年盈利,我把这个目标小改了一下,我给你定的的目标就是半年脱困,一年盈利!嗯,秦东,你能做到吧?” 第218章 人家打上门了! “秦东,这样的条件你都敢答应?我看你想当厂长想疯了!”从陈世法的办公室出来,武庚打头就是一棒槌,他还生怕打不醒这个小“官迷”,又苦口婆心劝道,“当厂长有什么好,哪有你销售科长自在?给个副厂长都不换!” 看着秦东仍是一脸笑容,武庚拍拍自己脑袋又摸摸秦东额头,“烧糊涂了吧你?糖厂的水有多深,你不是不知道啊!你就不怕把自己坑进去?” “我知道,”武庚的一片心意秦东自然明白,“可是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活着干死了算,谁坑谁还不知道呢。” “呀呀呀,”武庚是真被气笑了,“你们家老祖宗坑人坑习惯了,你还想搞焚书坑儒那一套?奶奶的,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杜所长知道吗,知道他会打死你的……” 杜源以前还真是收拾过秦东,真的象对杜小树那样拿皮带抽过他,不过,那是秦世煌刚去世那两年,现在他大了,工作了,杜源也老了…… 看着秦东的背影,武庚气得就不住摩梭自己的胡茬,“老武,我们到南厂看看。”不知什么时候,陈世法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南厂就在总厂南面,两人步行就朝厂门口走去,“厂长,这个条件,秦东真的没法干。”武庚递了一支烟给陈世法,两人烟瘾都很大,都是烟不离手的主儿。 “你怎么知道没法干?”陈世法很平静,好象武庚的态度也在他意料之中,“去年,在德国也是没有办法,不是还搞出一个补偿贸易来?这人就得逼一逼,逼到无路可退就会向死而生……” 扑哧—— 武庚突然笑了,这当然惹来陈世法不满的目光,武庚马上又掩饰着咳嗽起来,奶奶的,刚才这小子一直在笑呢,哪有个向死而生的样子哟! 南厂,走在黑漆漆的柏油路上,看着春天的草坪、花坛、和绿树,走过供电区、动力区、制麦区、酿造工艺区、成品灌装区……陈世法不由胸襟大开,这里才是全厂的希望所在,也是全厂的春天! 这里到处都是崭新的,崭新的厂区,崭新的机器,崭新的明天…… “嗯,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今后厂里有限的资金要全部用到南厂!”陈世法一挥手,至于东厂,陈世法想想就头疼,索性不去想它。 “奶奶的,看来南厂是亲儿子,东厂是后娘养的……”虽然自己不是南厂厂长,武庚还是暗暗骂了一句。 就在陈世法和武庚畅想明天的时候,秦东静静地坐在办公室拿起今天的报纸…… 哦,第一届全国优秀企业家评选,武汉汽轮发电机厂厂长于志安,石家庄市造纸厂厂长马胜利,上海彭浦机器厂厂长齐心荣…… 这是这些厂长经理们们第一次被称为企业家! 但愿,明年,我也能在这样的名单里找到自己的名字! “秦厂长。” 门一下被推开了,罗玲带着夏雨、高占东等人就走了进来。 “现在可以叫秦厂长了。”鲁旭光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叱着板牙笑道,“不是副厂长,是厂长。” “秦厂长,你到糖厂,大家伙怎么办?”罗玲一把把鲁旭光从桌子上推了下去。 “我还是销售科长,还是厂里的总调度。”秦东笑了,陈世法也真够绝,只让自己干活,不给自己吃草。 “噢,那还差不多……”罗玲笑了,“你要是不在嵘啤啊,我可真要回商业局了,秦厂长,你得感谢我们啊,有我们几个在这里给你守着这一摊,你在糖厂要是干不去,我们还等你回来。” 干不下去?秦东眉毛一拧。 “秦科长,你还不知道吧,”高占东还是习惯称呼秦东为科长,“你不在,厂里有人要看你笑话。” 糖厂是个什么样的烂摊子,糖厂的职工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全厂都知道,现在,秦东放着大好的前途不要,跳到糖厂去当厂长,去收拾烂摊子,去喝西北风,不止是厂里和二轻系统,就是其他厂的人也以为秦东是得了失心疯了。 还有,这两年秦东厂里和家里齐开花,在厂里短短两年时间由一个临时工提拔成为炙手可热的销售科长和总调度,在家里呢,开饭店和啤酒作坊也赚了不少钱,厂里有人明面上不说,心里就就眼红了。 许多人,包括几个厂领导都是抱着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心态,只等着一年以后他灰溜溜地滚回厂里来。 “他们还说什么了?”秦东问道。 大家互相看看,夏雨首先憋不住了,“他们说你是陈厂长的人,不是陈厂长,你哪能提拔这么快!” 夏雨其实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话更难听,“秦东以为自己是谁啊,真当自己是神仙啊,一个大学生想用一年时间就把一个亏损多年的厂子救活,他这样想,真成了秦癫子了!” “嗯,让他们看吧,他们自己会成为笑话,”秦东知道里面没有好话,索性也不再问,“走,喝酒去,晚上我请客。” ……………………………… ………………………………. 晴风吹柳絮,新火起厨烟。 第二天一大早,钟家洼的上空又升起了袅袅炊烟,虽然家家户户的早餐都不同,可是今天每家每户都在煮鸡蛋,清明节吃鸡蛋也是秦湾的风俗。 “秦南,碰一个?” 老秦家的鸡蛋刚刚煮好,同院的孩子就开始挑战了,拿着还烫烫的鸡蛋,秦南接连撞碎了这个孩子三个鸡蛋。 “不玩了,秦南,你们家的鸡蛋也硬实。”这个孩子举白旗投降了。 “我来。”在一旁琢磨了好久的杜小树笑着亮出自己手里的鸡蛋,秦南也不怵他,她的鸡蛋快要撞到杜小树的鸡蛋上时,杜小树象变戏法似地就把鸡蛋缩回到袖子里,一块尖尖的石头就出现在了手上。 一声轻微的脆响,秦南这颗接连撞碎人家三个鸡蛋的鸡蛋就碎了! “杜小树!”秦南不由胀红了脸,她顺手拿起院里的扫帚,劈头盖脸就朝着杜小树扫了过来。 嗯,杜小树早嘻笑着夺门而逃,可是扫帚却差点扫到进门的杜源,秦南赶紧把扫帚扔到一边,马上又变作了一个三好学生。 “叔,坐,吃饭了吗?”秦东昨天也是很晚才到家,可是问过枝儿姐,杜源昨晚没来,这倒让秦东很意外,他不知道,为他的事杜源的老胃病又犯了 杜源阴沉着脸一屁股坐在了马扎上,“这下好了,当厂长了!我才管三个人,你这就管三百人了。” 秦东笑了,不言声地把鸡蛋递给杜源,杜源却火了,“大东,你是犯了哪门子邪了,怎么好说好不听,歹说歹不听,你当这个厂长,就是得罪了雷老五,……嗯,抢人家的老婆砸人家的饭碗,这是往死里得罪人的事,这个雷老五就是个笑面虎,不好对付。” 雷喜光,杜源一直提防着他,雷喜光多次想请杜源喝酒,杜源都没去,因为他太知道这个人了。 在动乱年代,雷喜光就是区里是有名的造反派,后来进工厂,也是厂里的刺头,后来钻营打点不知走了谁的关系,摇身一变就成了糖厂的厂长! 另外,他在糖厂经营七、八年,里面的各种人脉关系错综复杂,其中很多都是区里各科局领导的亲戚子弟,面对这些关系户,任是谁当领导都不能轻易得罪这些人,所以秦东即便是有管理能力,恐怕也很难指挥动这些关系户。 “杜哥,先吃饭吧。”看着杜源面色不善,柳枝就笑着过来打圆场,杜源看看柳枝,终于接过了鸡蛋。 哗啦—— 一声爆响吓了秦东一跳,他一转头,窗户玻璃已经碎了,嗯,有人砸玻璃,“哥——”秦南哭着就从屋里举着一块石头走了出来,“差点砸到我,我的台灯砸碎了!” 差点砸到秦南! 杜源和秦东怒了,以前只有钟家洼的人砸人家的玻璃,现在,砸玻璃砸到钟家洼来了,秦东瞬间有种祖师爷被徒孙欺负的感觉! 第219章 小心你的狗头 杜源和秦东追出去时,杜小树已经带了一厂孩子撵了上去,刚才,他们就在门前碰鸡蛋,听到玻璃砸碎的声音和秦南惊恐的尖叫,马上知道出事了。 这种事,这帮熊孩子很有经验,不需要进院察看,先得把砸玻璃的抓住。 “有人砸玻璃了!” 钟小勇喊了一嗓子,只一嗓子,钟家洼的老少爷们就都撵了出来,打架这事,心齐! 钟家洼的胡同曲里拐弯,路也是坑坑洼洼,摩托车也骑不快,眼看就要追上前面骑摩托车的两人,杜小树一甩手中的石头,“哎哟”一声,骑车人捂住头就差点从车上摔下来。 钟小勇看着兴奋,手中的鸡蛋一甩也砸了过去,可是堪堪擦身而过,正当几个孩子寻摸着路边的石头时,摩托车已经驶上大道,那人骑在摩托车上狠狠往后看了一眼这帮熊孩子,然后加大了油门…… 等秦东、杜源和一帮衣衫不整的大人从钟家洼里追出来,摩托车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小树,怎么让他跑了?”杜源严厉地打量着儿子,就好象同事追丢了逃犯一样。 “爸,我看清他长什么模样了。”杜小树也很沮丧,可是马[棉花糖小说 .mhtks.co]上拍着胸脯保证。 “大大,东哥,小树刚才砸着他的头了,小树的石头扔得真准……”人没抓着,大家只能往回走,钟小勇讨好地看着杜小树,又看看秦东。 “噢。”秦东心里一动,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难得是这孩子对这一行很是执着,嗯,好好培养,这也是一个人才。 他拍拍钟小勇的肩膀,钟小勇得到这鼓励的一拍,立马眉开眼笑,跑着跳着在前面就推开了老秦家的院门。 柳枝一脸担心地把递过一张纸来,“这是包在石头上的。” 嗯,这可是重要线索,杜源一把接过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大字,“秦东,小心你的狗头……” 杜源心里一沉,可是面不改色,“行了,交给派出所吧。”他把纸条放进兜里,脸色就更加阴沉,嘴里丝丝地抽着凉气。 屋里,秦南一蹦一跳,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惊吓,从小看惯了钟家洼的男人们打架,打碎玻璃又能吓唬谁呢? 看着杜小桔拾掇着台灯碎片,杜源就烦躁地走来走去,看到秦东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杜源火气就直冲脑际,“大东,你大了,也有自己的主意了,行了,以后你的事我不管了,也管不了你了,我走,免得在这遭人嫌……” “叔……”秦东赶紧叫住杜源,可是杜源一甩袖子,竟是挤过人群扬长而去。 杜小桔、杜小树包括一众老少爷们都愣住了,这些年还没见杜源发这么大的火。 “杜哥……”柳枝也急了,有杜源在,老秦家才有主心骨,杜源不管秦东,柳枝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追出门来,外面却依然听到杜源愤怒的声音,“行了,我得上班了,玻璃都让人砸了,兔崽子,别让我找出来,找出来我把他蛋黄子捏碎了……” 愤怒,从没有过的愤怒,一半为有人打上门来,可是更大的一半为秦东!秦东不是杜小树,早已过了抬手就打随口就骂的年龄,杜源只感觉自己浑身有劲使不上,要多难受有多难受,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 “大东,咱非得干这个厂长吗?”柳枝从外面回来了,他看一眼正在穿外套的秦不,没有责备,只是柔弱地问了一句,从进这个家门,她从没有大声跟两个孩子讲过一句话。 “枝儿姐,我现在已经是厂长了,没事的,万事由我担待。”秦东拿起自己军绿色的挎包,“大家都散了吧,没事了,小树,跟我出去一趟……” 杜小树看看自己的姐姐,见姐姐一幅两头为难的样子,跺跺脚还是跟了出来,“东哥,我们这是去哪?” 秦东直接坐进挎斗里,杜小树熟练地挎上挎子,秦东看看前面,嘴里只吐出两个字来,“糖厂。” 嵘崖区糖厂是一九七八年开始筹建的,日处理二百吨甜菜,在轻工业部及省、市轻工业局大力支持下,那时的嵘崖县委组织力量会战,一九七八年四月破土动工,十二月试生产出糖,实现了当年施工,当年种菜,当年投产。 后来,糖厂也有了自己的糖果厂,可以生产各式各样的硬糖,谁家大人在糖厂上班,不止自己家孩子天天有糖吃,就是亲戚邻居都跟着沾光,前几年,糖厂与跟啤酒厂一样,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此时,看着嵘崖区糖厂的牌子,木牌上的白色底漆都龟裂了,从大门口望进去,工厂里静悄悄的,死气沉沉。 此时正是上班时间啊,“东哥,开进去?”杜小树看看秦东,他可不象杜源,秦东现在已经是糖厂的厂长了,他甚至都在自己那帮狐朋狗友面前许下愿了,以后啤酒随便喝,糖随便吃,谁叫俺姐夫是糖厂厂长呢! “嗯,先围着转一圈。”秦东瞅瞅大门,又看看红色的砖墙,砖墙的顶部上面全是玻璃碎茬,这样的砖墙是没有人敢爬的上,爬上来爬下去,身上非得豁开几道口子不行。 杜小树很是善解人心,挎子慢慢围着杂草丛生的厂区转弯,看着厂区周围一堆堆垃圾,秦东的脸就沉下来了。 管理一个工厂,特别是食口饮料类工厂,卫生是最直接的指标,可以想象,卫生不好,工厂的管理也不好,效益也不好,反过来说,工厂效益不好,也就没有精气神去管理一个工厂的卫生。 “东哥,前面有情况。”杜小树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前面的围墙,秦东的腮帮子立马咬紧了,脸上的肌肉筋骨绷成一团。 挎子静静地停在了围墙底下,抬头望去,这一段墙上碎玻璃茬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光秃秃的墙顶。 “东哥……” “别说话。” 秦东朝杜小树摆摆手,在前面不远处的树丛里,一辆破旧的自行车静静地停靠着,两人四处打量,却没有发现人影。 旧自行车在这个年代也是稀罕物,普通人家也不舍得扔掉,肯定是有人暂放放在这里,车子没有上锁,看来人也没有走远。 “啪——” 两人正在四处打量,一个尼龙袋就从里面的墙里扔了出来,东西掉在地上,杜小树马上跳过去拣了起来,也不用秦东吩咐,他打开尼龙袋,立马兴奋起来。 秦东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也从挎子上下来。 “东哥,白糖!” 第220章 你们有权保持沉默 嘘—— 秦东打了个手势,示意杜小树稍安勿躁,杜小树促狭地笑笑,等待着下一幕的好戏上演。 “嗯,高虎,你听说了吗?我们厂新来了个副厂长……”砖墙内,一个滑滑的声音响起,声音很轻,可是墙外仍可以听得清楚。 “你这是念的哪一年的报纸,不是副厂长,是厂长,对,就是那个秦东,买啤酒找秦东……”另一个声音笑了,“听说明天就要报道了。” “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了,嗯,听说才十九岁,以前还只是个洗瓶工,拍嵘啤厂长的的马屁才当了什么总调度……” “人家这也叫本事,谁让你不会说不会道,整天就跟雷老五对着干……” 杜小树听他们说秦东的坏话,咬着嘴唇就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来,可是石头刚拿在手里,冷不丁墙内又扔出一个袋子来,“啪”的一声砸在不远处的泥地上。 杜小树麻利地打开尼龙袋,又是一袋白糖,他吡笑着得意朝秦东一比划,秦东面色却更严肃了。 “走吧,”墙内又有声音传来,“也没多少白糖了,好歹给那些揭不开锅的留点。” 墙内突然就没有声音了,紧接着,墙上露出一个脑袋来,脑袋上两只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条缝,可是看到手提两只尼龙袋的杜小树,笑容瞬间就石化了,“高虎,快点,有人抢白糖!” 另一个脑袋一下子也从墙内探了出来,看到杜小树煞有介事地把白糖装进车斗里,两人一下急了,“扑通,扑通”,两人就都跳到了地上。 “这是我们的糖。”那个被称作高虎的人闪身挡在了挎子前面,恶狠狠地就要抢回两只尼龙袋。 “你哪只眼睛看见这是你们的糖,糖在我们车上,你叫叫它,它们答应吗?”杜小树有的是歪理,说得后面那个小眼睛不住地眨眼睛。 “你们是这个厂的职工?”秦东打量着这两个人,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几岁,都是一脸青涩,正警惕地盯着他。 “管你屁事,把糖拿来。”那个叫高虎的突然就想动手。 打架,秦东认真的,高虎脸还在看着杜小树,胳膊突然就被反锁到身后,接着头直接被摁在挎斗上,“黄波……”他痛苦地大叫道。 小眼睛有些慌神,杜小树趁机大喊道,“双手抱头蹲下,你有权保持沉默……” 米兰达法则——“你有权利保持沉默,如果你放弃这个权利,你的话将在法庭上作为你的证词;你有权请律师,如果你请不起,法庭将为你指定一名律师。” 这句此时街头巷尾耳熟能详的话,就是《神探亨特》给中国孩子科普的最基础的法律意识。 这个叫黄波的狐疑地打量着两人,又看了一眼军绿色的挎子,突然又笑了,这表情的转换丝毫没有间隙,“你们是警察?便衣?” “不是。”秦东放开高虎,“有这么小的警察吗?”他一指杜小树,杜小树却骄傲地拍了拍胸脯。 “那,你们也是来偷东西的?”高虎皱着眉忍着疼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你们还是骑着挎子来的,仓库里没剩多少东西了,我们厂的职工还不够拿,你们还过来打秋风……” 此时,黄波也突然硬气起来,“这是我们厂的东西,把糖给我们,要不,我们喊保卫科了,把你们送派出所去。” “滚蛋……再不走揍你们!”高虎狐假虎威道。 保卫科? 秦东一下笑了,杜小树更是笑得乐不可支,这偷东西还偷出道理来了,偷东西的贼还要喊保卫科?!可是听到他们还要动手,社会我小树,人狠话不多,轻蔑地瞥了两人一眼,顺手就拾起一块砖头…… “算了,都是同行……”秦东却仍是笑道。 “谁跟你是同行,我们是正式工,你们是小偷……”黄波露出一口小黄牙。 “你们糖厂这个熊样,你们的日子过得还不如我们呢。”看着这两人真把他当成了小偷,秦东索性逗逗他们,“怎么样,一块干吧?” 高虎顺手也拿起一块断砖,“我们这是拿自己家里的东西……不叫偷!你们拿就叫偷!” “对,我们厂的东西,谁也不能动!”黄波紧接着来了一句。 这还不叫偷,杜小树乐了。 可是秦东没有乐,以前在嵘啤当洗瓶工时,跟鲁旭光也曾偷偷喝过厂里的啤酒,嵘啤的保卫科也没少检查过两人,可是,象今天这样,光天化日之下从厂里甩出两大包白糖来,这在嵘啤是不敢想象的。 把偷说成是拿,其实也不是什么强辞夺理,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中叶,很多国企的职工都是‘以厂为家’,家里少什么,就从厂里拿什么,厂里的就是家里,家里的却不定是厂里的。 嗯,是得先刹住这股风气,糖厂的保卫科干什么吃的?前面他听杜源说过,厂里一直有失窃案,嗯,估计这些保卫干事要么自己也在偷,要么收了偷东西的人好处,要么是不敢得罪人,毕竟一个厂区都知根知底,容易被报复…… 重建保卫科,秦东还没走进这座糖厂,脑海里已经种下了第一个念头! 趁着这个空当,黄波猛地蹿到了挎子旁,拎起两个尼龙袋就跑,高虎赶紧推起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却不防黄波绊了一跤,尼龙袋里的白糖洒了一地,黄波胡乱又往袋子里连泥带糖地抓几把,两人挎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东哥,”杜小树要拦,却被秦东拉住了,“他们跑了,唉,怎么不把他们送进派出所?” 秦东看着二人的背影,“算了……他们身上还有股精气神……” ……………………………. …………………………….. 今天,秦东正式到糖厂报道,区工业局局长王从军、嵘啤总厂厂长陈世法亲自相送。 看着台下稀稀落落的人群,雷喜光一脸笑呵呵地介绍着厂里的领导和中层干部,秦东一时也记不住这么多人,他重点关注了一下厂里的党支部书记高明,这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老头,一头灰白的短发,根根倔强地直立着。 “雷主席,我们交接一下。”雷喜光现在是工业局的工会副主席了,秦东客气道,其实也在提醒他,他现在已经不是糖厂的厂长了,得把印把子交出来了。 “今天不行,老弟,”雷喜光仍是一幅嬉皮笑脸,“我要去医院,痔疮犯了,兄弟,改天,改天,不急啊……” 雷喜光匆匆而去,坐着的还是厂里那辆212吉普车。 嗯,这都在秦东意料之中,如果不给他添点堵造点难,这就不是雷喜光了。 到糖厂的车间转了一圈,刚才王从军来时的严肃景象已经不存在了,几个工人正在打扑克,脸上糊满了纸条,见到秦东也是一幅爱搭不理的样子。 车间里很乱,也很脏,机器上糊了一层厚厚的油,也不知多久没有保养维修过了,这座年设计能力日处理甜菜200吨、配有 SZD10—25/400锅炉和 QF—0.75—2汽轮发电机组各一台的糖厂,到现在主要设备都没有更新更没有换代。 秦东又到几个科室转了转,织毛衣的、看报纸的、喝茶水的,看孩子的……见到他进来,有的热情打招呼,有的却连屁股都没抬一下。 嗯,今天也就这样了,就在他挎上挎子准备开路回家时,他的胳膊突然就被人抓住了,“哎,是你,还真是你!怎么着,兄弟,大白天还偷到厂里来了……走,跟我们去保卫科……” 秦东扭头一看,乐了,一左一右抓住他胳膊的正是黄波和高虎,嗯,这两人上午没有开会,没有见到自己吗? “怕了?”黄波一脸嘚瑟。 “黄波,你们干什么?”就在这时,212吉普车从外面驶了回来,车子刚刚停稳,王亮就从车上跳下来,“反了你们了,这是新来的秦厂长!” 啊!厂长? 黄波看看高虎,高虎看看黄波,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嘘,”秦东不理会王亮,他看一眼目瞪口呆的高虎,又看一眼急着要解释的黄波,笑着发动起挎子,“别说话,你们有权保持沉默……” 第221章 印把子,钱袋子 准确地说,嵘崖糖厂是建在区里一个叫阎家渡的村旁。 四月的天气,依然凉爽,挎子慢慢行驶在马路上,远远望去,田里的小麦绿油油的一片,微风吹过,摇摆的小麦像连片的绿浪,起起伏伏。 秦东的挎子开到了厂区,却又退了回来,再开进去,又退了回来…… 然而,厂区门口传达室里却没有丝毫反应。 秦东无奈地下车,推开传达到的木门,几个保卫干事正在打扑克,见他进来,就象没见到他一样,扑克摔得震天响。 秦东笑着又退了出来,人家正在兴头上,他怎么忍心去破坏人家的好心情? 看一眼厂区内破败的厂房,哦,厂区内竟然还有卖早餐的,卖蔬菜的,卖水果的,卖香烟的……就是没有卖白糖的……他不由骂了一句,这哪是糖厂,简直成了成集贸市场了! 挎子慢慢又驶进厂区,看着花坛和空地上的满地荒草,秦东又笑了,“这真是一个草长莺飞的年月……” “吱——” 挎子突然停住了,秦东无奈地看看前方,没有莺飞,倒有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不慌不忙地前去觅食…… 厂房是破败的,厂区是破败的,甚至厂前连条象样的水泥路都没有,可是雷喜光的办公室装修却是豪华的,黑色的皮质沙发油光铮亮,足足占了一间屋的位置,比陈世法的办公室都要气派。 看看门的铁锁,秦东又是一乐,这虽说已经是自己的办公室,可是雷喜光连办公室都还占着。 不光占着办公室,公章也是一个没见着,秦东打电话给雷喜光,工业局说雷喜光根本没到局里上班,请了病假了。 走进临时办公室,可是看着桌上的文件和报表,秦东就气派不起来了。 奶奶的,雷喜光留给他的,不止是一个占地19.53万平米的破败工厂,还有三百七十个打小工、摆小摊、摸鱼摸虾、偷盗白糖的职工,嗯,奶奶的,还有二百三十四万元债务! 可是,账上的流动资金一分钱都没有! 翻看着厂里的花名册,秦东看到了王亮,看到了高虎,也看到了黄波,嗯,厂里只有三名助理工程师,算是最高级技术人员,但他们都不是学啤酒专业的。 家底是负数,人心已涣散,就象两根木头撑起一座破败的屋子,木头忆经朽坏,屋子随时可以坍塌! 可是坏屋子归坏屋子,现在住这间屋子的人是秦东,不管厂里有多烂,总得交接公章,交接办公室,甚至交接厂里的债务…… 他可不相信一分钱的流动资金都没有,现在,印把子和钱袋子都在雷喜光手里把着呢。 “王主任,打电话,让雷喜光过来交接。” “王亮,去,把雷主席找来,过来交接……” …… 一通吩咐布置下去,可是上个上午过去,雷喜光连个口信都没有。 下午,门被轻轻地敲了几下,秦东一抬头,厂里财务科的邹玉臣带着十几个老职工就走进门来,人人手里拿着一摞单据,他明白,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这些老职工都是来报销医疗单据的。 有单位就有报销和劳保,但是单位效益不好,厂里就负担不起职工医疗费用,没钱报销了。 “秦厂长,我们的医疗费两年没报了,雷厂长在的时候,答应给我们报销。”走在最前面的一个老职工看着这个比自己孙子还小的年轻人,理直气壮的说道。 “那就报。”秦东看一眼邹玉臣。 这个邹玉臣不笑不说话,跟雷喜光看起来是一个德性,他笑嘻嘻地看看秦东,“秦厂长,没法报,厂里的情况现在你也知道了。” 秦东暗骂,我是知道了,一分钱没有,但你把这些老只工带过来是几个意思? “各位大叔大娘,我今天是第二天上任,邹科长也说了,厂里的情况你们其实比我都了解,”秦东一脸诚肯,“这样,等厂里有了钱,你们的事一定马上解决。” “雷喜光也是这么说的。”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职工就差点拿拐棍指着秦东了,“我们不等了,雷厂长,今天你不给我们报销,我们就不走了。”老头说完,气哼哼地坐在了秦东对面的椅子上。 “对啊,小秦厂长,现在糖厂是嵘啤的分厂了,嵘啤作为总厂,不能不管职工的死活吧。” “对,嵘啤有钱,今天这单子就得给我们报了……” …… 十几个老头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就把秦东围在了中间。 秦东笑了,你们的死活陈世法还真不管! “这里是秦厂长办公室?”就在一群老头说得唾沫星子横飞的时候,一群人又闯了进来,秦东却马上闻到了那种头油和雪花膏混合的味道。 这个味道是从厂办主任王燕身上散发出来的,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长得还颇有几分姿色,厂办主任和财务科长都是领导的嫡系心腹,嗯,今天看来,这事不是简单地凑到一块的。 自己让王喜光过来交接,他就跟我来了这么一手! “这是我们秦厂长,有事你找他吧。”王燕一指秦东,自己却退到了后面。 “你就是秦东?”来人五十岁左右,穿着蓝色的中山装戴着蓝色的帽子,两条扫帚下是一双浑浊的眼睛。 “这是阎家渡的阎书记。”见王燕站在一旁看热闹,邹玉臣马上笑嘻嘻地介绍道。 秦东笑了,他笑眯眯地看着阎老头,不说话也不让座。 阎老头的扫帚眉立马爆起,“我说秦厂长,你们糖厂还欠着我们的甜菜钱,村里辛辛苦苦种的甜菜,糖没吃你们一口,钱一分没见着,你说吧,什么时候给钱?” 嘿,这阎老头倒挺痛快。 “我知道,雷喜光也是这么说的,等有了钱,你们的钱立马还上。”秦东笑了。 阎老头一愣,好象说这话时秦东就站在跟前似的,雷喜光确实是这么说的。 “阎书记,这钱我确实想还,可是现在我不能还……” “嗯,怎么不能还?”阎老头看看自己身后的村民,村民马上鼓噪起来。 “因为我跟雷喜光还没有交接,你看,我现在还在这里办公,公章也不在手上,就是我想给大家报销,想还你们阎家渡的甜菜钱,我都没法还,因为,说到底,我现在还不是厂长啊,我总得有公章在手吧……” 唔? 十几个手握单据的老头都愣住了,一厂村民也没了刚才的火气,“这么说,小秦厂长,你跟雷厂长交接了,我们医疗费就能报销?”一个老职工颤颤巍巍地问道。 “这么说,秦厂长,只要你们交接了,你有公章了,我们的钱你就能还上?”老阎头很是严厉,他解开自己的衣领,摘下帽子扇着凉风。 “对,”秦东站了起来,一米八的个头俯视着这一群人,“只要交接了,我是厂长了,大家的医疗费一笔报销,你们阎家渡我不欠一分钱!” “行,我现在就去找雷喜光!”阎老头来得快,去得也快,可是厂里一帮老人就不行了,他们拄着棍扶着腰却也慢慢出了厂区。 秦东笑着走出办公室,信步来到厂办,却听厂办里王燕正焦急地在打电话,“雷厂长,不好了,阎家渡的阎国忠带着一帮村民去找你去了,还有,厂里的那些老职工……” 第222章 尿裤子 隔壁须有耳,窗外岂无人。 看着一帮村民杀气腾腾地离去,一帮老干部义愤填膺地跟在后面,另一个房间里,党支部书记高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今天一下子来了两帮人,他本来也想看秦东的笑话,可是笑话没看着,倒让他对这个年轻人有了新的认识。 老干部和老职工的医疗单据一直拖着不报销,这些老人心中早有怒火。 阎家渡的阎国忠也是,几次三番找不着雷喜光的人,就是到了厂里,保卫科的杜旭东根本不让进厂,厂里和村里已经发生过数起冲突,老阎头也是个活阎王,钱要不回来,厂也进不来,活撕了雷喜光的心都有。 可是,秦东这一招借力打力,顺水推舟把两股人合成一股,把火又烧到了雷喜光头上。 高明吹吹茶杯里的浮茶,笑了,可是,就是印把子交回来,厂里账面上没有一分钱,秦东拿什么给这些老职工报销?拿什么还人家阎家渡的甜菜钱?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高明得意地倚在椅子上,嗯,看来,发不下钱,明天就还有一场好戏,既然是好戏,那就不能错过! …… 不提高明的心思,阎国忠带着一帮村民就找到了工业局,可是工业局里也找不到雷喜光的人,据工业局办公室的人说,雷喜光压根就没来上班,请了病假了。 “大叔,你……你们是不是,找找雷喜光?”一帮人刚从工业局悻悻地出来,还没上拖拉机,一个大脑袋的高个子就拦住他们。 “你知道雷喜光在哪?”阎国忠眼睛一瞪。 “嗯,咋地,你们不相信哪,跟我来……”来人挎上自行车就往前骑去。 “走,跟上他。”阎国忠吐出口烟来,大声喊道。 …… 人家村里是坐着五零拖拉机来的,老干部、老职工却是坐着公交车来的,当然也扑了个空。 “爷爷,奶奶,你们找雷喜光?”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瞅瞅这群老头老太太,赶紧扔掉手中的烟头,也迎了上去。 “你怎么知道?”带头是原来糖厂的一个副厂长,老余,余则成。 “我也找他,欠着我烟钱呢,”小孩谄媚地笑道,“爷爷,奶奶,一看你们就是以前当领导的,退休了吧?退休也该弄辆车去接你们啊……” 在场有的老职工当然没有干过领导,可是人就爱听吹捧话,特别是象老余这样的真正的老干部,本来退下来就人走茶凉,没人愿意搭理,现在一个孩子的几句吹捧话,马上吹热他的心,好象他真的又是领导了。 “你们是哪个单位?噢,糖厂,是啊,以前多好的单位哪,这好都是你们干出来的,不尊敬谁也不该不尊敬您们,来,余大爷,我搀着您……” 这几句话,就象火星一下洒到了草原上,轰地一声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是啊,糖厂以前多辉煌,都是让雷喜光给败坏了,他们还要低三下四地求他给自己报销医药费。 “是啊,雷喜光太不把我们当盘菜了。” “好好的厂子,就毁在他手里。” “老余,你是副厂长,你说怎么办吧?” …… 老干部、老职工群情激奋了,老余头脸色涨红,有兴奋,更多的原因是血压升高了,他一挥手,“走,同志们,跟我找雷喜光这个兔崽子去!” 两帮人来时不同路,可是傍晚都在一个地方汇合了——市火柴厂家属楼。 等了两个多小时,等了一肚皮火气,才看到雷喜光哼着歌出现了。 “……喝了咱的酒啊,上下通气不咳嗽,喝了咱的酒……” 昏黄的路灯下,雷喜光满身酒气,一晃三倒地就走了过来。 嗯,雷喜光抬起眼皮,看到了一帮熟人,带头的正是以前的副厂长余则成。 可是这帮人的样子,看着就来者不善,雷喜光冲他们笑笑,扭转头就想溜,一转头,他又看到了另外一个熟人,活阎王阎国忠。 阎国忠抽着烟冷冷地看着他,他背后的村民手里个个拿着镢铁锨…… 啪—— 众人都抬起头来,夜空中,不知谁放了一颗二踢脚,随着夜色中火光一闪,大家可以清晰地看到,雷喜光的笑还残留在脸上。 “老厂长,阎书记,”雷喜光含混不清道,“我现在不是厂长了,有事你们找秦东啊……”他已经提前得到厂办主任刘燕的通知了。 “我们知道,”不用阎老头说话,老余头气愤地先开了口,“新厂长说没有交接,交接完了马上给我们报销。” 阎老头也不甘示弱,“姓雷的,今天可是堵住你了,这事,你今天解决也得解决,不解决也得解决。” 哟,以前厂里和村里经常闹矛盾,现在两帮人竟然凑到一块了,雷喜光看着大镢铁锨,笑了,“我这不是病了吗?……” “这叫头上生疮,腚上流脓,坏透了你!”一个村民打断他的话,但是马上引来一帮老职工的附和。 “雷喜光,你说吧,”阎国忠手一挥,示意大家解决正事,“是找你还是找秦东?没你们的事,我们找雷喜光是来要债的。”他指指一帮看热闹的人。 “当然是找秦东。”雷喜光马上抓过话把去。 “那好,你们交接了,没有公章我们都报销不了。”老干部气愤道。 “改啤酒厂了,这以章就不需要了吧?”雷喜光笑着狡辩道。 “改啤酒厂跑手续进设备还得有些日子呢,厂里啥事不干了?厂子不转了?”老干部不傻。 “要么你给钱,要么交接,我们找秦东……”阎国忠阴沉沉道,两个村民一人手拿大镢一人手拿铁锨就走了过来。 “好好,明天我就交接,”雷喜光沉下脸,含糊不清地道,“我把印把子给他……以后都别来烦我……”晚上喝了太多的酒,他走到墙根下解开了裤子…… 啪——啊—— 雷喜光眼前火花一闪,一个炮仗差点扔进他的裤裆,吓得他提着家伙什就尿在了自己的裤子上…… 哈哈—— 守了几个钟头的村民和老职工们放声大笑。 “你们几个,守在这里,明天一早跟着他去厂里。”阎国忠笑道,他不放心,特意嘱咐那几个拿着大镢铁锨的村民一定要看好雷喜光。 第223章 狗掀门帘子 第二天一大早,秦东的挎子早早就开进了厂区。 前世,七点半到公司,是秦东给自己立下的规矩,这条规矩他坚持了三十年。 到了八点多钟,雷喜光就出现了,紧跟在他后面的是阎家渡的村民,手里还都拿着大镢铁锨,为了拿回自己的甜菜钱,这些村民也真不容易,足足在火柴厂的家属院里守了一个晚上。 雷喜光咧着嘴,一路上跟厂里的人打着招呼,有的工人很是敷衍,有的则直接别转过脸去,假装没有看到,只有几个车间主任和保卫科杜旭东跑上前,围在雷喜光周围。 “人刚走,茶就凉,”雷喜光笑着骂道,可是转身又对着几个心腹道,“我胡汉三还会回来的,让他们走着瞧。” “对啊,雷厂长还是雷厂长,”杜旭东脖子一歪,就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大黄牙,“兄弟们都等着,秦东待不了几天,糖厂还是雷厂长说了算。” 这几句话正说到雷喜光心里,他虎着脸拍拍杜旭东,也没有让这几个人跟着,自己上楼去找秦东。 秦东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雷喜光连高明的门都没进,大喇喇就走进去,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把一个铁皮糖果盒子推到他面前,又扔过一把钥匙来,“行了,都齐了。” 哦,几个公章就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钱呢?”秦东瞥一眼公章,态度不冷不热,不卑不亢,实际上这是两人第四次见面,本来也不熟悉。 “所有的钱都在账面上……”雷喜光就笑了,带走几个公章就是为了给秦东添堵,让他来求自己! 钱,那是一分钱也不能有的,真金白银到了手里怎么能再拿出来! 其实,他今天回到厂里也是要看秦东的笑话,没有钱秦东拿什么给老职工报销医疗费,拿什么偿还阎家渡的甜菜钱。 嗯,报销不了医疗费,没有钱给阎家渡,那些老职工就敢把唾沫吐到秦东脸上,大镢铁锨真的会砸到秦东的脑袋上! “抽烟。”雷喜光笑着掏出一盒双马,“秦厂长,真的,我这个人你不了解,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钱,一分没有……加油都是我个人掏钱,厂子的形象总要维护吧……” “那是,”秦东一推雷喜光的手,笑着附和道,“总不能让你个人花钱,你掏了多少钱,将来厂里效益好了,一并还你……” 雷喜光脑袋一转,这小子,贼精明,这是在套他的话呢,“没多少钱,就当为公家作贡献了……哎,大家伙进来吧,交接完了,秦厂长给大家报销医疗费……” 他嘴里就象含着一块石头,可是这一嗓子,余老头进来了,阎老头也进来了,高明办公室的门又打开了,保卫科长杜旭东等人、许多职工也在外面看着热闹,就看这个新厂长怎么能变出钱来。 “办公室太小,咱们到外面,走,跟我去拿钱。”没等人全部进屋,秦东倒站了起来,他笑着就往外走,余老头赶紧跟了出来,阎国忠更是不能放跑了他。 “秦厂长,把工资也发了吧。”楼下,黄波眯着眼睛坐在自行车上,笑得露出一口黄牙。 “一件一件地来,”秦东笑着打了个响指。 哎,有门,黄波、高虎和一群工人也跟了上来,现在,厂里职工啥都缺,可是最缺的还是钱。 秦东大踏步在前面走着,身后的人就越聚越多,雷喜光跟了出来,高明也跟了出来,见到彼此,雷喜光笑着点头,高明却严肃地回应。 “装什么啊,万年的老二。”雷喜光笑着心里骂道。 “落地凤凰不如鸡,不是厂长谁理你!”高明也在心里嘀咕道。 走过厂里大院中间的雕塑,走过两排平房,秦东看看身后,人是越聚越多了,一大群人乌压压跟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几只老母鸡。 “新厂长这是要拿自己的钱给老余头报销?”高虎用手肘碰碰黄波。 “我听说,这个厂长有钱,家里开饭店,还有啤酒作坊……”黄波笑了,“嗯,再有钱也不能拿自己的钱啊,你没看到,这些当领导的是貔貅的吗,只吃不拉……” …… 前面,秦东已经走出厂区,阎老头急了,他一把抓下头上的帽子,露出稀疏的头发,“秦厂长,你这是到哪呢?你别拿这么多人开涮……” “是啊,小秦,你……到底能不能报销?”厂外是一片用煤灰渣铺的烂泥地,余老头也急了。 杜旭东歪着嘴,仰着头,吡着被烟熏黄的牙齿,“嗯,那辆挎子卖了也是不少钱。” 秦东却不理他,他就在大门口站住了,他一指厂门,“来,大家跟我念。” 念? 一群人马上就挤出厂门,踩掉鞋的的,崴了脚了,被人碰了敏感部位,有人笑着,有人骂着,重新又在厂外围成一群,看着秦东的手指,许多人就泄了气,大门上也没有钞票啊。 “来,大家跟我念,”秦东高声道,“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第二分厂。” 咦—— 杜旭光愣了,原来的嵘崖区糖厂的牌子什么时候换下来都不知道。 秦东念了一遍,人群里也稀稀拉拉念了一遍,念完,黄波就带头笑了起来。 阎国忠的脸沉了下来,他板着脸抽着烟,余老头却不知所措,“小秦厂长,钱呢?” 秦东仰头看看天空,大家不自主地也跟着他看看天空,天空就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 “钱就在里面啊。”秦东高声道,他一指牌匾。 嗯? 老余头和阎国忠迫不及待地都走过去,牌子油漆未干,阎老头弄了一手油漆。 “嗯,要不再跟我念一遍?……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嗯,第二分厂。”秦东笑着自己又念了一遍。 这次大家没有跟着念,余老头却慢慢会意,他的脸上马上露出笑容来,“噢,我明白了,”厂里没钱,刚才雷喜光说得也明白,账上没有一分钱,“小秦厂长,你的意思是到总厂?……” 秦东笑了,到底是当过领导的人,领悟力就是高,不用再他念第三遍。 “走吧,老哥几上,嵘啤去年年货发得最多,我们去找陈世法报销去。”老余头一挥手,一帮老头拄着拐杖就挤过人群,人群中马上闪开一条路来。 这也行? 黄波一把吐掉嘴里的新鲜的柳叶,“我们找总厂要工资去!” “对,找总厂去!” …… 一呼百应,全厂的职工立马空了一半! 看着糖厂的工人骑着自行车,这群乌压压地就朝嵘啤涌去,阎国忠瞪一眼秦东,“我们这钱也得跟你们总厂去要?” “不用我再念第三遍吧?”秦东笑了,他又一指牌子,“你要是认为这钱是糖厂欠你的,你不愿意找我们总厂,你要钱还得找雷厂长。”他又一指雷喜光。 “哎,秦东,你怎么说话呢,这又不是我个人欠的钱,当然得找厂里……”雷喜光的笑容就跑没了,他瞅瞅高明,高明也在瞅着他。 这小子,跟我耍光棍呢! 忽悠完了老干部,忽悠阎国忠,看着阎国忠带着村民也急急地赶往嵘啤,雷喜光摸着自己半秃的脑袋,“奶奶的,这小子,敢情是狗掀门帘子,全拿一张嘴!” …… 嵘崖区啤酒厂门前,凭空一下多出四五百号人来。 陈世法、周凤和等厂领导站在楼上,陈世法的干瘦的脸就绷不住了,“打电话给秦东,分厂的事怎么闹到总厂来了?不是讲好了吗,他承包,总厂这边不出一分钱吗?” 武庚扶扶眼镜,笑而不语,这小子,哪那么听话,真要那么听话,他还是秦东吗? 第224章 钱,算是借给你的 这几天,陈世法的血压又飙升到一百八。 这几天,周凤和的嗓子沙哑着说不出话来了。 糖厂的职工、阎家渡的村民把嵘啤总厂的前门、后门,连同南厂的大门都堵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不止工人没法上班没法下班,食堂里的面和菜都运不进来,更甭说那些批发户了,急得嗓子冒烟双脚乱跺,可是就是进不了嵘啤的厂门。 “嗯,区里不管,嵘啤自己的事自己家里解决……”区里梁永生听说后,只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陈世法这头犟驴,早该有人收拾收拾他了……”区工业局局长王从军也只是到嵘啤门前看了一眼就又回到办公室,“秦东也是一头小犟驴,两人犟到一块了,我倒要看看到底谁能犟过谁……” 对于两人之间的“过节”,局里知道得清清楚楚。 陈世法一分钱不拨给二分厂,只要求秦东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这不,奋斗着奋斗着就又把矛盾奋斗回嵘啤总厂了。 “秦东这小子,可把嵘啤的天捅破了!”看到北京212吉普车开进厂区,武庚扔掉手中的烟头就笑着迎上去,“来来来,我给秦大厂长开车门,你有功,是功臣。” 秦东哪能让让他开车门,他自己从车上跳下来,“武厂长,这真不管我的事,我才到糖厂几天啊……”他也看看外面的人群。 “几天?”武庚笑着拍拍吉普车,“吉普车都坐上了,你说几天?就是一天你也是二分厂的厂长!”他忽然又戏谑地看着秦东,“我们进,进不来,出,出不去,你和你的吉普车是飞进来的?” “这不是大家伙还给几分面子嘛……”秦东笑了。 “屁!”武庚骂道,“你当老子是傻子?老陈算计你,你也算计老陈……好了,老陈的血压再降不下来,你小心老嫂子也去砸你家玻璃,奶奶的,你这是曲里拐弯跟厂里要钱,你这可是从我南厂抢食吃……” “你是亲儿子,我是后儿子,你们肥得流油,总不能让我喝西北风吧……” 两人说笑着走进陈世法的办公室,陈世法看他进来,也不看文件了,扶着桌子捶着腰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厂长……” “你现在也是厂长。”陈世法面无表情,“我这个厂长再这么堵下去,我就得到你二分厂要饭吃了,老武,你把老周叫过来。” 周凤和很快过来了,他也是一言不发地打量着秦东,就象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好了,今天叫你来,就是跟你传达一下总厂的意见。” “嗯,现在二分厂的账面上没有一分钱。”秦东老老实实答道。 “这个雷老五,刮地皮,蝗虫都能挤出二两油来,”陈世法骂道。 “行了,还是说钱的问题吧。”周凤和哑着嗓子看一眼秦东。 “总厂的意见就是,解决你们二分厂职工的医疗费,再发两个月工资,村里的甜菜钱……解决一半……”陈世法的声音也很沙哑,“你不要高兴地太早,钱可以给你,但算是借给你……你给总厂打欠条……” “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二分厂你不用承包了,”陈世法好象突然就来了火气,“你什么也不用干了,撤掉你的总调度,撤掉你的销售科长,回来继续刷你的酒瓶去吧。” …… 武庚办公室。 看着门前的人群终于象潮水般退去,武庚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拿着搪瓷茶缸,围着秦东转起圈来,“钱要到手了,秦大厂长?坐,别站着,好好给我也一课,我也跟你学习学习怎么跟领导要钱。” “我这点本事,还不是都跟你武厂长学的。”秦东没有坐下。 “别,你别抬举我,”武庚用手指一点他,“你的这些本事我学不来,……嗯,你不说是吧,我替你说,作为男人,你有种,有胆量,是条汉子,这帮人在别人眼里是麻烦,在你眼里就是你的棍子,你用它来敲打雷喜光,顺便也用它敲了老陈一杠子。” 秦东笑了,“这可不是我说的。” “这是我说的!”武庚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可是作为一厂之长,一名管理者,你根本他娘的就不够格!我说这话你小子心里可能会不服气是吧,可是我告诉你,你小子别在我跟前不服气!” “我没有不服气,我哪敢不服气?”秦东挺挺胸膛。 “你还敢嘴硬?”武庚“砰”地一下把茶杯放到桌上,茶缸里的茶水一下洒了出来,溅湿了桌上的文件,“你也就是碰着了陈厂长,碰到了周书记,你碰到一个心眼小的厂长、书记,这钱一个子都不掏给你!” “我知道,我知道,”秦东笑着给武庚收拾着桌上的文件。 “知道个屁!”武庚气呼呼地在椅子上坐下来,“嗯,当厂长的感觉不错是吧,是不是感觉你这个厂长与我这个厂长已经平起平坐了?” “不敢,”秦东笑道,“虽说都是分厂厂长,您还挂着总厂的副厂长呢。” “知道就好,以后别在总厂跟前搞你那一套,再搞你那一套,我亲自把你送到洗瓶车间,让你刷一辈子酒瓶子!”武庚作势指着秦东,“你,知错了吧?” “知错了,知错了……”秦东笑道。 “行啊,一下给了你十七万块钱,让你认个错也不委曲你,”武庚看着秦东,突然笑了,“怎么,十七万买不来你秦大厂长几颗糖?” 秦东也作恍然大悟状,“买来,买来,下午我就让人给你送一袋硬糖来,不过,武厂长,我有件事你得答应我。” 武庚呼地站了起来,作势笑着拿茶水就要泼他,“我就知道,你小子扣门扣到家了,说,说完滚蛋。” “嗯,”秦东忙把武庚的茶缸接过去又放下,“武厂长,高占东我想要到我们二分厂,还有几个退伍兵,干脆都到二分厂算了……” ……………………………… ……………………………… 今天是二分厂发工资的日子,天上却下起了小雨。 二分厂门前只有一条烂泥路,每逢下雨天,必须要用绳子把鞋绑起来,不然就被烂泥拖走了,就是穿着鞋子走进厂区,煤渣铺成的路也会弄脏你的一双鞋。 秦东坐在吉普车上,车子稳稳当当驶进了厂区,可是看到厂区里人头攒动,本来好好的心情就又蒙上一层阴影。 第225章 十三条厂规 春雨贵如油,可是厂区里不止有卖豆油的,卖花生油的,还有卖炼好的猪油的,白色的猪油放在一个个罐头瓶中,有人打着伞正在叫卖。 下雨天,厂区还是变成了集贸市场。 “厂长,今天发工资,大家都来了,都想作点小买卖,”王亮看看反光镜解释道,“大家伙都念着你的好哪。” “嗯,是吗?”秦东不置可否,“一会儿你让厂办通知高书记和几位副厂长,在我办公室开个碰头会。”雷喜光让出了办公室,办公室的另一间正好可以充当小型会议室。 碰头会开得很短,很快,厂办主任刘燕就把一张粉红色薄纸贴在了办公楼前,上面是用毛笔写着的一行行大字。 “刘主任,这是什么?”黄波穿着雨衣,挤在人群中,他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笑得人畜无害。 “你不会自己看?”刘燕不搭理黄波,扭着屁股又上楼了。 “自己看就自己看,嗯,嵘啤二分厂劳动纪律管理规定,1988年4月……”黄波语气古怪的念道,马上引来一片笑声。 “一、不迟到,不早退,不旷工。 二、不准代他人划出勤卡。 三,工作时间不准打扑克,下棋,织毛衣,干私活,摆小摊等……” 高虎接替黄波念着,大家不由都回头看看雨中的十几个摊位,可不是嘛,全是二分厂自己的职工。 “…… 九、不偷工厂里的财物。 十、不准在厂里随地大小便。 …… 十三,不准带小孩和外人进入工厂……” “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我爹还没这么管过我哪!”人群中,有人大声嘟囔着。 “你爹今年十九岁哪?你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年轻的爹?”有人马上笑着揶揄道。 “对啊,那让我们干什么?就发这两个月工资,这物价蹭蹭地往上涨,厂里倒是什么时候开工啊……” “行了,看看就行了,以前也有纪律,不还是一样……” “对,你该干嘛干嘛,领完工资睡你的觉去,明天出海打鱼,谁去报个名……” …… 工资很快发了下去,捧着两个月的工资,雨中的二分厂炸开了锅,欢笑声、呼喊声、吵闹声此起彼伏,厂里好象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可是这锅也仅仅炸了一个钟头,秦东看看手表,刚刚十点多钟,厂里又冷清下来,连几个摆小摊的职工也不知推着自行车去了哪里。 “奶奶的,上班八点钟来,九点钟走,十点钟,随便往大院里扔一个手榴弹也炸不死人,查岗。”秦东直接把刘燕叫到自己办公室,就说了两字。 结果很快就反馈回来了,刘燕带来了八十七份请假报告,秦东看看眼前这个女人,嗯,她是真把我当成孩子来糊弄了!他就就不相信,这些人都请了假!因为,请假报告上的字体都是一样的! 一换保卫科,二换厂办,三换财务科,秦东心里杀气腾腾,可是脸上仍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他轻轻地把这堆报告扫到一旁,“你去忙吧。” 闹人的脂粉香很快飘出自己办公室,秦东仍然坐在椅子上,工人们上班打着瞌睡,想来就来、想走便走,旷工之严重,以前的他真是无法想象,首先劳动纪律就谈不上了,他看看北面的车间,木窗户都没有了,听王亮说,冬天买不起煤,工人们卸下来烤火烧掉了。 那这个风雨天,车间里肯定要漏雨的! 嗯,嵘啤总厂从周凤和时代再到陈世法时代,起码厂里是干干净净的,工人们有事请假,无事上班,看来自己这个告示不顶事! 秦东站起身来,先到办公楼里转了一圈,各科室里,串岗的,看报纸的,下象棋的,带孩子的,嗑瓜子吃零食的,就是走到厂办,刘燕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大家看着他,有人站起来打招呼,有人就象没看见,嬉皮笑脸,咋咋呼呼,根本没把眼前这个新厂长放在眼里! 秦东笑着,牙齿咬在一起,脸上筋骨全露。 车间,他干脆就不过去了,刚才请假的有机关的,还有车间的,透过窗户,他看到雨中一个工人正在肆意放水,放完水还得意地将家伙什抖了抖。 嗯,这三层楼,三百多人的工厂竟有十七八个科室,除了主要的人事科,财务科,销售科外,还有宣传科,计划生育科,劳动保障科…… 光是这些科室的科长副科长就有五十多号,剩下天天喝茶水看报纸混日子的人还有一百多号,真正一线干活的没多少! “你,怎么回事?”秦东走进工会,看到一个妇女正在给孩子喂奶,看到他脸一红转过身去。 “告示没有看到吗?”秦东沉着脸头问道。 “看到了……”年轻的女人背对着他,声音很没有底气。 “那为什么还把孩子带到厂里来?” “今天早上刚贴的告示,下午就不带了……”女人没有犟嘴,这倒让秦东的火气消了几分。 “秦厂长,”工会主席老钱,大背头梳得一丝不苟,听到声音他笑着走到秦东身边,两人走出门去,“这个邱惠英,家里情况有些特殊……” 嗯? “她对象去年走了,公婆都在乡下,娘家也在乡下,没有人替她看孩子,只能带到厂里来……” “怎么不送托儿所?”秦东问道。 “我们这里,”老钱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咱们二分厂哪有托儿所?咱们不象总厂,福利齐全,连个象样的澡堂子都没有……” 哦,这也是实情。 秦东看看里面娇弱的背影,“我联系一下总厂,厂里的孩子都可以送总厂的托儿所……”他正说着,就看到雨中一辆自行车慢慢骑行在厂区里,自行车的后座上赫然是一箱制糖用的原料。 老钱也看到了,他看看目光阴沉的秦东,叹了口气,这才真叫撞到了枪口上! “查,”秦东再看一眼大摇大摆骑在自行车上的人,“查出是哪个车间的……” 听着秦东语气不善,老钱立马笑道,“秦厂长,国企嘛,普遍存在一个大家拿的问题,尤其是我们轻工企业,我爱人在自行车厂,生产车圈的车间工人拿车圈,套在腰上出去,各个车间分工拿,出去以后一配套,厂里的自行车还没生产出来他们就先骑上了……饼干厂的职工中午吃饭就在车间里吃……” “这是别的厂,这也不是拿,是偷!”秦东秀不客气地打断了老钱,“你现在就去查,查明是哪个车间哪个科室的……” “怎么处理?”老钱笑着问道。 “开除!”秦东大声道。 一道闪电划过,一声响雷,突然就在阴沉的天空中轰隆隆炸响了。 第226章 又有好戏看了 老钱不用查,也知道这人是谁,他叫吕军锋,是保卫科的干事,在这些所有的保卫科干事中,他还算挺特别,别的保卫干事偷白糖都穿着警服,他还有点羞耻之心,是穿便装的。 “这也不行,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秦东看看雨中骑着车出了厂门的吕军锋,斩钉截铁道,“老钱,告诉刘燕,下午两点全厂开大会。”他自己转身回了办公室,只留下目瞪口呆的老钱和工会一班人。 “小李,告诉高占东,上午到二分厂。”秦东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总厂厂办。 高占东带着这两年分到总厂的六个退伍兵很快就来到二分厂,“秦厂长,看我的脚。”他举起脚来,脚上的布鞋满是黑泥。 “没办法,”秦东笑了,“这厂里现在就是个大泥坑,这也是在警示你,不要陷在泥坑里。” “我老高一不偷二不抢,我还是那句话,你秦……厂长指哪我打哪,绝没二话。”在销售科,高占东就是得力干将,今天的表态,秦东仍很满意,“好,痛快!那我现在给你们下两道命令。” 高占东和几个退伍兵的身体立即挺直绷紧,人人满脸庄重,人人目视前方,浑身上下充满了肃杀之气。 “第一道命令,任命高占东为嵘啤二分厂保卫科科长。” “是。”高占东大声道,双腿并拢,立正敬礼。 “第二道命令,”秦东看看外面笼罩住整个厂区的雨雾,“下午,你们,给我接管保卫科。” “是!”高占东带着几个退伍兵一齐喊道。 下午两点,全厂大会召开。 秦东、高明走上主席台时,台下的座位上稀稀拉拉,秦东用眼一打量,来开会的人不到全厂职工的一半。 “人不齐,有请假的,再说,下这么大的雨……”刘燕也注意到台下来的人太少了,她走到主席台前媚笑着解释着。 高明不动声色,他看看秦东,秦东脸上波澜不惊,可是说出来的话就象外面如墨天空中的响雷一般,直接在每个人的心头炸响。 “再通知一遍没有来的职工,不论什么原因,今天不来上班,以后就不用来了……” “还有请病假的……”刘燕马上道,“这下着这么大的雨,秦厂长,真没法儿通知。” 高明几个厂领导和台下职工又都看向秦东,秦东却仍是慢条斯理,“请病假必须有医院的证明,你说下着这么大的雨,那台下的职工能来,这些人就不能来?” “好吧,我试试……”刘燕脸上一幅很不情愿的表情。 “刘主任,”秦东的食指中指并拢,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可是经过麦克风的传导,会场里立马响起一声巨响,“不用试试,如果在这个会议结束之前,其余的职工还没到,你这个厂办主任也不要干了。” “下这么大的雨,你让我到哪找人去?”刘燕的声音一下高了起来,可是看着台上的几个厂领导,有的幸灾乐祸,有的默不作声,工会主席老钱不动声色地朝她努努嘴,刘燕这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扭着屁股快步走了出去。 这现在已经不是雷喜光的时代了,厂长现在姓秦! 高明心里一阵快意,就发三伏天喝凉水一般,全厂都知道,刘燕是雷喜光的人,平时对他这个党支部书记向来也是爱搭不理,可是自己却还有要用到办公室的地方,他不仅治不了这娘们,还让这娘们指桑骂槐地损了自己几次。 今天,痛快! 秦东却不知道高明的心思,二分厂也就是以前的糖厂烂成这个样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在他看来,职工消极怠工也有消极怠工的理由,厂里不发工资,总不能让这三百多人饿死吧,总要找点事干。 可是,同情归同情,他第一步要解决的仍是劳动纪律,不能再这样一盘散沙地过下去。 借着整顿纪律,借机整顿人事,把雷喜光和高明的人换一遍,建立一支听命于自己的队伍,这又是后话了。 今天,就是第一仗,既整顿纪律,又要整顿人事,万事开头难,但这个头总要开。 现在,全厂职工都在看着他,高明几个厂领导也在看着他,如果自己不处理吕军锋,告示算是白贴了,自己在厂里的威信就算荡然无存了。 高明却扫视着台下,咦,杜旭东竟然没到! 杜旭东就是个浑人,也是个痞子,却让雷喜光好吃好喝给招到了麾下,平时在厂里雷厂长长雷厂长短,他高明的话他都听不进去。 嗯,现在秦东来势汹汹,这下又有好戏看了,高明端起主席台上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 厂保卫科,杜旭东歪着头拿着扑克牌,正带着保卫科几个人打扑克,“吕军锋,你把心给我放肚子里,我说没事肯定就没事。” 吕军锋却是一脸愁容,“杜科长,我听工会的钱主席说,新来的厂长要工除我呢。” “开除?你是我的人!”杜旭东小眼睛阴狠地挤到一块,“我看谁敢动你,糖厂敢在我杜旭东头上动土的人还没从他娘的肚子里爬出来……” “可是,我听说,这个秦东也不是什么善茬,烟酒公司的孙葵荣不是让他整走了,听说去了云海……” “孙葵荣是孙葵荣,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杜旭东歪着脑袋笑着憋憋嘴,“吕军锋,我再说一遍,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嗯,我也跟你们说,秦东的兔子的尾巴长不了……我们就等雷厂长回来……” “那大会到底参加不?”有年青的保卫干事问道。 “要去你们去,老子懒得动弹,”杜旭东啪的一声甩出三张牌,“三个Q……” …… 大礼堂里,陆陆续续有工人冒雨赶来,虽说是一嘴的埋怨,可是看到台上的秦东,都把怨气咽进了肚里。 “好了,不等了,下面开会。”秦东弹了弹包裹着红绸子的麦克风,弹的次数太多,红绸子早已弹烂了,“下面我宣布一件事情,嗯,一段时间以来,厂里盗窃事件严重,厂保卫科严重失职,在上午的告示贴出去仅一个小时后,就又发生了一起监守自盗行为,经查明,盗窃者为保卫科的吕军锋…… “……现在我宣布,原保卫科履职不力,就地解散原保卫科,原保卫科科长杜旭东并其他几位同志,一律下车间参加劳动,保卫科干事吕军锋,予以开除!” 秦东看看坐在会议室后排的高占东等人,“保卫科地位重要,下面,任命总厂销售科高占东同志为二分厂保卫科科长……” “我反对!”秦东话音未落,一个声音接着就在礼堂里响了起来。 第227章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这不符合程序!厂长有提名权,可是职代会和党委会也有表决权!” 当着全厂职工的面儿,高明在主席台上就与秦东争执起来,管干部是高明在这个厂里最大的优势,也是对抗雷喜光时最大的优势,可是他没想到,走了个雷老虎,又来了个秦狮子。 就是雷喜光在时,研究干部也要跟他商量一下意见,现在秦东撇开他,自己唱起独角戏,那当然不行,这样的话,这个厂里以后有他高明和没他高明,没有什么两样! 秦东也知道,人事的问题最好跟高明商量一下,可是商量一次就有第二次,一旦不商量,那意见会更大,他索性就不商量了,自己独断专行了,这个厂有你高明没你高明,在秦东看来,也没有什么两样! 秦东是早有准备的,他挥了挥手里一份文件,“二分厂,我是承包的了,也就是说,厂里的经营权、财务权和人事权,我说了算……” “高占东!” 高占东带着几个人马上站了起来,全厂的人都看向后排,刚才大家看到陌生的面孔,都有些惊讶,厂里的效益都这样了,这是哪些不开眼的,还要到厂里来上班! “马上接管厂保卫科!” 秦东一拍桌子,麦克风猛地发出一声尖利的噪音…… …… 厂保卫科内,杜旭东扔掉手中的扑克,“奶奶的,今天的手气太差,我说,你们几个是不是作弊啊……” 话没说完,门猛地被从外面推开了,雨借风势,劈头盖脸地就飘了进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找谁?”杜旭东掏出支烟放进嘴里,斜着烟看着高占东等人。 “这是我们二分厂新任保卫科科长高占东同志,”一个又高又胖又黑的退伍兵大声介绍道,“现在,根据秦厂长的命令,我们上岗,你们下岗,脱下你们的警服,马上到车间报到!吕军锋,谁是吕军锋?”他看看屋里,屋里烟雾腾腾,地上到处是酒瓶和烟蒂。 “我是。”吕军锋已经被这气势给镇住了,就是杜旭东也叼着烟说不出话来了。 “你已经被开除了!”高占东丝毫不给他考虑的机会,“现在,马上收拾你的东西离开这里!” “吆嗬,吆嗬,”杜旭东立马歪起了头,他吐出一口烟来,“我还没说话,还反你们了!”他吐掉烟头,顺手拿起一个空啤酒瓶,“你凭什么让我们脱掉这身警服?” “凭的就是秦厂长一句话。”高占东轻蔑地看看杜旭东,他和几位战友都是上过前线的,血与火中滚过来爬过来的,这种痞子和混子还真入不了他的法眼,“秦厂长给你们的期限就是马上,马上到车间报道,要么马上滚蛋!” “行,姓秦的这小子把事做绝了,也别怪我了……”杜旭东说着话已经走近了高占东,手里的酒瓶挟风带雨,朝着高占东头上就砸了下来。 这一下,开瓢! 屋里突然就静默下来,只有窗外飞外的雨在飞! “哎哟,”可是酒瓶还在半空中,杜旭东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就被钢钳夹住了,紧接着,自己的小腹一疼,接着眼前一黑,身子就重重地撞在了后面的墙上。 这一撞,把个五脏六腑撞得都移了位,他身体哆嗦着,口里一阵含糊,却是疼得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扒掉他的警服,你,还有你,抬着他,到车间报道,马上!”高占东一指两个脸上没有血色的小伙子,两个小伙子这才反应过来,也不管杜旭光死活了,两人一齐动手就扒掉了杜旭东的警服。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两人却不管下雨,也不管杜旭光不能走路,一路上拖着他就离开了保卫科。 …… 厂区里,不论车间还是办公楼上,都站满了人。 二分厂的职工,好象几年以来,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几乎全员到岗了。 本来以为不好惹的杜旭东和新厂长之间能有一场大战,可是还没怎么着,杜旭东就先倒下了。 看着死狗一样的杜旭东,被两个前保卫科干事拖进了车间,楼上的高明很是失望,他看看工会的老钱,“这个秦东,真把事做绝了,做人留下三分面,以后抬头好相见……” “这面子还真不给他。”两人一愣,秦东从外面走进高明的办公室,“监守自盗,我已经报到了派出所,要求彻查!杜旭东肯定不是干干净净的……” 两人互相看看,还别说,还真是往绝里做! 前世秦东的行世风格就是这样,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啤酒市场上来不得半分仁慈,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打过长江去,打到他姥姥家,一直要打得他翻不起身来…… “现在,通知全厂,打扫卫生。”秦东又亲自走进厂办,刘燕这次马上笑着站了起来,近乎谄媚的笑容和俗气的脂粉味,让秦东皱了皱眉,“我要亲自检查。” 咦,高明感觉到了异样,厂里好象人多起来,声音多起来,生气也多了起来。 他走出办公室,却是发现办公楼里每个科都在劳动,扫地、擦桌子、倒垃圾…… 远处的车间里,也不管下雨了,几个车间主任带头清理着车里的卫生…… 当第二天,天色放晴,全厂职工按时到岗,在各自科长、车间主任的带领下,又集中清理起厂里和厂外的杂草、垃圾、厕所…… 秦东还真是说到做到,亲自带着高占东全厂巡视。 制度的有利执行,让车间里随地大小便的人没有了,生产环境有了改善,抽烟喝酒的人没有了,迟到早退的人也少了很多,工厂已经有了工作气氛和干劲。 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秦东也不指望着开除一个人、更换一个科室、打扫一场卫生来改变一个厂,他是要开一个好头,通过卫生改变人的精气神! 第四天,全厂职工又一次聚集。 看着厂区和厂外的面貌明显焕然一新,许多职工脸上也有了笑脸,但是看到厂办公楼前堆满的杂草的与垃圾,大家就纷纷议论开来。 “点火。”秦东吩咐道。 熊熊的大火立马燃烧起来,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火焰的炙热。 秦东看一眼这三百多号工人,几天的功夫,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这几天,自己言必行、行必果,抓住了很多违反劳动纪律的工人,而且上午抓住中午就处理,中午抓住下午就处理,这样大家就感到,这个厂子虽然现在还没有看到新的生机,但是觉得现在要动真格的了,这个厂子会好起来。 这就是从建立大家的信心开始,使这个厂子开始一步一步的走上正轨。 “这几天,让大家打扫卫生,我知道,许多人有意见,可是今天,大家再看看厂里,我们跟昨天比跟前天比,已经不一样了!” 全厂的职工都在静静听着,没有人讲话,也没有人开玩笑。 “以前,作为糖厂的时候,很多人干着干着干不下去就走掉了,我觉得以前表现的形势是厂子现状很差,但是主要的本质上是绝大多数工人都没有了信心,没有信心可以把这个厂子搞好,也看不到希望,没有希望把这个厂子盘活……” “人都是靠希望活着,其实我最想点燃的是你们心中的火,你们心中的火没扔进去,也会灭掉的。” 秦东看看眼前这乌压压一堆人,大踏步走出人群,“现在,如果你还认为二分厂能够重振辉煌,还会让我们这帮人挺直腰杆做人,你就把你手中的火,扔进去。” 他看看大家,拿出火柴,“嚓——”蓝色的火苗立马在秦东手上闪动起来。 第228章 那是我祖宗! “点火。” 秦东高声喊道,手中的火柴就扔进了草堆,火苗慢慢变大,草堆上开始冒出缕缕青烟。 秦东看看高明、老钱等一帮厂领导,这些人就象没有看到他,也没有听到刚才的话,有的盯着火苗,有的就转过头去吸烟。 身旁的高占东马上掏出火柴,“嚓”,又一根火柴也扔进了草堆,另一处火苗慢慢燃烧起来。 秦东再也不看这几个原来的厂领导,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工人。 工人们没有动,集体静默了。 秦东心里长叹一口气,就象这堆杂草垃圾,半干不湿,很不容易点着,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有限。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人群却象海潮一样涌动了,高虎和黄波从后面挤了过来,“我加一根。”黄波笑得小眼睛眯到了一起,高虎则不言声拿出火柴,“嚓——”,他点燃一根火柴也扔了进去,火柴又被黄波接了过来…… 哦,火苗在慢慢变大,浓烟也在慢慢变粗…… 人群中,又是一阵涌动,秦东看到,几个拄着拐的老头走了过来,带头的正是前副厂长余则成,老余头什么话也不说,掏出一盒火柴,把里在的火柴全倒了出来,二三十根火柴“嚓”地燃起,老余头把火柴连同火柴盒一起扔进了杂草堆。 秦东的眼睛有些湿润,这些老领导、老职工,他们是真心爱护这个厂的,他们,为这个厂工作过、奉献过,厂里就是他的家,他们虽然退休了,仍然是厂里的一分子! 人群如坚冰一般,在春阳的照射下,慢慢开始融化了。 伴随着杂草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人群的议论也在慢慢变大。 “谁不希望自己的厂好,过年到丈母娘家都被看不起,以前,唉,雷老五那是胡来……” “新厂长不一样,人家真是一步步干上来的,还出过国,又是劳模……” “我听说,市里郭市长也很看重他,区长亲自让他过来……” …… “大家伙听着,”老余头突然就举起子拐杖,振拐高呼道,“容国团说,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何时搏?堂堂的国营企业职工,下海捞鱼、沿街摆摊的日子你们还没过够吗?还想让人看不起吗?……” 老头声音嘶哑,面色涨红,手里的拐杖直指天空,拐杖不断颤动着,秦东一看高占东,高占东赶紧从办公楼里拖了几把椅子,让这几位老领导先坐下。 “我来。” 老余头坐下了,榨糖车间主任刘洪兵带着站了出来,他直接掏出火柴扔进火堆,在他的带动下,榨糖车间的二三十号工人都掏出火柴,没有火柴的直接拣了几根杂草扔了进去…… 越来越多的厂里的中层干部站了出来,高明的脸色就越发严肃,这就好象一场站队,现在,厂里的大部分中层干部选择了站出来,支持秦东! 高明看看熊熊燃起的大火,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火焰的炙热。 就在他转身想走时,一旁的工会主席老钱也掏出了火柴,他看看连同掏出的香烟,索性把香烟也扔进了火堆,“以后,戒烟!” “秦厂长,”老钱笑着走到秦东身旁,“真没钱抽烟了,老婆子一直唠叨,好了,借着这个机会,一并戒了算了。” 秦东也笑了,两人站在一起很是亲热,“那你恐怕还真戒不了……” “嗯,为什么?”老钱惊奇道。 “我给市里给总厂立下的军令状就是半年脱困,一年盈利!”秦东大声笑道,“今天,在这里,我也给全厂职工立一张军令状!” 火光中,炙热中,所有职工的眼光又都看向了秦东! “我就一句话,”秦东郑重地举起拳头,“我保证,以后我们二分厂,工资年年涨,房子年年盖……” 人群中没有反应,可是大家的眼光都是炽热的,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憧憬,老余头站了起来,“我相信秦厂长,大家鼓掌!” 哗—— 掌声伴随着火烧杂草的“噼里啪啦”声,就象春潮一样,在二分厂的上空经久不息! 欢笑声、打闹声、议论声也响彻了厂区,伴随着熊熊大火立的燃烧,好象以前的屈辱、不快、失落、伤心……都投到了火里,一把火烧掉了! 火越烧越旺,烟越冒越多。 秦东站在台阶上,高高举起拳头,“糖厂的一页历史已经翻过去了!我们不用领导为我们二分厂揭牌,现在,大家跟着我一起宣布,……我们自己的厂,嵘啤二分厂今天正式成立了!” “嵘啤二分厂今天正式成立了!” “嵘啤二分厂今天正式成立了!” 火光中,老余头、老钱、刘洪兵、高虎、黄波……无数人举起了右拳,高声呼喊着,欢腾着…… …………………………………. ………………………………….. “糖厂着火了!” 梁永生吓了一跳,他赶紧站起来,透过窗户,果然原来糖厂的方向黑烟四起,“赶快通知消防队!”他厉声命令道。 区工业局王从军更着急,这糖厂改制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事! 嵘啤总厂的陈世法和周凤和也接到了报告,很快,总厂全厂动员,总厂的厂职工拿着扫把、铁锨就朝二分厂赶来,打断指头连着筋,二分厂怎么说也是嵘啤的二分厂。 几乎区里的所有的机关单位和工厂都看到了东面黑烟直冲云霄,饼干厂的杜小桔心里一沉,这些日子杜源彻底不管秦东了,她也一直替秦东提心吊胆,现在真的出事了! 派出所的杜源自然也看到了,他立马抓起帽子,可是帽子抓起来他又坐下来,坐下来却又站起来,又坐下来,“嗯,小吴,你带几个人到糖厂看看……” “杜所,你不亲自去啊?”民警小吴嬉皮笑脸地看着自己师傅,“小秦厂长不是你的女婿吗?” 他不说不要紧,这一句话,立马让杜源又站起来,他摘下帽子扣到桌上,“女婿?他是我祖宗!” …… 当总厂一帮职工在武庚带领下坐着卡车骑着自行车匆匆赶到二分厂,没有看到残砖断瓦,焦急上火,却看到二分厂的工人欢天喜地,沸反盈天! 武庚也看到了站在台阶上仍在坐着施政演说的秦东,“我们厂计划从德国进口一条一万吨的生产线,我们力争三个月安装,十月份投产……” 吹! 看着二分厂的职工一片欢呼,有人竟还唱起了“二分厂的天是明朗的天,二分厂的职工好喜欢……”武庚就忍不住了,这小子,又给这帮工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但是,不是厂区着火,而是清理杂草垃圾,武庚也松了口气。 厂区里人头攒动,好久没有这么热闹,看着大家的笑脸,听着大家的呼喊,秦东也是心绪起伏…… 《亚科卡传》的扉页上有这么一段话:“我理解,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不付代价的午餐。我理解,不管遇到天崩地陷…… 我都要勇往直前!” 第229章 我给他担保! “秦厂长!” 派出所的小吴带着几个人也赶了过来,他们也骑了一辆挎子,这还是今天刚刚配发的,看到厂里没有发生火灾,更没有什么纵火行为,他们也放下心来。 “你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好,这把火烧得好!”小吴是杜源徒弟,经常到杜源家里去,与秦东也熟悉,小伙子大秦东几岁,很幽默也很豁达,秦东对他印象也不错。 “就是烧掉杂草垃圾,看,把你都惊动了,”秦东招招手,高占东马上跑过来,“嗯,二分厂的保卫科我换人了,这是我们厂现在的保卫科长高占东,一会儿麻烦你带着他们到所里登记一下。” “没问题。”小吴答应得很痛快。 厂保卫科还是双重管理,高占东登记以后,也就有了穿警服的资格。 “别急着走,”秦东又拦住了小吴,“以前厂里经常有盗窃事件,大家还是不清楚里面的厉害,往重了点说,这不是拿,是犯罪,小吴,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给我们的职工上一堂课。” “这没问题。”小吴笑着看看秦东,挤挤眼睛,“你怎么不让我师傅来?我师傅可是副所长。” “副所长的徒弟来不也一样吗?”秦东马上答道,“我们就这么说定了,老高,看看还有没有糖,给公安的同志们带点糖。” 小吴等几人立马眉开眼笑,家里有孩子,几颗糖就是最好的礼物,“哎,秦东,你把杜旭东撵到车间,你可得小心,这人不是什么善茬……” 小吴好心提醒道。 杜旭东以前就是个痞子,打架斗殴、聚众赌博……在派出所都是有案底的,据说,杜旭东还捅过人,可是这样一个人,竟成了糖厂的保卫科长。 ………………………………. ……………………………… 犯罪学上有个破窗理论,也可以用在企业管理上,一旦把所有的破窗都修复,大家就“不好意思”再随意破坏了。 经过这几天的持续清扫,厂里的卫生状况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焕然一新,杂草拔掉了,垃圾清运出去了,就是抓掉的木门窗和打碎的玻璃,秦东也在联系木器厂进行更换。 可是,习惯也不是一天养成的,糖厂的职工荒废了两三年,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要他们一天两天就要适应新的纪律,不太可能。 再加上厂里有许多关系户,这些人仗着背后有靠山,对于厂里的纪律也是阴奉阳违,对于这些人,秦东只有一个字,“抓!” 不管是谁,只要违反了劳动纪律,一律按规定处理。 他把这些人这些事都推给了高明,本来这也是他的工作范围,高明处理得轻了,这些不满意,处理得重了,这些人更不满意,搞得这些人对高明怨声载道,高明也憋了一肚子火! 可是,对秦东的手段也有了新的认识! 人是不能闲下来的,闲下来就要生事! 只要有事干,万事才能走上正轨! “到邮电局。” 现在厂里的212吉普车几乎成了秦东的专车,王亮是个只认一把手的主儿,就是高明等几个厂领导用车,也要在优先保证秦东用车的情况下才有车坐,这惹得高明又是一阵窝火。 吉普车载着秦东朝市里的邮电局驶去,秦东家里其实也是有电话的,可是打不了这种国际长途。 现在,长途台实际是个第三方中转。如果是出省的长途电话,很多还需要由沈南台再次代转,老百姓早上打113拨长途,一上午甚至一两天内都不敢离开电话,因为要等着回拨。 如果是往东北等省份打,一周打不通一个电话都很正常。 秦东的国际长途是打给德国的克丽斯塔,去年的德国之行,克丽斯塔就是拿着一套三万吨的二手啤酒设备来诓骗他们的。 可是这套设备了价值1700多万人民币,这也不是二分厂这个还有外债的小厂能承担起的。 要知道,嵘啤南厂引进先进设备,那是举全区之力! 自助者天助之,克丽斯塔竟然还在公司,当秦东提出购买一套一万吨的啤酒设备时,克丽斯塔很痛快地答应了。 两人有过良好的合作,秦东的小型啤酒设备也是克丽斯塔介绍购买,克丽斯塔对秦东印象很好,这即是一笔生意,也是两人友情的延续。 “我知道,秦,有一条一万吨的啤酒生产线,很适合你,包括了制麦、糖化、发酵、过滤、包装和公用工程,总价值是245万马克……”克丽斯塔的声音断断续续,可是数字说了几遍,秦东听得很清楚。 秦东的大脑飞速转动,245万马克,大约需要人民币350元左右…… 嗯,这也太贵了! “我暂时想不到还有比这条生产线更合适的价格了……”克丽斯塔的声音一下消失,电话掉线了。 确实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价格了,建设一座年产万吨的啤酒厂,通常需要投资800万~1000万元,两年左右的建设周期。 二分厂由糖厂转建成万吨啤酒厂,除掉厂房的成本,这个价格很合理。 到哪步山唱哪步歌,南厂用的是最先进的设备,东厂只能先让厂里冒烟,好在啤酒的好时代还有一年多光景! 贷款! 秦东下定了决心,这是他能想到的惟一途径了。 大家认识嵘啤,知道秦东,银行也喝过嵘啤,知道秦东,可是,真正要贷款时,知道二分厂是由糖厂改建的,银行的行长就不认识秦东了。 “二分厂现在的面貌焕然一新,劲儿可鼓不可泄,”区里梁永生先是知道了二分厂没有发生火灾,听到厂区和职工状态大大改观,心里很是高兴,他很快又听说了秦东的窘境,得知秦东这几天天天跑银行,立马把王从军叫了过来,也把几个行长叫了过来,“大家想想办法,支持一下……” 区长这样说了,行长不象后世,还要推诿扯皮,只能条件答应。 “怎么,你们不放心?你们现在可以到二分厂看看,如果你们还不放心,我来给二分厂担保!”王从军笑着对几个银行行长说道。 “担保,也算我一个!”梁永生也笑着发话了,“我这个区长担保,你们还担心什么?放款!” …… 有了区里和区长的支持,贷款很快放下来了,秦东痛快地签字,痛快地回到厂里,痛快地打量着以前制糖的旧机器。 “嗯,老同学,你们漳州不是有糖厂吗,对,我这里一套榨糖制糖设备……”电话他打给了福建龙泉啤酒厂的高建设,这是函授班的同学,等放下电话,他就哈哈大笑,直接吩咐厂办,“把几个车间主任叫来,把机器都给我擦亮了,卖个好价钱!……” 第230章 还没到秋后就算账了 人事和财务,向来都是厂长的“自留地”,解决掉杜旭东,整顿了保卫科,秦东手中的刀又举了起来,这次,毫无疑问,他要砍的是厂办主任刘燕。 刘燕,三十多岁的年龄,仔细打量,这个女人甚至可以说连点姿色也没有,胖胖的手胖胖的脸胖胖的腰……秦东有时真怀疑雷喜光的口味和眼光。 “刘主任,通知各车间各科室开会。”秦东吩道道,刘燕讪笑着去了。 秦东还是初来乍到,动杜旭东和保卫科,一是迫不得已,不能不动,不动他自己在厂里永远无用武之地,二是杜旭东也是高明的敌人,至少他不会反对。 可是,据这些日子向自己靠拢的科室和车间负责人介绍,以前厂里重要的人事任免必须要通过全厂的职代会,而高明则牢牢的掌握着职代会的话语权,厂里十八个科室的科长、副科长也几乎都是他的人。 这么一个三百多人的小厂,竟然有这么多非一线人员,这些科室和人员肯定将来是要砍掉大半的,要想动全厂的人事,高明肯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秦东也不是没有办法,他的办法就是小脚走路,小步快跑,今天换一个,明天撤一个,先从雷喜光的旧部开刀。 “昨天几个请病假的?” 秦东最早来到会议室,看到大部分厂领导和科室、车间负责人稀稀拉拉进来,又松松垮垮坐下,这些人,是这个厂的骨心和核心,从他们的姿势看,这样的精神面貌是有问题的。 一个厂有一个厂的精气神,总厂的中层干部与二分厂的中层干部,在精神面貌上,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精神面貌可不是小事,它代表着对工作的态度,对劳动的态度,也是对厂里的态度…… 可是,也有人行如风,坐如钟,秦东暗暗记下了这些人。 厂办主任刘燕早有准备,她翻开本子又抬起头来,“三十七个,秦厂长,这是请假条。”她知道秦东与雷喜光不对付,经过上次的事,她也不敢再糊弄秦东。 嗯,秦东接过刘燕递过来的请假条,笑了。 咦,高明看看这个年轻厂长的反应,又看看大家,大家也都是很惊奇。 “刘主任,这三十七份请假条,你发现了什么?”秦东问道。 “嗯,没有发现什么。”刘燕左看看右看看,却没有人表示什么。 “你看,”秦东把请假条递给最近的高明,“煮炼车间一共才多少个人?竟有十七个人请假,理由是什么?这十七人当中有十个人说自己得了甲肝!” 哦,甲肝!这可是传染性疾病。 “这些人都去过上海吗?上海的甲肝也结束了吧?”秦东看看大家,“这十七个人,有医院证明吗?” “没有。”刘燕看看高明道,高明却把手中的请假条传递给另一个副厂长。 “噢,没有医院证明,这就是组团来请假来了?他们以为法不责众?”秦东又笑了,他说得幽默,会场里的气氛顿时一松,几乎所有人都露出笑容。 可是秦东的脸一下拉了下来,众人脸上的笑容也马上凝固了,“据保卫科统计,昨天一天,二十九人迟到,三十二人早退,加上这些没有医院证明的,你们厂办就是这样抓纪律的?” 他的声音很大,高明心里一颤,他看向刘燕,心里竟然涌起几分同情,虽然刘燕在雷喜光时代根本不拿他当盘菜。 “我再重申一遍,根据十三条厂规,迟到早退扣发当天的工资,请假超过三天的,扣发当月奖金,长期请病假的职工,停发工资,没有奖金,也不享受任何厂里的福利待遇……” “……那些没有医院证明请病假的,按旷工论处,属于严重违反劳动纪律,除了没有奖金,旷工一天扣五块工资!超过五天的扣除当月所有工资奖金,给予记大过处分!旷工十天,坚决予以开除!” 杀气腾腾! 秦东这番话说得很温和,声音也降了下来,可是在场的中层干部仍然感觉到里面浓重的杀气! “有奖有惩,奖惩透明,以后发现一起处理一起,处理一起通报一起,宣传科,”秦东看向一个矮胖子,“以后每天的处理结果张贴在办公楼前,对了,去,参照总厂做一块宣传栏,……办公室把查处情况给财务科,老邹,扣发的工资和奖金你们落实……” 邹玉臣笑笑,马上又点点头。 “下面,我宣布一条人事调整……” 哦,众人立马又竖起了耳朵,工厂里,工资、奖金、房子、位子,都是工人们关心的大事。 “厂办主任刘燕调工会,工作由钱主席负责安排。”秦东说得言简意赅,甚至都没提谁来接替刘燕任新的厂办主任。 刘燕的神情立即黯淡了,她恶毒地看看秦东,直接站起来,摔门而出。 砰—— 财务科长邹玉臣的笑容僵住了,兔死狐悲,他与刘燕都是雷喜光的的旧部,那日秦东刚到厂里的第二天,两人就在雷喜光授意下,带着阎家渡的村民和一帮老干部把秦东堵在屋里…… 现在,还没到秋后就算账了,可是邹玉臣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现在刘燕完了,他的兔子尾巴也长不了了。 “咳——”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高明,高明脸色依然严肃,“我有话要讲。” 这些日子,秦东把所有的违犯新厂规的人和事都交给高明,现在又直接量化到什么时间扣奖金、扣工资,什么时间开除,高明感觉自己有必要说话了,否则,不仅沦为秦东的枪,全厂的职工背后还都骂他。 并且,按照这种量化,以后高明的工作可真难干了,扣人家的工资甚至开除工人,这是跟人结仇构怨,高明不想干! “秦厂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现在厂里没有生产任务,整天就是打扫卫生,职工们忙点自己的事情,也是合情合理的,你一下扣发这么多人的工资,不妥当,他们都是厂里的老职工,也都为这个厂做过贡献……” 他这一席话,说得大家不住点头,他在笼络人心,这一点,秦东看得明明白白。 “即然是老职工,就更应该懂事明理,遵守纪律是最基本的要求,你看全市哪家工厂愿意上班就上班,愿意下班就下班?那么,都去干个体户好了!” 秦东马上打断了高明的话,“这是单位,不是菜市场,制度关键就在落实,我不管新职工老职工,只要违反纪律一律处理,我再重申一遍,十三条厂规是铁律,不知道的人可以再看一遍,厂办以后每个科室、车间都贴一张……” “嗯,这也不是我的原创,人家冰箱厂几年前就实施了,谁认为不合适,那你就是不适合这个厂,你马上打辞职报告走人,人有的是,想进厂的人也有的是……不缺你一个人……” 高明脸上的颜色变了再变,他的手微微颤抖,这年轻人,指桑骂槐呢! 秦东的强硬,大家已经领教过,今天对高明的硬怼,大家的认识再一次被刷新! “今天继续打扫卫生,我让采石场送了几车碎石,后天大家铺路,把厂子门前的煤渣地先铺起来……”秦东说完站起来直接走人,只留下一群中层干部慢慢站起来边走边议论…… 尽管大家有怨言,但是到了下午,迟到早退的没有了,请假的人自动销假,当秦东出现在厂区时,许多车间主任和普通工人开始向秦东靠拢…… 新的厂长,对他们来说,也是新的机会,在工厂这个小世界中,谁都不想永远当工人,想当科长或者车间主任,甚至工段长,只有这个新厂长能给他们机会! “秦厂长,厂办主任不能一直空缺,”秦东走进办公室,老钱就笑着走过来,“你有合适人选吗?” 这是准备给自己推荐厂办主任来了,秦东笑了,他拿出花名册,“你看,这个人合适吗?” 第231章 给他放放血 “秦厂长,你找我?” 黄波笑着走进秦东的办公室,他一笑不要紧,这不到三十岁的人脸上竟然有了褶子,这一笑褶子就更明显。 嗯,这一道褶子一个心眼,黄波的情商是够格的。 “黄波,刘燕到了工会,我的意思想请你来担任厂办主任。” 秦东也不与他客气,直接问道。 “我?”黄波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秦厂长您不用客气,不过,这个厂办主任我能干了吗?” “怎么干不了?我相信你。”秦东笑道,指指椅子,“坐。”虽然老钱委婉地表示了反对,他说黄波只是个车间工人,但秦东相信自己的眼光,嗯,这个黄波高中文化,并且还是工段长,老钱也说群众反响不错,最重要的是,那日的点火仪式,黄波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自己的工人。 “我站着就行,”黄波笑道,“立正稍息的规矩我还是懂的,秦厂长,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选我?我还拿过厂里的东西。” “正因为你拿过厂里的东西,”秦东站起来,身高马上压了黄波一头,“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发现,你和高虎身上还有股精气神,知道这是自己的工厂,嗯,那天反应也还挺快,怎么着,别跟个娘们似的,干不干,给句痛快话。” “厂长给俺脸俺得接着,不接的话不是不识抬举了吗?”黄波笑着拿起暖瓶,给秦东的杯里倒上开水,“我干。” “好,等会儿我亲自送你到办公室,”秦东笑着一拍黄波的肩膀,黄波立马就矮了半个身子,哪有这样拍人的?这不是往死了拍吗?“我对你就一条要求,就八个字,”秦东郑重道,“叫作缺啥补啥,指哪打哪。” “缺啥补啥,指哪打哪?”黄波笑着摸摸脑袋,“我明白,办公室是给领导补缺的,领导缺什么我们就补什么,领导下命令,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秦东笑了,嗯,大体就是这么个意思,黄波,嗯,也算是厂里的人才了。 嵘啤二分厂厂办主任黄波,上午一经任命,下午就立即进入了角色。 他重新划分了科室和车间的卫生区,老职工对秦东口吐怨言,他就叔叔婶婶地喊着,年轻职工对打扫卫生不满,他就扔过一支烟再踢上一脚,这样一喊一踢一笑,解释了秦东的政策,也化解了职工对秦东的怨气,但是执行秦东的命令却不含糊,每个车间也都张贴了十三项纪律,只要秦东说出来的,黄波立马执行。 有了得力的厂办主任从中调度,打扫卫生的进度明显加快了。 厂房中的垃圾一车车推了出去,地面也被反复打扫的干干净净,几个职工用胶皮水管接上水龙头,将满是尿渍的公厕反复冲洗,以前公厕实在迈不进脚,雨天臭水横流,现在至少是干干净净的,大家也就自觉到厕所里大小便了。 这一番打扫下来,车间里门窗也都装上了,车间里,刘洪兵带着工人擦机器,又找来油漆,把车间生锈的铁门重新粉刷一遍,装上了几把新的大锁…… 办公楼里的水泥地面,污垢全都没有了,各科室里,爱美的女人竟采来几束鲜花,放到了玻璃瓶中,楼里一片清新一片敞亮…… “杜旭东上班了吗?”下午,秦东从吉普车下来,黄波早已等候在旁,直接拉开了车门。 “没来,一直没来,超过十天了。”黄波看看年轻的厂长,琢磨着秦东的心思。 “有假条吗?” “没有。” “立即开除!”秦东看看办公楼前张贴的十三条纪律,有令必行,才能令行禁止! 很快,开除杜旭东的告示就贴到了办公楼前,厂里的人再次震惊了! 开除吕军锋,撤掉王燕,处理一百多名违反劳动纪律的职工,该扣奖金扣奖金,该扣工资扣工资,现在又把杜旭东开除了! 大家突然从内心深处意识到,现在已经是秦东时代了,雷喜光可能永远回不来了! 当下午下班时,高明顺便看了一眼墙上的告示,一脸阴霾。 …………………………………… …………………………………… 夜色渐浓,区里一处酒店内又是觥筹交措,一片喧哗。 放眼看去,在座的七、八个人都是二分厂的车间主任或者科室的科长,但居中而坐的却是笑容满面的雷喜光。 “雷厂长,”一个车间主任端起酒盅笑道,“从秦东上任后,厂里就一直打扫卫生,光打扫卫生能扫出金子来?能扫出工人的工资奖金来?厂里很多人不服气,高明也撺掇着一帮人到区里到市里告他……” 告秦东? 这是雷喜光最愿意听到的,他笑着夹起一口菜填进嘴里,边吃边道,“你们不知道,他这一招叫什么来着,对,对,就是秦朝有个赵高,叫什么指…… “指鹿为马。”有人马上提醒道。 “对,”雷喜光笑着一拍桌子,“就是指鹿为马,他表面是在打扫卫生,实际上看谁跟他穿一条裤子,谁拆他的桌子椅子,谁支持他,谁反对他,现在那个黄波不是提拔成厂办主任了吗,黄波是他搞什么点火仪式上,第一个站出来的。” 有人看看王燕,就不好多说了,“嗯,现在他就提拔一个高占东,提拔一个黄波,也处理了不少人,有人说好,也有人说孬。” 孬? 雷喜光睁大眼睛,这个大学生,本以为个书呆子,没想到这小子一步步走得很有章法……“哎,让你们叫邹玉臣过来,”雷喜光突然问道,“你们没叫邹玉臣来?” “叫了,老邹说家里孩子发烧。”一个车间主任小声解释道。 “滚蛋,”雷喜光的眼珠子就瞪圆了,直接爆粗,“他怕是有二心了吧?杜旭东呢?杜旭东的孩子也发烧?” 正说着,杜旭东却一挑门帘走了进来,他也不嫌弃,端起桌上的一个酒盅就喝,喝完,手里的酒盅就重重地放在桌上,酒盅碎了,白酒洒了一桌。 “这又是怎么了?”雷喜光假意问道。 “老杜被秦东开除了,就是下午的事,在全厂张贴了告示,老杜丢人丢到家了。”王燕看一眼阴沉着脸歪着脖子的杜旭东,故意激起他的火气,果然,杜旭东直接抓起桌上的酒瓶就又喝了两口。 雷喜光假意对王燕道,“王主任,你这是干什么,吃饭时不谈工作。” “王燕,你说。”杜旭东瘪着嘴歪着脖,却打断雷喜光,“他就因为不上班开除我?” 胖胖的王燕很无辜地点点头。 开除了杜旭东,把刘燕调到工会,这就等于折了雷喜光的左膀右臂……雷喜光乍听又惊又怒,不过此时,他心里又是一喜,开除了杜旭东,那这仇就结下了! 秦东的胆量他领教过,钟家洼的人也不好相与,秦东进嵘啤总厂之前,也是几进几出派出所的人,杜旭东也不是什么善茬,在社会也结交一批人,提起杜旭东,社会上的人都给面子,这两个人要是往死里磕,谁会磕死谁呢? 雷喜光看看杜旭东,转身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摞钱扔给杜旭东,“先花着,不够再跟我要,唉,你斗不过秦东,退一步海阔天空……” 杜旭东抓起钱,看看几个车间主任羡慕的目光,眼睛一瞪嘴角一撇,“雷厂长,在我心里,糖厂的厂长只有一个,我杜旭东,这辈子跟定你了,但要我退,没门!” 啊—— 众人一片惊呼,说话间,杜旭东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闪亮的杀猪刀,“这事没完,过两天,我要给秦东放放血……” 第232章 杀人街之虎 落霞与海鸥齐飞,海水共长天一色。 临近傍晚,又到了下班时间,桔黄的晚霞中,秦东拿着人造革提包匆匆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 北京212吉普车早已沐浴在霞光中,司机王亮也坐上了驾驶的位置。 “你去忙吧,”秦东拉开车门,“我去趟饼干厂,晚上还要到总厂。”这些日子,他忙得脚不沾地,总厂和分厂两头跑,白天要管理二分厂,晚上还要处理销售上的事情,调度总厂的生产工作。 212吉普车的喇叭发出一声短鸣,几个新的保卫干事马上推开银色的厂门,吉普车一路疾驰,直朝饼干厂而来。 身后,王亮看着远去的吉普车,拍拍屁股,重新走进办公室…… …… 摆个小摊,胜过县官;喇叭一响,不做高官。 下班时间,饼干厂门口自行车潮涌动,随着清脆的铃声和欢笑声,杜小桔就看到了那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听到短暂的鸣笛,她的脸上就绽放出最灿烂的晚霞。 “小桔,你家秦厂长又来接你了。” “以后啊,小桔,你干脆不用骑自行车上班,就让秦厂长送你……” “车接车送,我们小桔才是真的领导……” …… 几个大姐都在开着杜小桔的玩笑,看着站在吉普车前的秦东,有位老大姐不由就感叹开来,“这才多长时间啊,前年你坐挎子的时候还在眼前,现在又坐吉普车了。” “我们现在还是骑自行车……”一个年轻的女工爽朗地笑道,“小桔,哪天我们也坐坐吉普车过过瘾,我儿子一直吵着要坐汽车呢……” 杜小桔也笑着回应着大家的打趣、玩笑,秦东这几年提拔得太快,这又是挎子又是吉普,总有人要眼红,可是饼干厂又都知道杜小桔的为人,这是一个心眼好、脾气好、性格好的姑娘,有人想说句坏话都感觉难以出口。 嗯,杜小桔放慢脚步,秦东正在跟饼干厂的厂长和书记打着招呼。 “小桔,你们家秦东现在结交的都是厂长,层次不一样了。”一个相好的女工羡慕道,“以后你可不能看不上我们这些小姐妹……” “说哪去了你?”杜小桔嗔怪地看看她,又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两人就说起了悄悄话,可是她的眼光却不时地看着那个神采飞扬的年轻的厂长…… 两人这些日子真是聚少离多,上了吉普车,杜小桔就不住地打量秦东,秦东却是一把抓住她的手,杜小桔没有挣扎,就任他这样握着,一种甜蜜的情愫在狭窄的空间里油然升起。 “哎,我有多少日子没看到杜叔了?”抓着杜小桔的手,秦东却笑着问起了杜源。 是啊,自打杜源说过不管秦东后,这犟老头了,鸣翠柳饭店也不去了,老秦家也不上门了,没事就自己在家里炒两菜喝闷酒,经常喝到最后把自己给灌醉了。 “他自己跟自己较什么劲?”秦东笑着一踩油门,车子直朝鸣翠柳饭店驶去,“还真不管我了?你放心,这两天,他不管也得管,你就瞧好吧……” “他其实就是不放心你,”杜小桔替自己的父亲解释道,“大东,你……没事吧,前天看到你们厂的烟,大家都以为着火了……” “我没事,”秦东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在哪里都有斗争,他们,掀不起浪来。我们钟家洼的爷们什么时候熊过?” 他们,杜小桔马上想到雷喜光,也想到了杜旭东,虽然她不认识后者。 自打杜旭东被开除,全区的工厂都传遍了,这年头,哪个厂的厂长也不会随意开除一个工人的,工人敢跟厂长拍桌子,可是厂长拿着工人没有办法,这就是八十年代的工厂! 可是,秦东却把这样一个痞子开除了,同科室的姐妹和老大姐都提醒她,让她告诉秦东一定要小心哪,这人就不是什么善茬。 …… “小心。” 秦东和杜小桔在车上你侬我侬,却不知鸣翠柳饭店门前,杜小树已是杀红了眼,就是跟在后面的钟小军也顺手抄起了门边的铁锨。 钟家洼的男人都有血性,打架向来都不吃亏,眼前这几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从中午喝到现在,拍拍屁股就想走人,柳枝上前结账,几个小青年口出不逊,还动手动脚,从后面冲过来的杜小树顺手拿起桌上的啤酒瓶就给一个小青年开了瓢。 钟小勇直接扯住了另一个人的胳膊,几个人转眼间就厮打到一块。 “谁啊,敢在杀人街撒野?活腻味了!” 听到吵闹声,人高马大的郑海锋带着杀人街上的一帮老少爷们也赶了过来,菜刀、炒勺、擀面杖……人多势众,三五下就把这几个小青年给砸在地上。 “给钱。”杜小树狠狠踢了那个带头的一脚。 “没钱……”几个小青年个个头破血流,鼻青脸肿,一身脏污,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早知这是个狼窝子,打死他们也不来了。 “没钱,你还吃饭?”身后站着郑海锋等一帮店主、厨师,杜小树蹲下身狞笑着就扯住了小青年的长发,嗯,他不由一愣,“特么地,是你!” “不是我。”对方惊恐地看看杜小树,连忙否认。 “不是你就怪了!”杜小树也不嫌他头上脏,扒拉开他的长发,果然,后脑袋上有一块新疤,疤痕处头发都还没长出来。 “我日!” 这就是那天砸老秦家玻璃的人,新仇旧恨一块算,杜小树笑笑竟然站了起来。 这架打的,真没有什么味道,这几个小青年这么不禁揍,看样子杜小树也想算了,郑海锋等人抽烟说笑着就准备离开。 “嗷!” 一声惨嚎让大家都扭过头来,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瞠目结舌,心惊胆颤! 这个小青年嘴里淌着鲜血已然倒在地上,杜小树正用脚一脚一脚狠狠地踢着满地打滚的他。 头上、脸上、身上、腿上,那个部位出现在眼前,杜小对就狠命地踢打那个部位,完全不顾他的死活。血慢慢浸湿了小青年的头发,淌进他的眼睛里,杜小树不管不问踢起个没完没了。 杜小树的身材并不粗壮,很瘦弱也很矮小,但此时的气势却让郑海锋等看着都心惊肉跳,沉闷的踢中身体的声音伴着小青年的惨叫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窒息,那扑面而来的气势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这孩子,真是个煞星! 郑海锋的烟就抽不动了,这小子现在就是一只下山的猛虎,在百兽之王眼里,其它人都是待宰的羔羊! “别踢了,小树,你再踢,会踢死他。”看着小青年脸色紫青,白沫横流,柳枝赶忙阻止。 郑海锋也走上前去,一把拉住杜小树的胳膊,“好了,再踢真的出人命了。” 杜小树看也不看郑海锋,又朝其他小青年走去,其它几人惊恐地看着他,马上开始扇起自己的嘴巴来,“……我错了,我们错了。” 声音清脆,耳光响亮,几个人的脸上一会就出现一条条紫红的印子。 杜小树转头环视着杀人街的一帮街坊,没有人敢抬起头与他的眼光对视,全场一片寂静。 “滚”! 低沉的一个字终于从杜小树的唇舌间迸出,却不啻于无声处听惊雷,几个小青年赶快停止了自扇耳光,看看杜小树,几个人抬起躺在地上的人就跑远了…… 第233章 这一辈子别想出来了 “大光哥。” 秦南笑着在鲁旭光的肩膀上拍了拍,鲁旭光猛然转过头来,“哎呀妈呀,你咋在这?你不是在前面那个教室吗?” “前面教室是初二,我都上初三了。”秦南撅撅嘴,朝自行车棚走去,鲁旭光赶紧跟了过来,“秦南,你……你这车不是前年刚买的吗,咋……这么旧了呢?” 秦南那小巧的自行车很脏,就显得很是破旧,“大光哥,这你就不懂了,”秦南笑得没心没肺,“新自行车小偷都惦记,这样弄脏了,没人偷……” 她把自行车推出车棚挎了上去,可是骑了几圈却感觉很是吃力,秦南低头一看,眼里就挤出泪花,“大光哥——” 秦东的妹妹也是鲁旭光的妹妹,鲁旭光还以为是车链掉了,他弯腰低头一看却马上骂出声来,“这是哪个小瘪犊子干的?”秦南自行车前后车胎已经划开,长长的口子触目惊心。 “他,他,就是他……”秦南却突然一指前面,一个戴着蛤蟆镜的长头发正挑衅地看着这边,“大光哥,就是他一直跟着我……” 鲁旭光二话没说,“哐当”把自己的自行车推倒在地,大踏步走过去,抡圆了手掌,“啪”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说,是不……是你干的?”鲁旭光一不做二不休,在满校师生的瞩目中,抬腿踢在蛤蟆镜的肚子上,“你吃饱了撑的,说,自行车是……不是你划的,再不说削你!” 打人还有这么打的? 只见鲁旭光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耳光,打得蛤蟆镜满地找牙,满校师生看向秦南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不是,不是……”蛤蟆镜被扇得口齿都不清楚了。 “不是?什么……不是,是你一直跟着我妹?”鲁旭光抬脚踢飞了地上的蛤蟆镜,顺脚又把刚爬起来的蛤蟆镜踹倒,“知道钟家洼不?知道,知道你还,还跟?奶奶的,知道还……不快滚?把你的车留下……” 一顿猛削,蛤蟆镜鼻口渗血地跑了,在满校师生惊讶畏惧的目光中,鲁旭光笑着推起自己的自行车,又抗起秦南的自行车,秦南则骑上了蛤蟆镜的自行车,“走,咱回家!” …… 当秦东与杜小桔来到翠鸣柳饭店,杜小树仗已打完,鲁旭光安全地把秦南护送到家。 “东哥,下午有人闹事……” “大东,刚才我把戴蛤蟆镜的小子削了一顿……” …… 看着杜小树和鲁旭光围在秦东周围,抢着“汇报”着,一众杀人街的邻居也畏惧地都看向秦东,嗯,钟家洼的人确实惹不起! 秦东却是什么也没说,跟众人打声招呼就朝店里走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必须一劳永逸地解决杜旭东的问题了。 在这个世上,柳枝和秦南是他的亲人,他不容许自己的亲人有一丁点的闪失。 …… 第二天,秦东一早就到了厂里。 派出所小吴也早早到了,今天他不只要给全厂上普法教育课,还要组织新的保卫科进行一些简单的公安业务技能培训。 “秦厂长。” 当吉普车经过门前,秦东就看到了高占东等人穿着崭新的警服在门口笔直地站立着。 “敬礼。”高占东高声喊道,保卫科干事们挺胸抬头,目视前方,手齐刷刷地举了起来。 秦东也郑重地举起手来,虽然他没有穿警服,可是架不住有个穿警服的叔叔,杜源很喜欢教他一些公安的动作和技能。 “秦厂长,没有我师傅的面子,警服哪能这么快发下来,老高他们手续都办好了,对了,周末一起跟我去打靶。”小吴笑道。 “是。”高占东笑着又给小吴敬了个礼,小吴赶紧回敬,从转业后没摸过枪,听说又要打靶,高占东可乐坏了。 上午,小吴讲课很是尽心,他结合区里这两年的一些案件讲述,这小子机灵,口才还真不错。 下午,训练一训就训到了傍晚,忙活了一天,秦东说什么也要请小吴吃饭,二分厂现在百废待兴,厂里的食堂只是打扫干净,还没有重新开火,晚饭只能到鸣翠柳饭店吃。 王亮开着吉普车把秦东一行人送到鸣翠柳,当几人坐下后,高占东也赶了过来,不过,他已经脱了警服,只穿了一身便装,他神色严肃过来耳语几句,秦东脸上的神色却莫名轻松起来。 小吴还要回所里值班,这餐饭吃得很快,吃完饭,秦东吩咐杜小树用挎子送王亮回家,自己开车送小吴回派出所。 “厂长,没事,我自己能行。”王亮笑着推辞道,他打量着小吴,又看看吉普车。 “我送你,也没事。”杜小树笑道,“走吧,你家在哪?” …… 吉普车的越野性能很是强悍,秦东这几天一直抄近路,翻过一片山坡,就能驶上去往总厂的大道…… 车子发出雪亮的灯光,在树影草丛中乱晃,当车子慢慢爬上坡顶,即将掉头冲下山坡的时候,秦东突然看到一个人从一棵大树后闪了出来,那人诡异地笑笑,就甩出了手中的砖头…… 在小吴的惊叫声中,秦东猛打方向盘,吉普车猛地向右面冲了过去,砖头堪堪擦着玻璃砸过来,小吴大叫一声,玻璃碎了,他已是头破血流…… 就在秦东掉转方向,准备硬闯的时候,眼前,杜旭东歪着脖扭着嘴就把几块插满了钢钉的木板扔在了车前,几条钢丝绳已经锁住了下坡的路。 “姓秦的,下来。” 声音有如夜猫子,在空旷的山上令人心悸。 啪—— 车门推开了,秦东走下车,他没跑也没逃,倒出乎杜旭东意料了。 “杜旭东,我等你很长时间了。”秦东看看地上的钉板,沉声说道。 杜旭东一下笑了,他看看身后几个人,噌地拔出了刀子,“姓秦的,你说错了,是我们等你吧。” 几个人举着刀围了过来,杜旭光脸色阴狠,“你不是能耐吗,今天处理这个,明天开除那个,行,今天我们哥几个把你彻底开除了算了!” “停!”秦东突然举手大声喊道,“你怕了?”杜旭东脸色扭曲,一脸狰狞。 “钟家洼的人什么时候怕过?”秦东笑道,“这样吧,杜旭东,我知道,这几天,你派人到我们家饭店闹事,还让人割我妹妹的车胎,今天,又砸我的车,这样,没有用钱解决不了的事,你划条道吧。” “吆嗬,”借着灯光,杜旭东一撇嘴,“道上的规矩你还懂,”他眼珠子一转,“哥几个被你开除了,最近缺钱。” “多少?”秦东一乐。 “一万,不,两万!”杜旭东咬咬牙喊出一个数字,“姓秦的,我知道这几年你卖啤酒开饭店挣了不少钱,破财消灾,要不你妹你姐说不定哪天……” “闭嘴,”秦东突然暴怒,“三万,我给你三万,你立马滚蛋,以后两不相欠。” “行。”一听秦东又加了一万,杜旭东也不计较秦东的喝骂了,反而笑了,“姓秦的,你可别耍我们,别忘了,你还有姐有妹……”杜旭东也知道杜源是谁,可是三万块钱,让他一时利令智昏。 三万? 吉普车里的小吴捂着脑袋,虽然意识模糊,但是思维清晰,奶奶的,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袭击公安罪加一等…… 再加上敲诈勒索公私财物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还有,聚众斗殴,寻衅滋事……破坏公共秩序,情节恶劣的,处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杜旭东在公安局留有案底,这属于累犯,数罪并罚,小吴感觉到心里一阵畅快,这意识就清醒多了。 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看自己的手,上面全是血,奶奶的,他骂道,这个杜旭东,数罪并罚,这一辈子怕是走不出监狱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推开了车门,摸出了腰间的佩枪,“别动,都放下刀子,举起手来,我是公安!” 第234章 徒弟比女婿还重要? 人生最倒霉的事有很多种,秦东不知道,打劫遇到公安还张口喊出要三万块钱,算不算其中的一种? 夜色下,借着吉普车大灯的光亮,乍一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杜旭东马上就慌了神! 不止他这种老痞子没了威风,手下几个痞子都是八三年严打后成长起来的新一代痞子,看到手枪,腿也早就哆嗦了,其中几个人以前都是糖厂保卫科的,也都认识吴,灯光下,看到吴血流满面,扔板砖的子就不出话来了…… “快跑……”杜旭东自己个撒丫子就跑,上次严打的余威还在,他自己也知道,象他今晚的这一出,吃颗花生米都有富余。看‘毛.线、中.文、网 “砰——” “滴——” 黑暗中,一道火舌直冲空,吴对扣动了扳机,秦东的手也按在了吉普车的喇叭上,一声长鸣在暗夜中的山坡上回荡…… 这一响一鸣却让这些人撒丫子跑得更快了,杜旭东头也不回,顺着山坡就朝山下跑去。 “哎哟——” 胸前突然就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可是他跑得太快,身体控制不住一下就朝前面翻了过去,重重地跌在地上。 这一摔摔得他眼冒金星,浑身上下就跟散了架了似的,杜旭东挣扎着爬起来看时,拦腰拌倒他的正是一道他自己拉好的钢丝绳,原本是用于拦截秦东的吉普车的。 他拾起地上的刀子,惊恐地四处打量着,好象满山都有脚步声,他不敢怠慢,抬腿就要跑,一道雪亮的光柱直接射过来,晃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了。kanmaoxian.com 待对方挪开手电,杜旭东却已是红了眼,眼前拿着长筒手电和警棍、穿着一身警服的正是高占东。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杜旭东困兽犹斗,挥刀捅向高占东的面门,高占东也不躲闪,待杜旭东力道用老,警棍顺势就砸在了杜旭东的手腕上,接着飞起一脚直接踹在杜旭东腿上,杜旭东惨嚎着跪下了…… 黑暗的山坡上,手电的光亮不住地晃动,二分厂保卫科的干事们就象抓野兔子一样冲向满山乱跑的几个痞子…… 随着几声清亮的“咔嚓”声,摁在地上的几个痞子就都被带上了铐子。 今年,省厅向市局新调拨了一批标准铜制手铐、不锈钢手铐,旧式手铐全部淘汰,二分厂的保卫科在吴的关照下,也领来了几付旧手铐,今晚直接用在了这些痞子身上。 “厂长,逮住杜旭东了——” 嘈杂的山坡上,在几声哀嚎和打斗声中重又归于平静,高占东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 吴举着枪骂了一句,他捂着自己的脑袋,仍是满手的鲜血,隐约还能看到头上的玻璃茬…… “送医院……赶快送医院!”秦东也大声喊着,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很是嘹亮,“老高,你赶快给派出所报案,就吴受伤了,……嗯,大家在这里看好这几个人……” 他嘴上喊得很急,可是当高占东象拖死狗一样把杜旭东拖到他跟前时,他却不急着上车了,他一伸手,高占东立马会意,马上解下腰间的老式手铐递给秦东,秦东接过来亲自戴在杜旭东手上。 “醒醒,醒醒,”手腕处完全骨折,杜旭东已是疼得昏死过去,手铐戴在手上,钻心的疼痛却让他缓缓清醒过来,“老杜,”秦东叫得很是亲热,“那三万块钱,什么时候给你?” 虽然此时刑法等法律上没有明确规定袭击公安的罪行,但是将心比心,公安部门对这样的罪行肯定会按照最严格的标准来处理的,并且,打伤公安这件事,一般都会先进行刑拘。 “姓秦的,”杜旭东知道秦东这是在笑话他,他脖一歪嘴一撇,疼得声音都颤抖了,但仍是倒驴不倒架子,“不就进去蹲几年吗,老子出来后……还是一条好汉,到……到时候,我们的账一块算!……” 到最后,他不知是疼的还是受了刺激,就如夜猫子般在树林里吼叫起来。 高占东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令人心悸的声音马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痛苦的呜咽声…… “你还会出来吗?敲诈勒索,聚众斗殴,寻衅滋事……砸坏车子,打伤公安,持刀拦路……”秦东轻蔑地看看他,“你这个痞子当得真他娘不够格,你拿棍子都比拿刀要少判几年……” 呜呜呜呜—— 甩砖头那哥们总算清醒了,也顾不得什么兄弟义气了,赶紧急着撇清自己,“吴公安不是我打的,都是杜旭东让我干的……”他也知道打了公安的后果。 “你们到公安局派出所再吧……”吴鄙夷地挥挥手,朝吉普车走去…… ……………………………… ……………………………… “争先创优、立功创模” 昏黄的灯光下,五彩彩纸剪成的方块上面,几个毛笔字排成一行,杜源看看这一行字,披着衣服进了所里。 晚上酌了几杯,要不是值班,他现在还在家里喝闷酒呢。 “杜所,喝茶。”杜源接过徒弟递过来的茶杯,捧着茶杯坐在了椅子上,他翻看着桌上一份所长签字的文件,笑了,“我都这个岁数了,不用培训了,你们年轻人要进步,许,你去,让吴也去,大、中专《专业证书》培训,这是好事……” 正着,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喂,你好,”年轻的公安许接起电话,他跟吴都是杜源手把手带出来的徒弟,师傅向着徒弟,徒弟也尊重师傅,哥俩关系处得也不错,“你什么?吴受伤进了医院?” 腾—— 许看向杜源,杜源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在所里是有名的护犊子,这几年,他给局里办了不少福利,就是局长都给他几分面子,“还袭击公安,这还了得!反了了!叫他们把人带到派出所……上报区局……” 杜源暴怒,当场把手里的文件就扔到了桌上,穿衣服,载帽子,拿起枪和手铐气冲冲就要往外走。 “老杜,老杜,”刚挎上挎子就碰到了所长,他刚从局里开会回来,听吴受伤也很关注,可是听是嵘啤二分厂的事由,他就看了看杜源,“嵘啤二分厂的事,你不是不管吗? 杜源一愣,前些日子他心里有气,在所里确实这么嚷嚷过,大家也都听到心里,他嘴里丝丝地吸着凉气就象牙疼一样,“二分厂我不管,打了我徒弟我就要收拾他!许,开车!” 挎子轰隆隆开出了派出所,所长站在院里笑了,“底下,徒弟比女婿还重要?” 第235章 夺权 呜呜——呜呜—— 杜树载着王亮在嵘崖区宽敞的马路上一路疾驰,迎面驶来的挎子上就响起了警报声,“嗯,这是哪个派出所的?这是怎么了?”王亮看看夜色下的山峰,黑漆漆一片,没有一点光亮。 杜树却瞅了他一眼,诡异地笑笑,简短地答道,“嗯,是不是有人要倒霉了?”他一加油门,王亮就朝后面倒去…… 杀人街上,柳枝、杜桔、郑海锋……都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西山上有公安。” 郑海锋指指一条街西面的山上,隐约能看到红蓝色的警笛,也隐隐能听到尖利的警报声,越来多的顾客从饭店里走出来,大家看着西山,指划着,议论着。 杜桔穿着白色的厨师服也从鸣翠柳饭店里跑了出来,看到西山上的警灯,她心里不由一沉,她知道秦东晚上是要走那条山路的,翻过一个山坡就可以驶上大道,那条大道直接通往嵘啤总厂。 “枝儿姐,我去看看。”杜桔本能拿起一把菜刀,钟家洼的女孩,平时文静,家里人遇到危险也是敢于拼命的,她推起门前的自行车就要走,钟勇也拿着菜刀冲了出来,“桔姐,我跟你一块去……” 突突突—— 一辆挎子闪着警灯鸣着警笛就停在了门前,一身警服挎带佩枪的杜源就沉着脸走下车来。 “桔?”看到自己家姑娘抄着菜刀一脸着急的样子,杜源就什么也明白了,“你们没事吧?”他又担心地问道。 “没事,”柳枝等人也走出饭店,后面跟着一群顾客,“下午有事,树都解决了,还有邻居们也帮衬着……” 树都解决了?还有邻居?还有自己姑娘拿着菜刀要去拼命? 杜源心里一阵后怕,也一阵后悔,自己这些就没到店里来。 “没事了,大家都回去吧,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没事了……”转身他已是沉下脸来,嘴里丝丝地吸着凉气,他狠狠骂了一句,“走,回所里,我要亲自审问杜旭东……” …… 嵘崖区西山昨晚鸣枪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嵘崖区,当晚,雷喜光就得到了消息! 他拍着自己的心口窝,不住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完喽,完蛋喽,这个傻子,公安在车上,他眼瞎啊,还敢动手……算了,这个傻子,这一辈子算是出不来了,也罢,就待在在里面别出来了……” 看着他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老伴刚安慰两句雷喜光就摔门而去,自己的事,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有的是让杜旭东去办的,有的是让他摆平的,雷喜光很担心,这个傻子会把自己咬出来。 “嗯,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活不了我也完蛋喽!” …… 第二,刚蒙蒙亮,高明就起床了,胡乱扒了几口早餐他就到了厂里。 昨晚西山上的事,一晚上时间已经范围传开了,当他听停在山上的是厂里的吉普车,当他听开枪了还动了刀子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明白了几分。 秦东,肯定是秦东出事了! 至于为什么出事,当然是得罪人了! 得罪的这个人也不用,一定是杜旭东……高明甚至脑补了杜旭东凶神恶煞拿着刀子扑向秦东的场面,秦东惨叫着倒在血泊中,几名公安紧紧地追赶杀人凶手杜旭东,一名公安举起了手中的枪,杜旭东就仰面栽倒在地上…… 高明不由笑出声来! 推着自行车进了厂区,他甚至没有看到一个保卫干事,厂区里一片安静,只有早到的工人按照厂办划分的卫生区在打扫着卫生。 “高书记,早。” 高明也笑着点头回应,那个工人看一眼他,脸上立马露出惊讶的神色,这还是高书记吗?平时见人都是爱搭不理的,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高明没有看到工人的神态,他支好自行车已是走到办公楼前。 秦东认识的人还真不少,这几,他不知从哪搞来一些月季,栽到了原本废弃的花坛里,月季没开,但是却让厂区里增色不少。 高明走进办公楼,办公楼里虽然还是那么破旧,但是缺口少牙的门窗已经修好,几个早早到来的科长正在看着报纸,几个职工正在用暖水瓶打着开水,准备一的工作。 这似乎才有个工厂的样子嘛,可是这个样子是秦东带来的,高明感觉不到有多少欣喜。 在自己办公室坐下,厂办的伙子早已把暖水瓶送了过来,高明倒了点茶叶放进保温杯里,他想了就来到秦东办公室门前,不需敲门,透过窗户他就看到办公室没有人。 高明心里一喜,依照秦东的作息规律,不到七点半他就会来到厂里,从走廊里往下望去,那辆吉普车也不在厂里。 高明慢悠悠地溜达回自己办公室,他双手捧着保温杯思量了好大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黄主任,”他笑着走进厂办,“通知全厂中层干部,八点半开会。” “开会?”黄波笑得眼睛又眯缝到一起,他不笑不话,可是口气里却有疑问,“高书记,秦厂长今没上班。”秦厂长三个字他得很重,这是在提醒高明,这个厂谁是厂长,谁了算! 其实,黄波也不知秦东去干什么了,王亮来到了厂里,只不清楚秦东的行踪,往钟家洼秦东家里打电话,电话那边却一直没有人接听,总厂那边也找不到人,销售科和调度室都找不到人。 现在听到高明要开中层会,黄波心里就警惕起来,这个高书记,前几一直不阴不阳,工作消极应付,今怎么满脸堆笑,倒积极工作起来? 高明笑着看一眼黄波,要搁以前,黄波这样话,他会把黄波叫到自己办公室训上半个时,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一是他要争取人心,二是黄波现在好歹是厂办主任了,是厂里的大管家,总要给几分面子。 现在,估计秦东在医院里生死未卜,那身为党支部书记的高明,就会顶替秦东负责这座工厂,他再找找上面的老关系,让自己成为实际上的一把手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事,现在二分厂百废待兴,正需要他这样的熟悉厂里又有经验的干部。 “怎么,秦厂长不来我们就不工作了?”高明笑道,“秦厂长安排的工作,我来调度一下,黄波,你不同意?” “我哪敢不同意?”黄波听出了话里威胁的的味道,可是他总觉着高明今反常,反常即为妖,不行,还得让秦厂长知道开会这事,见高明走出办公室,他喊来高虎,“你去杀人街那边,看秦厂长在不在,在的话告诉他,奶奶的,高明要夺权!” 第236章 好日子 看最快更新无错,请记住 hps://!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7章 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 看最快更新无错,请记住 hps://!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8章 又打又拉 看最快更新无错,请记住 hps://!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39章 连环计 看最快更新无错,请记住 hps://!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0章 扳倒我的人没出生呢 看最快更新无错,请记住 hps://!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1章 大姑娘小媳妇 看最快更新无错,请记住 hps://!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41章 给脸不要脸 “你要老实回答,明白吗?”人高马大的小许站起身来,一把把雷老五摁回到座位上。 “嗯,雷喜光,你把人家叫到家里,威胁人家,先说你们孤儿寡母的也怪不容易的,以后厂里有事可以找你,你也会照顾她们……” “嗯,有这么回事。”这是好话,雷喜光忙不迭地点头。 小吴轻蔑地看看他,“可是,上一秒你还说得好好的,下一秒你就动手动脚了,人家反抗,你说你的规矩就是上炕还是下放,是脱裤还是解雇?”小吴看看雷喜光,这个浑蛋,这摆明是在威胁邱惠英,要么服从,要么就开除。 邱惠英刚死了丈夫,全家就指着她一份工资,这个雷喜光……浑蛋! “没有的事!”雷喜光面红耳赤的喊道,喊完,他心虚地看看外面,保卫科玻璃窗外围满了人,“我是叫她到家里,就是谈工作,谈完就走了……” “去去,里面在审案子呢。”窗外,黄波笑着推搡着人群,可是哪能推得动! “哗——” 众人正眼睛不眨地朝玻璃窗里面看着,突然就下起雨来,许多人朝头上看看,白花花的水柱正往头上浇洒,再看一边,黄波端着一根胶皮管笑得正欢,胶皮管的一头就接到了水龙头上。 “黄波,滚蛋……” “高占东,我们要进去看看!” “对,我们要旁听……” …… 水流却阻断不了工人的好奇心,直到小许拿着警棍出去,在警棍的作用下大家才退后,保卫科的人赶紧拉了一道绳子…… “雷喜光,你还说,有路子托路子,没路子脱裤子……”保卫科里,小吴的审讯还在继续,“你就用强,强行……有没有这回事?” “没有。”雷喜光马上喊道,噢,他算是明白了,说什么秦东同意这事算了,这根本就是他的缓兵之计,其实雷喜光自己也没闲着,也在想着怎么对付秦东。 “如果有这么一遭,为什么去年不报案?现在拿出来,是有人指使,要整我,我要告他去!”雷喜光按捺不住又要站起来,“你们私设公堂,谁指使的你们?你们安的什么心?” 他看看高占东,高占东是秦东提拔起来的保卫科长,这已经不言而喻了嘛,背后的人肯定是秦东。 “坐下。”小吴一拍桌子,现在审讯室就他与高占东两人,秦东也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至于“召来”这许多工人,他们秦东自有用处,“没人能指使我们,我们安的也是公心……” 小吴看看一脸不服气的雷喜光,这个雷老虎在高占东和自己跟前,竟没有动手,本来他打算雷老虎动粗,就给他铐上手铐,“嗯,人家说去年,你在用强的时候,她反抗的时候在你腿上抓了几把…… 雷喜光马上来了精神,“这好办,看看我腿上有没有伤不就知道了?”他说着就要卷起自己的裤腿卷。 小吴嗤笑道,“你当我们是彪子呢?都过去一年了,哪还有伤?” “那我就没办法了。”雷喜光心一松,看来这个女人也没有什么证据,嗯,就是有证据,他都想好了,那就反咬一口,就说邱惠英勾引他呗,反正是在他自己家里,人家上门,他总不能把人家撵出去吧。 “嗯,证词上说,你跟人家说,你长得真俊,你从进厂就惦记着人家了……” “胡说。”雷喜光一脸气愤地转过脸去。 “你说她现在在你的手心里,就是孙悟空都蹦跶不出你的手心,你没路子只能脱裤子……” 雷喜光突然打断了小吴就骂开了,“我知道是邱惠英,她有什么凭证?妈的,说不出来,我扒了她的皮。” 啪—— 高占东在雷喜光跟前的桌子一拍,桌上茶杯瞬间跳得老高,这个雷老虎,到了现在还这么猖狂,怪不得厂里还有人惦记着他的“复辟”,嗯,秦厂长就是想彻底打消这些人的念头。 “不要着急。”小吴一句一句地念着材料,活活就象猫戏老鼠一样,“人家说你肚子上有个大痦子,上面长着红毛,你不干那种事,人家能知道你的隐私?嗯?……” “这个厂里人不少人知道。”雷喜光道,“嗯,我的司机王亮就知道,夏天穿得少,看见的人不少……” “可是,她还说,”小吴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走到雷喜光身边,“你那里长了一个两分硬币大的红斑……” 雷喜光不说话了,他张着嘴咕噜了几句,小吴才听清他说什么,“……她不知听谁说的……” “你这里的东西也有人看到?”小吴不听了,“我们问过几个工人,大家都不知道……”他看看高占东,高占东示意自己准备好了,“雷喜光,今天叫你来,其实就一个目的,我们想亲自验证一下,如果没有那东西的话,你就可以走了。” 脱裤子,当着全厂工人的面儿? 雷喜光血往上涌,“你们敢?”他作势一拍桌子就想站起来,可是马上被高占东死死地压住。 “别,这位小同志,我跟你们家李局长……”眼看挣扎不动,雷喜光又换了一幅面孔。 “少拿领导压我们……验!别给脸不要脸!”小吴突然出手,雷喜光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就被反剪到身后,高占东已是解开他的腰带。 “哎哟,我日你娘,高占东……”雷喜光挣扎着,终于露出了无赖本色,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保卫科用于拦截职工的那条绳子就被撤掉了,全厂职工呼啦一下全涌到了保卫科窗前。 “呀,扒了雷老虎的裤子了!” “好,雷老五,糟蹋了多少女人,他也有今天!” “骟了他!”…… …… 群情激奋,屋里的雷喜光破口大骂,象杀猪似地挣扎,屋外的职工却是开心地象过年,男人兴奋地看着骂着,女人红了脸转过脸去挤出人群,可是还站在远处观望…… “也不知是谁把雷老虎告了,说他那个地方有个红斑,好了,这下有证据了,雷喜光,就等着蹲大狱吧!” ……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带头喊出了内情,工人们都作恍然大悟状,这种事,向来传得很快,站在办公楼走廊上的秦东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他相信,没有人再敢保雷喜光! “便宜了他了,退回几年,他就得枪毙!”钱益民走到秦东身旁,无限感慨地说道。 “天道好还,你看,老天爷饶过谁?”秦东看着小吴和小许给雷喜光戴上手铐,押进挎子,在全厂职工的哄笑声中,雷喜光狼狈不堪,尊严扫地,再也抬不起头来。 “好,厂办通知下去,明天,全员竞争上岗!”秦东用力地拍了拍栏杆,转身进了自己办公室。 第242章 威信已经达到了巅峰 “人生最大的悲剧莫过于失去自由,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失去亲人和朋友……” 要论这个四月,嵘崖区谁最出名,各厂的厂长都会提到前糖厂厂长雷喜光,可是各厂的职工尤其是那些青年职工都会提到了一个人——迟志强。 此时,嵘崖区大街小巷都在忏悔,厕所门口都会飘来他的深情独白:“我没有响亮的嗓音,也不具有动人的歌喉,但我有一颗诚挚的心……” “这会儿雷老虎是不是在里面唱铁窗泪?” “那是,他现在啊可比当初差远了,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几滴油……” …… 大家玩笑着打闹着走进厂里的小礼堂,谈论着迟志强也在谈论着雷喜光。 当秦东带头,几个厂领导走上主席台的时候,不用黄波招呼,小礼堂里立时鸦雀无声,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这位年轻的厂长。 昨天雷喜光成功戴上了银镯子,住进了铁笼子,秦东在二分厂的威信立马冲上了巅峰! 厂里的职工恨的就是这种铁腕式的领导,可是怕的也是这种铁腕式的领导,有时,希望来的也是这种铁腕式的领导,这种领导能整治“刺头”,也能管得住工人,但是也能提高厂里的效益,给大家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 秦东扫视了一眼会场,前世,几万名职工的啤酒集团,年终大会都是在体育场里召开的,他走上主席台,也是万众瞩目,鸦雀无声。 “同志们,肃静,现在开会。”钱益民在台上敲了一下话筒,其实他不用说,台下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吸烟的人也没有,他看看旁边坐着的秦东,秦东点点头,当仁不让地接过话筒,“我简单讲两句。” “嗯,根据前期厂长办公会研究意见,除我和钱书记以外,嵘啤二分厂上到副厂长中到车间主任下到工段长、班组长,全体免队,全员竞争上岗……” 秦东停顿了一下,台下依然没有人说话,台上也没有人说放,大家都在静静地听着。 钱益民看看这位年轻的厂长,低头继续在本子上作记录。 从副厂长到班组长,全部免职! 这样的大手笔、大动作,搁以前,这些副厂长、车间主任、班组长能翻了天! 现在,大家都在台上台下好端端地坐着,这除了前期秦东已经让黄波放出风去,大家有了心理准备以外,就是秦东现在在厂里的威信,不容他人撼动的威信! 钱益民不由抬起头,治沉疴需要猛药,秦东就是这剂猛药! “我已经让人事科拿出一个方案,重点解决两个问题:第一,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我们二分厂需要办哪些事,需要几个机构? 第二,每个机构需要多少人,这些人要做什么事情,方案出来后,原有的干部全部就地免职,然后通过个人申请、公开竞选、民意取向、党委会评议等程序重新任命……” 秦东边说边看着台下,大家的表情都很怪异,虽然前边已经听说,但是从厂里嘴里说出来,这第二把火还是一下把全厂烧懵了! 如果说,抓捕雷喜光、杜旭东等人是他砍下的“第一刀”,那么这“第二刀”他就先砍在了这些“当官的”头上,他要砍掉二分厂在干部任用上的“排资论辈”和“任人唯亲”的弊病,然后,从管理岗位到生产一线岗位,岗岗“动刀”,定岗定员、双向选择,优化组合……压缩科室,把力量充实到生产和销售一线! 钱益民见秦东讲完,自己也拿过话筒,“竞争上岗是下阶段我厂的主要任务,秦厂长的计划是一个星期内结束,今天是礼拜一,礼拜二我们正式下发竞岗方案,礼拜六正式竞岗……” “老程,老孙……?”钱益民讲完,秦东礼貌地征求着台下其他几位副厂长的意见,没有人有异议……甚至连小声的反对都没有! “好,散会。”秦东拿起本子,迈着大长腿走出会议室,直到他的背影从小礼堂消失,小礼堂的职工才嘻嘻哈哈往外走。 “把邱惠英叫过来。”秦东回到办公室,立马吩咐黄波。 很快,邱惠英就来到秦东办公室,仔细打量着,秦东发现这个女人确实有几分姿色。 “我兑现我的承诺,”秦东亲自倒了杯水放到邱惠英面前,“三个地方任你挑,我事先都打电话确认过了,……嗯,一是我们山海省沈南市的北冰洋啤酒厂,二是北疆乌苏啤酒厂,三是广州粤江啤酒厂……” 秦东又看一眼邱惠英,“嗯,我不是要赶你走,如果你愿意留在厂里,我没有意见,如果你愿意到别的地方工作,这三个地方你随意挑选。” 邱惠英抬起头,眼睛里有痛楚也有绝望,她低头喝了一口水,当再抬起头时,眼睛里的痛苦已经不见了,绝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东不作声地看着她,前世,他也见过许多女人,他知道,有时,女人的另外一个名字叫作坚强。 “我再补充一点,北冰洋啤酒厂你如果过去,马上就是正式工,乌苏啤酒厂也差不多,粤江那边你要从临时工干起……” “秦厂长,我,我想选择去粤江啤酒厂。” 哦,这倒出乎秦东的意料了,放着正式工不干,先从临时工干起,还是离家几千里之外。 “我想好了,我先把孩子放在公婆家,明天,明天我就去买去广州的火车票。”邱惠英站了起来,“其实我也早想离开这个单位,秦厂长,感谢你给我报了仇,也给我重来的机会,我们家一辈子感谢你……” 她突然弯下腰去,深深地给秦东鞠了一躬。 秦东却不好去扶她,他看看这个女人,“既然你做出决定,我支持,我给广州设计院的李简打个电话,你到了广州人生地不熟,可以让他接一下你,平时照顾一下……” “还有,”秦东掏出三百块钱来,“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穷富路,身上不能不带钱,拿着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他突然想到,即使家里安装了电话,厂里有了电话,杜源、杜小树有时还是找不到自己,嗯,是该有所改变了…… 第243章 火花 嵘啤总厂,一周一度的中层干部例会。 当秦东走进会议室时,里面已是烟气腾腾,他笑着推开窗子,清凉带着咸味的海风立时就吹进了屋子。 “哎哟,秦大厂长来了。”看到秦东,嵘啤技术副厂长方令宪竟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又笑着朝秦东伸出手来。 嵘啤作为秦啤的联营厂,他本身是秦啤派驻到嵘啤的,再加上他技术过硬,为人随和,在厂里威望很高,见他伸出手来,秦东赶紧笑着跑过去,用力握住方令宪的手,又用力地晃了晃。 “秦厂长,”看秦东在寻觅自己的座位,糖化车间车间主任焦正红在后面推了他一把,“你得到前面坐,你现在都是厂领导了。” 包装车间主任张庆民也笑着递过烟来,秦东却执着地摆摆手,张庆民就取笑道,“不抽?哪有当了厂长还不抽烟的?噢,是嫌我的双马不好,要抽大前门?” “中华也不抽!”秦东找了个位子放下自己的挎包,他笑着用手点了点会议室里的一圈人,“你们几个老烟枪,真是一点不顾及我们女同志,罗玲,以后开会他们再抽烟,你就到妇联去告他们去。” “对,”罗玲也笑眯眯道,“有厂长给我撑腰,我真的去告你们,张主任,焦主任,把烟交出来。”她开玩笑似地伸出手来。 中层干部例会,科室和车间副职也都参加,调度室的徐真,销售科的罗玲,团委副书记徐金铭,都是秦东的副手,见秦东坐下,三人都坐在了秦东身后。 秦东是知道的,自己这个分厂副厂长还只是中层干部,不象武庚那样,是厂领导兼着南厂的厂长,所以他不能坐在前面。 “哎,怎么着,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们罗科长跟你们要烟,你们还不拿出来?”坐下之后秦东也开起了玩笑,“你们谁想走后门买啤酒,以后别怪我们罗科长不侍候!,你,老林……” 秦东站起来,顺手夺过动力车间车间主任林勇刚手中的火柴,“拿来!老焦,你的火柴……” 这些日子,秦湾正流行收藏火花,秦南也迷上了这玩艺,所谓火花,就是火柴盒上的画片。 你可别小看这小小一枚画片,后世都是收藏界炙手可热的宝贝,有些火花有价无市,你永远也买不到,只存在于传说中。 “我这里有一盒……” “我也有,这是云海火柴厂的火柴……” …… 大家热情,秦东也不客气,什么双喜、蝴蝶、三穗、执火猫等几个主要的出口产品的贴标,还有嵘山风景、飞天、历代女杰……等火花,一时竟收集了不少。 罗玲笑着看着秦东在会议室里穿梭,大家也都乐呵呵地“贡献”出自己的火柴,有人生怕秦东没有看到自己,隔着桌子就把火柴扔了过来。 这份热情,差点就把会议室给点着了! 罗玲笑了,如果秦东在二分厂干得不好,哪能一句话就把大家的火柴全部给收缴了? 就是因为他在二分厂干得轰轰烈烈,干出了肉眼可见的成绩,这些人才这么捧他! 其中有些人,当初,信誓旦旦地要看秦东的笑话,包括某些厂领导都是抱着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心态,只等着一年以后他灰溜溜地滚回厂里来。 现在呢,他们自己成为笑话了! “我妹妹啊,”秦东手里在的火柴放不下了,罗玲笑着接过来,她眨眨眼睛,看着这个一手把自己从商业局挖过来的男人,“对火花真是入迷了,好嘛,晚上不睡觉,写信写到凌晨两点……” “写信?”众人都愣住了,会议室里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秦东。 “是啊,照着我的通讯录,给我那些大学同学写信,找他们要火花……” 省轻工学院的函授班,同学来自全国各地,几乎各个省[第八区 .dibaquxs.co]份都有,这样秦南就能收集到全国的火花! 不过,秦东是知道的,火柴的辉煌,就象它燃起的霎那一样,很快就会走向熄灭。 那个著名的童话故事《卖火柴的小女孩》,再过二十年、三十年,也不会有孩子理解什么是火柴了,没办法,再给孩子讲这个故事,只能讲《卖打火机的小女孩》了。 前世,一路走来,他见惯了行业的生死,轻工系统的许多行业,三十年不过只是跨越了一个河东与河西之别,而滚滚浪潮却始终奔流不息…… …… 当陈世法、周凤和和武庚走进来的时候,会议室渐渐安静下来。 陈世法看到秦东,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秦厂长……”他笑着扶了扶自己的茶色眼镜,“这么大的领导,到前面来坐。” 哗—— 会议室里顿时一片笑声。 陈世法是不轻易开玩笑的,今天却破例了,难得一见的破例,看来今天心情是极好的! “坐,到前面来坐。”见秦东笑着推辞,陈世法又用手指指副厂长下首的座位。 哦,大家都明白了,本来总调度就是仅次于副厂长的中层干部,现在陈世法更是通过座次明确了秦东在总厂的地位——仅次于厂领导,也排在其他中层干部前面。 “……下个周的工作,我们计划邀请x海舰队的同志,对我们二分厂的职工进行军训,同时,我们从德国订购的机器已经准备装船启运,总厂对二分厂的职工的岗前培训提上议事日程……” 陈世法没有说话,只是频频点头,大家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这位爱将的要求,所奏皆准。 “还有,陈厂长,周书记,”秦东看看周凤和,“新机器从港口再转运到我们二分厂,周边的马路不行,这些原装进口的大设备,路太难走了……我们需要人手和机械……” 陈世法本来在本子上记着什么,可是听到这里,马上抬起头,“这都不是问题,人,我们有的是,总厂、一分厂和二分厂的全体职工,就是肩扛手抬,也要把设备抬进二分厂的厂区!” …… 等到所有的车间主任和科长汇报完毕,陈世法开始点评,对二分厂和秦东的工作说得最多,表扬得也最多,“嗯,二分厂过去这两个月的工作很有成效,提前两个月完成了总厂提出的提出的半年脱困的目标……” “……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今年的劳模的问题……,周书记?”他看向周凤和,自己倒不说话了。 “嗯,这次呢,区里的劳模,我们准备推荐焦正红同志,市里的劳模……”周凤和低下头,却没有看秦东,“我们有两位人选……” 第244章 省劳模 “周书记,我就算了,还是让秦东上!”周凤和还没有说完,武庚就笑着插话了,“咕咚咕咚”他端着水杯喝了几大口,“把机会让给年轻人!” 周凤和也笑了,“什么年轻人?你也是年轻人!”他看看会议室里的一众中层干部,“我跟老陈研究的意见,武厂长和秦东,你们一个是副厂长兼一分厂厂长,一个是二分厂厂长,老武去年和今年为一分厂出力很多……” 这不需周凤和提醒,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自打南厂筹建,武庚风里来雨里去,每天戴一顶破草帽,人晒得乌黑干瘦,又因为糖业烟酒公司卡脖子住进了医院…… “我选武厂长!”秦东高高举起手来,“来,大家都举手,”他看看大家,身后的罗玲、徐真等人却没有举手,“周书记,让武厂长请我们吃客好了,如果你心里真不过意的话。” 周凤和脸上的笑容却一下子收敛了,他很严肃地望着秦东,“秦东,市级劳模,怎么在你心目中就是请客吃饭?嗯,市级劳模,还不顶一顿饭?我看,同志,你的思想有问题!” 这顶大帽子一下就给秦东扣上了! 秦东也不怕,大家也不担心,周凤和的为人大家也都知道,根本就不是那种整人的领导! “请客吃饭跟劳模没关系,”武庚摘掉黑框眼镜,掀起衣襟擦了擦又戴上,“不过,我整天在鸣翠柳饭店吃饭,别家饭店也吃不惯,到了鸣翠柳,大家说,是我请秦东,还是秦东请我们?” 他戏谑地笑着开始发动群众,立马有几个车间主任开始附和、响应、起哄…… 厂里人都知道,两人关系本来就好,现在根本没有为一个劳模的名额生分,陈世法也就放心了。 “嗯,秦东同志,去年和今年的工作,大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去年在我们厂紧急关头,发动了胡同战役,今年又把濒临破产倒闭的二分厂带上了正轨……”周凤和又笑了,“我们也争取过,可是名额只有一个,今年就先给老武吧……” 陈世法端起茶杯,正要宣布散会,厂办的谢大姐就急匆匆走了进来,“陈厂长,梁区长和王局长到东厂了……” 一分厂、二分厂听起来拗口,嵘啤的职工更习惯称呼南厂、东厂。 噢,微服私访,陈世法道,“这也不是正式视察,老周,我们俩去一趟,秦东一块去……” 虽然陈世法名义上也没有去过一次二分厂,可是这些日子他也没闲着,好多个晚上他出去遛弯,好多个早上他出去散步,都会走到二分厂门前,厂里的一草一木一举一动一变一化,都在他的眼睛里看着,都在他心里装着。 好几个晚上他都在厂外待到十点多,看到高占东带着一班人拿着手电巡夜,他才满意地回家。 “大东……” 秦东跟在陈世法和周凤和身后急匆匆下楼,迎面就碰上了二狗和学海叔,都是钟家洼的邻居,知道他们到厂里找自己肯定有事,但此时也不便细说,“晚上回去再说,有事你们先找大光……” 秦东边说边钻进吉普车,待点火发动起车来,吉普车开向厂外,学海叔的声音就顺着窗户追了进来,“大东,我那房子……” …… 说实话,梁永生和王从军是临时起意到来二分厂来的,两人在在市里开完会一商量,谁的招呼也没打,就直接过来了,所以陈世法、周凤和还有秦东都不知道。 “下车。” 小轿车还没有开到厂门口,只是从马路上拐下来就被保卫干事给拦住了,透过车窗,前面正在施工,要是施工的工人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青年人。 人群中,几个拄着拐棍的老头很是扎眼,老头们没有去搬运碎石块,却是不断地给这些工人们倒着开水。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梁永生摇下车窗问道,他看向厂里,可以看到干净清洁的厂区,还有崭新的二分厂的牌子,更有精神面貌完全变了样的二分厂的职工! “修路。”作为厂办主任,黄波是认识梁永生的车的,“我们的设备就快进场了,门前的路太烂,秦厂长组织大家修路,六备运输大设备……” 哦,是这么回事,看着这条由碎石块铺成的大路,一直连通到远处的马路上,梁永生就很高兴,黄波马上道,“我们秦厂长说了,现在我们的厂子是一穷二白,我们要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这一句话,说得梁永生和王从军眉开眼笑,“梁区长,下来看看?”属下的工厂给自己脸上增光,王从军就很高兴,他笑着介绍着秦东推行的竞岗方案,“我们局里批了,这个礼拜天就进行。” 竞争上岗,这也是改革开放以来的新做法,当听说全厂上下没有一点反弹,梁永生又是交口称赞,“不容易啊,才短短两个月,一个破败的工厂重新焕发生机……” “这都是区长慧眼识人,选择了一个好干部……”王从军不失时候地笑道。 “路线定了之后,干部就是决定因素,”梁永生看来对自己的眼光也很满意,对王从军的恭维照单全收,“你们厂长呢,让他出来见我。” “他到总厂开会了……”黄波笑道,可是他眼睛一亮,“我们厂长回来了。” 我们厂长? 梁永生和王从军对视一眼,他们都从黄波的语气中感受到了这个厂的工人对秦东的态度。 “嗯,老王,今年劳模的名单,二轻系统上报的都有谁?”梁永生突然问道,他一边问一边注视着开近的吉普车。 “嵘啤上报的是武庚,市级劳模,”王从军马上答道,“秦东是去年市里的劳模……嗯,嵘啤推荐武庚,一分厂他出力很多……” “那就推荐秦东成为省级劳模!”这事不是工业局能左右的,也不是区里能定的,可是梁永生发话了,他是区长,这事就成了一半了! “秦东去年还是全省二轻系统先进个人,去年又发明了酶法糖化技术,今年又带领二分厂脱困,确定为省劳模没有问题!”梁永生一锤定音! 第245章 多好的同志啊! “可是,秦东才十九岁,还不到二十啊!”王从军看着远处的军绿色吉普车,一路风驰电掣,碾过滚滚红尘,飞速驶来。 “你又来了……”梁永生拉开夹克上的拉锁,这个话题以前在提拔秦东时,在他的办公室也谈过。 “哦,对了,不说秦东我差点忘了,材料装到包里正准备跟你汇报呢,”王从军笑着拉开人造革提包的拉锁,从里面取出两份材料递给梁永生。 梁永生接过来,黄波看到,只看到标题,这位领导的脸上就笑得乐开了花。 什么东西,能让领导乐成这样! 他正考虑着,吉普车绕过工地,慢慢在梁永生跟前停下,陈世法、周凤和、秦东相继走下车来。 “看看,你们也看看。”梁永生快速地翻看完两份材料,笑着又把两份材料递给陈世法与周凤和。 “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周凤和抬头看看领导又看看秦东。 国家级的科学技术进步奖今年五月份举行,凭借酶法糖化技术,秦东拿奖已经没有悬念! 还有,省里传回来的消息,酶法糖化科研成果代表国家参评日内瓦和南斯拉夫的国际发明博览会,还有保加利亚青年发明成果展览会,估计也会获奖。 “小伙子,看来你要去北京,还要再次出国!”梁永生看着秦东就感觉很亲切,这里面固然有自己女儿的原因,可是里面更有秦东的能力因素,无论是啤酒技术还是啤酒销售,甚至工厂管理,秦东已经远远超过了老一辈的厂长们。 在梁永生心目中,他就是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梁区长,厂里还有许多事,德国的设备已经在路上了,北京我就不去了,南斯拉夫和保加利亚我也不去了,我就在家里,等着调试安装设备……” 哦,众人的面色都发生了变化。 进京出差,不是人人都会遇到的,出国,更是可遇不可求,有人终其一生,别说出国,就是出省都困难。 周凤和欣赏地打量着秦东,虽然秦东嘴上拿劳模开玩笑,可是人家的思想真的没有问题!放弃进京开会和出国领奖,一心考虑工作,这样的同志,思想真的没有问题! 梁永生笑着看着秦东,眼睛炯炯有神,身上意气风发,嗯,多好的同志啊,一心扑在工作上! “但是省里的表彰你是要去的,并且要风风光光地去,风风光光地回!”梁永生重重地说道。 省里的表彰? 陈世法、周凤和都很是不解,王从军笑着解释道,“对,省里的表彰一定要去,梁区长亲自推荐你参评省劳模,”他看看秦东,“你是我们省二轻系统先进个人,去年又发明了酶法糖化技术,并且获得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成果还参加了保加利亚和南斯拉夫的展览会,今年又带领二分厂脱困,二分厂原来是什么样子,那是满眼的窟窿满屁股的补丁,现在又是什么样子?我感觉就是走在希望的田野上”他看看远处的青山绿田,“……市总工会那里肯定没有问题的……” 哦,省级劳动模范! 陈世法和周凤和都说不出话来了。 八十年代是一个火红的年代,在这个年代中,能成为劳模不容易,能成为省级劳模更是非常不容易的,也是非常值得骄傲的。 当然,六七十年代的劳模与八十年代的劳模也不一样,六七十年代的劳模大都是苦干实干的典型,进入八十年代,技术改革和企业管理类的劳模日渐增多。 陈世法和周凤和对视一眼,呵,早知道,市级劳模直接推荐武庚,他们俩也不用为这个劳模要推荐谁而商量半天了。 虽然把市劳模的荣誉让给了武庚,可是梁永生和王从军推荐他担任省劳模秦东还是高兴的,“梁区长,王局长,我只是作了一点我应该做的工作,”秦东推让道,“有许多同志工作比我努力,也比我取得了更多成果……” 梁永生不言语了,多好的同志啊,不计名利,一心奉献,他摆摆手,“这个省级劳模,在我看来,非你莫属,小秦,列宁说过,不会休息就不会工作,二分厂的工作现在看来势头很好,你就趁着这个机会休息两天,你的事情我会亲自跟市总工会沟通……” 几人一边说一边朝厂里走去,看着干净整洁的厂区,走进窗明几净的办公楼,梁永生就更加满意,“小秦,你住在哪里啊?” “钟家洼。”秦东想也没想就回答道。 “哦,”梁永生眉头皱了皱,全市都知道这片脏乱的棚户区,“嗯,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个姐姐,在杀人街上开饭店,还有一个妹妹,在十二中上学,今年参加中考。” 哦。 梁永生不再言语,带头朝车间走去…… …………………………….. …………………………….. 又是一天,太阳照常升起。 “厂长,局办打来电话,让你马上到局里去一趟,找一下王从军局长。”黄波敲响秦东办公室的门。 秦东笑了。 自打上次梁永生和王从军从二分厂离开,他就不担心劳模的问题,自己的成绩摆在那里,即使不提酶法糖化技术,但就让糖厂脱困并转产啤酒一项,他也有资格参评省劳模,何况还有梁永生力保。 “秦东,进来。” 吉普车在工业局大院停下,秦东快步上楼,王从军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看到秦东,他马上笑着站了起来,办公室里,王从军对面坐着的一男一女也笑着站了起来,坐在沙发上的团区高官也站起来,局里的团高官也亲热地冲秦东笑了笑。 “来,我介绍一下,这是团市委的王部长和李主任,这是区团委的林书记,这是我们嵘啤二分厂的厂长秦东同志。” “你好。”秦东笑着伸出手来,依次与三人握手,最后握到局里团高官时,对方笑了,小声说道,“有好事。” 好事?秦东好象明白了。 “你就是秦东?”梳着整齐的分头的王部长打量着秦东,笑了,“买啤酒找秦东,喝过你们嵘啤的啤酒,今天终于见着真人了。” 第246章 新长征突击手 秦东笑了,许多人认识自己,都是从啤酒开始的。 “嗯,十九岁的厂长,全省乃至全国也不多见。”王部长满面春风,“我听说,你还是嵘啤总厂的团支部书记?” “是的,”秦东大致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来意,“从去年开始从事团的工作。” “好,好,我们团委系统出人才,”王部长一连说了两个好,“刚才你的情况王局长已经介绍过了,你成功当选今年的省级劳动模范,也是我省惟一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省级劳模,祝贺你!” 哦,秦东笑了,他看看王从军,王从军也是一脸期许。 王部长突然又笑着伸出手来,“祝贺的话我就不多说了,马上就要五四青年节了,经团区委和团市委推荐,向团员和青年广泛征求意见,团省委已经初步审核通过,你作为我们秦湾市推荐的新长征突击手候选对象,当选山海省新长征突击手……” 新长征突击手?秦东颇有些意外。 “全省的新长征突击手一共才四百多名,从全省千万个团员青年中选出,”区团委的林书记也笑着伸出手来,用力地握住秦东的手,又用力地摇晃着,“祝贺你,秦东同志!” “祝贺你!”王从军也走上前来,用力地摇动着秦东的手。 争当新长征突击手,是八十年代开展的一项建功立业、向社会主义现代化目标进军的活动,也是开展社会主义劳动竞赛的重要形式之一。 秦东知道,仅在当年,全国就有100多万青年、7000多支青年突击队参加了竞赛…… “好了,我们的任务完成了,”王部长果真言简意赅,“五月四日,我们一起到沈南参加表彰大会。” “五一还有省劳模的表彰大会,”王从军计算着日程,“那你后天就得出发了,到时,局里为你搞一个欢送大会。” “还有,”王部长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每位新长征突击手要拍摄一张标准的人像照,你们赶紧拍,把照片送到团市委。” “工会也通知,省劳模也要拍照,”王从军笑道,“那两好就一好,一齐拍了得了,”他看看局团支部书记,“你马上联系东方红照像馆,请最好的师傅来为秦东拍照。” 送走王部长一行后,见秦东也要离开,王从军笑着又把秦东拉回自己的办公室,亲自让他在沙发上坐下。 他也坐在秦东一侧,看着这张年轻的脸,似乎很是感叹,“十九岁的劳模,十九岁的新长征突击手,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全国恐怕也是独一份。” “对了,”他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文件,“你看一下,这是市里对省劳模的政策……” 哦,秦东接了过来,当选省劳模奖励二百元奖金,可以提高一级工资,还有春节慰问金,单位每月还有十几块钱的补贴…… “怎么,不满足?”王从军亲切地笑了,“我知道你每年都有专利费,你们家还开着饭店,就是你那个啤酒摊一年也能挣不少钱吧,你早成了万元户了,对不对?” 这个秦东倒不否认,“嗯,放在别人身上,提一级工资,还有二百块奖金,高兴得都要睡不着觉,你啊,……”王从军笑着点点他,突然又道,“你不是还有个姐姐吗?” “嗯。”秦东心里一动,柳枝对于自己和秦南,亦姐亦母,她甚至从没跟兄妹俩说过一句重话,脸上也总是一幅温暖柔和的表情,正所谓有爱心必有和气,有和气必有愉色,有愉色必有婉容。 “我侧面打听了一下,你姐是农村户口,你现在是省劳模了,根据政策,可以把你姐的户口转到城里来。”王从军舒服地把身子倚在沙发上,笑着看着秦东。 “真的?那可太谢谢局长您了。”秦东马上站起来,“这可解决我们家的大问题了。” 八十年代计划经济下,户籍还是分农业户口和非农业户口的,王从军所说的把户口转到城里来,就是把农业户口转成非农业户口,也就是常说的“农转非”。 在这一代人的观念里,“农转非”之后,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再也不用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了,也可以在城镇工作,每月拿工资,单位还可能分房,退休后有退休金。 退回几年去,城镇户口还可以领到布票、粮票、油票,招工只能找城镇户口人。 柳枝虽然嫁给了秦东的父亲,可是她是农村户口,所以只能在春和楼当一名临时工,这也是她的一块心病。 王从军笑着让秦东坐下,显然他对秦东的态度很是满意,“那就抓紧时间办了吧,别夜长梦多再出现什么岔子。” “行,那我这就去办。”秦东马上又从沙发上站起来。 “别急,我还没说完,你看你,急什么?”王从军又笑着让他坐下,“你姐的户口问题享受的是你的省劳模的政策,还有,梁区长知道你家的情况,还亲自出面给你协调了几件大事,怎么样,这个劳模当得不亏吧?……算了,我看你是坐不住了,这样,你先去照像,市总工会和团市委等着要呢!” …… 光影之间见乾坤。 当秦东再次回到二分厂,虽然大家都已经知道他评选上省劳模的消息,可是二分厂再次轰动了。 “秦厂长,我们到哪拍?”东方红照像馆的老师傅举着像机和三角架征求秦东的意见。 刚才,在东方红照像馆,秦东与其他劳动模范一样,披红戴花、精神抖擞,拍摄了标准人像照。 他记得以前的劳模都是黑白照,那时还没有进口的柯达、富士彩色胶卷,只有国产的黑白胶卷。 照像馆为了尊重劳动模范,达到更好的宣传效果,在黑白人像照的基础上先用药水将照片提成淡黄色,俗称‘提黄’,然后再用国画颜料,像画画一样,把照片着成彩色照片。 “到厂门口行吗?辛苦了。”秦东很是客气。 “不辛苦,为劳模拍照,我也光荣,”秦东客气,老师傅更客气,“厂门口啊?当然可以,我们多拍几张,最好有工作照。” 那这样的照片只能到总厂去拍了,二分厂的啤酒设备还没有进厂呢。 当他的吉普车开进总厂,厂里的工人都围了上来,看着他在糖化车间摆好姿势,厂里的老爷们、小伙子、大姑娘、小媳妇个个象看西洋景一样瞅着他,瞅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劳模同志,笑一个。” “小秦,不能笑,面对镜头……” “小秦,别眨眼,新长征突击手不能眨眼啊……” …… 焦正红、张庆民等老车间主任不断地打趣着,人群中不时发出阵阵欢笑…… 秦东也笑了,罗玲笑着走过去,帮他扯平崭新的衬衫,秦东手扶糖化锅,“仔细”地查看。 在岁月的滤镜下,专注的神情更添了一份对啤酒事业的深情。 “咔擦——” 镜头就此定格! 很快,秦湾市省级、市级劳动模范和新长征突击手的照片新鲜出炉! 秦湾还专门建了两处“工人画廊”,用于张贴光荣榜,展示劳模和新长征突击手的先进事迹。 这些宣传画廊中的劳模照片,成为此时街头一道美丽的风景。 “嗯,照片拍得不错。”当梁永生在市里开完会,特意让司机把车停下,他走到画廊前仔细地端量着,两处画廊上都有秦东的照片,他即是省劳模还是新长征突击手,照片上的秦东,英气勃勃,但一看就很是年轻! “到照像馆给我搞一张照片……”梁永生突然叹口气,他想到了北京的女儿,她肯定希望看到照片和照片上的人…… 第247章 一人劳模,全家光荣 户籍,在每个国人的生活中,都有着特殊的意义,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你也想象不到户口的意义,想象不到城市户口册里那几张纸有多金贵。 农村户口转为城镇户口,毫不夸张地说,在整个八十年代,比登天还要难。 从今年开始,嵘啤才陆陆续续有了农转非的指标,但条件异常苛刻,要求是直系亲属,获得市级以上劳模或先进,申请人把材料递交上去,经过层层审批,才能得以落实。 秦东不是没有提交过柳枝的材料,可是周凤和几次都把他的材料压下了,周凤和的理由似乎也很正当,“你是厂里的中层干部,还是大学生,要发扬风格,厂里还有许多五十多岁的职工家属……” 对这个老古板,一时间,秦东只能说是又敬又恨。 柳枝也知道,农转非的指标非常吃香,不过,钟家洼的邻居们象她这种“黑户”也不少,她心里也不着急。 “柳枝,柳枝……” 杜源推着自行车,还没进屋就先喊上了,他支好自行车,拿下挂在自行车车把上的人造革黑色皮包就进了院子。 鸣翠柳饭店今天关门很早,柳枝也早早回到家里,杜源的喊声马上惊动了全院的人。 “看,介绍信。”杜源笑呵呵地拿出从包里拿出一封信,接着又把包里的两瓶嵘山可乐和一瓶长桥白酒递给杜小桔,还有两包菠萝豆,他笑着就递给了秦南。 “老杜,什么介绍信啊?柳枝……”同院一个婶子打量着柳枝,这些日子,听说一直有个络腮胡子的男人在柳枝店里吃饭,还带着一个小女孩。 “别想岔了,”杜源赶紧让她打住,接着,他就笑得咧开了嘴,“这是办户口的介绍信,柳枝啊,成了城镇户口了!” 他嘴里说着,手里可不停歇,那人造革提包里,又变戏法似地变出了一包猪头肉和一只五香扒鸡,百香居的熟食,秦湾人都知道。 “柳枝,成了城市户口了?” “什么时候的事?” “还能什么时候,现在呗,人家杜所长的介绍信都开好了!” …… 同院的邻居们都从家中走了出来,碗也不洗了,电视也不看了,这张薄薄的纸在大家手里传递着,那些户口还在农村的人手都颤抖了,这可不是一张纸啊,后面还有这个城市可以享受到的各种福利、便利! “柳枝,怎么着,一下子转成城里户口了?” “人家大东是省劳模,还是什么突击手,这不,柳枝跟着沾光……” “唉,我们家也出不来一个劳模,我们也能跟着沾沾光……柳枝,问一下你们大东,还能再转一个人的户口吗?……” “转不了,”杜源是这方面的权威,他是派出所副所长,“要求必须是直系亲属……” “可是柳枝也不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嘟囔道。 秦南马上怼了回去,“枝姐就是我姐,我亲姐。”她笑着倒出几颗菠萝豆,正要填进柳枝的嘴里,却看到柳枝看着介绍信,眼中已是涌出泪花来。 “枝儿姐……”秦南举着菠萝豆担心地问道,又狠狠瞪一眼那个妇女,妇女赶紧扭过头去,可是,柳枝却破涕为笑了,“没事,没事,姐就是高兴,真的,高兴……” “高兴就好,高兴就好,”杜源马上说道,“你们吃饭了吗,大东呢,还没下班?谁陪我喝点?”他举起手中的长桥白酒,牙齿用力一咬顺嘴吐出了瓶盖。 他是真的高兴,今天趁着到市局办事的机会,他特意跑到市里的“工人画廊”看了一眼,没想到,画廊前的人还真不少,他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 嗯,还嫌不过瘾,他又跑到市总工会,在总工会的宣传栏里也看到了秦东的照片…… 其实,他还想到团市委的,可是团市委跟市委在一个大院里,他进不去! “来,老孙,陪我喝一口,小桔,拿几个酒盅。”杜源乐呵呵地拉住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又喊住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胜子兄弟,陪你哥哥喝一盅,菜都是现成的。” 在市里办事时,他的酒瘾就犯了,看到秦东披红挂彩的照片,酒瘾就更不可遏制。 他接过杜小桔递过来的刀,亲自切好猪头肉,又把五香扒鸡撕开,“来,干。” 吱溜—— 一口白酒就喝进了肚里。 “这115喝起来就是地道!”三人把酒盅一亮都笑了。 长桥白干是六十二度的白酒,价格一块一毛五一瓶,老秦湾人都亲切地喊它为115。 秦东还没有回来,看着院里杜源开怀畅饮的样子,杜小桔在屋里收拾着,眼睛却已是弯成一道月牙。 前天,厂里的团支部书记刘晓光还特意把总工会和团市委的文件给她看,“省级劳模,省级新长征突击手,你们家秦厂长,这可是放了双卫星啊!不过,人家也有章程,糖厂那个烂摊子不是谁都能收拾的!……” “你看你,笑什么呢?”在杜源的醉话中,秦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进了院子,他靠近杜小桔,“明天跟我到姥娘(姥姥)家,把枝儿姐的户口办了。” “嗯。”杜小桔笑得更甜,她很愿意在秦东的朋友圈、亲戚圈里露面,可是在本地,柳枝儿娘家就是秦家在本地惟一的亲戚。 …… 清早,吉普车载着一家人就出发了。 一路上,秦南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柳枝只是不时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神中满是爱怜,满是满足。 驶过条石铺就的大街,驶过窄窄的胡同,四合院门前,姥娘、大舅、二舅、三舅都迎了出来,甚至出嫁的大嫚、二嫚也都拖家带口地迎候在门前。 见吉普车开进村,追鸡撵狗的孩子、耄耋白发的老人、手里有营生的邻居都围了过来,很快,柳枝家院子前已是聚了半个村的人。 海风缓缓地吹着,阳光照在这一大家子的脸上,也照在远处波光粼粼的大海上。 “咦——”秦南古怪地笑了,她拉住柳枝的手,“枝儿姐,怎么看怎么象红楼梦里的元春省亲啊!”她笑得更得意,“那,枝儿姐就是元春,我呢,就是探春,我哥呢,当然是贾宝玉,小桔姐,你是林黛玉还是薛宝钗?” 第248章 贾宝玉的传呼机 去年,电视剧《红楼梦》热播,贾宝玉、林黛玉和薛宝钗的关系人尽皆知,杜小桔看看秦东,她似乎有些犯难,林黛玉的结局是凄惨的,薛宝钗虽然嫁给了宝玉,可是,宝玉并不喜欢她。 秦东停下车了,朝后面看看笑道,“不管薛宝钗还是林黛玉,贾宝玉都不喜欢,他现然喜欢的是杜小桔。” 哇—— 秦南张大了嘴,柳枝笑着看看他们,自己推门下车。 “枝儿回来了?” “姑,你可回来了,你以后就是城里人了……” “枝儿,以后别忘了常回来看看,家里人都想着你呢……” …… 无数张笑脸,无数名问候,姥娘手把手拉着自己的姑娘,高高兴兴地往家里走,她不住地打量着柳枝,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早得知柳枝要回来,院子里已经收拾得很是干净,秦南、杜小桔把啤酒和点心放到了院子中间的石磨上,秦东掏出烟来不断地散发着。 “嚯,大前门,听说柳枝在城里开饭店,早就是万元户了。” “饽饽就往油里滚,人家有钱,现在还成了城里户口,也吃上商品粮了,再也不用下地干活了!” “我听说,她是跟着她对象的儿子沾光,就是那个,”柳枝家院子里,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甚至墙头上都爬满了人,大家议论着,说笑着,小姑娘羡慕地看着杜小桔和秦南,调皮的男孩就已经爬上吉普车假模假式地开起来。 “对,就是跟着我外甥沾光,我外甥,现在是省劳模,还是什么突击手……”大舅也高兴地发着烟,毫不避讳地夸奖着这个外甥。 “省劳模啊?”有人笑着接过大舅手里的蓝金鹿,又接过秦东手里的大前门,就夹在了耳朵上,“不得了啊,全县都没几个吧?” “全省都没几个!”大舅母在旁边帮腔。 “唉,当初家里人不同意柳枝嫁到城里呢,现在看来还是人家柳枝有眼光。” 又有人小声议论着,当初柳枝嫁给秦东的父亲秦世煌,满村的人都在看笑话,岁数比柳枝大不说,还带着两个拖油瓶,就是姥娘和大舅也打心眼里反对,谁知现在沾了拖油瓶的光! “娘,你看你,高兴事,你哭什么?”柳枝亲热地拉着自己母亲的手,揩去脸眼角的泪花。 “高兴,高兴,”姥娘笑着抓起一把虾米塞进杜小桔和秦南手里,“吃,吃,真俊,别闲着……” “柳枝家是住在这里吗?”门外的人群突然象潮水一样分开了,一个穿着警服的人走了进来。 “哪位是嵘啤的秦厂长?”来人打量着院子里,见到秦东,他似乎有些犹豫。 “我是。”秦东笑着上前递烟。 “哎,你就是啊?这么年轻就是厂长了?”来人也不客气,“我是咱们乡派出所的,上午局里就打电话来了,说是区里要求协助办理,对劳模的事特事特办!” 大舅赶紧烟卷式打火机给这名公安点上烟,这还是秦东送他的打火机,不是重要节日重大场合他舍不得用。 “行了,我的户籍材料都在这里了。”公安笑着拍拍大舅的手以示感谢,“好事啊,有人磨破了鞋底子办不成,你们这就成了城里人了,户口迁出来了,我可是跑了一上午,你们村儿连条象样的路都没有,我扛着自行车在路上走了四五里……” 柳枝接过自己的户籍材料,眼圈也红了,大舅二舅三舅似乎也很是感慨,几位舅母和大嫚、二嫚赶忙前上安慰着自己的妹妹、姑姑。 …… 中午没有在村里吃饭,载着满满一车的海鲜又赶回到派出所,杜源已经在这等着了,当柳枝的户籍页重新填好,户籍警笑着问道,“是把户口落到钟家洼吗?嗯,秦东,秦南,秦东是户主吗?我们跟柳枝什么关系?” “我姐。”秦东和秦南毫不犹豫地答道。 …………………………………… …………………………………… 马上就要去省城了,秦东想把该办的事都办完了,吉普车载着杜小桔一路风驰电掣向市里开去。 “枝姐……也不容易。”杜小桔似乎很是感慨,“前屋的老冯家婶子,都在钟家洼住了三十年,还是农村户口……”她看看秦东,“要不是你,枝儿姐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看来这劳模也不是白当的。” “当然不白当,”秦东笑了,“小南,不是在十二中吗,王从军局长答应替他转到二中上学,”二中是区里首屈一指的初中,升学率很高,“将来初中升高中加分。” “你不想让考中专?”杜小桔问道。 “上大学,”秦东丝毫没有疑问,“必须上大学。” 嗯,杜小桔温柔地答应着,“大光歌舞团那个女人听说下海了,据说在倒卖钢材……” 挖社会主义墙角吗? 与秦东在一起,杜小桔想把一肚子的话都说给他听。 哦,秦东对这个女人印象不错,现在正是十亿人民九亿倒,还有一亿在寻找的年代,这个女人敢迈出这一步去,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嗯,小树想买传呼机,还想开录像厅……”杜小桔抬眼看看秦东,杜小树跟着秦东干是有工资的,可是工资却都被杜源“保管”了。 秦东也不问钱是从哪来的,柳枝、杜小桔都可以给他钱,但是想法是好的,知道挣钱了,还掐准了这个时代的鼓点! 中国在这时还处于刚刚改革开放的第一个十年,国民生活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海外的潮流信息也通过各种港口涌入大陆,其中在文化娱乐方面最大的影响,就是港台影视音乐的冲击…… “可以,把饭店东面的平房给小树用。”这样,饭店会给录相厅带来客流,录相厅也能给饭店招来顾客,可是,录相厅开起来,看那种打打杀杀的黑帮片真不是什么好事。 “我爸我妈还是想他有个正经工作。”杜小桔叹了口气。 “是吗?”秦东笑了,“劳模还可以照顾一名家属,解决一个职工名额,这样吧,以后小树就到二分厂上班,”秦东下定了决心,他们在社会上“历练”的时间也够长了,是时候接触一下正规的工厂了。 嗯,杜小桔面泛红晕,杜小树的工作始终是杜源两口子的一块心病,虽然个体户赚得多,但是两口子还是希望他能有一份正式的工作。 杜小桔暗下决心,晚上就跟爸妈谈这件事。 她的脸上有些泛红,手悄悄地抓住了秦东的手。 第249章 别在腰间的传奇(求订阅) 中国五千年华裳汉服的优良传统里,男人腰间总得环佩叮当挂点啥。 先秦的玉佩、两汉的印绶、唐宋的佩剑、明清的香囊,无一不是显摆身份的物件儿。 到了八十年代末,传呼机再次当仁不让地出现在腰间,这东西还不能被外衣遮住,否则就如锦衣夜行。 腰挂传呼机,灰西服红领带,袖口的洋文商标舍不得撕掉,就是八十年代末土豪的时尚style。 秦东其实早就想买一台传呼机了,就象上次高明夺权,黄波都找不到自己,杜源找自己还得到厂里来,就是小桔妈让回家吃饺子都找不到他。 有了这玩艺,就可以进入没有时空距离的年代,时时处处可以被找到,可是当后来大街上滴滴声响起,行人纷纷停下捂腰,不知道的还以为中国男人普遍肾有问题呢。 把吉普车停在门前,进入邮电局,杜小桔就好奇地打量着玻璃柜台里的一台台传呼机,这两年多来,跟着秦东,她似乎已经习惯走在时代潮流的前夕,“大东,这东西太贵了。” 看到价格,杜小桔暗暗咋舌,好家伙,一台传呼机售价 2858元! 她看看秦东军绿色的挎包,里面是刚从银行提的现金,都用报纸包着呢。 秦东也在看着柜台里的东西,这是一部日本产的“古董”:咖啡色的机身,外带小卡套,一根不长的银色链子可以别在裤腰带上。 这部寻呼机机身竖向和数字单排置顶,并且只能显示数字,如果有人留言,显示出来的都是像早期电报码一样的“暗语”。 但饶是这样的古董,也是这个年代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奢侈品,动辄三四千的价格成了此时地位和身份的象征! “那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在游览长城时,尼克松的身上突然发出“滴滴滴滴……”的声音,”看着杜小桔在价格面前有些紧张,秦东就开起了玩笑,“我方陪同人员都大惊失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向上级汇报,才知道这东西就叫传呼机。” 秦湾的寻呼台,是山海省第一家数字寻呼台,而早在1984年,广州就开通了全国第一家数字寻呼台,次年11月,北京市电信管理局无线寻呼通信系统正式开通使用。 “寻呼年代”的星星之火,就此燎原! “同志,拿这个我看看。”隔着柜台,秦东点了点一台传呼机。 柜台里边站着的中年妇女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她没有接话,却是打量着秦东和杜小桔,她的眼光把两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目光最后落在了两人的胸前。 今天,秦东是趁着中午吃饭时间把杜小桔从厂里接出来的,两人都还穿着工作服,嵘啤和饼干厂的字样,让这位中年妇女就好象没有听到秦东的话似的。 “大姐,能拿这个我们看看吗?”杜小桔又一次轻声问道。 “看看,看坏了怎么办,是你们赔还是我赔?”中年妇女再也不瞅他们,转身又懒洋洋地坐回到椅子上,手里就差一包瓜子了。 “我们不光看,买。”秦东不想自己的心情被打扰,他用手指重重地点了一下柜台。 “买,一般人买得起吗?”中年妇女嗤之以鼻。 杜小桔有些尴尬,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俩呢,两人蓝色的工作服在这一群夹克、西装中很是扎眼。 “我们不是一般人,我们是二般人。”秦东取笑道,“二般人买得起!” 哗—— 周围的人爆发出一阵大笑,中年妇女狠狠地瞪他俩一眼,不再搭理他们。 秦东是真的没有想到,有钱他还买不着一台传呼机! “大东,走吧。”杜小桔扯扯秦东的衣袖,秦东还想理论,可是杜小桔却拉着他往外走,正好,这东西太贵,人家不给看正合适。 “买不起还要瞎看……”中年妇女盯着两人的背影,又加了一句。 “哎,你扯我干嘛,”秦东拗不过杜小桔还是跟了出来,“我们是来买传呼机的,东西没买着,哪能回去?” 两人的争论却吸引了门前一个白胖的中年人,他打量着秦东,又看看一旁的吉普车,“秦厂长?” “你是?”秦东看看他,并不认识,见中年人盯着他俩,杜小桔的手就放开了。 “我姓郭,”中年人笑着自我介绍,“买啤酒找秦东,你的大名市里都知道了,记不起来?去年你给我们送过啤酒!祝贺啊,当选省劳模了,”他笑着作了个请的手势,“我们局长让我在这等你,领导很重视,说劳模过来买传呼机,一定要享受政策。” “郭主任。”当三人重新走到柜台前,中年妇女立马陪着笑脸站了起来,身上的那种懒散劲就不见了,可是看到秦东和杜小桔,她笑得就尴尬了,可是还得笑,不笑不行! “我这个二般人能看看传呼机吗?”秦东也不与她计较,笑着问道。 二般人? 郭主任马上知道,这里面有事情,可是他没有现场去问,只是亲自给秦东介绍,“这几台传呼刚刚上市不久,嗯,”秦湾市,能买得起的人,还不是很多,“五月份世界电信日我们搞优惠促销,给你一个优惠价格,嗯……” 他靠近秦东,轻轻说出一个数字来,杜小桔立马睁大了眼睛。 1858元! 一下子就省掉了她一年的工资! 可是不是谁都有资格享受这个优惠,你首先能拿得出几千块人民币去买这玩艺,还得是省劳模! “服务费每年450元,入网费每年700元,总共三千块钱。”郭主任又笑着介绍道,秦东的事他听说过,家里开饭店自己卖啤酒,不差钱! 杜小桔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本以为优惠了,可是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名堂! “好,”秦东把挎包放在柜台上,从包里取出报纸包着的钱来,“给我拿四台。” 郭主任看到秦东打开报纸,看着一撂撂大团结,立马说不出话来了。 中年妇女却只觉得心口窝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了一下,一口气堵在胸间,气都喘不动了。 第250章 师傅,你不会是特务吧? 四台传呼机,齐刷刷地摆放在了玻璃柜台上。 八十年代中后期,中国人开始睁眼打量外面的世界,崔健也在唱着: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是啊,做生意嘛,在这个变化的世界上,信息灵通最重要,呼机与商机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不管秦东心里在想什么,中年妇女很热情地介绍着,“这是常用语的数字编号,有人留言后,传呼台就把相应数字显示到你的传呼机上…… 数字呼机都附带着说明书,上面列举了几十种常用语的数字编号。比如说‘速回电’是123,“事已办妥”是223。 别人看不懂,提前背过说明书,一看就能翻译出意思。 “这是数字代码对照表,”中年妇女又笑着拿出几张卡片,“这是代码本,你把对照表贴在传呼机后面,方便得很。” 传呼机机身上贴上数字代码对照表,里面列出了每个姓氏所对应的数字,比如:陈姓,显示016、李101、朱036、周034、张024等。 当收到电话号码以外的数字时,被呼的人就马上掏出小本子,根据代码本来“翻译”,就像谍战片里的收报员一样,所以很多人索性把代码列表贴在BP机的背面,方便查找。 “秦厂长,选号吧,”郭主任更加热情,“选个吉祥号,不收你的选号费。” 办个传呼机得排队,想弄吉祥号还得交选号费,可是现在本子上的吉祥号码任秦东挑选。 秦东笑着把本子递给杜小桔,“你来选。” …… 明天就要去沈南领奖,杜源照例又做了一桌子菜,月牙弯弯,晚风吹来,槐花的清香就飘荡在夜色下的院子里。 “这还不是一个牌子?”四台传呼机拿出来,杜小树眼疾手快就抢过一台,“摩托罗拉?”他突然笑得贼头贼脑,摩托罗拉,翻译过一就是“一摸就脱啦”。 可是当着杜源的面儿,他愣是把几个字咽进肚子里。 “叔,这台孝敬你。”秦东双手把一台传呼机递给杜源。 杜源马上摆手,“不用,我用不着,我要这个玩艺干嘛?你说你,花多少钱?我真用不着,单位有电话,家里也有电话……” “叔,你拿着,”秦东把盒子硬塞给杜源,“枝儿姐,这台给你,饭店有事,以后打个传呼就行。” 柳枝笑笑,她接过传呼,仔细地看起来。 “我跟你姐一人一台,你,以后再说吧。”秦东拍拍杜小树的肩膀。 杜小树的脸上立马现出失望的神色,“东哥,我……,姐,你这台先借我几天。”他一把抢过杜小桔手里的传呼。 “小桔姐,不借给他,借给他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秦南站起来想把杜小桔的传呼机抢回来,可是杜小树早跑出门外。 显摆,不显摆还叫杜小树吗? 杜小树把金色的金属链子拴在腰间裤带上,在小勇、小军等人羡慕的目光中,他得意地学着港台影片的口气说道,“有事call我呀!” 爽! 这句话一说,杜小树感觉有面子极了。 “小树,”院里,秦东喊了一句,杜小树寻摸着进来,却看到父亲杜源一口干了杯中的啤酒,并没有让他归还姐姐的传呼机。 “你东哥说了,他是省劳模,可以解决你的工作,等你东哥从沈南回来,你就老老实实地跟着你东哥到二分厂上班。” 这小子也就秦东能管得住他,把他放到秦东的厂里,杜源两口子放心。 “大东,吃饺子。”杜小树的工作是杜源两口子的一块心病,临时工不愿干,正式工杜源也解决不了,现在一下子成了国家正式工人,小桔妈那高兴劲全在脸上了。 “嗯,”秦东夹起一个饺子,杜源就举起杯子,“饺子就酒,越喝越有,大东,高高兴兴地去,顺顺利利地回,来,咱爷俩干了!” …… 激扬的锣鼓,殷殷的嘱托。 大家敲锣打鼓把秦东等劳模送上开往沈南的火车,从火车站入口到月台上过道两边站满了人,大家举着花热烈地摇晃着…… 从火车站回到所里,杜源一身轻松。 他解下腰间的传呼机,仔细地对照着说明书研究着,嗯,他走到桌前拿起暖瓶,暖瓶里却没有开水了,他哼唱着就到开水房去打开水。 滴滴滴—— 呼机响了…… 一名老公安寻声找到杜源办公室,见多识广的他表情立马变了,他大呼一声:“定时炸弹,快扔!” 整个派出所里一片响动,胆大的拿着传呼机一下扔到了窗外,所有人做匍匐状…… “哎,你们这是在干嘛呢?”杜源提着两瓶开水回到办公室时,却看到几个人仍然趴在地上。 “师傅,有定时炸弹。”小许高声喊道,“卧倒。” “炸弹?”杜源看向自己的办公桌,却看不到传呼机了,他快步走到窗前,却见自己的传呼机可怜地躺在花坛里。 “别给我摔坏了,什么定时炸弹,这是传呼机!”杜源快步跑出去捡起传呼,传呼机落在花坛里,只沾了一些泥土倒没有摔坏。 杜源小心地拂拭着,又仔细地看着,这小玩艺,顶他三年的两年多的工资呢。 “师傅,这就是传呼机?”大家笑着都走进杜源办公室,杜源眼花,看不清上面的数字,却拿出了密码本。 “密码?”小吴惊讶地问道,“师父,你不会是特务吧?” 杜源嘴里立马抽起了凉气,他抬手在小吴头上敲了一下,骂了一句,“你才是特务。” “师傅,我是特务,你还是特务啊,因为我是你徒弟啊,呵,师傅,我看看传呼机,听说很贵吧……”小吴小心翼翼地接过传呼机,几个人小心地端详起来。 …… 滴滴滴—— 今天,杜小树一天都把传呼机别在腰间,等待着清脆悦耳的“嘀嘀”声。 但是,让他失望的是,一天时间他也没有听到滴滴滴的声音。 凌晨两点多,全家都睡了。 突然,传呼机忽然划破宁静的夜空,“滴滴滴滴”地响起来。 杜小树一个轱辘从床上爬起来,半夜惊醒的他非但没生气,反而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杜源两口子的房间。 他拿起电话,待拨通电话后,他激动地问:“刚才谁呼我?” 只听到一位男士用低沉的声音回答:“对不起,呼错了!” 我靠! 灯光下,杜小树傻站在那里不知道该骂谁才好了…… 第251章 脑体倒挂 【笔趣阁.】 山海省劳动模范,历年来的名称也不一样。 五、六十年代,称为工农兵劳动模范,农业劳动模范,工业、交通、基建、财贸先进生产者……,七十年代称为先进科技工作者……,八十年代称为职工劳动模范。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这些职工劳动模范走进会堂,迎面就看到了悬挂的标语——“劳动模范是共和国的脊梁,人民的楷模。” 几乎每个人都在标语前驻足片刻,脸上的神情都很庄重。 当国歌奏响,当镁光灯闪亮,在一排劳模中,省里的大领导恰巧亲自给秦东带上劳模奖章的那一刻,台下,热烈如潮的掌声就响遍了天空。 秦东手捧相框往台下走的时候,突然,腰间的传呼机就响了起来。 欢快音乐回荡的会场中,他只能强忍这种“滴滴滴”的声音,从台上走到台下,可是会场里,台上的领导和台下的劳模都在盯着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用耳朵捕捉他身上发出来的“滴滴”声。 哗—— 台上,大领导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话,台上就又响了起掌声,立马,台下的潮声也又一次响起,所有人的目光就如集聚的光束,又一次集体打到了这个年轻的小伙子身上。 “大领导说,劳模就应勇立潮头,走在时代前列……”有人走近他的身边,传达着大领导的指示。 顷刻,秦东就感觉光束从头顶直贯而下,心胸豁然大开! 生活,就是一个优秀的编剧,它总会在不经意时忽然让你泪流满面。 你永远无法预知即将发生的剧情,只能在观众的喝彩里演好自己。 “作为一名普通的劳动者,这是多大的荣耀啊!我只是做了一名工人该做的事,我只是代表了千千万万的普通工人来领了这个奖……” 作为这次表彰大会的焦点,会后,省报当仁不让地采访了这位最年轻的省级劳模。 第二天,省报出刊,哦,秦东赫然发现,第一版头条用的是是大领导授予他奖状的照片,第二版上,他掏出传呼机的样子也印在了报纸上。 “好,一天之内,两登省报!” 山海省轻工学院的小会议室里,一头银发的梅毓秀开怀大笑,沈南的天气有些热了,他还穿着一件涤盖棉的运动衣,他的身体有些不好。 “看来,当初小秦到糖厂,我反对错了,但是他就是不能离开啤酒行业嘛。”梅毓秀笑得很开心,他把手中秦东的传呼机又还给了秦东,“好了,把这半年来的心得体会,跟大家好好讲一讲。” 作为省劳模,今天山海省轻工学院亲自把秦东邀请过来,给学生们作一次报告,他的年龄与在校的大学生相近,他又是轻工学院的函授生,所以,他的报告很有意义。 “秦东不愧是梅院长的关门弟子,也不愧是我们学院的优秀学生,”轻工学院的罗院长也笑道,“这么年轻,就已经是省劳模,还是全省的新长征突击手,”他又看了一眼秦东的大红烫金的新长征突击手证书,“团省委签发的,不简单。” 系主任顾国贤把目光从报纸上收回,拿起一张照片,照片上,省劳模站在一起,胸戴大红花,都笑得很高兴,这笑容都发自内心,能照亮世界。 “两位院长,顾主任,作为咱们学校的学生,我有个请求。”秦东笑道。 “噢,你说,”院长马上笑了,他看向梅毓秀,梅毓秀也立马表态,“学院就是你的后盾,有问题你就跟罗院长提,跟顾主任说。” “嗯,”秦东老老实实点头答应,“我们二分厂今年刚刚创办,厂里的工人都是新的,专门的啤酒技术人才很欠缺,我请求院里和系里在各方面支持我们厂……” “怎么个支持法?”梅毓秀打断秦东。 “具体说,就是嵘啤二分厂可以成为咱们院里、系里的科研基地,设备、仪器、仪表、原辅材料由我们来提供,但研究的科研成果归咱们学院所有……” “这好象不是院里在帮你,而是我在帮院里。”罗院长笑了。 “嗯,不过,我们有个条件,”秦东站起身亲自给梅毓秀的茶杯里倒满开水,“我们嵘啤二分厂要享有这些成果的优先、无偿的使用权。” 今年九月,伟人在会见外宾时就会提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重要论断,全省乃至全国最懂啤酒的人就在学院里,他没有理由不用,也没有理由不采用科技提高厂里的生产力。 况且,二分厂初创,还没有自己的实验室,正好把学院的实验室为我所用。 “梅院长,您的意见呢?”罗院长谦虚地问道。 “我看可以,”梅毓秀很是支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我们学院的成果也应该到工厂去接受检验。” “可是秦湾和沈南毕竟相隔太远。”顾国贤提出了自己顾虑。 “这我都想好了,我们的教授和老师到我们二分厂工作,来回的火车票我们都给报销,吃住行一条龙。”秦东爽快地笑道,“另外,按照天数给予补贴,教授一天二十块钱,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副教授一天十五块钱,讲师一天十块钱,怎么样?” 说起钱,他说得理直气壮。 罗院长的笑容却收敛了,“小秦,我明白了,你这不是要求院里帮助你,是你在帮助院里。” 梅毓秀也点点头,似乎心有戚戚焉。 “你是想让你的老师们多赚一点钱,改善生活?”顾国贤问道,“现在我们的老师过得很辛苦,都不如摆地摊,卖茶叶蛋的小商小贩。” 他说的是事实,这种事实有个名称叫作“脑体倒挂”。 改革开放初期,个体户、万元户层出不穷,而知识分子除了每月领取微薄的工资,没有任何能够创造财富的机会。 就在巨大的收入差距的时候,“教授卖烧饼”,“医生摆地摊”,“专家蹬三轮”屡见不鲜,这些都是在“脑体倒挂”期间发生的怪现象。 曾有人算过一笔账:1988年,一个茶叶蛋的成本为015元,市场售价为040元,一天只要卖出100个茶叶蛋,每月至少有750元收入;而从事导弹原子弹研究的科学家,月薪最多不过400元,而普通的脑力劳动者月均收入只有172元。 北京地区招收89级研究生,计划招收8600名,但报名人数不足6000名。 就是梅毓秀这样的老教授,也真的可以说是两袖清风,一尘不染。 “好,第一趟,我亲自去。”梅毓秀的声音很有力,“我们的老师也都要去,机械方面的、酿造方面的、管理销售方面的……都去!” “小秦,”罗院长很是感慨,出于清高的面子,他不好直接表示感谢,但是他感谢的方式很委婉,“你需要老师们都做什么?” “一是轻工业部在全国推行的12项科研成果,我想都能在我们二分厂得到应用……” 这十二项成果是目前国内啤酒行业的顶尖技术,如果全部采用,二分厂的啤酒品质会坐上火箭般提升。 “还有,高发酵度酵母和酵母菌种的工艺和使用问题,电子计算机控制整个酿造工艺的问题……” “哦,你是想用一种全新的工艺,酿造一种新型的啤酒?”梅毓秀一下看出了问题的关键。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252章 清淡爽口型啤酒 【笔趣阁.】 “……啤酒是传统产品,每个产品都是从一个地方发展起来的,都满足这个地方老百姓的要求,所谓名牌和老牌都是这样来的,这在欧洲一些国家很明显,甚至几百年前的法律仍然在被引用和宣传,德国的《纯酿法》就是一例……” 秦东的报告,与其说是报告,倒不如说是在跟学生交流。 “……德国的白啤酒,比利时的酸啤酒,英国产的上面啤酒,都是各地的土啤酒,就是啤酒界接受的皮尔森啤酒,也带有传统地方色彩。” “抛开技术角度看,什么是好啤酒?”秦东笑着看看台下,梅院长、罗院长和各系主任都在认真地听他“班门弄斧”。 苏玉波也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秦东,几个月不见,这个年轻的男人身上又凭添了一份成熟大气的自信。 “可以这样说,为老百姓接受、喜爱、推崇的就是好啤酒,更简单地说,卖得了的就是好啤酒,虽然现在啤酒不愁卖。”秦东笑道。 “纵观世界,似乎十到十二度的啤酒基本占统治地位……日本的市场调查公司的数据,从1966到1987年间,日本每个家庭油脂的购入量增加了一倍,而糖和食盐下降了一倍,过去的十年,喜欢荤菜的孩子比例不断上升,所以,他们推断八零后孩子的口味首先是鲜美,其次是柔和与清淡,再次是爽口。” “他们在东京和大阪五千名消费者的调查当中,支持上述推测,即生产一种柔和并具有清新爽口后味的啤酒是有希望的……” 梅院长思考着,现在国内的啤酒口味基本上是醇厚型的。 “具体到我们国家,改革开放进入了第十个年头,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对啤酒也会有更高的要求,以前有啤酒就能喝,市面上卖的也都是醇厚型啤酒,将来,我想,清淡爽口型啤酒会成为主流,大家也可以帮助我们厂搞个市场调查,我们也有奖励……” “这个小秦,不要一直谈钱。”梅毓秀皱皱眉头,“不过,可能他的预测是对的。” 罗院长笑道,“小秦的眼界很宽,不令懂技术会管理能销售,还有世界眼光。” 这次,梅毓秀点了点头,“看来,他想推出的是一款清淡爽口的啤酒。” 北海啤酒! 名字秦东都已想好,将来,不,下半年,从大米、酒花、大麦、酵母品种等原料开始,从糖化、发酵、过滤等工序开如,全面改革,生产出一种新型啤酒! 在秦湾,秦啤、嵘啤、海城、白沙啤酒肯定是排在前四位的,他的北海啤酒只能排在第五位。 当大家买完了这些啤酒,才能考虑新诞生的北海啤酒,他必须生产出拳头产品,用拳头去先打开秦湾的市场。 这样,二分厂才能有希望! …… 后世秦湾火车站是一处靓丽的风景线,被外界评为“离海边最近的火车站。 当走出火车站,走到海边,震天的锣鼓声再次响起,回到厂里,厂里又为他开了一场表彰大会。 “厂里奖给你一车啤酒。”震耳的锣鼓声中,武庚大声喊道。 “不够,我要三车。”秦东也大声喊道。 “去了趟沈南就学会狮子大开口了?没有。”武庚一口拒绝。 “没有也得有,”秦东喊道,“你不给我今晚就不让你睡觉了……” “耍光棍是吧?”武庚亲热地在秦东胸口上捣了一拳,“你要三车啤酒干什么?” 分福利! 嵘啤二分厂门,在黄波指挥下,工人们挤满在工厂的门前,当那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开近,大家看到,后面还跟了三辆大卡车。 秦东也看到了自己厂的工人们,崭新的工作服,上面印着嵘啤二分厂的字样。 坦克叔叔派来的士兵正在厂里搞军训,一部分工人到总厂参加培训,厂里现在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黄波,发福利,一人一捆啤酒。”秦东潇洒地跳下吉普车,大声道。 “发福利喽——” 不用大喇叭,黄波一声高喊,二分厂已是沸腾了,每人一箱啤酒,大家欢天喜地。 “三年了,三年没发福利了。” “啤酒啊,今晚送给我爹,老爷子就好这一口。” “你不送你老丈人了?让你老婆知道,不跟你上床……” …… 厂里,工人们一人一捆啤酒,笑脸又一次洋溢在脸上,那高兴和欢快劲,简直跟过节一样。 “全厂放假半天。”站在走廊上,秦东也能感受到全厂气氛,他果断地又来一次锦上添花。 工人们欢腾着、呼啸着骑着自行车纷纷离开厂区,黄波似乎最有感慨,“厂长,这是我们三年来第一次发福利。” 秦东看看他,“以后,我们自己生产啤酒,福利随时发。” “我们的啤酒?”黄波笑了,笑得小眼睛又不见了。 “对,我们的啤酒——北海啤酒。”秦东大声道。 ……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夜色降临,整个总厂内一片忙碌。 办公楼上,武庚办公室的灯还在亮着,办公桌上,切个松花蛋,炸个花生米就是简单的两盘下酒菜。 武庚带着女儿是住在厂里的,他与秦东喝酒,武月就坐在沙发上在茶几上写作业。 “月月,你待在厂里,我跟你爸出去趟。”秦东拉起武庚。 “怎么,到哪去?压马路?”武庚打趣道,“你说,你从沈南回来,也不陪你家小桔逛个公园,看场电影,到我这里喝酒?” 他说着还是跟秦东站了起来。 “现在谁还看电影啊,都看电视。”秦东发动起车来,直朝火柴厂家属楼驶来。 秦湾牌火柴是山海火柴工业中唯一部级优质产品,在90年代以前,秦湾火柴厂的工人们穿着工厂制服上下班,走在马路上的回头率极高,很多姑娘找婆家就喜欢和火柴厂的小伙子处对象。 一栋单元楼,楼里漆黑漆黑的,秦东拿出钥匙推开二楼的一处房门,进门之后按亮了电灯。 “怎么,这是区里分给你的?”武庚打量着屋里,简单的家具一应俱全。 “嗯。”秦东笑着走到窗前,推开窗子。 那日,梁永生得知秦东住在钟家洼,就协调腾出了这处六十多平米的房子,房子有些年头了,但是可以拎包入住。 “你不能一直住在厂里,再说,武月长成大姑娘了,”秦东一把把钥匙拍在武庚手里,“明晚我让夏雨、大东一块帮你把家搬过来。” “不行,这是给你的……”武庚赶紧推辞,秦家现在虽说开饭店,可是在钟家洼的居住条件并不好,三口人住在一起也不方便。 “算我借你的行吧?”秦东笑道。 “吃你的,住你的,”武庚眼圈红了,他转过头用力地夹了夹眼睛,又转过头就哈哈大笑了,“奶奶的,这得欠你多大人情!”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253章 五月槐花香 【笔趣阁.】 今天是杜小桔的生日。 清早起来,小桔妈就开始擀面条,杜源起床走进蒸汽升腾的厨房的时候,小桔妈的面条已经下锅。 “你说,可惜了……”小桔妈又开始翻来覆去叨念昨晚的话,火柴厂的房子给了武庚,秦东的那套楼房远在沈南,杀人街上的房子是饭店,那里还有啤酒作坊,“将来小桔结婚后住哪里啊?总不能跟柳枝和秦南挤在一块吧?要不,就住我们家?可是小树结婚将来住哪?” 杜源切着菜,吃面不能没有卤子,“你瞎操什么心?小树结婚还远着呢,小桔不是现在也还没结婚吗?再说,大东现在是分厂厂长,还愁将来没有房子?” 菜刀碰击菜板的声音,在这个清静的早晨显得很是悦耳,杜源又道,“武厂长也怪不容易,自己一人拉扯着一个姑娘,姑娘大了,也不能一直跟他爸住宿舍,我看大东这件事做得好。” 院里有人说话,他看一眼在院里练武的儿子,果然,秦东过来了,杜小桔就挑开门帘从屋里走出来。 “大东,你的面条。”待秦东在厨房里坐下,小桔妈笑着就端过两碗面条,一碗先给杜源,另一碗给秦东。 “我拿几瓣蒜。”秦东笑着就要站起来,杜小桔已是把蒜放在他跟前,“别吃了,你现在是厂长了,开会办事,让人闻到不好……” 杜小树赶紧抓过一把花生米,“姐,你现在开始管着我东哥了?”小桔妈扭头看看儿女也不吱声,“东哥,吃花生,嘴里就没有蒜味。” “今天是礼拜天,我不到厂里了,学海叔找我有事。”呼噜——一口面条就进了秦东口里,“你不是过生日吗,送你一件礼物。” “刚送的传呼机,还送什么啊?”小桔妈笑了,可是说归说,秦东身上好象并没有带什么物件。 “大东在这里吗?”正说着,院门被推开了,学海叔和二狗就走进来,“老杜,正吃饭呢?”两人都很客气。 “你们吃了吗?”厨房里太窄,杜小树在院子里摆了几个马扎,杜源又笑着掏出烟来。 “嗯,我不是要跟着姑娘搬到上海了吗……”简单寒暄几句,学海叔说明来意,“我那房子,大东说他要了。” 哦。 早晨煦暖的阳光照在杜小桔的脸上,犹如早霞般灿烂。 小桔妈看看杜源,杜源也看看爱人,两人都是一脸的欣慰。 “走,我们去看看房子。”秦东目示杜小桔。 杜小桔笑了,学海叔家这房子好,前年新起的瓦房,重要的是还在钟家洼,就是将来……隔着父母也近便…… 三间屋的院子,红瓦绿树白墙,东西平台一应俱全,清晨的凉风吹过,槐花的香味扑鼻而来。 槐花开得很是旺盛,一嘟噜一嘟噜的,遮挡住了枝枝杈杈,整株树盛开成了一个洁白如玉的绣球,满树的槐花白簇簇的娇羞喜人,满院子都是暗涌的花香。 不同于杜小树摘下几朵就开始大嚼大吃,杜小桔很是喜欢在这个时候在院子中走来走去,踩着润湿的青砖地,嗅着无处不在的花香,她似乎沉醉在一个梦似的世界里。 秦东也很喜欢这棵槐花树,喜欢在院子里抬头就看到春天的绿叶。 “多少钱?” 学海叔看看二狗,二狗充当中间人,他笑道,“四千八,咱们钟家洼也只有大东你们家能买得起了。” “行啊。”秦东也不还价,他看到屋里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估计学海叔马上要搬走,“我上午给你提钱,现在我回家跟我姐说一声。” 柳枝的面色依然平静,但是欣喜盈满了嘴角,“大东,你自己定,你搬过去,我跟小南还是住这边。”她拉起小桔的手,“将来你结婚,就住在院子里,比楼房通透……” “小桔姐,你喜欢住平房还是楼房?”秦南没心没肺地问道。 “我都行。”杜小桔没有过门,到底还是有些扭捏,“嗯,明天,我们过去收拾一下……” …… 八十年代初,结婚时许多人自己打造家具,如沙发、桌椅等,大衣橱写字台之类的要凭票购买,秦湾第一木器厂大衣橱最受欢迎,但供不应求,有人就买第五木器厂的。 由此青年自做家具也就流行起来,很多人都会做木工活,但木材短缺,有人笑称“木匠比木头还多”。 八十年代中期,秦湾家具企业也开始引进机械设备,进行流水作业。板式家具轰然出世,引领了整个行业的风潮。 八十年代末,组合家具也悄然面世,具有象征性的组合沙发、组合柜开始畅销,人民的生活质量提升了一个大台阶。 “摆在这,沙发摆在这……”鲁旭东的大嗓门又在院里响起,“哎,小心……点,别碰掉漆……” 杜小桔开心地笑着,看着一帮工人们抬进了新的家俱,家俱上面的油漆的味道很是好闻。 小桔妈也过来了,在钟家洼邻居们的笑声中,她终于长叹一口气,“这房子,住一辈子也够了啊。” 杜小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桔抬头看看蓝天下盛放的槐花,昨晚就蒸了一锅槐花,味道很是香甜。 母亲和柳枝又摘上几筐送给没有槐树的邻居,让他们也填填肚子,尝尝春天的味道。 …… 秦东也感受到了春天的味道,二分厂周围的槐花树也都开花了,远远望去,洁白如雨,撒满人间。 往年,这里早聚满采摘槐花的工人,可是此时,二分厂门前院里到处都是忙碌的工人,总厂的、南厂的、东厂的,都等待着这个重要的时刻。 厂外,周围的村民也都来看热闹,马路上和厂区门前也站满了公安,大家说笑着,偶尔吃一把槐花,不时地议论着。 秦东嚼了把槐花,甜甜的香味沁人心脾。 “厂长,来了,来了。”黄波跑过来,指了指厂外的大车,陈世法、周凤和、武庚等厂领导都过来了,大家看到,远处开来一排大车,车上赫然就是远隔重洋运来的啤酒设备。 周边的马路不行,设备运送很是艰难,里面全是原装进口的大设备,不得已,公安出面维持秩序,该加高加高,该下地下地,这几天,都要交通管制。 两天时间,昼夜不停,机器终于运送进厂区,德国人带着总厂的技工和二分厂的技工开始安装设备。 陈世法笑着在厂区里慢慢踱着,“嗯,秦东,你们二分厂用375万元建成了年产万吨的啤酒厂,有领导说,这是“投资少、见效快”的奇迹,成了“啤酒行业的一朵鲜花”。” 一般建一个年产万吨的啤酒厂,至少要花1000多万元,这一点秦东是知道的,所以陈世法的话并不过分。 “嗯,厂长,这是您说的吧?”秦东笑了。 “不,是郭鹏市长说的!”陈世法悠悠道,“他还说,你答应他的去除啤酒的马尿味,到现在快一年了,怎么还没有结果?”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254章 二师兄 【笔趣阁.】 梅院长是说话算话的,秦东回到秦湾的第二个周,梅毓秀就带着轻工学院的十一名教授、副教授来到秦湾,虽然他没想惊动市里和区里,可是市里、区里还是惊动了。 梁永生、齐澄、王从军、陈世法、周凤和等一行人亲自到火车站迎接,梅毓秀呼吸着秦湾的空气,听着秦湾的口音,心境很是舒畅,“来,我介绍一下……” “小秦,”把院里的老师们一一介绍之后,他朝站在领导身后的秦东招招手,“过来,院里的领导和老师你都认识,”他笑着转头看向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这是董青鲲,也算是你的二师兄吧。” “你好。”秦东热情地伸出双手,梅毓秀的学生遍天下,可是真要他亲口承认是他的弟子的一共有四人。 这位董青鲲他是知道的,原本是山海省轻工学院的讲师,被梅毓秀保送到德国杜明斯啤酒学院学习,又在国家食品发酵研究所工作了一段时间,现在估计已经回到学院了。 董青鲲看着秦东,热烈地摇动着秦东的双手,“早听老师说起过你,认识你很高兴。” 苏玉波也跟着来到秦湾,看到两人握手,她的眼睛也是亮亮的。 董青鲲高大英俊,颇有男排汪嘉伟的风采,秦东也是阳刚蓬勃,身上英气勃发,两人站在一起,梅老的目光中就露出欣慰的神色,他们俩也成功地吸引了在场的人。 大家上了车,秦东就坐在了梅毓秀身边,给他介绍着新的火车站,介绍着新建成的医院大楼…… 时代在巨变,城市在发展,塔吊多了起来,人们衣服的款式也多了起来,就连街上行人的发型也新潮起来。 “梅老,欢迎。”远洋宾馆门前,郭鹏市长竟然亲自迎接,梅毓秀也曾经是市里的老领导,在轻工业部也颇有影响,一行人笑着就走进会议室。 “秦东。”这个场合,梅毓秀仍不忘推荐自己的关门弟子。 “小秦啊,我知道,他懂啤酒!”郭市长准确地说出了秦东的名字,可是他马上又笑道,“去年,你可是答应我,解决啤酒马尿味的问题,你现在厂长都当上了,这个问题可是还没有解决啊。” 领导布置的任务,到现在没有回音,梁永生、齐澄等人都看向秦东,梅毓秀也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弟子。 “郭市长,马尿味的问题,其实已经在解决了,可以说已经解决了一半了。”秦东大声道。 “哦,”郭市长与梅毓秀对视一眼,两人都很是感兴趣,“你说说看。” 双乙酰是啤酒发酵过程中的重要副产物,就是它造成了啤酒的“马尿味”。 大家都又看向秦东,董青鲲和苏玉波也在看着秦东,这可是个难题,就象数学界的哥德巴赫猜想,去除马尿味,不止要用到啤酒设备,更要改良或者改变啤酒的酿造工艺,是一个很大的系统工程,是需要成批的科研人员共同参与,而不是一个人就能解决的。 并且,这是全国大多数啤酒厂的通病,如果容易解决的话,不早就解决了? 陈世法却是一幅怡然自得的表情,去年,他也给秦东下了一项任务,就是要研制出新的啤酒来,秦东也是这样回答他,已经完成一半了。 “郭市长,我们嵘啤准备采用全新的生产工艺和技术,生产一种清淡爽口型的啤酒。” 哦,郭鹏很感兴趣,清淡爽口,意即可以去除啤酒中的马尿味。 “一是采用先进的糖化工艺,用酶法糖化取代传统的煮出糖化法,二是在过滤时采用新型的硅藻土过滤机,目前这项技术和设备已经在我们嵘啤采用。” “你说,你继续说。”郭市长看看秦东,“下面怎么做?” “率先采用露天发酵新工艺,率先采用计算机控制啤酒生产全过程,通过微机计量原料、麦汁、清酒,使嵘啤的生产工序、工艺、理化指标等全部达到国内同行业先进水平……” 郭市长很高兴,“你的意思,是采用了先进的设备,采用了先进的工艺,就能生产出没有马尿味的新啤酒来?小秦,为什么要生产清淡爽口型的啤酒?” “现在,在国内市场上卖得最好的啤酒是醇厚型啤酒,但是在全球市场上已经有了一种趋势,就是清淡爽口型啤酒正在被越来越多的消费者所接受和认可。” “我们不酿苦味值太高的啤酒,而是要适应老百姓的口味,我们酿酒是给老百姓喝的,老百姓喝什么样的酒我们就酿什么样的酒……” 一席话说得郭市长、齐澄、梁永生等人暗暗点头。 梅老也很是欣慰,苏玉波的眼睛亮亮的,一眼不眨地盯着秦东。 梅毓秀曾经说秦东是百年不遇的酿酒才,董青鲲还不以为然,今天来看,不说不知道,看来这个老师的关门弟子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他以前不是一个刷瓶工吗?他对秦东这个人就更好奇了。 “好,”郭鹏发话了,“现场有你这么多你的老师,你自己也懂啤酒,但愿你早日研制出新型啤酒,怎么样,年底梅老和我能不能喝上你的新型啤酒?”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能。”秦东高声答道。 …… 简单热烈的欢迎会之后,梁永生代表区里给山海省学院的老师们发了聘书,“走,到你的厂里看看。”郑重地拉过聘书,梅毓秀只说了一句话。 嵘啤二分厂,厂里设备的安装调试工作已近尾声,走在清洁整齐的厂区里,看到忙碌的工人,听到轰鸣的机器声,梅毓秀就更加欣慰,他不顾年龄,坚持要在厂里走一走。 “怎么样,你有没有意向,帮一把小秦?”梅毓秀忽然停下了脚步。 “可以试试。”董青鲲很是自负。 “好,”梅毓秀看看不远处的糖化楼,“你们俩,都说说,啤酒厂的命脉是什么?” “酵母。” “当然是酵母。” 秦东与董青鲲异口同声道。 “好,啤酒生产本身就是利用酵母发酵的过程,”梅毓秀点点头,他也看看这些学院的老师,“刚才秦东没有提酵母的事,只有采用高品质的酵母菌种,在进行优选之后得到高发酵度菌株,才能生产出清淡爽口型啤酒。” “好吧,我今天把话搁在这里,你们两人,一个是副教授,一个是厂长,如果谁能率先研制出新型啤酒来……” 众人都看向梅毓秀,董青鲲脸上的笑容也收敛起来,他知道梅毓秀有话要说。 “你们二人同时进行,谁解决得了,谁来帮我写作《啤酒工业指南》。” 哦,在场的学院的老师们脸上马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作为学界泰斗,这肯定是梅毓秀啤酒工业集大成之作,如果谁来共同写作,一是得到了名利,二是也得到了他的全部知识与经验,言传身教中书上体现不出来的啤酒生产技术与经验。 董青鲲与秦东都目视对方,秦东慢慢伸出手来,董青鲲也伸出手来,两只手重重地又一次握在一起。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255章 土鳖和海龟 【笔趣阁.】 啤酒厂的明天,关键在科技。只顾今天赚钱,不想明天,总有一天要吃大亏,八百多家啤酒,大浪淘沙,最后存活下来的,都是科研成果转化为生产力的企业。 “大家记住,省轻工学院的教授、专家,都是全省乃至全国啤酒界响当当的人物,任何人无权违背他们的意见,从今天起,这要作为一条纪律……” 山海省轻工学院的老师进驻的二分厂的第二天,秦东就召开了全厂大会。 看着在台上侃侃而谈的秦东,似乎与那个在北冰洋啤酒厂抗麻袋的小伙子差距太远了,苏玉波饶有兴趣地看着,又笑着摇摇头。 “小苏,我们在厂里走一走?”会议结束,梅毓秀被秦啤的车子接走了,董青鲲走到苏玉波跟前,笑着邀请道。 “好啊。”苏玉波欣然答应,她感到很有趣,这是两个优秀男人的战争,也是师兄弟的战争。 去年,秦东发明了酶法糖化,又引进了硅藻土过滤机,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在解决北冰洋啤酒水淹大麦原料短缺的难题,也延长了啤酒的保质期,可谁知,这两步也是去除马尿味不可或缺的步骤。 “加上采用露天发酵新工艺,采用碳钢发酵罐,用计算机控制发酵,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酵母……”董青鲲也认识到秦东的说法很正确,前面都是现成的工艺,两人之间的比拼就围绕谁能制造出高品质的酵母菌种,在进行优选之后得到高发酵度菌株。 在国家食品发酵所时他就听说过秦东,他也很好奇,作为七五攻关重点项目,竟然在省里一家啤酒厂搞出来了,还获得国家和国际上的大奖。 他是搞技术的,自然知道里面的意义,也认为这个人很厉害,可是当梅毓秀称赞秦东是“百年不遇的酿酒奇才”时,他始终认为老师过誉了。 今天听到秦东的思路,他马上就打起精神来,下决心正面迎战了,好歹自己这个二师兄,还留过洋,不能比不过这个师弟。 苏玉波笑道,“你不知道当时的盛况,出酒那天,省厅、市里、发酵所和学院的领导都到了,杨部长还发来了亲笔签名的贺信……嗯,还上了新闻联播……” “那他真的是刷瓶工?”董青鲲越发认为有必要了解一下这个师弟的过往了。 “嗯,刷瓶工,工段长、销售科长、团支书、总调度、厂长……一步一步在厂里干起来的,还是我们函授生的班长,对了,他参加过南京一条龙会议,还出过国……”说起秦东的履历,苏玉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说得这么详细。 “哦,”董青鲲只懂得发酵,那些啤酒机器他不会摆弄,“我听说,他的爷爷是?……” “我也听说了,以前是秦啤的总工,”苏玉波轻轻说出一个名字,董青鲲马上明白了,那位老人与梅毓秀一起留过洋,都是国内啤酒工业传奇般的存在。 不过,这更激起他的好胜心,人总不会是全才吧,懂机器不一定懂发酵,酵母的培育挑选可是微生物学科,秦东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他还是个才上了一年大学的函授生啊。 …… 槐花和酒花的香味,在五月的秦湾,久久不能散去。 梅毓秀登上了重返沈南的火车,看着手里的一大包槐花,他放到鼻子边闻了闻,又抓了几朵放进嘴里。 这是秦东带给他的,不是什么贵重礼物,他倒很高兴。 “梅院长,你看小董和小秦,最后谁能赢?” “咣当咣当——”绿皮火车发出单调的噪音,学院的一位老师笑着问道,就当是聊天了。 梅毓秀笑了,“大家都在看着留学生和我们刷瓶工之战?嗯,最后谁能赢?说不好,不过,我更看好青鲲,小秦毕竟没有系统接受过学习,我那位故友又离去得太早,那时他还没有出生呢……” 就是这位故友健在,或许能传授给秦东一些知识,可是知识需要接受,秦东的父亲都没有接触过啤酒,只是一名厨师。 “青鲲在德国巴伐利亚师从我的师弟,巴特朗非,他在发酵方面是国际首屈一指的专家……”梅毓秀看看窗外,天上的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亦是如此,自己与师弟、与老友、与秦湾的旧部都是在散了又聚,聚了又散,就是与秦东也是这样,唉,岁月这就样在一散一聚中缓缓流逝。 他也老了。 “对了,青鲲三十二岁了,也应该提正教授了。”梅毓秀突然道,他很关心弟子的前途,其实,他内心中是想把《啤酒工业指南》给董青鲲写的,这样董青锟也有了自己的成果。 其实,他还是认为董青锟在这场师兄弟间的战争中,更有把握! …… 就象胡同战略打通了与消费者最后一公里,直接把啤酒送上老百姓的餐桌,多少年后,大家才明白这其实就叫物流。 此时还没有物流这个概念,也没有海龟这个概念,但有聪明人已经提出来了。 黄波把嘴凑到办公楼前的水龙头上,美滋滋地喝了两口,“高虎,你看那个海龟能赢吗?” “海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龟?”当然指的是董青鲲,“那厂长是什么?” “土鳖。”黄波眨着小眼睛。 “我揍你。”高虎上前就要踹他一脚,黄波却眯起眼睛,把手按在水龙头嘴上,水流马上呲向高虎…… 海龟与土鳖? 秦东自己都不知道,从二分厂的工人开始,这两个名词很快传遍了秦湾几家啤酒厂,接着全市都知道了,也知道了海龟和土鳖都要去除啤酒的马尿味。 秦湾是一个啤酒的城市,再没有比啤酒更能让这个城市的主政者和老百姓更关心了。 “谁能赢,谁就可以到秦啤任副总工程师!” 土鳖和海龟也传到了市长郭鹏的耳朵中,毫无疑问,两人都是人才,既然是人才,就要有更大的平台,秦啤作为全国首屈一指的啤酒厂,是市属企业,也是在部里和国家挂号的企业,自然是区里的嵘啤比不了的,更是嵘啤下面的二分厂比不了的! 当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话在秦湾传播得更快,甚至有好事者添油加醋,“土鳖和海龟谁能赢谁将来就是秦啤的厂长!” “秦厂长,郭市长都在关心你,哟,”武庚笑着走进秦东的院子,顺手撸了一把槐花,他看看家里的摆设,啧啧叹道,“你小子阔气得很啊!土……财主!”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256章 把海龟给我拱翻了 【笔趣阁.】 彩电、洗衣机,电冰箱,三大件一应俱全,坐在组合式沙发上,武庚特意又抬起屁股重新坐下,沙发颤颤悠悠,舒服极了。 “嚯,还是双缸洗衣机……财主,土财主,”武庚嗅到空气中的香味,他起身又走出了正屋,西平台权当厨房用了,哦,香气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这里还能洗澡啊?”武庚推开南面的一扇木门,里面贴了白色的瓷砖,墙上还有白色的喷头,他一拧开关,喷头中马上喷出水来。 “会享受,都不用到大澡堂子洗澡了,在家就能洗。”武庚难得竖起大拇指,“哦,小桔回来了。” “武厂长您好。”杜小桔笑道,她与武庚认识也有两年多了,“槐花开了,大东早就说让您到家里吃蒸槐花,还有槐花排骨包子……”她举起手中的醋来,“包子马上出锅,我刚去买了瓶醋。” “那,那就麻烦你了。”武庚笑着喊了一声,他拿起沙发上的课本,市二轻局系统今年开办了电视大专班,杜小桔也考上了,“哟,恭喜你们啊,都是大学生了。” 武庚拿起筷子,轻轻一挑,瓶盖就“通”地一声飞了起来。秦东还是用牙,他一咬瓶盖顺嘴也把瓶盖吐了出来,两人一碰酒瓶,各自喝了一半。 武庚也不嫌烫,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嗯,好吃,”他推推眼镜,笑道,“今天不是专门让我来吃包子的吧?现在满城都在说海龟和土鳖,说说吧,你想怎么办?” “搞新型啤酒,关键在酵母。”秦东道,“不同的工厂采用不同的酵母菌株,使用不同的工艺条件,咱们国家的啤酒厂大多使用固定的酵母,它们都能发酵葡萄糖,麦芽糖、半乳糖、蔗糖、蜜二糖和棉子糖,但在工艺性能上有差异,所以,各个厂的啤酒有不同风味,我们虽然是秦啤的联营厂,但是嵘啤与秦啤口感就不一样。” “那你想选什么样的酵母?”武庚接过秦东的烟,自己点上。 “我想用不同类型的酵母杂交,分离选育,最终看发酵过程中的双乙酰变化,比较酵母对双乙酰的形成和还原能力,看杂交出的哪株酵母在生产上试用后,能把双乙酰由百万分之零点一二降至百万分之零点零五以下,酒的苦味值由二十二至二十下降到十八到十五……” “这样就可以清除啤酒的马尿味。”武庚明白了,“不同的酵母酿出的啤酒口味也不同,我们要的是清淡爽口型,就要培养这样的酵母……” 他突然一指秦东,笑了,“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用总厂的酵母,再用一下秦啤的酵母,再用海城和白沙的酵母?” “不愧为武厂长……” “你不用夸我……” “对,我就是想选择多样的酵母进行杂交,还有,我们总厂的实验室条件达不到……” “那就就用秦啤的的实验室,”武庚立马站起来道,“我拉上方令宪,他是我们的技术副厂长,还是秦啤技术科的副科长嘛,他们那里条件好,你小子这个土鳖一定得把那个海龟给我拱翻了……” …… 秦东没想到的是,陈世法和周凤和听说这事,也要一道前往秦啤,实验室分为实验工作室和无菌室,灭菌釜、电热烘箱、培养箱,显微镜、冰箱,超净工作台、无条件接种箱……这些设备秦啤在国内最先进。 “我们这联营厂也不是白叫的,一瓶四分钱的使用费也不是白交的,关键时刻,秦啤怎么着也得出份力。”车上,挤满了嵘啤的厂长们,陈世法就开起了玩笑。 “叔?” 周谊没有看到周凤和,她先看到了走路风风火火的秦东,下意识还是喊出了这个字,秦东一看她的样子,自己倒笑了。 这个小姑娘穿着白大褂,但她个头太矮,白大褂穿在身上象道袍一样。 可是,周谊的小眼睛就睁圆了,秦东身后,走来了陈世法、周凤和……全部厂长都来了,工会主席,党支部书记也都来了。 打群架? 周谊突然想到三个字。 秦啤的厂长很快就接到了汇报,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既然是联营厂,人家的领导班子都来了,他也如临大敌,匆匆从市里赶回,马上召集了在家的厂领导班子。 唉! 宾主落座,听说对方的来意,秦啤厂长一下松了口气,“我还当什么大事?用,当然可以用,我们可以提供酵母,也可以提供实验室,”他看着看秦东,现在全市都知道海龟和土鳖之争。 今年,全国掀起出国热潮,美国总领馆前人头攒动,大家对国外无限向往,连带着对国外回来的人也无限向往。 他是不看好秦东的,其实他今天到市里就是想请董青鲲到厂里来,真象郭鹏市长讲的那样,过来担任副总工程师。 可是董青鲲在秦湾待了两天就回到了沈南,走之前他到电话局打了一个电话,他说的是德语,司机也听不明白,他联系杜明斯啤酒学院的老师,计划从德国引进高发酵度的啤酒酵母。 引进是一方面,他回到沈南后,也要自己培育,双管齐下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他就不相信自己战胜不了秦东! 秦东也没闲着,当天晚上,秦啤、嵘啤、海城、白沙、北冰洋的酵母都运到了秦啤实验室。 崔薇也跟着酵母来到秦湾,她与周谊一样,都充当了秦东的助手。 “我们从不同来源的啤酒酵母菌体中,分离选育五株,依次编号为北海1号,北海2号……”秦东身穿白大褂,指着桌上的种子罐。 嵘啤的技术副厂长方令宪和秦啤的副总工罗玉辉也来到现场,二人一言不发,听着秦东布置。 “我需要的培养基和试剂…… 一是麦芽汁液体培养基,我需要十一到十二度的麦芽汁。 二是糖发酵基础培养基,我需要酵母膏四点五克,蛋白胨七点五克,蒸馏水一千毫升……” …… 七是孢子染色液,我需要孔雀绿和番红……” 就象在沈南是一样,崔薇不断记录,周谊的小个头在实验室里不断穿梭。 “将菌株接种于麦芽汁液体培养基中,二十五度培养三天后,取培养液镜检,测量细胞大小…… “将上述发酵液摇匀,点植于麦芽汁琼脂平板上,二十五度培养一个月左右……” 两人点点头,表示都记下了。 “嗯,有点意思。”罗玉辉看着秦东的步骤,“老方,明晚我们再来看看?”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257章 我该挂冠让贤了 【笔趣阁.】 罗玉辉笑道,“我就不来了,厂里的事一大堆,都在等着我呢,站好最后一班岗,我也不能一直待在实验室里。” 方令宪笑了,他明白罗玉辉的意思,秦东现在做的是一些实验室最基础的工作,最基础的意思就是没有什么参观价值。 罗玉辉没有到车间,而是直接回家了。 第二天,他敲响了厂长的办公室,“秦东昨晚一直在实验室,,周谊也在实验室,小周这个姑娘,原则性还是很强的……” 他说得隐晦含蓄,厂长也听得明白,那就是秦东没有把秦啤的酵母搞到手的想法,其实,嵘啤如果想搞酵母,周谊作为周凤和的女儿,她比秦东还方便。 “嗯,周凤和的为人我知道,陈世法嘛,也很大气,不是那种蝇营狗苟的人,”既然人家不惦记秦啤的酵母,厂长就放下心来,转而又关心起这场海龟和土鳖之争来,“老罗,你看最后谁能赢?” 秦啤一厂、二厂这么大,不能一直没有副总工程师。其实盯着这个位子的人还真不少,但是厂长还是想从外面引进人才。 “董青鲲我没接触过,但是秦东……”罗玉辉摇摇头。 “怎么,有话直说,你是老同志了,别跟我藏着掖着。”厂长不耐烦道。 “嗯,”罗玉辉小心道,“秦东,我听说过,他可能懂啤酒设备,但是顶多也就是中专生水平,他的那些东西,我们的技术员都能做,全是常规的东西,他现在还在比较哪一株酵母双乙酰含量最少……” “嗯,”厂长不是搞技术出身,对实验室里的东西也不明白,但他听懂了罗玉辉的话,“他不是发明过酶法糖化技术吗?”他反问道。 罗玉辉稍加思考,“秦老是我们厂第一任总工,其实,我不该说什么,或许,或许是秦老留下的资料……,比如说,里面恰巧有酶法糖化的方法……” 厂长点点头,他已明白,罗玉辉的意思是秦东看了自己爷爷以前的资料,可是去除马尿味,这个课题或许资料中没有,或许秦老也没有解决,那秦东就没有办法了。 “我明白了,好了,以后让方令宪陪着吧。”厂长接起电话,示意罗玉辉可以走了。 ……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夏天的第一杯啤酒已经端上了老百姓的餐桌,崔薇又一次从沈南来到秦湾,因为秦东即将开始酵母的选育诱变。 选育诱变,有几种方法,分离纯化、物理诱变育种、化学诱变育种、杂交与融合育种、基因工程育种等,可是受时代和技术的局限,秦东选择了紫外诱变和菌株突变。 今天,象前些天一样,罗玉辉没有出现,方令宪都没来。 “五株啤酒酵母虽然来源不同,有用于传统发酵的,有用于立式罐快速发酵的,形态特征基本相同,生理特性完全相同,工艺性能上都有较高的发酵度……” 周谊拿着本子认真地汇报道,“工艺性能还是有差别的,发酵力和疑聚力强弱,发酵度有高低,最明显的是双乙酰形成和还原能力上,北海2号酵母远不如其它酵母……” 秦东接过她手里的结果,小型试验嫩啤酒分析结果、发酵过程浓度变化座标力图、发酵过程双乙酰坐标图…… 他看看了二号菌株的巨大菌落图,嗯,二号是传统发酵酵母,生长快,发酵性能好,降糖顺利,发酵度高,用于传统发酵和棉饼过滤有很大优越性。 但美中不足生成双乙酰太高,发酵前期双乙酰峰值大,还原双乙酰能力弱,双乙酰降低得很慢…… “四号酵母,生成双乙酰最少,在发酵前期,双乙酰量始终在一个较低水平,后期还原较快,双乙酰可以很快减少到口味阀值以下……” 秦东笑道,他把本子递给周谊,“好,辛苦了,让崔薇也看一下,下面的工作我来做。” “不辛苦……”周谊腼腆地摸摸羊角辫,“叔,我们下面干什么?” “对四号酵母进行紫外线诱变……”秦东穿上白大褂,气质立马就变了,“崔薇,你跟周谊一起准备分光光度计,恒温震荡器,水浴锅、离心机,显微镜,蒸馏装置,分析天平……” “秦厂长,你们厂有人来找你。”实验室外,突然有人喊道。 “厂里有事,”秦东又脱下了白大褂,“我先说,你们按照我说的来,……嗯,把四号菌株接种到麦芽汁液体培养基的锥形瓶,震荡培养,再于二十八度恒温箱培养十四小时……” 说完,他推开门匆匆而去。 秦东出门,周谊却没有按照秦东说的去做,她笑着看着崔薇,“你师傅走了,我们歇一会儿。”她变魔术似地掏出半包钙奶饼干,两人就走到外面坐在凳子上吃起来。 崔薇笑了,周谊身上就是一个百宝囊,什么零食都可能出现,“对了,你怎么喊我师傅叔叔?” “我爸让我这么喊他,”周谊无奈道,两个小姑娘与秦东年龄差不多大,也有共同语言,“我也没有办法。” 看着周谊略带委曲的样子,崔薇就安慰道,“干脆你也 亲,本章未完,还有下一页哦^0^ 【笔趣阁.】 喊他师傅,行不行?我师傅有本事,别看那个海龟,打不过我师傅这人土鳖。” “你骂人。”周谊马上笑道。 “口误,”崔薇也笑了,两人互相看看,都笑作一团,“那个海龟专心做实验,我师傅还要管着三百多人的吃喝拉洒,”崔薇在替秦东鸣不平,“不过,就是这样,我师傅肯定也能赢他!” …… 晚上秦东才回到实验室,“打开30瓦紫外灯预热三十秒,让其功率达到稳固……” “取斜面菌台一环于20毫升麦汁中混匀,二十八度活化培养十四小时……” “取四毫升培养液以三千转速每分的速度离心十五分钟,弃上清液加四毫升生理盐水洗涤,在电磁震荡仪上震荡十分钟左右……” …… 一个一个步骤,崔薇和周谊记得很是仔细,门突然被推开了,方令宪走了进来,他没有打扰这以师徒、叔侄,自己拿起桌上的实验记录就看起来。 哦,他不由把本子凑到雪亮的灯光下,嘴里已经是轻轻读了出来,“三十瓦紫外灯下三十厘米照耀,调整照耀时刻,0、35、40、90、120、…… 诱变后进行初筛和复筛……?!” 方令宪看看里面忙碌的秦东、周谊和崔薇,他放下本子,又转身出了门,他的脚步很轻,没有一点声响。 实验室就在厂区中心,紧邻生产车间,当再一次听到机器轰鸣,方令宪不由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实验室的方向,他轻轻摇摇头,“我这个技术副厂长,是不是早就应该挂冠让贤了?” 秦东发明除标机,改进灌装机,人家还是大学生,又改进了啤酒糖化工艺,还获得各种大奖,现在又选育出新的酵母,无论是机械装备技术还是啤酒酿造技术,方令宪都自我感觉差距太大。 “我明天就给厂里打报告,我该回秦啤了!”回到家,他很有些失落地对老婆说道。 “怎么,秦啤让你回去?你回去可就只是一个副科长,再说,现在嵘啤的效益多好……” “再好我也得回去,”一向彬彬有礼的方令宪声音突然高起来,“总比在那丢人现眼强。” “你今天吃错药了,”老婆惧怕了,“好,明天再说……”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笔趣阁.】 亲,本章已完,祝您愉快!^0^ 第258章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秦东在秦湾做着选育诱变的实验,董青鲲在沈南学院里也很忙碌,国外和北京发酵研究所的酵母,他也在作着对比、纯化…… 当时间进入到一九八八年的七月初,基本的实验室工作就都已经结束了。董青鲲和秦东都在实验室作了最后的可行性试验并筛选出工业性方案。 七月中旬,董青鲲在轻工业学院的小型啤酒酿造设备上进行工业性生产试验,验证实验室结果。秦东是七月底才在自己的啤酒作坊里进行了中试,中试的结果一直没有出来。 八月,终于悄然来临,去除啤酒马尿味的最后一步,工厂的工业性试验即将开始。 这是最后一步,必须非常有把握才能把方案移到啤酒厂进行工业性试验。 沈南火车站。 人来人往中,看到这组具有浓郁的巴洛克风格的哥特建筑群,梅毓秀和董青鲲都放缓了脚步。 两人都在德国留过学,对国外的建筑也不陌生,对国外的啤酒酿造技术也很熟悉。 “青鲲,你这次用的还是德国提供的酵母,小秦用的是白沙啤酒厂的酵母,”梅毓秀走得很是缓慢,“你们的试验报告我都看了,……看来,我们自己的酵母,跟国外的酵母还是有差距的。” 董青鲲心里一亮,勿需工业性试验,老师已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了,他这样说,其实已经就是最终的比赛结果了。 “老师,我用的虽然是德国提供的酵母,但是白沙啤酒厂的酵母,据我所知,也是前两年从国外引进来的,”董青鲲笑着辩解道,“我们的酵母,都是建立在外国酵母的基础之上。” 既然都用的是外国酵母,他的意思是两人仍在一条起跑线上。 梅毓秀知道,秦东用的白沙啤酒厂的酵母,他作了改进,经过选育和纯化,酵母的性能和发酵度有了显著提高。 这几个月,董青鲲也显著提升了学院和发酵所提供的酵母的性能,但是跟德国提供的酵母相比还是无法相提并论,所以最后他坚持采用德国的酵母。 “老师,啤酒本来就是舶来品,外国人已经专注啤酒的研究至少有上百年时间了,啤酒工业技术也是一个积累的过程,我们不能因为舶来品就不去用它,拿来主义嘛……”董青鲲看看沈南的蓝天,九月的天气虽然很热,但已是天高云淡,秋气凉爽了。 “我们的啤酒工业大踏步发展了多少年,啤酒设备和啤酒工艺都提升得很快,在最关键的酵母上还要继续努力……”梅毓秀道,他打起精神来,挤过人群,走进月台。 呜—— 一声长鸣,绿皮火车慢慢驶进了车站。 “好了,到时间了,你上车吧。” 这次最后的工业性试验,董青鲲被安排在嵘啤总厂,秦东依然在他的二分厂。 “小秦是酿酒奇才,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假以时日,他不可限量,但是家庭情况影响,他毕竟没有系统接受过教育……”这是梅毓秀很是惋惜的,也是他极力要求秦东考大学的原因。 一个工人,研究机器可以,酶法糖化是在实践中产生,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可是发酵技术和酵母选育诱变,没有基础是学不会的。 “我看了他给我寄的材料,还在比较几株酵母,也作了一些改良性工作,对于他来说,就已经难能可贵了……”梅毓秀看着客流涌进火车,“青鲲,你是专门钻研发酵技术的,小秦是什么都懂,机械也懂,糖化、发酵也明白,这就好比是一个拳头打人和两个拳头同时打人,两个拳头同时打人,力量就会分散,所以他该好好反省一下了……” 董青鲲不明所以,梅毓秀笑道,“这可以让你知道,你毕竟是他的师兄,这几年啊,小秦太顺,让他跌个跟头,也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秦东现在什么也明白,什么也能搞,即当厂长还搞科研,梅毓秀心里其实是不愿他现在就当厂长的,至少往年几年再说。 董青鲲马上笑了,“老师,我会顾及小师弟的脸面的。” “嗯,也要让他知道疼,才能继续学习,而不是陷入到工厂的事务和人际关系当中,好了,你上车吧,下个月,开学后,我会带着院里的老师和一部分学生,现场观摩你们的成果。” 呜—— 火车缓缓开动了,梅毓秀看看远去的火车,重新走进熙熙攘攘的人群…… …… 不出所料,董青鲲到达秦湾后,到处是鲜花,到处是笑脸。 “α-乙酰乳酸在温度较高又有氧化剂存在的条件下极易氧化脱羧形成双乙酰……由于α-乙酰乳酸非酶氧化速度与双乙酰还原速度相差100倍,只有把发酵液中的α-乙酰乳酸尽快转化为双乙酰才能降低啤酒中双乙酰的含量……” 董青鲲笑着走进发酵车间,高大的身材,洪亮的声音,连带着从德国搞回的酵母,还有这些普通工人和领导干部都听不懂的名词,这都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 周凤和等厂领导都陪在他周围,甚至连联营厂秦啤的副厂长和副总工都赶了过来,区工业局局长王从军也亲自来到现场,一睹这个留学德国的老师的风姿。 嵘啤总厂的工人也围作了一团,有人冷眼打量着,有人笑着打闹着。 “人家是吃过面包喝过牛奶的,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你看那些词,我听都没听说过……” “人家用的还是外国的酵母,外国的酵母!我看人家能行。” “秦东也不差,你凭什么长人家的志气灭我们的威风……” “对,你家里的火柴、肥皂……哪样不是秦东给发的,现在物价涨得这么厉害,我们省了多少钱……” …… 工人们打闹着,议论着,人群中,方令宪走近秦啤的副总工罗玉辉,委婉提醒他到二分厂看看。 “二分厂,我就不去了,去,有什么看头?”罗玉辉摆摆手,“小秦的试验记录我也看了,他想要诱变杂交,哪那么容易,人家德国酵母,性能在那里摆着嘛。” 他这样说,方令宪不再说什么,他走出人群,就向自行车棚走去,“哎,老方,你到哪去,这是多好一个参观学习的机会哪,你毕竟是技术副厂长……”身后,罗玉辉挽留道,可是声音很快被淹没了。 “老方,你去哪,你怎么不到发酵车间?”自行车刚推出来,还没走到厂门,就碰到了陈世法。 “我到二分厂,看秦东的试验去,”方令宪咬咬牙下定决心,“陈厂长,有件事我想提前跟你汇报一下。” “什么事?” “我想辞职,不再担任嵘啤的技术副厂长的职务。” 陈世法一愣,他把方令宪拖下自行车,“怎么,你也想回秦啤干副总工?” 第259章 好饭不怕晚 “仙山隔云海,霞岭玉带连,据说世外有天仙……” 九月的傍晚,嵘啤二分厂早已不再是年初的沉寂荒凉,天边桔红色的晚霞映红了机器轰鸣的厂区,也映红了每个工人的脸。 黄波哼唱着电视连续剧《八仙过海》的歌曲,乐颠颠地地朝发酵车间走来,咦,发酵车间里一派忙碌的景象,他却没有找到秦东。 “厂长呢?” “到食堂吃饭去了吧,”有人回答道,“厂长也是人,不是神仙,也得吃饭喝水……” 这二十天是最后的发酵时间,秦东一直靠在发酵车间,除了吃饭喝水睡觉,寸步不离,厂里人都知道,找厂长就直接到发酵车间,一准找得着。 今天晚上就是正式出酒的日子了,秦东肯定也会待在厂里。 “那我出去找找。”黄波笑着一挤小眼睛,转身走出发酵车间。 “你,明天把这头发给我剪了,你不剪我给你剪。” 哦,快走到食堂,黄波就听到秦东的声音,借着灯光,黄波看到,杜小树正站在秦东跟前,厂里的人都知道这是厂长的小舅子,还是杀人街和钟家洼有名的“熊孩子”,就连党支部书记钱益民对待杜小树也是顺着毛摸。 “东哥,现在流行这个……” “我不管,”秦东用手一撂杜小树的头发,“干活去。” 杜小树看了秦东一眼,到底不敢犟嘴,悻悻地去了。 “厂长……”黄波赶紧笑着赶过来。 “嗯,下个通知,上班前要搞好个人卫生,接班前要穿戴好劳保服、工作服,工作帽必须干净整洁,操作人员不得使用有强烈刺激味的化妆品,奶奶的,”秦东骂了一句,“我们是酿啤酒的,不是卖化妆品的……” 黄波答应着,正要说什么,秦东好象又想起了什么,“最近,尼龙绳怎么用得这么快?总厂那边和南厂那边尼龙绳用得也快,尼龙绳能吃吗?” 厂里的尼龙绳是用来捆扎啤酒的,黄波笑道,“这不是电视上在演《八仙过海》吗,孩子现在都在做拂尘……”这部电视剧的片头,音乐一响,太上老君就从天而降,接着一甩手中的拂尘,在孩子们眼中,咦,这东西好玩! 既然感兴趣学得就快,把尼龙绳撕成细丝,绑在闪光雷的长纸筒上做成拂尘,很快就风靡了秦湾的大小校园。 “现在全市的孩子都在做拂尘,啤酒厂有尼龙绳……”秦东走得太快,黄波一溜小跑跟在后面。 秦东哭笑不得,职工以厂为家的观念真是根深蒂固,估计亲戚、邻居、朋友家的孩子需要尼龙绳也都找到啤酒厂,“下个通知,刹住这一现象,让钱书记给大家开会讲一讲。”秦东命令道。 “好的,厂长,山海轻工学院的老师们都到了,下了火车直接到总厂去了……”这才是黄波找秦东的目的。 从董青鲲到达秦湾,二十天的发酵时间,他到底是赶在秦东前面出酒了,此时估计正在等待试验报告。 再看看自己这边,连这些日子一直往这里跑的武庚和方令宪都没出现。 秦东的脸上却看不出什么,他大踏步走进微机室,他自己也是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戴着蓝色的工人帽,微机室里的工人一见他,都站了起来。 “会用了吗?”秦东笑着示意大家坐下。 这就是计算机? 用微机操控发酵温度,刚开始时,别说使用,光听说就很新鲜了,许多工人就提出来了,“用计算机控温行吗?” “大罐里的温度它怎么控?”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用,万一出现错误,酒就全糟蹋了。” …… 秦东只能耐心地反复讲解微机控温的科学原理,一步步讲解操作方法…… “以前人工控温,每两个小时就要用温度表量一次温度,然后根据测温的高低去开关冷液的截门,工作繁琐,发酵效果也不稳定,还增加了酒损。” “现在每个发酵罐里都安装了感温器,再用一根导线与微机连接,这样,大罐的温度显示在计算机上,每时每刻的温度变化尽收眼底……发酵罐哪天恒温,哪天升压,哪天降温,都控制得十分准确……” 他笑着指指一个工人,“老孙,这就好象你钓鱼,一排鱼杆放在你跟前,鱼就是发酵罐,哪条鱼儿咬钩,哪个发酵罐温度变了,你脑袋里知道,微机里也会知道……” “秦厂长。” “等会儿……”身后有人喊他,秦东头也不回,“出酒了吗?你们先灌装,送到总厂测试试验结果……” 可是他的话音说着说着就断了,他猛地转过头来,老苒、李简、陈晓春、热合曼、彭志等人就好象太上老君一样,从天而降!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秦东感觉胸口一阵激荡,上前就用拳头锤了一下最近的老苒,“[360小说网 .vip]不是说梅老、顾主任带着老师们过来吗?” 梅毓秀年纪越大就看得越开,也越是淡然,根本就不用市里、区里和厂里接站,本来说是明天到,可是今天自己坐火车带着学院的老师就赶到了秦湾。 “我们啊,听说有啤酒喝,还有海鲜吃,就集体找到顾主任提要求,这也是学习的一部分嘛。”老苒笑道,他看着一身蓝色工作服的秦东,“他们都到总厂了,我们得过来看看你。” 秦东明白,其实,大家都看好董青鲲,包括梅老,包括顾主行,也包括市里的啤酒厂的工程师们。 “我们就是想喝你的啤酒。”李简紧接着来了一句。 “活着干,死了算,”热合曼用流利汉语说道,“秦东,今晚,你得让那个留学生也背一百个麻袋。” 哈哈—— 大家一阵大笑。 “说完了吗?”老苒笑道,“哥几个在火车上还没吃饭呢,到了你的一亩三分地,你不能让我们饿肚子吧,你的啤酒出来了吗,出来了我们先尝尝!” “行,到食堂,”秦东看向黄波,黄波笑已是朝外面跑去,“厂长,我让刘师傅加两菜!” “走,”秦东也笑着邀请道,“七点多能出酒,我先带你们参观一下我这一亩三分地。” “行啊,”老苒看看几台微机,“小秦,你们到底是沿海城市,都用上微机了。” “不用微机还用脑袋啊,我的脑袋可没有人家留学生灵光……”秦东笑着调侃道。 微机室里又响起一片笑声,“啊,我不在,这么热闹啊!”门外,人还没进门,武庚的声音就已经响了起来,“你这帮同学刚才一直就打听你,怎么,晚上你就在食堂打发了?” “我们哪里也不去,就等着喝秦东的啤酒。”老苒热烈地与武庚和他身后的方令宪握手。 “行,等啤酒出来,我们一醉方休,”武庚豪爽道,他看向秦东,“董青鲲的试验结果已经出来了,“双乙酰含量百万分之零点零六,我尝了一下,还真没有马尿味了。” 微机室里一下安静下来,都是搞啤酒的,都知道这个数据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在看着秦东。 “嗯,”武庚一反平时嬉笑怒骂的模样,脸色变得很庄重,“我来时,陈厂长接到区里的电话,说是晚上市里有一帮外宾,郭市长等着喝我们的新啤酒……” 外宾,喝酒,不是喝董青鲲的酒就是喝秦东的酒,现在就看秦东的酒双乙酰含量能否下降到百万分这零点零六以下了。 百万分这零点几的数据,再下降一点也很难。 老苒看看大家,大家突然都觉得来得不是时候。 武庚突然又笑了,他手指秦东骂道,“奶奶的,怎么哑巴了?你怕了?我不管他是什么留学生,还是什么大海龟,我就看好你秦东,我,还有方厂长,来有你这帮同学,等着喝你的新啤酒,……喝你的庆功酒!” 第260章 两个种子选手 “第二十四届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于今天在韩国首都汉城揭幕,共有159个国家和地区的8465名运动员参加了本次盛会……” 夜色下,梁永生坐在飞驰的轿车的后座上,聚精会神地听着广播,“……本届奥运会共设竞赛项目23个,新增了网球和乒乓球……” “乒乓球和跳水都是我们的强项,”听到这里,梁永生笑了,“高敏、庄泳都是拿金牌的种子选手,我们的女排也很强,不过,苏联、民主德国和东欧一些国家都参加了本届奥运会,竞争肯定比上届激烈得多!” 司机笑着扭头看看梁永生,“梁区长,什么时候我们国家也能举办奥运会?” 梁永生的神色庄重起来,“会的,会有这么一天,”他看看窗外的夜色,夜色下,嵘啤总厂灯火点点,今天,那里还有两位种子选手正在比赛呢。 “梁区长,这是董老师酿的啤酒。” 梁永生一下车就被众人簇拥进会议室,他赶忙上前两步握住梅毓秀的双手,寒暄几句这才把目光投到金黄色的啤酒上。 “小秦的酒出来了吗?”他没有急着品尝董青鲲的酒,反而问起了秦东。 “出来了,正往总厂这边送,刚刚打过电话,估计已经在路上了。”周凤和笑道。 梁永生点点头,他这才端起董青鲲的啤酒,啤酒有酵母的香味,口味纯正,非常柔和,但是舌尖感觉稍涩,后味还有一点苦味。 “好酒,”梁永生笑着竖起大拇指,他看看众人,“没有马尿味了。” 大家都笑了,董青鲲也笑了。 他的啤酒,试验室双乙酰测定结果早已经出来,现在口感上也没有问题。 听梁永生这样一说,梅毓秀也很是欣慰,嫩啤酒分析结果和嫩啤酒品尝结果都已经证明,董青鲲的试验是成功的。 “董老师,祝贺你。” 梁永生伸出手来,董青鲲也笑着握住梁永生的手,热烈的掌声接着就响了起来,大家又一次伸手向董青鲲表示祝贺。 “小秦的结果还没有出来,我们再等一等。”董青鲲谦虚道,这样说,与其说是一种担心,不如说是一种风度。 梅毓秀欣慰地看看他,董青鲲也注意到了老师的目光,神色就更加谦逊了。 “梁区长,您还没吃饭吧,食堂的饭都是现成的,您先吃点饭?”周凤和笑着邀请道。 “不,”梁永生摆摆手,“我在这里等着,饭,可以一会儿再吃嘛。” “来了,来了,”办公室小李风风火火地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大家不由都站了起来,只见鲁旭光、夏雨打头,风风火火地走在前面,罗玲、徐真等人跟在后面,再往后是糖化车间和包装车间的主任焦正红和张庆民,在这一群人的簇拥下,秦东大踏步走了进来。 而他的身后,是抬着啤酒桶的黄波和高虎,武庚、钱益民、方令宪和老苒、热合曼等一帮同学嘻嘻哈哈地紧跟其后。 “怎么样?” 陈世法扔掉烟,抓住了武庚的胳膊,这不只是他想问的,梁永生、王从军、周凤和等人也都在盯着武庚,梅毓秀也缓缓站起身来,董青鲲赶紧扶住自己的老师。 “尝尝,大家都尝尝。”此时,武庚反而卖起了关子。 金黄的啤酒倒进杯子里,秦东恭敬地把第一杯啤酒双手递给了梅毓秀。 梅毓秀看着金黄的液体雪白的泡沫,习惯性地先闻了闻,几乎没有双乙酰的味道,清香,还有一种高级醇味。 “尝尝,大家都尝尝,青鲲,你也尝尝。”梅毓秀笑着招呼着大家。 鲁旭光、夏雨、黄波、高虎忙不迭地给大家倒着啤酒。 “嗯,口味很纯正,清爽,”梅毓秀品了一口啤酒,“很清淡也很爽口。” 梁永生也喝了一口啤酒,他可不是酿造师也不是品酒师,但是秦湾哪个市民不会喝啤酒?不会尝啤酒? “确实清淡爽口,跟秦啤和嵘啤的味道都不一样,”梁永生笑道,“重要的是也没有马尿味,”他看看秦东和董青鲲,“两种啤酒,各有特色,梅老,您的意见?” 董青鲲端着酒杯,他定定地看着酒杯,喝过这么多啤酒,作过这么多试验,单从气味和口味上他就能断定,秦东的啤酒,双乙酰含量肯定降下来了,这也确实象秦东曾经说过的一样,这是一种清淡爽口型啤酒。 “梅老,那到底谁赢了?”武庚笑着走到梅毓秀身边,这也是梁永生、陈世世法等人都想知道的。 “从气味和口味上来讲,两种啤酒都很成功,”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人都是自己的弟子,梅毓秀很欣慰,“要想知道最后的结果,还是等小秦的啤酒双乙酰测定结果出来吧。” 试验室又在紧张地忙碌开来,可是郭市长的电话这一次直接打到了厂里来。 “送,送过去,两种啤酒都送过去,”梁永生笑道,“让外宾也品尝一下,我们也听一下外宾的意见。” …… 车子载着两桶啤酒很快驶向了今晚设宴招待外宾的酒店。 “我们秦湾是啤酒之城,啤酒在我们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犹如油盐酱醋茶一样,不可缺少,”郭市长笑着介绍道,“我们秦湾人喝啤酒与德国人、意大利人、法国人、俄罗斯人相比也毫不逊色……” “啤酒文化已成为秦湾城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流淌在这座城市的血脉中,罗杰斯先生,爱丽萨女士,这是我们一家啤酒厂新出的两种不同口味的啤酒,还是新鲜的,大家尝尝。” 郭市长笑着挥挥手,两种金黄的液体倒进了杯子里,“请。” 罗杰斯先生笑着端起酒杯,放在鼻边闻了闻,接着夸张地竖起了大拇指,金黄色的啤酒喝下去,他不由又一次伸出大拇指,“市长先生,啤酒很好喝。” “您再尝尝另外一种。”郭鹏示意服务员再次倒酒。 这次罗杰斯没有去闻,而是直接喝了下去,他的表情就慢慢起了变化,他看看自己的夫人,直接跟服务员比划着又嘟噜出一连串的外语来。 “他说,”翻译赶忙翻译,“他说,能否再给他倒一杯第二种啤酒?” 第二种啤酒? 郭市长自己也端起杯子尝了一口,嗯,没有马尿味,他笑着向罗杰斯作了个请的手势,这才问工业局长齐澄,“这两种啤酒,哪一种是秦东酿造的?” 第261章 你有种! 双乙酰,亦称双乙酰酮,又称2、3—丁二酮,当其在啤酒中的含量超过一定浓度时,啤酒就会出现一种令人不愉快的气味,严重影响啤酒的风味和口感。 啤酒中双乙酰的测定通常采用国际通用的EBC法,今晚的测定也不例外。 电子天平、紫外可见分光光度计、半微量凯氏定氮蒸馏装置一一摆上操作台,实验实的检测紧张地进行,山海省轻工学院的老师和嵘啤的技术人员联合进行测试。 “2.5毫升具塞比色管内加2.5毫升水,……量取未除气的啤酒100毫升,加2—4滴消泡剂……” …… 实验紧张地进行,可是会议室里却是有说有笑,大家喝着喝着啤酒,都很舒爽,最舒爽的莫过于陈世法,他当然希望秦东笑到最后,可是无论谁赢,嵘啤都是最大的赢家,全国第一家去除马尿味的啤酒,今晚在嵘啤诞生了! 欢声笑语中,当身穿白大褂的苏玉波从实验里走出来的时候,原本一团和谐满堂和气的会议室里气氛一下凝重起来。 秦东站了起来,董青鲲也站了起来,两人互相看看,又都看向苏玉波手里的试验结果。 “不用给我看,你直接宣读最终结果。”梅毓秀道。 “我们把董老师和秦东的啤酒分别作了双乙酰EBC测试,”苏玉波似乎面无表情,可是她的眼睛扫过秦东,还是略微停留了一下,“董老师……” 哦。 会议室里一阵唏嘘。 梁永生脸上露出一丝遗憾,陈世法不由自主掏出烟来,武庚扶扶眼镜,用手掌用力地搓着下巴上铁青的胡茬…… 老苒走到秦东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秦东顺势握住了他的手,两只手无言地握在了一起。 “没事,我们虽败犹荣,他是你的师兄,你再学几年不比他差……”陈晓春低声在秦东耳边道。 苏玉波又看看秦东和一帮同学,“董老师的啤酒,双乙酰含量百万分之零点零六,”她又一瞅秦东,“秦东的啤酒,双乙酰含量为百万分之零点零五,啤酒色度EBC值为零点七,啤酒苦味值16……” 苏玉波说得专业,可是在场的人都是专业搞啤酒的,大家马上都明白过来,秦东……赢了! 他竟以百万分之零点零一的数值战胜了董青鲲,师弟战胜了师兄! “赢了?”寂静的会议室里,武庚惊讶而又惊喜的声音马上脱口而出。 哦。 梅毓秀很是惊讶,百万分之零点零一,多么偶然的一个数字,可是这就是差距! 董青鲲心里砰砰直跳,他不由看向梅毓秀,梅毓秀也在看着他,眼中似乎满是关爱也满是期待。 百万分这零点零一,微乎其微的一个数字,可是就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了! 一时间,董青鲲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用的可是德国的酵母,而秦东却只是在秦湾现有的几家啤酒厂当中选取酵母。 “梅老……”梁永生一扫脸上的遗憾,笑着问道,“这最后的结果……” “我们要相信测试结果的准确性……”梅毓秀缓缓地地站起来,又缓缓地说道。 “那就是说,秦东——赢了。”鲁旭光用力地挥了挥拳头,兴奋地喊道。 “小秦,祝贺你,”近水楼台先得月,老苒兴奋地抱住了秦东,用力地拍打着秦东的后背,“不得了,不得了,又解决了一个全国性的难题。” “这可是啤酒界的哥德巴赫猜想,秦东,好样的!”陈晓春笑着一把推开老苒,与秦东拥抱在一起。 “秦东,让他也搬麻袋……”热合曼上前,笑着开着玩笑。 …… 秦东陷入到了同学们的拥抱中,他索性主动出击了,一一与这些大学同学拥抱着。 苏玉波笑着走上前来,没想到秦东也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她的脸马上红了,可是大家谁也没有觉着不妥,热烈的掌声又一次在会议室回响…… “你小子,有种,”武庚端着啤酒杯也走上前来,仍旧是当胸一拳,可是这一拳打得秦东很是舒畅。 “小秦,祝贺你。”董青鲲到底还是长喘一口粗气,挤出一丝笑容走向秦东,很有风度地伸出手来。 “师兄,也祝贺你!”秦东大声道,他笑得很真诚,不过,也确实是这样,两人的啤酒虽然风味不一样,但是都把啤酒的马尿味去除了,也都把双乙酰的含量降了下来。 “你,赢了。”一时间,董青鲲百感交集,“我用的是外[奇书小说网 .qishuxs.]国的酵母,你用的是国产的酵母……”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梅毓秀看着自己的弟子,对两人的态度,他都很满意,现在,有不少厂家使用外国的酵母,甚至生产上使用的酵母仍然外购,不相信自己的能力。 一些厂试图花几万几十万引进酵母,现在看来,无此必要! “好了,现在你们嵘啤得管我的饭了,不能让我一直饿着肚子吧。” 梁永生、王从军、陈世法等人围在秦东和梅毓秀周围,兴奋地议论着,当肚子咕咕叫起来,梁永生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吃饭。 周凤和和武庚赶紧安排,办公室的小李却又推门进来,“电话,电话,郭市长的电话!” 陈世法匆匆而出,却又匆匆而回,大家都看着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嵘啤总厂的厂长。 “梁市长说,”陈世法稍稍喘了口气,接着就大声说道,“祝贺嵘啤,祝贺秦东!秦湾,从今天起,又有了新的啤酒!” 秦湾不是没有啤酒,秦啤、嵘啤、海城、白沙都是秦湾当地产的啤酒,郭鹏的话意思很明确,就是可以代表这个城市的啤酒! 陈世法说完,梁永生端起啤酒,梅毓秀也端起啤酒,“咣当”,无数只杯子就碰到了一起! 金黄色的啤酒再一次端了进来,大家都在品尝着秦东的啤酒,董青鲲的啤酒反而没有人问津了。 “陈厂长,我想我应该回去了。”觥筹交措之间,欢声笑语之下,方令宪又一次向陈世法提出了辞呈,“这个技术副厂长,非秦东莫属!” 陈世法脸色以一滞,刚才的电话是郭市长的秘书打来的,其实,他只传达了半句,后面还有半句,郭市长说,“秦东可以到秦啤工作。” 到秦啤工作? 郭市长以前可是说过,谁研制出新啤酒,去除马尿味,谁就能担任秦啤的副总工程师! 第262章 嵘山派掌门 八十年代的秦湾,就是这样一座风情万种与现代气息水乳交融的城市。近处是土墙红瓦的中国传统平房,远处则是欧式的西洋建筑,马路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在这给我们拍一张。” 天主教堂前,秦东、老苒、李简、热合曼等311宿舍的一帮人,个个都是侧着身子肃然站立,摆出了这个年代照像最经典的一款姿势。 同学来了,秦东自然要带着他们到处逛逛,这个天儿下海有点凉了,但海边走走也是极好的!海风一吹那个惬意劲儿就甭提了! 从嵘山逛到天主教堂,从天主教堂又来到海边,几个女同学和老苒这种没有见过大海的人还是卷起裤腿下了海! 好不容易把他们从大海中“捞”了出来,来到万国建筑群前,一行人又挪不动步了。 九月的万国建筑群,已是绿叶逐黄,霜染枫红,树影摇曳间,透出一束暖阳,倾洒在静谧的道路上,苏玉波、李墨梅等几个女同学,瞬间被这城市最美好的珍藏所吸引…… “行了,给人家巴依老爷省两卷胶卷吧,别照了……”老苒坐在干净的路边,跟女同学开起了玩笑。 “巴依老爷都别上传呼机了,这几卷胶卷照不穷他!”苏玉波几个月前来到秦湾,虽然已经游览过这里,可是面对秋天的美景,仍是挪不动脚步。 “秦班长,几个月不见,你就当上了省劳模,评上了新长征突击手,晚上是不是得好好请请大家?”李墨梅起哄道。 “我同意,原则同意!”老苒马上举起了双手,“吃海鲜,喝啤酒,就喝你的新啤酒!好喝!” “没问题,今晚到我家,家里都准备好了,”秦东举起手中的相机,咔嚓一声,一脸坏笑痴痴地地跟在李墨梅后面的老苒就进入镜头。 …… 秦湾有三宝:喝啤酒,吃蛤蜊,洗海澡。 九月初刚开海,此次休渔期又格外长,虾兵蟹将们早已养得膘肥体壮啦,现在正是吃海鲜的最佳时机! 今晚的鸣翠柳饭店,不对外营业,自己家包场了。 辣炒蛤蜊、干烧大虾、蒜蓉海蛎子、浓汤烩鱼肚、啤酒炒蟹、秦湾家常烧鲈鱼…… 老苒端起酒杯,“来,我们用秦东的新啤酒,大家一起敬一下柳姐。” 柳枝笑着走过来,端起一杯啤酒一饮而尽,喝完又翻转杯底亮了一下,大家轰然叫好。 崔薇笑着端起酒杯,“我师傅的啤酒好喝吧?想喝吧?爱喝吧?我师傅的技术留学生都比不了,下面,我敬我师傅一杯,也敬……”她看看一旁忙碌的杜小桔,“也敬一下师娘!” 师娘? 又是一阵轰堂大笑,杜小桔的脸就象红透的柿子,她才十八岁,崔薇的年龄与她差不多大! 可是她也大方地端起酒杯,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大大方方地又亮了亮杯底。 “秦东,你都有徒弟了?”武庚笑着端起杯子,“那柳枝就是师姑了,秦南就是师妹了……” “还有我……”杜小树忙不迭地举起手来。 “你是师弟。”武庚毫不含糊。 “这怎么听怎么象金庸的小说,”崔薇喝得脸色红润,“师傅,那我们的技术是什么派?” “嵘山派。”秦东也毫不含糊地答道。 嵘山派! 众人又是一阵轰然叫好,秦东大笑着却感觉腰间震动,嗯,是总厂的电话,众人都在看着他,他却豪气地一挥手,“不管他,喝酒!” …… 新鲜的啤酒,新鲜的海鲜,让明天就要离开秦湾的同学们热情一浪高过一浪! “秦厂长,秦厂长,”喧腾中,有人拉住了秦东的胳膊,武庚也嬉笑着走过来,调度室的徐真样子很是急切,“打了你三遍传呼了,郭市长让你到他办公室,对,马上!” 哦,市长找秦东,还是晚上,大家都停止了喧哗。 “同志哥,去吧,市长找你哎!”老苒笑着挥挥手中的杯子,“在我们那,连局长都没找过我。” “厂长能找你就不错了……”陈晓春马上接了一句,又引起一阵笑声。 “秦东就是厂长,快去吧,”李墨梅善解人意地走过来,推了秦东一把,杜小桔已是拿过一条热毛巾,秦东接过来擦把脸,“那我去去就回,武厂长,你们先喝。” 他大踏步走出饭店,却见凉凉的海风中,杜小树与李简谈得正热络,“简哥,对,我就要要那种录像带,枪战片、武打片都行,就象《英雄本色》……” “小树。”秦东喊住了杜小树,他手里拿着吉普车的钥匙,忽然象想起什么,“对了,李简,邱惠英在广州干得怎么样?” …… 时至傍晚,街灯早已点亮,沂水路尽头的一处院落里,那幢德式建筑依然灯火通明。 秦东的吉普车很快在大院门前停下,稍一停留接着就驶进树影婆娑的大院。 “郭市长还没下班?”秦东匆匆下车,与早已迎侯在这里的年轻的秘书笑着打着招呼。 “郭市长在办公室等你,里面还有计委和商业局的领导,先到我办公室坐会吧。”年轻的秘书轻轻道。 秦东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秦东,他知道,进出市长办公室的都是市里各局和各企业的厂长,都是正处级以上的领导干部,可是这个年轻人,听说只是嵘崖区啤酒厂分厂的厂长,这个级别连科级干部都算不上…… “……市计委会同市商业局,下发具体安排肉、蛋、菜价格和掌握原则的通知……” 秦东走进秘书室时,市长办公室里还有一帮人,他喝着水静静地听着,里面在研究全国和全市人民都关注的问题——物价! 国营、集体企业经营秋冬菜和市场调剂部分的肉蛋作价原则和进销差率…… “小秦,你早到了?”正喝着水,秦啤的楚厂长就笑着走进门,一进门,就热情地伸出手来。 哦,秦东也笑着站起来握住他的手,他马上明白,郭市长晚上叫他来干什么了,难道这几个月秦湾的传言是真的? “让老楚和小秦进来。”计委和商业局的领导都走了出去,郭市长在办公室就喊了一声。 第263章 再压压担子 “现在全国的物价都在飞涨,原材料也在涨价,老楚,你们的厂的啤酒生产原料,怎么样?” 走进郭市长的办公室,郭市长没看秦东,直接问起了楚厂长。 “还可以。”楚厂长笑道,秦啤还沐浴在计划经济的光辉之下,生产所需的原材料诸如大麦、大米之类,均由国家按调拨价统一调拨。 “这一点,嵘啤做得很好,”郭鹏好象并没有接着楚厂长的话往下谈,反而说起了嵘啤,“梁永生跟我说,春节前后,嵘啤自己就储备了一批原材料,秦东,我听说,这是你的建议?” 这确实是秦东的建议,今年春节前,秦东就建议厂里提前储备一批原材料,应对将来原材料物价的上涨。 现在,果然应验了,其它啤酒厂的原材料价格上涨,储备不足,而嵘啤却可以扩大生产规模,生产也没有受到影响。 “……放开价格管制,取消价格双轨制,实行“价格闯关”……”郭市长站起来,捶打着自己的腰,“你们也看到了,全市的抢购风……” 全国性的大范围物价上涨,进而产生了波及大江南北的抢购风潮,秦湾当然也不例外。 由于此时商品的价格并非由市场决定,于是在价格体系上出现了很多问题,而后提出价格双轨制,也带来一系列问题,新华社一名记者就曾经见过,一吨计划外钢材一小时内经过6次倒卖,价格翻了5倍之多。 其实,今年年初就已经开始了的第一波抢购狂潮。国营商场的肉、蛋、糖等副食品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抢购一空。上海在数日之内,商场里的食盐、食油、肥皂等日用消费品即告售罄。就连火柴也不例外。 5月份,国家决定放开四种主要副食品的零售价格,民众的神经再次被触动,抢购之风又起。与第一次抢购风潮不同的是,四种主要副食品之外的各种商品也大都乘机涨价,红头文件完全失去了效力。 7月,国家决定对13种名烟名酒放开市场价格。当天起,全国各大城市就出现了抢购名烟名酒的风潮。北京、上海、天津的商店在开门的几个小时内,库存的烟酒就被抢购一空。 这一次抢购风潮波及面非常广,抢购风不仅发生在大城市,而且迅速席卷全国中小城市和部分乡村地区。 突如其来的全国性抢购风潮,加上脱笼而出的通货膨胀之虎,使整个社会的经济秩序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 楚厂长看看秦东,这次土鳖赢了海龟,他对秦东也产生了兴趣,他知道这人搞技术在行,销售在行,没想到了很有眼光。 “说说,你当时怎么想的?”郭鹏笑着走到秦东面前,态度很是和蔼。 秦东只能表现出一种谦虚的姿态,难不成还要在市长跟前说,他早就知道今年物价会上涨,连带着原材料价格也上涨? “也没有什么是想法,我只想着今年一分厂投入生产,多储备一些原料没有错。” 郭鹏认真地看着他,却摆摆手道,“不对,你还是有眼光的,手中有粮,心里不慌,提前储备工业原料,所以现在你们嵘啤就不着急,组织上准备让你到秦啤……” 领导就是这样,思路转变很快,前一秒钟还在谈论物价,下一秒钟就转到了秦东的工作上。 “对,你现在是嵘啤分厂的厂长,”分厂的厂长还没有级别,连副科级都不是,而秦啤的副总工是是副处级,“到了秦啤,一步一步来,我相信你会进步得很快……” “欢迎,欢迎。”楚厂长立即表态道,“这些日子,小秦白天抓管理抓生产,晚上一直泡在我们秦啤的实验室,对厂里的情况也熟悉……” 秦东笑着看看楚厂长,那时你也认为土鳖是赢不了海龟的。 “秦啤我就不用说了,国家、省里和市里都很关心秦啤,你到了秦啤,就到了一个新的平台上,要有作为,”郭鹏亲切地拍拍秦东的肩膀,“嗯,不说话?你有什么想法?” 郭鹏的话似乎不是征求秦东的意见,他与楚厂长都认为秦东到秦啤是一个更好的选择,秦东也会高高兴兴地去。 “我服从组织的决定,可是如果让我个人选择,我还是选择在嵘啤。”秦东声音不大,但却让郭鹏和楚厂长很意外。 “为什么?” 楚厂长的意外就脱口而出了,他确很意外,从区里到市里,从嵘啤到秦啤,这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托关系找门路都办不到,可是眼前的小伙子竟拒绝了。 “我对嵘啤有感情的,从参加工作以来一直在嵘啤,并且,二分厂今年刚刚由糖厂改建成啤酒厂,三百多个职工都在看着我,我答应他们要工资年年涨,房子年年盖,我不想现在就这么走了。” 哦。 郭鹏没有马上表态,楚厂长也不好说话,办公室里一时冷静下来。 “这,也是一条理由,”郭鹏考虑道,三百多人的工厂,需要秦东,这是雪中送炭的事,而把秦东调到秦啤,秦啤多他一个少他一个都行,这是锦上添花的事,“那你还是待在嵘啤?” “这是我的真心话。”秦东没有多说,多说也无益。 “那,”郭鹏重新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下,“就把你的二分厂搞好再说。” 还能这样? 楚厂长颇有些遗憾地看一眼郭鹏,又看一眼秦东,他发现自己真不了解这个年轻人,秦啤是嵘啤比不了的,更是他的二分厂比不了的! 秦东走出郭鹏的办公室,大院里,夜凉如水,繁星点点,他发动起吉普车,雪亮的车灯立即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我看好这个年轻人……脚踏实地,不好高骛远,还有责任心……” 秦东不知道,他走后,郭鹏却没有结束谈话,他直接对楚厂长道,“关键的是,他懂啤酒……” 楚厂长知道,秦东已经在市长心里挂上号了。 全市副处级以上几千名干部,一个科级干部不是的小伙子,市长心里挂上了号。 “年轻人,做出了成绩,又是大学生,梁永生应该给他再压压担子!” 第263章 知识越多越富裕 先道个歉,家里变故,今天没有写作,今晚这两章我先把后面第三卷的内容发上来,明天改过来。这本书还没有断过更,可是今天实在没有时间写了。还要说明一下,就是您订阅这章,明天我再改过来您也不会多花钱。 时近傍晚,晚霞映红天际,夜幕逐渐降临,大街上,车流如织,灯光耀眼,路旁的商店照样迎宾纳客,霓虹灯开始闪烁,高楼住宅的灯光一一亮起,华灯初上的夜晚如此美好。 秦湾的老街巷口,也总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意味。 小巷里,穿着随意的人们,用手拎着一袋袋的新鲜扎啤,开始呼朋引伴,随边拌个凉菜,或是买点熟食,就是一顿丰盛的晚宴。 街边大大小小的烧烤摊,在经过一天的修整后也开门迎业,炭烟味、肉香味、弥漫飘散,喧哗声、敬酒声、突然的紧急刹车声,映衬着这个城市一天的休憩时光。 咕咚咕咚—— 金黄色的液体倒进厚重的玻璃杯里,白色的泡沫不断从杯子里涌出,“干杯!” 满桌的的人都站起来,随着玻璃杯清脆的撞击声,随着喉节上的上下翻动,啤酒肆意倒进嘴里,胸间马上快意上涌。 嗝—— 邱秉泉打了个酒嗝,他重重地把杯子砸在桌子上,一抹嘴巴上的啤酒,“爽!” “恭喜啊,秦东,进了厂办。”朱奕笑着把杯子朝秦东亮了亮,“以后多关照。” “是啊,以后你就是领导了。”坐在周谊旁边的苏晓波笑道,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秦东,看得秦东有些不好意思。 “我算什么领导,就是侍候领导的。”秦东大声道,“干的是端茶倒水,迎来送往的营生,我们都一样,都是干活的……” “你这个活儿跟我们这个活儿可不一样,”朱奕马上笑道,他一脸谦虚,说话却很郑重,“一个脑力劳动,一个体力劳动……” “行了,老朱,瞧你那酸溜溜的样子,”这群人从人生的初见到互相了解,到开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也不过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邵大伟就特看不惯朱奕那种口是心非,他虽然长得迷糊,可是心里并不迷糊,他慢腾腾地说道,“你很羡慕吧,可是没你的份,你就跟哥们一块刷瓶刷到天荒地老吧。” 这是登州路上的一家小店,里面乱糟糟的,七八个大学生坐在里面毫不起眼。今天这桌是邵大伟张罗的,十三个人都来了。邵大伟本不想叫朱奕的,可是朱奕竟自已跑来了。 朱奕的脸涨得通红,可是他却并不反驳邵大伟,他拿起桌上的啤酒瓶,那种600毫升的大绿瓶子亲自给秦东倒起酒来。 苏晓波亲自剥了一个虾递给秦东,满桌的人都笑了,邵大伟朝邱秉泉挤挤眼,朱奕却失神地看着苏晓波,杯子举在半空中,酒也不喝了。 秦东接过来放到碗里,邵大伟马上用筷子夹起放进自已嘴里,“嗯,好吃,晓波,我也要吃。”他涎着脸皮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苏晓波。 “去,要吃自已剥。”苏晓波却继续剥虾,又一个虾放进了秦东的碗里。 “晓波,我不吃这个。”秦工看看漂亮的苏晓波,笑着阻止道。 “秦湾人谁不吃海鲜?”有人大呼小叫道。 “我不吃,”秦东也不做作,“可是我是地道的、标准的秦湾人。” “秦东,“你在厂办具体做什么?”周谊话不多,可是她看得出,秦东只是吃菜,肉和海鲜几乎不沾筷子。 “厂办秘书。”笑容在秦东脸上绽放开来,他脸的上线条又在自动组合着,周谊发现,此时的秦东,眼睛里没有了那份凌厉,让人看着很亲切。 厂办秘书!谁都知道这个职位意味着什么,离领导最近,位子小但能量大。朱奕强忍内心的酸楚,他是研究生,这一百多名大学生中学历最高的,年龄也是最大的,现在秦东进入厂办,直接与厂领导在一起,厂办秘书,谁都高看一眼,“来秦东,我单独敬你一杯。” “老朱,我敬你。”秦东伸出杯子,用力一碰,朱奕手中的杯子差点掉在桌上,啤酒也从杯子里洒了出来,惹得满桌的人又是一阵哄笑。 “唉,秦东,你是高升了,不用刷瓶子了,可是我们呢,……”秦啤的大绿瓶,度数稍高,几瓶啤酒下肚,邱秉泉就有些多了,说话也更是直来直去,毫不遮掩! 是啊,牢骚虽是牢骚,可是却直击每个人的内心。这是当前每个人眼前最现实最直接的问题,谁都回避不了,大学生下车间,刷酒瓶,抗麻袋,烧锅炉……整个秦湾都知道了! 现在,他们也知道,全厂从管理机制上开始“动刀”,秦啤原有干部全部被免职,通过个人申请、公开竞选、民意取向、党委会评议等程序重新任命,仅保留8个处室共82人,从管理岗位到生产一线,实行定岗定员、双向选择的优化组合改革。 两位新官这一第一把火一下把全厂烧懵了,也把这些大学生烧懵了。 “既然,处室的人都定下来了,还要我们这一百多名大学生干嘛?”苏晓波脸上写满了委曲,竟主动给周谊添了一杯啤酒,想了想又给自已添了半杯,“不会真的刷一辈子的酒瓶,烧一辈子的锅炉吧?” 气氛一时很是沉闷了,每个人都想到了这个答案,可是虽不至于一辈子,但好象眼前看不到出路了。 “要不,托托关系?”几瓶酒下肚,邵大伟更“迷糊”了,可是两只眼睛却紧盯着新任厂办秘书秦东! 秦东夹起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这几天在厂办,道听途说加上自已了解,他比别人知道的更多。 李国荣和彭高义的“第一刀”先砍在“当官的”头上,用李国荣的话来讲,就是砍掉在干部任用上的“排资论辈”和“任人唯亲”的弊病,然后,从管理岗位到生产一线岗位,岗岗“动刀”,实行了定岗定员、双向选择的优化组合改革。 一时间,全公司上下人人自危。 这些日子,挂在李国荣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 “算了,我还是继续刷我的瓶子吧。”邵大伟笑道。 秦东心里一动,这小子面相迷糊心里清楚,“嗯,大家再喝一杯,等秦东当了厂领导后,把我们拯救出来……”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秦东站了起来,端起杯子,“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这是这几天彭高义累了就哼唱的歌词,耳闻目染中,秦东不自觉记在心里。 “对,”朱奕笑着也站起来,“人要靠自已……” “你靠自已,我去结账。”邵大伟的脚步有些踉跄,可是来到柜台前,老板娘一边噼里啪啦地按着计算器一边头也不抬答道,“已经结了。” 第265章 总工程师 秦湾,市委常委会。 “今天这个常委会就一个议题,专门听取秦湾啤酒厂的工作汇报,解决工厂的一些实际困难……”于国声书记看向李国荣和彭高义,“国荣,你先说。” 李国荣扶扶眼镜,却转头看向自已的搭档,“我主内,老彭主外,还是让老彭先汇报吧。” 彭高义没有推辞,一起搭班子几个月,两个人已经显得很有默契。 “……现在秦湾啤酒的问题就是帆很大,船很小,秦湾啤酒的牌子很响,可是包括二啤在内,秦啤的年产量不过二十几万吨。 为解决秦湾啤酒影响力与体量不对等的问题,我们制定了“大名牌”发展战略,计划运用兼并重组、破产收购、合资建厂等多种资本运作方式,在全国建立啤酒生产基地。” 彭高义的讲话很有激情,于国声和市长郭鹏都在本子上记着,市里专门为一个工厂召开市委常委会,还是第一次。 可是兼并收购,合资建厂都是需要真金白银的,没等书记市长询问,彭高义的回答也很畅快,“1993年,秦啤酒从资本市场融资16亿,除了花1.26亿引进了4条啤酒生产线之外,再就是斥资8000万收购了扬州啤酒,又花8000万买下了负债3个亿的西安汉斯。” 大家听明白了,也就是说秦啤的账上事实清楚有十几个亿在银行里躺着。 在场的人也都在算着这笔账,账虽然已是陈年旧账,可是事关秦啤将来的收购,况且现在的秦啤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大家都很谨慎,一众常委听得谨慎,做决策也很谨慎。 “这两年时间里,秦啤投入了2个多亿资金,这笔钱原本可以用来兴建10万吨的啤酒厂,现在却只扩大了4万吨的产量。不仅没有赚到钱,反而亏进去6000多万。” “但是这并不能阻我们之所以选择并购这条路,这跟行业属性有很大关系。”彭高义看到有的常委脸上的表情,马上解释道,“啤酒的二氧化碳浓度高,酒精又能够溶解多种有机物,而玻璃瓶作为无机物耐压、不易变形,最适宜储存啤酒。但是玻璃瓶重,加上回瓶问题,运输成本极高。所以要是把秦湾生产的啤酒,运到中国其他地区,价格会高的离谱……” “我们明白,”市长郭鹏插了一句话,“所以,必须走并购的道路,但是并购的对象要慎重。”市高官于国声也点点头,他却不说话,示意彭高义继续讲下去。 “对,秦啤现在有能力也有资金进行并购,重要的是要选好并购对象,不能再出现扬州和西安的例子……” “啤酒的生产原料和工艺并不复杂,水、麦芽、啤酒花是基础原料,麦芽制造、糖化、发酵、灌装是主要步骤。在消费升级趋势出现前,中国啤酒企业生产的几乎都是源自美国的工业啤酒。所谓工业啤酒,就是为了最低成本、最大化生产,在基础原料中加入廉价谷物(如大米)以及糖浆等添加剂生产而成的啤酒。” 彭高义侃侃而谈,“相当长时间内,啤酒行业的竞争壁垒都集中于规模和渠道,而非产品和品牌。现在,我们在市场份额上已经失去主动权,必须采用大并购大兼并的形式,奋起直追,夺回属于我们的市场……” 会议开得顺利,似乎并购对于财大气粗的青啤来说,已已成了一个必然的选择。 “那现在市场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势?”于国声书记又插话道。 彭高义看看李国荣,李国荣不易察觉地丢过去一个鼓励的眼神,“现在的市场,我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前有狼,后有虎,中间一群小老鼠”。 “噢,你说说。”不止于国声书记,连一众常委的好奇心也提了起来。 彭高义笑了,“这狼即是指国外啤酒巨头,虎呢,是以燕京啤酒为首的国内啤酒大户,小老鼠,顾名思义,则是山海省内的中小啤酒企业。”他看看于国声和郭鹏,两位党政一把手也都在凝视他,“基于以上分析,我和老李给出的解决方案是‘放下狼,松开虎,回家先抓小老鼠’,即攘外必先安内,我们要大肆并购省内中小啤酒厂,对于不肯束手就擒的小老鼠,秦啤将进行降维打击,用大品牌进攻低价位市场……” 他说得很是豪气,可是会议室里慢慢沉默下来,郭鹏市长一抬手,“老彭,你想过没有,我们家门口就有一只小老鼠。”会议室里哄堂大笑,常委会开到这个程度也是没谁了,惹得几个小秘书探头探脑朝里面张望。 显然,大家都知道,市长口里的小老鼠是谁,因为在秦湾,除了秦啤外还有一家嵘山啤酒,但现在,至少在秦湾的市场上,嵘山啤酒不弱于秦湾啤酒。 现在的青岛市场被嵘山啤酒完全占领,秦湾人由喝不到、喝不起秦湾啤酒发展到不喝秦湾啤酒,可以说,在秦湾的市场上,秦啤是被嵘啤在追着打。 “这可不是小老鼠,”于国声书记终于发话了,他看向李国荣和彭高义,“这是虎,也是我们秦湾土生土长起来的虎,降龙伏虎,就看你老彭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你们秦啤是最早进入市场的,却是最晚进入市场经济的,这次,就用市场来证明,市场接受秦啤,那就由嵘啤兼并秦啤,如果市场接受秦啤,就由秦啤兼并嵘啤!” ……………………………….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常委会上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嵘啤总经理钱钧义的耳朵里,他先是一愣,接着大笑起来,手里的搪瓷茶缸里的水都晃出来了。 “我没听错吧,”他对站在跟前的小个子笑道,小个子手脚麻利地擦着桌上的茶水,“他彭高义想产购我们嵘啤,他有那个实力吗?我们收购他们还差不多!” “他们有个屁!有的话,前一阵子就不用发动全厂推销库存了,”小个子陆泽不苟言笑,他眼角一翻,嘴角一扯,脸上露出阴狠的表情。他是钱钧义手下的大将,别看三十五六岁年纪,可是负责整个嵘啤的销售工作。 “钱总,上次那事市里硬压下去,我还憋着一口气呢,这次他们送上门来了,我要好好好出口气。”说话时,他不由自主摸了摸脸上留着的伤疤,那是上次打架留下的,这块疤长在脸上,痛在心里。 钱钧义轻轻地吹动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此时的嵘啤正处于自己最鼎盛时期。守着嵘山水,价格又便宜,不仅占领秦湾的大部分市场,而且在整个山海都赫赫有名。 第265章 半掩纱窗,半等情郎 “秦厂长,我不干。” 罗玲进来,气咻咻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嗯,嫌官小?”秦东笑了,罗玲不是自己一个人来,后面销售科的一帮人都跟了进来,可是没有人坐下,鲁旭光、夏雨都站在办公桌前。 “自己找地方坐,没有屁股吗?”秦东掏出一盒烟扔到桌子上,夏雨等人这才笑着分起烟来。 “销售科长不小了,嵘啤总厂加上一分厂、二分厂总共千把号人,你管着总厂,还管着一分厂和二分厂。”秦东说道。 鲁旭光笑着递给罗玲一支香烟,罗玲下意识接过来,可是看到是香烟,柳眉倒竖杏眼圆瞪,香烟就摔在了地上,夏雨赶紧上前把烟拣起来别在耳朵上。 “秦厂长,你冤枉人,我从商业局来嵘啤,是冲着你秦厂长来的,你不干销售科长了,也不分管销售科了,……要不我到你们二分厂去干销售科长?” 秦东端起杯子,夏雨忙拿起暖瓶倒水,“罗玲,你跟我开玩笑?你放着总厂的销售科长不干,跑到分厂任销售科长?没发烧吧你。” 都是一个战壕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在去年的胡同战役中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彼此说话也不忌讳。 鲁旭光笑道,“罗玲,是……不是你对……大东……有,有那个意思?” “去你的。”罗玲脸色一红,顺手把一本书砸过去,书砸在鲁旭光圆乎乎的脑袋上,他倒开心地笑了。 大家都笑了,这次,鲁旭光也提拔了,提拔成销售科的副科长,夏雨则任团支部副书记,但仍在销售科工作。 这就是一人提拔,众人提拔,大家都明白,这是跟着秦东沾光,没有秦东,鲁旭光还在刷酒瓶,夏雨还在制麦车间拉钉耙呢。 “看,我们罗科长笑起来也好看,”夏雨讨好道,“到底是科长,还烫头发了?” 八十年代中国女人的时髦发型,基本上短发、卷发为主,可是罗玲烫的是中长发,很好看的一款偏分式刘海的波浪卷的卷发发型,这样子的发型在八十年末是很潮流的,甜美时尚。 “好看,回家看你妈去。”罗玲嗔怪地白了夏雨一眼,接着自己却咯咯笑了。 夏雨并不恼,秦东也笑了,“我是总厂的生产总调度,上班下班,生产销售的事情我都要管,你这个销售科长我也是要调度的,将来销售上的事情,二分厂的啤酒,还得你来指挥……” “真的?这个样子还差不多。”罗玲往后抹了抹自己的波浪卷,“好,我就先干着,干好了,就到你们二分厂当个副厂长也行。” “那不如干脆当厂长,”秦东开着玩笑,“怎么样,来嵘啤来对了吧?” “不干厂长,我偏要干副厂长,”罗玲笑起来就如银铃一般,“以后销售上的事,我还是听你的,下面,我这个科长怎么干,你给句话吧。” 给句话? 秦东严肃起来,看到他这个样子,罗玲顺手拿过他的钢笔和笔记本,“销售科长的天性就得这山望着那山高,只有像过河卒子,拼命向前,不断寻找和开辟新的市场,不断寻找和打败新的对手……” 秦东说得严肃,罗玲记得也严肃,记完她刚要把这一页撕下来,秦东笑着阻止她,“好了,别撕了,本子送你了。” …… 下午,回到二分厂,厂区门前已是聚集了许多人。 “厂长,这都是来买啤酒的。” 嗯,秦东看到,销售科的那帮子人正在往厂区门外搬着啤酒,自己用碎石硬化好的厂区,现在就象厂区门前的广场,正好可以在这里卖啤酒。 “黄波,销售科长你来兼着。”秦东大踏步朝办公楼走去,“有事跟总厂的罗科长商量,把钱书记叫过来。”上次竞岗,销售科长没有合适的人选,一直空着,黄波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我,销售科长?”黄波眨着小眼睛,可是他马上抬手打了个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钱益民很快也来到了秦东办公室,“老钱,跟你商量件事,我准备提拔刘洪兵担任厂里的生产副厂长。” 他是厂长,又是承包二分厂,厂里的人事权他说了算,说是商量,其实就是象征性征求一下意见,给钱益民面子,钱益民自然不会不知道,自然也不会反对。 刘洪兵原来是糖厂的榨糖车间主任,为人厚道,干起活来不怕苦不怕累,在点火仪式上,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的车间主任,上次竞岗,刘洪兵竞争的是糖化车间主任,可是秦东却认为他可以担任更高的职位。 “秦厂长,我怕我干不了。”刘洪兵红黑色的脸膛,说起话来也是声音响亮,很对秦东的胃口。 “干不了也得干,”秦东一锤定音,“谁都不是从娘胎里出来就什么也会干的。” …… 半掩纱窗,半等情郎,半夜点起半炉香,半轮明月照半床…… 踏着如银的月光,秦东推开了小院的木门,门环打在门铁上,发出了响亮的清响…… 屋里的灯是亮着的,可是也仅仅是一盏台灯亮了而已,可是就是这盏半遮半掩的灯光,秦东就知道是杜小桔在等自己,只有她能开一盏灯就不会开两盏灯。 “你回来了?”听到声响,杜小桔就笑着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现在的家里,柳枝在鸣翠柳饭店忙碌,秦南考上了市一中,驻校也不回家,杜源两口子也在店里帮忙,杜小树白天在厂里,只要不上夜班,晚上就靠在自己的录像厅里。 “晚上哪也不去了,就在家里吃饭。”秦东舒服地沙发上坐下,一天的忙碌似乎此刻才把他淹没。 看着如银的地上投下的婆娑树影,再看看在厨房里忙碌的人,他心中就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动的思绪。 “考试准备得怎么样?”秦东端起一碗小米稀饭,新从地里上市的小米,杜小桔熬得香香的,上面是一层米油。 “还行。”杜小桔把咸菜放在他面前,又拿起那种玻璃输液瓶,里面盛的是香油,她小心往里面滴了两滴香油就收起了瓶口。 “再来点。”秦东笑着,犹自不满足。 “两滴就够了。”杜小桔笑着,可是还是把瓶子倾斜过来。 “秦厂长在家吗?”两人正说着,门外,铁环一阵响动,紧接着,院门就被推开了。 第266章 你怎么说粗话 “夏雨?” 秦东从沙发上站起来,杜小桔早扯起灯绳,扯亮了院里的灯,夏雨提着网兜,里面是几瓶罐头,肩上还抗着一个纸箱,那是一箱方便面,他把东西放到地上,转眼又从身后拎出几盒点心来。 “嗯,你这是东西买多了,家里存不下了?”秦东笑了,“还是给我送礼来了?” 中国人送礼,由来已久,六、七十年代,送麻绳扎好纸张包裹的桃酥都是极好的,八十年代,粮食富足了,副食品种类多了,罐头、方便面、烟酒都是可以拿得出手的。 “我就是来看看,”借着电灯的亮光,夏雨打量着这个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小院,红瓦绿树白墙,窗台底下是各式各样的花草,秦厂长是不种花的,显然是……他看向杜小桔。 “坐,没吃饭吧?”秦东把东西放在屋门之外,把夏雨的人让进屋里,“陪我喝几瓶啤酒。” 夏雨打量着屋里,彩电、洗衣机,电冰箱,三大件一应俱全,组合家俱组合式沙发,什么都是新的。 买啤酒找秦东的名号厂里都是知道的,也知道他还在杀人街开着饭店,显然秦东就是报纸和电视上常说的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 “秦总,我吃过了,”夏雨笑着坐在沙发上,“我过来就是表表心意……” 砰—— 杜小桔吓了一跳,赶紧从厨房里赶过来,夏雨看看秦东,啤酒瓶被秦东重重地放在茶几上,雪白的啤酒泡沫顺着瓶口就流了下来。 “别跟我放些没味的屁!怎么还需要你来看看我?……” “秦总,一点心意,也不成敬意……”夏雨看看一脸抱歉的杜小桔,梗着脖子就想解释。 “滚蛋。”秦东一指外面的院子,夏雨笑着站起来还想说什么,“拿上你的东西,你不拿,我给你扔出去……” 夏雨很是尴尬,秦东也不说话,“怎么,还想在这吃饭?下次空着手再来,滚吧……” 在嵘啤越久,他似乎越来越受到武庚的影响,随着职务越来越大,身上的霸气似乎也越来越足,早已不是那个跟夏雨一起打排球时的秦东了。 夏雨讪讪地拿着东西,在杜小桔的抱歉声中,讪讪地出了门…… 杜小桔回到屋里,秦东看着电视喝着啤酒,她就轻声埋怨道,“人家也是一片好意,你怎么说粗话,好久没有听你说粗话了……” …… 胡同里的路灯很是昏黄,夏雨看看后面的小院,梗着脖子就吹起了口哨…… “哎——” 口哨声突然中断了,前面一个人“呼哧呼哧”背着一个半人多高的大纸箱走了过来,他的旁边是一名妇女,两人正在挨家挨户打听秦东住在哪里。 “就在前面那个胡同,门前还有两棵香椿树。”夏雨笑着回过身指指前面。 “谢谢啊。”来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哎……” 两人同时都是一愣,“我怎么看着你眼熟?”夏雨又打量了一下妇女,女人他并不认识。 “你是总厂的夏……科长?”来人喘着粗气,显然后背上的东西太沉。 “你,刘洪兵。”夏雨总算记起来了,他与罗玲和鲁旭光不止一次到过二分厂,二分厂的厂领导和这些车间主任也都到过总帮,他都熟悉。 扑哧—— 夏雨突然笑了,笑得刘洪兵莫名其妙,“你也想到秦总家里去?”夏雨就拍了拍肩膀头上的方便面,“给我撵出来了,再不出来得放狗咬我。” “哦。”刘洪兵一看老婆,一下泄气了,他一转身放下手里的东西,凉爽的初秋他身上愣是让汗给湿透了。到秦东家里表示感谢是老婆的主意,他这个憨厚的汉子也不得不来。 “那我们……” “要不你们试试,把我骂得狗血喷头,”夏雨可逮着人诉说自己的郁闷了,“人家家里什么也不缺,你们不知道秦总承包卖过厂里的啤酒?自己还有饭店?每年还有专利费?……” “就是,”刘洪兵马上释然了,“咱这些东西人家看不上,算了吧,咱们回去吧。” 刘洪兵的老婆也有些泄气,“买的什么东西啊?”夏雨瞅了瞅这个大纸箱, “肥皂、咸盐、毛线、卫生纸……”刘洪兵无奈道,“现在不都是紧俏货吗?抢都抢不着。” 扑哧—— 夏雨又笑了,总算把秦东给他受的气吐出来了,刘洪兵的东西实在太沉,他怎么背过来的又得怎么背回去! …… 今年的“价格闯关”首先在上海开始,很快蔓延至全国范围,进而演变成疯狂的抢购风。 从冰箱、彩电、洗衣机这三大件开始,盐、肥皂、毛线、卫生纸,大家基本上是见啥买啥,就怕今天不买明天涨价。 马上就要十一了,天气由暖转凉了。 杜小桔清晨起来,感觉身上就有些发烫,喝了一碗稀饭就再也没有胃口。 “桔儿,今天跟厂里请假吧,反正家里有电话。”小桔妈关心地把手放在女儿额头上,杜小桔的额头烫得厉害。 “不行,妈,现在副食品都在涨价,都在抢购,厂里都在加班加点,再说快十一了,我也不能请假。”杜小桔还是坚持着站了起来。 杜小树眼珠子一转,早已跑去老秦家,很快,秦东就跑了过来。 “我跟你们厂长请个假,人病了在家里好好休息。”他跟饼干厂的厂长是很熟悉的,平时接送杜小桔,甚至在区里开会,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饼干厂的厂长也很给秦东面子。 可是他也拗不住杜小桔,杜小桔非去不可,秦东只能送他,坐进吉普车,他又一次劝道,“你不要身体了,人不能太较劲……” 杜小桔无力地倚在车座上,咬咬嘴唇才道,“你都是劳模了,我也要向你看齐……” 看齐?秦东无语,这劳模也不是这样当的! …… 吉普车慢慢地行驶在秦湾的街头,百货大楼门前、商店门前,到处是长长的队伍,排队的有妇女、有老人甚至还有儿童。 一家经营五金、土产的商店门前,进货车才从生产厂家将电冰箱运到商店,不等摆上柜台,人们就涌向运货车,抢着自己动手往下搬,好像白送一样。 把电冰箱卸下车后,打开外包装检验过电冰箱质量,如果没有问题,再到商店里交钱,然后直接背走。 看着几个中年和青年汉子背着一台台拆封的冰箱,个个喜笑颜开,一脸满足,秦东就摇摇头。 哦,友谊商店门前,几年前还是老百姓不敢问津的地方,现在,人们已顾不上排队,手拿大把人民币疯狂抢购黄金首饰。 一位女同胞经过一场“奋战”,终于买到一枚24K金的黄金戒指,她仰头哈哈大笑,状如疯癫…… …… 物价闯关,老百姓也在闯关,杜小桔也在闯关,可是闯到下午,到了厂里的医疗室一量温度,三十九度五,秦东直接开吉普车把她拉回了家。 与全国大部分城市一样,秦湾的商店都是四点半关门,最迟是六点,现在商店的门关上了,可是人群依然还在排队。 “大东,幸亏你们厂去年发了那么多卫生纸和肥皂,还有盐,”杜小桔的脸烧得红红的,“嗯,小树,昨天又买了四台录相机……” 嗯? 连录相机老百姓都在疯狂抢购!杜小树、钟小勇带着钟家洼的一帮混小子愣是虎口夺食,抢出四台来。 “他那个录相厅能摆得下五台录相机?再说,他的钱从哪里来的?” “我妈给的,就怕将来买不着,”杜小桔有气无力道,“嗯,我爸也怕将来买不着……”这两口子,真大方,这真是破天荒,秦东不由笑了。 “小树想把新房……”杜小桔无力地扭头望望秦东,“改成录相厅。” 他们现在刚买的小院,他姐用心收拾的新家,改成录相厅?秦东一皱眉,“你是怎么说了?” “我让他滚蛋。”杜小桔虚弱地笑了。 “你也说粗话?”秦东也笑了,他顺手握住杜小桔的手,手也很烫,可是杜小桔也紧紧地握住了他。 “滴滴——滴滴——” 两人正在不言不语地传递着柔情蜜意,秦东腰间的传呼突然就响了起来。 第267章 十月连着我和你 欢度国庆。 嵘啤总厂、一分厂、二分厂到处彩旗飘扬,红旗高挂。 “十八六四二,九七五三一,一个古老的中华大地,两条巨龙横跨东西,……啊,九万里鹏飞龙会腾起,十月第一天连着我和你……” 国庆节晚会上,杭天琪一曲《十月连着我和你》,在全国各地唱响。 国庆节放两天假,秦东没有休息,昨天接到传呼他也没有回厂里,今天匆匆赶回厂里处理事情。 “怎么回事,怎么还能打起来?”看着高虎不服气的样子,秦东中指与食指并拢弯曲重重地在桌子上敲了敲。 “他们看不起人,总厂的看不起分厂的……”高虎依旧很不服气,“我就跟他们造起来了……” 总厂看不起一分厂,一分厂看不起二分厂,这就是鄙视链,即然是鄙视,总能找到鄙视别人的理由…… “不管总厂还是分厂,都是一个厂的职工,你们这样大打出手,让人笑话。”党支部书记钱益民慢条斯理地批评着高虎。 “笑话什么?”得知缘由,秦东倒放下心来,“哪个青工还不打几架?不过,以后这样的事情要注意,打架不解决问题,有能力你在工作上压倒人家。” “这几天啤酒销售怎么样?”秦东又看看刘洪兵。 “总厂销售科一直催我们,可是我们实在生产不出那么多啤酒来。”刘洪兵笑道。 七月份,国家决定对13种名烟名酒放开市场价格。当天起,全国各大城市就出现了抢购名烟名酒的风潮,连带着这几个月啤酒很好卖,总厂和分厂现在都没有库存。 这几天,嵘啤总厂、一分厂和二分厂也都在加班加点,啤酒还是不够卖。 秦湾上下包括陈世法、周凤和等人都是乐开了花,可是秦东知道,这是中国计划经济最后的晚霞,也是计划经济下啤酒最后的好日子。 “厂长,有人找。”正说着,保卫科长高占东就走了进来,他带来的人秦东很熟悉,正是杀人街上开饭店的郑海锋。 “怎么,找我有事?”彼此是邻居,两人很熟悉,秦东连客套话也省了。 “有事,我的啤酒不够卖,这不找你走后门来了。”郑海锋掏出烟散了一圈,“现在老百姓都在问,有没有嵘啤?还点名道姓要二分厂的那种清淡味的啤酒。” 噢? 秦东笑了,“他们怎么知道是总厂的还是一分厂、二分厂的啤酒?” “秦湾以外的人不知道,只要是嵘啤就行,现在我们秦湾人都知道,”郑海锋笑道,“大家都知道总厂、一分厂和二分厂的啤酒味道不一样,你们二分厂的啤酒口味清淡爽口,好喝。” 这一句话把钱益民、刘洪兵说得眉开眼笑。 自打土鳖打败了海龟,市民们又听说招待外宾时市长专门喝二分厂的啤酒,现在虽然啤酒不够卖,可是许多市民在买嵘啤的啤酒时,点名道姓要二分厂生产的啤酒。 “你这几天没到杀人街去,你姐跟你提过没有?”郑海锋笑道,“大家都知道你现在成了二厂的厂长,许多人就说,就要秦癫子的啤酒!” “给老郑一百捆。”街里街坊,郑海锋又是亲自跑到自己门上,秦东怎么着也得给面子。 “不能多给一点?二百捆?”郑海锋讨价还价。 “厂里的产能有限,实在生产不出那么多啤酒来。”刘洪兵马上替自己的厂长解围。 “行,一百捆就一百捆。”郑海锋也很痛快。 可是他前脚刚走,胖婶、刘海涛、贾卫民、孙大眼珠子、杨村的白起,胶水的李信、昌阳的吕芝两口子都象约好似的来到二分厂。 这些都是嵘啤的大批发户,罗玲也陪着来到二分厂,“秦总,我实在没有办法,他们都点名指姓要二分厂的啤酒。” “都一样,都一样喝,都能卖出去……”秦东笑着把大家让到会议室。 “不一样,你们二分厂的啤酒好喝。”这不到一年时间,白起早已经是万元户了,现在也都买上摩托车了。 “对,下面的商店里也都想要你们二分厂的啤酒。”李信笑着递给秦东香烟,以前他抽两毛三的“丰收”,现在改抽七毛五的“大前门”了。 啤酒能卖出去,厂里就有了效益,有了效益职工就有了工资和福利,这当然是好事情,可是钱益民和刘洪兵犯了难,厂里的产能就这么大,再也生产不出更多的啤酒来。 “我们不要三轮车了,只要有啤酒就行。”白起见他们皱眉,马上站起来表决心,这是以前秦东任销售科长时跟他们讲好的条件,拿够五百捆啤酒,送一辆三轮车,拿够一千捆,送两辆三轮车。 “十月份,进入淡季了,我们也不用你们送啤酒,我们自己来拉。”孙大眼珠子大声道,眼珠子瞪得象甲亢一样。 这样也行?罗玲感觉到不对劲了,可是她努力看着秦东,二分厂的啤酒能有这么大的诱惑力? “吕芝?”秦东不动声色地看着昌阳的吕芝,这个女人太会作买卖,今年上半年是所有批发户中的状元,啤酒卖得最多。 “按你们的原价走。”吕芝笑道,“秦厂长,我可不是空着手来的,我给你们二分厂拉来两拖拉机昌阳梨。” 原本给吕芝的价格是一瓶啤酒便宜五分钱,现在吕芝也顾不得了,二分厂的酒卖得好,大家争着抢着要,虽然秦东给他们规定的不可以涨价,但是他们有的是办法,可以搭配着总厂和一分厂的啤酒卖,这样卖出去的总量还是提高了。 “都是一家人,我答应的条件不会改,”秦东大声道,众人脸上都是一喜,“十月连着我和你嘛,我们都是一家人……” “还是秦总痛快。” “够意思。” “是爷们!” …… 几个大批发户纷纷套着近乎,可是秦东却笑眯眯道,“二分厂的啤酒,每瓶涨价一毛钱。” 价格,罗玲感觉自己又学了一招。 喔—— 会议室里突然沉默了。 一秒,两秒…… 秦东看看手表,还没有到三秒,吕芝和白起最先反应过来,二分厂涨价,他们也可以涨价,还能带动嵘啤总厂和一分厂啤酒的销售嘛,现然这个形势下,不愁啤酒卖不出去。 “我要五百捆!” “两千捆!” …… 两人表态,一群人也跟着举手嚷嚷起来。 这也行? 钱益民和刘洪兵互相看看,那原来一瓶啤酒是一块零五分钱,现在一瓶啤酒是一块一毛五分钱,你可别小看这一毛钱,这里面可是几十上百万的利润! …… “哎,老李,”高虎跟着秦东来到总厂,迎面就看到了总厂与他打架的司机,“今天不跟你干仗,我就是问你一句,你们总厂的啤酒多少钱一瓶?” “一块零五分。” “我们是一块一毛五,你说,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们二分厂?” 滴滴—— 高虎得意地按了按喇叭。 第268章 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十月的秦湾,天气已经明显转凉了,可是杀人街一到傍晚,仍是摩托轰鸣作响,客流熙熙攘攘,现在秦湾人已经把到杀人街吃饭当成一种身份的象征,哪个昨天晚上在杀人街吃过饭,第二天都要吹嘘半天的。 “我们要嵘啤,市长喝的那份,秦癫子的那份啤酒。” 郑海锋拉着一百捆二分厂的啤酒回到杀人街,正在后院跟老婆合计着,前面的客人就嚷嚷起来。 “二分厂的啤酒,我们喝就喝二厂的。”有人直接喊道,更是痛快利索。 郑海锋大踏步从后院进来,先给客人散了几支烟,接着就很是自豪地拍着胸脯,“二厂的啤酒,这条街上别人家没有,鸣翠柳和我老郑家肯定有,我跟秦东多少年的关系,……” “那就上,都等着呢。”客人也知道,两家饭店紧挨着呢。 “那咱提前可讲好了,啤酒绝对是正宗的二厂的酒,”他拿过几瓶啤酒来,“这是二厂的,这是一厂的,这是总厂的,喝一瓶二厂的搭配两瓶总厂的,两瓶一厂的……” “行,”客人们也不含糊,物以稀为贵,都说二厂的啤酒好喝,在客人面前也不能丢了面子,请客不就是为了请个面子喝出情谊来吗?,“那先上五瓶二厂的啤酒……” …… 杨村区的白起把二厂的啤酒拉回自己的批发部时,闻讯赶来的商店店主和小饭店老板就已堵住了他的门,就连得到消息的老百姓也跑过来凑热闹。 “这真是二厂的啤酒?”一个商店店主瞅着批发部里的啤酒,都是嵘啤的牌子,你不喝根本不知道是不是二厂的。 “都是二厂的,”白起毫不含糊,“秦癫子当销售科长时,我们就是哥们,只有我能拿到二厂的啤酒,……我撒谎?你喝了不就知道了吗?” “我先要二十捆。”一个店主举着钞票就想从后面挤过来,可是前面的人哪肯给他机会,人群堵得死死的,他愣是挪不动腿。 “二十捆,行啊,咱提前说好了啊,总厂的是一瓶一块一毛五分钱,二厂的是一瓶一块两毛五,每瓶贵一毛钱。”白起洋洋得意地看着批发部里的啤酒,他根本不愁卖。 总厂和一分厂给批发户的价格是每瓶一块零五分钱,他们加一毛钱往外卖,现在二分厂的啤酒海瓶提了一毛钱,白起则直接在这个基础上又提了一毛钱。 “一瓶一块两毛五,贵了一毛钱,”许多零售户就开妈掂量,脑子转得慢的还在思前想后,脑子转得快的已经开始登记交钱了。 “我说老刘,涨一毛就涨一毛嘛,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有人要你怕什么,就是涨到一瓶一块五,有人要就行。” “也对啊,给我来二十捆。” …… 看着攒动的人头,看着手里的钞票,白起就乐了,跟着秦东,就能赚钱,他马上吩咐自己刚找到的女朋友,“你在这里看着,收钱,我再到二分厂去一趟。” 他是想到二分厂再搞一些啤酒回来,可是他能想到这个招数,这些零售户也能想到。 “对啊,直接到二分厂提货,每瓶就能省一毛钱……” “那我们直接到二分厂批发啊,看那里能不能便宜……” “走啊,现在就去,还愣着干什么?” …… 嘈杂的喧哗声,人群慢慢就松动了,说干就干,许多人就开始朝二分厂涌来。 十月份,啤酒的销售刚刚进入淡季,可是嵘啤二分厂却正式进入了旺季。 以前还是糖厂的时候,厂区门前破败荒凉,一群群麻雀整天在这里找食吃。现在,批发户、零售户都直接涌到了厂区门前,堵得厂里的车进不来也出不去,高占东只能带着保卫科一班人疏通着人群,好歹运输原料的车能进来,运输啤酒的车能出去。 站在办公楼的走廊上,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八六年冬天卖啤酒那一幕好象又重演了。 “黄波,告诉这些零售户,只能从批发户那里拿啤酒!”销售是一级一级的体系,体系建立起来就要去维护它,这是规矩,也是原则。 “秦厂长,这是你要的财务报表。”秦东在办公室坐下邹玉臣就笑嘻嘻地走进来,把红黑色的硬纸壳本子双手递给秦东。 嗯,看着红绿色的表格,秦东心里也在计算着,二分厂按年产啤酒一万吨计算,每年的工业总产值就能达到四百五十多万元,利润差不多有五十多万元,上交区里的利税四百二十多万元…… 他跟总厂签的可是承包合同,合同规定:如果每年上交总厂三十万的利润,就算完成承包任务。 这三十万中返还一半给二分厂,自己每年能剩二十多万元,具体到一个月就两万多块钱…… “交足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这句话怎么说得来着,以前不觉着,可是现在秦东越来越觉着这句话带劲! 现在全厂都在加班加点生产,这一瓶啤酒涨一毛钱,利润就能翻番,那每年自己就能剩下四十多万,具体到每个月也有四万元左右…… 秦东拿起陈世法送的杯子喝了口水,笑着合上财务报表,“老邹,你去,给食堂的师傅们带句话。” “什么话?”邹玉臣笑着问道。 “全厂都在加班,告诉食堂的师傅们,别给厂里省钱,晚上炖红烧肉,炖大鲅鱼,工人们吃得好才有干劲……” 邹玉臣笑着去了,走出秦东的办公室,他的喉头不由也动了动,多长时间没吃红烧肉了?现在肉、蛋、鱼、菜一个劲地涨价,家家户户的餐桌上也没见肉末香,不见鱼腥味! 现在,这个年轻的厂长竟要全厂都吃红烧肉?吃大鲅鱼? …… 秦东的话,不,是红烧肉和大鲅鱼就象两块大石头,迅速在二分厂这个湖里激起了层层涟漪,涟漪从中午开始荡漾,下午直到晚上仍然没有消散。 确切地说,从下午开始,厂区食堂里飘出了红烧肉和大鲅鱼的味道,肉的香味和鱼的鲜味混杂在一起,直接刺激了工人们的消化液极速增多,以至于还没到晚上开饭时间,工人们拿着饭盒、饭钵就从车间里如水般朝食堂涌来。 第269章 别给厂里省钱 “当当当——” “开饭开饭,开饭开饭——” 工人们敲着手里的铝制饭盒和搪瓷饭钵,叮叮当当的声音就象放鞭炮一样,脸上笑逐颜开的表情真的象过年一样。 “开饭,开饭,开饭……” 人群中一个高个子的年轻人也在敲着自己的饭盒,许多工人转过头一看都乐了,这人不是他们的厂长还能有谁? 厂长来了,食堂里的大师傅们迅速行动,几只大铝盆便端到了窗口,工人们马上就把窗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黄波早从里面给秦东盛出一碗红烧肉来,又拿来三个馒头,馒头还是秦东最爱吃的那种,加了许多碱面看着都发黄了,可是吃起来很香。 工人们穿着蓝色的制服,很快就坐满了食堂的每张桌子,大家吃着香喷喷的红烧肉,谈率着加班的工资,每个人都笑得开心,眼里全是憧憬。 “嗯,大家吃得好不好?”秦东坐在饭桌前,手拿馒头喊了一句。 “好!”工人们集体喊道,喊完个个都乐了,妇女们开心地笑着,高兴地耳语着,男人们甩开膀子,唏哩呼噜地喝着鲜美的鱼汤。 “秦厂长,比过年吃得都好!”一个靠近秦东的中年妇女笑着又加了一句,马上又引来一阵笑声。 “几个月没吃肉了,”一个中年汉子笑着对秦东道,“这畅开了吃还真是第一次。” “那明天就再做。”秦东大声道,他看到,许多女工用馒头蘸着肉汤和鱼汤,可是碗里的肉和鱼都留了出来,不用问他也知道,这是回家带给孩子和老人的。 “刘师傅,全厂加班,你们也加班,这些日子,米饭、馒头、包子,你变得花样做……红烧肉,红烧带鱼、白菜炖松肉……别给厂里省钱。” 哗—— 食堂里又是一片笑声,加班有肉吃,加班还有加班费,这样的生活以前是不敢想的。 “一斤肉两斤蛋三斤鱼……”刘师傅是食堂的老人,他笑着走到秦东跟前,“现在肉真不好买,都买不到……” 今年物价闯关,物价飞涨,可是老百姓也总结出了自己的经验,一斤肉的价钱大约等于两斤鸡蛋的价钱,又大约等于三斤鱼的价钱…… “别人买不到,我们嵘啤肯定能买到!”秦东端着饭钵站了起来,蔬菜,果品,水产,副食公司……加上百货商店和供销社,都是嵘啤的销售点,二分厂的啤酒很抢手,他们也到厂里来找,“他们也得买我们的啤酒,这事黄波解决……” 黄波赶紧站起来,“没问题,只要厂长说了,明天我们还吃红烧肉,哎,刘梅,别舍不得吃,明天还有……”他笑着指指一个妇女,这个女职工,红烧肉自己一块没舍得吃。 …… 这几天,二分厂的上空不止飘荡着啤酒花的味道,还有红烧肉和炸带鱼的味道! “高虎,你们二分厂天天吃红烧肉?”卡车缓缓驶进了厂区,前几天与高虎干仗的总厂的李师傅就降下了车窗,他使劲地嗅着鼻子,喉头就不住地上下窜动着。 “红烧肉?”高虎嘚瑟道,“我们都吃腻了!” 李师傅开着卡车是帮忙来送啤酒的,如果搁以前,他又会说自己是总厂的,是爹,你们二分厂是分厂,是儿子,可是现在爹在儿子面前硬气不起来了。 “高虎,我以后就到你们二分厂食堂吃饭?”李师傅笑着递过一支“白金鹿”,又掏出火柴给高虎点上,“都是一个厂的,在哪吃不是吃?” “咦,”高虎坦然地叼上他的烟,坦然地吐出一个烟圈来,“就是嘛,在哪吃不是吃,你们是总厂的,还是到总厂的食堂吃吧。” “总厂的食堂就是白菜豆腐,要么就是土豆茄子,”李师傅顺手把一盒“白金鹿”塞进高虎的口袋里,“秦厂长在总厂的时候,年货那是分得真多,我家里现在还有过年时分的肥皂和卫生纸……” “秦厂长就是不疼钱,”高虎拍了拍卡车,“行,你以后就到我们二分厂吃饭,我跟食堂说一声。” “那敢情好,”李师傅笑着拉开车门,拿出用网兜盛放的饭盒来,“家里的孩子上初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我以后就真的在你们二分厂吃饭了,你放心,干活我也不含糊……” …… 李师傅带了个头,高虎开了道口子,可是这下可坏了,总厂和一分厂的职工到了饭点就各种借口跑到二分厂,都是熟人,高占东的门都把不住了。 既然都是熟人,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不能不让人家进门,好嘛,这几天连带着着他,在总厂和一分厂都是人气爆棚! “哎,我怎么听说你们二分厂吃独食?”武庚气咻咻地一把推开秦东办公室的门,“中午老子也不走了,也尝尝你们的红烧肉、炸带鱼,咦,你们秦厂长人呢?” …… 秦东没有待在厂里,而是回了杀人街,他跟学院请一个月的假,也快到期了。 他不知道武庚在找他,可是他要找杜小树,这小子,全厂都在加班,可是他一到下班时间,骑着挎子冒着烟就溜了。 “在录相厅呢。”杜小桔也下了班,她指指鸣翠柳饭店东面的几间厢房,现在那里归杜小树管理。 …… 录像厅、台球厅、歌舞厅、游戏室构成了“三厅一室”,是这个年代的年轻人消磨时光的主要方式。 《少林三十六房》、《五郎八卦棍》……嗯,这都是老影片了,看着红纸上用毛笔字歪歪扭扭写着的片名,秦东笑了。 哦,这不是今天的录相,今天播放的是刘德华、陈百祥、张敏的《魔翡翠》,成龙与洪金宝、元彪合作出演动作片《飞龙猛将》…… 此时,录像厅在全市遍地开花,但最好的录像厅,往往开在电影院的旁边。 电影院的新片往往半个月也来不了一部,但录像厅却可以“四片连看”,慢慢的电影院的生意就不好做了,观众大都被吸引进了录像厅。 其实录像厅的片源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杜小树的录相厅不一样,成龙的警匪英雄片,李翰祥的风月片,林正英、午马等主演的恐怖片,在杜小树的录相厅里都能找到。 这是他央求李简的结果,李简打回电话找到熟人,每个月都会把新的录相寄给杜小树。 推开录相厅的门,里面烟雾缭绕,PM2.5严重超标,钟小勇正守在一张桌子后面,身后是一堆香烟、瓜子…… “东哥?”看到秦东,钟小勇马上站了起来。 “小树呢?”秦东问道。 “你是说杜小龙?”钟小勇立马讨好地笑了,“他让杜叔叫走了。” 杜小龙? 秦东一愣。 第270章 家里有我呢 “爸,我改名字了。”杜小树抬脚把一块石子踢得老远,笑嘻嘻地跟杜源说道。 改名字?杜源惊讶地看着他,“改成什么了,谁给你改的?” “以后我不叫杜小树了,我叫杜小龙!”杜小树听着远处的海浪声,看着夜幕下海上的星星点点,自豪道,“我自己改的!” 依在门边的秦东笑了,他顺手拿起一瓶啤酒,用牙咬开盖子,杜小桔已是不言声地走过来,递给他一把虾米。 “杜小龙,好听吗?”秦东笑着问道。 杜小桔白他一眼,一句话没说,自顾自又走回柜台后面,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这小子,着魔了。”秦东一边说一边朝这爷俩走去。 杜小树现在开录像厅,而录像厅可以说是流行文化的一个通道,通过录像厅播映的作品,无数年轻人观察并感受到了“窗外”的人文与风景。 录像带与碟片,也的也把一个繁华、充满想象力与活力的香港,完整地搬运了过来。 自此,港台流行文化广泛影响内地,影视作品中这些价值观念也无形当中也影响了无数人的生活方式与人生目标。 “爸,香港有四小龙,李小龙,梁小龙,成龙,狄龙,我以后就叫杜小龙,”杜小树学着李小龙的样子,象打拳击般跳跃着挥拳,“咦呀……哎哟!” 秦东扑哧笑了,就连杜小树自己还没看清楚,自己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杜源放下腿,拿出烟,不屑道,“什么四小龙,四条虫还差不多,你让他们跟公安试试?”海风太大,他转身点燃香烟,“嗯,你要改名字,好啊,你干脆就叫小龙行了!”一口烟爽快地吐了出来,“四千多块钱买的录相机,你一共买了四台,你现在就还我和你妈的钱……” “小龙?”杜小树一下琢磨过来,杜源不让他跟着父亲姓了。 “等我挣了就还你们,白天上午五毛钱,通宵一块,我很快就能挣回来”杜小树梗着脖子道,“……再说,再说,有的钱也是我的……” “你还是我生的!”杜源突然就大吼一声,烟抽了几口就猛地扔在地上,“叔,你血压高,别上火。”秦东赶紧上前拦住就要拿大耳刮子抽自己儿子的杜源。 杜小树想走却又不敢走,杜源见他这幅样子气又是不打一处来,又吼道,“听着,以后好好上你的班,别搞这么些不三不四的,什么四条龙,就是些小流氓,你再跟这四条龙搞到一起,看我把他们都抓进班房……大东,把房子收回来,把这个录相厅里的东西点把火给我烧了……” 四条龙是小流氓,秦东哑然失笑,把杜源让进饭店,杜小树也笑嘻嘻地跟了进来,杜源发火他也不是没见过,“东哥,开录像厅真的赚钱,你看我这个录像厅,一天怎么着也得几十块钱,遇到礼拜天,一天一百多,这一个月下来怎么着也得一千多块钱,东哥,钟家洼的房子……” “你不是叫小龙吗,”杜小桔算账,算盘子打得噼啪作响,“你这是跟谁说话?我们认识你吗?” “姐——” “我不是你姐,你爱找谁当姐找谁当去。”杜小桔懒得理他。 “嘿,都在这呢。”嘈杂热闹的饭店里,鲁旭光背着一个包裹就闯了进来,“哎呀,妈呀,买卖……还,还是这么火爆,大东,看,我,……给你带啥来了?……” 鲁旭光提拔成总厂的销售科副科长,秦东可不是任人惟亲,鲁旭光在墨水街的小生意,从卖火柴肥皂、针头线脑开始,现在已经开妈倒腾服装鞋袜,鲁旭光的爸妈平时就在墨水街帮着他打理买卖。 “走,到后院,还没吃饭吧,刘姐,弄两菜过来。”秦东吩咐店里新雇的服务员。 “你……不说,我还还真忘了。”鲁旭光跟着秦东来到西厢房里,拉开包裹的拉锁就拿出几件面包服来,“看,我从上海进的货,上海人都穿这个……”他又拿出几双运动鞋,“耐克……” 秦东笑了,十月份天气变冷了,他踩上运动鞋,嗯,很舒服。 杜小树也跟了进来,他还在央求着秦东,“东哥,我的录像厅真的挣钱……” 杜小树还在聒噪,鲁旭光一把扯过杜小树,拿起一件面包服在他身上比划着,“滚犊子……那,那是你姐和你姐夫的新房……就,就,就你那点钱,还不够我一个钟头挣的……” 鲁旭光还真不是吹牛,从八十年代初,“马路市场”的繁荣奇迹开始在这里上演,秦湾的第一批万元户从这里诞生,第一批十万元户、百万富翁也相继从这里走出来。 “你那个录相厅,一个月也就一千多块钱吧,跟我到墨水街摆摊,一个月挣你两个人的……” 杜小树一下蔫了,由龙变虫了。 鲁旭光却底气十足地拍拍他的脑袋,“现在啤酒好卖,我那点都是小钱,你姐夫一年几十万、几十万地挣,你不知道,你姐夫承包二分厂,交上三十万,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哦,杜小树眼睛一亮。 “你捣鼓你那破录相厅有,有什么……意思,啊……好好跟着你姐夫干!” 听到鲁旭光张嘴姐夫闭口姐夫,杜小桔笑着也跟了进来,可是她没有纠正,鲁旭光也给她带了一件面包服,橘黄的色调新颖的款式,踩着同样的运动鞋,很时髦。 “大东,这得不少钱吧,一会儿给你钱,你按批发价给我们就成。” “你……打我脸哪!”鲁旭光瞪着大眼珠子,拿起酒瓶,“一分钱不要,不要拉倒!” “要,怎么不要?”杜小树麻溜换上运动鞋,看着自己脚上的球鞋,鞋边已经破了,他索性把鞋扔了。 杜源见儿子收心,这才不高兴地嘟囔道,“有新的不穿旧的,要节省着穿……” …… 八十年代的秦湾,还没有后来的夜生活,晚上九点多钟,饭店里已是人去桌空,两个服务员收拾着东西,秦东与杜小桔并肩走了出来。 “明天我该回去上课了。”秦东轻轻揽住杜小桔的腰,夜色朦胧,杜小桔没有挣扎,她依靠在秦东身上,任海风吹动了她的长发。 “嗯,一个月,放心吧,家里有我呢。” …… 去沈南之前,秦东要安排好家里,也要安排好二分的工作。 “……各级工会、共青团组织配合职工思想政治教育,相应开展劳动竞赛、技术比武、革新发明、专题竞赛和多种形式的文体活动,进一步加强职工队伍建设,提高职工的政治与业务素质,丰富职工生活……” 会议室里,钱益民正在传达着上级的文件,黄波悄悄走近秦东身边,“厂长,总厂打来电话,要你马上到区里开会,说是梁区长点名让你参加。” 第271章 三大战役 区政府二楼小会议室。 当秦东赶到的时候,会议室桌前已经坐了一圈人,工业局局长王从军,商业局、工商局、食品公司、消费者协会的领导谈笑风生,坐在陈世法身边穿着一身西装的正是海城啤酒的厂长李建义。 要搁前几年,穿西装走在大街上,非被人骂作假洋鬼子不可,可是今年西装忆经快速在一些领导干部当中流行起来。 看着这群领导,秦东主动坐在了后面。 “小秦,”可是工商局的局长却不放过他,他点着秦东笑着对其他领导说过,“小秦现在不得了啊,你们二分厂的啤酒,买都买不着。” 食品公司的经理笑着看看秦东,又看看陈世法,“现在满城都在买啤酒,你们嵘啤的啤酒却要加价,可是怪了,你说加价还买不着。” 商业局的局长却是一脸的故作严肃,他不看秦东,直接跟陈世法道,“你们嵘啤从我那里挖人,听说罗玲现在都是销售科长了?怎么着,你们嵘啤是不是也得照顾一下我们商业局,给我们留出一批啤酒指标来?” …… 秦东笑着听着,有陈世法在他不能多说,可是再看看海城啤酒的李建义,就有些尴尬了,大家都在说嵘啤,没有人提海城啤酒。 人就是这么现实,一切场合都是实力说话。 陈世法现在当然是有实力的,他可是嵘啤总厂的厂长,手下还有两个分厂,一分厂的规模跟海城啤酒一样,都是年设计三万吨的产能,二分厂呢,啤酒供不应求。 “想要就有,”陈世法干瘦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你啥时候要啥时候有。” “这可是你说,”食品公司的经理马上道,“那我们说好了,下午我就过去找你,没有啤酒,我就坐在你老陈办公室不走了,二厂的啤酒,多给我们一点指标。” 大家虽然处在市场经济之下了,可是脑袋里和语言里还残留着计划经济的思维和话语,啤酒是紧俏货,二厂的啤酒更是紧俏货,陈世法在这一群局长和经理中泰然自若,反而大家都要讨好他。 这就是实力! 论起实力,陈世法也绝对是有底气的,如果说堂堂一区之长的梁永生口袋里装着八块钱,其中一块钱就是陈世法装着的,嵘啤有个风吹草动,区里都要跟着打喷嚏。 “听见了吧,”陈世法笑着转过身来,对坐在后面的秦东笑道,“都想喝你们二厂的啤酒……” 秦东也笑了,笑声中,梁永生带着副区长朱鑫涛就走了进来,身后是区政府办的秘书长和几个秘书们。 会议由朱鑫涛主持,“今天叫大家来,想必文件大家都看到了,全省八年一次的啤酒行业评比又要开始了,轻工业部四年一度的优质啤酒检查评比也要进行,首届中国食品博览会十二月份也将在北京举行……” 哦,秦东在本子上记录着,又看看海城啤酒的李建义,这事跟两家啤酒厂有关。 “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优质、名牌具有很大的吸引力,区里和梁区长的意见,我们嵘崖区一个区就有两家啤酒厂,所以,嵘啤和海城都要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在省里评比中拿到名次,可以直接获省里的优秀新产品证书……” 朱鑫涛看看大家,“这次参加省里评比的,据我们侧面打听,全省共有四十六个厂家,六十四个品种的啤酒参评……” “这是政治任务……”梁永生打断朱鑫涛,强调道,“我个人很看好我们的嵘啤和海城啤酒,我们地处秦湾,有秦湾啤酒传帮带的优势,嵘啤的山泉水也是独一无二的……” 他看看陈世法和李建义,目光又转到秦东身上,足足停留了两秒才继续说道,“十一月份,省里和部里的评比,只有在这两次评比中排在前面的产品才能参加食博会。 “所以,省、部、国家这三场战役,我们一定要打好,秦啤和白沙啤酒也要参加评比,所以,我们嵘崖两家啤酒厂不能丢人……秦东。” 听到他喊秦东的名字,大家都转过头来,秦东马上站了起来。 “现在全区老百姓都在哭着喊着买你们二分厂的啤酒,你们的啤酒都说好喝,大家也都爱喝,我给你个任务,能不能在省里和部里给我夺个奖回来?” 哦,全省四十六个厂家,全国八百多个厂家,全省六十四种啤酒,全国就得有两千种啤酒,大家都看着这个小伙子,陈世法却不为人知地点点头。 “活着干,死了算,就是抢我也要抢回一个奖杯!”秦东大声道。 显然,他的回答梁永生很满意,“好,拿到省优秀产品证书,我亲自到嵘啤给你颁奖!” 几个局长惊讶了,很明显,梁永生已经越过王从军和陈世法,直接给秦东布置工作了! 陈世法看看秦东,秦东很平静,他不由暗自点头,嗯,还算沉得住气。 “好了,回去准备一下,正好你也要到省里学习,回来的时候争取把省里的奖杯给我捧回来!”梁永生道。 从区政府出来坐上车,陈世法似乎心事重重。 “区里的意思你听明白了?”还是以往的风格,说起话来惜字如金。 “梁区长的意思必须捧回一个奖杯来。”秦东答道。 “那是梁区长的意见,我的意见是,既然三大战役,那我们就不能只参加一个,我不管是四十六家还是八百四十六家啤酒厂,省里、部里和国家的战役都要打好,都要打出名堂来。” 两人并排朝楼上走去,陈世法突然就站住了,“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 “记得,”秦东大声道,“兔子一见到老鹰就先胆怯、哆嗦了,所以才轻易被捉走,如果在斗争中谁先哆嗦和胆怯,谁就会被打败。” 嗯,陈世法满意地看看他,“你发明了新型啤酒,按照省里和市里的政策都有奖励,现在,我想把奖励变一下。” 变一下,怎么变? “既然是新啤酒,我们也要听一下省里、部里和国家的专家的意见,你从省里捧回奖杯,厂里奖励你两千块!” “从部里拿到名次,厂里再奖励你五千块!” 哇,陈世法出手很是大气! 其实,嵘啤也不亏,如果从国外引进酵母的话,需要花费十万甚至几十万! “如果你能在首届食博会上拿到奖牌……”陈世法稍一停顿,他看看秦东,“厂里再奖励你一万块!” 第272章 什么是好啤酒 沈南的秋天,天水之间,全是清明,温暖的空气,带着一点桂花的香味。 下午,与衣谨并肩走进省食品协会,秦东便感觉温暖的阳光下桂花的气息愈发浓郁,女人香如桂,清香压九秋,秦东不由稍稍拉近了与衣谨的距离。 “他是咱们二轻厅的老处长了,对啤酒有很深的研究,是咱们省啤酒行业品评委员会的主任,也是部里评酒委员会的委员。”衣谨笑道,她转过身子,苗条的身影在日光下越发修长,“担任过八四年部里组织的酒类产品质量大赛的评委,八五年在秦湾举行的国家优质酒评比鉴定工作,他也是评委。” “那这一次省里的评比工作,他继续担当评委吗?”秦东问道。 “他现在是咱们省啤酒品评委员会的顾问,肩上还挂着省食品协会会长,”衣谨的高跟鞋敲在楼梯上很是清脆,“这一次省里的评比,他会参加的。” 二楼的一间办公室,从里面透露出的一丝阳光照亮了黑暗的走廊,当两人走到近前时,门从里面拉开了,阳光便猛烈地照耀出来。 一位头发灰白的老人笑着走了出来,“小衣,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关处长,还不允许我过来看看您?”衣谨笑得越发明媚,“您的气色可是越来越好了,看来液体面包没少尝。”她开着玩笑带着秦东走进屋里,“哟,您的兰花可真好,瞧,这几盆都开花了。” 明朗的阳光下,一盆盆兰花茂盛地生长,给办公室里平添了几分生气。 衣谨寒暄几句这才介绍道,“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咱们食品协会的关会长,这是秦湾嵘崖啤酒厂的秦东秦厂长,关处,您直接喊他小秦就行。” “你好啊,小伙子,”关键笑着伸出手来,天气渐冷,他已经穿上了毛衣背心,“小伙子很年轻啊,这么年轻就当厂长了?” 他看着秦东,又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脸,“秦东?这个名字很熟嘛,哦,我记起来了,酶法糖化技术就是你在北冰洋啤酒厂搞出来的,上个月我还到北冰洋啤酒厂去过,提起你,老杨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啊。” 面对关键的表扬,秦东只能放低姿态,可是他谦虚,衣谨却要给他高调,“关处,小秦现在在咱们轻工学院上学……” “噢,大学生?”关键扶了扶宽大的塑料眼镜,在藤椅上坐下来。 “学习期间,小秦还被梅老看中,成了梅老的关门弟子。”衣谨笑着看看秦东,秦东马上感觉到春风从脸上吹拂而过。 哦,关键打量着秦东,笑得有些古怪,“明师出高徒,看来小秦在啤酒上有自己的东西。” 外面进来的女同志给两人到上茶水,衣谨这才笑道,“听厅里的同志说,关处您最近在写作啤酒品鉴方面的书,如果付梓印刷,我一定要抢先拜读。” 关键提起梅毓秀,话语中露出的一丝丝的意味被衣谨敏锐地抓住了,她明白,酿酒与品酒不是一回事,难道两人有心结? 关键也是从机关里走出来的,最近省里和部里在进行评比检查,他自然知道两人来所为何事,可是衣谨现在却成功地搔到他的痒处,他哈哈笑着,拿出手写的书稿。 “省食品协会与全国各大啤酒厂我都有联系,沈啤、哈啤、北京、双合盛、秦啤、云海、上海、广州等国内知名啤酒厂家,他们都定期把产品样品邮寄给我……” 秦东明白,这是一种好的方式,通过品评、检验,交流各厂产品质量问题,可以相互学习,促进产品质量的提高。 “……工作之便,我也有机会时常品尝到这些厂的啤酒样品,通过分析、对比、琢磨、积累了一些感性认识,又加上经常参加国内啤酒质量品评鉴定、优质评比活动,对国内一些较有名气的名牌啤酒的风格和特点也有所了解……” “那这这一届省里的评比呢?您还是要主持大局的。”衣谨笑着问道。 “这一届我就不参加了,但是,十二月份我要参加全国食品博览会啤酒评比。”关键笑道。 这是一个比部里评优更高一级的评比,他说得很是自矜。 国家的评比,衣谨还没有想那么远,她看看秦东,秦东笑着从包里拿出两瓶啤酒来,“关会长,来得匆忙,也没有多带,这是我们厂新出的啤酒,想听听您的意见。” 关键接过啤酒来,先是看看商标,“十一度啤酒?”他又看看瓶盖,然后举到太阳底下看了看酒液,却没有打开啤酒。 “我听省轻工学院的顾主任提过,嵘啤有个小伙子去除了啤酒的马尿味,降低了双乙酰的含量,说的就是你吧?”关键看向秦东,郑重道,“这可是一个不易攻克的难题。” 秦东笑着点点头,衣谨看向秦东,阳光照在秦东的脸上,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很是阳光。 “嗯,这就是你们嵘啤的拳头产品了,现在国内一些知名企业都有自己的拳头产品,绝大多数是十二度啤酒,尽管各厂在风格和特点上有所不同,但是在12度啤酒的原料选择、工艺控制和质量要求上都是十分严格,因此,大部分厂家的12度啤酒在外观、泡沫、口味、香气上都很好,是企业的主打品牌,也是创优、争名牌的主流产品。”关键笑着对衣谨道。 “好,我就先品为快。”他打开秦东带来的啤酒,口里仍是滔滔不绝,“啤酒是一种快速消费品,只有尽量在其最佳新鲜度下饮用才能最大限度地感受其风格魅力,一般来说,啤酒的最佳饮用口感是在生产日期后1个月至3个月内,平时我们判断啤酒的好坏,可以从几方面入手……” 他将啤酒倒入干净的杯子中,“质量好的啤酒泡沫很丰富,距杯口2厘米沿杯子中轴线倒满一杯啤酒,泡沫应占一半以上,并且泡沫质感洁白细腻,最好有如奶油般的绵密质感……” “从酒体的色泽上看,好的啤酒富有光泽,色泽亮丽并有水晶般质感……” 哦,衣谨笑了,秦东的啤酒完全符合这些特征。 关键没有急着喝,他把啤酒放到鼻边闻了闻,“不同的啤酒有不同的香气特征,比如,黑啤酒具有焦香麦芽味、巧克力味等,不能有非酿造原料本质带来的异味或异香,如纸板味、酸味、馊饭味等……小衣,你也尝尝?” 秦东给衣谨也倒出一杯啤酒,衣谨笑着接过来举到阳光下,金黄的液体很是透明,一如黄色的水晶。 “好的啤酒饮用起来应有强烈的杀口感,口感协调愉快,口味干净,回香明显……”关键突然问道,“小秦,你说,什么是好的啤酒?” 第273章 品酒师(求订阅) 什么是好啤酒?这明显带有考校的意味。 秦东笑了,其实他最想说,“我的啤酒就是好的啤酒。” “郑处,一款你饮后还怀念其口味、还想再饮的啤酒,就是一款好啤酒,也可以这么说,你喜欢的啤酒就是最好的啤酒!” 哦,关键一愣,他本来想从卫生、理化、感官指标上考考这个年轻人,他马上又说道,“这种说法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嗯,有人会酿酒但不会品酒,有人会品酒但不会酿酒,小秦,你会品酒吗?” 衣谨心里动了一下,这是话中有话。 秦东也听出来了,他也注意到关键刚才的神情变化,“酿酒必定会品酒,品酒却不一定会酿酒。” 关键看看他,突然笑了,“那你来品品看看?” 看着关键走出门去,衣谨低声道,“你能行吗?” “试试呗。”秦东笑道。 关键很快回来了,后面一个女同志用一个托盘端过七只杯子来。 “尝尝。”关键手一挥,打量着秦东,他说得郑重,衣谨也郑重地盯着秦东。 秦东端起第一只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又放下了。 “怎么样?”关键马上问道。 “这种啤酒有氧化味……”秦东看一眼关键,不等他回答,又端起第二杯来,“这种啤酒有酵母自溶味……” 他停了一下,这才又继续尝道,“这种有生青味、铁锈味,苦味也不适……” 秦东边说边尝,根本不用尝第二口,他说得顺溜,关键的脸色就越发严肃。 秦东端起第六杯啤酒时,杯子还没到嘴边,他只是轻轻闻了闻,就笑了,“刚才,您说了黑啤酒,这种啤酒是清淡爽口型,淡爽型啤酒一般具有较明显的酒花香、谷物香及一些类似水果般的酯香……”他笑着看向衣谨,“这是我的啤酒!” 衣谨愣了,接着马上笑了,她笑着看向关键。 关键没有笑,他端起秦东的啤酒,尝了一口,又再尝了一口,良久没有说话。 “小秦多大岁数?”关键却突然问道。 “十九。” “这么年轻,我还以为你二十多了,”关键眼睛一亮,“你是在啤酒厂一步一步干起来的还是从机关里下来的?” “小秦当过刷瓶工,工段长,还担任过销售科长、团支书,现在是他们厂里的总工程师、总调度,还是分厂的厂长,嗯,北冰洋啤酒厂也聘请小秦担任技术科长。”衣谨笑着替他答道。 “哦,那我们再试一下。”关键又走了出去。 这次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衣谨笑着摇摇头,轻声道,“这人退休了跟退休前相比,还是不一样的,其实,以前在厅里他也这这样。” 这话秦东明白,从二轻厅这个炙手可热的部门到食品协会这个门可罗雀的单位,有人会有落差,性格中的某一部分会更加突出。 这时,那个女同志又笑着端过几个杯子,衣谨看向杯子,杯子里装的不再是啤酒,而是透明无色的液体。 “小秦,”关键比刚才客气了许多,也亲切了许多,“你再尝尝。” 秦东笑了,他已经明白关键的目的了。 他端起第五只杯子,只尝了一口就道,“这里面加了盐。” 他又依次端起其它杯子,“这里面加了糖,这里面加了盐酸……” 盐酸?衣谨吓了一跳。 秦东看看她,目光很温和,“1升清水加入0.05g盐酸,没事,嗯,这一只加了醋,这一只里面加的是奎宁(苦)。” 关键不敢相信似地盯着秦东,足足有一会儿,他才重新坐回到办公桌前,“小秦,你有品酒的天赋。”他呼地又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又走了出去。 “这个老关,他想干什么啊?”衣谨有点不满了,虽然他们是来求教于关键的,可是关键试来考去,这让她面子上下不来台了。 秦东也不知道关键要干什么,却见老头风风火火从外面进来,身后没有女同志跟着,手里也没有杯子,却只有几个瓶盖。 “看看这个。”关键又一次郑重地把瓶盖递给秦东。 衣谨也接过一只瓶盖来,嗯,跟普通的啤酒瓶盖没有什么两样,她询问地看看秦东,秦东却举到鼻边闻了闻,接着一种浓烈的刺鼻气味就蹿进鼻孔。 “这是什么原因?”关键一脸正色地看着秦东。 “这个嘛,必须从瓶盖生产厂家的的每个生产环节逐一排查,然后逐次品尝啤酒样品……” “那就是必须得到瓶盖生产厂?”关键沉思道,“再到啤酒生产厂,现场检查,现在你不能确定是什么原因。”关键又问道。 “如果非要找原因,也可以找得出来。”秦东笑了,他把啤酒瓶盖放到了茶几上,瓶盖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哦,那是什么原因?说说看。”关键马上来了兴趣, 秦东笑着看看衣谨,衣谨马上笑道,“这也跟啤酒评定有关?” “这跟啤酒没有关系,这是瓶盖生产厂家的责任,”秦东直视关键,“我猜测,这是瓶盖厂为增加瓶盖内垫的拉伸性,在某个生产环节中添加了大豆油。” “大豆油?”衣谨没有想到啤酒会与大豆油有关,可是她再闻闻瓶盖,也不是大豆油的味道啊。 “你是说瓶盖厂……在生产环节上填加了大豆油?”匪夷所思,这已经超出了关键的专业范围。 “所以,这根本不是你让我评鉴啤酒,是有人找到你关处长,你解决不了,你来问我。”秦东笑了。 还有这么回事?衣谨不满地看看关键,关键却是一愣。 “是不是这样啊,关会长?”秦东又拿起瓶盖,“这是新的瓶盖,气味也很冲,不象前面你考验我鉴定啤酒,考验我喝了各种材料的清水,这次你不是考验,对吧?” 衣谨看向关键,关键却笑了,他笑着看着秦东,“是这么回事,行啊,到底是梅毓秀的关门弟子。” 这就等于承认了,衣谨也惊讶地看向秦东,这个年轻人,啤酒行业真没有他不懂的东西! 关键却快步走回办公桌拿起了电话,“老冯,对,是我,食品协会的老关,你问一下瓶盖厂,他们是不是在哪个生产环节上填加了大豆油?” 放下电话,关键又拿起瓶盖闻了闻,“嗯,怪不得啤酒里有股怪味……” “这也不在你关处长的研究范围。”衣谨笑着给他打圆场。 “看来,还是我没有研究透,我也没有想到气味会出现在瓶盖上,我们等啤酒厂的电话吧。”关键亲自给衣谨和秦东倒水,此时却是满脸堆笑了,“现在,省里的第三届十八个评委们年龄都大了,小衣,你也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感官敏感度是不可避免要走下坡路的,嗯,小秦,你可以加入我们这届啤酒评定委员会,我是认真的,我们都老了,也应该吸收新鲜血液了。” 秦东忙摆摆手,“关会长,我的啤酒也在此次参评之列,我怎么能当这个委员呢?” “能当!”关键马上道,“省里最近准备成立啤酒协会,小秦的啤酒酿造技术、啤酒品评能力还有啤酒企业的管理能力,都是响当当的,我想,你也应该在协会中担任一个……重要的角色!” 正说着,电话响了起来,“我,老关,”关键接起电话,眉头就舒展开来,“嗯,果然是添加了大豆油……” “小秦,还真让你说对了,”关键喜形于色,“你可不知道,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半年了,现在好了,解决了!” “关处,我们先不说远的东西,就说近的东西,”衣谨仍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你说,小秦的啤酒在这次省里评比中能行吗?” 关键笑了,笑得很自信,他问道,“小秦,你认为自己的啤酒是好啤酒吗?” “当然,我的啤酒当然是好啤酒。”秦东当仁不让。 “那还有什么问题吗?”关键看向衣谨,反问道。 第274章 谁能摘取桂冠?(求订阅) 啤酒评优是一项很复杂的工作,要先成立领导机构,组织专家制定有关评优标准。 评酒委员的任务则是对啤酒进行感官即色香味进行鉴定,只有灵敏的感官还不行,还需要对啤酒有较深的了解,在评比的过程中,也要做到不徇私舞弊,不弄虚作假。 山海省全省此次参评的四十六个厂家、六十种啤酒的取样、封样和送样工作,从一个周前就开始进行了,各参评啤酒厂家对这场八年一度的啤酒评比都极为重视,有的是厂长直接把样品送到了省食品协会,有的则是派技术厂副厂长或者总工亲自送了过来。 “这是我省自一九八一年以来又一次啤酒大评比,也是对我省啤酒产品质量的大检查……” 省二轻厅的宋副厅长莅临省食品协会,食食品工业协会、省二轻厅、省食品工业公司、省工商管理局、省消费者协会和省商业厅的领导均一一出席,加上十六名评委、啤酒厂家的领导和记者、工作人员,省食品协会的会议室里这几年第一次人气爆棚! “嗯,谁能在这次评比中获得较高的分数,也就能代表省里参加部里的优质啤酒检查评比!”讲到一半,宋厅长看看大家,突然加重了语气,“谁能摘得此次省里评比的桂冠,谁就能代表省里参加首届中国食品博览会……” 台下,所有的评委、啤酒厂家鸦雀无声。 “全省上下都很重视啊,”会议结束,大家纷纷朝外面走去,陈世法又瞅一眼在台上笑逐颜开的关键,“怎么样?” 当着这么多同行,他问得很是含蓄,那意思是你提前找过关会长了吗?” “嗯,”秦东回答得也简洁,“他说没有什么疑问。” “哦,”陈世法脸上的皱纹就舒展开来,他这个人向来也不是多话的人,可是今天他的话很多,“没有疑问是好事,……我现在关心的是能不能进前三名,最好是第一名,小秦,你记住,第一名不用宣传大家也会知道,没有人关心第二名、第三名是谁,……嗯,我在秦湾等你的好消息。” 他坐上车子走了,领导们也离去了,评委们被车子统一拉到了二轻厅下面的一处招待所里。 这里就是八年一度的省啤酒品评的现场,省第三届啤酒品评委员会的十六名委员也都被安置在合适的房间内,招待所门口有六名公安轮流把守,这一个周的时间,他们完全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全国啤酒厂813家,全国各省各自治区都有啤酒生产,浙江苏最多,118家,其次是我们山海省,59家,最少的是海南和西藏,各有一家……” 这位四十多岁梳着大背头的是省食品工业公司的许长甲,他是本次评比的主任委员,而关键则充任了顾问的角色。 “我们山海也是啤酒大省,”这是来自古城的李长榆,“也是啤酒强省,象秦啤,几乎包揽了建国以来啤酒评比的所有金牌,不过,秦啤不参加这次评比,大家看这次哪家啤酒厂能脱颖而出吧?” “看谁能摘取咱们省啤酒的桂冠!”来自昌滩的王雪梅笑道,她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评委,******,样子却很是和蔼。 …… 大家有说有笑地在招待所里安顿下来,十一点钟,许长甲把大家叫到一起,先是宣布此次评比的工作纪律,然后直接宣布评比开始,下发评分表。 “还是四大指标,一是卫生指标,包括总细菌数和大肠菌群数,二是理化指标,包括原麦芽汁浓度、酒精度、双乙酰含量,二氧化碳等……这两大指标还是在实验室进行。” 他看着手里的评分表,“我们十六名评委主要是进行感官指标的品评,还有啤酒的标签标志……” 啤酒的标签虽然图案设计不一样,可是大致也差不多,名称、配方、净含量、酒精度……产品标准代号、保质期……大约十项内容。 评委们其实主要评比的是感官指标,大致包括外观、泡沫、香气和口味四项。 “大家看表格的第一项,啤酒呈淡黄色或者淡黄绿色者,得分五分,如呈深黄色者,酌情扣分……” 许长甲讲完评分表,又解释此次评比的程序,采用反复进行三次暗码品尝打分,最后排出优质产品的名次,排名前十的获得省优质产品证书! “初评,复评,和决赛!”一位五十多岁的评委马上概括了许长甲的话。 中午吃过饭后简单休息了一会儿,评比工作正式开始! 提交给评酒委员的样品,有相同的温度,并且是暗码的,评委们根本不知道是哪个厂家生产的啤酒。 评酒时,样品的组合排列也很有学问,全省这么多个样品的评比,采用的是淘汰法,通过几轮淘汰,选出佼佼者。 “这两天大家会很辛苦,为了减少评委过饱和的品评工作量,每半个小时休息十分钟……”许长甲在这处大会议临时改成的评比现场内逡巡着。 “是辛苦,一个周后,我的嘴唇肯定都是麻木的。”一个评委 喝了一口啤酒,笑道。 “那也值,看这次评比谁能笑到最后!” “象宋厅长说的那样,谁能摘取咱们省啤酒的桂冠,在部里打响!” “宋厅长的意思是代表咱们省参加首届食博会!” …… 大家在工作着,慢慢现场就没有人说话了,只有小声地交流。 几十种酒依次摆开,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作为本次评比的顾问,关键笑着走进来,他没有打扰这些评委,而是与许长甲轻松地聊着。 啤酒的主要成分多为水、麦芽、啤酒花、酵母。 其中最大成分是水,水质不同,所酿啤酒在口感上差异巨大。 并且,每个厂家针对当地人的喜好在制作啤酒时,所勾兑的主要原料的比例和加入的配料也是不相同的,所以会产生入口时的苦感或香味的差异,其勾兑比例也是啤酒味道的机密所在。 “哦,老关,这啤酒不错,”王雪梅笑着端着透明的玻璃杯,“不错,没有马尿味!”她又慢慢喝了第二口。 第275章 我将退避三舍 乒乓——乒乓—— 山海省轻工学院,下午煦暖的阳光把粗大的杨树林镀上了一层金辉,简陋的水泥台子上,白色的小球不断闪动跳跃,秦东抹一把汗,指了指老苒,“上来。” “来就来。”老苒很是不服气,他脱掉毛背心,拿起球拍准备发球。 “老苒,你行吗?”杨树林里,围了一圈的人,一班二班都有,李墨梅、苏玉波、周谊等十几个女生也颇有兴趣地看着,这不,李墨梅刚刚败下阵来。 乒乓球是中国的国球,不论男女老幼,谁都能抽上几拍子。 老苒笑了,“秦东的削球很厉害,一般人接不住……” “老苒就不是一般人!”陈晓春马上把话接过去,引来杨树林里一片轰笑,手提暖瓶的年轻的大学生们都在往杨树林里张望着,看着这群年龄不一的函授生。 “我是打遍我们啤酒厂无敌手。”老苒说着已经发过球来。 他的下旋球很是刁钻,可是秦东这一年多的时间却已是适应了他的打法,他挥拍左右前后的地跃动着,年轻的身体里是澎湃的动力与活力。 “嘿……”老苒紧跑几步,可是还是没有接住秦东的球,球擦着球拍掉在了地上。 “行了,我算是服了气了,”老苒挤着眼睛举起球拍,“你们谁来?” 秦东笑了,前世,他闲暇时可是跟奥运冠军对打,技术能不高吗? “晓春,你来。”看着苏玉波把球拍接过去,秦东也让出球拍。 “秦东,明天省里的评比出结果了吧?”李墨梅从暖瓶里倒了一杯开水递给秦东。 “这么快就出结果了?”老苒擦了一把汗,喝了口水,天冷了,他又套上了毛衣。 “我们北冰洋啤酒也参评了,你还是北冰洋的技术科长,酶法糖化也是你搞出来的,反正哪个赢都是你赢!”李墨梅笑道。 “秦东的啤酒肯定能行,我们都喝过你的啤酒,进入省优没有问题……”李简倚在白杨树上,秋风吹过,白杨树上的叶子不断地掉落。 “能拿你们省的第一名吗?”陶阿满道,他看看乒乓球台前,陈晓春的技术竟然还不如一个女同志,苏玉波的球他根本接不住。 “我的啤酒还要参加部里评比的,也要参加十二月份食博会。”秦东穿上外套,很自信地回答陶阿满。 “那就不好了……”老苒笑道,“部里的评比,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啤酒厂在对阵了,那到时候,你们说谁能赢?” 是啊,八十多名同学,除了陈晓春、彭志、李简等人,几乎都来自于各地的啤酒厂,并且,还都是当地有名的啤酒厂。 此时,中国的啤酒厂家有800多家,而中国的城市总数不足700个,这就意味着在在一九八八年,至少每个城市都有一家啤酒厂。 陈晓春打不过苏玉波只能举手投降,他狡黠地笑道,“那既然你们说秦东的啤酒能行,那将来部里评比,你们说谁能笑到最后?” 热合曼马上道,“都能进前十。” “嘿,”陈晓春亲热地搂住他的脖子,“没想到你这么会说话,借你吉言,那你说秦东的啤酒能拿第一吗?能参加食博会吗?” 热合曼看一眼秦东,笃定道,“能!” 陶阿曼也笑了,“秦东,你说全国八百多家啤酒厂,都在疯狂地提高产能,中国就这么大,就这么多人,将来我们这些啤酒厂也不能光在本地卖,如果将来要走向市场,会不会也有竞争?” 哦,这倒出乎秦东的意料了,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个瘦弱的上海小男人看得这么远。 “有,”他拾起地上的一片树叶,“肯定会有。” “那如果我们的啤酒竞争,你说,我们将来会不会打起来?”陶阿满笑道。 “就象打乒乓球?”老苒马上来了一句。 “嗯,肯定有兵临城下,也肯定会有正面交锋……”秦东拉叶杨树叶的叶梗,老苒也拣起一片树叶,拉起叶梗,两人一用力,老苒的叶梗就断了。 “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如果我们同学之间竞争,我将退避三舍!”秦东扔掉手里的树叶,大踏步朝前面走去。 那里,关键正朝他挥着手,他身旁站着的是系里的主任顾国贤,还有两位不认识的中年人。 “退避三舍,啥意思?”老苒看着秦东的背影,挤着眼睛看着李墨梅。 李墨梅也不知道是啥意思,她看看苏玉波。 “这是春秋战国时的典故,说是晋文公流亡楚国,楚国国王问他,如果将来两国有战争那怎么办?晋文公说,如果有战争,他主动退让九十里,一舍就是三十里。” 哦,大家又都看向秦东,他正与几个陌生人逐一握手。 “秦东很自信啊!”老苒道,“那他的意思……就是这次你们省里的评比,他肯定第一,部里评比,他也要拿名次,十二月的食博会,他也要拿奖杯?” 他问得清楚,可是没有人回答他,所有人都在看着秦东走上轿车,那几个人似乎对他很客气。 苏玉波看着轿车远去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杨树林里,落叶满天。 这样大气的男人,为什么自己才遇到呢! …… 秦东坐的轿车是湖西孔孟啤酒厂的厂长李学斌带来的,果然不出他所料,瓶盖的问题就出在李学斌的孔孟啤酒厂。 “李厂长很过意不去,非要感谢不可,还要见一见解决了这个难题的人。”关键笑着介绍着,“老李,你可不要瞧小秦年龄小,你知道,酶法糖经技术是谁发明的吗?” “是小秦?”李学斌脸上并没有惊讶的神色。 “是小秦!”关键笑道,“小秦可是参加过全国啤酒一条龙会议的,是不是,顾主任?” 系里的学生,顾国贤当然要捧,他不断点头。 “那晚上正好可以跟小秦好好拉扯拉扯,”李学斌道,“你可是解决了我们厂的难题,生产的啤酒都有味道,我们真的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所以,就连这次省里的评比,我们也没有参加!” “李厂长,吃饭就免了吧,明天省里评比结果就出来了,今晚,我们嵘啤的陈厂长和周书记都来到了省城,我得与他们见个面。” “那就一起,”关键马上笑道,“都是啤酒同行,一起交流一下,我们食品协会作东。” “明天就出结果了?老关,”李学斌问道,“这可是八年一度的啤酒评比,你说,哪家啤酒会得第一名?” 第276章 夺冠 省城沈南,东郊饭店,拥有一千五百个座位的礼堂内人潮如梭。 今天,是全省啤酒行业的大聚会,不管是参评单位和没有参评的单位,都派人来到现场,厂长、技术副厂长或者总工程师,有的技术科长也前来参加。 省二轻厅、食食品工业协会、省食品工业公司、省工商管理局、省消费者协会和省商业厅的领导和工作人员,再加上省内外的各路记者,让关键踌躇满志,他不断地与熟悉的同行、朋友打着招呼。 “在沈南上了快两年大学了,一直说来东郊饭店吃饭,今天就是机会啊。”老苒朝陈晓春挤挤眼睛。 陈晓春马上说道,“让巴依老爷请客,这次他肯定能拿奖……咦,秦巴依呢?” 一辆轿车停在了门口,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在众人的陪同下走进饭店,二轻厅的宋厅长、关键等领导马上迎了上来。 一同前来的顾国贤马上惊叹道,“今天这个会议,规格高了,李子昂高官都亲自出席了。” “秦东呢?”热合曼也四处打量着。 “丢不了他,会议快开始了,我们先进场。”顾国贤笑道。 会场内,很是热闹,都是啤酒同行,许多人都在热情寒暄,互相问候。 当关键走上主席台,会场里的声音渐渐就弱下去了。 “秦东呢?”陈世法问周凤和,旁边的座位上没有人。 周凤和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他看看台上,省领导、厅领导开始落座,他不由眉头一皱。 …… 饭店外,秦东匆匆赶来,跟在他身后的正是山大的吴锋、崔薇,走到门前,却看到了一个穿着风衣的女生正跟门卫理论。 “我的记者证忘记带在身上了,你看我再回去拿时间也来不及了……” 山海省本来就是啤酒大省,八年一度的评比让各大媒体很感兴趣,再加上马上要进行的部里评比和全国的食博会,这种报道也会给后续的报道预热,所以大都派出了各路记者前来采访。 “看来这个记者不是山海人。”秦东笑着大踏步往前走。 “秦东,你怎么知道?”吴锋很是诧异,两人显然不认识,可是秦东也没有跟她说过话。 “师父,你不会认识她吧?” “不认识,”秦东笑道,“很明显啊,如果他是省里的记者,让同事把记者证送来就行,她是住在宾馆或招待所里的,看,她还穿着棉衣……” 沈南的天气是暖和的,此时还不到穿棉衣的时候。 “她是我们邀请来的,”秦东笑着走到门卫跟前,亮出了自己的工作证,“一起的。” 哦,门卫看看她们,还在犹豫,秦东却是使个眼色,女生马上跟了上来。 “谢谢啊。”她的样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但此时满脸感激。 “举手之劳。”秦东笑着大踏步走进礼堂。 满满的礼堂内,鸦雀无声,刷——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秦东四人,坐在主席台上的关键在二轻厅厅长的耳朵旁说了几句,二轻厅厅长又在李子昂耳边说了几句,李子昂轻轻点点头。 会议开始了。 “我省八年一次的行业评比今天揭晓,”关键此时态度严肃,“这次评比,是由省食品工业协会牵头,省二轻厅、省食品工业公司……共同参与,是对我省啤酒行业产品质量的大检查……” “此此评比组织严密,采用反复三次暗码打分的方法,最后排出优质啤酒名次……” 台下的众人都紧张起来,下面就要宣读打分情况了。 “经过几轮打分,我们排出了此次参评的六十四种啤酒的分数,进入前十名的将获得省优质产品证书……” 周凤和拿出本子,拧开钢笔,如临大敌,许多啤酒厂家也跟他一样,静静地等待记录最后的结果。 “第十名,霜花啤酒,91.46分……” 哦,台下一阵骚动,坐在会场中间的一个老头兴奋地举起右手,哗——连台上的领导也都忍俊不禁。 这又不是点名,举的哪门子的手哟! “第九名,仙洲啤洒,91.68分……” “第八名,健体啤酒,91.71分……” “第七名,佐餐啤酒,92.02分……” …… 陈世法和周凤和与在场的啤酒厂长们一样,心情都很紧张,即想关键念到自己厂的名字,因为这就进入了省优序列,又不想关键念到自己厂的名字,大家都还惦记着这颗省啤酒行业的桂冠,都想把桂冠戴在自己头上! “你们是哪家啤酒厂?”女记者小声问道。 “下面你会看到。”秦东也低声道,可是他的低声,声音还是太大,前排的人不自觉都转过身来看着这个年轻人。 “这么自信?”女记者笑笑,“认识一下,我是华夏经济报的徐晴。” “秦东。” …… “第六名,大河啤酒,92.49分……” 比分咬得很近,深秋的天气,周凤和竟出了汗了,可是他自己一点没有觉察到,他认真地听着关键宣读,手紧紧地捏着钢笑。 还有四名,这四名中间没有嵘啤,嵘啤就要空手而归了! 陈世法也是一脸严肃,他几次想掏出烟来,可是都忍住了,当念到第五名古城啤酒时,他再也忍不住,掏出一支香烟放在鼻下轻轻地闻着,借此减轻心中的不安。 “第四名,北冰洋啤酒,92.88分……” 哦,台下的杨厂长浓重的眉毛跳动着,脸上已是露出欢笑来,他扭头寻找着秦东,坐在后排的秦东却没有看到他。 还有三名了,周凤和的手抖得太厉害,以至写不出字来了! 他知道,北冰洋啤酒聘请秦东担任技术科长,秦东的酶法糖化就是在北冰洋进行的,啤酒的保质期和口味也都有改观。 那北冰洋都能获奖,他马上对嵘啤有了信心,现在就看能不能夺冠了。 “第三名……”关键看了一眼台下。 陈世法烟也忘记闻了,不眨眼地盯着台上。 “月季啤酒……” 哦,第二名,陈世法不由在心里喊着。 “第二名,古城啤酒,93.55分……”关键不紧不慢地在台上喊道。 “第一名,”他笑着看看台下,眼光掠过众人的头顶,看着坐在后排的秦东,此时,陈世法和周凤和互相看看,这一步可以是天堂,也可以是深渊,如果获得名次,那就是省内啤酒行业第一名,如果不能…… 陈世法和周凤和不敢想象。 第277章 奖杯和掌声 “第一名,94.67分,是这次咱们省啤酒行业大评比、大检查中惟一一个获得94分以上的啤酒,”说到关键处,关键却又卖起了关子,可是他知道,今天的主角不是他,卖完关子,他马上宣布了结果。 “第一名,嵘崖啤酒!” 哦,陈世法手里的烟已经被揉碎了,周凤和长吁一口气,紧握钢笔的手已是紧张得不能蜷曲,他真的感觉胸口有块东西落了地。 他回过头,寻找着秦东,却看到了周围同行们的一张张笑脸,和一只只伸过来的热情的手掌。 坐在前排的衣谨也在寻找着秦东,可是身边的人却又轻轻地笑成一片。 哦,因为当念到嵘崖啤酒四个字时,陈世法竟也站了起来,可是他马上发现不妥,他又坐下了。 台上的领导们都笑了,这一次会议竟有人犯相同的错误,“嗯,同志们很激动啊,那我代表省里向这些取得省优的啤酒厂,表示热烈的祝贺!” 李子昂高官的一句话,瞬间让礼堂里的掌声响如暴风骤雨! 周凤和擦一把汗,也用力地鼓掌,嗯,看来拿到省啤酒行业的桂冠真的是势如破竹,几乎没有什么悬念,都怪自己太紧张了。 坐在他不远处的孔孟啤酒厂的李学斌,也在热烈地鼓掌,此刻,他更加大了购买嵘啤酵母的决心,不过他自己知道,难度恐怕也加大了,人家得了省里的第一名,要的钱也会更多! …… 激昂的乐曲响起,获得省优质啤酒的厂家或是兴奋或是严肃或是郑重地走上主席台,接受领导的颁奖。 当陈世法从李子昂手里接过奖杯的那一刻,全场又一次掌声雷动! “我们再次向获得省优啤酒的啤酒厂表示祝贺,希望你们再接再厉,在下面部里和全国食博会上取得更大更好的成绩!……” ……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陈世法举着奖杯,意气风发地走在人群中,周围就挤满了全省啤酒行业的同行,挤满了前来采访的记者。 徐晴举起相机,试着突破重围,可是无奈人太多了,她也不好意思跟这群大男人们挤在一块。 “拍照?”秦东笑着问道。 徐晴无奈地看看他,点点头,实在是人满为患,双目及处,全是人! “你上二楼,大喊一声,嵘崖啤酒。”秦东笑着给她出了个主意。 二楼,大喊? 徐晴看看他,秦东却朝外面走去,她犹豫着跑上二楼,二楼空荡荡的,再往楼下看去,抱着十个奖杯的厂长个个身边围满了人,乌压压一片。 徐晴长呼一口气,也顾不得矜持了,她大声喊道,“嵘崖啤酒。” 她的声音很是清亮,在一片祝贺声、道喜声中,马上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大家不由自主都抬起头来,看向二楼。 陈世法和周凤和的笑容仍挂在脸上,二人也向楼上望去。 哦,居高临下,人潮汹涌中,金灿灿的奖杯,映衬着金灿灿的笑脸,多好的画面,徐晴马上举起手中的相机,只听咔嚓一声,陈世法和周凤和的笑容定格! 陈世法看到相机,还笑着挥挥手,徐晴马上又拍了一张,举着奖杯挥手,这张照片,绝版! 徐晴满意地看看相机,等到她再要拍的时候,却发现几个同行也上了二楼,而陈世法和周凤和已被裹挟进人潮中…… 看着几个同行失望的样子,徐晴快速下楼,她还没有好好感谢那个带她进来又给她出了这么好一个主意的年轻人呢。 甚至她连他是哪家单位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叫秦东,哦,好象也是啤酒厂的。 可是,拥挤的人群中她再也找不到那个年轻人了! “刚才有个男同志,一米八的个头,您认识吗?他是哪家啤酒厂?……” 徐晴拦住几个人,不断地打听着。 …… 秦东却没有离开,其实他就在饭店的接待室里,会议过后,获得省优的啤酒厂厂长们还要照像留念。 “老陈,老周,”杨厂长笑着握住陈世法的双手,奖杯反而放在一边了,“恭喜啊,摘得了咱们省八年一度的啤酒桂冠!” “同喜,”陈世法笑着,谦让着,“你们也进入了前五名!” “所以我们北冰洋要感谢秦东啊,也要感谢你们啊,感谢你们培养出了这么好的人才,”杨厂长浑厚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气,“今晚我们北冰洋一定要表达一下我们的感谢,我们一起庆祝一下!” “心意我们领了,可是,我们下午就要回去,市里的领导等着听我们的汇报。”陈世法笑道,“秦东?”他征求着秦东的意见。 “函授班还有半个月结束,我在这里把课上完。”秦东回答得很简短。 “好,那后天我们就召开用户座谈会,我们邀请市里和区里的领导到我们北冰洋啤酒厂,小秦,你一定要参加。”杨厂长声若洪钟,低沉有力。 陈世法干瘦的面皮微微动了动,你北冰洋啤酒厂获得全省的第五名,市里和区里的领导就要到场祝贺,那我们这个全省的状元,我回去后,市里和区里该怎么办? …… 彩旗猎猎,锣鼓喧天。 沈南市北冰洋啤酒厂的大门上,红色的条幅格外醒目,红色绿色的方块纸上,赫然写着“热烈庆祝我厂获得省优荣誉称号”的字样…… “小秦,你可来了。” 秦东的吉普车刚刚行驶到门前,鲍厂长、李墨梅和崔薇早已等候在门前,看着两人欢天喜地的表情,再看看职工们发自内心的笑脸,秦东的心仿佛也被触动了。 “快,厂里的领导都齐了,就等着你了。”鲍厂长亲自把秦东让进会议室。 “小秦,你可来了。”杨厂长看到秦东,早就把手伸了了来,他重重地握住秦东的手,甩了又甩,然后拉着秦东的手,亲自把他让到沙发上。 “今天,李市长、区里的焦区长还有市里和区里二轻局的领导都会参加咱们的座谈会,这可是咱们厂第一个省优,以后啊,北冰洋啤酒,说是咱们山海省十大啤酒之一也不过分。” 哗—— 会议室里的人都笑了。 “既然是咱们厂的第一个省优,小秦功不可没。”杨厂长浓眉挑了挑,“昨晚我们连夜召开了厂长办公会,也向上级作了请示……” 嗯? 秦东笑着看着杨厂长,知道他必有下文。 “我们北冰洋啤酒厂决定,聘请你为我们的技术副厂长。” 杨厂长笑着拍了拍秦东的手,他的手很温暖,这份心意秦东感觉更温暖。 可是他不能接受,“杨厂长,这……不妥吧,我每年只有几个月待在沈南,并且上完四年大学我就要回秦湾……” “这没有关系,”杨厂长笑着打断他,“只要你在沈南一天,你就是这个厂的副厂长,是不是,同志们?” 大家马上笑着应承,“那我们说定了,”杨厂长笑着打断秦东的推辞,“本来你就是住在咱们厂的厂长楼上嘛,这样名正言顺,”他又郑重地看看其他人,“从今天起,小秦就是我们厂的副厂长了,区里的文件马上下来,以后,但凡厂里技术上的事,秦厂长说的话就等于我说的话!” 哦,这是给尚方宝剑了,秦东不由笑了笑。可是他也感受到这份沉甸甸的信任。 “还有,你看啊,按照市里的政策,市里奖励你五百元钱,区里也是这个数目,昨晚我们商量了,厂里再奖励你……” “杨厂长,不能再奖了,”秦东赶忙阻止,“我在咱们厂确实象在自己家,”他看看李墨梅,看看崔薇,看看鲍厂长,所有人都在笑着看着他,“北冰洋能给我的也都给了,房子、摩托车……我很满足了。” “那要不要再给你发个媳妇?”老鲍笑着,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又是一片笑声。 “人家小秦有媳妇了,很俊,跟电影明星似的,”李墨梅笑道,“杨厂长见过的。” “嗯,见过,象演女儿国国王的那个演员,”杨厂长很开心,“小秦的心意我们都知道,可是该奖励还要奖励,厂里决定在市里和区里奖励的基础上,再奖励你两千元!” 两千元,在秦东眼里不多,可是在大家眼里,已是重奖了,这要等于普通职工两年的工资! 如此厚爱,秦东还能说什么呢! 生活如此厚爱,他也只有百倍努力去回报生活,去回报这些看重他的人! 会议室里一片热闹,崔薇在秦东提议下,正式接掌北冰洋啤酒技术科,正说着,厂办主任急匆匆走进来,“厂工,市长和区长来了!” 第278章 家宴 今天是家宴。 今晚,梅毓秀特意把自己在山海省的两名得意弟子叫到家里,主题只有一个,就是庆祝秦东的啤酒在省优质啤酒评比中夺冠。 “师母,我来吧。”看着梅毓秀的爱人在厨房里忙碌,秦东主动走进厨房。 “你们师兄弟陪你老师说说话,饭一会儿就好。”韩师母很是亲切,他们的两个儿子一个在在东南某省从政,一个在国外留学,两口子把秦东和董青鲲当儿子看待。 特别得知秦东还是故人之孙,韩阿姨看待秦东又是不一样。 “让小秦来吧,我爱吃小秦做的菜。”客厅里,梅毓秀笑着喊道,阳光下,茶几上的盆君子兰花爆一株,油亮碧绿。 秦东挽起袖,煎炒烹炸,蒸煮焖炖,爆炒腰花、糖醋鲤鱼,油焖大虾……几道菜色香味俱全,看得董青鲲直迷糊。 难道现在会酿啤酒的人还要会做菜? “今天,我们庆祝一下,今天不喝啤酒,我们喝白酒,”梅毓秀笑着拿出一瓶茅台来,“这是国宴用酒。” 董青鲲笑着接过来,他对啤酒有研究,可是对白酒没有多少了解,他又递给秦东。 哦,五星金轮,金轮上面的齿轮是十二个而不是十四个,这是六六年以前的酒。 再看,标签上的字样还是地方国营茅台酒厂出品,背标文字是简体竖排,内容还是“开展三大革命运动”的内容秦东又看看瓶盖,嗯,不是铁瓶盖,软木塞加猪尿泡皮密封,外用纸封口,瓶体也是土陶瓶,瓶底没有上釉,也没有足圈,非常质朴。 哦,这瓶酒如果在后世,价格不会低于三百万元。 “啤酒永远成不了陈酿,小秦,还有两瓶,你跟青鲲一人一瓶。” “老师,这太贵重了。”秦东真心实意推辞道,“我不能要。” “老师,您留着自己喝吧,这酒也有年份了。”董青鲲对白酒也有涉猎,二十多年的茅台,历久弥新,弥足珍贵。 “你们老师给你们,你们就拿着,他为什么不给别人,还不是因为你们是他的学生!”韩师母笑道,“这还是当年你们老师到贵州,那个动乱的年代哟……”她欲言又止。 “来,满上。”梅毓秀亲自拿起酒瓶,先给秦东倒了满满一盅,又给董青鲲倒上,老人郑重地举起天青色细瓷的酒盅,“这是景德镇产的一套酒具,我一般不喝白酒,轻易也不用,今晚,我们就用景德镇的酒具,贵州茅台镇的白酒,庆祝小秦在我们省八年一度的啤酒评比中……夺冠!” 老人说得郑重,说得也郑重,他又郑重地跟两位弟子碰了碰杯,这才一饮而尽。 “师兄,我敬你。”秦东主动与董青鲲碰了一下酒盅,两人都一口干了。 “茅台是好酒啊,”看着手中的酒瓶,梅毓秀笑道,“不过,我们的酒也不差,来,”看着秦东给自己和董青鲲斟满酒,他举起酒盅,“预祝小秦在下面部里的评比中取得好成绩,在食博会上,再拿奖杯!” “小师弟,预祝你再接财厉,三战三捷!”董青鲲这次主动与秦东碰了一下杯子,颇有师兄的风度。 三战三捷,秦东笑了,上午,沈南的李市长和胡区长都来到北冰洋啤酒厂,北冰洋啤酒厂肯定也要参加轻工业部四年一度的啤酒检查评比,李市长的的意见,他会与省二轻厅和食品工业协会沟通,北冰洋啤酒厂也会参加全国首届食博会。 他给北冰洋啤酒定下的目档也是要三战三捷! …… “嗯,小秦的手艺啊,感觉当个厂长可惜了,”梅毓秀夹起一块糖醋鲤鱼,“这个味道啊,春和楼的师傅也就是这个味道……” “好吃,”董青鲲吃得也是两眼放光,“没想到,没想到啊,小师弟能当厂长,还会做菜……” 客厅里的气氛越来越活跃,看着两个弟子毫无隔阂,梅毓秀就越发高兴,他起身到书房里拿来半部书稿,封皮上用小楷端正地写着《啤酒工业指南》几个大字。 “你们看看,下半部,你们俩一起,帮助我把书稿完成。” 董青鲲看一眼秦东,满眼的期望与憧憬,秦东端起酒杯,正要再敬梅毓秀一杯,“笃笃笃”,门上就响起了敲门声。 “谁呀?”韩师母笑着站起来,“是晓莉吗?青鲲,她娘俩在家里还要自己做饭,一起过来,小秦也不是外人。” 她笑着打开木门,却见门外站着两个女人,前头的女人个子很高,后头的却是一脸青涩,显得有些惶恐和不安。 “你们……找哪位?”韩师母问道。 “这是梅院长家吗?”高个子女人问道,她已经看到了客厅里的秦东,哦,那错不了了。 秦东早已听到声音,“师母,她们是找我的,墨梅,晓庆,进来吧。” 哦,不速之客,梅老站了起来,董青鲲也站了起来,“这是?”上次杜小桔来沈南,梅毓秀见过她的,显然不是秦东的对象。 “这是北冰洋啤酒厂工会的李墨梅,”秦东介绍道,后面那位他也不认识,看着老师和师母询问的目光,他笑着解释道,“老师,师母,你们年纪大了,两位大哥也不在你们身边,家里应该有个人照顾,我就自作主张,让李墨梅给你们找了一个保姆,平是做饭、打扫卫生,照顾你们的生活起居。” “保姆?”梅毓秀看看老伴,“这样不好,我跟你师母身体还都可以,家里也不需要保姆,……嗯,这样影响不好。” “没有什么影响,大家都理解,”秦东把梅毓秀又让回到沙发上,“现在改革开放,大家的观念都在改变,没有人会议论的。” 李墨梅找的保姆,是她爱人的一个远房亲戚,小姑娘一个月要三十块钱,秦东提到了五十块钱,并且,一次性支付她半年的工钱。 韩阿姨感慨地看看秦东,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没有想到这一点,秦东却提前考虑到了,可是见老伴还在犹豫,她也不能拿主意。 “老师,您和阿姨岁数大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董青鲲也劝道,“您不必担心,现在许多老干部家里都聘请了保姆。” 见梅毓秀还在犹豫,秦东笑道,“来,晓庆,让爷爷奶奶看看。” 小姑娘怯生生地走到梅毓秀面前,孙女大小的年龄,让韩阿姨生起一种怜爱感,“多大了,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听她这样说,秦东就明白,韩阿姨已经同意了。 “我叫王晓庆。” 王晓庆? 大家都笑了,梅毓秀也笑了,“跟刘晓庆一个名字,”他笑着看看秦东,“好嘛,你这是给我请了个电影明星啊!” 第279章 这钱一人一半 冷露无声,夜色朦胧。 家宴结束,师兄弟俩各捧着一瓶六十年代的茅台,行走在深秋的校园里。 “这茅台,有劲,”董青鲲的手里还捧着老师的半部书稿,他就更加兴奋,“小师弟,到我家坐会儿?” 秦东抬手看看手表,已是晚上九点多,“不了,师兄,嫂子和小侄女可能休息了,明天,明天是礼拜天,上午我一定去拜访。” “那说定了。”董青鲲笑道。 秦东还真不是客气,他找董青鲲还真有事,当第二天上午,他来到董青鲲住的筒子楼时,楼里面光线黯淡,早饭的油烟味还没有散去。 几个妇女正抱着被子出去晾晒,“请问,董老师家住哪里?” “前面第六个门就是。”几个妇女很是热情,一个妇女抱着被子转过头去,笑着喊了一声,“董老师,有人找。” 哦,借着谁家打开的门透露出的光线,秦东已然看到,身材高大的董青鲲正在锅灶边忙碌着。 筒子楼都没有厨房,在房门边的走道上放个煤火炉,一个当案板的小木架,就是做饭的地方。 董青鲲已经盛出面条,手里正拿着香油瓶,小心地往里面滴了两滴香油。 “小师弟,早啊。”看到秦东,董青鲲很是热情,“吃过早饭了吗?我再下点面条,一会儿就好。” “我在学院食堂吃过了,师兄,你先吃饭。” 跟随着董青鲲走进他的房间,房间是两间单间打通了的,两张单人床拼接在一起,俨然就是他们夫妻的大床,旁边是学生用的上下铁架床,上面放了几个皮箱和木箱,下面的床上躺着一个小姑娘,应该就是他的女儿了。 “你嫂子在百货大楼上班,孩子今天有点发烧,我给她下点面条,董钰,叫叔叔。” 躺在床上的小女孩看起来无精打采,怯生生地喊了秦东一声。 “小师弟,你坐,看,清早起来家里也没有收拾,乱成什么样子,”董青鲲放下饭碗,又忙不迭地去叠被子,“董钰,你吃的高粱饴就是小秦叔叔带给你的,你还不谢谢叔叔?” “应该的,”秦东顺手把两包蛋糕放在桌上,他打量着这两间房,山海轻工业学院教师的住房也很紧张,一般年轻教师都是住在一间房里,能给董青鲲安排两间房已经很照顾他了。 “学院的分房指标卡得很严,”董青鲲自然知道秦东心里在想什么,“你嫂子也不在学院工作,我这两间房还是老师放下脸面,找了院长……” “嗯,”秦东笑道,“师兄,那你就不想改善一下条件?” “改善?怎么改善?”董青鲲反问道。 “现在是市场经济,以师兄你的才华完全可以走出象牙塔,到工厂里去……” 董青鲲略一犹豫,“我只会搞技术,也不懂管理,怕是搞不好。” “眼下就有一个机会,你要不要试试?孔孟啤酒的厂长李学斌找到我,提出购买我们厂的酵母,我想推荐师兄你的酵母,”秦东笑道,“其实,如果你也用微机控制发酵,最后的结果还很难说。” 从秦湾铩羽而归,董青鲲自然总结过里面的原因,秦东说是是其中的一条。 “办公室不方便谈事情,我们在车里谈,师兄,你如果不方便出面,我可以直接跟他谈。” 董青鲲留学西德,思想也是开放的,他知道技术和酵母都可以买卖,秦东这样一说,他倒是动了心。 “可是,小秦,我知道你当时是准备了六种酵母,你不打算把嵘啤现在的酵母给他用,完全可以把其它的酵母卖给他。”董青鲲知道,秦东这是想帮自己。 滴滴——滴滴—— 秦东的传呼机响了起来,董青鲲瞅瞅他的腰间,慢慢地把面条喂进女儿的口里。 “是李学斌,他就在咱们学院里,师兄,你说出你的价格,我跟他谈。” 董青鲲没有说话,他显然犹豫了,这里面有许多因素,学院知道怎么办,对方不认同怎么办……秦东马上道,“你说出价格,其余的事情我来办。” 董青鲲看看发烧满脸通红的女儿,最终还是犹豫着说出一个数字,“五……千,就五千吧。” 秦东却摇摇头,“邓大人不是说过吗,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我再给你加个零,乘以二。” “十万?”董青鲲筷子上的面条又掉进了碗里。 “十万!”秦东笑着站起来,“我们国家有些厂从外国购进酵母,是需要几十万花费的,十万已经很便宜了,师兄,你照顾小钰,我去跟他谈。” 看着秦东出去,董青鲲倒坐不住了,十万块钱,顶得上他几十年的工资了,他一会儿看看墙上的挂钟,一会儿看看女儿的小脸,再没有那种留学归来见过世面的淡定从容。 …… “秦厂长,我要的是你们厂的酵母,就是在这次省里评比中获奖的酵母,”李学斌听到秦东推荐的是董青鲲的酵母,就是一愣,“我们可以出更高的价钱。” “李厂长,你也知道,说得好听一点,酵母是我们啤酒厂镇厂之宝,嵘啤再差钱,酵母是不卖的,不过,你也可以打听,我师兄的酵母,与我的酵母,双乙酰含量就差百万之零点零一。”秦东笑道。 “我们只要这次省里评比,你们夺冠的酵母,”李学斌还在坚持,“这是省里的评委们证明了的。” “那你不可能买到。”秦东拿出传呼机来,获得省里评比的状元,这几天传呼机一直响个不停。 “你别走啊,我们再商量。”李学斌很是执着,这几天他没有回厂里,就是一心惦记着秦东的酵母,还有技术。 “没商量,”秦东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现在你就考虑,如果你要,十万块钱,我的师兄可是德国留学回来,也是学院的讲师,还可以到你们厂提供技术支持。” “那啤酒的风味能行吗?”李学斌提出了自己的担心。 “每种啤酒的风味都不一样,甚至有的厂总厂和分厂之间的啤酒风味都不一样,不同批次的啤酒风味也有差异,”秦东笑了,“但是你可以放心,我可以给你打包票,你的啤酒明年在省里的评比中,肯定进入前十!” …… 李学斌终于还是跟董青鲲见面了,见面地点就在北冰洋啤酒厂秦东的房子里。 “这是十万块钱,董老师,你点一下。” 两个人造革的大提包拉开了,里面是一摞摞的大团结,整整齐齐,看得董青鲲心里狂跳不止。 与李学斌草草签就了一个合同,孔孟啤酒厂正式聘请他出任孔孟啤酒厂的技术顾问,礼拜天来回吃饭、住宿、和汽车票,孔孟啤酒都给报销。 “小秦,”李学斌走后,董青鲲拿起一摞大团结,又把钱扔进提包里,“你们的产品是全省的冠军,我知道,这是跟着你沾光,要不人家也不会出这么大价钱,这钱,你我师兄弟俩一人一半!” 董青鲲拎起另一个人造革提包就往秦东手时塞,秦东赶忙推辞,“师兄,我不是为钱,你给我钱就是小看我了。” 这句话说得很重,可是董青鲲却不依他,“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师兄,你就拿着!” 一个人造革提包里全是钱,秦东提在手上,沉甸甸的。 “还有,师兄,你现在有钱了,将来,孔孟啤酒也会按月给你发工资,现在呢,你跟嫂子先搬到这套房子里来,你不要拒绝,这不是给你,是借给你,等你买了房子以后,再把钥匙还给我。”秦东掏出钥匙,硬塞给董青鲲,“还有,下面的的小房里还有一辆摩托车,你帮着我骑一下,放久了对车不好……” 秦东说是帮自己,可是董青鲲知道,这个小师弟一直在帮他,他这个七尺汉子瞬间泪目了。 他重重点点头,“那我们师兄弟什么也不说了,部里的评比,我昨天给蒋远平写了封信,你到北京后直接找他,我再给他打个电话,对了,”他转身拿起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那瓶茅台来,“这个,给你,你知道,我也不喝白酒……” 哦,秦东苦笑道,“我的师兄啊,你可知道,二十年后,这瓶酒值多少钱?” 三百万!三百万啊! 第280章 我们北京见! 乒乓——乒乓—— 山海省轻工学院,下午煦暖的阳光把粗大的杨树林镀上了一层金辉,简陋的水泥台子上,白色的小球不断闪动跳跃,秦东抹一把汗,指了指老苒,“上来。” “来就来。”老苒很是不服气,他脱掉毛背心,拿起球拍准备发球。 “老苒,你行吗?”杨树林里,围了一圈的人,一班二班都有,李墨梅、苏玉波、周谊等十几个女生也颇有兴趣地看着,这不,李墨梅刚刚败下阵来。 乒乓球是中国的国球,不论男女老幼,谁都能抽上几拍子。 老苒笑了,“秦东的削球很厉害,一般人接不住……” “老苒就不是一般人!”陈晓春马上把话接过去,引来杨树林里一片轰笑,手提暖瓶的年轻的大学生们都在往杨树林里张望着,看着这群年龄不一的函授生。 “我是打遍我们啤酒厂无敌手。”老苒说着已经发过球来。 他的下旋球很是刁钻,可是秦东这一年多的时间却已是适应了他的打法,他挥拍左右前后的地跃动着,年轻的身体里是澎湃的动力与活力。 “嘿……”老苒紧跑几步,可是还是没有接住秦东的球,球擦着球拍掉在了地上。 “行了,我算是服了气了,”老苒挤着眼睛举起球拍,“你们谁来?” 秦东笑了,前世,他闲暇时可是跟奥运冠军对打,技术能不高吗? “晓春,你来。”看着苏玉波把球拍接过去,秦东也让出球拍。 “秦东,部里的结果也快出来了吧?杨厂长这几天一直念叨呢。”李墨梅从暖瓶里倒了一杯开水递给秦东。 “这么快就出结果了?”老苒擦了一把汗,喝了口水,天冷了,他又套上了毛衣。 “早着呢,现在是十月底,最早也得十一月底。”秦东笑道,现在参评的啤酒厂家,样品经工业、卫生、外贸部门共同封条,都已经送到北京。 评酒的程序跟省里几乎差不多,但是要求参评的啤酒厂家必须在年产万吨以上,必须是本省、市、自治区轻工业主管部门正式组织评比,而后推选出的产品。 “秦东的啤酒肯定能行,在你们省都夺冠了,拿个部优肯定没问题……”李简倚在白杨树上,秋风吹过,白杨树上的叶子不断地掉落。 “能进部里的前十名吗?”陶阿满道,他看看乒乓球台前,陈晓春的技术竟然还不如一个女同志,苏玉波的球他根本接不住。 “我的啤酒还要参加十二月份食博会,你说有没有问题?”秦东穿上外套,很自信地回答陶阿满。 “那就不好了……”老苒笑道,“部里的评比,还有十二月份的食博会,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啤酒厂在对阵了,那到时候,你们说,我们还要真刀真枪地较量?” 是啊,八十多名同学,除了陈晓春、彭志、李简等人,几乎都来自于各地的啤酒厂,并且,还都是当地有名的啤酒厂,此次,几乎都参加了部里的评比。 此时,中国的啤酒厂家有800多家,而中国的城市总数不足700个,这就意味着在在一九八八年,至少每个城市都有一家啤酒厂。 陈晓春打不过苏玉波只能举手投降,他狡黠地笑道,“那该较量就较量,我在北京等着你们,我们北京见,到时不管谁就获得部优,谁在食博会上获得奖牌,我请客!我请你们吃北京烤鸭!” 热合曼马上道,“我们都能进前十,都能获部优。” “嘿,”陈晓春亲热地搂住他的脖子,“没想到你这么会说话,借你吉言,那你说秦东的啤酒在部里能拿第几?能参加食博会吗?” 热合曼看一眼秦东,笃定道,“秦东的啤酒在部里进前十,在食博会上……” 那是最高水准的竞赛,这个忠厚的老实人不敢下断语了。 陶阿曼也笑了,“秦东,你说全国八百多家啤酒厂,都在疯狂地提高产能,中国就这么大,就这么多人,将来我们这些啤酒厂也不能光在本地卖,如果将来要走向市场,会不会也有竞争?” 哦,这倒出乎秦东的意料了,他真的没有想到这个瘦弱的上海小男人看得这么远。 “有,”他拾起地上的一片树叶,“肯定会有。” “那如果我们的啤酒竞争,你说,我们将来会不会打起来?”陶阿满笑道。 “就象打乒乓球?”老苒马上来了一句。 “嗯,肯定有兵临城下,也肯定会有正面交锋……”秦东拉叶杨树叶的叶梗,老苒也拣起一片树叶,拉起叶梗,两人一用力,老苒的叶梗就断了。 “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如果我们同学之间竞争,我将退避三舍!”秦东扔掉手里的树叶。 “退避三舍,啥意思?”老苒看着秦东,挤着眼睛看着李墨梅。 李墨梅也不知道是啥意思,她看看苏玉波。 “这是春秋战国时的典故,说是晋文公流亡楚国,楚国国王问他,如果将来两国有战争那怎么办?晋文公说,如果有战争,他主动退让九十里,一舍就是三十里。” 哦,大家又都看向秦东,这是自信吗,不,超级自信。 “秦东很自信啊!”老苒道,“那他的意思……就是这次部里的评比,他肯定要拿名次,十二月的食博会,他也要拿奖杯?” 他问得清楚,可是没有人回答他,所有人都在看着秦东。 “嵘啤一出,天下谁与争锋!”秦东笑着看看大家,朝宿舍走去。 杨树林里,落叶满天。 苏玉波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这样大气的男人,为什么自己才遇到呢! …… 省二轻厅,当几声敲门声响起,衣谨打开门,赫然发现竟是秦东。 她笑了,秦东也笑了,“秦厂长,今天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坐坐?” 衣谨把秦东让进办公室,“是为了部里评优的事?” “不是。” “噢,”衣谨笑了,“对你们的啤酒这么有信心?你认为部优也是手到擒来?” 秦东笑了,他看着衣谨,面容姣好,身材苗条,第一眼的感非常好,他没有回答衣谨的问题,而是问道,“衣处,您说,将来在十二月的食博会上,大家看到一瓶啤酒,第一眼印象怎么才能最深刻?” 第281章 当啤酒遇上工业设计 “商标。”衣谨笑道,她注意到秦东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毛衣上,马靠鞍装,人靠衣装,在轻工业系统多年,好的商标确实能让人眼前一亮。 “我们的嵘崖啤酒是省优质产品,可是我们的商标太过于普通了,在食博会上,几百种啤酒摆在你面前,衣处,你怎么说服消费者和评委,你的啤酒比任何啤酒更好?” 衣谨知道他还有话要说,也不打断他,素手一挥,示意他继续。 “就是将来我们走出秦湾,说服一个陌生城市的消费者尝试你的啤酒,要比说服你的朋友和家人困难得多,嗯,我需要优质甚至自带传播力的啤酒商标设计。” “自带传播力?”衣谨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概念,小秦你的话总能给人启发。” “现在国内啤酒的商标风格,要么突出主色,要么是较大的名称字体,要么是地方自己的标志,或者是山,或者是水,或者是名胜古迹……” 衣谨笑着点点头,现在国内的啤酒商标还真是这样。 “改革开放了,群众审美也在进步和提[360小说网 .biz]高,啤酒设计也要改改这样雷同的包装,我们嵘崖啤酒要让一看就记住,还想着喝一口我们的啤酒。”秦东笑道。 “商标是次要的吧,啤酒的口味才是重要的,象你们的11度啤酒。”衣谨还是没有跟得上秦东的思路。 “当然,在啤酒酿造行业,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啤酒口味多好,你可以创造世界上最好的啤酒,但如果你的销售和设计能力缺乏,没有人会知道好东西的存在。如果你想让老百姓喜欢上你的啤酒口味,首先你必须先用你的商标打动他们。” “所以,你需要优质甚至自带传播力的啤酒标签设计。”衣谨搬出秦东的话,现学现用。 “哦,我明白了,”她笑着看着秦东,“部里的评比你不担心,你瞄准的是食博会,你对部优很有信心?” “有信心!”秦东昂然道。 他瞄准的确实是食博会,根据上世的经验,参加食博会,都要提前填写优质产品申报表,食博会优质产品的评选标准,申报材料、经营规模、产品标准、注册商标都是要占分数的,而参选厂家大都是省优、部优,前面的几项大都差不多。 啤酒口味呢,只占三分之一的分数,并且进入部优和省优的产品,口味自然都不差,因上,产品包装就占了关键的分数。 秦东记得,“申报产品包装美观”就是其中一条评分依据。 这是首届食博会,现在食博会的评分标准还没有出来,所以他要提前把自己的商标做得美观大方。 “现在的包装设计大多是手绘,大的啤酒厂有自己的设计员,小的啤酒厂找美术学院的老师……”衣谨收拾着自己的办公桌,“这样吧,我眼你到美院去一趟,咱们省许多产品的商标和图案设计,都找是王庆文老师。” “他会用电脑吗?”秦东马上问道。 “会,不过这位王老师有些恃才傲物……” …… 山海省美院,当秦东见到这位王老师的时候,不禁有些失望,这位同志三十多岁的年纪,瘦骨嶙峋的脸上叼着一支香烟,就是省里的处长来了,仍然是一幅我行我素的样子。 “啤酒商标?”王志文一边叼着烟一边扒拉着手边厚厚的一摞草稿,有饼干,有化妆品,有罐头…… “你们看看,这几个满意吗?”他随手推过几张草稿,烟圈就在屋子弥漫开来。 满意,当然不满意。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审美,这种古早味的商标,在此时是潮流,可是正因是潮流,用的厂家也多,也就突现不出嵘崖啤酒的与众不同。 “王老师,我的啤酒商标,细致一点,一看就知道是高档啤酒……” “商标就能看出高档啤酒?”王庆文又轻飘飘地吐出一口烟来。 “能!”秦东斩钉截铁道,在这样自视甚高的人面前,就更加不能客客气气。 “商标的颜色、标签形状和大小、印刷工艺、风格和意象和怎么设计文字,都能展示出酒的高档来。” “噢,”王庆文有些意外,“那你说吧。”他不屑道。 前世,作为啤酒厂厂长,秦东关注啤酒,也关注世界上任何一种啤酒的商标设计。 比如贝克啤酒,展示了安迪·沃霍尔、杰夫·昆斯、达米安·赫斯特、小野洋子、米亚等新兴和成熟艺术家的原创设计。 每年夏天,他都热切地等待着他们最新设计的发布! “现在的啤酒瓶大多是大绿棒子,绿色瓶子传统多与黑色、白色标签搭配,如果与红色搭配好也会显得时髦,这是绿色的互补色。” “哦。”王庆文哼了一声。 “棕色瓶子提供了一个中性色的背景,适合任何颜色的商标作品。最常见的是温暖的颜色:橙色,金色,红色。但这三种颜色,也是啤酒的同色系……” “那你想使用哪种颜色?”王庆文终于从嘴巴上取下香烟,认真地打量起秦东来。 “红色,白色和金色。” “红白金?”王庆文疑惑地看看秦东,把烟捻灭在烟灰缸里,“你懂设计?” “懂一些。”秦东答应着。 现在,衣谨也确定,秦东真的懂设计。 “一旦你确定的风格调性,下面就是主图案怎样做?找出独一无二的元素,可以迅速与其它啤酒区别的元素,比如,一头牛可以成为啤酒厂的非官方吉祥物,再比如使用特定的酿造技术……然后在设计上发挥它。” 哦,王庆文认真地听着。 秦东笑了,这个王老师不是那种看重官职的人,肚子里有货的人他才尊敬。 秦东顺手拿起他的笔来,扯过一张白纸,“椭圆形的商标,嵘崖啤酒的红色英文,随着椭圆形环绕展开,”改革开放的英语热,渗透到社会每个角落,啤酒商标上用上英语,也能增添啤酒的档次。 “……中间是银底,整个商标中间是一条金色绶带样子,绶带的上面是我们的嵘山,绶带下面是金黄的麦穗交叉……” 视觉图形围绕嵘山突出水质,渲染嵘崖啤酒水好的独特优势,而麦穗代表酿造啤酒所用的原料大麦。 “怎么样?” 秦东说完了,王庆文却没有说话,衣谨笑着问道,“王老师,你认为怎么样?” 王庆文却怪怪地看着秦东,“你懂设计,还来找我干什么?这款商标,绝对是国内啤酒厂独一无二的!” 第282章 蒋司长家里来的穷亲戚 好的商标可以说是一件艺术品。 秦东前世就有收藏商标的习惯,别人的墙上挂的是装饰画或者与某位领导的合影,而秦东的墙上全是世界各地的啤酒商标,每件商标都是心血之作,但真正能称得上艺术品的寥寥可数。 仅仅两天,王庆文就设计出了秦东要的商标,商标完美地呈现了秦东的想法,排版打印出的草案放在衣谨的办公桌上,衣谨就笑着打趣道,“这是王老师第一次到我办公室吧?” “以后还会来,找他。”王庆文手指秦东,却仍然在欣赏着桌上的商标,他从左边看看,又从右边看看,点点头却又摇摇头,突然他就抓起了桌上的钢笔。 “哎,你这人……”衣谨惊叫道。 却见王庆文拧掉笔帽,用力在地上把笔尖掰弯,然后刷刷刷地在草案上改动起来。 “我赔。”秦东笑道。 “哪个要你赔?”衣谨知道这就是艺术家的特质,她宽容地看看专心修改的王庆文,却见王庆文兴奋地脸上一片潮红,长长的头发遮盖在眼前,却看不到他的眼睛。 “作品,作品啊。” 王庆文突然抬起头来,哦,衣谨发现,他的眼睛里竟凝结出晶莹的泪花,他虚软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对着衣谨和秦东怪怪地笑着。 作品? 秦东和衣谨都同情地看着他,可是王庆文马上站立起来,“我再回去排版,只要用了这款商标,肯定能获奖。” 也不管秦东和衣谨的反应,他三下两下卷起设计草案,“这是我们两人共同的作品!”他用草案很不礼貌地点了点秦东。 哦,衣谨惊讶了。 “小秦,能让这个王庆文这样评价作品的,你是惟一一个!” …… 秦东和王庆文的作品很快排版印刷。 绿色的瓶体,红色,银白和金色的搭配,这就是一款优质自带传播力的啤酒商标设计! “作品,作品啊!”衣谨也学着王庆文的口气笑道。 “以后我还到二轻厅来找你。”王庆文丝毫不以为意,眼光却停留在秦东身上。 “你不要到这里找他,到秦湾吧。”衣谨也笑道。 “秦湾大学?海洋大学?”王庆文问道,“秦湾没有美院吧?” “没有,我在嵘崖啤酒厂工作。”秦东笑道,“我姓秦。” “噢,你是设计员?”王庆文忙问道。 “不,我从事的不是设计工作,是厂长的工作。”秦东笑着就伸出手来。 …… 秦东回到秦湾,仅在家里待了两天就又去了北京。 厂里,陈世法也看到了他的啤酒商标设计,他只说了一句话,“用!总厂、一厂和二厂都用!” 提着人造革手提包,秦东轻快地跳下吉普车,看着眼前这幢高大的苏式建筑。 轻工业部。 1970年6月,第一轻工业部与第二轻工业部、纺织工业部合并,成立了轻工业部,后来的1993年3月29日正式撤销,成立轻工总会,前后存在二十三年。 可就是这短短的二十三年,却推进和见证了我国轻工业的蜕变和腾飞! 走进大楼轩敞的大楼,看到门上方食品工业局的牌子,一位平头青年就走了过来,“请问,您是秦东同志吗?” “我是。”秦东在轻工业部并不是两眼一抹黑,前年南京一条龙会议上,他就与食品局和机械局的两位处长熟识了。 “那跟我来吧,蒋司长正在等你。”青年看看他手中的人造革提包,笑了笑朝前面走去,蒋司长的老家要是经常来人啊,不过,这位穿得很是体面。 门被推开了,一个戴着黑框金丝眼镜的青年人就笑着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他打量着秦东,秦东却已是笑着伸出手来。 蒋远平握住他的手,又上下打量着他,“哦,你就是小师弟!” 好象两人曾经见过一样。 “您就是三师兄?”秦东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师出同门,自然带着一份亲切。 “哦,晌午了,我是不是该请你吃饭?”蒋远平笑道,“老师说你的手艺,一级厨师也比不上……” 他热情地笑道,“中午想吃什么?”态度很是亲切,这位小师弟,是老师的关门弟子,梅毓秀特地写信来让他关照,他知道,董青鲲也是很高傲的人,但董青鲲在信里和电话里也是对秦东赞誉有加。 秦东看着这个亲切副司长,自己的三师兄,他知道他的履历,以前是食品工业局酿酒处副处长,现在呢,从副处越两级直接提拔到食品司直接任副司长。 “师兄,可以尝尝你们的食堂吗?”秦东笑道,他来时真没带什么东西,食品司,哪个地方的好吃的他们不知道?没尝过?所以他只带了两瓶自己的啤酒。 “这就是你的啤酒?”看到商标,蒋远平眼前一亮,他拿起酒瓶,仔细端详着商标,“这款商标让人耳目一新啊,我都禁不住想要尝尝你的啤酒了?” 蒋远平又看了一眼商标,这才又放了下来,“不到外面去吃?”他还以为秦东对部里的食堂有兴趣,“那走吧,吃饺子去,今天是立冬啊……” 立冬补冬,不补嘴空。 北方人在这一天都会吃饺子,“嗯,三十个够吗?”蒋远平看着端着一碗醋的秦东,这个小师弟,虽然是地方啤酒厂的厂长,但是一点也不露怯。 “六十个吧。”秦东也不客气。 哦?蒋远平笑了,这饭量,得让部里那些南方人惊掉下巴。 用花椒水泡的五香鸡蛋、一碟子干烧肉,眼前两大盘饺子,秦东吃得很是畅快。 干烧肉基本上是纯瘦肉,红烧,嗯,汤汁估计是秘方,口感自不用说,只那颜色说金黄似乎还透着点鲜红,混不似后世老北京红烧菜酱色的浓重。 这种独特的色彩仿佛只留在了这个年代的记忆中,后来再也难觅。 “小秦,吃饱了吗?”蒋远平的口音里带着一股老陈醋的味道,“老师和青鲲知道你没吃饱会笑话我的。” “那再来两份干烧肉。”秦东仔细地琢磨着汤汁中的佐料,八角、桂皮、冰糖…… “哦,蒋司长家里的亲戚又来了。”看着蒋远平又端来两盘干烧肉,有相熟的干部就笑了,乡下来的亲戚饭量都很大,都是秦东一样的饭量。 这样的亲戚蒋远平一年也不知道要接待多少拨,以前在家里招待,后来实在执行不烦,就带到了食堂里。 “哎,你说吧,不好好招待,回到家乡一句好话没有,父母脸上都没有光……”隔桌,一个好似同样的凤凰男摇摇头,又瞅一眼秦东。 他自然地把秦东归为乡下的亲戚中的序列,穷亲戚。 滴滴——滴滴—— 秦东把最后一个饺子填进口中,又喝了一口醋,腰间的传呼机就恰到好处地响起来。 传呼机? 原本稍显喧哗的食堂里,部里的干部的目光都被这清脆的声音吸引了。 “这是我师弟,”蒋远平忙跟众人介绍道,“从秦湾来的,他啊,别看年轻,可是参加过部里一条龙会议,也去过德国,他发明的酶法糖化技术,杨部长亲自写了贺信……” 第283章 篮球与啤酒 轻工业部四年一度的优质啤酒检查评比于十一月一日至九日在北京隆重举行。 这次优质啤酒检查的评比办法,是以1979年第三届全国评酒会的评比办法为基础,结合在历届评酒会实践中发现的问题修改提出的,评比前于十月份在北京市昌平召开了评委会议…… “部里的结果马上就出来了。”蒋远平带着秦东回到自己办公室,他又仔细地端详着商标,“嗯,这是你们省设计院的作品?” “是我们美院的一位老师。”秦东谦虚道。 “嗯,这是我见过和国内啤酒商标中,最接近国外啤酒商标设计的一款,甚至我感觉要超越他们的设计……”蒋远平不吝惜溢美之词。 他拿出酒启子,这是不知哪家啤酒厂赠送的,象酒启子、啤酒杯、钥匙环都是啤酒厂的小礼物。 蒋远平把啤酒倒进杯里,看了看闻了闻尝了尝,接着却一口饮尽了杯中的啤酒。 “怎么样,师兄?”秦东笑着问道。 “我的感觉很不错,”蒋远平笑道,“可是这是全国啤酒的大评比,八百多家啤酒厂,一千多种啤酒,强手如云,群雄环伺,还有一个重要的特点……” “什么特点?”秦东笑了,这位二师兄怎么象关键一样,总爱卖关子。 “这次评比,同一省的酒不见面,上届的部优产品不参加初评和复评,直接参加终评,由复评开始,作为种子选手分配在各小组内……” “评酒委员会内,主任委员由食品工业局的负责同志担任。评酒委员都是来自各个省份、自治区和直辖市,由部里直接聘任的全国评酒委员担任,保证评酒委员分布的广泛性……” 秦东马上明白,蒋远平其实是说了三种困难。 各省份的委员都有自己的特殊口感,只有符合大多数委员口味的啤酒才能获部优。 第二点,就是有上届部优的强大产品在前,自己的新啤酒恐怕在这些“老前辈”跟前没有优势。 第三点就是,同省啤酒不见面,自己的啤酒作为省里的状元就没有意义,他要面对的是其它省份的啤酒。 “所以,小师弟,我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必须通过自己过硬的实力才能获得部优!” …… “来,老苒,你吃鸭头,当冠军,秦东,你来鸭腿,跑得快,阿满,为你鸭翅,飞得高……” 陈晓春作为东道主,很是热情,他早已忘记获奖再请客的原则,迫不及待地招呼着几位同学去吃北京烤鸭。 这几人所在的啤酒厂,虽然不至于正面交锋,但是也是一场暗码下的大战! “领导,冒号!”老苒吃得满脸放光,满嘴冒油,他举起手中的酒杯,“祝大家啤酒今天都能金榜题名!” “大家一起获得部优!”陶阿满又来了一句。 “一起进军食博会!” 砰—— 几只杯子碰到了一起。 …… 吃完烤鸭,几个人直奔西山宾馆,上午,全国性的啤酒会议在这里举行,下午将会宣布此次四年一度优质啤酒评比检查的结果,进入前三十名的啤酒将会获得部优荣誉称号。 “小秦,会打篮球吗?”蒋远平与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急匆匆走过来。 “打篮球?”秦东一愣。 今天这里不止有啤酒会议,轻工业、机械工业两部团委召开了有200多名团干部参加,为期10天的青年工作会议。 年轻人扎堆儿闲不住,每天晚饭后都打打篮球,军区招待所的战士们提出要赛一场,赛完一场,他们没想到竟然没赢两部的青年? 换上不同的队再赛第二场,还是没赢! 大概是面子挂不住了,经逐级上报后通知了轻工业和机械械业部,北京军区篮球队将出场比赛,司令和政委参加! 北京军区篮球(后改为八一篮球队)专业队对阵民间业余篮球爱好者,是谁的主意? 部里团高官不敢怠慢,马上从这些青年干部还有部机关急调“精兵强将”――从专业队退役到机关的运动员到场,蒋远平看着秦东一米八的个头,有心栽培这个小师弟。 这可是一个机会! 主席台上,为了主席台的对等,特请团中央第一书记、中央国家机关团高官到场“站台”。 台下有一千多人的干部战士啦啦队,参会团干部200人是当然的啦啦队,双方啦啦队互相叫阵,气氛是活跃的,场面是激动人心的…… 西山宾馆,两场别开生面的赛事,几乎同时举行了! 里面开会,外面开赛。 “……好,下面,我宣读一下本次优质啤酒评比检查获昨部优产品的名单,具体分数参看会大家手头的部优产品光荣册……” 部里食品工业局局长的声音不大,但是通过话筒,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到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第一名,秦湾啤酒!” 会场里没有响动,秦湾啤酒获得部优第一名,在大家心中那是毋庸置疑的,华山论剑,秦啤就是中神通。 “第二名,京城啤酒……” 哦,这也是一这老牌啤酒厂,曾作为北京特产及国宴用酒而声名显赫的京城啤酒,历史可追溯到1941年,后来与日本朝日啤酒株式会社合并。 曾几何时,京城啤酒还是北京“名胜古迹”代言酒——:北海白塔、天安门、天坛都能在它身上找见…… …… “加油,加油!” 战士和青年干部啦啦队喊声震天,老苒悄悄从会场里跑了出来,他却是发现,自己的这些同学中,能看到不少熟悉的身影作为领导随行人员,进不去会场,然后迅速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地方。 “小秦,上场。” 事先没有磨合,秦东还是脱掉身上的面包服,换上了运动衣。 …… “第三名,正大啤酒!” “第四名,长城啤酒……” 会场里,陈世法起初心里很是轻松,挟省里夺冠的信心和余威,他满心希望进入部优,并且一定要进入部优的前十名,可是现在念到第四名了,嵘崖啤酒的上场似乎遥遥无期。 “第五名,冰雪啤酒……” 陈世法不由心里一沉。 会场外的赛场上,秦东跑步上场,部里的青年队跟军区篮球队双方打的非常焦灼,比分非常接近,经常打平,交替领先,时不时出现绝杀…… 28比27,军区篮球队领先! 第284章 双战双捷 军区篮球队是从整个军区选拔的,清一色都是高个子,体能非常强悍。 可是秦东今世的身体,一样的个头一样的彪悍。 他接过部里一个青年的传球,运球、带球突破一条龙,风格勇猛果敢,动作飘逸轻盈。 三步上篮! 高高瘦瘦的身体在空中舒展开来,球轻盈地落进篮筐。 哗—— 场边的二百多名青年干部齐声叫好,掌声、喊声、欢呼声、喝彩声,响成一片。 青年干部队再次领先! “嚯,这个小伙子挺厉害,这球打得漂亮!”部里的团高官管平潮笑着对蒋远平道。 里面正在开会,蒋远平本该坐在台下静听的,可是这里也需要他,这里也需要他这个级别的领导助威呐喊。 “还可以?”蒋远平笑着反问道,其实他对秦东并不是十分了解,一米八的个头还敢上场,他又不是愣头青,蒋远平就知道他有几把刷子,没想到刚上场就进球了。 哦,蒋远平聚精会神地盯着场上的秦东,动作确实干净利索,带球过人的假动作做得极有迷惑性,抢断也十分果敢,并且,弹跳力惊人,腾空时间长,还可以双手扣篮。 “三分球!” 场边又是一阵加油鼓劲声,老苒、陈晓春、陶阿满等人使劲地拍着巴掌,忘情地呼喊着,“加油,加油!” 秦东在场上,看到比分咬得很近,他们甚至比秦东更着急! “小秦的乒乓球打得好,没想到篮球打得也棒!”陶阿满羡慕道,他的小身板是经不起这么激烈的对抗的。 “哦,你说,他什么不会?!”老苒看一眼阿满,又鼓起掌来。 秦东过人、弹跳、灌篮动作都是一气呵成,马上成了军区队重点防守的对象。 “这是你的小师弟,……工人身份?”管平潮笑着问蒋远平。 “大学生,部属山海轻工学院……”蒋远平笑道,“怎么,有想法?” 管平潮正要说什么,军区队也是一记三分球,比分又反超了青年干部队。 “哦,好苗子……”管平潮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说下去。 军区队追了上来,老苒等人都急了,身穿8号球衣的军区队小伙子个子很高,但非常的灵巧,技术全面,能突能投,外围投篮非常准。 “嘟——” 守门员一声哨响,军区队犯规了,秦东罚球。 “咚——咚——咚——” 秦东盯着篮筐,手里的篮球清晰而又沉重地击打着地面,他习惯性地开始准备投篮…… “平潮,这个小伙子是你们部里的还是机械工业部的?也在团委工作?”第一书记笑着指着场上的秦东。 看着这场激烈的友谊赛,军区司令政委也很高兴,听到他的问话,都笑着扭过头来。 …… 外面的比赛正酣,气氛很是热烈,场内的竞赛也在进行,气氛却是很是严肃。 “第六名,海江啤酒。” 陈世法眼睛一闭,嵘啤似乎没有了在省里时的气势,久久不愿出现,也不知是否能在二十名以内。 现在他已经不希望进入前十了,能进入前二十名获得部优荣誉就心满意足了。 就在大家静静地听着食品局负责人宣读下一名的时候,他却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陈世法慢慢地搓着手里的瓶盖,瓶盖的二十四个锯齿轻轻地划过他的手指,锯齿并不尖利,尖度也恰到好处。 “第七名,”食品局负责人扫视一眼台下,继续宣读,“嵘崖啤酒!” 嗡—— 瞬间,陈世法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周围所有人、所有的景象好似都不存在了,食品局负责人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好象从天边传来,又好似近在眼前。 一秒,两秒,三秒…… …… “砰” 秦东手中的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篮球甚至都没有擦着篮边,就不偏不倚地落进了篮框中。 哗—— 场边又是一阵欢呼,青年干部队的欢呼声却很快又低了下去。 球又回到秦东手里,仍然是原地拍球,然后原地起跳…… “砰” 球又进了! 两球全进! 比分又一次拉平。 “这个小伙子,是我们借来的,让我临时拉壮丁了……”管平潮笑着回答第一书记。 “借,从哪个部委借来的?”第一书记亲切地笑着问道,他用手指了指正在场上奋力奔跑的秦东。 管平潮却不好回答了,刚才蒋远平也没有说自己的师弟在哪个单位,“他还是大学生!”他只能这样回答第一书记了。 …… “第七名,嵘崖啤酒……” 陈世法终于回过神来,耳边却是食品局负责人的最后一句话,“……在此,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向获得部优的啤酒厂家表示热烈的祝贺!” 哗—— 会场里也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陈世法热烈地拍着手掌,头却不住地点着,嘴里却是不断地嘟囔着,“部优,部优,部优啊,还有省优,省优加部优,双战双捷,……啤酒奖杯的半壁江山……到手了!” 此时,他还没有注意到,坐在他不远处就是沈南北冰洋啤酒厂的杨厂长,杨厂长的浓眉笑得都舒展开来,北冰洋啤酒也获得了部优称号,不同于嵘啤的第七名,他们排在了第二十名! 堪堪与部优擦肩而过! …… 场外。 “嘟——” 随着守员门一声哨响,比赛结束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后的比分竟是134比134,双方握手言和! 双方的小伙子立马都松歇了下来,秦东弯腰双和拄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的对抗太过激烈,他现在有种浑身虚脱的感觉。 这就是与高手过招,在厂里打篮球时,他可都是从容应对的。 “大家好!” “大家辛苦了。” 司令、政委和第一书记笑着走下主席台,一一与场上披着棉衣的运动员握手致意。 “小伙子打得很顽强!再接再厉!” 第一书记特意走到秦东面前,与秦东握手祝贺。 秦东笑着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第一书记,亲切,随和,笑容可掬,平易近人,他重重地点点头,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小秦,小秦,你们的产品获得了部优!” 领导们远去,秦东正接过一位团干部递过来的水杯,老苒就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还没到近前,他就大声地喊了起来。 第285章 联欢舞会 部机关,每到周末会进“大扫除”,全体干部都亲自动手,登高爬梯、擦玻璃扫地。 走在一群劳动的干部中间,秦东就看到了拿着拖把在走廊上拖地的三师兄蒋远平。 这几天他一直在北京转来晃去,可是今天他接到了蒋远平打来的传呼,让他到部里来一趟。 嵘啤获得部优,陈世法手捧荣誉证书,秦东就把蒋远平介绍给了他,当听说蒋远平是食品司的副司长时,陈世法马上就让秦东在这里多待几天,他的名义是为十二月份的食博会做准备。 其实,他是想让秦东打探一点内幕消息。 蒋远平是谁,陈世法的心思自然瞒不过他,为了给这个小师弟脸上增光添彩,他也当着陈世法的面儿说,可以帮助做一点准备工作。 “师兄,我来吧。”秦东放下军用挎包,就想接过蒋远平手里的拖把。 蒋远平拗不过他,自己只得又拿起抹布,“小秦,啤酒获得部优,还跟军区队打平,双战双捷!”他擦着桌子,“现在部长们都知道,地方有家啤酒厂的小伙子不仅会酿啤酒,还会打篮球!今天是周末,部里举行联欢舞会,我带你参加。” 部里的联欢舞会! 秦东知道他找自己肯定有事,可是带他参加舞会,却是他没有想到的。 …… 轩敞的大厅,中间彩球高悬,四周彩带环绕。 “部里的文化生活很活跃的,团委组织了我们自己的管弦乐队,每周机关舞会的现场伴奏,我们的乐队逢年过节还活跃在人民大会堂、政协礼堂、养峰夹道(高干)俱乐部等亮眼的场所。” 蒋远平指着台上的乐队,还真是上午打扫卫生的这些部里的机关干部。 “舞会,也是不对社会开放的。” 秦东笑了,蒋远平也笑了,八十年代初,跳舞还是属于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机关里要搞舞会是要承担政治和社会舆论风险的。 据说,某部团高官组织舞会被市公安局拘留了。 “八四年,我们在北京军区西山宾馆召开青年工作会议期间也举办了联欢舞会,为了堵绝对军区大院的“污染”,军区竟派出一个排的战士对舞场进行“封闭”!”蒋远平又笑道,“平时兄弟部委举办的舞会大都相互邀请,但不对社会公众开放。” “蒋司长,你好。”两人正说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笑着就迎了过来,看起来跟蒋远平很熟悉的样子,秦东看着他也有些面熟。 “老范,早早到了?”蒋远平笑着与他握手,“我来介绍一下,这是范峥副教授,部里直属的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老师,这是秦东,山海省嵘崖啤酒厂厂长。” “你好,秦厂长。”范峥很热情,虽然秦东只是地方一家啤酒厂的厂长,看样子不过二十左右,且能参加部里的舞会,范峥就高看一眼。 哦,秦东也记起了他,他不想评价,只能说后世他的画很值钱。 “怎么样,老范,我给你看的啤酒商标……”蒋远平很随意地问道。 “很好啊,国内啤酒找不出第二家这样的设计……”范峥马上表示,“就是我,也设计不出这样的商标。” 嗯,蒋远平和秦东都笑了。 “你看台上,”蒋远平指指台上幕布上的图案,“这就是老范设计的。” 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是部属院校,轻工业部的大会会场“用己之长”,工艺美术院教授室内设计专业的范峥带领他的学生,为会场布置了背景设计,后世称为“LOGO”,但是这个图案在八十年代真有超凡脱俗的范儿! “见笑了,对了,秦厂长,你们的商标是你们省美院设计的吗?”范峥笑着问道。 “我自己设计的,我们省美院的老师作了修改。” “你设计的?”范峥脸上一幅不可思议的样子,“你懂设计?” “只懂啤酒设计。”秦东笑着实话实说。 “那也了不起,”范峥转身看向蒋远平,“了不起,以后有为空我得跟小秦厂长多交流!” 交流? 看着他远去,秦东笑着摇摇头。 “怎么样?”蒋远平拉着他在一处位子上坐下来,部里的领导与职工已经翩翩起舞,还有其它部委特邀而来的青年干部,大家跳得含蓄而热烈,礼貌而欢快。 秦东看看他,“我是说你对部里的印象怎么样?”蒋远平笑着揭晓了答案,“在这吃过了,看过了,跳过了,还参加过部里一条龙会议,老冯和老阎都对你印象很好……”他指指在秦东在南京会议时结识的部里食品局和产品一处的两位处长,“你对部里总要有个印象吧。” 秦东心里一动,已是明白了,“很好啊。”他只简单说了三个字。 蒋远平不仅有些失望,普通人进入部里大楼,都手脚无处安放,看到部领导更是紧张得要命,可是偏偏自己这个十九岁的小师弟,一幅见惯不惯的样子,倒让他稍稍有些气馁。 “嗯,部里的老管看中你了,跟分管人事的部长作了提议,小师弟,你想不想到部里来工作?”蒋远平终于揭晓了答案,“到时,你我师兄弟就可以在一起工作了。” 蒋远平自认为是在给秦东铺就一条金光大道,如果老师听说,肯定也会高兴的。 关键秦东还是有实力的,他酿造的啤酒获得省优、部优,酶法糖化技术更是得到杨部长的亲笔贺信。 本人也是部属学院的大学生,发明了除标机,还去过德国,会英、德两门外语,前几天,他的篮球才华更是让部领导们欣赏! 要知道,京城各大部委之间经常有篮球赛的,部机关职工大学也有英语班,开班时的六十多位学员到两年后结业通过考试的不到10%,部长也一直为部里的英语人才发愁。 “一定要把他弄到部里来。”这是部里分管人事的领导的原话! 部里的团高官管平潮舞罢一曲,也走了过来,“怎么样,小秦同志,跟你师兄谈得怎么样?愿意到部里来工作吗?” “你师兄可是部里的四小龙,”管平潮又笑道,“如果进部里工作,你很快会脱颖而出的。” 第286章 下海 四小龙? 管平潮看看蒋远平,蒋远平笑着摆摆手,管平潮继续道,“你师兄可是部机关唯一的30岁以下的厅处级干部,噢,30岁以下的处级干部,还有杨部长的秘书小张,乔副部长的秘书小赵,季副部长龙的秘书小王……” 管平潮笑得意味深长,“小秦,你可要知道,轻工业部部机关平均年龄55岁,你今年多大?” “十九。” “对嘛,”管平潮看看在舞池中跳舞的蒋远平,“这个岁数进部机关工作,这样的机会打着灯笼也难找啊。”他一把拍在秦东腿上,显得甚是亲热,“你的产品今年获得了部优,篮球赛,整个北京城的部委机关都知道了有个小伙子,篮球打得很好,我已经跟分管副部长作了汇报,现在就等你一句话。” “管处长,感谢您看重,”秦东没有犹豫,“我这个人平时懒散惯了,不适合到部机关工作。” “人都是会变的嘛,你以前还想到部队当兵,可是没有想到也进了部机关,我开始是在八机部,后来八机部并入第七机械工业部,一年后我才调入咱们轻工业部,人如流水,都往高处流嘛。” 管平潮又亲热地拍拍秦东的腿,“好了,你再考虑一下,也让你师兄跟你谈谈,看,部里可有许多漂亮姑娘,”他指指旁边坐着的年轻姑娘,“去吧,跳舞去吧。” 秦东笑着站起来,他目光扫过几个姑娘,有的姑娘低下头来,有的却瞅瞅别处,却又勇敢地抬起头来,秦东点点头,那姑娘就站了起来…… “怎么样?”蒋远平跳罢一曲,管平潮就拉着他坐到一边,蒋远平问道。 “你这个小师弟,还真不是一般人,放在别人身上,莫说进部机关,就是进部里的下属单位,都高高兴兴地迫不及待地就来了……”他又摇摇头,看着舞池里的秦东,咦,舞姿很标准嘛。 “我的师弟,能是一般人吗?”蒋远平笑了,“行了,我跟他说,如果你实在看中他,我可以跟我老师说,让老师跟他谈。” “秦东。”蒋远平拉着秦东走了出去,“老管说,你不想进部机关?” “师兄,说实话,我不适合从政,我就是想搞好一家啤酒厂。”蒋远平是自己的师兄,秦东说得很是诚恳,“其实,我更愿意待在厂里,不想一张报一支烟一杯水坐一天。” “那你就是对机关工作有误解,”蒋远平笑了,“部里的工作许多是宏观性的、指导性的,我们也不能只坐在办公桌前,也需要到基层了解情况,这样,你面对的是轻工系统各个行业,各个省市,各个不同的工厂……” 这个小师弟,山海省二轻厅调他他不去,部里调他他还不来,还真有韧性。 蒋远平看看秦东的腰间,他的呼机又响了。 “下面的厂里,效益真好,你都配上传呼机了,”他自嘲道,“我们呢,工作之余,写写报纸,挣点儿稿费,就是机关干部的“财产性收益”了。” “师兄想过下海吗?”秦东认真问道,蒋远平打开自己办公室,办公室里很安静,两人正好可以促膝长谈。 “下海?”蒋远平一怔。 八十年代的全民经商“下海”潮,对国家机关的影响直到85、86年才给不少年轻干部遭成思想上的触动,轻工业部也难免平静。 蒋远平没有回答秦东,正是因为没有回答,秦东看出他真的是有这种想法的,要不他会直接说没有。 “刚才老管也跟你说到,季副部长的秘书小王到了“深圳兴华股份有限公司”任职,乔副部长的秘书小赵到了“深圳振华股份有限公司”任总经理;小张也选择到“国家轻纺投资公司”任职……” 这些举动,在轻工业部机关真兴起一股“龙下海,虎上山,无门无路留机关”的风潮,同为部里的四小龙,蒋远平自然也不会无动于衷。 [大学生小说网 .co]可是,他也在犹豫,“仕途”,是中国人的传统普世价值观,已经走在同龄人前列的他真要弃政从商? “师兄,静而思之,其实我们的人生,都处于某种世俗力量的驱赶下,那些带着滞重心灵的汹涌人潮,一直使得我们往通向仕途的道路上蹒跚移行。” 哦,蒋远平认真地看着这个小师弟。 “这时,能否懂得抬头看星空,低头找自己的路,们对我来说,的确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但价值在于觉醒和思考的能力,而不只在于生存。” 秦东笑着看向蒋远平,“国家的大形势你比我更有发言权,其实,我倒认为,现在市场经济下,师兄你可以试试,不行,再回来嘛,无非是两年时间,你还是部里的年轻干部。” “你这样说,我都有点心动了,”蒋远平正色道,突然他又反应过来,“咦,秦东,我没有说动你,你倒说动我了……” …………………………….. …………………………….. “看,霹!雳!舞!” 这几天,陈晓春打秦东的传呼打得最多,他肩头可是肩负着一个使命,在这里找到一套合适的四合院,秦东想在这里买套房子。 两人正走过一条大街,音响声就传了过来,穿着棉衣的北京小伙大妞正在大秀舞姿。 “都在模仿陶金呢。”陈晓春也学着他们的动作扭了一把。 秦东笑着捶了他一拳,“你跳得太难看了,象老母鸡。” “你才象老母鸡。”陈晓春很不服气,“这是霹雳舞。” 两人就在街头打闹起来,这些扛着音响走上街头,大秀舞姿的小伙子、大姑娘们却都在瞅着他俩。 就是这些人,在步入中年之后你们以为他们就不在跳舞了吗? 那简直就是太天真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群人又有了新的爱好 广!场!舞! 哎…还是原班人马,还是那个味道……不如跳舞! “今天下午我就先回秦湾,过两天我再回来,有合适的四合院给我打传呼。” 秦东说着,突然感觉脸上冰凉冰凉的。 他抬头一看,天上已经飘起零零星星的雪花。 哦,下雪了。 “北京一下雪,就成了北平”,那是对美好旧时光的回忆,大雪纷飞围炉煮酒的季节,“北平”二字更多了些想象中的美。 “到时买上四合院,在四合院里,赏着雪,吃着火锅,”秦东重重地拍了拍陈晓春的肩膀,“热香腾腾,香气喷喷,那滋味……” 他响亮地咂了一下嘴。 第287章 四合院 北京下雪了,秦湾也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瑞雪兆丰年! 回到厂里,陈世法看到他很是高兴,马上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秦东拍了拍军绿色的挎包,里面是厚厚的一沓人民币。 沈南市和北冰洋啤酒厂的奖励,杨厂长没有从邮局汇过来,而是让鲍厂长单独跑了一趟,不仅带来了钱,还带来了印有部优商标的北冰洋啤酒。 从武庚的口里得知,梁永生区长亲自到厂里参加了座谈,而据梁永生传话,郭市长说如果三战三捷,他也会亲自前来祝贺! 三战三捷! 秦东握紧了自己的拳头,那可真就是国内啤酒行业的荣誉大满贯了! “这样,小秦,年前你还要再辛苦,”陈世法嘱咐道,“你休息两天,马上再返回北京,充分作好食博会的准备工作,到时候,国家领导也要出席食博会,咱们省的领导和咱们市的领导肯定也会参加。” 这是中国首届食博会,民以食为天,上下各级都非常重视。 当秦东重新拿上行李上路的时候,秦湾的天色已是放晴,阳光下白雪皑皑,田畴沃野,一望无际。 …… 从车站出来,八十年代的北京,雪后的空气真的清新! 坐上方方正正,白底红杠的公交车,看着街上穿着面包服的行人,看着自行车上挎着人造革手提包的行人,行人不多,更显和道路很是宽敞,嗯,街两边的行道树,枝桠交错,也有些年头了。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陈晓春就坐在秦东身旁,得意地夸奖着自己,“我没事就骑着自行车到处找啊,没成想,回到所里,所里老刘的一个亲戚,人家要到美国去,他赶巧有一座四合院要往外卖。” 两人边说边往车窗外瞅着,街边,一堆堆的大白菜,秦东知道,每当大白菜上市的时候,北京的寒流就要来了! 有大妈用竹子小推车推着冬储的大白菜儿往家赶,也有大叔拉着杠铃车,车上也是满满的白菜。 朴实的人们,干净的街道,这才是记忆中的北京! “这四合院可不便宜,可遂了你的心愿了,你猜,在哪?就在鼓楼旁边!”陈晓春笑道。 哦,这可是个好地方。 鼓楼商业街作为北京老城区的繁华商业中心,后世这里的四合院动辄过亿,都是天价! “你不知道,我们现在住的筒子楼里,今年夏天,我一个同事小林,买了几块豆腐忘记放冰箱里了,馊了,两口子冷战一个多月……” 秦东笑了,小林家的豆腐馊了! “秦东,现在北京的房价真不便宜,你知道多少钱一平?”陈晓春收回目光,瞧着秦东。 “多少钱?” “前天市场报报道,每平米1600到1900,买两居室,少说也要六万多元……” 这篇报道很是有名,题目秦东依稀记得,《房价猛涨,百姓望楼兴叹,势在必空,国家正拟法规》。 “……一名大学生从参加工作起日日节衣缩食,每月存储五十元,已是最高极限,需一百年才能买上两居室……” “四合院啊,那得多大的面积,”公交车靠站了,两人都紧了紧脖子围巾,下了车,“秦东,人家可是要二十万!” 二十万,陈晓春想也不敢想的,以他的工资,需要再活一百年! 两人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坐标80年代的北京,遍地的筒子楼、四合院,此时,北京市民还不太流行租房子,也不太流行买房,解决住房问题,停留在“等、靠、要”三个字上,“等国家建房,靠组织分房,要单位给房”,是那解决住房问题的主要方式 看着两人大妈竹子小推车推着冬储的大白菜儿,走进胡同里,家家户户都飘出炒白菜的味道。 胡同里不是很干净,有人正骑着三轮车搬家,里面是彩电,瓶瓶罐罐,还有七十年代的三大件也都被请了出来,“劳驾您内,给俩钱儿,您拿走。” 听着地道的京片子,秦东很是感慨,胡同与他而言,是一种静谧的时光。 特别是在冬日,用手轻轻滑过胡同口那棵干枯的老树,手心传来粗糙的触感,让岁月的痕迹从指缝间划过,就会觉得好像看到历史的书卷缓缓打开。 “他的院子是只有他一家还是几家合住?”秦东问道。 作为老北京人最常见的住宅样式,最初,四合院一般是一户一住,但是随着人口的增多,四合院里渐渐拥挤起来,很多四合院都是多户合住,而且这些人家多为贫困人家,这样的四合院就被称为“大杂院”了。 “就他一家,我打听清楚了,没有麻烦。”陈晓春顺着街边的大门望进去,一处四合院里,自行车,随意搭建的临时建筑,大白菜,晾晒的衣服,还不断飘来洗衣粉、煤烟味…… 有老人正往炉子周边抹着泥巴,两个孩子在两堆大白菜间打纸牌,谁把谁的用手扇过来谁就赢! “前门我姨家的二妞,傍上老外不到俩月就出国了,什么感情不感情的……” “人家这是新潮,时髦,敢做敢为。” “这不,老李家也要出国……” 两人闲散地溜达着,几个大戴着红袖标的大妈警惕地看看两人,此时街道积极分子被戏称为“”小脚侦缉队”,后来升级为“中国大妈”! “请问,李柳元家是住这里吗?” “你找李柳元?”大妈上下打量着陈晓春,听到他北京口音才放松了警惕。 “对,我们来看房子。” 陈晓春应付着大妈,秦东打量着这座四合院,墙上的青砖已多有残破,厚实木门的门漆已斑驳陆离,可是仍能看得出飞檐斗拱的样式来。 青砖、老瓦、木门,被时光洗磨了的质感,给他来一个华丽的转身,这样的废宅也可以变得很时尚。 正在这时,一个戴着帽子手套骑着自行车的人就从外面赶了回来。 “这是我家祖产,要不是为了出国,也舍不得卖,”李柳元打量着秦东,又看看陈晓春,“买家来了吗,怎么只带着孩子过来?” 第288章 老乡见老乡 先道歉,再说理由,家庭变故,心力交瘁,今晚无心写下去,只能把第三卷内容再发上来,容我明天再改过来,还是那句话,您订阅了,在本章基础上改过来,您不会再花钱。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山海省秦湾市沿海公路上,狂风卷积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一辆汽车飞快地驶过,车灯如剑,划破了黑沉沉的天空。 轰隆隆—— 掣电惊雷中,大雨倾盆而下,黄豆大的雨点急速[飞卢小说 .feiluxs.top]砸在晒得滚烫的柏油路上,地面瞬间就升腾起团团雾气,远远望去,整个城市就笼罩在了茫茫雨雾之中。 时至傍晚,街灯早已点亮,大雨却一直没有停歇,沂水路尽头的一处院落里,那幢德式建筑依然灯火通明。 如河的街头,行人廖廖,很是宽阔,车子仿佛如舟行水中,一路溅起团团水花,很快在大院门前停下,稍一停留接着就驶进摇曳在风雨中的大院。 “于书记还没下班?”一位戴着近视眼镜的中年人匆匆下车,与早已迎侯在这里的市委秘书笑着打着招呼。 “下班了,就等李主任,”秘书意味深长地打量着眼前全市的计委主任李国荣,计委号称是第二政府,身为计委主任,全市的项目都要在他的手上审批,重大资金都要在他的手上调拨,位不高但重,“嗯,您吃过饭了吗?” “我刚从北京回来,哪顾得上吃饭,”李国荣一边笑一边往里走,“掌柜的找我什么事?”他还在北京时,市高官于国声的秘书就给他打了几次电话,让他务必马上到市委报道,他不得不临时决定冒雨赶回秦湾。 “不清楚。”秘书笑道,他看看眼前这位五十多岁的计委主任,两鬓已经染白,“于书记也没有吃饭,一会儿我给你们打两份饭。” 李国荣感觉他有些异样,等他在于国声面前的椅子上坐下,这才发觉于国声的脸色很是沉重。李国荣心里马上升起一种预感,出事了,并且事儿还不小。没等他猜测,于国声就说出了他进入这个办公室的第一句话,“市委研究了,决定派你去秦啤,现在征求你的个人意见。” 李国荣心里一沉,作为计委主任,全市的国有企业都装在他的心里,他太了解秦啤的现状了,今年,秦湾啤酒的经营已经非常困难,一家在香港上市的H股企业,对外打不开市场,对内机关病严重,听说,市场占有率已经跌至百分之二。 听闻秦啤困难,两个月前,正在山海省考察的时任******大为光火,“中国在世界上真正叫得响的名牌只有秦湾啤酒和龙井茶,一定要保住这两个品牌,谁砸了这个品牌,就严肃处理谁!” 李国荣一时沉默了,他亲眼目睹了总理的怒火,也亲眼见到了省委省政府的批示,也清楚地知道市委和于国声书记肩上的压力,可是,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推到这个风口浪尖上。 轰隆隆—— 窗外的雷声如铁球在铁板上滚过,也滚过李国荣的心里。考虑多时他终于抬起头来,“于书记,我是党员,应当服从组织决定,可是若要征求我个人意见,我认为不合适。”他抬起头却不敢直视于国声的眼睛,可是话还要说下去,“这是因为,第一,我已经五十六了,第二,我在计委的好多事还没干完,第三,啤酒这个行业我一点也不熟悉,第四,我离开基层工厂多年了,所以我不适合干这个事,也干不了。” 李国荣说完,于国声没有作声,办公室里一阵难堪的沉默,李国荣下意识伸手想要掏烟,可是于国声不抽烟并且反对他人抽烟,他只能又把烟重新装回口袋。 “组织已经研究决定了。”于国声终于开口了,说出了李国荣进办公室后的第二句话。李国荣则不作声了,他知道,市高官这样说,这就是最后的宣判,去秦啤上任已成定局。 “于书记。” 李国荣扭头一看,在秘书的陪同下,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前——秦湾市大洋食品厂厂长彭高义,彭高义也看到了他,两人点点头,却都不作声。 “高义留下,老李去郭市长那里,他在等你。”于国声言简意赅,当着彭高义的面儿,李国荣不好多说,当他走进郭鹏市长的办公室时,郭市长正在吃晚饭。 “知道你没吃饭,也给你打了一份,一块吃吧。”郭鹏的态度看来也不轻松,李国荣只得坐下。 市长的晚餐很简单,只有一个花卷和一碗金黄的小米稀饭,外加一小碟油炒咸菜。 “先吃饭,喏,给你加个菜。”郭鹏一指桌上,李国荣这才看到除了花卷米粥,还有一个咸鸭蛋,“下午开的常委会,你和彭高义都是于书记点将,全体一致通过,”郭鹏看看李国荣,咬了一口馒头,“现在不是愿不愿意去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干好的问题。” 李国荣心里又是一沉,他正待想办法推辞,郭鹏好象猜到了他的想法,“困难面前,都不愿意去,这是人之常情,我也理解你,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于书记有可能另外考虑人选。” “您说。”李国荣惊奇地看着郭鹏,这可不象市长的风格。 “你呢,上医院开个证明,就说你得癌症了,”郭鹏缓缓道,“这样,市委就不会让你去了,但你的计委主任也不用再干了。”李国荣的一口馒头一下噎在口里,他急忙端起小米粥往下送了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也只能闯一闯了。 ……………………………………… ……………………………………… 此时,于国声书记办公室,于国声与彭高义的谈话仍然在继续,彭高义也很震惊,可是同样身为企业老总的他,同城的秦啤到了什么样子,他自然听说过,“于书记,可以给我时间考虑一下吗?”秦啤可能是目前中国在世界上唯一一个响当当的品牌,如果砸在自己手里,可以说是民族的罪人了!1603376576 第289章 强行洗脑 于国声面色沉重,“怎么,你想退缩?”他一摆手制止了彭高义,“我知道,大洋食品这个企业,是你背着花生米在日本一点一点开创出市场的,你对它有感情,”于国声突然一转话题,“但现在我明确告诉你,让你到秦啤,是我亲自点将,我还要告诉你,市委的决定是宁可牺牲大洋,也要保秦啤品牌!” 彭高义默然不作声了! 他明白,如果此去秦啤,成败就是在此一举,因为在这座城市,秦啤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企业的概念! “你与李国荣搭班子,这是市委市政府的一致决策,临行,我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外国人认识中国通常有两种途径,一个是通过孔子,另一个途径就是通过秦湾啤酒,所以,青湾啤酒不光是秦湾的骄傲,更是中国工业的骄傲。秦啤要是垮在谁手里,谁就等着坐大牢吧!” 话,已经不止是沉重了,而是冷酷了,可是,彭高义仍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点点头,他知道,历经沧桑的百年秦啤,已经成为不可替代的“中国文化符号”,这个符号在自己手里,只能擦得更亮,没有其它选择。 象李国荣一样,从于国声书记出来,彭高义也去了郭鹏市长办公室,他没有吃市长为他预备的咸鸭蛋,而是快步走出市政府。 雷声轰隆,大雨仍在下个不停。 雨幕中,一辆车的车灯突然打开了,车窗缓缓降落,李国荣伸出手来,彭高义犹豫了一下,低头快步走进雨中。 车灯倏忽又熄灭了,黑暗中,只有大雨不断敲打着车顶车窗,约摸两个小时过后,彭高义才推门下车,两辆车子一前一后驶离了市委大院。 恰在此时,于国声书记的秘书也走出市委大楼,他只看到大雨中那闪烁的灯影,他抬腕一看手表,已是凌晨一点。 轰隆隆的雷声慢慢停歇,雨后凉爽的天气中,整个城市已经熟睡。 市北区登州路的秦啤厂区,昏黄的灯光下,车间里却了无声息,秦湾啤酒厂的工人与秦湾的普通市民一样都不知道,从今晚的暴风骤雨开始,明天,将会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在时代的滔滔洪流之下,一座城市的未来,一个企业的走向都就此发生了转折。 历史,仿佛在今晚拐了一个弯。 一连几天的大雨,今天雨终于停歇了。 雨后初晴,倍受阴霾困扰的市民终于迎来了一个艳阳天,昨夜最后一场大雨,把这个城市洗刷得更加干净,新的一天,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拥抱这红瓦绿树,邂逅这碧海蓝天,一吐胸口的潮湿,呼吸着夹杂着海腥味的清新空气。 绿荫下,一辆戴着辫子的公交车缓缓靠站,一个身背军绿色挎包的小伙子一步跳下公交车。 当公交车晃着辫子再次远去,它的身后那座传说中的红楼就闪现在眼前,这是两栋典型的欧洲建筑风格的红楼,虽然墙壁上差不多被爬山虎覆盖,可是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红砖木石之间的岁月留痕。 “国营秦湾啤酒厂” 两栋古老的建筑静静地屹立在在一片碧海蓝天间,夏天的海湾,波澜不惊,起落闲适,可谁知在这平和一片的海水下中,蕴藏了多少激流涌动与变幻万千? 小伙子不再犹豫,几步跨过马路,在传达室登记之后,直接进了右面那幢办公楼,就在他推开小会议室的门时,里面已坐了十几个人,个个正襟危坐,每个人都穿得很光鲜,见他进来都站了起来。 “这也是今年刚分配的大学生,”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扑哧一声笑了,显然,这群人把这个小伙子当成领导了,“你叫秦东是吧,你们可以先互相认识一下,领导马上就到。” 呼—— 看着办公室的工作人员离去,大家都长舒一口气,紧张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种轻松和戏谑。 “我们还以为是领导呢?”一个胖胖的小伙子凑上前来,“秦东?哪里毕业的?”他打量着秦东,方脸卷发,脸上的线条很硬,那双眼睛却是很有力道,眼神扫过,象刀子刮过一样。 “秦湾大学。”秦东的话并不多,他笑着看看大家,径直朝前面走去,坐在了窗户下面的位子上,打量着眼前这群人,很显然,这些人都是今天到厂里来报道的大学生。 “抽烟吗?”坐在他身旁的一个男生掏出烟来,征询似地看着秦东,秦东摇摇头,他又望着大家,许多男生也是摆摆手,可是有人接过了他的烟。 “ “哎,你到底会不会抽?”有人马上反应过来,敢情这是被烟给呛着了。 “会,这烟劲太大。”邵大伟拿起水杯猛灌几口,顺手把烟插到盆景里。 都是年轻人,加上这个小插曲,让大家很快熟络起来,经朱奕提议,每个人都报着自己的姓名与学校,秦东也不住地打量着这些未来的同事,这些人中,不仅有大专生,本科生,竟还有研究生。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女生身上,朱奕也看向女生,“怎么称呼?” ……………………………… ………………………………. 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 今天已经是李国荣与彭高义两人走马上任的第七天。两人几乎整天整宿地泡在厂里,了解情况,找干部职工谈话,这才发现这个五年换了四任厂长的老牌国企,不仅没有令这个老牌企业起死回生,形势远远要比他们预估得严峻太多。 随着改革春风吹满地的1985 年,银行和地方政府出资落实“啤酒专项工程”,全国的地方啤酒遍地开花,短短十年间,就达到 800 多家!辽宁雪花,吉林金士百,北京燕京,内蒙古雪鹿,河南金星,湖北行吟阁,湖南白沙……八百个游击队般的小啤酒遍地开花,而实力雄厚的洋啤酒嘉士伯、百威……亦兵临城下! 计划经济下的秦啤有政策扶持,通过国家“调拨”已供不应求,但在日新月异的市场经济大潮中,曾经的“啤老大”却开始失势,市占率仅剩2.2%。 1603376652 第290章 不管多少钱,一定要上 首届中国食品博览会,真的是食品行业的大聚会。 庐州轻机厂的李志新总工,上海饮料机械厂的总工田正,重庆轻机厂的总工于爱国,还有南京一条会议期间结识的厂家, 也都来到北京,他们参加的食品机械行业的展览。 可是这并不防碍他们与秦东的交流,并把当地的特产食品送给秦东,加上函授班的同学,来自全国各个省份,一时间,每天秦东都能吃到祖国各地美食。 “秦厂长,再这么吃下去,回到秦湾,买过年的衣服,非得大两号不行。”罗玲嘴里说着,手里捧着的却是贵州的乌江牌牛肉罐头,罐头很好吃,她舍不得放下。 “瞧,外国人。”几个蓝眼金发的外国人一进放山海省的展厅,马上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大家是把外国人当成新奇事物来看待的,可是看着这帮外国人不断评价着山海省的啤酒,秦东暗叹,狼还是真的来了! “这阵子,洋鬼子还真不少……”鲁旭光的口里也没有闲着,“昨天还有个外国女人来找你,带着翻译。” 外国女人? “北京城这么冷的天儿,她还穿裙子。”罗玲笑着又补充了一句。 克丽斯塔? 自己认识的外国女人只有这一个,也只能是她。 还没有开幕,展馆里已是川流不息,衣谨笑意吟吟地走过来,“走,吃卤煮去,中午关会长请客。” 这几天,衣谨也跟着秦东吃了不少好东西,她这趟来,是作为省里的科技处处长,考察食品机械和食品加工技术的。 关键可以说是山海省展厅的负责人了,这些日子也真够他心忙的,罗玲、鲁旭光知道,即使吃的是卤煮,今晚也没有他们参加的份儿。 “您“来了您?几位?里面有座儿!” 这是一家不起眼的小门脸,站在门口的大爷热情地招呼着。 “人家的汤是正宗地道的百年老汤,据说这汤的配方里还有当年同仁堂的掌柜的给开的药方,所以来他家吃卤煮,卤煮上桌了一定要先喝汤。” 关键热情地介绍着,“除了卤煮,炸灌肠,干炸丸子,再来几瓶啤酒。” 作为会长,中午,关键没有叫上各市的官员,在座的只有几个厂长,秦东一个人也不认识,关键倒热情地介绍着,“这是孔孟家酒的曾厂长……” 这是一位老厂长,秦东笑着与他握手。 忙碌了一上午,这几位厂长是真饿了,卤煮的味道也就显得更香,再加上小肠、肚子、肺头、猪肝、白肉、猪心、豆腐、火烧.……各种口感的卤品齐聚一堂,配上卤汤,足够调起每位食客的胃口。 “衣处长,吃啊,小秦,别闲着,这儿的火烧是戗面的,慢慢煨熟的。”关键果然是老饕客,热情地介绍着。 秦东看看衣谨,衣谨也笑着看看他,两人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这顿饭可不是那么好吃的。 “全国这么多厂家,我们山海这么多厂家,我的酒摆在那儿,根本不显眼,”曾国奇喝了一口汤,“我们山海省的位置也不好……” “我就知道你老曾会发牢骚,”关键笑着拿出一本册子,“现在有机会,保证让全国的的厂家都知道你的孔孟家酒,知道你老曾。” 嗯? 这是首届中国食品博览会山海食品的册子,正面是啤酒、白酒、糖、火腿肠、罐头等图案,可是反面却是什么也没有。 “看啊,反面还空着哪,一万块钱,就能上。”关键笑着看着几个熟识的厂长,可是厂长们知道,既然是山海省的产品,册子里面肯定会有自己的位置,几位厂长并不热心。 “老曾?小秦?”关键笑着问道。 “关会长,你这可有点贵,”曾国奇笑道,“就上一个背面的封面,你就敢要一万块钱,我就知道,你关会长的卤煮火烧不好吃。” 他这样一说,大家都笑了。 “小秦?”嵘啤刚刚在省优评比中夺冠,这也让关键看到了嵘啤的实力,他邀请过陈世法,陈世法却与梁永生等人出去拜访一位从嵘崖走出去的大领导去了。 “我们嵘啤……就算了吧。”秦东笑道,“水太浅,里面有我们一个位置就成。” “这可是封面。”关键有些无奈,本来背面封面早就印好,可是人家临时不干了,“那我只能点将了,老曾,就你们孔孟家酒了,一万块,我先替你垫上,回去之后你给我钱。” 这番强操作,让曾国奇直摇头,这笔买卖真不划算! …… “你……不同意?”当下午秦东回到展馆,陈世法一听,竟急了。 市场大潮下,嵘啤是第一个进入市场的企业,八六年的广播,到后来的电视广告,都让陈世法对广告这把利器记忆犹新。 “我们不差一万块,再说,我不管多少钱,我们一定要上,秦东,你现在就去找关会长,就说我们上。” “没听梁区长说什么吗?立交桥上,就秦啤一块广告牌,”武庚笑道,“这广告得打!得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嵘啤。” 梁永生、王从军等人笑着看着秦东,这个小伙子,可不是个省钱的人哪。 “我们已经上了。”秦东笑道。 “已经上了?”陈世法惊讶了,“上哪里了?” “当然是国家食品工业协会办的宣传册,”宣传册已经印好,这还是蒋远平从中起了作用,这个背面封底,几家厂争得特别厉害,特别是广东的一些企业,简直不计成本,非要上不可。 “拿……拿来了,”鲁旭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在这呢。” 梁永生马上接过来,王从军、陈世法和武庚等人都凑了过来,这本宣传册封底果然是嵘啤,是嵘啤总厂、一厂的鸟瞰图。 再看看封面红绿相间的颜色,陈世法的脸上就由黑白变成彩色的了。 “这花了多少钱?” “也是一万块。”秦东昂首答道,“陈厂长,我还印制了一些传单,明天……”他又看看梁永生,“静雯带着她的同学,帮我们发一下。” 传单? 陈世法接过一摞传单,上面的题目是嵘崖啤酒厂,向首届中国食品博览会广大用户致意……1603467038</p> 第291章 嵘啤的秦东 回来得太晚,真写不完了,先发上吧,不求谅解,还是说声对不住吧,明天一早,我再改过来。 秦湾的老人常说,秦湾一共有两种泡沫,大海的泡沫和啤酒的泡沫,但每一种泡沫都让人深深陶醉。 风尘仆仆从河北赶回山海,看到起伏翻涌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又瞬间散为泡沫,一种回家的感觉马上爬上心头,此时,他都有点迫不及待地回家了,在沙发上坐下,倒上一杯啤酒,好好舒展劳累的身体。 可是车子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开往市委大院。 “李董事长,国声书记正在等你。”督查处的小伙子笑着站起来,在前头打开了于国声书记办公室的门。 “董事长回来了?”于国声书记笑着从文件上抬起头,“怎么样,这趟有什么收获?”对于秦啤,书记和市长并没有因为李国荣和彭高义的到任而不再关注,反而一天一调度,半月一总结,李国荣知道,他们肩上的压力不比他与彭高义轻。 于国声书记绕过办公桌,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李国荣端起水杯笑着汇报道,“于书记,这次收获太大。” 为什么要学习邯钢?目的就在于节约成本。1993年秦啤从资本市场融资16个亿,除了1亿多元用于基建和技术改造外,其余全都拿去进行收购扩张,导致财务状况极其紧张。 “我们这次最大的收获就是而邯钢的经验在于:依据客观价值规律,用倒推的方式,从产品在市场上被消费者接受的价格开始,从后向前推,对照国内先进水平,测算出逐道工序的目标成本,然后层层分解落实,直到每一个职工……” 于国声笑了,“国荣,你是不是有想法了。” “有。”李国荣推推眼镜,这是近视镜,写字的时候他也要戴老花镜了,“我准备派30多个中层干部入住邯钢仔细学习,节约成本。” “这是好事,我没意见。”于国声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沙发的扶手,目光却仍在李国荣的脸上逡巡,那眼光中满是鼓励,也满是欣赏。 李国荣接着说,“我准备从今年开始,秦啤每年都提出一个战略目标和战略口号。” “今年的口号是什么?”于国声很感兴趣。 “远学邯钢、近学海尔,创建秦啤模式;外抓市场、内抓管理,夯实发展基础。” “嗯,脚踏实地,内外兼修,步步为营,”于国声点头,“但光有近期目标不行,我再给你们制定一个远期目标!” 他站起身来走到墙上的中国地图前,“未来的目标,秦啤要重新夺回国内啤酒业头把交椅,进入世界啤酒十强!” “这……”李国荣不敢答应了,可是于国声马上猜到了他的想法,“要实现规模扩张,我们有优势,早在1993年在香港和上海就发行了股票……” “于书记,既然这是市委的要求,那我们就试试。” “不止要试,一定要成!”于国声说话掷地有声,他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这些日子你不在家,老彭不是主外吗,你们家里出事了……” 李国荣只觉着眼皮一跳,他接过那两张薄薄的纸看了起来。 ……………………………….. ………………………………. 80年代以前,秦湾啤酒产量有限,市场供不应求,主要出口; 1991年,秦湾啤酒二厂投入生产,又收购组建啤酒四厂,使秦湾啤酒产量翻倍; 1993年,秦湾啤酒成功上市,但市场开始出现滞销现象,连续三年业绩下滑; 1996年,当市高官于国声主持撤换了秦湾啤酒管理团队,自已任董事长,彭高义担任秦啤总裁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此时,秦湾市场已经被嵘崖啤酒完全占领,秦湾人由喝不到、喝不起秦湾啤酒发展到不喝秦湾啤酒。而秦湾啤酒集团还是保留计划经济的业务模式,一直没有销售公司,只设置经营部负责开单发货。彭高义上任以来,对本市市场很重视,迅速组建了一支销售队伍,秦湾啤酒市场上火药味渐浓。 “不是业务员,是那帮大学生,跟嵘啤的人打起来了。还有鲁旭光,都进了派出所了。”办公室主任汇报着,这是今天傍晚的事,可是李国荣刚回来就知道了。 “不止我知道,市委于书记都知道了,”李国荣强压心头怒火,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大口,“你们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秦啤吗?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同志!”水杯被重重地放在桌上铺着的玻璃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彭总知道这事吗?”李国荣又问道,“怎么在我们家门口打起来了?”对这事,李国荣也很纳闷。 “知道,彭总说,都是小青工,荷尔蒙分泌过剩,”李国荣主内,彭高义主外,这是全厂全市皆知的事,打架这事,就属内事,“但彭总说……” “怎么说?”李国荣瞪了一眼吞吞吐吐的办公室主任。 “这事他来处理。” “噢。”李国荣沉默了。对这一百二十三名大学生,彭高义是有打算的,这个打算他也尊重,当初让这一百二十三名大学生下车间他也是同意的,并且顶住了巨大的压力,人情社会,谁没有三姑六姨,找上门的不少,可是都让他顶住了。 现在是危急存亡之秋,理应将相和,如果一人一把号,各吹各的调,一手好牌也会打到烂,何况现在手里的牌根本就是一幅烂牌! 现在一个月了,也该有个结果了,总不能让这些孩子一直在车间里吧,李国荣正想着,彭高义却推门走进来…… 看着二人一幅长谈的样子,办公室主任给彭高义倒上水就走了出去,隐隐约约,他只听彭高义说道,“下放车间这就是赛马,现在,到了试刀的时候,不过出了这事,但是好事,……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李国荣的声音很平静,“他们都是孩子,一点经验也没有,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主内,你主外,这是外事,你说了算……” 办公室主任纳闷地回头看了看,又摇摇头,打架怎么在彭总的口中倒成了好事了?何况,处理这些打架的大学生是管理上的事儿,怎么也成了外事了?1603467255</p> 第292章 南拳北腿 啤酒离不开营销,营销离不开广告。 上一世,秦东的广告哲学,有两个核心概念:制造冲突和不断重复。 哪怕是无中生有,也要制造话题,不择手段追求传播效应,强行洗脑,并且乐此不疲。 CCTV、明星、洗脑广告的手法也在中国被无数次的验证。争议正是期望中的的二次传播,这也是中国的广告狂人们曾最常用的操作手段。 果然,当下午,新闻中心的广播里再次响起寻人启示,不过,这次寻找的是武庚。 “行了,行了,一遍就行了,广播喊多了这不是狼来了吗?”武庚就站在嵘啤的摊位前,听到广播里播放的寻找自己的广播,再看看笑着看着他的罗玲、梁静雯等人,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就……啊,就一遍。”鲁旭光马上道,“秦东说,要照顾大家的情绪,不让,不让播多了。” 还照顾大家的情绪?武庚嘴里瞬间吐出一句国骂来。 “武厂长,你不愿意上广播,要不下次让广播来找我?”罗玲笑得眼睛都眯到了一起。 “出名一次,没想到是这么出名的,这个秦癫子,想出这个主意来。”可是不得不说,几次广播下来,山海省展厅内的人更多了。 …… 不过,不幸的是武庚确实说中了,嵘啤的广播成功地把狼狼招来了。 就在秦东举着相机,在整个展览中心游来逛去、不时拍下不同省份的啤酒的时候,山海省展厅二轻厅分区嵘啤展位跟前,也出现了许多日后熟悉的身影。 海珠啤酒,霜花啤酒,燕赵啤酒…… 有的是总经理亲自堂而皇之地过来,热情地交谈之后,并与陈世法合影留念,有的则是总工亲自过来,在品尝过嵘崖啤酒后暗自离去。 “瞧,那是哪个啤酒厂的?”罗玲笑着朝鲁旭光撅撅嘴,一个一六五左右的女人已经来了两趟了,现在正手捧一瓶啤酒仔细地看着嵘啤啤酒的标签。 “都,都是来学习的。”鲁旭光很自豪地答道。 “去,学你个大头鬼啊,”罗玲笑着揶揄了鲁旭光一句,“金奖还没评出来呢,评出来再学也不晚,她爱怎么学就怎么学。” 第一次站在全国的舞台台,虽然这个舞台只有一个小角留给了嵘啤,但罗玲还是长了见识,开了眼界。 “要不要跟秦东说说?” “回来再说。”罗玲笑道,“你悄悄跟着她,看她是哪家啤酒厂的。” “得……令!”鲁旭光笑道,就是说话还不利索。 看着这个女人买了两瓶啤酒,转过脸来,罗玲发现,两人的岁数竟都差不多,都是二十出头的年龄。 凑巧的是,就在她要走出山海省展厅的时候,秦东也手握两筒啤酒走了回来,他边走边喝,迎面就碰到了这个年青的女人。 女人四方脸大眼睛,很象出演《南拳王》那个演员的妹妹,标准南方人长相。 女人也看到了她,第一次来她就注意到了这个高个子,个子高得让人自只到了他的腿!并且,他年龄不大,可是说话作派俨然是一幅领导样子,稍加打听,她就笑了,这就是那位在广播中丢失了的秦东。 可是她马上被秦东手里的啤酒吸引了,易拉罐包装,正是她们厂的海珠啤酒。 秦东也看向女人手上,两瓶嵘崖啤酒一手一瓶,就好象握着两颗手榴弹,随时会丢向自己。 “自我介绍一下,严冰。”女人很是主动,更是大方,“海珠啤酒厂。” “秦东。”秦东手里也是两罐啤酒,看来,这握手礼就免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严冰一笑,往外走去。 严冰,后世大名鼎鼎的职业经理人,一个市场的刀锋上跳舞的女性。 她是跳高运动员出身,她的血管里流淌的不止是啤酒,还有更高、更快、更强的基因。 快速消费品行业的竞争,是所有商战中最白热化的,看不见的硝烟弥漫在每个角落,而她就是场场战争中的王后! 秦东走回展厅,罗玲就笑着迎上来,“认识?你们同学?”她还以为严冰也是秦东在山海学院函授班的同学。 “认识,不是同学,是一头母狼。” 罗玲马上掩口笑了,可是笑到一半笑声就戛然而止,秦东是认真的。 …… 严冰回到粤东省展厅,把两瓶嵘啤放下,就跟海珠啤酒厂厂长参谋起来。 一台彩电很快摆在了粤东省的门口,上面是海珠啤酒的电视台采访短片,我有他无,这样的宣传方式,立即吸引了老百姓的注意。 传单,当然也是要发的,现在,严冰已经把嵘崖啤酒当成了假想敌。 确实是假想敌! 嵘崖啤酒与海珠啤酒,两家啤酒厂一南一北,发展都很快,都是后起之秀,也几乎都快要达到十万吨规模。 “虽然他们是瓶啤,我们是易拉罐,但他们的商标不错……,们的包装不错……” 严冰在比较着两种啤酒的外观,“厂长,在宣传上我们还得压他们一头!” 此时,她还只是个厂办主任,心里想的和手里干的却不是一个厂办主任该想该干的事。 “怎么压?”海珠啤酒厂厂长问道。 严冰说了几句,海珠厂厂长的眉宇间稍缓,他抬头问道,“这能行吗?是不是有踩人家一头的嫌疑?” “我们又不直接说是嵘啤……”严冰笑得轻松灿烂。 …… 中午,秦东依然吃着简单方便面,华丰牌方便面,他记忆中也是首届食品博览会的金奖。 别看方便面在后世那么普通,现在确实一种高大上的食品。 一个年轻的女人,脖子上挂着相机,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秦东一米八的个头在人群中很是惹眼,她观察着秦东的一举一动,不由笑了,她信步朝秦东走去。 “你好,我是嵘崖啤酒厂的秦东。”一个清脆得如同山泉水一样的声音,回响在秦东耳边。 秦东的筷子马上就停留在空中,他蓦地转过头来。 “是你啊,吓了我一跳,我以为又出来一个秦东呢!” “我也以为有多少个秦东,怎么整天广播找人呢!”女子笑道,“怎么,现在敢承认自己叫秦东了?”</p> 第293章 行下春风有秋雨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秦东顺手把手里的方便面递给鲁旭光,“坐,徐记者,正式认识一下,嵘崖啤酒厂秦东。” “华夏经济报记者徐晴。”徐晴笑着伸出手来,脸腮上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 “请你吃饭。”秦东笑道,“方便面?” “好啊。”徐晴很是大方,她接过鲁旭光递过来的方便面,揭开外面的包装,就象吃饼干一样吃了起来。 “这是谁啊?”武庚看到秦东同一个年轻的女人很熟识的样子,也很是奇怪,这两天,秦东在展览会上朋友遍天下,他早就适应了,可是突然又冒出一个年轻女人来,他很是好奇。 “同学吧。”罗玲笑道。 …… “海江啤酒,高档啤酒,产品采用易拉罐包装设计,一拉就开……” 秦东与徐晴正聊着,展览馆内的广播声音又起,这次却是海江啤酒是主角了。 “易拉罐,还真不多。”徐晴笑着看向嵘崖啤酒,嵘啤所有的啤酒均采用瓶装,可是商标设计很是新颖,也很是抓人眼球。 “易拉罐就高档?只能糊弄一下你这个外行。”秦东笑着递过一杯热水。 “至少现在的老百姓都是这么认为的。”徐晴很不服气。 “老百姓只懂喝啤酒,他们不管酿啤酒。”秦东听着广播里的声音,心中已是有了计较,“给你讲一下,什么叫高档啤酒,什么叫低档啤酒。” 哦? “啤酒中的气体含量比较多,会增加容器的内部压力。瓶装啤酒用的是玻璃材质,属于易碎品,再加上气压的影响,稍微碰撞一下就很可能会炸裂,所以携带起来非常不方便。” “相比于这一点,罐装啤酒的优势是非常大的,易拉罐是由金属制作而成的,所以韧性非常好,能够防止泄露或者炸裂。除此之外,罐装啤酒的携带性也非常强。不过这些都不是罐装啤酒更贵的原因……” “那原回是什么?”徐晴马上问道,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采访本,啤酒倒是一个很好的选题,从包装入手,也是一个很好的角度。 “瓶装啤酒是由玻璃瓶装的,只要玻璃瓶的质量合格没有裂痕,是可以回厂处理再次利用的。这种方法比直接制作新瓶子的成本要低。 而罐装的啤酒是金属制作而成的,不能回厂直接利用,只能当作可回收垃圾处理。所以易拉罐的成本是比较高的,售价自然也比玻璃瓶的贵。” 秦东边说边搓动着手里的几个瓶盖。 “那你说什么是高档啤酒,什么是低档啤酒?”徐晴笑得很虚心。 “第一是原料不一样,高档啤酒的大麦、大米全部是一级的,打个比方,就象用的是富强粉,而不是普通面粉…… 第二是糖化工艺不一样,高档酒麦汁中残糖的含量在百分之三点五左右,普通啤酒在百分之一点五左右。 第三是发酵周期不一样,高档酒的周期是三十到四十天,普通酒是二十天……“ “哦,还有吗?”徐晴笑着问道,手里的笔不停地记录着。 “其它一些次要的就不说了,什么售卖场所之类的,一吨酒1544瓶,高档低档都是180块钱的税。”秦东笑着站起来,“你得写篇报道,给老百姓介绍一下。” “顺便宣传一下你们的嵘崖啤酒?”徐晴笑了。 可是行下春风有秋雨,秦东在沈南的时候帮过她,徐晴的稿件中出现嵘崖啤酒还是允许的。 况且,高档食品和低档食品的话题,本来就是展览会上金牌、银牌和铜牌之争嘛! …… “小严,看看华夏经济报的这篇文章。”海珠啤酒厂的厂长拿出一张简报,简报是摘自华夏经济报的。 严冰看得很快,可是她很快明白,这篇文章好象又踢了她一脚,她刚刚暗中打了人家一拳,人家很快就还回来了。 现在,啤酒的评比正在进行,按一个省三十个左右的金奖来说,分配到各个厂家各种食品身上,一个省获得金奖的啤酒数量不会超过一家,那么也就是说,全国总共才有二十多个啤酒厂的产品获得首届食品博览会的金奖。 那么,两种啤酒在评酒场上会直接过招,在台下,也是暗中较量,毕竟啤酒口味只占百分之三十的分数。 功夫在诗外! 与此同时,一处宾馆内,国家评酒委会的评酒委员们,分成二十几个小组,正在紧张地工作。 “友谊,竞赛”的大牌子树立在身后,跟前绿绒的桌布上摆满了全国各地几百家啤酒厂的产品。 当然,产品都是暗码标注,也要进行三轮打分。 “老邱,这一批次的啤酒评鉴完成了吗?”国家评酒委员会的主任询问一位中年人。 “这一批次共三十二种啤酒,评分全部完成,我已经记录下来了……”被称作老邱的人笑着站起来。 “很好,”他指了指排在最前面的一个号码,又看看老邱,用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分数,“这个232号分数很高啊,94.5分,是你这个批次的啤酒的最高分吧?” “是啊,这不知是哪个省份的啤酒,口味非常好,总体各项分数都要比同组的其他啤酒略高一筹,往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表现如此优异的啤酒,应该是国内某个大厂的新产品。”那个老邱说道。 “新产品?”评酒委员会的主任顿时来了兴趣,随即问道:“这个编号232的啤酒在哪里?我尝一下。” “就在前面放的呢。”老邱用手一指前面的平台,“嗯,232号,就是这种啤酒吗?”评酒委员会的主任来到一个挂有232编号的啤酒前,用手指着说道。 “没错,就是这种啤酒。”老邱笑了,“味道不错,您尝尝。” “嗯,”评委会主任看着金黄的液体雪白的泡沫,习惯性地先闻了闻,几乎没有双乙酰的味道,清香,还有一种高级醇味。 “尝尝,我也尝尝。”他笑着对老邱说道,“嗯,口味很纯正,清爽,”他品了一口啤酒,“很清淡也很爽口。” ““嗯。”他又点了点头,随即说道:“那看来没有意外的话,这种啤酒如果其它评分也在前列,获得金奖不成问题……</p> 第294章 市优,省优,部优,国优 申报材料,经营规模,生产标准,注册商标,产品包装,认证及获奖,都是本次食品博览会优质产品的评分标准。 经过三轮暗码打分后,三十多家啤酒厂的产品就撕下了神秘的暗码,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绿绒桌布上。 “嵘崖啤酒?”一个评酒委员拿起桌上的嵘崖啤酒,它的商标在一众啤酒中很是显眼。 “我喝过了,味道不错。”另一个评酒委员也凑了过来,翻看着嵘崖啤酒的申报表。 将近十万吨的产能,明显比其它省市的啤酒要占优势,先后获得市优、省优和部优,似乎只待一个国优认定它的地位了。 “海珠啤酒也不错,”一个操着南方口音的评酒委员拿起易拉罐,“包装看着就高档。” “你没看这几天的简报?”评酒委员老邱笑了,“高档啤酒可不是完全体现在包装上。” “好吧,打分吧。”评酒委员会主任笑道,“我们不排名次,只出奖项。” “嗯,现在的啤酒大多是瓶装,易拉罐的分数要高一些……” “嵘啤的商标设计得真好,国内找不出第二款这样的商标来,应该得高分。” …… 评委们有不一样的评判标准,给的分数自然也是不一样的,这样的分数最后也要加权平均。 可是当分数最后出炉的时候,评酒委员会主任笑了…… “好了,获得首届食品博览会金奖的啤酒……出来了,我们就等明天的颁奖典礼吧。” …… 经过几天热闹的展览,首届中国食品博览会也即将落下帷幕。 在这最后一天,各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分管领导们就齐聚京城,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怎么样,有没有信心获金奖?”秦湾市市长郭鹏也来到了展厅,在关键、梁永生、王从军等人的陪同下,参观了兄弟省市的展厅,当看到秦东时,他毫不客气,直接问道。 “有。”秦东响亮地答道,他也是毫不掩饰,信心十足。 郭鹏笑了,“好,嵘啤如果再次获奖,我亲自到你们嵘啤给你们祝贺。” 最后的隆重时刻就要到来,可是晚上陈世法竟然失眠了。 他起身拿起烟来,看着同屋的武庚酣睡声打得震天响,他就更睡不着了。 也不知明天是什么结果,如果市优、省优、部优、国优一条龙,那死后把这四本证书放在棺材里当枕头也知足了…… 呼呼—— 武庚仍然睡得很香,陈世法看看床上的武庚,嗯,这个武庚,最近干净了许多,袄领子上不再脏兮兮的,人也更有精神了…… 陈世法一夜无眠。 当大家赶到颁奖典礼的现场时,他却发现,许多人抽着烟打着哈欠,看来昨晚也都没有睡好。 “根据国家经委食品办公室,中国食品工业协会(88)91号文件精神,经首届中国食品博览会领导小组批准,山海本省有273个产品获奖,其中金奖48个,银奖110个,铜奖115个,特此公布……” 看着领导小组下发的简报,陈世法的心又提起来,这48个金奖中,是否会有嵘啤? “陈厂长?”庐州的李志新总工也前来参加颁奖典礼,两人也是老熟人了,嵘啤的除标机就是购自庐州厂。 “受中国食品工业协会委托,中国食协食机专业协会对中国食品工业协会、轻工业部和商业部于1988年12月在北京举办的“首届中国食品博览会“中参展机械进行了评奖,67种展品分获金、银、铜奖……” 李志新也看到了简报,他在心里也是暗暗祈祷。 “走吧。”陈世法笑得豪迈,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来个痛痛快快。 …… 颁奖典礼,进去的只是各省的领导和部分厂家的厂长,大多数人仍坚守在自己的展厅里。 “秦东,紧张吗?”武庚笑着与秦东坐在一起,笑着问道。 “我叫不紧张。”秦东也笑着回答他,“不就是个名号吗?” “你小子倒看得开,”武庚抢这他手里的酒瓶盖,“人家都玩核桃,你玩瓶盖?” “都一样,”秦东笑着看看武庚,“怎么,还擦雪花膏了?”这是一种很熟悉的味道,几乎天天可以闻到它。 武庚突然就有些不安了,他扭过头去,“嗯,如果市优、省优、部优、国优一条龙,你小子就……” “出来了,出来了。”他还没有说完,鲁旭光一指人潮中的陈世法,武庚心里就是一松。 门前一阵骚动,秦东与罗玲、梁静雯行规赶紧往里面看去,只见郭鹏、梁永生、陈世法等人满脸堆笑地走出了会议中心,梁永生手里紧紧地捏着一本证书—— “山海省嵘崖啤酒厂生产的嵘崖啤酒参加一九八八年首届食品博览会名、特、优、新产品的评选,经审定授予博览会金奖,此证。 食品博览会奖审定委员会 一九八八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秦东与武庚等人快步迎了上去,梁永生却已是高高地举起了证书。陈世法也是满脸喜悦,他轻轻地捧着这一本证书,就象捧着刚刚出生的孩子,突然,他双手举起,用力地在空中晃了晃。 “齐活了!” 秦东愣住了。 罗玲也愣住了。 周围的记者也愣住了,但紧接着,一片“咔嚓咔嚓”的响声…… 太阳暖融融的,秦东忍不住背过身去,轻轻地拭了拭眼角。 京城的风沙,太大…… 一脸堆笑的郭鹏也朝这里看了看,他也看到了陈世法的动作,“太不容易了,你们看,墨迹还没干呢,”郭鹏面对着嵘啤一帮人,挨个握手,逐个慰问,“我知道,三战三捷,太不容易,祝贺你们……” 秦东站在陈世法的的身后,紧咬牙关,不住点头,作为嵘啤腾飞的见证者和推动者,他几乎参与了嵘啤的每一个关键节点。 除标机改造,酒管缩短,南京一条龙会议,德国引进设备、与烟酒公司的斗争,开发十一度啤酒…… 大热天,他在糖化车间里汗如雨下,大雪天,自己站在胡同街巷叫卖啤酒…… 他,也曾站在这一道道关口前踌躇,也曾站在这一道道关口前犹豫,也曾站在这一道道关口前为难…… 但现在,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抬头看看天空,天空碧蓝碧蓝的。 他顺手接过陈世法递过的证书,不由自主也把证书拿到鼻前—— 一股墨香直冲脑际,真香!</p> 第295章 机会若到满满是 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 秦东现在的心情就是这样的,走起路来衣袂飞扬,脚步如风,衣谨和罗玲也感受到了他的澎渤,只能加快脚步跟上他的步伐。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不知为什么,还有两天启程回秦湾的这两日,伟人的这句词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不,确切地说,是多句词象走马观花一样,不断在脑海中浮现。 “怎么样?” 最后一天的傍晚,日落西山,彩霞满天,夕阳透过透明的玻璃洒在宽宽敞敞的大厅里,鲁旭光带着一班人在收拾着最后的展台。 陈世法走过来,脸上是难得的微笑。 “厂长,我们……赢了!”鲁旭光的嘴唇有些哆嗦,他双手颤抖着把报表递给秦东。武庚忍不住摸出烟来,体博会期间,会展中心里是不让吸烟的,可是他终究忍不住了。 “出去抽。”秦东笑道,“我们一起出去。” 报表很厚,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这里有最终的累计金额,看到这个数字,他的手不自主地抖了一下,停了一会儿,他才颤声问道,“这次博览会的啤酒总销售额额是多少?” “还没有最终的结果,食品工业协会还没有初步估算,在几千吨左右。” 武庚到底没舍得把烟放回烟盒,就这样一直拈在手里。 此时,全国的啤酒销售,有不少啤酒厂开始探索自己的路子,但是大多数啤酒厂仍是采取与烟酒公司合作的方式进行。 再加上啤酒的地域色彩很是浓重,这几千吨啤酒的销售大多是那些到食博会上寻找商机的当地个体户、批发户。 “陈厂长,我们的订货量杀进前五是没有问题的。”罗玲笑道。 秦东不语,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一派肃穆,一派宁静。 嵘啤的名头,终于在全国打响了! 瑟瑟寒风吹拂在脸上,吹起了他的头发,乌黑的头发象黑色的火焰一样跳动。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陈世法不由喃喃自语,他的声音很小,可是呼吸很重,围绕在身边的武庚、罗玲等人都崇敬地看着他,等待着他进一步的命令。 梁静雯也从场馆里走了出来,可是还没走到门口她就停住了脚步,夕阳余晖中的秦东,象一尊塑像一样站在台阶之上,这是一个挺拔的背影,站立于天地之间…… …… 有了这个成绩,晚上的活动目的只有一个——不醉不归! 在这个冬夜绵长的晚上,几乎所有的参展企业都在犒劳着自己的部属,无论成绩如何。 秦东没有用杯子,而是要了一只碗,金黄的啤酒倒在白瓷细碗里,虽说气势差那么点点,但是豪情仍在! 他挨个桌敬酒,挨个人敬酒,罗玲与他一起,她也端着一只碗,虽说是只倒半碗,可是喝得也不少。 “这就是山海的酒文化,罗玲好样的!”秦东豪放地搂住罗玲的肩膀,“我敬你一杯!” 秦东大方,罗玲也不瑟缩,两人大大方方地一碰碗,大大方方地把酒倒进嘴里,海茵薇也学着秦东的样子把杯子朝下一亮,以示喝得干干净净! “好,爽快!” “好,这才是山海人!” 底下的职工纷纷鼓掌,口哨声、欢呼声、拍掌声差点把顶棚给掀喽! “我宣布,凡是参加博览会的员工,每人发八百块的奖励!”陈世法不失时机地宣布。 八百块,相当于半年的工资了,众人一愣,接着又拍起掌来,更有女工在下面喊道,“陈总万岁!” 陈世汉笑着摇摇头,又摆摆手,那意思高兴归高兴,可是口号不能乱喊,他正沉浸在欢快的情绪中,门被推开了,庐州机械厂的李志新举着杯子站在了门口。 “陈厂长,武厂长,小秦厂长,”他的脸也喝得通红,可是双眼炯炯有神,看来这次体博会他的收获也颇丰,“我们的除标机也获奖了!” “金奖?”秦东马上问道。 “金奖!”李志新拿起啤酒瓶,“这一杯,我得好好敬一下秦厂长。” “没问题。”对这位重生后结识的总工,秦东很是尊重,“大家一起啊。”他招呼道。 “我们唱卡拉ok去。”他们喝得正欢爽,老苒、陈晓春、热合曼等一班同学就又闯了进来。 卡拉ok的最早出现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广东。到了八十年代末期开始在全国各大城市出现,到了九十年代各地都比较流行了。 原本卡拉ok丰富了单纯在舞厅跳交际舞的娱乐功能,形成了跳舞与唱歌的娱乐结合。此时的卡拉ok还是有权人和有钱人(多为私企老板和个体户)常去的娱乐场所。 现在北京城的酒店、饭馆,到处都是前来参加博览会的厂家,他们不卡拉谁ok?! “不用带酒,我们搞了酒水,大家只要参加就好。”老苒笑容满面。 这是酒店的婚宴大厅,里面已是坐满了人,看到这么多人进来,许多人端着杯子笑着迎了上来。 秦东眼睛一亮,大厅里几乎全是啤酒厂的人。 一个行业总是充满机遇,每一个品牌的起跑线相距并不遥远,也意味每个人都有机会脱颖而出,也意味着在残酷的搏杀中每天都有人倒下,岁月激荡,有些红极一时的名字在二十年后几近消亡,……都被时代的潮水冲走,只剩下怀念…… “今天是酒徒大聚会……” 轰—— 这一群人中,不知谁说了什么,喝得醉醺醺的男女都笑了,秦东也笑了,他可以把这当作酒话,不去计较! “来,唱歌!” 老苒亲手把话筒递给秦东,“秦厂长点一首。” “免失志?”秦东笑着征求大家的意见,这是一首闽南语歌,也是《英雄本色》的插曲,发哥潇洒的复仇场面就是在这首歌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好,就是这首免失志。”陈晓春大声附和道。 也不知从哪拿过这么多话筒,几个人互相谦让着走上舞台,当颇具闽南特色的音乐响起时,几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看着你啊像酒醉,茫茫目周格微微,我甲你甲你是知己,烧酒尽量扞来开,……” 老苒笑着看着秦东,醉眼朦胧中,二人同时伸出手来,重重地握在一起。 “饮落去饮落去,无醉呀我无醉,饮落去饮落去,无醉呀我无醉,杯中沉浮无了时,小小失败算什么,啊……” 秦东又走近热合曼,两人重重地抱在一起,互相拍打着对方的肩膀,很是亲热。 “免失志,免失志,机会若到满满是!” “机会若到满满是!”秦东突然在音乐停住时又大吼一声,台下笑成一片。</p> 第295章 明年要搞大动作 一切已尘埃落定,只等踏上归程。 从展览中心走出来,秦东又扭头看了一眼这个待了十天的地方,就象他时常在梦中梦到小学三年级,雨后那道彩虹一样,这里的喧嚣可能也会时常伴随他的梦境。 武庚带着罗玲、鲁旭光等人已经提前一天,踏上了返回秦湾的火车,梁永生、王从军等领导在做着一些“感情”上的收尾工作。 “来,我跟老王、老陈和小秦照张像。”梁永生挥手招呼着自己的女儿。 梁静雯接过秦东手里的相机,看到四人站好,四人都很严肃,严肃得跟两天前这里的喜庆场面太不适应。 咔嚓一声,时间和空间在胶片上定格。 “静雯,我们也照一张。”秦东大大方方道,陈世法却不会摆弄相机,“陈厂长,你多照几张,总有一张是好的。”秦东笑道。 梁静雯身上还是那件红色的面包服,白色的围巾,当秦东站在她身体一侧的时候,她感觉大冬天里,自己的手心已经微微出汗。 梁静雯本来就属于那种高冷类型,反倒是秦东笑得很阳光,梁永生转过头,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 “秦厂长。” 展馆内,还有厂家陆陆续续走出,海珠啤酒的严冰笑着走到秦东面前,笑着伸出手来。 “祝贺。” “同喜。” 海珠啤酒也获得了此次博览会的金奖,秦东握住她的手,小女子的手很有力道,他这个曾干过刷瓶工的手试得出来。 “再见!” “再见!” 秦东盯着这个矫健的背影,这是一头母狮,在这个最残酷的战场上,两人肯定会再次相遇! “走吧,辛苦了十天了,去逛一逛,买点东西,晚上我们坐飞机回秦湾。”梁永生笑着招呼大家。 领导们在前,秦东、梁静雯在后,她摘下肩上的一个绿色军用挎包,无声地递给秦东。 秦东笑了,“正好,我这个包也旧了,该换一个了。”他接过挎包,挎包里看上去鼓囊囊的,但却又很轻,他打开扣带,不由看了看梁静雯。 挎包里面是一堆啤酒瓶盖,秦东伸进手去抓起一把,凉凉的瓶盖锯齿交错,“这是这次博览会上,参展啤酒厂的瓶盖……”梁静雯看看前面的父亲,声音很小。 “还有部分商标……” 哦,这个傻姑娘,一家一家啤酒厂去收集瓶盖,这得花多大的功夫! 秦东着实很是感动,可是良久,他嘴里只说出两个字,“谢谢。” …… 不到长城非好汉,不吃烤鸭真遗憾。这句“名言”早在八十年代就已名扬海内外。 北京烤鸭的名气之响,不亚于万里长城和故宫。 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油汪肥美的烤鸭使无数人心向往之,这种枣红的鸭子,以油亮的外表和外酥里嫩的口感,征服了全世界。 烤鸭如此多娇,北京的烤鸭店遍布四九城,规模各不相同,这是一种丰俭由人的自信,也是一种众生平等的欢喜。 这几天,来参展的全国各地的五千多厂家的参展人员,几乎要把北京城的烤鸭买光了。 八十年代末,商品流通不畅,所以才有了出差都要带点东西给妻儿老小的现象,后世,全国各地的商品足不出户就能买到。 梁静雯带他们来的地方,是一家叫作“团结湖全聚德烤鸭店”的联营店面,当听说联营两字,陈世法就起了心思。 “小秦厂长。”很意外,人群中,孔孟啤酒的曾国奇也在,“也来买烤鸭?” “您这不是也在吗?”秦东笑道。 “是啊,总得捎点北京的东西回去,”曾国奇心情很好,孔孟啤酒也是首届食博会的金奖,“这次来北京,收获不小,”他握着秦东的手说得很是郑重,“获奖当然高兴,但比不了你给我的启发。” “我?”秦东纳闷道。 “嗯,广告宣传,很有意义。”老曾笑着让人搬下一箱白酒,一行人驾车而去。 三十五块钱一只的烤鸭,一行人买了二十只,周凤和等厂领导还在家里等着,不能不给他们带点东西回去。 “梁区长,我打听了,这家团结湖烤鸭店也是联营店,你看,人家的买卖多好。”吃完烤鸭,陈世法悠闲地抽着烟。 这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是餐饮企业日子很好过的时代。大部分企业都是国营性质,全社会315万个饮食服务网点,基本上都是为响应政府解决“吃饭难、住店难”问题的号召设立的。这些国营餐馆还远远没有遇到来自社会性竞争的威胁。 “你的意思是?”梁永生神态有些郑重,“搞点大动作?” “对,要搞就搞大动作!”陈世法笑道。 …… 首都机场。 机场1号航站楼是1980年开始启用的,检票处摆放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注意事项,人们带着大包小包登机,也没有严格的安检,检票员问问就算。 陈世法拿出大玻璃罐头瓶水杯,检票员管也不管。 登上飞机,待遇就更不一样了。 空姐很漂亮,很清纯,头等舱的空姐,更是一口流利的英语。 各种小零食和餐点更是丰富,“这里有喝茅台,吃烤鸭?” 陈世法打量着餐车。 “对不起,先生,只有在头等舱,我们免费提供茅台,吃到正宗的北京烤鸭。”空姐笑语嫣然。 先生? 一句先生,把陈世法叫愣了,这可资本主义的称呼! “行啊,一张机票六十多块钱,顶我一半工资了,”王从军笑道,“你就当一回先生吧。” 陈世法的眼睛却随着餐车移动,上面有高档的原装进口红酒和白酒,准备有西式糕点。 “你好,同志,你们这里有啤酒吗?”陈世法问道。 “有,秦湾啤酒。”空姐很有礼貌。 哦,看着空姐的背影,陈世法扭头对秦东道,“明年,搞搞大动作,我们嵘啤也要坐上飞机。” …… 梁永生、陈世法等人一心谋划着明年的大动作,大动作与秦啤有关,更事关他们的前程。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还在飞机上的时候,《山海日报》整版刊发了首届中国食品博览会获奖名单。 市长郭鹏看到省报,当即指示,“要搞一个盛大的仪式,欢迎我们的啤酒英雄——回家!”</p> 第297章 迈出秦湾,走向全国 “姐,快点,别磨蹭了,再晚一会儿,飞机都要落地了。” 挎子“突突突”地冒着白烟,停在了饼干厂的院里,杜小树一边催促着姐姐,一边摸出香烟来。 杜小桔匆匆从楼里跑了出来,却一把拽掉了杜小树的烟卷,“还抽,你东哥回来了,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秦东不在的这些日子,杜小树真的是撒丫子狂欢,杜小桔管不了他,就连对他稍微还有些震慑的鲁旭光也去了北京,杜小树哪叫一个自由自在! 但是今天,好日子结束了,秦东回来了。 “打断我的腿,你舍得啊?”杜小树骑着挎子就冲出了饼干厂的大门,差点撞着一个中年职工,杜小桔刚想道歉,挎子已经冲到了大道上。 “我舍得,也就你东哥能收拾你。”杜小桔想板住脸作出姐姐的模样,可是笑容却不由自主从心里弥漫到脸上每一个角落。 其实,杜小桔早就坐立不安了,与秦东从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她每天数着月份牌,就等秦东回来的这天。 “看把你高兴的,昨晚一晚上没睡吧?”杜小树揶揄道,“嗯,姐,你不知道,总厂、一厂和二厂现在都空了,都到机场去了……” 杜小树说得没错,嵘啤总厂、一厂和二厂除了工作的职工,全体上卡车,一辆辆卡车插着红旗,驶向秦湾机场。 周凤和、武庚、钱益民、焦正红、张庆民、林勇刚、孟援朝黄波,高虎……说着笑着就下了吉普车和大卡车,罗玲指挥着几个女工拉起手中红色的条幅。 哦,在场的还有不少机关干部,他们是来迎接梁永生和王从军的,就是家属们,也都来了。 大家热切地翘首以盼,等待着自己的人领导、自己的亲人载誉归来! “嵘啤真行,三战三捷,好嘛,现在秦湾人知道嵘啤,连北京人都知道嵘啤了!”梁永生的爱人与一个机关笑着交谈着,嘴里的话题当然离不开嵘崖啤酒。 “不容易,实在不容易!听说郭市长都惊动了,要亲自到嵘啤祝贺!” “中国有个山海,山省有个秦湾,秦湾有个嵘啤……”周凤和也是一脸轻松,难得地与武庚开着玩笑。 “还有一句,嵘啤有个秦东……”武庚看看身旁的柳枝与秦南,笑着把秦东在北京的广播又当笑话讲了一遍。 “小秦,干什么都与人不一样……”这不违背原则,周凤和却夸奖不起来,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也只有秦东能干得出来。 “怎么样,来了吗?”杜小桔、杜小树姐弟挤到他们身边,杜小桔急切地问道。 …… 飞机缓缓地降落了。 秦东搓着手里的瓶盖,俯视着这个熟悉的城市。 “走吧,”梁永生带头走了出来,看到前面的人群,他笑了,这个城市和这个城市的人们对啤酒的重视,在中国找不出第二个来,“看来,我们很受欢迎啊。” 哦,人群中,王从军、陈世法都看到了自己的家属,他们拉起大红的题有贺词的横幅,在秦湾机场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三战三捷,欢迎嵘崖啤酒载誉归来” 梁永生看到这条横幅,立马就笑了,他快步走向在家,热情地伸出手来…… 握手,热烈地握手,秦东的手只能依次从一只只手上划过…… 人潮汹涌中,他也看到人群中的杜小桔,杜小桔欢快地挥手,却被更多的人挡在后面,只有那团火红的围巾,仿佛不断在眼前飘荡…… 一路欢歌笑语,一路激情昂扬,当轿车、卡车重又开回到总厂,总厂门前已经是彩旗飘扬,锣鼓喧天。 附近的村民扭着欢快的秧歌,厂里的职工戴着大头娃娃,载歌载舞,一片欢腾…… 哦,还有跑旱船,还有蚌壳姑娘,用两片蚌壳戏谑地夹住小伙子的头,秦东笑了,这可能就是最原始最含蓄的男女关系表达吧…… “各位领导,同志们……” 陈世法声音难得如此宏亮,他手握话筒直接站了起来,周围坐着的是市长郭鹏、二轻局局长齐澄等人,还有一众区领导和局领导…… “我们厂的十一度嵘崖啤酒,三战三捷,在市优基础上,又连续获得省优,部优和国优……” 陈世法看看台下的职工,突然,他的嗓子里一酸,就说不下去了…… 哗—— 郭鹏市长带头,如潮的掌声就响了起来,…… 看着台上市优,省部,部优,国优的证书和奖杯,郭鹏就站了起来,今天,他是来兑现自己的诺言的,亲自到嵘啤来表示祝贺。 他是从高官的位置上到秦湾担任市长的,“首先,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嵘崖啤酒表示祝贺!” 哗—— 掌声打断了他的讲话,他只能笑着看着台下,等待掌声稍歇。 “你们是嵘崖区的嵘啤,也是秦湾的嵘啤,更是山海省的嵘啤!” 哗—— 热烈的掌声实在阻止不住,市长评价如此之高,陈世法和周凤和等厂领导都站了起来,最后,郭鹏市长也笑着站起来。 杜小桔看着台上与一众市区领导站在一起的秦东,眼角竟然湿润了,泪花很快模糊了她的双目…… “来,小秦……介绍一下首届食品博览会的情景,我可是听说你的金点子了,听说全北京人都在找秦东。”郭鹏市长举重若轻,笑着把话筒就要递给秦东。 台上的人都笑了,台下的人也笑了,早几天回来的罗玲、鲁旭光把这些当评书讲给大伙听,有人听了后摇头,有人听了后大笑,可是都不得不佩服秦东,他就是秦湾的点子秦! 郭鹏市长这一问,秦东有些意外,他马上道,“市长,我们就是想打响我们的名声。” “打响了吗?”郭鹏市长马上追问道。 “全国都知道嵘啤了!”秦东自豪地回答道。 “好,那我就一句话,”郭鹏笑道,“你们是秦啤的联营厂,希望你们也象秦啤一样,迈出秦湾,走向全国!” …… 郭鹏市长满意而来,满意而去,“小秦,小秦。”二轻局局长齐澄却留了下来,他叫住就要走向杜小桔的秦东,“祝贺你,还有一件大好事!”</p> 第298章 最温馨的灯光 最温馨的灯光,一定在你回家的路上。 当秦东的吉普车慢慢驶进钟家洼,抬头看看路边那一抹温暖的灯光,他禁不住心里一热。 寒风中,胡同口,温暖的灯光下,杜源、小桔妈、柳枝和秦南不住地眺望,不知什么时候,杜源的背影已经有些伛偻,寒风吹起了他的衣角,小桔妈一边埋怨一边替他把拉锁拉上。 “我哥回来了。”看到吉普车,秦南瞬间已是变得兴高采烈,这个重生后的妹妹不知不觉也长大了。 “哥——”秦南还是象小时一样一下跳起来搂住了秦东的脖子,“我想你。” “哥也想你。”秦东笑了,“快下来,太沉了……都是大姑娘了。” “你还沉?”秦南打量了哥哥一眼就接过他手里的包裹,可是包裹没拿住,竟掉到了地上。 “什么东西这么沉?”她嘟囔着,柳枝已是笑着赶过来,两人各扯一边,才把沉重的包裹抬起来。 “叔。”秦东走到杜源跟前,杜源笑意中带着无限欣慰,也是无限满足,他咳嗽几声已是挺直了腰杆,“走,回家。” 轰隆隆的挎子声传来,杜小树也开了回来,他顺手扛起柳枝和秦南手里的包裹,嘴角马上撇了一下,“什么东西,这么沉?” 杜小桔却看向自己的父亲,这几年,秦东一直出差,也没见他迎到胡同口,可是看着这爷俩亲热地走到一块,杜小桔不由笑了笑。 老秦家门前,一盏温桔黄的灯束照射着斑驳的家门,秦东推门走了进去,屋里已是香飘满屋,他知道,杜源为了晚上这顿饭,又是好一通忙碌。 “叔,这是孝敬你的。”秦东从包裹里拿出两条“中华”。 “买这么贵的烟干嘛?”杜源瞅了一眼,还是拿起烟仔细地看起来,可是看到杜小树贼兮兮的眼神,马上就把烟夹在了胳膊底下。 “大东,今天市长都来了?” “嗯。”秦东一边回答杜源一边拿出两只北京烤鸭,还有各地的土特产,秦南和杜小树立马围了过来,孩子终归是孩子,他们眼里的“好东西”就是吃食的代名词。 “小南,小树,先吃饭。”柳枝和小桔妈已经在厨房里忙碌开来,冬天的菜凉得太快,有几道菜还没有下锅,可是四个凉菜已经摆上了桌子。 “哥,上个周我们考试了,我数学考了班里第三……”秦南一边吃着果脯一边自豪地跟哥哥报喜。 “我的妹妹,肯定能行。”秦东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发,三年前还是乱蓬蓬的头发,现在梳得一丝不苟的马尾辫,在灯光下闪亮。 “咦,东哥,怎么还有照片?”杜小树真的象个二鬼子一样,不把秦东带回来的几个包裹翻个遍,他是不会停手的。 “噢,我在北京买了套房,这是冲洗出来的照片……叔,你看看。” 杜源立马郑重起来,他顺手把手里的勺子递给柳枝,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才接过秦东手里的照片,可是没有老花镜,却看得不清楚。 “就在北京鼓楼附近,两进的院子,”秦东笑着把照片递给小桔妈,“很宽敞。” “东哥,我这不成了北京人了?”杜小树立马笑道。 “你东哥,在沈南有房子,在秦湾有房子,现在北京也有房子了,他走到哪里还是咱秦湾人。”小桔妈打趣道,可是打趣归打趣,她还是认为有钱怎么不买楼房,买处四合院干嘛,在钟家洼还没住够啊! “吃饭,先吃饭,小树,开酒。”杜源率先坐在了马扎上,“晚上我们爷俩喝点白的,暖和暖和。” 杜小树马上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就给两人倒酒,秦东打眼一看,笑了,可是他还是打开了手中的白酒,给杜源深蓝色的小盅子里倒了满满一盅。 杜源的手却有些抖,盅里的酒洒了出来,他马上用一只手把餐桌上的白酒抹到另一只手上,两只手就搓了起来,“这样舒筋化血,这还是你爸教我的。” 说到秦东父亲,他又是一阵感伤,“你父亲成分不好,要是成分好,也不用当厨子了……” 成分,这是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名词,八九十年代,无论上学、当兵、参加工作,表格上总会出现这么一栏,成分不好的秦世煌,能到春和楼当个厨子就已经很不错了。 “幸亏没影响到你……”杜源端起酒盅,秦东赶紧也端起来,“叔,我敬你。” 一杯烈酒下肚,他这才又笑着道,“成分影响不到我,今天市里二轻局的齐局长跟我说,市政协已经增选我为这一届的政协委员了。” 哦? 灯光下,杜源抬起头来,“真的?” “真的。”秦东也郑重地答道。 “大东还跟你撒谎不成?”小桔妈笑着点了点自己丈夫的头。 “好好好,”杜源一连说了三个好,成分的阴影自此一跑而空,“来,小树,给我倒酒……” …… 这顿酒喝得,一瓶茅台直接空了,杜源还是秦东背回家里的。 “我爸的酒量下降得厉害,”杜小桔埋怨道,“不让他喝还偏要喝,这不,”埋怨归埋怨,她又看看床上的父亲,弄来热水和毛巾,给他擦起脸来。 “东哥,这茅台也不一般啊,还不如我们秦湾大曲好喝呢。”杜小树吃着华丰的方便面,喷香蹦脆咬在嘴里,很是惬意。 “不如秦湾大曲?”秦东重重地拍了一下这小子的肩膀头,他也带回了孔孟家酒,可是杜小树却偏偏把梅毓秀送给他的茅台给翻了出来,“你知道,以后这瓶酒能值多少钱吗?” “五百?一千?两千,撑死了两千!”杜小树对白酒根本没有概念。 秦东盯着这不懂事的小舅子,慢慢伸出了三根手指头。 “三千?”杜小桔惊呼道。 “不,是三百万。”秦东缓缓答道,喝了就喝了吧,只要老人高兴,幸亏还有董青鲲送他的另一瓶,千万不能再让这小子搜刮去了。 “三百万?”小桔妈手里的脸盆就掉在了地上,“咣当”一声,却惊醒了床上的杜源,他坐起为看看大家,翻身又躺下了,“三百万……什么,三百万?” 呼—— 杜源起身又坐了起来。 “大东,这瓶酒将来真能值三百万?”杜小桔把秦东送到自己的房子里,嘴里却不断地问道。三百万一瓶酒,也太匪夷所思了,可是秦东不会撒谎的。 秦东推开自己的小院,院子里收拾得干净,杜小桔想了想还是跟了进来,“嗯,大东,枝儿姐和武厂长……”</p> 第299章 红花,霜花,灯花 火柴厂家属楼。 上午明亮的阳光洒满了房间,武庚穿着毛衣在桌前写着什么,武月对着电视捧着一堆秦东从北京带回来的零食,笑得正欢。 阳台上,柳枝正在晾晒衣服,武月就笑着走过去,把一块饼干塞进她的口里,“柳阿姨,你休息一会儿,喝水。” “阿姨不累。”柳枝怜爱地地看看这个小可爱,她手脚麻利地拖好地板,笑着对屋里的武庚道,“那我走了,中午饭店忙不过来,我得回去。” “我送你。”武庚手里还夹着一支没有燃烧殆尽的烟卷,他捻灭烟卷就匆匆穿起面包服,戴上帽子和手套,“我骑车送你。” 崭新的自行车骑出了家属院,柳枝麻利地跳上后座,冬日的秦湾街头,虽然温度很低,可是阳光很是煦暖。 “柳枝,辛苦了。”武庚回头笑道,声音难得的温和。 “我是可怜孩子……我疼武月……”柳枝温柔地笑道,一阵自行车铃响,压住了她的声音。 武庚回头笑笑,“你是可怜我吧,一个光棍,哎,柳枝,你今年多大了?” “我五六年的,三十二,属猴。” “哦,三十二了,也不小了啊,”武庚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考虑过自己的个人问题了吗?” “啥个人问题?”柳枝一笑。 “就是自己的终身大事。”武庚看向大街两侧,声音明显低了下来。 “我是个寡妇……”柳枝道,“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还有啥个人问题可以考虑的?” “秦东和秦南不是都叫你姐吗?”武庚笑了,他又回头看看柳枝,“我问你啊,想没想成个家什么的?” “想那个干啥,不去想。”柳枝看着武庚弯腰骑上坡路,就跳下自行车,武庚索性也下车,两人推着自行车不紧不慢地走着。 “怎么能不去想呢,你还年轻,秦东现在也是厂长了,秦南也上高中了,你的户口也转进城了……”武庚笑道,他摘下自己的眼镜,上面起了一层雾气,“自己的事情还得自己作主。” “我作不了……”柳枝看看武庚,接过他手里的眼镜,又掏出自己的手绢给他擦了擦。 “你怎么作不了?鸣翠柳饭店多红火,你不是作主作得挺好嘛!”武庚呼出一口白气。 “那是开饭店……”柳枝笑道,她看看路上的行人,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你能干,漂亮,也贤惠……”武庚笑道。 “别夸我了,”柳枝心里一动,她看看街头一家三口,“你笑什么?” “我一直笑,没有哭的时候,”武庚突然就按了一下自行车铃,“哎,柳枝,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 “柳枝,”武庚突然就停了下来,他支了车子,摘下手套,拿出烟来,待喷出一口烟雾,这才笑道,“要不这样吧,你嫁给我,咱俩一块过算了,我娶了你得了。” 柳枝一下抬起头来,“武厂长,你说啥?” “我说,你嫁给我,……”武庚笑了,他不好意思地摩挲着脸,“唉,算了,算了,你不同意,就当我没说……” 柳枝看看他,不语,却又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你怎么了?”武庚担心道,“我是真心话,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你不同意就算了,就当我没说……” “你说的是真的?”柳枝慢慢抬起头,脸腮一片通红,“你是厂长,我是个体户……” “屁,”武庚马上冒出一句粗话来,可是马上自己也察觉了,“厂长算个什么,我一个月挣的赶不上你一天挣的……你看不起我倒是真的,唉,就当我没说……” “我没有看不起你,”柳枝声音很是温柔,但依然坚定,“我也……你也没冒犯我,你刚才的话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什么?只要你愿意,就作数!年前我们就领证!”武庚马上道,他拍拍自行车座,“你愿意吗?” “我……我得问问秦东和秦南……”柳枝突然就叹了口气。 “他是你弟,又不是你儿子,”武庚大笑,“哪有姐结婚还要问弟弟的?” “嗯,我自己作主。”柳枝咬咬嘴唇,好象也下定了决心,“那我回去直接告诉他们。” 她说着就往坡下走去,武庚马上道,“那我送你……” “不用,”柳枝却不回头,她一边走一边抹泪,街上的行人纷纷看她,“不用,不用……” …… “小树,枝儿姐哭了。”还没到饭店,钟小勇就看到了柳枝,看到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忙把杜小树召了过来。 杜小树立马火冒三丈,他跑着进了饭店,却发现父亲、母亲还有秦东、秦南都在。 “枝姐,谁欺负你了?我扒了他的皮。”杜小树一幅恶狠狠的样子。 杜源吐出一口烟来,小桔妈却点了杜小树一下,“别胡说,你枝儿姐这是高兴的……”她看看杜小桔,感叹道,“武厂长是个好人哪……” 杜源也叹道,“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人……”他看向秦东和秦南两兄妹,下面就看他们的意见了。 秦南望望自己的哥哥,“哥,你说呢?”柳枝抬起一双朦胧的眼睛,也望向秦东。 “我不同意……”秦东缓缓道,很是严肃认真,杜小桔就担心地走到他的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正当柳枝叹了口气的时候,秦东却又笑了,“我不同意……行吗?” …… 赶在腊月底,全市的两会召开了,柳枝和武庚正式完婚。 与你猜想的一样,秦湾市几乎整个轻工系统的人全来了,大场面,绝对的大场面,两人收的暖瓶、脸盆都能开百货大楼了…… 杀人街上,一片欢腾,整条街让武庚包下来了,没办法,哥们朋友太多! 从中午十一点半到晚上十一点半,武庚带着柳枝挨桌敬酒,大醉! 秦东挨桌敬酒,大醉! …… 醉意朦胧中,武庚终究醒了过来,他看看窗上的霜花,又看看戴着红花的柳枝,还有桌上喜庆的红花,伸手就柳枝搂在怀里…… …… 喜庆的日子,秦湾的两会正式召开。 陈世法是市人大代表,此时的他,雄心勃勃,“秦东,明年我们就走自己的路,不再作秦啤的联营厂!我们要打自己的牌子!” 秦东不置可否,1988年就要过去了,1989年马上就要来临,就在1988年年底,全国啤酒厂家达到813个,总产量达662.77万千升,仅次于美国、德国。 中国,已是世界第三大啤酒生产国。 “明天,我们就跟秦啤谈!”陈世法推开车门,走进秦湾凛冽的寒风中!</p> 本卷结束,明天开始新的征程 作为农业大国,数千年来,酒的命运一直与国家的命运息息相关,酿酒需要粮食,需要贮酒的地窖,酒业兴盛的年代,往往意味着粮食丰产,百姓安居乐业。 这之中,啤酒因为饮用量庞大,对于粮食的耗费更是天文数字。普遍供应的啤酒背后所象征的,往往是一个国家或地区的轻工业水平和农业生产力。 伴随着 1985 年「啤酒专项工程」实施,中国建设银行出资 8 亿,地方自筹 26 亿,加上国家用以购买先进流水线的 2000 万美金,中国正式拉开了“本地自创“啤酒的阀门。 在那之前,如果说中国最具地方经济特色的货品是烟草,那么在此之后,这一头衔的所有者随即变成了啤酒。 烟草的扩散程度以省直辖市为级别,而星火燎原的啤酒厂家,则一直渗透到县城和村镇,短短几年的时间里,地方啤酒品牌的数量就达到了 813 家。 本卷描写的就是这一历史进程。 进入九十年代,伴随着地方啤酒的兴起,高税率加之对就业体系的拉动很快让啤酒成为了地方政府依仗的财税大头,随之而来的,则是一场场轰轰烈烈的本地啤酒保卫战。 这一段历史所带来的后果是,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虽然得到了保障,但中国的啤酒品牌却因力量的分散而遭受了重创,伴随着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不少外国名牌啤酒的入场,乌云开始在笼罩在中国啤酒业的头顶挥之不去…… 明天,请大家继续同行,开启《国啤》第二卷——《心潮逐浪高》!</p> 第1章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秦湾市两会开幕是在大雪纷飞的时节。 屋外天寒地冻,屋内其乐融融,代表、委员济济一堂,参政议政,建言献策。 当郭鹏笑着出现在两会联欢晚会现场时,代表、委员就齐齐鼓起掌来。 两会代表委员欢聚一堂,观看由代表委员们自己编排表演的文艺节目,市领导也会上台,与大家同乐。 两会过后,郭鹏会出任市高官,他肩上的担子会更重。 “坐,大家都坐。”郭鹏态度很是和蔼,联欢会前,他把各区、各县的领导和市里工交界的几个委员还有各大厂厂长都收到了一起。 “冰箱厂今年搞得不错,”郭鹏握住冰箱厂张厂长的手,“拿到了我国冰箱史上第一块金牌。” “嵘啤也不错,三战三捷,连续获得市优、省优、部优、国优……” 他这样一说,陈世法就笑得更加谦虚,可是脸上的每条皱纹都是喜悦的颜色。 郭鹏依次握手,“你们啊,明年再出去拿奖,就到柳阁机场坐飞机了,今年我们的机场正式对外开放,这个机场填补了山海省航空史上的空白……” 成绩一片大好,领导高兴,大家更是高兴。 “小秦来了吗,让他过来。”看着大家坐下,郭鹏突然说道,秘书和两会的工作人员就赶紧走了出去,当寻到秦东的时候,他正在准备自己的蒙古长调。 “快,市长点名让你过去。”年轻的秘书拉住秦东的胳膊,就朝会议室跑去。 看到秦东进来,郭鹏倒没有说什么,大家看看这个年轻的身影,他的到来,立马把场上的年龄平均值拉底了好几岁。 “……明年,在电冰箱总厂改组的基础上,我们计划定向募集资金方式设立新的公司……”张厂长正在汇报,明年是冰箱厂的一个关键年头。 “市里支持!”郭鹏立马表态,“你们只管大胆地干,要政策给政策,要人材给人材……” “老陈,”这家地处嵘崖区偏僻农田区的啤酒厂,这两年逐渐进了入郭鹏的视野,“今天喝了点你们的啤酒,真的不错。” 陈世法还没有说话,郭鹏却又问道,“啤酒是舶来品,全国最早的啤酒厂在哪?” 陈世法一下就卡壳了,让他管理一个厂还可以,掉书袋不是他的长项。他推推鼻梁上的茶色眼镜,眼光就看向秦东。 郭鹏也看向秦东,“大学生厂长?” 见他轻松地调侃,会议室里立马响起一片笑声。 秦东笑道,“1900年,是中国啤酒迷应当记住的一年,俄国人在哈尔滨建立了中国第一座啤酒厂——乌卢布列希夫斯基啤酒厂,1903年德国人和英国人合营在我们秦湾建立了英德啤酒公司,就是秦啤的前身,1914年北京建立双合盛啤酒厂,1935年广州建立广州啤酒厂前身——五羊啤酒厂……” 中国的啤酒文化至此开始热闹非凡。 “哦,记性很好,”郭鹏表扬道,“我们是啤酒的城市,这段历史得知道……” 今天是非正式的座谈,大家都很放松。 “小秦,我再问你,古代有啤酒吗?” 这倒难住了秦东,中国历史上的“啤酒”并不是无迹可寻,早在一千年以前,我们就掌握了“蘖”法酿制醴(谷物发芽酿酒法)。 只是在时代的发展中,醴逐渐被酒所取代。于是后世我们喝米酒、黄酒、露酒、蒸馏酒......却始终不曾喝到过啤酒。 “你到西德去过,”郭鹏又问道,“国外的啤酒发展什么样?” “国外的啤酒企业的发展不外乎两种模式,一种是德国模式,1800多个啤酒品牌共同生存并发展着。 另一种是美日模式,通过高度的集约化经营,大的越来越大,小的越来越无法生存,我认为目前国内是在朝美日模式发展……现在全国啤酒厂813家,中国有句老话,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些小的啤酒厂会大浪淘沙,湮没在历史进程中……” 郭鹏显然在思考秦东的话,他很快道,“动乱年代年代结束的时候,大家很向往一个美好的未来,开展自己的社会主义建设。 当时就提出开始一个新的长征,新的长征了,大家的建设热情都很高了,就给食品工业部门提出了一个题目,就是在新的长征路上吃什么东西的问题?” 说到吃,大家都笑了。 “我那时在部里工作,当时人民日报,北京日报,北京晚报就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当时就觉得在新长征路上我们应该吃面包不再吃馒头了,饮料呢,我们应该喝啤酒。 可是一看,当时的啤酒呢,只有40万吨的产量,非常的少。老百姓呢,拿着罐头瓶,拿着保温瓶,去排着队买散装啤酒。瓶装啤酒很少见到……” 那段历史已经过去了,现在谁都不会再排队买啤酒了。 “好啊,今年再作出成绩,我一直在看着你,看着你们嵘啤。”郭鹏笑着勉励道。 哦,郭鹏说出这样的话来,大家都看向秦东,惊讶,羡慕、热切……各种表情不一而足。 “郭市长,我们厂计划今年变联营为独立运营……” 趁着这个热烈的气氛,陈世法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个想法当然不止是他的,他跟梁永生、王从军等领导商量过,大家都支持。 但是秦啤的地位太高了,以至但凡是秦啤风吹草动,别说市里,省里和国家都关注。 郭鹏起初还笑着,可是慢慢地笑容就冷却,他就这样看着陈世法,“哦,你们一是要搞独立,二是要打牌子……” 他马上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梁永生暗道不好,可是他仍笑着道,“我们嵘啤这几年是超常规发展,总厂、一厂和二厂的产能……” 郭鹏马上摆摆手,“我明确表态,我不同意,至少现在不同意。” 哦,这倒出乎大家的意料了,陈世法看看张厂长,同样是两家厂,为什么冰火两重天。 可能也考虑到了大家的想法,郭鹏马上道,“正是因为你们的规模,才不能有闪失,明年,会是非常困难的一年,……嗯,市里研究制定了对18户重点企业实行以下倾斜政策,增加市场有效供给和出口创汇,各区也要制定对重点企业的倾斜政策……” 明年,会非常困难? 郭鹏的讲话给大家投下了阴影。 “老陈,听说你爱看骆驼?”联欢会马上就要开始了,郭鹏带头站了起来,“你是有经历的人,但明年可不是一般的年份,这样,你们嵘啤如果能挺得过去,我同意,还要亲自上门,给你们揭牌!”</p> 第2章 皇帝女儿也愁嫁 自打秦东到嵘啤工作以来,每到过年的时候,都是全厂最热闹的时候。 啤酒卖得好,厂里的大门经常被堵,可是今年的秦节,看着门可罗雀的厂门口,陈世法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1989年,恰逢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改革转变的过渡期,国家的经济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会议室里,陈世法咳嗽几声,继续传达市里和和区里的会议精神。 “今年全国、全省和全市的经济形势都不容乐观,会影响到各行各业,方方面面……” 烟抽得太多,他又是一阵咳嗽。 武庚也抽着烟,可是这些日子,他明显地胖了,头发也理得整整齐齐,这经济形势不好,就没有影响到他嘛。 他作势凶狠地看着秦东,却突然又笑了。 陈世法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去年,中国队失利于汉城奥运会,此时,与中国队一样跌入底谷的还有经历了十年改革开放的中国经济。 上一年物价闯关失败后,恶性的通货膨胀正在抬头,无奈之下,今年肯定又会进行新一轮宏观调控。 从元旦开始,全国上下就弥漫着阴郁的紧张空气,1 月 1 日,一向严谨而慎言的《人民日报》在《元旦献词》里非同寻常地写道:“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严重问题。最突出的就是经济生活中明显的通货膨胀、物价上涨幅度过大,党政机关和社会上的某些消极腐败现象也使人触目惊心。” 尽管国家开始采取强硬的宏观紧缩政策,过热的经济开始降温,然而因通货膨胀和闯关失利而造成的社会心态失衡并没有很快地消退。 秦东在本子上记录着,他知道,1989年,中国的经济增长速度会降到1978年以来的最低点,银根紧缩,消费降温,工厂开工不足,乡镇企业大面积倒闭,失业人员增加,资金流通不畅…… 中国经济的疲软波及到社会方方面面,各行各业,当然波及啤酒行业,企业经营会异常艰难。 陈世法现在也明白了郭鹏市长的想法,工厂规模小,船小好调头,可是嵘啤不一样,一个总厂,两个分厂,有点闪失,市里也要跟着担惊受怕。 “今年以前,全国各地的啤酒基本上叫做“皇帝女儿不愁嫁”,所有的酒都能卖。“陈世法的声音里很是无奈,“现在除了秦啤,我们的嵘啤,海城、白沙,都卖不动了。” “现在皇帝的女儿也愁嫁。”武庚开着玩笑,可是会议室里大家只是笑笑,无人说话。 沉重的气氛,从陈世法、周凤和开始,已经渗入到总厂、一厂和二厂每个干部心中。 可是,中国改革的伟大及戏剧性,正体现在它对自身惰性的对抗,及一次一次悲壮的突围。 “突围,我们也要突围,把库里的库存掀出去!”陈世法举起水杯喝了口水,突然就把水杯拍在了桌子上,“武厂长,马上召开订货会!” …… 以往嵘啤何须召开订货会,批发户抢着拉走刚刚包装好的啤酒,一些散户更是直接到厂里来拉啤酒。就是召开订货会,也是强调一下销售纪律和价格,大家在一起联欢吃饭。 下午三点,礼堂里的人还是稀稀拉拉的,不过,嵘啤的大批发户都按时来到厂里。胖婶、郑海锋、刘海涛、贾卫民、孙大眼珠子、杨村的白起,胶水的李信、昌阳的吕芝两口子都象约好似的来到赶在三点之前来到厂里。 武庚与大家抽着烟,说着话,喝着水,气氛一如既往地融洽。 在嵘啤,原本秦东主管销售,是厂里的销售科长,可是现在武庚是分管销售的副厂长,陈世法是有私心的,用了一点平衡术,可是他没想到,这两人竟成了亲戚。 还有,秦东现在虽然是厂里的总工程师、总调度,还兼着二厂厂长,但也没有明确他就是厂领导! “大家伙晚上一块吃饭,我们不在食堂吃,到鸣翠柳。”武庚笑道,现在是用着这些批发户的时候,待遇自然也要提高。 “武厂长,到春和楼啤酒也不敢进,”胖婶率先发难了,“……进了也卖不出去……” “我们可是市优,省优,部优,国优……”武庚马上接口道。 “葛优也不行……,”胖婶发着牢骚,大家都笑了,气氛轻松了一些…… 秦东笑着坐在一边,手里把玩着几个酒瓶盖,这些批发户,也就是将来的经销商,与经销商就是斗智斗勇,说得俗点,就是互相利用,互相斗争。 郑海锋站了起来,他到底还是杀人街的街坊,“我们好的时候,感激人家嵘啤,遇到坏时候,也不能忘了人家嵘啤,怎么着,大家都多批发点,解解厂里的困难。” 他高声说着,可是没有人响应,白起笑道,“啤酒卖不出去,不能砸在自己手里吧……” 孙大眼珠子立马道,“武厂长,秦厂长,酒实在卖不出去,要不再看看……我库里还存着不少……” 胶水的李信递了一支“将军”烟给武庚,他含蓄地表达着,表达自己其实跟嵘啤是一条心的,可是实在没有办法! 昌阳的吕芝笑道,“秦厂长,现在都困难,总厂以前给我们的政策,能不能恢复……” 哦,这就是趁火打劫了,罗玲脸一沉。 滴滴——滴滴—— 传呼声响了起来,孙大眼珠子、白起和李信都看向自己腰间,掏出自己的传呼机。 可是传呼机是从秦东腰间发出来的,武庚心里暗骂,这些人,都成了万元户,骑上了摩托车,买上了传呼机,这都是嵘啤给的,现在遇到困难,光能一起享福就不能一起遭罪?! 武庚笑道,“一厂和二厂还有总厂的啤酒,都一块一毛五,”原本二厂的是一块两毛五,武庚把价格也恢复了。 “三轮车呢?”孙大眼珠子盯着罗玲。 罗玲厌恶地然看看他,却又眯着眼笑了,现在不是时候,总有一天,让他知道老娘的厉害! 孙大眼珠子马上酥了了半边身,“这是以前秦东任销售科长时跟他们讲好的条件,拿够五百捆啤酒,送一辆三轮车,拿够一千捆,送两辆三轮车。” “还有,现在也是淡季,厂里是不是还能让车给我们送啤酒?”有人立马跟进。 …… 秦东的传呼是三师兄蒋远平打来的。 “部里近期会对啤酒生产作出调整,三年内严格控制啤酒厂的发展,啤酒工业新方针是以产品质量和经济为前提,要相对集中,合理布局,重点发展3万吨以上的大中型水平较高的啤酒厂……” 全国经济不好过,啤酒厂也不能独善其身。 当秦东回到会场时,吕芝却盯上了他,“秦总,以前你总是有办法,这次能不能象聪明的一休一样,”她笑着在自己头上划了两下,“想出个办法来?”</p> 第3章 出去跑一跑 一场订货会下来,看在武庚的热情的份上,看在鸣翠柳好酒好菜的招待的份上,好说歹说,几个大的批发户还是松了口,可是嵘啤的库存并没有掀出去多少。 啤酒这东西,也是有保质期的,过了保质期的啤酒就不能再卖,批发户身上的压力也很大。 好在嵘啤是第一个走向市场的,第一个建立起自己的销售网络的,“大不了,我就挨家挨户敲门,”白起喝得醉醺醺的,可是豪爽地拍着胸脯保证,“就是当孙子,也得把啤酒卖出去。” 武庚也豪爽地同他又干了一杯,嵘啤虽然困难,但是不象本市的其他啤酒厂,还在依靠市糖业烟酒公司的渠道,它仍然比其它啤酒卖得多! “关键我们船太大,海城和白沙都是两万吨的产能,我们九万吨,快接近十万吨了,”第二天,全厂中层干部又一次开会,武庚直接把难题抛了出来,“船大难调头。” 陈世法现在是越来越能理解郭鹏的苦心了,背靠大树好乘凉,秦啤的销售就不发愁,人家是真正的皇帝的闺女,真正的不愁嫁! “昨天晚上,大家都让秦东想办法,”武庚突然就把话题引向秦东,吕芝两口子这么说,孙大眼珠子这么说,郑海锋也这么说。 批发户有批发户的难处,可是大家现在其实都是绑在嵘啤的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嵘啤这条船翻了,他们的好日子到到头了。 “嗯……”陈世法不置可否,是他把秦东手里的销售权给武庚的,现在又让他再把销售权还给秦东,他看看秦东,秦东就坐在在一班厂领导的下首,把玩着手里的瓶盖,不说一句话。 “大家现在要统一思想,”见陈世法不说话,周凤和发话了,“全国的大形势下,这些批发呢也有自己的难处,我们要理解他们的难处,老百姓手里没钱,不敢花,哪个行业也受影响……” “商品经济下,不要讲感情……”秦东在心里嘀咕道。 “秦东,”周凤和好象听到了他的心里话,“大家不是都让你来想办法吗?老陈,以后总厂、一厂和二厂的销售,还是让秦东来负责。” 两人搭了多少年的班子,彼此的脾气秉性早都了然于心,陈世法不好提的问题,周凤和主动提了出来。 “小秦,干吧,你是大学生,脑子活。”一个副厂长马上附和周凤和的提议。 “去年,跟烟酒公司那一仗,打得多痛快,就你干。” “对啊,去年我们发了多少年货……”张庆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了,有得罪陈世法的嫌疑,他马上转弯道,“陈厂长……”他却说不下去了。 “嗯,既然大家都提议秦总工程师管销售,”总工程师管销售,恐怕放眼全国的厂家也找不出第二个来,“秦东就把三个厂销售这块任务担起来。” 陈世法这样说了,大家都看向了秦东。 秦东却叫起苦来,“陈厂长,厂里技术上和生产上一大堆事,二厂现在职工情绪很不稳定,以前糖厂的时候都穷怕了……” “职工的工作,老钱来做,”陈世法看向钱益民,钱益忙点点头,“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销售,把我们的啤酒卖出去。” “陈厂长……”秦东还想推辞,陈世法幽幽地看他一眼,吐出一个烟圈来,“怎么,指挥不动你了?” 武庚是了解陈世法的,他赶紧笑道,“从陈厂长、周书记到庆民、正红,大家都说,你秦东管销售是众望所归,奶奶的,你小子,还拿起架子来了?……”大家都知道秦东与武庚的关系,武庚这样说,实际上也是为秦东好,不让陈世法有什么看法,“你就不能让我轻松轻松?看,我这两个月掉了十斤!” 十斤? 众人笑了,陈世法都笑了,长了二十斤还差不多,脸腮都鼓出来了! “秦总,干吧,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罗玲也笑道,“你不干我们这些人都没个主心骨!” “对,我……我们就跟着秦总干!”鲁旭光举起拳头表着决心。 “秦总指哪我打哪……”一厂的销售科长孙元英见武庚都这么说了,马上表态。 “跟着秦总走,管保打胜仗……”夏雨的声音就象唱歌,可是没有人不服气。 …… 会议室里,总厂和一厂的领导班子没有表示,总厂这些老车间主任没有表示,总厂销售科和二厂的人已经是群情激奋了。 “小秦,你就别拿架子了!”周凤和早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销售科就是他一手建立的,罗玲、夏雨、鲁旭光这些人在厂里,谁也不服,就服秦东。 “那就这么定了,”陈世法面无表情,“小秦管销售,”他看看秦东,“嵘啤能不能搞独立打牌子,就看你了!” …… 这次会议开得不长,好象一切都是为了武庚卸掉担子,秦东接过担子,当秦东回到自己办公室,罗玲、鲁旭光、夏雨、黄波等人立马跟了进来。 老熊、张庆民、焦正红等老车间主任见没地放脚,也都理解地离开了。 “哟,火腿肠?” 秦东从桌子底下搬出一个纸箱,大家立马都高兴起来,这年头,火腿肠真是个稀罕物。 八十年代,随着国门的打开,各种西方的新鲜事物纷纷进入中国,融入进了中国百姓的日常生活,这其中就包括饮食文化。 加之,中国人逐渐告别了计划经济,走进了商品经济及此后的市场经济时代。在“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发展大潮中,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开始过上了快节奏的生活,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开始出外打拼,饮食习惯也因此发生了相应的变化。 这个时候,口感不错同时又便于食用、携带的火腿肠,成了很多中国人的重要快餐食品。 中原牌火腿肠,还是秦东在食博会上发现的,柳枝觉着味道不错,店里就进了几箱。 当然,这玩艺跟方便面是绝配! “这里还有一箱方便面,每人一包,两根火腿肠。”秦东笑着,打开了箱子,“你们既然让我干,那就都别闲着了,我们搞销售,要的不是坐办公室喝茶水看报纸的老爷,我们的战场就是市场!” 他看看门外走进来的钱益民,“老钱,往后这半年,书记你还当着,厂长也归你当了。” 钱益民很是吃惊,“那你干什么去呀?” 秦东笑了,他看着鲁旭光用牙撕扯着火腿肠的肠衣,罗玲直接把火腿肠拧成两段,他很是熟练地剥下肠衣,“我就带着管罗玲、黄波他们,到秦湾市场去转一转,我们必须杀出自己的一条路来。”</p> 第4章 我要大干一场 秦东正布置着,陈世法突然推门就走了进来,众人马上都站了起来,陈世法倒是很和蔼,“你们说,我听着。” 哦,厂长这样说,大家都看向秦东,秦东笑着给陈世法倒了杯开水,“您就说,您有什么指示吧。” “我也是刚想到,”陈世法抽口烟缓缓地吐出来,“小秦,我们是不是可以到周边县市看看?” 周边县市? 对啊,秦湾的啤酒卖不动,可以把啤酒卖到周边县市,罗玲、夏雨等人都笑了,陈世法也很得意,“我们的嵘啤是市优、省优、部优、国优,没有理由没有人买。” 是吗? 秦东马上布置道,“大光,元英,黄波,给你们两天时间,到云海、昌威和我们下面的县里跑一跑。” …… 商界素有“云烟,川酒,山啤”之说,这几年,山海省的啤酒厂家借着政策的东风,如雨后春笋般崛起。 两天之后,鲁旭光、黄波和一厂的销售科长孙元英就从外面赶回来了,三人一个去了秦湾相邻的昌威市,另一个则去了云海市,黄波则到秦湾下面的县里跑了跑,当三人走进秦东办公室时,却发现办公室里好象变了样子。 三人仔细瞅瞅,才发现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两张地图,一张是秦湾的市区图,一张是山海省地图。 “秦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孙元英也跟着罗玲他们这样称呼秦东,“云海的啤酒厂,没想到比我们秦湾还多。” 这不出秦东意料,云海也是山海省的啤酒重镇。 “云海市里有云海啤酒,烟港啤酒,下面县里的啤酒就多了去了……”孙元英作事很认真,云海各县区他都跑了一遍,把云海的啤酒厂摸了个底朝天,“八仙阁啤酒,龙城啤酒,光州啤酒,半岛啤酒,昆嵛啤酒,知己啤酒,昆仑啤酒,泉池啤酒,老板啤酒,共有十一种啤酒。” 秦东笑了,十一种啤酒,云海自己家里就非常热闹啊。 “昌威,”鲁旭光马上道,“昌……威的啤酒,也也不少……” 安丘啤酒,风筝啤酒,蓝仔啤酒,十笏园啤酒,奥雷啤酒……都是这几年不知不觉间崛起的。 “我们下面县里,也增加了一些啤酒厂,”黄波眨着小眼睛,笑道,“星岛啤酒,蓝宝石啤酒,万友啤酒,加上秦啤,我们的嵘啤,还有海城和白沙啤酒,现在秦湾全市就有了七种啤酒。” 三个人汇报完,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秦东。 秦东不是没有这些啤酒的概念,他让这些人出去跑一跑,就是先要有个市场的概念,否则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枪举了起再找对方那就晚了。 “黄波,你文笔好,你把大光和元英打听回来的情况整理一下,报给陈厂长。”秦东安排道,“明白了吧?” 陈世法了明白了,秦湾相邻的云海和昌威就有这么多啤酒厂,嵘啤想要在人家的地面上打开局面,这些啤酒厂不答应,就连云海和昌威的领导都不会答应。 “让他们家里自己热闹吧,我们就先不掺和了,”陈世法道,“还得先从我们秦湾想办法。” 秦湾,秦东摇摇头。 市里齐澄局长说过,秦湾最大的啤酒容量是15万吨,而秦啤、嵘啤和海城啤酒三大家的产量就超过了20万吨,加上白沙啤酒和近几年崛起的小啤酒厂,实际产能已经大大超过了这个数。 当然,秦啤主要是出口和外销,但是秦湾市场的消费容量已经处于饱和状态! “下面,大家还是得出去跑,”秦东又一次把三个厂的销售科召集到一块,“居民楼,大杂院,果品公司、蔬菜公司、副食品公司、水产公司、百货商店、个体摊贩都跑一跑,看看有什么办法没有?” 他把手里的酒瓶盖重重地盖在桌子上,“我还真不信,我们嵘啤卖不出去!” …… 吉普车这几天一直没有停下。 高虎从早上接了秦东,两人一直跑到晚上才收工,“秦厂长,这里面有肉吗?”高虎一边开车一边咬着火腿肠。 “有啊,”秦东啃着方便面,后世觉着啃方便面苦,现在大家吃得高高兴兴的,“不光是淀粉。”他指着路边一处小饭馆,“停下,进去看看。” “吃饭吗,几位?”秦东咬着方便面走进饭馆,一个三十多岁的老板娘就迎了上来,“哦,你,你是……秦癫子!” 她自己说着,倒先笑了。 买啤酒,找秦东,这几年攒下的口碑,让秦东很快与女老板拉近了距离。 “啤酒啊,大家不是不买,是买得少了,你们嵘啤好喝,卖得比海城多……”当然更不用提下面县里的白沙啤酒了,“今年饭馆人都少了,啤酒卖得比以前少了……” 嗯,秦东笑着又走了出去,连走了几家,都是这个情况…… “秦厂长,回家吗?”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高虎侧头看一眼秦东。 秦东的眼睛却亮了,他的眼里闪烁着霓虹,霓虹灯在夜色下的秦湾,很是光亮,也很是炫目,八九年的秦湾,这种夜幕下的光彩也很是罕见。 “远洋宾馆” “走吧,请你吃饭,都辛苦了一天了。”秦东笑着用手指指前面,高虎的吉普车马上就在远洋宾馆前停了下来。 透明的玻璃房,紫铜材质的罐体,铮明瓦亮的不锈钢管路…… 远洋宾馆的大堂里,各色各样的客人们围拢小型灌装机流周围,等待着新鲜的啤酒。 “秦厂长。”苏玉芳恰巧就要走出门去,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秦东,没办法,高高的个子在人群中实在太显眼了。 高虎的眼睛却离不开眼前的服务员了,这些服务员挑的可都是此时秦湾最俊的嫚,都是一米七以上的高个子,都穿着套装,那身段前凸后翘,那脸蛋,嗯,能拧下水来。 “怎么,过来吃饭?”苏玉芳笑着与秦东在窗前坐下,窗色下,无尽的海面上,星火点点,漆黑一片。 “咱们宾馆现在都卖什么啤酒?”都是老熟人,秦东也不客气。 “啤酒,还能卖什么啤酒?”苏玉芳笑道,“现在除了秦啤,就是鸣翠柳,别的啤酒我们一概不考虑……” 是吗? 秦东端起咖啡,眼前的苏玉芳皮肤在灯光的映衬下却如牛奶般闪发着光泽,身上那种成熟美艳富有风韵的气质令许多老外朝这里注视。 他突然有了想法,可以在秦湾这个市场上好好地干上一场了!</p> 第5章 陈厂长买了一只鸟 “秦厂长,回家吗?”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高虎侧头看一眼秦东。 秦东的眼睛却亮了,他的眼里闪烁着霓虹,霓虹灯在夜色下的秦湾,很是光亮,也很是炫目,八九年的秦湾,这种夜幕下的光彩也很是罕见。 “远洋宾馆” “走吧,刚才没吃饱吧?我们俩好好吃一顿,都辛苦了一天了。”秦东笑着用手指指前面,高虎的吉普车马上就在远洋宾馆前停了下来,他是真没有来过这种高级的地方,只是从门外路过时远远地瞅一眼。 透明的玻璃房,紫铜材质的罐体,铮明瓦亮的不锈钢管路…… 远洋宾馆的大堂里,各色各样的客人们围拢在小型灌装机的周围,等待着新鲜的啤酒。 “秦厂长。”苏玉芳恰巧就要走出门去,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秦东,没办法,高高的个子在人群中实在太显眼了。 高虎的眼睛却离不开眼前的服务员了,这些服务员挑的可都是此时秦湾最俊的嫚,都是一米七以上的高个子,都穿着套装,那身段前凸后翘,那脸蛋,嗯,能拧下水来。 “怎么,有客人?”苏玉芳笑着与秦东握手,这个时间已经过了吃饭的时候,两人在窗前坐下,窗色下,无尽的海面上,星火点点,漆黑一片。 “咱们宾馆现在都卖什么啤酒?”都是老熟人,秦东也不客气。 “啤酒?还能卖什么啤酒?”苏玉芳笑道,吩咐服务员端过两杯茶来,“现在除了秦啤,就是鸣翠柳,别的啤酒我们一概不考虑,不在我们考虑范围之内……” 是吗? 秦东端起茶杯,眼前的苏玉芳皮肤在灯光的映衬下却如牛奶般闪发着光泽,身上那种成熟美艳富有风韵的气质令许多老外朝这里注视。 苏玉芳笑着起身吩咐了几句,没过多一会儿,一个服务员快步走过来,双手恭敬地递过一个信封来。 苏玉芳接过来,就笑着推到秦东跟前,秦东只瞅了一眼,却并不打开。 高虎就坐在不远处,这信封的厚度,估摸着至少得有上万块钱,他不禁又看看这套小型啤酒酿造设备,心里不由暗自嘀咕一句,这哪是啤酒设备,这就是颗摇钱树啊…… “财务都下班了,让人回来一趟不合适,”秦东笑道,“也耽误你下班了。” 哟,苏玉芳不由刮目相看,时时处处为别人考虑,每见一次她都要重新认识这个男人……二十岁,也可以称为男人了,在她的心中,男人不是以年龄来论的,而是以心胸,以品格,以能力,还有身上说不出的魅力…… “客人们不想喝别的啤酒吗?”秦东舒服地倚在沙发上,跑了一天,吉普车上蹿下跳,颠得他浑身发酸。 “在我们酒店,我说了算,只要你进远洋,想喝啤酒,只有你的癫子啤酒,当然,还有秦啤。”苏玉芳端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 “明白了。”秦东站了起来。 “你明白了什么?”苏玉芳也笑着站起来。 “我有底牌了……”秦东笑着与她并肩朝外面走去,高虎赶紧跟了上来,他本以为秦东是要顺路送苏玉芳回家的,却见苏玉芳掏出了汽车钥匙,打开了门前的一辆桑塔纳…… 夜色,无尽的夜色。 当钟家洼的灯光又一次出现在秦东眼前的时候,他这才精神抖擞地跳下车子,“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回吧,明天早上早早过来接我……” …… 山西有刀削面,四川有担担面,兰州有牛肉面,武汉有热干面,广东有云吞面,北京有炸酱面,寒冷的秦湾的早晨,当然少不了一碗从喉咙滋润到心头的炝锅面。 这是无数秦湾人最爱的一碗早餐汤面! 秦东起床的时候,厨房里,杜小桔的面条就起锅了,闻着充满炝锅的香气,吃着滑爽筋道弹牙的面条,一天的工作和学习又开始了。 “给我添碗面汤。”睡了一晚上,喝一碗面汤,好象整个身心都舒化开来。 杜小桔笑着接过他的碗来,先给他盛了一碗面条,又给他舀上白菜、蘑菇做好的卤子,这才又给他盛了一碗面汤。 秦东夹起几根香油拌好的咸菜,“呼噜呼噜”,一碗面条又进了肚里。 “饱了。”他拿起军绿色的挎包就走出门去,身后,杜小桔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吉普车开动,自己才又重新回到院里,“小南,起来吃饭了……” 吉普车一路疾驰,“停。”秦东突然喊道,钟家洼不远处的公园里,杜源正在象模象样地练气功,那架式,怎么说呢,有点象摸鱼,秦东快速跳下吉普车,回来的时候手里却多了一个鸟笼。 高虎看看秦东的手里的鸟笼,秦厂长什么时候爱好养鸟了? “好,现在开个碰头会。”秦东在办公室坐下的时候,鸟笼就堂而皇之地放到了办公桌上。 “秦总,这怎么是个空笼子啊,鸟呢?”罗玲一进门就捂着嘴笑了。 “明天,不,下午我就给弄两只鹦鹉……”夏雨忙道,“哎,秦总什么时候养上鸟了……” …… 大家七嘴八舌地看着鸟笼子,又象不认识似地看着秦东,真新鲜哪,没听说秦东有这爱好啊! “不用给我弄什么鸟,”秦东笑着站起来,他的手近在了鸟笼上,“你们这两天跑得怎么样?” 罗玲的笑容就收敛了,夏雨坐在椅子上,不自觉地就掏出烟来。 “嗯,从前有两人啊,打了一个赌……” 打赌?众人都抬起头来,这又不养鸟了,又要讲故事了? “这两人,就是陈厂长和武厂长吧。”秦东笑着就拿陈世法和武庚砸挂。 “武厂长说,我一定会让你不久就养上一只鸟的。陈厂长就不信啊,没过几天,武厂长过生日,武厂长就送上一个很漂亮的鸟笼子……” 秦东笑着拍拍鸟笼子,“陈厂长是什么人啊,手里握着咱区里的钱袋子啊,他的客人也多,从那以后,只要客人来访,看见他那只空荡荡的鸟笼,客人们几乎都会无一例外地问,陈厂长,你养的鸟什么时候死了?” 哗—— 办公室里大家笑成一片。 秦东也笑了,他笑着把鸟笼放到窗台上,众人的笑声却都停了,罗玲看看秦东,又看看从外面走进来的陈世法,捂着嘴瞪大眼,笑容就从指缝间跑了出来。 秦东却仍背着大家,“陈厂长只好一次次地向客人解释,嗯,我老陈就从来就没有养过鸟,但是客人不信哪,不养鸟你弄个鸟笼子在这干嘛?” “这一拨客人好解释,两拨,三拨……陈厂长就受不了,他不能让人以为他在撒谎啊,没办法,你们猜怎么着……” “陈厂长买了一只鸟。”罗玲马上笑道,她笑着看看一脸严肃的陈世法,只好又把笑憋了回去。 “对,”秦东见窗台上积了一层灰,顺手拿起抹布抹着窗台,“陈厂长只好买了一只鸟……” “那我鸟都买了,你的啤酒什么时候销出去?”陈世法坐到了秦东的座位上,不紧不慢道。 啊—— 秦东立马转过头来。</p> 第6章 桑塔纳 “说吧,我的鸟都买了,你的啤酒什么时候往外卖?”陈世法的脸上充满了戏谑,大家忍不住都笑了,陈世法却手一挥,“你说,我没有听明白。” 秦东也笑了,他指指一旁捂嘴嬉笑的罗玲,“再比如罗玲,谈了个对象,嗯,小伙子今天送一块手绢,明天送一瓶雪花膏,后天送一棵大白菜,人家就问谁送的?” “秦总,哪有谈对象送大白菜的?”夏雨明显不同意了,他对罗玲憋着想法呢。 罗玲却看着秦东,“找对象可不是买鸟……”她这样说,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办?”陈世法还是不明白,他站起来直接让秦东揭开谜团了。 “厂长,我们厂现在的赠品,我想全部发出去。”秦东也严肃起来,开玩笑有开玩笑的分寸,说正事有说正事的尺度。 赠品?大家都知道,无论哪家啤酒厂,都会订购一些赠品,比如酒启子,酒杯子,钥匙扣之类的,这类东西,大部分给了批发户和厂里的职工。 “这些东西以前就有,批发户手里不是都有吗?”陈世法不明白,他看看秦东,“行了,我也不管你的什么鸟笼和鸟了,这些赠口,你要多少给多少,但是啤酒卖不出去……这些钱你们二厂承担了……” 玻璃杯,酒启子和钥匙扣,也要花钱。 秦东笑了,这是老子跟儿子算明白账呢,“陈厂长,要是啤酒能卖出去呢,厂里怎么奖励我们?”他看看手下这帮虾兵蟹将。 “你要什么奖励?”陈世法打量着他。 “您的车借我开开?”秦东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停着的那辆崭新的桑塔纳,去年年底,为了表彰嵘啤三战三捷,区里特意奖励嵘啤一辆桑塔纳,这辆车,一般都是陈世法在坐。 桑塔纳! 众人又都看向陈世法。 陈世法不言声走出门去,就在众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走廊里轻飘飘传来一句,“卖得出去再谈车。” “行了,”秦东立马站了起来,吩咐道,“都到库里领东西,罗玲,大光,”他牙一咬,脸上筋骨尽露,“你们先到海城啤酒周围的饭馆、酒店……” 秦东的话就是命令,哪怕不理解也要执行。 看着众人匆匆而去,秦东手里的瓶盖在五指间上下翻飞,这一招,恐怕只有嵘啤能行,因为啤酒口感好…… …… 海城啤酒,与嵘啤同样座落于嵘崖区,不同的是,嵘啤位于郊外了,而海城却在区内。 海城啤酒厂区外一家小饭馆内,到了中午正是最为忙碌的时候。 几个客人走进饭馆,点菜,落座,上酒,“嗯,嵘崖啤酒?”有客人就注意到了玻璃杯上嵘崖啤酒的字样。 “我可是听说了,年前,嵘崖啤酒好一顿拿奖……” “市优、省优、部优、国优,报纸上报了,连郭书记都亲自去祝贺了……” 几个人议论着,请客的人就坐不住了,“老冯,有嵘崖啤酒吗?” 店主慌忙过来,“有,有……”有却不多,都是今天送酒启子、酒杯子的人留下的,还是他看在酒启子、酒杯子、钥匙扣的份上,才进了两箱。 “不喝白酒了,尝尝嵘啤。”一个客人瞅瞅玻璃窗外海城啤酒的厂区,“今天不喝海城了。” 嵘啤很快拿了上来,一个客人拿起酒启子,上面也是“嵘崖啤酒”的字样,他毫不犹豫地用嵘啤的酒启子打开了嵘崖啤酒,金黄的酒液就倒进嵘啤的玻璃杯中…… “第一杯酒,干了!” 秦湾人就是这么豪爽,当凉凉的啤酒下肚,几个人都在咂嘴捉摸,“不错啊,比海城的味道好。” “好喝。”另一个客人就两字,请客的主人已是笑着拿起酒瓶给大家倒满酒。 “真的好喝,没有马尿味,我还不信哪……” “省优、部优和国优的啤酒能不好喝吗?”请客的人笑着招呼着店主,“再来五瓶嵘啤……” “好来,五瓶嵘啤。”店主笑着就朝后厨走去,可是走进去,脸上立马拉达下来,他指使着一个服务员,“快,到孙大眼珠子那儿,让他送……先送十捆啤酒吧……” …… “你说,老冯让送十箱啤酒?” 看到店里的服务员,孙大眼珠子的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这些天他自己个都跑断了腿,居民区销量很少,加上现在又是淡季,喝啤酒的人不多,但是今天真是邪门了,不用送,人家直接上门要了! “赶紧的,小李,骑上三轮车送十箱啤酒,老冯的饭店,别耽误事,快去……” 孙大眼珠子鼓着眼珠子,见小李磨蹭,他一把从三轮车上拽下小李,他要到老冯的饭店好好看看,哪阵风让老冯不卖海城,改卖嵘啤了! …… 陈世法一直眼热秦啤,因为不论秦湾的大小酒店,秦啤是必不可少的,嵘啤虽然是秦啤的联营厂,可是却打不进大的饭店。 就是前年秦东的鸣翠柳饭店打进远洋宾馆,他也着实好一阵琢磨,在他心中,只要能打进高档饭店,就是高档啤酒! 市区,铁道大厦。 几位刚下火车的客人说笑着走了进来,又说笑着落座。 同样的程序,落座,点菜,上酒,看到了餐桌上的嵘啤的玻璃杯和酒启子,有客人就提议道,“尝尝嵘啤?看,去年还得了食博会的金奖!” “秦湾不是喝秦啤吗?”一位胖胖的客人笑道,“到了秦湾不喝秦啤说不过去。” “那来两瓶秦啤,再来一瓶嵘啤。”一位客人笑着吩咐服务员,“都尝尝,好喝就喝,不好喝以后就不喝了。” 秦啤和嵘啤同时端上了餐桌,无需多言,秦啤的味道肯定是不差的,可是嵘啤喝进嘴里,似乎也很好喝,“这啤酒,没有马尿味,爽口。”一个客人笑道。 “是不错,要不是食博会金奖呢,老板,嵘啤多少钱一瓶?再来两瓶!” ……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山朗润起来了,水涨起来了,太阳的脸红起来了。 杨村的批发户白起、胶水的批发户李信的脸都红起来了。 这才多少日子,不到一个月吧,居民楼、小卖部、副食品店卖不动的嵘啤,神奇般地在酒店和饭店火爆起来了! 现在,白起看大街上的小嫚,一个一个都很朗润,钱包里的钞票,又急速地涨了起来! “大光,怎么回事?”骑着摩托车他又匆匆赶到嵘啤总厂,恰巧正碰上骑着摩托三轮车往外走的鲁旭光。 鲁旭光看看这位大半个月前还支愣着脑袋的白起,笑了,“你,你有有鸟吗?” 鸟? “有啊。”白起不由自主地看看下面。 “有,有鸟了,你……你还不明白?是不是男人?”鲁旭光揶揄道。 有鸟就得明白?罗玲还没有鸟呢,白起却不敢大声对这位财神爷嚷嚷了。</p> 第7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哦,陈世法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来,“不是说借吗?那就借三天好了。” 周凤和就笑了,武庚和秦东是一家人,全厂人都知道。 三天? 武庚一时气结,他本来也是当开玩笑说的,可是,秦东立了这么大的功,就借三天?车把还没摸热乎就又还回去了。 他悻悻地走出去,周凤和和陈世法对视一眼,两人又都笑了。 “走,去看看库存。”陈世法提议道,两人一起往仓库方向走去,“我就知道,这小子有办法……”陈世法边走边说,他抬眼就看到了厂里那辆崭新的桑塔纳,这小子惦记着这辆车哪! “秦东不是有吉普车吗,你答应他了?”周凤和问道,言而有信,言出必行,是他的原则。 “我说他卖得把啤酒志出去,这招咱们会用,海城啤酒也会用,白沙啤酒也会用,出水才看两腿泥,还早着呢……”陈世法收回目光。 …… 在嵘崖,与他一同气结的还有海城啤酒的厂长李建义。 现在全国经济不景气,海城啤酒厂也不能例外。 李建义最先想到的就是内抓管理,销售他没有自己的渠道,只能依靠糖业烟酒公司,所以只能从内部管理上想办法了。 从年初开始,海城啤酒厂开始改革用工和分配制度——上岗靠竞争,下岗给出路,收入靠贡献。 李建义把累计精简下来83名职工,组建为酒瓶回收和成品酒打捆两个车间,顶替过去的临时工。 几个月下来,酒瓶回收车间为工厂节约购新瓶费2万多,打捆车间为工厂省下雇临时工的费用6多万…… 李建义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但他的成就感很快就象酒瓶一样,这几天被嵘啤砸得稀碎。 “他们也卖嵘崖啤酒?”李建义不转不知道,海城啤酒周围的饭馆里,嵘啤的身影赫然可见,这些饭馆,原本都是靠海城啤酒的职工养活着。 现在他们不卖海城啤酒去卖嵘崖啤酒了! 李建义一阵气结,这个陈世法,简直就是不宣而战哪。 “他们给这些饭馆送了不少酒启子,酒杯子,钥匙扣……”海城的销售科长很不服气地在李建义耳朵边嘀咕着。 “这些东西我们也有,”李建义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朝后梳着,他抬手理了理头发,“我们也送!” 他想想又补充道,“他们送酒杯子,酒启子,钥匙扣,我们不是还有雨伞和包吗,我们再送雨伞,送手提包……就到嵘啤周围去送……” 他再也不出去转,直接回厂里,坐在办公室里,他想了想直接拨通了区长梁永生的电话,“梁区长,我,海城的李建义,我有件事要当面跟您反应……” 很快,李建义就出现在区政府大院,几乎同时,嵘啤的周凤和也赶了过来,两人见面,李建义一脸气咻咻,周凤和笑着伸出手来跟他握手他也不理睬。 “梁区长,都是一个区里的企业,哪能这么干?这不是背后捅刀子吗?都捅到我们海城的家门口了!”当坐进梁永生的办公室里,一上来李建义的话里就带着一股火药味。 梁永生不说话,坐在一旁的工业局局长王从军笑道,“有话好好说,先不要生气,把事情说清楚。” “他们,”李建义看看周凤和,“送酒杯子,送酒启子……都送到我们海城啤酒周边的饭店了,现在哪家厂都困难,可是困难要自己克服,不能到人家地盘上打野食。” 这话就不好听了,但周凤和没有生气。 “你们不能也送吗?”王从军就笑了,梁永生没有说话。 “我们也送,”李建义沙哑着嗓子道,“今天上午就送了,”他喝了口水,“现在厂里都困难,我们都把临时工全部撵回家了,我们职工已经两个月开不下工资来了,再这么下去,职工都得反了天……” 嗯,王从军也不说话了,梁永生也是一脸沉重。 《破产法》虽然八六年就已经通过了,可是它没法儿实行,该死的企业死不了,该活的企业又活不好……这只能给区里增加负担。 再说,海城啤酒虽然发展得不如嵘啤,但一样也曾是区里的明星企业,手心手背都是肉,梁永生也不会让海城啤酒活不下去。 咳—— 他咳嗽一声就看向周凤和,他虽然心向嵘啤,可是海城也不能饿着,“这样,老周,你回去跟老陈说一声,你们要抢市场,到别的地方去抢嘛,秦湾还有几个区,几个县,你们到哪去抢,我不管,老李也是自家人嘛,嗯,就是到别的区,你们也要考虑海城啤酒,对我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当周凤和把梁永生的话原原本本跟陈世法讲的时候,他是很同情李建义的,“这个小秦,怎么先拿海城啤酒开刀,还打到人家的家门口了!” 陈世法摘下眼镜,搓了一把脸道,“他李建义有能耐他也到我们嵘啤家门口来,找区里算什么本事!” 可是说归说,梁永生和王从军的话还要听,“你有什么意见?”陈世法戴上眼镜就看向匆匆进门的秦东。 “我没意见。”秦东笑道,“区里不同意,我还能有什么意见,可是既然李厂长找到区里,我们还能怎么办?到下面县里,白沙啤酒厂也会找到区里,甚至找到市里……” 陈世法不吱声了。 但是,很快,他就下定了决心,“秦东,你只管干,天塌下来我顶着。”他走到走廊上,指指楼下的桑塔纳,“想办法,让海城和白沙说不出话来,这辆车,就给你们二厂……一年!” …… 秦东的 吉普车这几天一直没有停下。 高虎从早上接了秦东,两人一直跑到晚上才收工,“秦厂长,这里面有肉吗?”高虎一边开车一边咬着火腿肠。 “有啊,”秦东啃着方便面,后世觉着啃方便面苦,现在大家吃得高高兴兴的,“不光是淀粉。”他指着路边一处小饭馆,“停下,进去看看。” “吃饭吗,几位?”秦东咬着方便面走进饭馆,一个三十多岁风韵荡漾的老板娘就迎了上来,“哦,你,你是……秦癫子!” 她自己说着,倒先笑了。 买啤酒,找秦东,这几年攒下的口碑,让秦东很快与女老板娘拉近了距离。 “秦……厂长,你坐,到里面包间,”老板娘亲热地拉着秦东的胳膊,也不避讳,是啊,她都三十出头了,秦东才二十岁,可是这样的拉扯,仍是让店里的一众食客羡慕不已。 “这就叫相请不如偶遇,谁让你今天到我店里来呢,姐姐得好好招待招待,……”女老板实在热情,七大盘八大碗很快上桌,看的高虎直咋舌。 “啤酒啊,大家不是不买,是买得少了,你们嵘啤好喝,卖得比海城多……”当然更不用提下面县里的白沙啤酒了,“今年饭馆人都少了,啤酒卖得比以前少多了……” “那我们的鸣翠柳,不是大家抢着喝吗?”秦东实在饿了,他也不客气,示意高虎也动筷子。 “这些啤酒能跟你们癫子啤酒比吗?”女老板笑着给秦东倒上啤酒,嵘崖啤酒,可是她马上省悟过来,“大家都这么叫,你别往心里去啊……” 秦东笑着摆摆手,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你们鸣翠柳啤酒好喝,现在大家都还抢着要,”女老板举起酒杯,“来,大兄弟,姐敬你一杯。” 秦东举起酒杯,女老板很豪爽地干了。 “我们的嵘啤味道也不错,还是市优,省优,部优、国优……” “我实话实说啊,老百姓的嘴谁都骗不了,嵘啤是好喝,比海城和白沙都好喝,可是大家真要喝起来,也不差那几毛钱,秦厂长,要是你畅开了供应,我店里就专卖你的癫子啤酒,谁的啤酒也不卖了!” 哦,有意思,秦东笑了,他突然有了想法,或许另一条路在朝他打开…… 他悄悄地把几张大团结压在了杯子底下,趁着老板娘算账的空当,跟高虎走了出来。 “秦厂长……” 吉普车后,老板娘举着几张大团结就追了上来,可是她哪能跑得过吉普车! “秦癫子?这不是二鬼子的姐夫吗?”老板也跟着出来了,看着吉普车远去,又看看老婆手里的钞票。 “人家不是鬼子,是这个……”女老板看看远去的吉普车车灯,伸出拇指和食伸来,比划了一个“八”字。</p> 第8章 底牌 “秦厂长,回家吗?”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高虎侧头看一眼秦东。 秦东的眼睛却亮了,他的眼里闪烁着霓虹,霓虹灯在夜色下的秦湾,很是光亮,也很是炫目,八九年的秦湾,这种夜幕下的光彩也很是罕见。 “远洋宾馆” “走吧,刚才没吃饱吧?我们俩好好吃一顿,都辛苦了一天了。”秦东笑着用手指指前面,高虎的吉普车马上就在远洋宾馆前停了下来,他是真没有来过这种高级的地方,只是从门外路过时远远地瞅上一眼。 透明的玻璃房,紫铜材质的罐体,铮明瓦亮的不锈钢管路…… 远洋宾馆的大堂里,各色各样的客人们围拢在小型灌装机的周围,等待着新鲜的啤酒。 “秦厂长。”苏玉芳恰巧就要走出门去,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秦东,没办法,高高的个子在人群中实在太显眼了。 高虎的眼睛却离不开眼前的服务员了,这些服务员挑的可都是此时秦湾最俊的嫚,都是一米七以上的高个子,都穿着套装,那身段前凸后翘,那脸蛋,嗯,能拧下水来。 “大厂长怎么有空来了?”苏玉芳笑着与秦东握手,这个时间已经过了吃饭的时候,两人在窗前坐下,窗色下,无尽的海面上,星火点点,漆黑一片。 “咱们宾馆现在都卖什么啤酒?”都是老熟人,秦东也不客气。 “啤酒?还能卖什么啤酒?”苏玉芳笑道,吩咐服务员端过两杯茶来,“现在除了秦啤,就是鸣翠柳,别的啤酒我们一概不考虑,不在我们考虑范围之内……” 是吗? 秦东端起茶杯,眼前的苏玉芳皮肤在灯光的映衬下却如牛奶般闪发着光泽,身上那种成熟美艳富有风韵的气质令许多老外朝这里注视。 苏玉芳笑着起身吩咐了几句,没过多一会儿,一个服务员快步走过来,双手恭敬地递过一个信封来。 苏玉芳接过来,就笑着推到秦东跟前,秦东只瞅了一眼,却并不打开。 高虎就坐在不远处,这信封的厚度,估摸着至少得有上万块钱,他不禁又看看这套小型啤酒酿造设备,心里不由暗自嘀咕一句,这哪是啤酒设备,这就是颗摇钱树啊…… “财务都下班了,让人回来一趟不合适,”秦东笑道,“也耽误你下班了。” 哟,苏玉芳不由刮目相看,时时处处为别人考虑,每见一次她都要重新认识这个男人……二十岁,也可以称为男人了,在她的心中,男人不是以年龄来论的,而是以心胸,以品格,以能力,还有身上说不出的魅力…… “客人们不想喝别的啤酒吗?”秦东舒服地倚在沙发上,跑了一天,吉普车上蹿下跳,颠得他浑身发酸。 “在我们酒店,我说了算,只要你进远洋,想喝啤酒,只有你的癫子啤酒,当然,还有秦啤。”苏玉芳端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 “明白了。”秦东站了起来。 “你明白了什么?”苏玉芳也笑着站起来。 “我有底牌了……”秦东笑着与她并肩朝外面走去,高虎赶紧跟了上来,他本以为秦东是要顺路送苏玉芳回家的,却见苏玉芳掏出了汽车钥匙,打开了门前的一辆桑塔纳…… 高虎的眼睛一下亮了,他不由喊出声来,“桑塔纳!” 开上桑塔纳,这是一个司机的梦想! 80年代末,甚至90年代初,哪怕是在北上广深一线大城市的大马路上,你都不可能能看到几辆小轿车奔跑在路上。 在八十年代能拥有轿车,这就像征着一个人的地位和身份有多高贵,一般来说这时候都是官方用车会比较多。即便你是企业家,大老板的身份也极少能拥有自己的私人轿车,更别说上路行驶了。 此时的桑塔纳正在开始国产化进程,一辆桑塔纳轿车的零售价格在25万元区间,是可望不可及的稀罕产物! 高虎不由看看苏玉芳,这个开桑塔纳的女人,可以说是又富又贵。 “嗯,好车。”秦东也拍了拍干净的车子,车漆映射着霓虹,焕发出别样的光采。 “1.8L发动机,4速手动变速箱。”这就是此时桑塔纳的基本配置。 苏玉芳笑了,“没想到你还懂车?”她扬扬手中的钥匙,“试试?” 秦东笑着摇摇头,苏玉芳也不再让,桑塔纳就驶进了无边的夜色中。 “高虎,想开桑塔纳吗?”两人走到自己车前,秦东就笑道。 “想开。”高虎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能开着桑塔纳,恐怕他梦中都会笑醒。 “总厂不是有一辆吗?一个周后,我就让你开上它,风风光光地跑一圈。”秦东豪气道,“走吧,回家。”秦东拉开了吉普车的车门,看着吉普车里简陋的样子,他用力地按了按喇叭。 夜色,无尽的夜色。 当钟家洼的灯光又一次出现在秦东眼前的时候,他这才精神抖擞地跳下车子,“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回吧,明天早上早早过来接我……” …… 第二天,嵘啤总厂的职工还没上班,一众批发户就来到了厂里,人一个不少,也一个不多,这时间观念比职工都强。 “哪敢是一分钟,我可再不敢当这个出头鸟了。”孙大眼珠子心有余悸,他瞅一眼罗玲,罗玲已是把脸拉了下来,“孙大胜,再瞅,再瞅,再瞅给你把眼珠子扣出来当泡踩……” “不敢瞅,我哪敢。”孙大眼珠子立马别过脸去,可是嘴里央求着,“姑奶奶,你就放过我吧。” “还敢看我不?”罗玲咯咯直笑。 “不敢了,不敢了,”孙大眼珠子嘴上说着,心里嘀咕着,以后谁要娶了她,非在家里受气不可。 “秦总呢,怎么还没来?”罗玲瞅一眼腕上的“上海”女式手表,“都九点了,怎么还不到?” 其实,秦东的吉普车七点就从钟家洼开了出来,鲁旭光的摩托车没油了,他只得也坐进了吉普车。 吉普车就要拐出钟家洼时,鲁旭光忽然就象打摆子似地挥起了手,“停,停,快……快快……” 高虎猛地加了油门,鲁旭光却着了急,急得他去抢高虎手里的方向盘,着实把高虎吓得不轻,他一脚刹车把车停住,“鲁科长,你……想干什么,你不是让我快吗?” “我,我,我……”鲁旭光说不出话来了,“我……是让你停,快停!”</p> 第9章 一入江湖岁月催 吉普车发出一声尖利的声响,车轮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印痕才停了下来,鲁旭光早已跳下车来,跑向路边一位穿着蓝色牛仔衣、牛仔裤的女人。 秦东和高虎不由也看向这个女人,女人身材很是窈窕,容貌也很是秀丽,脸上更是耐看,她脸上不悲不喜,就这样平静地看着鲁旭光跑近时,才莞尔一笑,顺手理了理鬓角的长发,鲁旭光不由就酥了半边身。 “大光怎么认识……这们的娘们?” 人都是有不同的圈子的,不同的圈子里也有不同的人,高虎也看得出来,这女人跟鲁旭光就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 “你……找找……我吗?”那边,鲁旭光摸着圆圆的大脑袋,就露出两颗板牙来。 “嗯,”女人看到秦东也下了车,她的眼睛扫过吉普车就朝秦东又点点头。 “大东,这是肖莉……莉……”鲁旭光马上介绍道,他瞪着大眼珠还有些不好意思。 “你好。”秦东只是简单问候了一声,并没有同她握手。 肖莉莉也朝秦东点点头,脸上依然平静。 嗯,眼睛里带着故事,神色中看到阅历,这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虽然这是秦东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肖莉莉,心中却马上给她下了断语。 “鲁旭光,可以借我一点钱吗?”肖莉莉神色依然平静,丝毫没有借钱的尴尬和央求之色。 鲁旭光看也不看秦东,马上道,“多多……少,我马上给你取去。” 他连问都没问,就决定取钱了。 “多一点,我身上没钱了。”肖莉莉的语气依然平静。 “行,你在这等我,我回家拿存折去,两万,两万够不够?”钱在男人的底气就在,鲁旭光竟然不结巴了。 两万块,在八十年代已是妥妥的万元户了,这钱,是鲁旭光在墨水街从倒腾自行车座、劳保手套开始积攒的,现在毫不心痛地要一把拿给这个女人! 肖莉莉也不阻拦,也不感谢,就平静地看着鲁旭光重新跑回钟家洼。 秦东隐约听杜小桔说过,这个女人辞了歌舞团的工作,听说在倒腾铝锭,现在全国反官倒反腐败,看来是真遇到事了,估计那些所谓的朋友也离她而去,没办法她来找鲁旭光来了。 “秦厂长,你猜出来了吧?”等候鲁旭光的空当,秦东不开口,肖莉莉倒先开口了,“你听说过刘猛吧?” 听说,当然听说过,这人胆子太大,光靠倒批件吃回扣赚了几百万,八十年代的几百万啊! 现在撞到枪口上,扯着葫芦连着藤,估计把肖莉莉也扯了出来。 “有几个批件是经我的手倒出去的。”肖莉莉看看远处,鲁旭光攥着存折正呼哧呼哧地跑过来。 秦东也看到了鲁旭光,他也明白,估计肖莉莉这个层次,二传手都算不上,三传手,四传手……只够喝口汤的,可是检察院要查就先从喝汤的开始查 只要查了,就会把所有的账目都查一遍,单就一个逃税,不说坐牢也得罚个倾家荡产,刘猛有人罩着,她这种人就倒霉了。 “嗯,我得出去躲一躲。”肖莉莉也不再掩饰,这是个聪明的女人,能读懂男人的心理。 “我给你取钱去,上车吧。”鲁旭光道。 两万块!高虎暗自咋舌,他早已重新发动起车来,可是他不知道,鲁旭光的钱压在货款上,他还有更多的钱…… 这年头的银行和后世的银行差别很大,柜台是木制结构,高高的,柜台安全防护是铁栅栏,客户区域窄小,也就是一个过道而已。 每个柜员桌上有木制票格箱、印章、凭证、帐册和古老的算盘,还有可兼计票面的计息器。 “我不要利息了,都给我取出来。”鲁旭光大声嚷嚷着。 门外的车上,秦东问道,“躲不是办法,想好到哪了吗?” 肖莉莉看着银行的大门,“还没想好,就想先到亲戚家里住一阵子……” “可以去海南。”秦东也不多说。 海南是新建的省,几年之内,无数人会涌向海南,一个叫“房地产”的行业,会叩开时代的大门。 许多人在这里急着诠释天下英雄出我辈,可是却没想到一入江湖岁月催,斗转星移,天地频换,有人快速崛起,也有人失意入狱…… 嗯,成不成就看她的造化了。 “海南?”肖莉莉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她异样地看向秦东,这个男人,怎么会猜中她的心事? 鲁旭光匆匆从银行里跑了出来,把一个手提包递给肖莉莉。 “大恩不言谢,”肖莉莉的语气终于不再平静,在这个时刻,平时围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个个躲得远远的,只有这个大脑袋不吝钱财,“我会重重地报答你……” “不用,不用……”鲁旭光不由又结巴起来。 “秦厂长,能送我去火车站吗?”肖莉莉又看向秦东。 “不要坐火车了,”秦东道,论实质,肖莉莉这就算跑路,只要她是个聪明女人,就往南方跑而不是往北方跑,既然是跑路,就要争分夺秒,“坐飞机吧,买机票是来不及了,到机场等退票吧,高虎,送她去机场……” 吉普车拉着肖莉莉和鲁旭光朝机场疾驰而去,秦东自己一人去了厂里。 厂礼堂里,早已是人头攒动,今天,秦东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指挥部。 “秦总,大光呢?”总厂销售科,罗玲是科长,鲁旭光是副科长,今天的会,秦东反复强调不能请假的,可是鲁旭光就是没来。 “得病了……”秦东一笑,这肖莉莉走后,大光肯定得病,相思病…… “好了,下面开会。”秦东看看大家,他看到团支书徐凤梧也过来了,徐凤梧就是团委的徐干事,秦东不再担任厂里的团支书,跟陈世法推荐了他。 “秦总,我们团委的几个干事都来了。”徐凤梧笑道,他手里拿着是毛笔和一摞摞整整齐齐的奖状。 “好,团委的和销售科的同志们,还有我们的批发户,下面我们就联手打一场仗,”秦东笑道,“打赢了这场仗,你们……”他用手一指批发户,“到年底,你们中很快就要有了十万元户,信不信?” “信!” 其他人还没有回答,孙大眼珠子和白起就带头叫了起来。</p> 第10章 把红旗插遍大街小巷 随着这两声叫喊,礼堂里的气氛更加活跃起来,大家瞬间都好象回到了一年前的时候,那时候秦东说让大家成为万元户,没有几个人相信他。 可是事实摆在面前,大家都骑上了几千块钱的摩托车,都抽上了将军烟,走到哪里都有人尊敬地喊一声——经理! 罗玲也笑了,她走到徐凤梧跟前,徐凤梧还是心无旁骛地在奖状上书写着。 “嵘啤专卖”。 看着团委的几个年轻的干事把奖状放进玻璃相框,罗玲用手捧了起来,嗯,奖状相框在手,感觉很有一种荣誉感。 “大家都知道,现在全国性的市场疲软,啤酒不好卖,……我们开始的时候送赠品后,但是海城在送,白沙在送,星岛在送,蓝宝石在送……” 大家都送玻璃杯送酒启子,这就不是顾客能决定要什么啤酒了,决定权在这些饭馆老板手里了,秦东决定改变打法,至少半年让海城、白沙翻不起身来。 他笑着接过罗玲手里的相框,“下面,我们要一家一家地谈,一家一家地跑,走进秦湾的大街小巷,胡同里,居民楼,水产公司、副食品公司、蔬菜公司、果品公司谈……跟商店谈,跟饭馆谈,跟那些酒店谈……” 大家静静地听着,没有人打断他…… “一家一家地去谈,一家一家地去跑,我们这些大老爷们,要拿出绣花的功夫,拿出谈对象的本事……” 哗—— 礼堂里响起一阵笑声,这个年代,说起谈对象,还是有点神秘,有点不好意思。 “我还没有对象!”夏雨马上笑着举起手道,他瞅了一眼罗玲,罗玲根本不看他。 “那你就把这些饭馆、把这些商店当成对象,我告诉你谈对象的秘诀啊……”秦东笑得很是神秘。 夏雨、白起等人立马围了上来,“什么秘诀?”就是孙大眼珠子,郑海锋等人也笑着站起来,直接坐到了椅背上。 “你姐和你姐夫是谈的对象?”罗玲笑着问杜小树,杜小树现在跟着黄波,在二厂的销售科。 “他们……”杜小树在漂亮的罗玲跟前,表现得象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谈过对象吗?我不知道。” 那边,白起催促道,“快说啊,有什么秘诀?” 秦东看看大家,笑着大声道,““三个字。” “哪三个字?”罗玲也掩口偷笑。 “不要脸。” 啊! 大家都笑,罗玲笑着看看夏雨,夏雨也笑着看看她,罗玲马上把头别转过去,这些日子,夏雨的表现真的符合这三个字。 周凤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礼堂里,他皱着眉头摇摇头,好好的小青年都被秦东教坏了。 台上的秦东却没有看到周原则,“再具体点,就是死缠烂打,死磨硬缠,软磨硬泡……嗯,光有不要脸的精神还不行,还要有技巧,比如说,过生日送点礼物,出去看场电影,……” “反正卖谁的啤酒也是卖……你就缠着他,告诉他,他的店里只能卖我们的嵘啤!”他举起手里的相框,点着徐凤梧的几个大字,“嵘啤专卖!” 嵘啤专卖? “秦总,是不是……比方说,一家饭店,只能卖我们嵘崖啤酒,不能卖海城,不能卖白沙?”秦北区的贾卫民笑道。 “聪明!”秦东马上表扬了一句,“告诉他们,只要想卖我们嵘啤,那就只能卖嵘啤,我们是市优、省优、部优、国优!” 嗯,这几个优份量很沉! “淡旺季我们都送酒上门……现在是经济形势不好,以后经济形势好了,插我们的旗,啤酒管够!”秦东放下手里的相框,罗玲笑着就把嵘啤总厂的大旗递了过来。 秦东接过大旗,“谈恋爱嘛,也不能总顺着来,你可以吓唬一下姑娘,你再不同意,过了这村可没这个店了……”他看看罗玲和夏雨,夏雨眼睛一亮,食指和拇指放进嘴里,就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同样,你也可以告诉他,如果现在不卖我们的啤酒,以后想要,一瓶没有!” 众人又都笑了,去年,十一度啤酒上市,确实走关系,托门路,想买都买不着! “好,分一下工,罗玲、大光、夏雨、元英、黄波,”秦东看向自己的嫡系部队,“你们跑一下市里和各区和大的酒店、宾馆。还有,各区的副食品店,水产公司、蔬菜公司、果品公司本来就只卖我们的嵘啤,大家跑一跑。” 作为“啤酒西施”,罗玲就是秦东从商业系统挖过来的人。 商业系统的各大公司,蔬菜,果品,水产,副食公司……加上百货商店和供销社,当初两人也是一家一家地走,合同也是一家一家地签。 现在啤酒都卖不出去,海城和白沙肯定也会打这些公司的主意。 “这些蔬菜,果品,副食公司所属的基层店直接与我们嵘啤建立了厂店直挂关系,”对这些店,秦东实行的是略高于出厂价但低于批发价的调拨价,“告诉他们,也要悬挂我们的红旗!” 他又指指一众批发户,“那些大小居民区、小饭馆、小饭店、小商店,就交给你们了,”他话锋一转,“这次,我们不划分区域,只要你有本事,你就可以把更多的红旗插到这些饭馆、饭店的门上!你插得多,赚得就更多!” 红色的小旗,上面也写着“嵘啤专卖”的字样,奖状镜框是特意为那些市里和区里的大饭店、宾馆准备的。 小旗马上就做好,秦东一挥手里的大旗,“一个礼拜,一个礼拜以后,我要看到我们嵘啤的红旗插遍秦湾的大街小巷!” 红旗漫卷西风,在礼堂里飘过…… “行了,我可是提前打招呼啊,杨村,你们都不能来,来了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出了礼堂,杨村区的白起走到摩托车跟前,掏出烟来散发着,提前给大家打起了预防针。 “秦北区这一块,”贾卫民马上接口道,“我得多雇几个人,大家伙别担心我跑不过来啊……” “你们胖婶我也豁出去了,”胖婶仍骑着厂里奖励的三轮车,“我就是不睡觉不吃饭,……哎,你们听着,我那一片,别打我的主意啊……” 刘海涛也在嵘崖区,他笑着开起了玩笑,“胖婶,谁敢打你的主意啊?” 大家又笑成一片,胖婶也不恼,刘海涛接着道,“哎,秦总不是说了吗,谁有本事谁插旗,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你就是头骡子!”胖婶笑着骂了一句,骑着吱呀的三轮车就骑向厂门。 轰隆隆—— 无数辆摩托车驶出厂区,这么多摩托车突然出现,嵘啤门前的大道上,来往的行人纷纷注视…… 这帮人,骑在崭新的摩托车上,一个个头昂得直直的,胸挺得高高的,说笑着,打闹着,就驶向了城市的四面八方。 秦东回到自己办公室,转身拿起红笔,走到墙上的秦湾地图前,地图上,空荡荡的,只有一条条大街小巷,一个个地名单位,可是地图上的这些,却在秦东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象实景一样出现在面前……</p> 第11章 耀眼的红色 秦湾,嵘崖区,杀人街。 不需多言,郑海锋只要振臂一呼,杀人街上,齐刷刷地挂起了“嵘啤专卖”的小红旗。 金黄的字体,红色的旗帜,在海风吹拂下猎猎起舞,甚是好看。 …… 胖婶则有胖婶的办法。 她风风火火地骑着三轮车,臃肿的身板压得三轮车“吱吱”作响,掏出兜里的几十、成百张四寸的彩色、黑白照片,这就是她的“独门武器”。 “老刘家的,”她笑着挎下三轮车,“来来,快来,我手头上又有一个小伙子,小伙子在冷柜厂,厂里效益老好了,看,小伙子长得多精神哪……” 商店里的聊天的妇女都走了出来,看着胖婶手里的照片,照片上的小伙子浓眉小眼,长得很节俭。 一个妇女就笑道,“这小伙子……啧啧……” “先让你外甥闺女看看照片……成不成再说,你老妹我手里还有货哪……”胖婶得意地掏出一摞照片,“哎,我说,老程家的,以后你们商店不能卖别的啤酒了啊,就卖我的嵘啤……” 老程家的,就是这个商店的店主,她笑了,“怎么,还不让人喝别的啤酒了?” “嵘啤多好喝,就喝嵘啤,”胖婶亲热地拉着老程家的手,“常喝嵘崖啤酒,常年幸福吉祥!你不要吉祥了?” 吉祥,能不要吗? 老程家还在犹豫,旁边几个妇女就开口帮腔了,“人家老孙都说了,不就是几瓶啤酒吗?”胖婶姓孙,大家都喊她胖婶,本姓本名反而很少有人记起来了。 胖婶帮他们给自己的儿子和亲戚介绍对象,她们也得投桃报李。 “对啊,我听说,嵘啤,市里的领导都在喝,还得了什么奖?” “嵘啤是市优,还是省优,部优,国优,”胖婶赶紧指着车上的嵘崖啤酒,“你看,你们看哪……” “行啊。”这年头,奖杯还等于老百姓的口碑,商店店主老程家的女人终于答应了。 “明天,给你家二小子介绍个对象,管保漂漂亮亮的……”胖婶卸下十箱啤酒,就开起了玩笑。 “我家二小子才上初中呢……”老程家的很无奈。 …… 秦湾,杨村区。 白起的批发点前,聚拢了一帮骑着自行车、三轮车的人,这都是邻居朋友,也是白起请来的“外援”。 中国就是人情社会,从小没爹没妈的孩子白起,早早当家,对此犹有体会。 秦湾就这么大,说不定,曲里拐弯就能攀上了亲戚,就能论起了朋友。 “告诉他们,我们嵘啤包送,就是你晚上十二点,想要嵘啤,我们送到家!大家都留好底子,只要你说动一家饭店、商店只卖我们嵘啤,就奖你两块钱,说动十家,二十块钱,说动一百家,我直接给你一百块!” 一百块啊! 批发点门前的人很快无影无踪了! 轰隆隆—— 初春时节的海风很大,阳光很好,骑在摩托车上的白起却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先来到一家在杨村区最有名的饭馆。 “老宋,老宋……”白起叫道,他与这家饭店很熟,平时也没少往这里跑。 “白大经理,还不到晌午就过来吃饭了?”老宋笑着迎了上来。 “吃什么饭,我是给你送啤酒来了,”白起笑着掏出烟递过去,“以后你的啤酒,什么时候要我什么时候送,就是大年三十,我老婆生孩子,我都不少你一瓶啤酒。” “这,这,”老宋吃惊地打量着白起,“我这不是一直从你那里进货吗?” “对啊,你就从我这里进货,”白起马上顺着杆往上爬,“以后,你的饭店,啤酒我都包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卖……别的啤酒?”老宋更加吃惊。 “他们的啤酒送酒上门吗?他们是市优,省优,部优,国优吗?”白起看着浑不吝,一张嘴却很是利索,“你啊,到烟酒公司自己个去进货,我都替你难受!” 这倒是实情,老宋踌躇着,他是个生意人,马上想到争取更大的利益,“你们嵘啤,味道好,卖什么不是卖!可就是你看,店里人多,杯子不是今天砸碎一个就是明天砸碎一个……” 白起吐出一口烟来,他当多大的事呢,“这样,以后你这里的杯子,我全包了。” 痛快! 老宋笑着应承下来,下午,在春日午后明亮的阳光中,一面写着“嵘啤专卖”的小旗就让他插在了大门口上方。 红色,很是耀眼! 哦,小旗的反面还印着“幸福吉祥”四个字,“咱可不能不要幸福,不要吉祥是吧?”老宋笑着就跟自己老婆嘟囔道。 …… 如果站在秦湾最高的楼上俯视这座城市,你会发现,秦湾的大街小巷,到处是嵘啤的人,不管在不在厂里拿工资,干得都是一样的活儿,尽可能多的把小红旗插到这个城市的每个饭馆、商店…… 罗玲带着孙元英和黄波,先去了一趟商业局。 油条西施、啤酒西施回来了,还带着满满的诚意——嵘崖啤酒,商业系统下面的副食品店、果品公司、蔬菜公司……很快就插上了嵘啤的旗帜! 太阳渐渐下落了,美丽的晚霞点染了秦湾蔚蓝色的天空,老长桥静静地卧在海波之上,与夕阳静默地相对无言。 海边的松林里,几个老人悠闲地练着气功,也有人轻轻地往树上撞着自己的后背,几个身着海军服装的当兵的说笑着走了过去,帽子上的飘带迎风起舞。 商业系统下属的宾馆,局里答应做工作,罗玲就选择老长桥宾馆“试刀”,老长桥宾馆不属于商业局管理,而是属于旅游局代管。 “陈厂长早就想我们的嵘啤能打进宾馆和高档饭店了,今天我们就来个开门红。” 罗玲笑得很是开心,她信心十足地推开了老长桥宾馆的玻璃门。 …… 晚霞中的嵘啤总厂,自行车潮涌向厂门,工人们欢笑着,打闹着,也迎来了一天中的休憩时光。 秦东兴致勃勃地又站在了地图前,徐凤梧正在这张能找到的最大的秦湾地图上小心翼翼地画着小红旗,红旗密密麻麻,画满了地图。 秦东仿佛看到,那印有“嵘啤专卖”的小旗正在春天的风中飞舞…… 红色,耀眼的红色,这个春天,会覆盖整个秦湾吗?</p> 第12章 二月二,龙抬头 二月二,龙抬头。 北方的人们,这一天盛行吃面条,称为“龙须面”;还要烙饼,叫作“龙鳞”;若包饺子,则称为“龙牙”。总之所吃的食物都要以龙体部位命名。 “大东,回来了。” “早啊,刘叔。” 早春二月,天气依然寒冷,可是秦东沿着河沿跑了一圈,身上已是微微出汗。 一边与早起的邻居打着招呼,他一边拉开涤盖棉运动服的拉锁,推开了家门。 家里似乎有些冷清,柳枝婚后搬到了武庚居住的火柴厂的家属楼,秦南上高中住校,平时一般不回来,去年新买的院子只有他一人住,平时就是杜小桔在这里学习、做饭、吃饭…… “什么这么香?”秦东夸张地吸吸鼻子,走进厨房,杜小桔正在灶台前炒黄豆。 黄豆和面粉做好的糕棋子先提前晒两天,等到二月二这天,先把土放在大锅里,然后烧热大锅,随之锅里的土也热了,然后倒入黄豆、糕棋子开始翻炒,直至熟了就捞出来,把土筛掉,就可以吃了。 看着杜小桔笑成月牙一样的眼睛,秦东抓起一把夹杂着糕旗子的黄豆就填进嘴里,黄豆和糕棋子酥脆香甜,很对秦东的胃口。 “好吃,”秦东接过杜小桔递过来的毛巾和肥皂,“给我装一袋,放到办公室里。” 杜小桔莞尔,看着秦东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条,她眉眼含笑,心满意足。 “饱了,我上班去了,我把你捎到厂里?”秦东征求杜小桔的意见。 “我骑自行车去吧,你现在是厂长了,这样影响不好。”杜小桔推辞道。 秦东上班去了,也收拾好饭碗,门环却被人拍响了,两个老头畏畏缩缩地走进来,杜小桔就笑了。 前天晚上,这两人来过,说是二厂的职工,手里还拿着东西,可是秦东这几天一直靠在总厂,晚上杜小桔都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上班去了,要不你们到总厂找他吧。”杜小桔客气道。 ……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一辆桑塔纳快速从厂内驶出,驶上大道,看着这辆挂着大众商标的崭新的轿车,路人纷纷回头。 陈世法伸手从兜里抓出一把炒黄豆,周凤和也抓起出一把,还有炒的崩脆的糕棋子,两人都笑了,周凤和就把黄豆递给了司机。 “老婆子炒的。”陈世法没有吸烟,一颗一颗地往嘴里塞着黄豆,瞅着路边不时出现的小红旗。 放眼望去,整个秦湾的大街小巷,几乎处处都能看到“嵘啤专卖”的小红旗,几乎都能看到一辆辆人力和机动三轮车满载着嵘崖啤酒串遍了大小胡同…… “走吧,下去看看。”陈世法提议道,一处小饭馆门口,也插着嵘啤的小红旗,桑塔纳马上就停了下来。 周凤和笑道,“这才早上九点多,还不到吃饭的时候。”可是说笑归说笑,两人下了车就进了饭馆。 饭馆里,板凳都还叠放在桌子上,地上油腻腻的,几个服务员正在打扫,看到两人进来,就有人问道,“你们吃饭吗?” “不吃,刚吃过,”陈世法笑道,他又看看嵘啤专卖的小旗,“这里就没有别的啤酒吗?” “啤酒?”服务员一愣,这俩人敢情是酒鬼,大清早起来就来买啤酒?“没有,现在都喝嵘啤,市优,省优,部优,国优……” “常喝嵘崖啤酒,常年幸福吉祥。”另一个小媳妇也在一旁帮腔。 这句话陈世法爱听,“给我们来两瓶啤酒。”他掏出五块钱,直接放到了桌子上,“小同志,你们这里就没有别的啤酒?”他又问道。 “没有,我们是嵘啤专卖,”小媳妇麻利地给给陈世法找零钱,“别的啤酒没有,要喝就喝嵘崖啤酒。” “好,好,好,”陈世法一连说了三个好,与周凤和拎着啤酒就出了门。 “这两人真怪,大清早起来就来买两瓶啤酒?!”身后,小媳妇作着鬼脸。 这句话,陈世法没有听到,他拎着两瓶啤酒上了车,待在车里坐下,他又扫了一眼小饭馆门前挂着的小红旗,“下面就看那些大的宾馆和酒店了。” 周凤和没有答话,对区里来讲,手心手背都是肉,区里不是说要给海城一条活路吗? 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下午,回到厂里,区工业局局长王从军已是找上门来,武庚正笑着陪着他说话,见厂长和书记回来,他背对着王从军撇了一下嘴就坐到了一边。 “陈世法,周凤和,”王从军毫不客气,直呼其名了,“怎么,局里管不了你们嵘啤了?区里管不了你们嵘啤了?”他瞅瞅桌上的一面小旗,“周凤和,你在梁区长办公室是怎么说的?” 周凤和不言语。 陈世法却不慌张,他笑着递过烟去,王从军抬头看他一眼,气咻咻地接过来。 “把秦东叫过来。”陈世法吩咐武庚。 秦东也在外面,好在有传呼,也好在有吉普车,他回来得很快。 他特意到海城啤酒厂周围看了看,海城啤酒厂周围的小饭馆、小商店、副食品店也都插满了红旗。 他甚至看到海城啤酒厂那辆淡蓝色的上海轿子驶出厂门,也不知李建义是不是坐在里面。 “说吧,我就知道,这是你秦癫子的主意。”王从军没有给秦东好脸色。 陈世法望一眼秦东,“跟王局长解释一下吧。” 哦? 武庚气笑了,这可是你让秦东这么干的,现在局长找上门来了,你一甩袖子啥都不管了?! 秦东倒也不胆怵,他笑着给王从军的茶碗里倒上水,“王局长,我们是实行专卖政策……” “那你还有什么说的?你们想过人家李建义吗?都是一个区里的企业,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别把事作绝了……”王从军立马打断了秦东。 “哎,王局长,”秦东马上道,“政策是我们推出的,可是我们没有拿着枪拿着刀子逼着这些饭店就卖我们嵘啤,这是市场的选择!” 市场! 王从军并不陌生,十二大提出了“计划经济为主,市场调节为辅”的原则,十二届三中全会,又进一步明确社会主义经济是“公有制基础上的有计划的商品经济”。 “前年的十三大,国家把有计划的商品经济新体制概括为计划与市场内在统一的新体制,明确提出要运用计划调节和市场调节两种手段,逐步建立“国家调节市场,市场引导企业”的机制。” 秦东笑着看看王从军,“王局长,市场引导我们嵘啤,我们建立专卖制度,我们错了吗?” 王从军一口气一下憋在了胸口,他一句话说不出来。 呼—— 他气咻咻地站起来,“大学生,会掉书袋!”他用手指点了一下陈世法和周凤和,拔腿就朝外面走去。 “王局,晚上在这吃饭吧?”陈世法情真意切地挽留着。</p> 第13章 农民啤酒?胡同啤酒? 踏遍青山会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 嵘崖啤酒厂的仓库里,就象变魔术似的,啤酒在成垛成垛地减少! 看着财务科数钱点钞的场景,市场疲软给嵘啤和陈世法带来的压力终于消减了! “下面就是各大宾馆、酒店了!” 陈世法意气风发,所嵘啤打进秦湾的高档宾馆和大的酒店,一直是他的一个梦想,这个梦在一九八九年的春天看来就要圆上了。 这几天,罗玲带着鲁旭光、夏雨,还有黄波、孙元英、杜小树等人,正在挨家拜访这些秦湾的宾馆酒店,每天回来得都很晚。 秦东没有回家,他信步来到食堂里。 哦,今天是二月二啊,食堂里没有饺子,也没有烙饼而且都是剩饭剩菜。 “把孟师傅叫过来。”秦东马上叫住一个大师傅。 一身油腻的孟师傅小跑着过来了,秦东指着菜盆,“现在大家都是加班加点干,二月二,你也不让大家伙吃口面条?!” 孟师傅忙陪着笑道,“秦厂长,我马上去做,我们马上去做。”可是他又马上叫起苦来,“现在厂里不是困难吧,我寻思着节省一点……” “省什么也不能省了胃口,”秦东大声道,“老孟,你还别不服气,我是厂里的总调度,调度你食堂,你说不应该吗?” 秦东在愿再搭理他,看来厂食堂是该换几个大师傅了! 他大踏步走出门去的时候,孟师傅盯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句,“你是二厂的厂长,还能管到总厂,有本事到你们二厂去使去!……” 他的话突然就说不下去了,陈世法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食堂里,他幽幽地盯着孟师傅,幽幽道,“小秦是厂里的总工、总调度,自我和周书记以下,谁不听调度,明天不用上班了!” 孟师傅的脸上立马变得滚烫,他讪笑着看着陈世法离去,马上挽起袖子抄起锅勺,“都还愣着干什么,包饺子,烙饼,下面条!” “快,”他抬手腿踢了一脚一个学徒工,“秦厂长爱吃三鲜馅儿饺子,给我和馅去!” …… 夜色降临,罗玲他们回到总厂,都八点多了。 看着满桌子的饺子、面条和烙饼,罗玲只夹起一个饺子放地嘴里,就再也吃不下去。 “怎么了,罗大科长?”秦东笑着给她倒了一杯啤酒,“什么事把我们的啤酒西施难成这样?” 罗玲嗔怪地瞅他一眼,一口气喝干了杯里的啤酒。 夏雨马上道,“秦总,我们这两天一直靠在老长桥宾馆,人家说什么也不挂我们“嵘啤专卖”的牌子,就是把我们嵘啤放到宾馆里卖,人家也愣是不同意。” 噢,秦东端起杯子,“他们不知道我们是市优,省优,部优,国优,连郭书记都喝我们的啤酒?” “人家知道,”罗玲突然又笑了,“可是人家说我们是农民啤酒,胡同啤酒,他们说只卖秦啤……” 农民啤酒?胡同啤酒? 嵘啤地处嵘崖郊区,周围就是农田和农村,再者,他们的三轮车经常出没于胡同,呵呵,这两个称呼也不是不对,可是把农民和胡同与啤酒联系到一起,就是瞧不起人了! “哦,农民啤酒啊,你问问他,往上数他的祖宗三代,哪个不是农民?”秦东厉声道。 罗玲、夏雨、鲁旭光等人看着他都不说话了,杜小树坐在一边的板凳上,大口大口地吃着饺子,想想不妥,剥了几瓣蒜递给自己的姐夫。 “行了,明天,我去。”秦东举起手中的酒杯,“今晚休息,都好好休息。” …… “实行计划生育是中华民族的生存大计” 路边一处巨大的广告牌,画着两行大大的美术字体,广告牌下,一辆马车慢慢路过,迎面,一辆满载着嵘崖啤酒的大卡车又快速驶过。 “吃黄豆。”吉普车里,秦东抓过一把黄豆递给罗玲,又抓了一把递给正在开车的高虎。 罗玲笑着接过来,却没有象秦东和高虎一样大口地吃,她只是一颗一颗把黄豆和糕棋子放进嘴里。 “秦总,我们这是往哪开啊,不是说去老长桥宾馆吗?”罗玲看看车窗外面,已是快到了第一海水浴场。 “不去老长桥了,去滨海。”秦东笑道。 滨海? 罗玲一竖柳眉,两个漂亮的小酒窝就浮现在脸上,滨海宾馆,全秦湾首屈一指的宾馆,现在,嵘啤连老长桥都没有拿下,秦东却要去滨海宾馆! “擒贼先擒王,如果滨海都卖我们嵘啤,你说老长桥会不会考虑?”秦东笑道。 “就卖我们嵘啤?”罗玲问道。 “当然少不了秦啤,”秦啤的声誉是百年信誉、百年质量积攒下来的,“但是我们嵘啤专卖针对的是海城、白沙,不是针对秦啤。” 营销史上有一则著名的品牌比附策略,当时声名还不显赫的百事可乐一直对比可口可乐追着打,在消费者心中,就马百事可乐抬到了与可口可乐同样的位置。 如果一家宾馆只卖嵘啤和秦啤,那消费者心中,这两个品牌也会平起平坐,或者虽不至于平起平坐,但是嵘啤高档的印象会象钉子一样栽在他们心里。 秦东看向前面那座德式建筑。 小时候,每次从第一海水浴场的防鲨网望向钟表楼的方向,总能看到这座气派的德式建筑。 这座叫做滨海旅馆的德式建筑,因为他独特的历史风格和无法取代的标志性在回忆中始终鲜明。 它,曾经是秦湾最早的假日旅馆。一百多年以来,一直用作高级旅馆和酒店,1945年曾一度改为美国高级军官的公寓。 德国人对于此地更是重视与喜爱有加。这座秦湾最早的度假酒店随着德国人的大力宣传而声名远播,成为东亚首屈一指的高端酒店。 一百多年来,踏入这栋建筑的中外旅人,无论是政客要员,还是商界名流,无一例外的,都将此视为荣耀。 “走吧。” 秦东挎下车来,看着犹豫踌躇的罗玲,催促道,“陈厂长说过,“兔子一见到老鹰就先胆怯、哆嗦了,所以才轻易被捉走,如果在斗争中谁先哆嗦和胆怯,谁就会被打败。怎么,这还没上战场呢,你就先胆怯了?” “谁胆怯了?”罗玲用手理理头发,抬腿走进了这座秦湾的“和平饭店”。</p> 第15章 哪是秦啤?哪是嵘啤? “秦湾啤酒?” 林一达笑着摇摇头,伸手拉开柜子,从柜子里拿出一听易拉罐的秦啤来。 秦东也不客气,他打开自己的挎包,从里面取出两瓶嵘啤,一瓶放到了林一达的办公桌上,另一瓶酒,他拿起将钥匙,一头对准瓶盖和酒瓶连接处的空隙处,向上旋转撬了几下,很快,瓶盖就完全掉落下来。 “嚯,有意思,这样开啤酒还是第一次见到。”林一达笑了,语气中却带着不善。 “嗯,卖啤酒嘛,再不会开啤酒,那就让人笑话了,”秦东的语气柔中带硬,“林经理,纠正你一下,比利时的修道院啤酒,是焦糖色,很苦,入舌极苦,到达舌尾喉头时更是苦到你想喊叫,它与我的鸣翠柳啤酒大不一样,但这种啤酒倒放杯中,会瞬间升起大量的泡泡,漫出酒杯,很苦也很香,回味持久。” 欧洲的修道士似乎与酿酒业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开法国葡萄酒之先河的是修道士,而比利时啤酒中相当重要的流派----“修道院啤酒”也是修道士们的杰作。 修道院啤酒是现代比利时啤酒中的重要流派,它又分为真正由修道士亲身参与酿制的特拉比斯特啤酒和授权非修道院酒厂制作的阿贝啤酒。 “我不知道你喝的是特拉比斯特还是拉贝,大名鼎鼎的特拉比斯特修道院啤酒,全世界仅限那么几家,因为限制格外严格,只有特拉比斯特的僧侣在特拉比斯特修道院里酿造或全程监督酿造的酒,才能叫做特拉比斯特修道院啤酒,并打上标志……” 贩卖修道院啤酒所得只能用于修道院建筑修缮、僧侣生活所需和慈善活动,所以修道院啤酒一直站在精酿啤酒的塔尖儿! 前世,秦东并不是很感冒修道院啤酒,可是他仍把它摆在了玻璃橱柜的顶端。 他对这款啤酒的追捧与尊敬,是出于对修道院的修士们始终坚守修行的初心、克制生产产量和物质的欲望的敬畏。 林一达一愣,却马上笑了,他还真没有喝过比利时的修道院啤酒,不过是装一下逼,给秦东一个下巴威,可是没有威吓住人家,人家把这种啤酒的口味,连这种啤酒的来历都说得清清楚楚。 哦,他此时才认真地打量起秦东来,这个小伙子,看来不简单! 罗玲也笑了,秦总是谁,秦总就是秦总! 她挑衅地看一眼林一达,林一达却看着秦东把脸背了过去,“你看着。”他对滨海宾馆那位中层干部说道。 中层干部看一眼林一达,却见秦东把秦啤倒进杯中,又把嵘啤倒进另一个杯中,“你看好了?” “看好了。”中层干部犹豫道。 秦东这才站了起来,他捧着两杯啤酒走到林一达跟前,“林经理,你对啤酒是了解的,我们喝不到修道院啤酒,你就尝尝 哪杯是秦啤,哪杯是嵘啤?” 罗玲也笑着站起来,她双手交叉于胸前,挑衅地看着林一达,是啊,你不是吹自己喝过什么比利时修道院的啤酒吗,那就尝尝,哪一种是秦啤,秦啤你伸手就从柜子里拿出来,看来也是经常喝…… 哦。 林一达一愣,他看看秦东,没有端起杯子,却拿起桌上的嵘啤,“你们的商标很不错,嗯,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国内找不出第二款这样的商标来。” 当然,秦东对自己的商标很自信。 “嗯,有外国啤酒那种味道。”林一达看看秦东,这才端起杯子,他轻轻地抿了一口,似乎在咂摸着味道,放下手中的杯子,他又拿起另一杯,看着那个中层干部似乎在提示着他什么,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搞小动作。 “这一杯,也不错,嗯,没有国内啤酒的那种马尿味……”林一达果断地放下杯子,又端起第一杯,再喝了一口,“这个味道也不错……” 林一达犹豫了,他这个喝惯了秦啤的人,一时还真分不出哪是嵘啤哪是秦啤。 “这个吧。”他指了指第二杯,“这个清淡一些,爽口,这个是你们的嵘啤?” 秦东笑了,“那你现在觉着咋样?” “好喝,”林一达又端起杯子,这次喝了一大口,“噢,我记起来了,去年,全市都在传什么土鳖和海龟之争……” “那您是海龟了?”罗玲笑着剜了他一眼,讽刺道。 林一达没有着恼,“我听说过,郭书记也表扬你们的啤酒……” 这才想起来啊! 罗玲姿态放低了,又给他倒了一杯啤酒,“那我们的啤酒也好喝,您是不是考虑销售我们的啤酒?” 林一达看看她,却又笑着坐下了,他用手指指秦东,“我记得了,你就是那个秦癫子……” 这还是秦东卖散啤时打下的名号,秦湾的老人们,对这个卖癫子啤酒的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都有印象,秦湾,毕竟是一个啤酒的城市嘛。 “其实,啤酒啥味道别人说再多,都不如自己直接喝来试试看——好不好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喝多了就能找到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口感了——就像见得人多了,就知道哪个跟自己对脾气、合得来,能成为一辈子的朋友、或者爱人……” 秦东没有央求林一达,他走到沙发上重新坐下,平视林一达平静地说道。 “有道理,有道理。”林一达却还在犹豫,“可是我们这是涉外酒店,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各国的客人……”对,涉外酒店,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秦啤,作为国际知名啤酒,提起这个城市,没有人会不知道秦啤,提起秦啤,也没有人会不知道这个城市,“你们嵘啤毕竟还是小酒厂嘛。” “林经理,没关系,”秦东笑着站了起来,“你的顾虑我可以理解,但是我要纠正你的是,我们嵘啤的规模快要达到十万吨了,在国内,十万吨规模的啤酒厂屈指可数,并且,我们二厂引进的啤酒设备,也都是国外最先进的设备,还曾获得过轻工业部的表扬。” 后世,八万吨以上,就可以称为中型啤酒厂了,但此时八万吨的规模,绝对是大型啤酒厂。 在国内,只有秦啤,北方的燕赵和南方的海珠啤酒,差不多在这个规模左右。 “好,那我们再试一下。”秦东笑着站起来,他转头看看林一达,林一达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来。 “你好,”秦东走下楼,拦住了迎面走来的一男一女,两人都是黄发蓝眼高鼻,听到流利的英语,二人都很是惊奇,“可以打扰你们一会儿吗?”</p> 第16章 第一张通行证 林一达看向秦东,一幅高大魁梧的身材,说话洪亮,掷地有声,说话直来直去,不绕圈子,但思维敏捷,话里话外透着智慧和胆量。 外国女人也在看着秦东,她笑了,这是一位高大英俊的中国男人,还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她马上对他好感倍增。 “可以请您品尝一下我们的啤酒吗?”秦东请服务员拿过两个酒杯,顺着杯壁倒满啤酒,先递给了这位外国女人。 “当然,可以,”外国女人笑着接了过来,她喝了一口,很夸张地耸耸肩,“很好喝的啤酒。”她顺手把手中的杯子递给了身边的外国男人。 外国男人也笑着接过来,哦,当众请人品尝啤酒,这在国外很常见,可是在这个刚刚开放的国度,他还是第一次碰到。 他笑着喝了一口,马上竖起了大拇指,“很好,嗯,这是我在中国喝到的最好喝的啤酒。” “那您再尝尝这一杯?”秦东又把另一只杯子递给这位外国男人。 外国女人热情地注视着秦东,这样的眼神罗玲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哪有这样瞅人的! 可是秦东好象丝毫没有受影响,他热情地解释着,“这是两种不同的啤酒,都是我们秦湾生产的啤酒,用的一样是我们嵘崖的矿泉水……” 英语很是流利,让林一达自叹弗如。 外国男人显然也受了影响,“嗯,当然,你们的矿泉水很干净,哦,我应该怎么说呢?” 他看向周围越来越越多的人,外国人,中国人,大家都很感兴趣地盯着他和他杯中的啤酒,他就更加热情了。 “我想,这两种啤酒虽然味道不一样,可是他们都是同样的水酿造的,感谢上帝,这座城市有这么好的水,还有这么好喝的啤酒,……它们对我来说,同样好喝。” 他笑着伸出手来,秦东也笑着与他握手,“感谢你的啤酒,它们,”他指指两个杯子,“真的好喝,我在中国会喝它们,”他看看秦东手中的啤酒瓶,“哦,能告诉我,你的啤酒叫什么名字?” “嵘崖啤酒。”秦东大声地用英语说道,然后又用汉语大声又道,“嵘崖啤酒。” “两种不同的味道,但都是好啤酒……”外国女人笑着又道。 “大家都尝尝我们的啤酒。”人越来越多,罗玲心如玲珑,马上发现了机会,她让服务员拿过更多的杯子,把啤酒分给更多的人,中国人,外国人,男人,女人……滨海宾馆的大堂里,一时成了小型品酒会现场! 高虎忙不迭地从吉普里搬着啤酒,更多的嵘崖啤酒摆到了大堂的桌子上,更多的杯子中倒满了金黄色的液体…… “啤酒很好喝,我可以说,这是我在秦湾喝到的最好的两种啤酒。”一位大腹便便的外国老人笑着点燃了手中的烟斗,“他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巴伐利亚……” “哦,那我们中午喝一点秦啤,再喝一点嵘崖啤酒。”陪同他的中国主人笑道…… “这商标很新颖,很好看……”一个外国姑娘接过罗玲手中的酒瓶,打量着商标,“设计得非常漂亮。” 她把酒瓶重新还给罗玲,举起手中的相机,罗玲马上笑着摆好姿势,“咔嚓”,罗玲的笑容更加灿烂…… 秦东示意高虎和服务员给大家倒满啤酒,他高高地举起手中的酒杯。 “干杯!” “干杯。” 大堂里一片欢笑,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黄皮肤的人白皮肤的人,都笑着举起酒杯…… “秦厂长,你啊,把我这里变成小型酒会了,”林一达笑着走近秦东,“我很佩服你的睿智,其实,这么好的啤酒……应该进入我们滨海宾馆……” 哦,这就是说,嵘崖啤酒拿到了滨海宾馆的通行证了!高极宾馆酒店的第一张通行证! 罗玲笑着横了林一达一眼,“林经理,我们是农民啤酒,胡同啤酒?”她开着玩笑说,可是美貌就是她最好的通行证,林一达却没有丝毫不满。 “秦厂长,”林一达笑道,“罗玲同志,我为刚才的话向你们道歉……” 嗯,这个林一达很有些绅士风度,秦东没有说话,只是笑着伸出手来,“合作愉快。” “一定愉快。”林一达笑了,“那我们宾馆先进……五百箱吧。” “行,马上给你送过来,”秦东趁热打铁道,“还有我们还有嵘啤专卖的牌子。” “专卖?”林一达不解。 “除了秦啤,不能卖别的啤酒。”罗玲笑着解释道。 “可以,有秦啤,有嵘啤,可以。”林一达马上接受了,他热情地邀请秦东和罗玲中午在这里吃饭,秦东看看罗玲,罗玲捂嘴笑道,“我还得去趟老长桥,我就不信,拿不下他们来!” …… 晚上,林一达罕见地早早回家,手里拎着的是一箱嵘崖啤酒。 林家的二层小楼,周围风景很是秀丽,这里是退休老干部们的居所。 “一达,难得你晚上回来吃饭,”林母很是高兴,大儿子在在造船厂工作,小儿子又是宾馆的经理,平时两个儿子难得同时回来,“你大哥也回来了,晚上我让孙姐多做两个菜。” “再喝点啤酒。”林一达放下手里的啤酒,看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戴着老花眼镜,正在浇花,他是从北京某部委退休后回到秦湾养老的,他接过林一达递过来的啤酒,“嗯,国营秦湾嵘崖啤酒厂,这啤酒?” “好喝,”林一达笑着挂起大衣,“您尝尝,今天在我们宾馆,外国人都竖大拇指。” “外国人怎么了?我们的秦啤不比任何一种外国啤酒差,我们国家的啤酒工业和啤酒技术也正在崛起,”林老爷子接过啤酒,自己倒了一杯,不住点头。 “怎么样,爸爸?”林一达很是得意,但看到父亲欣慰的样子,又很满意。 “不错,真的不错。”林老爷子点点头,又拿起啤酒瓶,“设计也很有意思,明天你郭叔叔来看我,我就请他喝嵘崖啤酒。” “他啊,早就喝过了。”林一达笑道,父亲口中的郭叔叔,正是市里的书记郭鹏,郭鹏在北京工作的时候,父亲就是他的领导。 …… 林一达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眼前却又浮现出罗玲的面庞,那两个小酒窝,似乎把他深深到吸引到漩涡里了,他又走到客厅,拿起电话直接打回宾馆。 “小乔吗,我,林一达,你们把嵘啤的牌子挂起来。” “林经理,嵘啤专卖,我们以后只卖嵘啤?”对方问道。 “秦啤嵘啤都卖。”林一达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他没有直接去滨海宾馆,而是开着车直接去了老长桥宾馆。 “冯经理,好久不见,”他热情地与老长桥的经理寒暄着,坐了十几分钟,就在要走的时候,他才象无意中说道,“昨天我们进了一种啤酒,嵘崖啤酒,我家老爷子都说好喝……”</p> 第17章 不找市长找市场 李建义碰了一鼻子灰。 从区政府出来,他摸摸自己的鼻子,感觉自己的鼻子都是歪的,两只鼻孔就象烧红的烟囱,从里到外喘着热气。 这是他第三次从区政府出来了。 这一次,梁永生没有给他面子,“同志,李建义,你也是老同志了!” 梁永生的手指几乎就要指着他的鼻子了,“不要什么事情都来找我,我是全区的区长,不是你们海城的区长,你什么事情都来找我,那你这个厂长不要干了,我另找人去干!” “……有问题?有问题自己解决去,人家能送赠品,你没有赠品?嵘啤能插旗,能专卖,你连旗都不会插?!” “同志,有问题要找市场,不要找市长!听明白了没有,听明白了马上回去……” 李建义坐进车里的时候,耳边几乎还在回响着梁永生声色俱厉的批评。 他狠狠地捶了一下前车座,骂道,“他陈世法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周凤和不是最讲原则吗,现在也没有原则了,”他解开自己中山装的风纪扣,又胡乱地解开扣子,“插旗,我们也插旗,全厂……” 他突然就说不下去了,精减的工人们都组成了酒瓶回收和成品酒打捆两个车间,实在拿不出人了。 “发动群众,发动职工家属,”李建义自言自语道,“先把他们的旗给他们拔喽!” …… 李建义很快召集了一帮倒班的工人,加上职工家属,一群人经过简短的动员后,骑着自行车直扑嵘崖的大街小巷,海城啤酒周围的饭馆、商店,就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你说什么,李建义带着人在拔旗?” 孙大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他在罗玲跟前温驯,但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很是骄横,他马上带着批发部的几个人就赶了过去,正巧两帮人就碰上了。 “停,住手,都给我住手!” 摩托车还没停稳,孙大眼珠子就从摩托车跳了下来,这些饭馆都是一家一家跑下来的,他们卖嵘崖啤酒,就是每天在给他送银子,他可不能让海城的人给断了财路。 “拔!继续拔!” 李建义是国有企业的厂长,哪会把一个小小的批发户看在眼里。 “我看谁敢拔旗!”孙大眼珠子急了,他瞅瞅饭馆门前堆成垛的啤酒瓶,顺手抄起一个酒瓶,大踏步就走向李建义。 “旗是我们的旗,都是花钱做的,你们说拔就拔,还没有王法了?”孙大眼珠子的火爆脾气再次上来,“滚蛋。” “吆嗬,有尿性啊,”海城啤酒几个青工马上挡在了李建义前面,“孙大眼,你们办事也太不讲究了,都欺负到我们海城家门口来了,怎么着,不拔旗还得让我们请你们吃饭喝酒?” 一个青工顺手就把手里的小红旗扔到地上,另一个小青工也嫌不解气,又上去踩了两脚。 “你们海城都快黄了,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孙大眼珠子起初还在挖苦着他们,可是看到小红旗踩在脚下,他的眼珠子立马暴涨,就在海城的职工大笑之时,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声响,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爆裂声和一声惨叫,鲜血就从海城青工的头上流了下来,流进眼睛里,流到脖子上…… 架,就这样开打了。 没有多余的话,两帮人立即扭打成一团,饭馆门前立时大乱,一片狼藉。 乱拳打死老师傅,不怕横的不怕愣的,就怕不要命的! 只见狭窄的街面上,有使绊子腿的,有打太平拳的,有拿起板凳乱挥的,有拿着瓶子乱砸的,一会儿功夫,只见孙大眼珠等人退了下去,一会儿功夫,又见拳头乱飞,酒瓶当手雷,海城青工等人又被打了回来…… “行了,别打了,别打了……” 李建义的脸色已经变得蜡黄,可是海城啤酒仗着在家门口,源源不断的工人从厂里赶了过来,孙大眼珠子虽然英勇,可是还是让海城的职工象撵兔子一样,追得满街乱跑…… …… “嘿,怎么着,让人家打了,哥几个,愣着干什么?”鲁旭光把手中的重重地放在桌上,“走啊,揍他!” 秦东不在厂里,罗玲不在厂里,鲁旭光就是销售科的头儿,不需振臂高呼,鲁旭光后面已经跟了一群人,乌压压就冲海城街边口的饭店冲了过来。 “快,孙大眼珠子不行,要吃亏。”跑出厂门,看着前面影影绰绰的人群,鲁旭光大吼一声。 还没等他喊完,杜小树已是冲进人群,别看长得又瘦又黑,可是真的灵活,左打一拳右踢一脚,自己一点也不吃亏。 鲁旭光笑着摩拳擦掌就要上前,可是恰在此刻,凄厉的警笛响了起来,绿荫下,那红蓝色的警灯由远而近,飞快地驶了过来…… …… 家里出事了! 在区里开会的陈世法和在家里的周凤和几乎同时接到了报告。 “批发户,还有我们销售科,跟海城的人打起来了。还有鲁旭光,都进了派出所了。”办公室主任汇报着,这是今天傍晚的事。 “区里和市里都知道了?”周凤和强压心头怒火,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大口,“梁区长和王局长刚刚找过我们,你们不知道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嵘啤吗?”水杯被重重地放在桌上铺着的玻璃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陈世法抽着烟,却不说话,烟雾缭绕,加上茶色眼镜的遮挡,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老陈,我们是不是做得太过了,都是一个区里的厂子,老李他们现在也不容易……”周凤和道。 “打架不对,都不容易。”陈世法慢悠悠说道,“这事你我都不管了,销售不是秦东分管吗,让他来处理好了。” 周凤和不同意,秦东从进厂那天起,他就听说过,打架斗勇,几出几进派出所,要不是杜源在,怕都要送到少管所去了。 “他现在是分厂厂长了,”陈世法坚持自己的意见,“这点事处理不好,还当什么厂长!” 周凤和虽然不同意,但是厂班子里陈世法是班长,服从,也是他的原则。 从派出所接回鲁旭光等人,他直接来到销售科,却见罗玲、孙元英、夏雨、黄波等人都在。 秦东不急不慢,指着自己的脑袋道,“同志哥,同志姐,搞销售,免不了打架……打架,我希望你们能赢,你打了别人,我们赔钱赔医疗费,你让别人打了,别说是我嵘啤的人,我嫌丢人!” 周凤和心里一阵翻腾,哎,果然让他说中了。 他正要推门进去,秦东却又说道,“打架,是成本最高的办法,我们能不用拳头就不用拳头,要用脑子!你们不能用一下脑子吗?”</p> 第18章 掐住他的命根子 动脑子?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这脑子应该如何去动,从哪而动。 “格叽格叽格叽格叽格叽格叽……”罗玲露出两个酒窝,开玩笑似地唱开了。 “啊——”夏雨马上接口叫道。 “啊——”黄波也笑着开口了。 “开动脑筋呀……”罗玲的声音很清脆,真的有如百灵鸟一般,她看一眼鲁旭光,鲁旭光马上会意,盘腿坐在椅子上,在自己的大脑袋画了几个圈,假扮起一休哥来。 “困难重重,困难重重,你毫不介意,毫不介意……”罗玲边唱边走到秦东面前,“我们爱你……” 哗—— 办公室里笑声一片。 杜小树瞅着这群人,又笑着看看自己的东哥,没想到这群人这么有意思! 周凤和在外面不由得也笑了,这气氛很轻松嘛,根本不把海城放在眼里,也罢,就让秦东带着他们闹去吧,只要不打架,陈世法都不管了,自己操的哪门子心。 “你们真把我当成聪明的一休了?”秦东摸摸自己的头发,二月二那天刚理过的头发,“我是让你们,你,你,”他指着大家,“都当一休,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气氛很好,夏雨看看罗玲道,“要不,我们发动批发户在每条街上守着?” “有用吗?哪有这么多人不说,你也不能不吃饭不睡觉吧。”不用秦东说话,罗玲就先把夏雨的意见给否了。 “半路上打他一顿……”刚才的混战,鲁旭光没有参与,他很是遗憾,马上拿出上学时的招数,自告奋勇道。 秦东瞅他一眼,鲁旭光立马又打坐起来,双手在大脑袋上又开始画圈。 “这样,我们小红旗放在店内,……黄波笑道,小眼睛眯成一缝,“他们想拔也拔不走……” “小旗,就只是个形式,说实话,后面嵘啤反应过来,他们也会插旗,现在插我们的旗的店面,有些也会改旗易帜……” 众人都陷了入沉思。 沉默中,又是罗玲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休师傅,你快说吧,怎么办吧。” 众人又笑了,可是都期待地望着秦东。 “好,我说。”秦东也笑了,“说之前,我先布置一项任务,”他转身拉开身后的柜子,拿出一摞书来,“我的办法就在这本书里。” 嗯,鲁旭光已是从椅子跳起来,“《三国演义》?” “对,一年内给我把这本书看完。”秦东说得很严肃,他对杜小树说道,“让供应科任科长到我办公室。” 杜小树去了,罗玲翻看着手里的书,“啊,文言文啊,我看不懂。” “我也看不懂。”夏雨马上道,现在罗玲说什么,他就象个跟屁虫,哪有当年一丝跟秦东叫板的样子?! “看不懂也得看。”秦东又严肃地说道。 “秦厂长。”供应科的任科长笑着走了进来,屋里一大帮人,夏雨顺手就扔过一支烟去。 “这个月的酒花拨给海城了吗?”秦东笑道。 啤酒花? 罗玲眼睛一亮,马上会意地笑了。 “没有,你不是说,从上个月开始,就减半吗?”任科长抽着烟,很老实地答道,“这个月,你说一个周一个周地给,这个周,你没签字,啤酒花就没拨给他们。” “好。”秦东只说了一个字,就笑着打量着自己手下这些虾兵蟹将。 “秦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罗玲翻了一下手里的手,“海城啤酒厂用的是我们的啤酒花……” “对啊,没有啤酒花,他们还生产什么啤酒啊,去酿醋去吧!”杜小树恍然大悟,他兴奋地拍着桌子,看着自己的姐夫。 “对啊,我们这次,可掐住了李建义的命根子!”孙元英大笑。 啤酒花,焦香的啤酒花! 嵘崖啤酒厂在杨村承包了四十多亩地,每年能收获2吨多啤酒花,除了可以满足自己厂外,还可以支援国内其它啤酒厂。 海城啤酒厂的啤酒花就是来自于嵘崖啤酒厂。 “这就叫作截粮道!”秦东一拍手中的《三国演义》,拉开抽屉拿出一袋葡萄干,“去吧,现在看李建义还敢拔我们的红旗吗?” 葡萄干,甜甜的,红的绿的黄的,吃进嘴里,让大家心情更加舒畅。 看着众人离去,秦东又惦记起了热合曼。 当1986 年,乌苏啤酒借着“啤酒专项工程”的东风在天山北坡的乌苏县建成。 它的强大对手是省会乌鲁木齐的北疆啤酒,不仅掌握着几乎全中国啤酒花供应的北疆啤酒花公司,还收购了吐鲁番玻璃厂,成为了一家从原料到包装全产业链的啤酒厂商。 憋屈的乌苏啤酒一度毫无还手之力。 秦东要来一张全国地图,亲自订在墙上,秦湾地图,山海省地图,全国地图,整齐地在墙上排列开。 他找到北疆的位置,嗯,也不知热合曼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手指又依次移到甘肃、青海和黑龙江,现在经济疲软,原材料紧张,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出去走走了…… …… 拔旗,很是出了李建义心中的一口恶气。 可是他骨子里还是一个老好人,把受伤的职工送进医院后,亲自安排副厂长去了趟派出所,给孙大眼珠子求情作保。 嵘啤的武庚也在派出所,听说海城啤酒是来保孙大眼珠子的,豪爽地武庚当场就对李建义竖了大拇指。 可是当副厂长回到厂里,马上就接到了车间的电话,啤酒花没有了! 他找到李建义的时候,李建义正在上厕所,听说啤酒花告急,本来就有前列腺肥大的他,尿了半天,愣是挤不出几点水来,最后提上裤子,却把裤子给弄湿了。 “厂长,怎么办?”副厂长愁眉苦脸,“没了啤酒花,我们怎么生产?” 是啊,没米怎么下锅啊! 李建义想洗手的,可是回到办公室里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了。 “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他的嗓子一下变得沙哑起来。 “嵘啤不供给我们啤酒花,我们就得停产……” 停产,李建义是不敢想的,全厂上下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一旦停产,对厂里打击很大,职工的工资就真的发不出来了。 如果到北疆买进啤酒花,也不是不行,可是从没有合作过,一个电话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就是打电话能行,从北疆到秦湾,用火车运输过来,也要小半个月的时间,制麦车间这批麦牙就全都瞎了。 “厂长,你拿个主意啊。” 生产副厂长催促着,技术副厂长和厂里的书记还有几个车间主任也都赶了过来。 李建义长叹一声,苦笑道,“哎,早知如此……”他苦笑着又摇摇头,“也罢,我就豁出这张老脸,到嵘崖门上去求人家吧!”</p> 第19章 如果能有半个秦东 市场经济,全以成败论英雄。 当李建义看到前面的嵘啤厂区,高高耸立的糖化楼,冒着白烟的大烟囱,心里就是一痛。 “山海省秦湾市国营嵘崖区啤酒厂” 白底黑字的牌子又是多么熟悉,想当初,两家啤酒厂在区里并驾齐驱,现在却轮到自己到嵘啤的门上来丢人现眼来了。 “厂长,要不回去?”坐在他身旁的生产副厂长也是一脸难色,一脸愤色。 “唉,人生有两难,登天难求人难。”李建义苦笑道,“回不去了,全厂几百职工等米下锅哪,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没有工资你让他们怎么过,怎么活……” 唉,想起厂里的职工,生产副厂长也是长叹一声,就把脸别向窗外。 李建义长叹一声,“进去吧。” 上海轿子缓缓地开进了嵘啤的大门,在办公楼门前停下,武庚和秦东早已笑着迎了出来…… “李厂长,真不凑巧,沈南日用五金二厂的侯厂长来了,陈厂长和周书记接站去了……”武庚笑着解释道,“陈厂长走前留下话儿,说晚上到春和楼一块吃饭……” 沈南日用五金二厂,这家厂,李建义知道,嵘啤和海城啤酒的啤酒瓶盖都是他们提供的。 武庚很客气,秦东也很客气,走进会议室,厂办的人马上端上茶水。 看着武庚,李建义寒暄几句终于开口了,“武厂长,我是来道歉的……”他苦笑道,“拔旗是我的不对……”说了这几句,他赶紧端起杯子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如果论资历,李建义与周凤和是一起提的厂党支部书记,后来他转任海城啤酒厂厂长,陈世法才成为嵘啤的一把手。 并且,年轻的时候,他与陈世法两人都是区里的笔杆子出身,算起来,陈世法资格还没有他老,现在他却在跟年轻的武庚和秦东谈判…… “李厂长,您可别这样说,”武庚赶紧笑道,“都是一个区里的啤酒厂,勺子还有碰锅沿的时候,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人与人之间不发生事情,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当武庚回来说,海城的副厂长给孙大眼珠子讲好话的时候,秦东知道,李建义是个老好人,不会出尔反尔。 “李厂长,”秦东主动说道,“前天库里的统计上出了点问题,酒花没能及时送到,这样,下午,我就让人把酒花运过去……” “那感谢了。”李建义喝了一口水,他看着这个比他儿子还小的年轻人,人家已经是分厂的厂长了,还是总厂的总工程师、总调度,他说了是算话的。 他也知道,这次海城和嵘啤的交锋,冲锋陷阵的虽然是那个啤酒西施带着一帮糙爷们,可是背后却是这个年轻人在运筹帷幄。 从开始,海城啤酒就是被动挨打,人家送赠品,他们也跟着送赠品,人家插旗,他们拔旗, 看来是时候走向市场,培养自己的批发户了…… “李厂长,海城啤酒,这几年也很好,你们今年的产能达到三万吨吧,”武庚笑着说起宽慰的话来,“今年经济形势就这样,经济疲软,市场萎缩,原材料供应紧张……” 李建义苦笑着摆摆手,“行了,败军之将啊,何敢言勇!我们海城啤酒……”武庚是嵘啤一分厂的厂长,一分厂的产能都与海城比肩了,他下句话说不出来了,照这个架势下去,“海城啤酒是没有好日子过的。” 他说得还是很含蓄,其实李建义心里知道,海城啤酒挡不住嵘啤“插红旗”的风暴,不仅会被挤垮,而且会兵败如山倒。 “不会。”秦东笃定道。 “不会?”李建义瞅瞅他。 “我们秦湾,除了秦啤,就是嵘啤,海城,白沙,下面还有星岛啤酒,蓝宝石啤酒,万友啤酒,秦湾啤酒一九七八年试销美国,两年前出口130万箱,去年超过日本札幌啤酒,成为亚洲各厂家之首,秦啤在本地卖得很少……” 那还有这么多啤酒厂呢,李建义心道。 秦东笑道,“我们秦湾人多地广,市场远不是我们嵘啤插红旗就能瓜分掉的,所谓15万吨啤酒的饱和线,是市场疲软所引发的假象,啤酒作为生活消费品,需求量只会越来越大。” 唔? 李建义看着这个年轻人,身子不由朝前靠了靠。 “所以,现在的秦湾市场上,你们海城也可以插红旗,”秦东笑道,“李厂长,我能说句实话吗?” “你说,你说,我爱听,我爱听实话。”李建义迫不及待道。 “市场短缺时买酒需要开条子,到了市场疲软时又放不下架子,张不开口,低不下头,……”秦东不点名,李建义也知道说的是海城,甚至是区里其他啤酒厂。 “你们海城要想在秦湾市场站住脚,必须走向市场,其实阻碍你们发展的不是市场问题,不是品牌问题,而是观念问题,你们市场竞争的最大问题不是我们嵘啤,更不是秦啤,是你们自己……” “现在,轻工业部和商业部正就出台酒类管理条例征求意见,酒类专卖已经名存实亡,企业必须要有产销自主权,要建立自己的销售队伍……” 李建义认真地打量着秦东,这个年轻人的一番话,与他在路上想的一模一样,可是却比他想得深,想得透,但这番话莫名其妙地让他的信心足了起来。 他站了起来,走到秦东跟前,“感谢你小秦,你的话,我要回去好好考虑。” “李厂长,晚上总得吃饭,一块吧。”武庚笑着挽留道。 “饭就不吃了,能给我们啤酒花就很好了,”李建义与武庚握手后,特意又对秦东说道,“秦厂长,今天受教了。” 他看着秦东嘴上淡淡的绒毛,又感叹道,“陈世法好福气,嵘啤好福气,我们海城要是能有半个秦东,何至于如此啊……” 看着李建义步履蹒跚满腹感慨地上车,武庚和秦东挥手与他告别,武庚转过头来,“酒类管理条例?我怎么不知道?” 这还是部里师兄蒋远平透露出的消息,现在部里正在酝酿,等正式出台差不多要三年以后了。 “海城要是有半个秦东,何至于此啊,”武庚笑道“要不你到海城当副厂长得了。” “当厂长还差不多,不当副的。”秦东笑着扯下那棵大柳树上的柳枝,嫩黄嫩黄的苞芽已经露头,今年的春天来得晚,可是终究还是来了。 武庚惊讶,“说你拽你还真拽起来了……你给我站住,你姐还担心你承包二厂,赔钱……” 但是现在好了,二厂的啤酒不愁卖,大家都知道,二厂的啤酒去除了马尿味,现在宾馆酒店都进二厂的啤酒。 秦东承包了二厂,就等着在家里数钱吧。 当然,他还得进一套设备,林一达请求他也进一套象远洋宾馆一样的小型啤酒设备,安装到滨海宾馆……</p> 第20章 大红绸子飘起来 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遍长安花。 从火车站一路疾驰,街边不时会看到高高悬挂的小红旗,走进二轻宾馆,墙上赫然也有“嵘啤专卖”的镜框。 “到处是你们的小红旗,宾馆都只卖你们的啤酒?”济南日用五金二厂的侯厂长看向陈世法和周凤和,“你们的啤酒都进了宾馆了?” 作为啤酒瓶盖生产厂家,他对全省的啤酒业也有相当了解,对秦湾的啤酒厂更是了如指掌,在他心目中,秦湾作为全国第一批对外开放的沿海城市,高级宾馆和酒店里摆放的都应该是秦啤。 嵘啤,处于嵘崖区一角,能在嵘崖区伸展拳脚就已经很不错了。 陈世法笑而不语,周凤和则笑着解释道,“我们也是今年开春刚刚打进宾馆和酒店。” 哦,侯厂长再一次看看墙上的“嵘啤专卖”的牌子,笑着走进包间,陈世法在主位上坐定,宾馆的经理就笑着走进来,“老牟,有秦啤吗?” 秦啤? 周凤和愣住了,侯厂长也愣住了,刚才还在说,嵘啤打进宾馆酒店,陈世法今天中午不准备喝自己的嵘啤了? 牟经理笑了,“当然有。” “有嵘啤吗?”陈世法马上又来了一句。 “有。”牟经理不知陈世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都是老熟人,他不好不回答。 “上嵘啤!”陈世法的声音人胸腔中迸发而出,喊得很豪迈。 侯厂长明白了,陈世法这是在向他“示威”,在秦湾,在秦湾的高级宾馆和酒店,秦啤和嵘啤是一块卖的,两者平等! …… 两者平等! 秦啤的副总工程师方令宪看着市二轻局局长齐澄、嵘崖区区长梁永生等领导笑着走进会议室,一众老伙计陈世法、周凤和、武庚、秦东……等人也纷纷落座。 秦啤的厂领导班子也很客气,双方各坐一边,敬烟倒茶,气氛看着很是融洽。 解除联营厂关系的文件,市二轻局早已下发,陈世法首先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感谢话,齐澄和梁永生等人讲话表态…… 看着秦啤一班人喜气洋洋,方令宪却感觉心里酸酸的。 今天以后,秦啤与嵘啤就不再是联营厂的关系了,从此之后,秦啤是秦啤,嵘啤是嵘啤! “从此以后,再不用每瓶交给秦啤三分钱的费用了。”桑塔纳驶出秦啤,陈世法扭头看看身后的秦啤,再不回头。 嵘啤,人们再提起嵘啤,不会说那个秦啤的联营厂,也不会说什么农民啤酒,胡同啤酒,嵘啤就是嵘啤,在秦湾占百分之五十市场的嵘啤! 嵘啤厂区的礼堂里,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全厂的干部职工汇聚一堂,等待陈世法和一众厂领导宣告这一正式消息。 陈世法、周凤和、武庚等一众厂领导笑着走上主席台,台上马上爆发出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掌声。 起立,每个职工都站了起来,掌声经久不歇,每个人都在使劲地拍手,每张脸上都充满了憧憬与希望。 陈世法、周凤和、武庚等厂领导也笑着站了起来,也都鼓着掌,交谈着。 陈世法一边鼓掌一边看着台下,坐在最前排最前面的那个小伙子也在笑着鼓掌,他,是这次嵘啤独立最大的功臣! 再往后看,罗玲、鲁旭光、夏雨……等一班人,簇拥在秦东的身后,每个人都佩戴着大红花! 再往后,是全市的批发户,郑海锋、孙大眼珠子、胖婶、白起、李信…… 每个人的脸庞都被红花映红,每个人的眼中风景都是笑意…… 陈世法的手掌向下压了几次,示意大家掌声稍歇,可是掌声就是停不下来。 秦东见状,忙朝后面挥了挥手,掌声这才歇了下来。 陈世法正在兴头上,全然不顾这些,“同志们……”包着红绸子的话筒突然发出一阵尖鸣,大家都感觉到了陈世法声音的异样,“同志们……” 陈世法的声音果然有些颤抖,“今天,我们嵘啤啤酒……”他突然感觉到喉头一热,就说不下去了。 众人都看着台上,陈世法扭头笑着看看周凤和,周凤和示意他先喝口水,“同志们……”陈世法喝了口水,这才继续说道。 “从今天起,山海省秦湾市嵘崖啤酒厂……”平时讲话不打草稿的陈世法,今天话却说得很慢,几乎一字一顿,“就要走自己的路了,我们,我们……” 台下,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脸上都很肃穆。 “我们嵘啤是我们自己的嵘啤!” 哗—— 陈世法的话音刚落,台下马上又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 “明天,郭鹏书记会亲自过来,为我们嵘啤揭牌!” 多年的梦想一朝变成现实,见陈世法实在太过激动,周凤和笑着拿过话筒,大声地宣布道。 …… 大红绸子飘起来!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嵘啤总厂的大门一侧墙上,红绸子覆盖着白底黑字的牌子,郭鹏书记、秘书长、嵘崖区庞书记、区长梁永生、市二轻局局长齐澄等领导,在陈世法和周凤和的引导下就笑着走到门前。 作为市高官,市里这么多工厂,视察一一家工厂很不容易,而前后不到半年的时间,来到同一家工厂更是不容易。 况且,嵘啤还不是市属企业,而是区属企业。 “说实话,嵘啤今天的成绩让我很意外,”郭鹏没有照本不宣科,没有用秘书提前准备好的稿子,而是直接开讲,“三个月前,我还说过,不准你们搞独立,创牌子……” 他看看大家,“但我也说过,”他看向陈世法,“当时我对世法说,如果你们嵘啤如果能挺得过去,象骆驼一样走出经济的荒漠,我不但同意你们独立办厂,还要亲自上门,给你们揭牌!” 他笑着看看大家,声音高了起来,“今天,我来了!” 哗—— 陈世法、周凤和甚至梁永生等人都很激动,不止为郭鹏的承诺,更为今天自豪! 郭鹏笑道,“在当前严峻的经济形势下,如果一个企业能保持原有产量,平安渡过难关,就是胜利。今天我要说,你们嵘啤这是大胜,双胜,胜利,胜利,再胜利!” “我看了你们建厂以来的几项重要经济指标,八二年,你们的产量是0.82万吨,销售收入319万元,总资产805万元,利税总额是107万元!” “但是去年,你们的产量是8.01万吨,销售收入4181万元,总资产7624万元,你们去年的利税总额是1756万元!”郭鹏的记性很好,“这说明什么,说明很大一部分市属企业,都赶不上你们!从今天开始,嵘啤正式纳入市属企业,嵘崖区和市二轻局代管,全市的企业都要向嵘啤学习……” 哗—— 掌声又响了起来,郭鹏也笑了,他笑着走向海风中随风起舞的大红绸子,用力一扯,红绸就随风飘远…… 在红色闪过的刹那,“山海省秦湾嵘崖啤酒厂”几个大字,就在阳光下熠熠闪光……</p> 第21章 狗长犄角闹洋事 鸣翠柳饭店,大厅里的几桌,今晚全部留给了嵘啤总厂和分厂的销售科。 “武厂长,亲自上菜啊。”看着武庚端菜上桌,罗玲就站起来笑着打趣道。 “今晚没有武厂长,只有店小二,我侍候你们,好好吃啊。”武庚笑道,麻利地放下菜,接过夏雨递过来的烟,“不坐,不坐,还有菜哪。” 可是众人哪能让他充当服务员的角色,武庚硬是让孙元英给按到了桌子上,并且,坐的还是上首。 金黄色的啤酒倒满玻璃杯,众人举起杯子都笑着站了起来,“咣当”一声,杯子碰在一起,众人笑着都把啤酒喝了下去。 每人手把一瓶,罗玲也不例外,她笑着满满倒上一杯,“秦总,我干了您随意。”二话不多说,仰脖子就灌了进去。 秦总笑着也端起杯子,夏雨就又站了起来,他连杯子都不要,直接拿瓶吹,“吨吨吨吨”一口气整瓶都见底儿了。 他笑着朝秦东亮了亮手中的酒瓶,大喊一声,“爽快!” 真是爽快,大胜之后不来一场大醉,似乎总说不过去。 在众人的进攻中,秦东也畅开了胸怀,来者不拒,滴酒不剩,趁着酒微醺、人放松,感情也随着酒精游走在全身每个细胞、气氛随酒味儿散发在每个空气中…… “大光呢,怎么还不来?”武庚的脸红红的,可是脸上干干净净,胡子也是刮得铁青。 “大光哥,说晚会儿到,”不知从什么时候,杜小树已经开始光明正大地上桌喝酒了,在秦湾,这就代表着他已经长大成人了。 “那武厂长,我们敬你。”罗玲来嵘啤两年,酒量真是见长,用她自己的话讲,卖啤酒再不能喝啤酒,传出去让人笑话。 “唉,不能再喝了,”武庚却仍是笑着端起酒杯,“来,我们……” 他正说着,鲁旭光背着几个蛇皮袋就闯了进来,他放下蛇皮袋,抓起夏雨跟前的啤酒杯,“咕咚咕咚”一杯啤酒顷刻下肚。 “大光,这是什么呀?”罗玲面如桃花,瞅一眼鲁旭光放在地上的蛇皮袋,杜小树已是手脚麻利地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套西装来。 “秦总给大家的,大家……试试,试试,合合不合适?”鲁旭光拿起桌上的筷子,大口大口地吃着菜,显然饿坏了。 “西装?”武庚笑着站起来,杜小树早把一套西装在他身上比划着,武庚也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却又抬起头,“我穿这个,……嗯,狗长犄角闹洋事,我不穿……” “武厂长,”罗玲也打量着他,“嗯,别说,更象厂长了,不行,我得让柳姐过来看看……” 秦东放下筷子,笑着看着众人拿起西装在自己身上比量着,鲁旭光根据大家的身材给大家挑着合适的尺寸。 “看,合适不?”夏雨笑着穿上西装的上衣。 秦东笑着站起来,一把扯出他扎在裤腰带着的毛衣,“毛衣不能扎在腰带里面,元英,回家让你老婆把商标给剪下来……黄波,你穿这套太肥,挑一套瘦一点的……” 罗玲笑着挑拣着,自己到南厢房里去换上西装,等她推门出来,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怎么,不认识了?”罗玲以手掩口咯咯笑道。 “不认……不认识了……”鲁旭光摸着自己的脑袋,“嗯,好看。” “象挂历上的明星。”杜小树马上补充道。 秦东也想了起来,对,很象前世《大众电影》上穿西装的朱琳,不过,都是一样的西装,一样的半长发,一样的窈窕腰身,不过,朱琳文静,罗玲泼辣一些。 “这里还有衬衣,还有飘带……”杜小树从西装底下双掏出几件白衬衣来,还有各色各样的领带,这正是去年陈佩斯表演的小品《狗娃与黑妞》中的飘带。 杜小树拿起领带胡乱地在自己的脖子缠绕着,“小树,”鲁旭光现在很有发言权,“会,会系红领……巾吗?对,就象系红领巾一样……”他说得轻巧,可是手上笨拙,打了几个结把领带往杜小树脖子上一勒,差点勒得杜小树背过气去,可是打的是死结,一时半会竟解不开来。 杜小树用力地扯着脖子上的飘带,却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另一个蛇皮袋,却是一双双崭新的皮鞋。 众人一阵欢笑,秦东就笑着站起来,“大家看合适不,以后我们销售科,都穿西装,穿皮鞋,打领带……” 那日到滨海宾馆,他与罗玲都穿得很随意,可是服装的背后,代表着的一个企业形象,代表着的是一个产品的形象。 “秦总,那我们不是成了领导了?”销售科一个小伙子挑了一双四三的皮鞋,皮鞋穿在脚上很是硌脚,嗯,看领导整天戴着飘带穿着皮鞋,看来这领导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合适倒是合适,……”黄波瞅着自己身上,又瞅瞅自己的双脚,“穿上这个我都不会走了……”他笑得两只小眼睛眯到了一起。 “要会走,并且,要挺胸抬头地走,雄赳赳气昂昂地走……”秦东笑着端起杯子,“明天,大家伙就穿着这套行头上班!” 柳枝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前,看着这群穿着西装的男人女人,她脸上只是温柔地笑着,“怎么样?”武庚穿着西装踩着皮鞋走到柳枝跟前,柳枝上下打量着他,笑了,“怎么感觉都不是你了!” …… 不止柳枝这种感觉,当第二天清晨,夏雨骑着摩托三轮车赶到总厂,在一群身着蓝色卡其布工作服的工人中,西装革履飘带的人显得很是扎眼。 “小夏,今天相亲去啊。”糖化车间车间主任焦正红笑着打量着他。 “不相亲……”夏雨走出家门前,狠狠地给自己打了一通气,可是现然气馁了,气泄了,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 “不相亲,你穿得这么正式干啥?”焦正红皱皱眉,“陈厂长和周书记都没穿西装……” 他正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一身西装高跟皮鞋的罗玲骑着摩托车就从远处驶来…… 哦,好象跟商量好了似的,几辆电动三轮车突然之间就出现在大家眼前,车上坐着的人与夏雨一样,个个西装革履,头上的头油都能炒大锅菜了…… “你们?”焦正红就打量着这帮人。 “秦总说……说了,以后我们销售科都穿西服。”鲁旭光骑在三轮车上,牛皮哄哄道,三轮车一加油门,冒着白烟就驶进厂区。 “真的,销售科都发西服了!” “还有皮鞋,不是领导才能穿西服吗?” “谁规定的,人家销售科不是穿上了吗?” 众人热切地注视着销售科的一帮人,个个脚踩摩托,个个一身西装,走在一群蓝色工作服的海洋中,很是出挑,也很是扎眼。 “看来,还是人家销售科的福利好,哎,秦厂长来了……”厂里的小青工们支好自行车,打量着罗玲,也眼热鲁旭光们的摩托车,看到秦东的吉普车开进厂里,大家互相看看就一哄而上。 “秦厂长,销售科还缺人吗?” “我们也要干销售!” 秦东笑了,“销售很苦的,整天不着家,还要出差……” “我不怕苦。” “我不怕出差!” …… 群情激奋了,人人脸上都是一脸迫切地看着秦东,“好,谁愿意干销售,就到罗科长那里报名……” 吉普车驶过人群,在办公楼跟前停下,杜小树麻利地从车上跳下来,手里却捧了几套西装。</p> 第22章 走遍天下都不怕 “进来。” 秦东敲响了陈世法办公室的门,陈世法抽着烟批阅着文件,可是当他抬起头来时,打量着秦东就笑了。 秦东一身西装,人靠衣装马靠鞍装,小伙子穿上西装就是不一样。 “厂长,这是给你的。”秦东把手中的西装皮鞋递给陈世法,陈世法看看他,站了起来,“这么贵的东西,我不穿,我穿布鞋,穿着皮鞋硌脚……” “你试试,领导都穿这个……”秦东很是热情,他不由分说,放下西装和皮鞋作势就要走人,“回来。”陈世法却在后面喊道,他看着秦东,伸手拉开抽屉,把两把钥匙扔给秦东。 秦东眼疾手快地接住,立时眉开眼笑,钥匙上大众的商标清晰可见。 “厂长,这是什么?”秦东却笑着问道。 陈世法不言语,他足足盯了秦东有三秒钟,“你不开我拿回来。” “开开开,”秦东的大长腿立时就移动到了门前,“厂长给我脸我得接着,我开开就送回来……” 送回来? 看着秦东的背影,陈世法在后面暗笑,他摇摇头却又对外面的走廊上喊道,“把你的吉普车送到厂里来!” 车子、票子他是不在乎的,从狱里出来,这些东西他早就看淡了,他只想有生之年能做点事,让这个城市的人们说起他陈世法时,能挑一下大拇指。 既然桑塔纳秦东喜欢,这辆车也算物尽其用…… 秦东紧握着钥匙又推开了周凤和的办公室,厂领导班子里,两人都还穿着中山装,周凤和也象陈世法一样,推辞一番无奈收下,“小秦,好好准备,后天全市运动会……” 周凤和在后面喊着,走廊上的远远传来一声应和,周凤和就笑了,这个秦东,走得也比别人快。 哎! 当秦东出现在武庚办公室时,却是一幅愁眉苦脸,他替武庚整理着掖在毛衣里的衣领,“武厂长,你说,陈厂长把车给了我,他坐什么?” 车? 武庚一愣,“什么车?” 啪—— 秦东就把两把钥匙拍在了桌上。 “啊,你是说老陈把桑塔纳让你来开?”武庚很是惊讶,“奶奶的,到底你是嵘啤总厂的厂长还是我们是厂长?” “你们是厂长,”秦东笑嘻嘻地坐在武庚对面,“所以,我心里不好受……” “行了,别在我跟前装了,常养驴还不知道驴脾气?”武庚瞪他一眼,“得了桑塔纳,还要卖乖,你装什么?再装,给你收回来!” 武庚拿起书就扔过去,见秦东敏捷地躲开,却又笑眯眯道,“钟家洼的人会作买卖啊,一套西装换了一辆桑塔纳,奶奶的,给你宣布个事,我和你姐决定了,搬回钟家洼!” “楼房不是住得好好的吗?”火柴厂的家属楼,秦东是没准备收回来的。 “你姐说了,住楼房就象住火柴盒,不接地气!奶奶的,这不是征求你的意见,是直接告诉你。”武庚一瞪眼,“滚吧,开你的车去吧。” …… 拥有桑塔纳,走遍天下都不怕。 崭新的桑塔纳,在春日的阳光底下,车漆亮得耀眼。 此地,大多数人都是骑自行车出行的,好一点的人家可能追求买摩托车,而26万元的桑塔纳对于太多的家庭是难以接受的,26万几乎要等同于后世的几百万以上吧,谁能说此时的桑塔纳不算豪车呢? “秦总,我的工资是加奖金,这个月是一百八十六,”罗玲笑着开始算账,她这个销售科长,拿的奖金在全厂的中层当是算是高的,“我不吃不喝,要一百多年才能买上一辆桑塔纳!” 等她算完账,自己就先啧舌称叹了。 秦东笑了,此时桑塔纳的一组灯管价格已经是2000元了,差不多相当于一个人一年的工资,不过此时的桑塔纳质量非常好,很少出现小故障,不像后世的车。 这辆桑塔纳,也不是有钱就能够购买的,如果你想买桑塔纳首先要拿到指标,然后需要介绍信,准备相关的证明,最后交到上海经过厂家确认才能够提到车,通常都需要几个月的奔走。 所以那个时候开桑塔纳真是一件特别荣耀的事情,应该比后世开豪车更有面子。 “去,高虎,”高虎接过钥匙,兴奋地正要上车,秦东却说道,“把徐凤梧叫过来,给大家照几张像。” 每一个时代都有每一个时代的烙印,这个时代人们的衣着、神态、肤色、头型甚至戴的眼镜上,就能认定这就是八十年代。 这个年代,人们照像还习惯拿起电话,还习惯站在汽车旁,不论是货车还是轿车。 果然,当团高官徐凤梧拿着相机赶到的时候,罗玲已经笑呵呵地摆好了姿势,她的手抚在反光镜上,站在车前笑对前方。 “给我照一张。”夏雨第二个就挤上前来,“大家排队,都排队……” “哎,老徐,刚才用的是彩色胶卷吗?”罗玲轻抚秀发,笑着逼问徐凤梧。 厂里规定,不是专职摄影购买胶卷的发票领导不予签字,也就是说想拍照片自己掏腰包,虽然彩色摄影开始普及,但是大部分的摄影爱好者还是以黑白摄影为主,为了节省彩色胶卷,徐凤梧都是准备两台照相机,一台相机装着黑白胶卷,另一台相机装着彩色胶卷。 “彩色的,肯定是彩色的,”徐凤梧笑道,“秦总喊我,我还能用黑白胶卷?” “秦总,来一张?”徐凤梧笑着就看向秦东,秦东不干厂团支部书记,把他推荐上去,他很承秦东的人情。 “不用,给他们照,”秦东笑道,“大家不要挤……”他笑呵呵地看着大家,一个厂里的职工家属,把娃娃放在前车盖上,孩子好奇地盯着前方,徐凤梧马上举起手中的相机…… “大家不要挤,”桑塔纳前的职工越来越多,人人都想照一张照片,“老徐,你尽管拍,费用二厂给你报销。”秦东笑道。 “那行,大家一个一个来……”徐凤梧终于放下心来,有秦东的承诺,他还担心什么! “照完了?”温暖的太阳底下,秦东笑着看向罗玲一班人,“桑塔纳,看着很稀奇是吧?五年以后,大家都会开上桑塔纳!” “真的?”一个年轻的销售一下跳了起来。 “秦总说话算话!”罗玲马上给秦东背书,当初,秦东说过,那些批发户将来会成为万元户,大家都不信,现在不是七、八千块的钱的摩托车都骑上了! “有了桑塔纳,走遍天下都不怕,将来,我们的嵘啤,也要走遍天下!”秦东高声道。</p> 第23章 运动会 秦湾市第一体育场,人山人海,彩旗猎猎,一片欢腾。 秦湾市第十届职工运动会今天正式开幕。 秦东驾驶着桑塔纳一路疾驰而来,他摇下车窗,旋律激昂慷慨、催人奋进的《运动员进行曲》就猛然闯进车里,还没走进体育场,就让人感受到紧张激烈的角逐气氛。 桑塔纳缓缓在体育场外停下,停在一排排自行车和公交车中间,秦东身着涤盖棉运动服推门下车。 在人头攒动的体育场北门,桑塔纳马上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在一排排自行车中,实在太过显眼。 “这是什么车?”有职工就笑着问身边的同伴。 “不知道,上海轿子?”有人就不由自主走近桑塔纳,打量着上面的车标。 “不象,肯定是好车,嗯,对了,是桑塔纳,上海产的……” “桑塔纳啊,我们厂长才坐伏尔加……” “有伏尔加就不错了,桑塔纳县长都开不上……” ……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秦东背着军绿色的挎包昂首而入,“哥,哥——” 秦东感觉自己心里猛地跳了一下,他四处寻找着,却见一辆公交车的车窗处,秦南正在猛烈地朝自己挥手,看着这个妹妹,秦东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脸上。 “哥——” 今天的入场式有大型团体操表演,秦南是来参加表演的。 从车上下来,秦南快速穿过人群,还没跑到秦东跟前就一下跳了起来,“哥——” 秦东感觉自己的心猛地融化了,他摸了摸秦南的头,马尾辫乌黑油亮,俨然已是大姑娘了。 “瘦了,食堂里的菜是不是不好吃?”秦东朝学校的带队老点头示意,老师笑着回礼,眼光却在打量着停在路边的这辆桑塔纳。 “清汤寡水,都看不到几滴油……”秦南虽然嘴里埋怨着,可是语气中很是欣喜,“哥,你什么时候开上轿车了?”同学们特别是那些男同学都走近桑塔纳围观,秦南就笑着问道,自己也拉着自己的哥哥朝车子走去。 “嗯,等会儿拉你回家,给你改善改善生活……”秦南心里一动,掏出钥匙来。 一群学生看着他俩,纷纷让出一条路来,秦东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捧出一个纸箱来,“去,给同学们分一下。” “火腿肠?”秦南立时眉开眼笑。 秦东瞅了一眼带队的老师,顺手抓起几根火腿肠就塞进老师手里,顺便给秦南请了个假,明天就是礼拜天了,高一的课程不是很紧张,他想让秦南放松一下。 “我进去了,散场后我在北门等你。”秦东嘱咐道。 看着他的背影,秦南欢快地打开箱子,“来,大家都来吃火腿肠。” 火腿肠是什么? 有的同学迟疑地打量着箱子,有的接过秦南递过来的火腿肠,却不知道应该怎么打开,可是看着秦南的笑脸,看着这辆在阳光下闪光的桑塔纳,同学们都很羡慕。 “姚老师,这样,”秦南直接用牙咬开一头固定的地方,顺着肠体的缝撕开,火腿肠就解开了,“给。” 姚老师笑着接过来,火腿肠还是个新鲜事物,他放进嘴里交了一口,嗯,真的很好吃。 吃了一半他又把火腿肠连带肠衣一起包好放进兜里,他想带回家给自己老父亲尝尝。 “小珍,从中间掰开也行。”秦南笑着自己掰断一根火腿肠,一边吃一边朝体育场里走去。 一个同学啃了啃残留在肠衣上肠肉,又回头看一眼桑塔纳,“秦南,这是你哥?” “嗯,”秦南自豪地大声道,“我哥是厂长……” …… 秦东从3层门楼高的拱形入场大门进入体育场,这座一九三三年始建成的体育场,大门内侧顶端设钟楼,很是雄伟壮观。 三年前,为迎接第25届亚洲青年足球锦标赛,第一体育场进行了自建成后第一次比较大的整修。 路渣跑道更换为塑胶跑道,在体育场的四个角上建了4座灯塔,每座灯塔上装有42盏灯…… 经济富足才能举办体育盛事,明年在中华大地上,另一场举世瞩目的体育盛事——亚运会也将举行。 包括国家奥林匹克体育中心、运动员村在内的亚运会工程,在北京中轴线北端上百公顷的庄稼地上破土动工。 历时4年、投资20多个亿,这样的建设规模虽然无法和后来的奥运会相比,但这已经是北京继50年代兴建人民大会堂等“十大建筑”以来的又一次大规模建设。 后来邓爷爷在视察亚运会场馆时,十分幽默地表达了他的赞许:“都说外国的月亮圆,我看中国的月亮也很圆嘛。” “春风吹拂着我们纯真的脸庞,春日的暖阳沐浴着我们跃动的心房。伴随着春天的气息,我们迎来了全市第十届职工运动会的胜利召开……” 上午8时许,开幕式正式开始。 在激昂的乐曲声中,各支方队等迈着整齐矫健的步伐依次入场。伴随着雄壮的国歌,全体人员立正面向国旗,鲜艳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全场人员的歌声响彻了第一体育场的上空。 “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秦东走在队伍中间,伴随着一阵阵声浪,看着一杆杆红旗,一张张笑脸,今天,真的就象过节一样,这是这个城市的节日! 场外,罗玲带着鲁旭光、夏雨、孙元英等一帮人,坐在货车上,也来到了体育场。 “快,”罗玲穿着西装,指挥着销售科新进的几个年轻人抬着桌子和旗子,“把桌子摆在北门,小李,小陈,你们就在这里。” 小陈麻利地掏出小刀割开了尼龙绳,把啤酒整齐地摆在长条桌子上。 鲁旭光不用罗玲吩咐,和夏雨背起一杆杆红旗就进了体育场,杜小树接过他手里的一杆红旗,把竹竿用力地捅向地上。 比赛正在进行,可是他们的举动很快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人群中的杜小桔也看到了自己的弟弟,红旗飘过,那张稚嫩的脸,此时更是亲切。 “小桔,他们在干什么呀?”一个相好的女工笑着问杜小桔。 “插旗!”杜小桔没有看她,却在寻找着秦东,现场人山人海,哪里能找得着?! 人群中的陈世法却没有寻找秦东,他笑着吸着烟,不时与身边的领导交谈几句。 很快,体育场里就插遍了嵘啤的大旗,那座三层高的钟楼上,一个又瘦又黑的小个子爬了上去,把一面嵘啤的红旗别在了孔洞里…… 大旗迎风招展,煞是好看!</p> 第24章 一杆杆红旗一杆杆枪 红旗迎风招展,光彩夺目,人山人海的体育场中,全市的职工都看了嵘啤的旗帜。 嵘崖啤酒! 人群中的海城啤酒厂厂长李建义也看到了嵘啤的旗帜,可是他只能望旗兴叹,厂里只有一面大旗,现做旗帜也来不及。 “唉,海城即使有半个秦东,何至于此啊。”本来是高兴的日子,可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 运动会如火如荼地展开了,秦湾电视台的记者也扛着摄像机到处捕捉精彩的画面。 跳远场地,镜头对准了运动员,可是镜头中间马上闪过嵘啤的旗帜,红旗就插在场地一侧,你不拍到它都不可能。 跳高场地,记者刚刚把镜头对准了天空中腾跃的运动员,旁边一个又瘦又黑的小个子就“呼啦啦”地展开了红旗,“崂崖啤酒”与跳跃的身影就一并出现在镜头里…… 记者没有办法了,几乎精彩的角度精彩的场面,处处都有嵘啤的红旗…… 他看向主席台上,总工会主席和体育局长与一个戴着茶色眼镜的人聊得正欢,就是主席台的播音员面前,也没有摆放汽水,而是摆放了几瓶啤酒…… “快,5000米决赛开始了。”身旁的另一个记者提醒道。 田径5000米决赛,历来都是职工运动会的重头戏,前面的预赛已经进行,今天是决赛的时刻! 几个记者小跑着就冲向起跑线,起跑线后,三十几名运动员在做着准备活动。 秦东也在人群中,他随同其他运动员一并在起跑位置前站好。 “各就各位,预备……砰——” 裁判员的发令枪响了,三十几名职工运动员几乎同一时间冲出了起跑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 “加油,加油,加油——” 叫喊声,鼓劲声响彻了云霄。 “磨炼的是非凡的毅力,较量的是超常的体力,拼搏的是出类拔萃的耐力,把长长的跑道跑成一段漫漫的征途……” 主席台上的播音员声情并茂地朗诵着,“听,呼啸的风在为你喝彩,看,猎猎的彩旗在为你加油……” 可是广播员的声音秦东没有听到,满场的加油声他也充耳不闻,一张张笑脸一杆杆红旗象是摄影一般,已经完全虚化。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的耳边只有风在呼啸,安静,安静,好安静,只有风,只有我,一直在飞…… …… “加油,加油,加油。” 武庚带着嵘啤的职工打着拍子,疯狂地喊着。 罗玲、鲁旭光、夏雨等人也不插旗不卖酒了,当秦东经过,每个人脸上就荡漾开来…… “东哥,加油,东哥,加油……”杜小树举着一面红旗,在沿着场边就开始追赶秦东…… 杜小桔笑了,她没有叫喊,而是静静地注视着场上的秦东,一圈,两圈,三圈…… 秦东曾经告诉过她,小时候骑着马在草原上狂奔,此时,她仿佛看到那头梦中的草原上的马驹,在纵横驰骋…… “加油,加油!” 最后一圈,秦东已经远远地把其他运动员甩在了身后,可是却始终有一个年青人,紧紧地尾随着他,一会秦东在前,一会年青人在前,两人谁也甩不掉谁。 秦东看不到,可是场边的人都已经看到,这个年轻人左脚上的鞋不知被谁踩掉了,他只穿一只鞋仍是跑得飞快。 “加油,加油!” 武庚几乎就要冲到赛场上了,罗玲和秦南已经喊破嗓子,杜小桔却只是嘴唇微微张开,但是她的心里却是在呼喊,“大东,超过他……” 陈世法、李建义等区里的厂领导,早已停止说话,“小秦加油……”待秦东经过时,李建义竟也喊了一嗓子,惹得陈世法诧异地看着他。 “秦东,加油,快跑。” 最后一圈,两人显然都把保存的体力完全释放出来,秦东与那个年轻人就象两匹脱缰的野马,飞快地向终点线冲刺。 五十米……二十米……十米…… 秦东看一眼并驾齐驱的年轻人,年轻人也在看着他,两人都已是气喘吁吁。 “加油,加油。” 终点线前,围满了各厂的职工,不管认识不认识,大家都在为这块含金量最大的金牌呼喊。 秦东猛跑几步,两人几乎同时触碰到了终点线。 “第一名。”裁判员马上宣判道,“第二名。”他又看向后面跟上来的几名运动员。 秦东双手拄在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罗玲赶紧把衣服给他披上,夏雨笑着就端过红糖水,秦东却摇摇头,盯紧了裁判。 “谁是第一谁是第二?”武庚挤到裁判跟前,紧张地问道。 “28号第一,9号第二。”裁判看看武庚,直接宣布道。 “秦东赢了!”武庚看着秦东胸前用关针别住的号码,马上兴奋地喊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行……” “东哥赢了。”杜小树抗着旗飞奔过来。 “快,别站着,再活动活动。”场边一位教练模样的人盯着这群喘着粗气累得够呛的运动员。 “秦总,你赢了。”罗玲也兴奋地挥舞着拳头。 秦东笑了,他把衣服往后一撂,鲁旭光顺手接过衣服,秦东接过杜小树手里的红旗,缓缓地沿着场地跑了起来…… 哦,全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田径场上,这个令人印象深刻的运动员,举着嵘啤的大旗,缓缓绕场一周…… “嵘崖啤酒?又是嵘崖啤酒!” 市台的记者郁闷了,可是只得举起手中的相机。 “嵘崖啤酒的小伙子跑了第一名。”身边的一个老记者感叹道,“也罢,人家喝汽水,他们喝啤酒,能跑不快吗?” “喂,哥们,哪个厂的,怎么称呼?”秦东看着也在场边慢慢活动的9号运动员。 “缝纫机厂,你是啤酒厂?”9号一头干练的短发,“我叫张国民。” “噢,”秦东放下手中的旗帜,“张国民,”他接过罗玲递过来的啤酒,“喝一瓶?” 张国民也不客气,接过啤酒来,“看着你象个当官的。” “我是嵘啤二厂的厂长,”秦东笑道,“想不想到啤酒厂工作?” 张国民笑了,他还没有说话,工人人员就示意两人倒主席台领奖。 市总工会主席亲自把一枚金牌戴到了秦东的脖子上,“小秦,祝贺。” 秦东是省里的劳模,作为全市最年轻的劳模,总工会主席对他很是熟悉,他转身又接过一个盒子递到了秦东手上。 …… “哥,这是什么?”秦南早已脱离学生队伍,站到了嵘啤的职工当中,她打开盒子,赫然是一只印有亚运图案的电子表,上面还有熊猫盼盼,“电子表!” “送你了。”秦东却笑着接过电子,展开黄色的带子,亲自给秦南挂在脖子上。 …… 几天的运动会,现场,嵘啤的货车一趟一趟地往体育场里拉着啤酒。 秦湾的大街小巷,三轮车也在一趟一趟送着啤酒。 趁着职工运动会的东风,嵘啤一次一次地出现在电视上,市民想不注意到都不行。 猎猎红旗中,陈世法看着人山人海的体育场上嵘啤的大旗,又看看人群中痛饮啤酒的职工和运动员,一向严肃的脸上竟也绽开笑容。 武庚更是高兴,看着销售科的人忙碌,看看货车不断往返,他喝一口啤酒就开心地哼起了那首著名的小调—— “一杆杆的那个红旗哟,一杆杆枪,咱们的队伍势力壮,千家万户哎咳哎咳哟,把门开哎咳哎咳哟,快把咱嵘啤迎进来,咿儿呀儿来吧哟…… “热腾腾米糕哎咳哎咳哟,摆上桌哎咳哎咳哟,滚滚的啤酒快给亲人喝,咿儿呀儿来吧哟……”</p> 第25章 人体油画大展 一九八九年的日子如水流淌,缓缓展开。 这一年的1月20日,乔治·赫伯特·沃克·布什就任美国总统。 2月15日,苏联军队全部撤出阿富汗,长达10年的阿富汗战争结束。 “……海峡两岸奥林匹克委员会正式达成协议,台湾代表队以“中华台北”名义,参与国际体育盛事……” 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着当日的新闻,杜源戴着一幅老花镜,双手沾满了大酱,忙着腌他的咸菜。 小桔妈在里屋,用脚踩着缝纫机,缝纫机不时传来“哒哒哒”的声响,与屋外静谧的雨丝相映成趣。 柳枝和武庚到底还是搬回了钟家洼,这个春雨贵如油的日子,钟家洼的岁月依然静好,红尘无扰。 杜小桔坐在桌前,眉头轻皱,准备着自学考试,桌上,没有粉底、眉笔、口红,一盒雪花膏,一条口子油,就是她全部的化妆品。 秦东半倚在床上,床上是那种仙鹤松树的印花老床单,这时候最讲究的是寓意,可是这全是天然棉纤维的纺织品,用手一摸就很舒服。 “你看什么?”杜小桔转过头来,今年,她终于不再留辫子,而是烫了短发,但却依然用皮筋把后面的头发扎了起来。 “看书。”秦东手里的是梅老的《啤酒工业指南》。 八十年代,人们像对待初恋情人一样痴迷地追求知识、追求创作,把阅读、探索和思索作为生活中最大的愉悦,并且感到幸福,很浪漫也很诗意。 这个时候物质并不富裕,但人们内心是充实的,不慌张不浮躁,有理想有抱负,为了美好的生活踏踏实实打拼,质朴而美好,让人怀念。 而诚信,也是这上时候社会的良心。 正因为有良心、有底线、有社会责任感,这时候的世道才如此光明,人们对美好生活充满希望。 …… 雨,一直没有停。 这俗世红尘中的人间烟火气,最是温暖人心。 秦东看着杜小桔的侧影,他宁愿时光停留在这一刻,永远不要走开。 雨中,一个又瘦又黑的小个子却摸进了秦东的院子,找到军用挎包,顺手一摸,掏出里面的钥匙,他的脸上就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一声响亮的口哨声,瞬间,大树后,胡同里,矮墙下,就蹿出几个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来。 “小树,”钟小勇抹把头上的雨水,“东哥和小桔姐知道吗?” 杜小树瞪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快步朝胡同外走去。 知道,知道的话老子还象作贼一样偷钥匙! “吧嗒”—— 钥匙插进去,桑塔纳的车门就开了。 几个熊孩子手忙脚乱地坐进车里,杜小树得意地发动起车来,车子开了没有两步,却又熄火了。 “憋死车了……”杜小树笑笑。 “小树,能行吗?”小军担心道,几年前挎子撞树还让他记忆犹新,这辆车,听人说,二十多万块哪。 “你不坐车你就腿着去,”钟小勇讨好地瞅瞅杜小树,“小树跟着高虎开过吉普……” 杜小树是跟着高虎学车来着,并且上手很快,秦东开上桑塔纳后,高虎却把这车当成了宝贝疙瘩,轻易不让人碰,杜小树要开,高虎都是提心吊胆地坐在副驾驶上瞅着,盯着,生怕有那么一点点闪失,剐蹭点车漆,他自己个都心疼。 车子又一次发动起来,这次杜小树开得很是溜到,他蹭蹭地换着车档,很快就上了四档,车子在宽阔的大街上一路奔驰。 …… 中国人体油画大展。 当桑塔纳停下,看着展馆上方的横幅,杜小树的喉头动了动,几个孩子却兴奋起来。 “我先去排队。”坐在副驾驶上的钟小勇马上推门下车,冒着细雨就挤在队伍前面。 他这哪是排队啊,是插队还差不多。 可是,雨中,放眼望去,有众多市民前来排队参观,其中多为男性,有年轻的后生,也有古稀的老人。 杜小树得意地拎着钥匙下车,得意地看看一帮人,“我听说,有人体模特……” “嗯。”几个熊孩子却不那么自信了,有孩子小声应和着,就心虚地瞅瞅周边,还没有进场,一个个就感觉到口干舌燥,心跳加速了。 人体模特儿与人体油画艺术展真正得以合法存在,已经是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的事。 改革开放,社会环境宽松了,中国人的观念也产生了变化,也带来了裸体艺术的大发展。 去年年初,我国第一部系统研究裸体艺术的专著《裸体艺术论》问世了。 今天的人体油画大展,也是我国首次,这是一次对中国百姓的艺术普及。艺术从“象牙塔”上走了下来。而平民百姓,尤其是自觉自愿地掏钱进入这个陌生的“象牙塔”,这本身就是一种进步。 “小树,还要买票。”钟小勇又挤了回来,他们看电影是从来不用买票的,一哄而上就挤了进去。 “买吧。”这次,杜小树倒很是大方,“多少钱一张?” “两块。” “嗯,”杜小树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骂了一句,“够贵的。”他还是心甘情愿地交了钱。 他看看上方的横幅,中国人体油画大展。 可是他不会想到,这次展览是空前的,也几乎是绝后的,中国在随后的20余年间再没有举行过如此规模的类似大展,但1989年的这次人体油画展却永久性地成为了中国性教育与性文明的划时代分水岭。 “嚯——” “咝——” “啊——” 几个孩子随着人潮走了进去,看着躺着的、坐着的、站着的人体油画,有的正对着你,有对背对着你,有的侧对着你,一群孩子嘴里只能发出一个个简单的音节了。 钟小勇就跟在杜小树后面,看着杜小树严肃的样子,虽然他自己脸上也是面红耳赤,但也变得庄重起来。 “小树,怎么光有女的?”他附在杜小树身旁耳语道。 “有男的,倒找给我两块钱,我都不来。”杜小树不眨眼地盯着墙上。 西式彩色玻璃的窗户下,是一幅幅的作品,在这个阴雨的天气里,杜小树突然感觉自己长大了。 嗯,他的脸上突然又乐了,人群中,一个戴着前进帽戴着墨镜的人正盯着一幅油画“欣赏”着……那表情,极为认真,极为严肃,两只大眼珠子几乎就要撑破墨镜,粘到墙上了。</p> 第26章 拍照留念 “大光哥!”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大概就是这个感觉,杜小树一下子就把鲁旭光给认了出来。 大脑袋惊讶地看着他,又惊讶地看着自己这一身行头,奶奶的,捂得这么严实,还是被你认了出来。 “滚犊子,认错……啊,认错人了。”鲁旭光一把甩开杜小树的手,撒丫子就要走人。 认错? 钟小勇、小军等人就围了上来,这大脑袋,这大脸盘,这嗑嗑巴巴的,烧成灰也能认得出来。 “大光哥,”杜小树笑着就跟在鲁旭光的屁股后面,“别不好意思,你看,那边还有干部,还有当兵的……” 他象块膏药似的就贴上了鲁旭光,鲁旭光实在走不脱,在一个角落站住了,“我,我……我是来参观的……” “我也没说你干别的,”杜小树贼眉鼠眼地笑道,“参观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东哥和我姐还要来哪。” “他们在哪?”鲁旭光听他这么一说,就开始四处打量。 “他们还没来,在家里学习呢,”杜小树低头瞅一眼自己的脚面,运动鞋已经开裂,“一双运鞋……鞋……”他直接提条件了。 鲁旭光突然出手,一把就掐住了杜小树的脖子,杜小树就装作眼珠外翻的样子,软绵绵地就要倒下。 鲁旭光赶紧扶起了秦东这个不省心的小舅子,狠狠地瞅瞅他,“到我店里来拿……” 他甩开杜小树就往外走去? 可是走到门口他又站住了? 他想走,实在舍不得两块钱? 更舍不得墙上的画? 唉,早知道的话? 当年好好学习,也去学美术…… …… 这两天? 秦东下了班就回家? 自打柳枝搬回来以后,家里的旧家俱换了一部分,他就把自己屋里的板式家俱搬到了柳枝屋里,妹妹秦南以后怕是也要住在他的院里? 他想给秦南打一张写字台。 “嗤嗤嗤嗤——” 刨子快速地推着长板凳上的木板? 木花不断地掉落在地上。 杜小桔端着茶缸过来,又用毛巾擦了擦他头上的汗珠,初春时节,天气渐渐暖和了,他脱下身上的毛背心? 往手里吐口唾沫,又拿起了刨子。 “东哥? 我借车出去一趟。”杜小树晃悠进来,看看姐姐? 又看看秦东。 “你不是有挎子吗?”杜小桔沉着脸放下茶缸,桑塔纳要二十五万呢? 听说换一组灯管? 都要顶她一年工资。 杜小树不吭声? 抬脚踢在木花上,杜小桔就急了,“我刚扫成一堆……” “行了,行了,”秦东赶紧打圆场,“开吧,车就是让人开的……钥匙在我挎包里,自己拿。” “大东……”杜小桔明显不同意了,她刚要拦杜小树,杜小树已经象猴一样钻进屋里,闪过姐姐就跑到院门口。 “东哥,下午我给你送回来。” 这一次,杜小树是自己一人来到画展,他也背着一个军绿色的挎包,不过,包里还有那架日本照像机。 “两块钱一张票。”售票员打量着他,这几天,她都认识杜小树了,一来是这张脸好认,二来是他开的车子太好认了。 杜小树交了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哦,他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他又看到了一个熟人,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看到这个熟人了。 这个熟人他只是熟悉却不认识,“来了,大爷。”杜小树笑着打着招呼。 大爷很严肃地回头看看他,还是老装束,一身蓝色的中山装,头戴前进帽,前兜里插着两支钢笔,手时还拄着一根拐杖,看来,人要学习,年龄完全不是问题。 见大爷不搭理他,杜小树就拿起相机开始拍照,他已经合计好了,洗出来的照片,一张卖两块,他很快就会收回成本,再赚个千把块钱,一点问题没有。 “小伙子,小伙子,这里禁止拍照。”一个中年人走过来,很严肃地制止了他。 “不让拍?”杜小树看看他,“行啊,我不拍了。”他很乖巧地把相机装进包里,等中年人一走,他就又拿起了相机。 “说你呢,”中年人没有走远,他就在不远处盯着杜小树呢,“把胶卷扯出来。” 杜小树哪里肯干,他晃过中年人就朝外面跑去,跑进桑塔纳发动起车来,他摇下车窗,示威似地举起相机,嗯,反正拍得差不多了,将来如果论套出售的话,一套卖价一百块…… 看着桑塔纳绝尘而去,中年人就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吼开了,“这是谁?这是谁?”他看着桑塔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来了三次了!” “查。”他对后面一个年轻人道,“桑塔纳,不是市里的就是区里的……查!” 当第二天,礼拜一,秦东的桑塔纳驶进总厂的时候,保卫科的几个干事看到他的车就笑了。 走进办公楼,来往的人跟他打着招呼,可是他走过去,后面的人就偷偷地捂嘴笑起来,大家提着暖瓶一边议论着一边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嗯,怎么回事? 秦东来到武庚办公室,武庚拿着本子站了起来,“走吧,开会,解放思想大讨论。” 这是陈世法的意见,全厂的中层干部集体参加,在全国经济形势不好和全厂经济形势大好的情况下,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确定以后嵘啤的发展方向。 “我怎么看大家看我怪怪的?”秦东低头看了一眼裤子拉链,没有问题啊,锁得严严实实的。 “我也不知道。”武庚笑道,“是不是你小子长得俊,大家要给你介绍对象……” “扯犊子。”秦东笑着摇摇头。 两人说笑着走进会议室,陈世法和周凤和都已经落座,周凤和严肃地看他一眼,“嗯,会前我先讲几句,啊,也是给某位同志提个醒……” 秦东笑着坐下来,打量着桌上的塑料盆景,一盆仙桃,做得跟真的一样。 “我们在坐的都是厂里的中层干部,领导干部,干部就要有干部的样子,要为群众作表率,”周凤和道,“……有的干部要注意了,现在全区、全市都传遍了,你,一连三次去看什么人体艺术……” 秦东抬起头,笑着打量着大家,他的目光扫过焦正红,张庆民,鲁旭光…… 鲁旭光却低下了头,嗯,秦东笑了,肯定是大光。 可是周凤和见他漫不经心的样子,语气就加重了,“你去看吧,老老实实地看,还不服从管理,拍什么照片,你的车子就停在门口,一连停了三天……” 车子? 罗玲马上明白过来,她看看秦东,忍不住捂住嘴就笑了起来。 啊? 秦东立马明白了,周凤和这是在说自己,全厂有车的干部就他一人。 他看看大家,焦正红已是憋得红了脸,老熊象不认识似地瞅着他,张庆民、徐凤梧看看他,又笑着把脸别转过去。 周凤和却打开本子,“现在我知道了,陈厂长知道了,区里和市里都传开了……你说,你去看就看吧,不要拍照,怎么着,还要拍照留念?” 哗—— 众人再也忍不住,会议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p> 第27章 我在联谊会上等他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大学生,家里开着饭店,手里握着专利,还承包了二厂,又是总厂的总调度、总工程师……有人巴不得秦东出点事,为什么馍馍单单往油里滚呢,自己家怎么就不红火呢! 怀着这种心理,又有好事者添油加醋,平常人当茶余酒后的笑话讲,桑塔纳三进三出人体油画展的故事终于越传越广,越传越走样,终于以笑话的形式进入了市高官郭鹏的耳朵。 “一连去了三次,还要拍照留念?”郭鹏整日为市里的事情殚精竭虑,他上一秒思维还停留在工作上,下一秒愣了半刻就难得地笑了。 “全市也没有几辆桑塔纳,下着雨,开着桑塔纳参观画展,……”秘书长笑道,他知道郭鹏关心秦东,但在他心中这不是什么坏事,顶多算年轻人对女性的一种向望,青春期的懵懂,萌动。 经过十年改革开放,社会上对这种事有了更大的包容,特别在秦湾这个沿海开放城市,能举办这样的画展本身就说明了思想的进步。 郭鹏笑着走下车来,秘书紧紧地跟在后面,他看着机关里来往的人,其中还有不少年轻姑娘,姑娘们都不象前几年梳着两只辫子了,时尚的烫发也出现在机关里。 “秦东多大?”郭鹏问道。 “二十……出头?”秘书长不敢确定,“唉,年轻人,正是找对象的时候……” “这么优秀的小伙子……没有对象?”郭鹏也愿意从工作中解放出来放松一下,可是传说中秦东的行为让他迷惑了,如果小伙子有对象,哪会去年那玩艺!“让妇联的欧秀云过来。” 妇联? 秘书长和秘书互相看看,都惊讶了,难道书记要亲自替秦东找对象?…… 妇联属于群团口,也是个相以清闲的部门,妇联主席难得向市高官汇报工作,当欧主席接到市委办公厅电话,惊讶之余就开始忙不迭地准备着汇报材料…… 妇联的工作梳理了个大体的思路,她就匆匆赶往市委大院…… “秘书长。”欧秀云笑着赶到市委办公厅? 郭鹏屋里有人在汇报工儿? 她顺便就先到秘书长的办公室坐会儿,秘书长办公室也有客人? 可是秘书长笑着站起来? “嗯,我们的小欧来了。” “什么小欧? 都是老欧了,”欧秀云笑着在沙发上坐下? “早不是以前的小欧了。” 欧秀云? 退回三十年,也是机关里的一支花,与秘书长年轻时就认识,可是现在也是儿女成群? 半老徐娘了。 “郭书记召见? 有什么指示?”欧秀云问道。来时的路上,她把脑子里思路又过了一遍,确保汇报不出问题。 “没大事,胆有好事,”秘书长笑着站起来? 亲自陪同欧秀云走进郭鹏办公室。 郭鹏先是问了几句妇联的工作,欧秀云正要拉开架势汇报? 郭鹏就摆摆手,“改天我再听你汇报? 现在有项工作要交给你。” 工作? 欧秀云很兴奋,市高官当面交代工作? 也是殊荣一份。 “嗯? 现在大龄青年的婚姻问题比较难解决? 就是适龄青年找到一个心仪的对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郭鹏笑道,“你们妇联来牵头,总工会、团市委一起,帮助解决一下青年人的婚姻问题同,我看,可以成立一个婚姻介绍所……” “那我们回去马上落实。”欧秀云马上表态道,她明白,作为秦湾的市高官,有多少大事在等着他,抽出时间来过问这件事,肯定是有因由的。 她也知道,郭鹏的孩子还没到婚嫁年龄,难不成是为了办公厅这些小伙子? “你们妇联当一回媒人,架几座鹊桥,”郭鹏很放松,“嗯,我们一个省劳模,也是我们市的新长征突击手,……光顾着工作了,还没有对象。” 哦,欧秀云明白了。 哦,省劳模? 光顾着工作了,这年龄,怕是也要三十多岁,这个年龄的大龄青年倒有…… “他是大学生,最好也要找一个大学生,”郭鹏对秦东很器重也很喜欢,不自主地拿秦东当后辈看了,“找一个优秀的姑娘……” 欧秀云笑着问道,“这个劳模叫什么,是哪个单位,是办公厅的小伙子?” “嵘啤,叫秦东,你直接联系他。”郭鹏看看手表,欧秀云马上知道,谈话结束了。 一个市的市高官,还操心着这个叫秦东的小伙子的婚事,妇联主席感觉兹事体大。 欧秀云没有回市妇联,而是直接赶到了嵘崖区,叫上区妇联主席,两人就赶到嵘啤厂里。 周凤和听说两位妇联主席同时来找秦东,心里就是咯噔一一下,不就是多去了几趟人体画展吗,不是犯罪违法的事啊,再说,这事也不归妇联管,她们来干什么? 可是想归想,这事他还得替秦东开脱,“这事,”周凤和话着就有明显护犊子的意思,“欧主席,还是我们自己解决吧,我们一定多做工作,端正态度……” “你们能解决也不用惊动郭书记了。”欧秀云笑道。 书记都知道了?周凤和感觉事情闹大了,“我明白,这是资产阶级腐化堕落的生活方式,我们一定多加批评教育……” “这跟批评教育没有关系,主要是他想要什么样的?”欧秀云笑道。 这还能要? 虽然没有持油画展,周凤和却感觉自己老脸上都是热的,“都是不穿衣服的,怎么要……” 妇联主席生气了,“你这个同志,介绍对象就说介绍对象的事,你怎么说到不穿衣服了,你这个同志,……”要不是自己和周凤和都是中年人了,她肯定认为周凤和在耍xx。 此时,周凤和才知道误会了,他赶紧站起来,“那我把秦东叫来,不对,他到开发区去了……” “嗯,开发区隔着市里太远,一时半会儿也加不来。”欧秀云道,“市里很关注青年的婚姻问题,我们妇联、团市委、总工会和咱们日报社准备搞一个联谊会,你告诉秦东,让他参加。” 临走,妇联主席又与周凤和握手嘱咐道,“一定要让他参加,这是市委郭书记的亲自并代的,我会在联谊会上等他。”</p> 第28章 我真的有对象了 开发区距离秦湾市区太远,好多老秦湾人一辈子都没去过开发区。 这也是嵘啤惟一没有在全市有批发户的地区,见秦东一时半会回不来,周凤和急了,传呼几天打了几十遍,终于把秦东直接从开发区呼到了联谊会现场 “青年智力竞赛联谊晚会” 桑塔纳停下,看着几个词语搭调地组合在一起,秦东笑了。 这时的相亲会还叫联谊会,联谊就联谊吧,还要犹抱琵琶半遮面,打着智力竞赛的幌子,说到底,还是人们思想没有完全放开。 秦东走进去的时候,联谊会已经开始,可是跳交谊舞时男的与男的跳,女的与女的跳…… “周书记,要不咱俩跳一曲?”秦东笑着打趣周原则,他知道,周凤和可不会跳这些东西,也鄙视男男女女搂抱到一块。 周凤和严肃而又意味深长地盯他一眼,“走吧,欧主席在前面等你呢,要给你介绍对象。” 介绍对象?秦东一脸懵逼,“我有对象了。” “可是人家不信,”对秦东的情况,周凤和最了解,他无可奈何道,“你自己跟人家解释,这个联谊会,还是你促成的,也别说,这也是好事一桩,将来那些成功牵手的同志,会感谢你的。” 两人正说着,欧秀云就笑着走了过来,“周书记,这就是秦东同志?” 周凤和也赶紧笑着介绍道,“这是妇联的欧主席,区妇联的刘主席,小秦,把你的情况跟领导汇报一下。” “你的问题我都知道了,”欧秀云个子也很高,很有幅男人的架式,她笑道? “这个联谊会? 三天时间准备,很急? 也很快。嗯? 你的问题郭书记都知道了,也怪我们工作做得不周到? 对我们的劳模关心太少……” “找不着对象可不能埋怨组织,”秦东笑了? 组织这样的关心实在让他受宠若惊? 见欧秀云把他拉到一边,有工作人员就递过一摞照片来,“这是……” “这是我们精挑细选的几位优秀的女同志,都是各单位的业务骨干? 嗯? 你看看。” 郭鹏亲自嘱咐的事,欧秀云当然不敢怠慢,郭鹏说过,最好是大学生,欧云秀又给加上了几个条件? 模样必须周正,工作必须优秀? 家庭必须清白,按照她的“三个优秀”的要求? 还真有不少这样的女同志。 “小秦,你看一下? 这是远洋大学的一位女同志……这是市委办公厅的小李? 她父亲就在咱们计委工作……” 欧云秀事前作了功课? 对这些姑娘的情况做到了了如指掌,秦东拍拍自己的脑袋,他感觉到,重生后,第一次有自己搞不定的事情了。 照片塞到自己手里,其中有高校的老师,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副教授,不过,这时候的大学教授,地位并不高,邓爷爷也呼吁,要努力提高知识分子的地位。 照片里还有市委机关的干部,还有医院的护士长,医生……,还有海军军官,海洋研究所的研究员…… 嗯,竟然还有空姐,当然,里面也不乏烟草公司、电厂,造船厂、氧气厂的职工…… “您这是要给我介绍对象?”秦东突然感觉自己象选美来了,“我真的有对象了。” “年轻人,不要不好意思,”这几天,欧秀云也打听清楚了,敢情这位就是那个开着桑塔纳去看了三次人体油画大展的年轻人,年轻人嘛,这个时候,都这样,不好意思,她心里说道,如果真有对象,还至于跑了三趟吗? “我真有对象了,就在饼干厂工作。”秦东无奈道。 周凤和马上在一旁作证,“她呀,跟小秦都是钟家洼的,也算是青梅竹马。” “真的?”欧秀云还是不信,不是不信,是下意识地宁愿不相信,如果秦东真的有对象,她还怎么完成郭书记交代的任务! “那既然这样,你坐会儿,跳会儿舞,”欧秀云就笑道,“嗯,看看,再看看……” 还看什么? 秦东就要直接要回家,周凤和却拦住他,“这样走了不好吧。”这个联谊会,很大一部分是为秦东举办的。 秦东没有办法,只得坐了下来,他不邀请别人跳舞,可是却架不住有人来到他的跟前,一米八的个头,棱角分明的脸庞,加上大学生和厂长的身份,让他在这个联谊会上成为了焦点。 可是碍于女性的身份和矜持的心理,许多人只是远远地注视着他,并没有靠前,好在智力竞赛开始了,许多看对了眼的小伙子和姑娘就凑到了一起。 “你好,我是省航空公司的小田,”一个个子高挑的漂亮姑娘走了过来,主动坐在了他的对面,“你是秦东?” “你好。”秦东看看远处的周凤和,周凤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先走了,“我是秦东。” “嗯,你是啤酒厂的?嵘崖啤酒?”姑娘又问道。 “对,常喝嵘崖啤酒,常年幸福吉祥。”秦东笑道,他随口问道,“你怎么称呼?” “叶慧英。” …… 作为一名老警察,杜源眼花心不花,他很快弄明白,秦东去了三趟油车展的事情,是自己的儿子给闹出的一个大乌龙。 他看着站在面前的鲁旭光,在他锐利的眼神和平日的余威下,鲁旭光就把什么都招了,“叔,市里,领导,亲自,介绍,对象……” 现在书记给介绍对象,那肯定是优秀的姑娘,杜源就不说话了。 小桔妈长叹一口气,“唉,小桔也二十了,再不拖来拖去也成老姑娘……咦,小桔呢?” 杜小桔穿着一身黄底碎花的衬衫,悄悄地推开了秦东小院的木门。 时令快到五月,秦湾的春天终于有些模样了,风静雨少,日日晴朗。 院里,软软的枝子上,嫩绿新剪,朵朵石榴花嫣然绽放,似乎等待着呵护。 秦东放下手中木工家伙事儿,就望着走进来的杜小桔。他能明显感觉到杜小桔的心事,她是个极其温柔的人,就是以前自己还是小青皮的时候,也从不对自己说一句重话。 而且她模样生得又好,冲人浅浅一知,那月牙般得双眼能立即使人觉着周围的空气都明亮起来。 “大东……” “嗯,”秦东笑着走过去,就握住了杜小桔的手,“石榴树都开花了,……嗯,我们订婚吧。” 杜小桔感觉心里猛地剧烈地跳了一下,立即,巨大的幸福就把她紧紧地包围。 “嗯,你不是一直想去草原吗?等过去这两个月,我们就去一趟黑龙江,再顺便到草原上看看,……”秦东笑道,“草原上最美的花,火红的萨日朗……” 草原最美的花,火红的萨日朗,一梦到天涯,遍地是花香,流浪的人啊,心上有了她,千里万里也会回头望……</p> 第29章 坏心办好事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亦真亦幻难取舍。悲欢离合,都曾经有过,这样执着,究竟为什么……” 杜家,电视机关,小桔妈一边看电视一边抹泪叹气,“这个小芳的姑姑,有这么一个大姑子,刘慧芳只能受气……” “还不是这个王沪生闹的,男人不象个男人,婆婆妈妈的,没有胆量……”杜源也倚靠在床头的被窝卷上,恨恨地盯着电视。 电视上是别人家的一地鸡毛,别人家的小两口在过日子,小桔妈看着看着电视,就又想到自家女儿头上。 嗯,老秦家没有公公婆婆,柳枝又出嫁了,虽然有一个小姑子,可都是从小看到大的,见到杜小桔那是一口一个小桔姐,可是,想到秦东,她又叹口气。 听到电视里毛阿敏演唱的主题曲,又引来她无限的唏嘘,她马上附和道自己的丈夫,““王沪生不是东西,宋大成倒是好人……” “举国皆哀刘慧芳,举国皆骂王沪生,举国皆叹宋大成”,这就是这部电视剧播放时,全国的盛况,杜源感叹,这些日子,连犯罪率都下降了不少。 “你姐呢?”小桔妈扭头看看儿子? 潜意识里? 她已经把秦东当成了王沪生,自己家姑娘在家? 还去参加什么联谊会。 “她说去枝姐家。”杜小树在杜小桔屋里捣鼓着一摞厚厚的照片? 全是彩色的,花了他不少钱? 这种家长里短的电视剧,他是不爱看的。 “让他回来。”小桔妈恨恨地吩咐自己的儿子。 “怎么? 你妈支使不动你?”见儿子没有出门? 杜源就火了。 杜小树只得把东西往杜小桔的枕头底下一掖,起身来到秦家。 秦家的小院子里,武庚眉飞色舞,搬回来的一个多月? 他已经跟钟家洼的左邻右舍打成一片。 “就在前天啊? 冰箱厂质检发现了76台不合格冰箱,你们猜,人家冰箱厂是怎么处理的?” 他就象个说书人一样,笑着又自己解开了答案,“人家全砸了? 厂长先来,抡起大锤? 把76台冰箱全都砸碎了……” “唉,这不是浪费吗?” “就是啊? 这都是钱啊……” …… 许多街坊邻居就理解不了,在他们心中? 这些冰箱只要能用? 就没有必要抡起锤子。 可是诚信? 是这个时候企业家的良心。 正因为有良心、有底线、有社会责任感,这时候的世道才如此光明,人们对美好生活充满希望。 杜小树挤进门,只看到作抡锤子状的武庚,却没有看到自己的姐姐。 他转身又来到秦东的南院,却见桔黄色的灯光透过窗户,在地上印下石榴树枝的影子。 “东哥,姐。”杜小树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就不想走了。 “拿着,”秦东看一眼杜小树,指指地上的一个纸箱。 杜小树却看看姐姐,脸上还有没有完全消散的红晕,“带回家给你爸喝。”秦东又嘱咐道。 白花蛇草水? 杜小树立即作惊恐状,这种水,秦湾人民给它起了个小名“坏水”,意思是“味道像坏了的水”。他搬起箱子,夸张地闻了闻,这味道,销魂啊! 喝了一口就见到天堂了,估计外地人喝,能当场放倒不少人,不过好了,喝过了,人生就圆满了。 “嗯,我走了。”杜小桔看看秦东,拉着杜小树走出院子。 “姐,你们……是不是干坏事了?”杜小树看着姐姐,总觉着今晚她哪里不对劲。 “你才干坏事了!”杜小桔的脸腾地红了,她马上质问道,“你三次去看那个画展,你说,你造成多大麻烦……” “有什么麻烦,”杜小树不干了,“你心里就想着东哥,人家心里有你吗?”他知道秦东心里是有杜小桔的,可是故意刺激自己的姐姐,“嗯,“俺叫魏淑芬,女,二十九岁,至今未婚……俺叫杜小桔,女,二十岁,至今未婚……” “杜小树。” 杜小树说完转身就跑,可是姐姐只是喊了他一声,却没有追上来拧他耳朵。 咦,今晚真怪。 杜小树看着姐姐回到家,就把母亲拉到自己屋里,他放下手中的纸箱,“爸,东哥给你的,说是养胃,解酒。” 嗯,杜源盯了一眼杜小桔的房间,又看看自己的儿子。 “大东说,要跟我订婚。”杜小桔脸上滚烫,可是还是跟母亲悄悄地说起了心事。 哦! 小桔妈的脸上立即欣喜开来,看着羞答答的女儿,她赶紧追问道,“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他自己跟你说的还是柳枝跟你说的?你不是……”她狐疑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儿。 “妈,”杜小桔嗔怪地看看母亲,“今天说的。” “好好,”小桔妈说着好就笑着站起来,她起身来到杜源身边,悄悄地说起了悄悄话。 嗯,杜源就抬起头,笑了,嘴里又开始发出咝咝的气息。 “行了,算算日子,看什么时候合适。”杜源起身就从床上下来,按照秦湾的习俗,定亲就是双方父母和主要亲戚一起吃个饭认认亲家,不过,两家熟得不能再熟,这层意义就自动省略了。 但在秦湾,订婚一般是婚前三个月或半年之内,日子要着重挑选,是个正式的宴席,一般是男方父母和女方所有亲戚。目的是正式告诉女方结婚的时间,所以也叫“送日子” “那我找刘半仙算算?”小桔妈虽然在询问杜源,可是她自己已经决定了。 “姐,你真的要跟东哥订婚了?”杜小树耳朵贼尖,父母在商量,他立马就跑到杜小桔屋里,他挠着头看着坐立不安、羞涩动人的姐姐,“姐,你不怨我了?” “你这是坏心办好事。”杜小桔心情大好,却被自己的母亲又叫了出去。 杜小树看看她,赶紧从枕头下面把自己的“宝贝”掏了出来,一回身却没成想杜源就站在门口。 杜源劈手就夺过他手里的照片,不看则已,一看立马火冒三丈,他什么也不说就去找火柴。 “爸,这都是钱……”杜小树在后面叫道,可是看着火苗越来越大,他只能在心里嘀咕了,唉,几千块没了! “再弄这些没用的,看些没用的,打断你的腿!” ……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秦东的桑塔纳欢畅地就停在了总厂的大柳树下,今天,厂里的思想解放大讨论继续进行。 事关这个全区钱袋子企业,嵘啤的思想大解放讨论也吸引了全区和全市的关注…… 为了不影响工作,讨论都是晚上进行的,用陈世法的话说,就是“白天工作,晚上出气,馒头包子,大家满意”。 “嗯,嵘啤今后是继续扩大规模还是守在原地,大家意见也不统一,既然讨论不出结果,就再讨论一个月,什么时候全厂职工意见统一了,思想统一了,我们再定以后的路子。” 陈世法喝口水看看大家,“现在,借着这个会,我想讲一下总厂和一分厂、二分厂得人事问题,我跟周书记提前通了个气,嗯,今年原则上,嵘啤不再招收新的职工!”</p> 第30章 稳定压倒一切 陈世法看看大家,全场的人鸦雀无声。 现在,随着嵘啤在区里和市里的地位越来越高,他在厂里的威信也是水涨船高,已经有职工背后开玩笑地喊他“老爷子”。 “开春以来,我们嵘啤确确实实取得了很大进步,也熬过了困难期,外界也看着我们挺好,托关系,找门路,递条子,想到嵘啤工作的人很多,我和周书记,桌上子都有一堆条子,每天要接几十个电话……” 陈世法说的是实情。 这年的二月,百万民工进城潮弄得各级政府手忙脚乱,加上价格闯关的失败,政府开始治理整顿经济,导致很多项目下马,约有500万农民建筑工返乡,整顿也使得大量乡镇企业倒闭萧条,民工们只好再次涌回城市里寻找工作。 在整顿治理中,私营企业和国营企业以外的新兴企业都成为治理整顿的对象。 加上全国性的经济通货膨胀,原材料、包装物、人工成本及其他成本上涨,大量工厂开工不足,失业人员大量增加,其实已经产生了第一批下岗工人了。 反观嵘啤,在区里一枝独秀,工资高,福利好,成了市民和工人口里的香饽饽。 “现在,国家提出,我国的问题,压倒一切的是需要稳定。没有稳定的环境,什么都搞不成。”陈世法拿起手边的一份文件,低头念着。 “……我们工作的重点是转移到建设四个现代化上来,没有一个安定团结的局面是不可能的”。 “……中国人民,吃够了十多年动乱的苦头。动乱一下,就耽误好多年,不是三年五年能恢复起来的,动不得、乱不得……” 他抬起头又看看大家? “我们嵘啤? 也要在稳定的基础上发展,在厂里确定扩大规模还是原地踏步前? 原则上不能再进人了……” 现在厂里的人员已经饱和? 并且,还有大量的临时工? 可是市里和区里来找的人很多,“这个口子? 我想不能开……总厂一厂? 都不能开,如果要进人的话,我和周书记一支笔,必须我们两人同时签字……” 陈世法看看周凤和? 这是两人商量的结果? 陈世法的熟人周凤和可以否决,周凤和的熟人陈世法可以否决,周原则嘛,大家都知道他讲原则! “得罪一个人是得罪,全都得罪了也就不得罪了!”陈世法重重地道。 他看向秦东? 大家的眼光也都投向秦东。 “你们二厂特殊,”陈世法道? “承包了,就有独立的人事权? 我说话算话,但我也建议你们不要再进人? 当然? 你二厂有能力就自己消化? 但消化不了撑破肚皮可不要再找总厂。” 话说得幽默,但沉重,大家笑过一阵后就都不笑了。 会议解散了,夜色下,总厂和一厂、二厂的干部有的骑上自行车,有的跨上摩托车,纷纷回家。 楼上,陈世法和周凤和却没有急着回家,“老陈,二厂不能搞特殊……”周凤和提出了反对意见,“各人一把号,各吹各的调,不是乱套了吗,我们总厂这边也不好解释,再说,二厂周围全是农村,都想进厂里上班……” 这些村民周凤和打过交道,不好惹,不跟你讲道理,认定什么事就是什么事。 “嗯,”陈世法笑道,“二厂就是我们的先锋,要想打出秦湾,必须有稳定的后方,如果前面打仗,后院起火就不好办了……”陈世法听到外面的车子发动声,“秦东是个聪明人,要么一个工人不进,进一个,后面就顶不住了,顶不住就有大麻烦了!” …… 日子还在不紧不慢地过着,这些日子,小桔妈叫上柳枝,到算命的那里给秦东和杜小桔挑选一个订婚的黄道吉日,秦湾叫“摘日子”。 既然都要“摘日子”了,杜小桔来往秦东的南院就更理直气壮。 清早,进得院来,大老远就听到了武庚的声音。 “总厂和一分厂的人事权都在周原则手里把着呢,你那里,给我安排个人,实在推不出去了,老厂在车间里与搭班子的老许,他的儿子……我也知道,这口子一开,后面你就不好办了。” 秦东笑了,“那就不要开口。”他也知道武庚交游广阔,就是他自己,各厂的朋友来找的人也不少。 “你小子想乍刺,”武庚笑道,“还管不了你了,今天你安排也得安排,不安排也得安排。” 秦东看着进来的杜小桔,“那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吃完早饭,他没有到总厂,而是直接开车往二厂驶去,路上,几名进城务工人员吸引了他的注意。此时进城打工的人们确实挺苦的,人生地不熟,还要自己背着铺盖卷,生活不易啊。 “老钱,”一上班,秦东就把钱益民叫到自己办公室,“最近找你的人也不少吧,我们也学一下总厂的办法,以后二厂召收职工,你我两支笔。” 钱益民却有些赫然,“秦厂长,嗯,……有件事,我早就想跟你汇报,我老家一个侄子,就这么一个侄子……”他看着秦东,似乎在等待秦东的答复,自己倒是一幅很为难的样子。 “亲侄子?”秦东问道,作为厂里的二把手,钱益民素来支持自己的工作,进个个把人的事情,他不想难为钱益民。 “嗯,亲侄子。”钱益民笑道。 “那还有什么说的?”秦东笑了,自打昨晚开会,还没怎么着,就先安排了两人了,可是这两人,不能不安排,一个是武庚的关系,一个是钱益民的侄子,他笑着摇摇头,人在江湖,真是身不由己啊。 “秦厂长。” 他刚刚放下电话,办公室的门就轻轻叩响了,两名老职工畏畏缩缩地走进来。 “老孙,老所,坐。”二厂是由糖厂转产而来,对这些原来糖厂的老职工,秦东很尊重。 他也听杜小桔说过,这两人不止一次到家里找过自己,并且还带着东西,可是杜小桔并没有收下。 “秦厂长,过来找您,有件事要给您添麻烦。”两人的岁数比杜源还大,可是两人半坐在椅子上,显得很是局促不安。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秦东笑着亲自给两人倒了两杯水。 两个老头互相看看,一个老职工小心地笑道,“厂长,我家三小子今年……解除劳教了……他,”老职工指指另一名老职工,“他家的二小子,从里面出来后,一直待在家里,厂长,能不能给他们俩找个活儿干?” 他说得小心翼翼,可是秦东听明白了,两人都是从里面放出来的,都想到厂里上班。 他端起桌上的水杯,看看两个老职工花白的头发和皱纹交错纵横的脸,沉吟不语了。</p> 第31章 给口饭吃 吃完早饭,秦东和杜小桔匆匆走出家门。 “上车。”秦东殷勤地给杜小桔拉开车门,杜小桔眼波一横,脸上的笑容就嫣然绽放。 “大东,现在你们厂是香饽饽,”杜小桔看一眼开车的秦东,“是不是都想进你们厂工作?” “可能是吧。”秦东没有否认,经济不景气,许多工厂连生产原料和燃料都成了问题,他知道,有家厂的存煤就剩下不到一个礼拜的量,可是产品卖不出去,就更没有钱去买煤了。 “你们饼干厂怎么样?”秦东问道。 “饼干厂还行,大家都要吃饼干,孩子要吃,大人省下一口吃的也得买……”说到孩子,杜小桔脸莫名其妙地红了,她偷眼看看秦东,秦东却没有注意她。 路上,几名进城务工人员吸引了秦工的注意。 此时进城打工的人们确实挺苦的,人生地不熟,还要自己背着铺盖卷,生活不易啊。 “我们厂长。”桑塔纳快到车里时,杜小桔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大门处的厂长,正跟厂里的几个车间主任说着什么,“我就在这里下车吧。” 厂长还没有车坐呢,自己坐着桑塔纳来上班,多不合适啊。 就在杜小桔推门下车时,饼干厂的刘厂长已是热情地迎了上来,“小桔,上班了?”看着桑塔纳绝尘而去,他笑得就更亲切了。 “厂长。”杜小桔笑着打声招呼就想往厂里走。 “小桔,到我办公室坐会儿?”刘厂长笑着看着杜小桔。 杜小桔很惊讶,平时,厂长见了自己都是和颜悦色的,可是厂长办公室她是不轻易去的,进厂长办公室的不是厂领导就是车间主任,她只是普通职工。 “嗯,小桔到饼干厂也有六年了吧?”刘厂长很亲切,来往的饼干厂职工看着杜小桔与厂长走在一起,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还有两个月整六年。”杜小桔笑道。 “嗯,你来时我还是副厂长,”刘厂长似乎很是感慨,“我是看着你成长起来的? 不论人缘还是业务? 你在咱们厂的青工里都没得说,嗯? 有没有考虑一下? 肩上再担点担子?” 再担点担子?杜小桔一时没有听明白刘厂长的“官话”。 “嗯,你们科的老仇退休了? 厂里准备让你来担任财务科副科长。”厂长说完,笑眯眯地看着杜小桔。 副科长?杜小桔的脸腾地红了。 “厂长? 我怕干不好? 再说……” “再说什么,这事已经定了,今天就算我正式跟你谈话了。”刘厂长笑着推开办公室的门,亲自给杜小桔倒了一杯开水? 慌得杜小桔手捧热杯? 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了。 “嗯,我听说,准备订婚了?”刘厂长象个长辈一样,说完工作拉的全是家常,“秦厂长这人? 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我听说? 他的婚姻问题,市委郭书记都亲自过问……” 再往下说就要说到人体油画展了? 刘厂长知趣地打住了话头,“唉? 我呢? 有个侄子? 初中毕业,就想到厂里上班,我一想啊,全区我就跟秦厂长最熟……” 刘厂长笑着看着杜小桔,“再说,嵘啤是咱全区最好的企业,了们二厂更是嵘啤的尖兵,到秦厂长那里上班,我也放心……” 杜小桔看着刘厂长,不知说什么好了,她思量再三,还是不想给秦东添麻烦,她宁愿不当这个副科长,“厂长,我听说……” “嗯,我也听说了,”刘厂长笑着打断她,“二厂不是秦厂长承包了吗,他那里不象我们饼干厂,进人他说了算,当然也要跟区里打招呼,你放心,区里的工作我去做,不给秦厂长添麻烦……”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杜小桔一天就感觉心不在焉,当傍晚时分,看到秦东那辆桑塔纳时,她突然就感觉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 “为难?为什么要为难?你进厂也不是一天半天了,当个副科长是应该的。”秦东笑着抓住她的手。 “可是,早上武厂长还说,不能进人……”杜小桔满腹心事。 “这都不是事,谁的事不解决,也得解决老婆的事,谁的面子不给,也得给老婆面子。”秦东紧紧地握住杜小桔的手,可是听到他口中的“老婆”两字,杜小桔就忍不住啐了他一口,却又幸福地把头看窗外的夜色。 “行了,明天让他侄子来上班,只要不痴不傻,我就留下了。”秦东大气道。 “那不是开了口子了,后面怎么办?”杜小桔担心道。 这口子,其实上午就开了,钱益民的一个远房亲戚,钱益民很为难,还是钱益民的老婆找到自己。 两人搭班子以来很愉快,秦东痛快地答应了。 下午上班时,坦克叔叔又打来电话,几个随军家属让他帮着解决一下工作问题,秦东答应得更是痛快,直接让她们到厂里上班。 “现在全国有十一亿人,都得有饭吃,有工作才有饭吃……”今年四月,经过人口普查,大陆总人口达到了11亿,“有人认为职工多了对厂里有影响,我是韩信带兵,多多益善……” “韩信,韩信是谁?……”杜小桔眨着两只月牙般的眼睛就看向秦东。 “韩信啊,自小乞食于漂母……” …… 漂母? 秦世煌带着秦东秦南从草原上来到钟家洼,人生地不熟,家里也是缺吃少穿,从小没了母亲,衣服也是捡人家剩下的穿。 前院的奶奶,经常把家里孩子的衣服拿给秦东秦南兄妹,做什么好吃的,也不忘端两碗给这两个没妈的孩子。 “奶奶,吃了吗?”回到杜源家,小桔妈已经做好饭,看到前院奶奶,秦东赶紧就上前扶住了她。 “吃了,吃了,我们家吃饭早,”奶奶慈祥地看看秦东,“你跟小桔快吃饭。” “嗯,我们不饿,奶奶你再吃点。”杜小桔也搀扶着老奶奶,把老奶奶让到了上首。 “钟奶奶家二庆家的孩子,想到你们厂工作,”杜源主动说出了老奶奶的心事,“大东,你安排一下吧。” 杜小桔没有说话,这一天功夫,这可能是第四拨了。 “安排,安排,”秦东没有丝毫犹豫,“二庆叔家的晓萍,今年十七了吧?这样,先到厂办公室,不用下车间。” “办公室是干什么的?”老奶奶慈祥地笑着,“是不是不用干活就拿工资?” “嗯,可以这么说。”秦东笑了,“奶奶,你放心,晓萍跟着我,有工资拿,将来我还要推荐她出去上学,也有个文凭。” “也是大学生?”老奶奶昏花的眼睛亮了。 “也是大学生。”秦东大声道,“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少不了晓萍的粮食。” “嗯,嗯,好,好,敢情好,奶奶没白疼你……” …… 送走老奶奶,秦东就拿起放在桌上的风筝,小时候,每年三月三,老奶奶都给自己和秦南扎风筝,她是昌威人,扎风筝的手艺也是祖传的…… “吃饭吧,”杜源心情好得很,“大东,陪叔喝点。” “秦厂长。” 杜源进里屋拿酒的空当,院门就被推开了,两名老职工畏畏缩缩地走进来。 “老孙,老所,坐。”二厂是由糖厂转产而来,对这些原来糖厂的老职工,秦东很尊重。 他也听杜小桔说过,这两人不止一次到家里找过自己,并且还带着东西,可是杜小桔并没有收下。 “秦厂长,过来找您,有件事要给您添麻烦。”两人的岁数比杜源还大,可是两人半坐在椅子上,显得很是局促不安。 “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秦东笑着亲自给两人倒了两杯水。 两个老头互相看看,一个老职工小心地笑道,“厂长,我家三小子今年……解除劳教了……他,”老职工指指另一名老职工,“他家的二小子,从里面出来后,一直待在家里,厂长,能不能给他们俩找个活儿干?给口饭吃?” 他说得小心翼翼,可是秦东听明白了,两人都是从里面放出来的,都想到厂里上班。 他端起桌上的水杯,看看两个老职工花白的头发和皱纹交错纵横的脸,沉吟不语了。</p> 第32章 跪 柳枝笑着走进来,“大东,回家吃饭……”看到两位老职工,她笑着点点头。 见两位老职工局促地站起来,小桔妈就把柳枝拉到一边,“晚上让大东在这吃吧,晚上我做的疙瘩汤,大东最爱喝疙瘩汤了。” 秦东的口味,小桔妈熟悉得很,这种西红柿疙瘩汤,秦东小时候就着火食能喝七碗! “嗯,老聂,老丁,先吃饭吧,赶上了就一块吃点。”秦东笑着邀请道,“先吃饭,明天到厂里说吧,”他又笑着对杜小桔道,“小桔,填两付碗筷。” 杜小桔冲两位老职工笑笑,就去厨房了。 “秦厂长,我们不吃了,家里都等着,”两个老职工没有坐下,可是脸上都是一幅失望的神色,他们强笑着走到门口,老聂就突然折了回来。 “扑通——” 他竟然跪倒在砖地上,老丁一看,脸色一沉,慢慢地也跪下了。 满院子的人,柳枝、杜源、小桔妈,杜小桔和杜小树都愣住了,不审秦东反应快,他马上下腰屈膝,也给两位老职工跪下了,“老聂,老丁,你们这是干什么!” “起来,起来,快起来,都起来,”杜源也反应过来? 赶紧伸手去扶? “你们这个岁数,都能当他的大大、叔叔了? 这样做不好? 不合适……” 老聂脸上已是泪流满面,他哽咽道? “秦厂长,我求求你了? 给孩子口饭吃吧。” 小桔妈和柳枝也赶紧走过来? 去搀扶他俩,可是就是搀扶不起来。 “我同意,我同意,”秦东郑重道? “是天就是到厂里说这事……光凭你们说不行啊? 我还得看看他们……” “秦厂长,真的?”老聂就抬起了头,“你放心,我保证他们到了厂里老老实实的,你指东他们绝不敢打西……” …… 夜色渐浓。 两位老职工走了? 一家人这顿饭吃得却是没了滋味。疙瘩汤喝进嘴里,秦东喝了两碗就放下了饭碗。 杜源也没吃多少? “唉,现在工作不好找? 能帮人一把是一把,这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你说你们那个陈厂长? 不能老盯着什么效益? 该积德还得积德……” 小桔妈也放下了饭碗,心里也堵得慌,“那年你叔押着犯人从福建回来,火车上一直给犯人喂饭倒水……那人出来后,还来感谢你叔……这人啊,积下春风有秋雨……” “嗯。”秦东答应着。 …… 第二天一早,他的桑塔纳停在二厂楼前,老聂和老孙各领着自己的儿子早就等候多时了。 “新鸣,小武,叫秦厂长。”见秦东下车,老聂忙嘱咐自己和老丁的儿子。 秦东眼光打量着这个个头和自己差不多的男人,聂新鸣,三十多岁,一脸阴沉,在自己面前却没有那种诚惶诚恐。 “秦厂长。”聂新鸣低沉地喊道。 秦东没有答应,他注视着二人,聂新鸣直视他的眼神,可是丁武的目光游移不定,不敢与他对视。 “犯什么事进去的?”秦东开口了。 “我是打架,他是抢劫。”聂新鸣答道。 “嗯,能吃苦吗?”秦东又问道。 “能。”聂新鸣道,“在里面什么苦都吃了,出来后没有什么苦不能吃。” “好,到洗瓶车间刷酒瓶吧,到办公室找黄波,他给你们安排。”秦东又看一眼丁武,转身进了办公楼。 “行啊,”老聂脸上一脸千恩万谢,洗瓶车间虽然脏点累点,但终于有工作了,还是二厂的职工,福利都比总厂和一厂高着一截。 “让我们刷酒瓶?”丁武显然不乐意了。 “刷酒瓶怎么了,”老丁踢了自己儿子一脚,“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人家秦厂长也刷过酒瓶。” “走吧。”聂新鸣倒没说什么,他看看丁武,就往办公楼走去。 …… 秦东接受了两名刑满释放人员的消息很快就刮到了总厂,周凤和的眉毛就拧到了一块。 “老武,你得说说他,”周凤和看着嬉笑着的武庚,“秦东到底年轻,脸上薄,扎不住口子,这一下子进了这么多人,还有从里面放出来的,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这事武庚听柳枝说了,人家都跪下了,如果换作他,他当时也会那么做。 “噢,”听说事情缘由,周凤和的脸色就变了,“是啊,也不容易……”都是父亲,将心比心,周凤和也能理解,原则在亲情面前也会松动。 “老陈不是也蹲过监狱吗?”武庚笑道。 “老陈那不一样,他是冤假错案,”周凤和摆摆手,“他跟这两人还不一样,你跟秦东说啊,不能再接受这样的人了。” 现在不止周凤和这么想,许多工厂和单位的态度都一样,一旦发现有前科,无论是工厂还是机关单位都会拒绝。 …… “秦厂长,吃饭去?” 中午时分,秦东又碰到了聂新鸣,他冲聂新鸣笑笑,没有说话。 聂新鸣也不讲话,两人就这样走进食堂。 吃完饭,秦东正要小睡一会儿,电话就响了起来,“大东, 怨我多嘴,昨晚的事,我跟我们所长说了,所长到区里开会又跟政委说了,政委说要找你……” “找我?找我干嘛?”秦东很意外。 可是杜源也不知道政委的意图,他挂了电话,只说政委的车马上就到,他也赶过来。 区公安局的高政委坐着的还是一辆吉普,看着阳光下闪闪发亮的桑塔纳,高政委就笑着对杜源道,“好嘛,桑塔纳都坐上了,我是听说你这个女婿是能人……” 杜源就苦着脸咝咝地哈着气,画展的事,全市都知道。 秦东早已等候在门前,笑着把高政委迎进去,在自己办公室坐下。 办公室里很是阔气,高政委点了点皮沙发,寒暄几句切入正题,“我上午听老杜说,你安排了两名劳改人员,嗯,秦厂长还是年轻有魄力,是这样,现在区里有许多象聂新鸣这样的劳改释放人员,几乎都没有工作,小秦,我就叫你小秦吧,我跟你岳父也是老战友,嗯,你们厂能不能多安排几个?给其他厂作一下表率?” 是为了这事? 杜源咧着嘴,咝咝地喘着气……他心里道,这两名还好说,再多几名,厂里怕是要麻烦。 “嗯,小秦,看你岳父的面儿,看在我的面儿上,这事就当帮我们公安局的忙,也给社会减少一些不稳定因素,”高政委注视着秦东,“你表个态,行不行?” 这政委,还真直接。 秦东笑了,“这事,我不能一个人决定,我得跟班子通一下气,让我考虑一下。” “行啊。”高政委站起来,“那我听你消息。”</p> 第33章 招工启示 挂断电话,秦东沉吟不语,昨晚老聂和老丁给的一跪让他印象太过深刻。 “黄波,拿笔来。”他走出办公室,大声喊道。 黑黑的墨水倒进茶杯里,秦东援墨濡笔,黄波和高虎把大红的纸张在桌子上铺开。 “招工启示。”随着笔锋划过纸张,黄波就笑着念出声来。 “厂长,你这字练过?”高虎也笑道,他虽然不会欣赏,但是也觉着秦东这字写得好,金钩铁马,铁笔银划,很是硬气! 黄波是知道秦东底细的,洗瓶工出身,真没想到他一手毛笔字写得这么好。 招工启示。 黄波笑着看看秦东,可是待下面一行字写出来,他就念不下去了,两人几乎同时抬起头,看看秦东,又看看对方,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巨大的惊讶。 “厂长!”高虎惊叫道。 “嗯,”秦东抬头看看他,蘸了一下墨汁,继续在红纸上挥舞着毛笔。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 黄波越看越是胆战心惊,他口里蠕动着,却再是念不出半个 字来。 秦东写得很快,一笔行书终于写到了最后一行,“秦湾市嵘崖区嵘啤二分厂。” 他笑着抬起腰,放下笔,吹了一下纸上半干的墨迹,“现在,大环境都在提倡经济效益,我们不止要提倡经济效益? 更要提倡社会效益。 一个好的工厂不能光看它开除了多少人? 处分了多少人,而要看它培养了多少人? 改造了多少人? 教育了多少人。 如果大家都把他们推给社会,那怎么行?经济效益要和社会效益并举才行。” “嗯。”黄波和高虎木讷地答道。 “行了? 我跟钱书记、洪兵厂长通个气,你们俩把告示贴出去吧。” “厂长?”黄波的声音都变了? 他知道? 这张告示一贴出去,二厂马上会成为风暴中心,厂里的大好局面来之不易啊,他可不想再跟高虎到厂里“拿”白糖了。 作为办公室主任? 也是秦东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 他更自觉有责任也有义务提醒这个年轻的厂长。 “你的心思我明白,贴出去吧。”秦东笑着直到脸盆前,高虎马上递过香皂和毛巾,“厂长,不用跟总厂那边打声招呼?” “打什么招呼? 你高虎什么时候也学得婆婆妈妈,跟个娘们似的? ”秦东骂道,“黄波? 贴出去,我们二厂有独立的人事权。高虎? 你去把钱书记叫来? 我跟他通个气。” 看着二人诚惶诚恐地走出去? 他就笑了,这事能让总厂知道吗?不能! 如果总厂知道,陈世法和周凤和知道,陈世法和周凤和非气出心脏病来不可,所以,只能先斩后奏了! …… “老黄,到哪去传圣旨啊?”保卫科长高占东见到心不在焉的黄波,就笑着调侃道,“什么东西啊,又要发奖金?” “发,把我发了算了,给。”他把浆糊递给高占东,待浆糊刷好后,他叹口气郑重地把这张告示贴到了墙上。 “招工启示。”高占东大声地念道,保卫科的人全都出来了,招工,这可是大好事,有多少人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二厂呢,哪个人没有亲朋好友?那个人又没有四邻故旧? “嗯,招工标准:第一条,刑满释放;……” 高占东突然就怀疑自己的眼睛了,自己这个岁数不会花眼吧? 他揉揉眼睛,黄波就同情地看看他。 高占东却突然发作了,“黄波,你脑子有病是吧?” “你脑子才有病,这是厂长亲自写的。”黄波马上反驳道。 厂长? 高占东脱口而出,这就再也骂不下去了,难道他……订婚高兴糊涂了? 黄波看看不出声的高占东,就继续替他大声念道,“第二条,劳动教养解除人员;第三条,因打架斗殴、小偷小摸被其他工厂开除的人;第四条,以上各类情况的人优先录用。” 众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没有人能说得出话来了。 高占东突然想到,秦东刚到二厂的时候,有人偷拿厂里的白糖,不是还给开除了吗,这怎么……这怎么要招收这样的人! 几个人象盯着怪物一样盯着眼前这张大红的告示,钱益民和刘洪兵就从厂里走了出来。 两人看看这一群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人,都抬眼看起这张告示。 刚才,秦东找他二人谈话了,顺带着几个厂领导班子的成员都知道了这一消息。 钱益民可以肯定的是,这张告示一贴出来,那不少“失足青年”会成为这一招工标准的“受惠者”。 那二厂就会成为这一招工标准的“受害者”! 如果真召进这么多“失足青年”,厂里有这么多“失足青年”,生产会不会受到影响? 当他提出这个问题来,秦东哈哈一笑,坚定地说:“不会。环境造就人,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 “钱书记?” 黄波看着一把年纪的钱益民,他都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 夕阳下,钱益民也不言语,他感觉到腿上很是无力,慢慢地就在这张告示前蹲下了。 “钱书记,你劝劝厂长。”高占东道,“还没下班,还有补救,等都下班了,黄瓜菜可就都凉了。” 钱益民看看最后一行,“报名今晚开始,二厂通宵加班,欢迎前来报名。” “唉,劝什么?” 他晃悠着站起来,捶捶自己的老腰,自打认识这个年轻人,秦东哪一步都踩在点上,这样做肯定有他的考虑,所以叫过他来跟他商量时,钱益民只觉着脑子一嗡,就再也没有说话。 “唉,人家别的厂推出去,厂长倒当成宝贝了。”刘洪兵嘴里也叹着气,“老钱,怎么办?你是不是劝劝,再劝劝,要不给总厂打个电话?” 钱益民还没有说话,厂里的铃声就响了起来。 “铛铛铛——” 厂里就象被震动了一般,从厂区四面八方就涌出许多工人来…… “晚喽。”钱益民叹道。 …… “招工启示?”有工人看到启示前的钱益民、刘洪兵、黄波等人,都围了上来,“大家快来啊,厂里要招工了!”</p> 第34章 这小子疯了! 厂里要招工了! 这一消息也不知是哪个青工喊了一声,偌大的二厂厂区里立时就象消沸水一般,开锅了! 黄波、高虎、高占东苦笑着瞅瞅这些工友,果然,大红的告示前围了个水泄不通,可是不出一分钟,大家就都泄了气。 “这是哪门子告示,放着好好的人不招,专门招这些人哪?” “这还叫厂子吗,我看,干脆叫劳改所得了! “对,秦湾市嵘崖区嵘啤第二劳改所……嘿,这个名字响亮,多好听!” “黄波,说,是不是给你出的馊主意?”一门心思盼着招工等着招工,可是盼来的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张告示,厂里的那些老职工巴掌就要扇到黄波的脸上了。 “叔,不是我,真不是我……”黄波却不能“出卖”秦东,只能替自己辩解。 “那是谁?是谁?”多少人都眼热二厂的工资和福利,都想到二厂上班,弄这么一出,全招些这样的人进厂,以后谁想到二厂上班,都得打听打听,轻易就不敢来了。 “说啊,是谁?”一群老工人义愤填膺,认为肯定是厂领导受到了蒙蔽,他们撸胳膊挽袖子,大有“清君侧,诛小人”那么点意思。 可是,人群的里的老聂和老丁却是万分感慨,厂长没骗他们啊,人家还真不是冲他们这一跪。 看着父亲唏嘘流泪,聂新鸣不言语,丁武咂砸嘴道,“这个厂长唱的哪一出?” 两人议论着,周围的人可都注意到他们了,许多人就自发地跟他俩保持了距离,原本人挤人的厂门口,二人身边愣是空出一块地来。 可是,有些人已经反应过来,谁家亲戚家里有个这样的人,这次可真是机会啊? 那就赶紧通个风报个信? 厂区门口议论一阵,人群就逐渐消散了。 …… “老杜? 你真的找了个好女婿!” 快下班时? 杜源接到了老战友高政委的电话,高政委在电话里把秦东一个劲地猛夸? 可是杜源的徒弟们看到,自己的师傅脸都黑了? 手里的茶杯哆嗦着? 茶杯里的水都洒了出来…… …… “咕咚——” 总厂这边,陈世法到市二轻局开会去了,周凤和接到了消息,消息还不是二厂汇报的? 还是职工们传开的。 “老周? 周书记,周书记……” 办公室的谢大姐慌了,看着握着电话,摔倒在地上的周凤和,就赶紧去扶他? 可是周凤和脸色苍白,紧咬牙关? 眼睛就是睁不开来。 他本来血压就高,这次真的晕过去了…… “奶奶的? 捅篓子了,捅大篓子了……”吩咐厂里的几个青工跟着救护车到医院? 协助周凤和的家属照顾他? 武庚就在总厂的院里跺了脚? “奶奶的,这不是捅篓子,是直接捅破天了。” 陈世法很快从市里也赶了回来,会开完了,消息也传到了市里,他都搞不明白,这样的消息怎么传得比电报还快! “老周到医院了,周家嫂子也跟着去了,我让人去接周谊了,厂里几个青工也在医院照顾老周,”武庚抬眼打量着陈世法,奶奶的,一向沉稳的陈世法也急了! “秦东呢,秦东……让他到总厂来,马上,马上!”到嵘啤工作四年来,武庚第一次看到陈世法拍了桌子。 “厂长,我打电话了,他说过不来……” “怎么,怎么过不来?”陈世法烦躁地在办公室踱来踱去,“他不是有桑塔纳吗,他不是秦东吗?” “现在……”武庚无奈道,“二厂全是报名的,秦东在现场看着呢……”他看看陈世法,“秦东……是该打,该杀,那也得他把这些人都打发走了再处理吧,这些人,不好惹……” 嗯,陈世法也醒悟过来,这些“有前科”的人,现在连夜都赶往二厂,如果二厂停止招工,那怒火马上会发泄到总厂头上,到时候,总厂势必停产不说,还会引起动乱。 而现在,稳定要压倒一切。 陈世法突然想起周凤和的话来,“秦东,我了解他,怕是他……不听招呼……” 是啊,人都是会变的,秦东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刷瓶工了。 “稳定压倒一切,我在会上怎么说的,”陈世法颓然坐在椅子上,“也罢,要杀要刮,等他搞完了再说吧。” 陈世法突然感觉自己这个总厂厂长很无力,好象一切都在被秦东牵着鼻子走,自己半力分都使不上,也不敢使…… 武庚走出秦东办公室,张庆民、焦正红、老熊、徐凤梧、罗玲等人就都聚集在自己办公室。 “哎,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我也不知道,跟你们一样,这小子疯子,我还没疯……”武庚笑着看着大家,“顺便说一句,老陈也疯了。” “哎,秦东这是唱的哪一出?”老熊吸着烟,真的不能理解了。 这是大家的同感,你说好好一个人,怎么一晚上过去,就跟疯了似的,这完全不是正常人的思维嘛。 “武厂长,我打过秦总传呼,他没回。”罗玲也笑不出来了。 武庚笑了,“你们打电话他不接,打传呼他不回,我打他就接了就回了?”他听到消息第一个反应就是假的,就给秦东打电话,秦东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传呼也根本没有动静。 “武厂长,二厂不是秦总承包了吗,他有人事权。”徐凤梧这个时候还不忘替秦东辩解。 “承包?”武庚恨恨地盯一眼徐凤梧,“有合同就算承包?作废!你们别看我,这是陈厂长说的!” “罗玲,秦总的电话,让你到二厂去一趟。”几人正说着,办公室的谢大姐就在走廊上喊开了。 “那,武厂长,我先去?”罗玲看看武庚。 “我也去。”武庚丝毫没有犹豫。 “我也去,我也去……” 焦正红、张庆民、熊永福等人马上跟了上来,“要不要跟陈厂长说一声,陈厂长办公室还亮着灯呢。”徐凤梧紧走几步,赶上武庚和罗玲。 罗玲嗔道,“要说你去说,你不挨批难受是吧?” 徐凤梧缩缩脖子,再也不说话了。 …… 好家伙! 当一行人匆匆赶到二厂,立时就被惊讶了,情况,怎么跟他们想象得不一样呢? “武厂长,罗科长……”黄波已经等在门口,“我们厂长在食堂等着你们呢,都没吃饭吧,今晚我们厂长亲自下厨,做了疙瘩汤,说是要请你们多喝几碗!” “他还有心思喝疙瘩汤,我看这个疙瘩谁给他解开?!”武庚气冲冲地看看黄波,“走吧,带我们去见你们的秦大厂长!”</p> 第35章 阿里巴巴和四十个大盗 秦东好象早就知道这班人会组团到来,瞧,餐桌上摆放着一个粗瓷盆,瓷盆里盛着的正是有名的“秦氏疙瘩汤。” 红红的西红柿,黄黄的咸蛋花,土豆丁丰富了口感,青葱与姜丝让味道变得更有层次。 “都没吃饭吧?”秦东又朝这帮人身后打量着,“陈厂长和周书记怎么没来?” 武庚带头气呼呼地坐下了,“亏你小子还有良心,老周来不了了。” “晕过去,住院了。”熊永福端起碗来,秦东赶紧给他拿过两个馒头,他知道自己师傅的饭量。 “都是让你气的,”武庚喝了一口疙瘩汤,嗯,大锅作出来的疙瘩汤还是一样的味道,“你就拿这个打发陈厂长?” “陈厂长不是没来吗,来了我们晚上就烙饼了,还有大酱腌的咸菜。”别的厂的咸菜都是用粗盐腌渍,而二厂的咸菜在杜源指导下,用的全是大酱,跟济宁玉堂园的酱菜有的一拼。 大家看着秦东没事人一样,此时都觉着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叫起来,罗玲端起大碗,“秦总,怎么回事啊?”此时她放下心来,秦总可不是那种没数的人。 “招收有前科的人,那些还想进二厂的就不敢来了吧。”秦东招呼着食堂时的师傅炒两菜。 “嗯,那也不至于砸自己的牌子吧。”焦正红不同意秦东的观点。 “怎么砸自己的牌子?用对了,他们都是人才……”秦东接过大师傅端过来的拍黄瓜,放到桌上。 “人才?”武庚笑了,“人才,哪方面的人才……” 大家都笑了,是啊,有小偷小摸的,还有刑满释放的,都是有前科的。 “厂长。”正说着,黄波匆匆跑了进来,“黄波,你们这次招了多少人?”武庚问道。 “符合条件的四十个人。”黄波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小眼睛眯缝到一起? 他端起碗就给武庚又盛起疙瘩汤来。 “四十个!”武庚呼地站了起来? “行了,行了? 别盛了? 我是喝不下去了!”他看看秦东,语气难得的低沉? “行啊,行啊? 全市的……都让你招进来了。” “这就是今晚? 还有明天,后天,后天就截止了。”秦东笑着站起来,“总厂领导都来了? 一块出去看看吧。” …… 大家一同走出食堂? 办公楼前,有人说笑,有人打闹,还有陪着来报名的父母和亲人在抹眼泪。 “秦厂长来了!”高占东今晚是高度戒备,可是事情并没有朝他预想的发展? 这些人有的是父母陪着来的,有是的哥哥姐姐陪着来的? 还有的是媳妇陪着来的,但也有自己一个人来的。 他们没有打架? 甚至都没有插队,跟普通的招工看起来真没有什么两样。 秦厂长?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寻找着秦东? 秦东却把武庚推向了前台? “我们嵘啤总厂的武厂长也来了!” 武庚暗骂一句? 这小子是把他放到火上烤啊,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只能走上前来,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嘿,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秦厂长,您就是小秦厂长吧,”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在一个车轴汉子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她紧紧地抓住秦东的手,“谢谢你,谢谢你啊,东兴,快给秦厂长鞠躬。” 车轴汉子看起来很是苍老,可是听到母亲的话,二话不说就弯下腰去。 “奶奶,不能这样,不能这样。”秦东双手就抬起车轴汉子的肩膀,自己却深深地给老人家鞠了一躬。 他这样做,让原本还笑着闹着的新招工人们都愣住了。 人群中,马上响起了夸奖声。 “感谢秦厂长,秦厂长您做了件大好事~! “秦厂长,我们家一辈子也忘不了你。” “以后就跟着秦厂长好好干,不听话不用进家门了……” …… 大家热切地望着秦东,有几个老人就已经悄悄哭出了声,有几个当媳妇的就开始抹起了眼泪。 他们犯罪,亲人是无辜的…… 看着这些人母子互相搀扶,夫妻抱头垂泪,武庚也就扭过头去,这场面,一股酸气从胃里直冲喉头号,让他感慨万端。 “以后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大家明天就来上班,明天就领工资,都先到包装车间,刷酒瓶,捆啤酒,嗯,我也是从刷酒瓶干起的……” 秦东在人群中穿梭着,不时拍拍这个的肩膀,又不时与那个握握手,他其实早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上海轿子,轿车里肯定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呢。 可是他猜错了,不是一双眼睛,而是两双眼睛。 陈世法赶到医院看望周凤和,周凤和这院实在住不下去了,两人连夜出院赶了过来…… 看着秦东朝车子走过来,周凤和刚想下车,陈世法却拉住了他,他冷眼看着窗外这个年轻的厂长,“秦东,你说过的,市场经济,只能成败论英雄……” “嗯。” “行,总厂不管你招收什么样的人,也不管你招收多少人,”路灯下,陈世法幽幽地吐出一口烟来,“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嗯,两个月够了吗?如果你们二厂效益下滑,交不了,承包费,你的承包合同正式解决,小马,开车……” 陈世法正要关上车窗,却又看到了那辆桑塔纳,“还有那辆车,一并收回。” “厂长,走好啊。” 秦东却没有说什么,看着上海轿子绝尘而去,他还在后面不断地挥动双手。 “老陈说什么?”武庚走上前来关心地问道。 “陈厂长说,大胆地干,有事他给我撑腰……” “滚!”武庚就被气笑了,“周原则被你气晕了,老陈还给你撑腰,他的肚皮怕是都快被撑破了吧……”他回头瞅瞅这些新招的职工,长叹一口气,“有个故事怎么讲的来着,嗯,阿里巴巴,还有四十个大盗……” …… 清晨,秦东的桑塔纳就停在了那家熟悉的国营早餐店门前,秦东长腿一抬挎下车来。 “同志,给我来一斤油条。”他一边哈着双手一边打量着店内,原来焕然一新的店面现在又脏兮兮的了。 “秦厂长,找我们罗经理?”一个小伙子笑着一指灶台,罗玲正在里面炸油条呢。 “给。”罗玲亲自端着一个竹筐走了过来,“尝尝我的手艺,看生疏了没有?”</p> 第36章 站着把钱挣了 秦东笑着夹起一根油条,又喝了一口豆腐脑,脸上的表情却没有赞成的意思,“嗯,还成。” “什么叫还行啊?”罗玲明显不乐意了,“这也就是你,其他人我还不伺候呢。” 看着她的样子,秦东也笑了,“嗯,承你的情,我是说啊,你现在是啤酒西施,不是油条西施,你得往啤酒上考虑,不能再考虑着怎么炸油条……嗝——” 秦东说着说着就又噎着了。 罗玲马上笑了,两个酒窝又浮现在脸上,她好象又回到了两人初遇时的样子,“大学生厂长,吃油条得就水。”她似乎话里有话,“别噎着了,厂里又不给你水喝。” “厂里不给我水,我自己得找水,”这里毕竟曾是罗玲的地盘,她笑着就给秦东端过一碗开水来,秦东笑着喝下去,就揉揉自己的胸口,“你就是水。” “我?”罗玲笑得前仰后合,可是马上又严肃起来,“你逗我玩?” “大清早上请你吃油条,哪有空逗你玩?”秦东又夹起一根油条,别说,罗玲的手艺还真没丢,“你就是水啊,红楼梦里不是说,女人是水做的。” “那我也得辣椒水,白花蛇草水……”罗玲放下筷子,笑得捂住了自己的嘴。 “辣椒水,你还老虎凳呢!”秦东笑道,“有这么极漂亮的女特务吗?” “那人家还说你是阿里巴巴,招收了四十个大盗。”罗玲马上反驳道。 “我不是阿里巴巴,你才是。”秦东又让服务员给豆腐脑里加了点麻酱,“阿里巴巴是男同志好不好。”罗玲看着他就又笑了。 “在秦湾? 在嵘啤就是女同志? 你得把这四十人管起来。”秦东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罗玲却不笑了,油条就吃不进口里了? “你不是让他们刷酒瓶? 打捆吗,”可是她马上又道? “秦总,你饶了我吧? 我领导不了……” “你是咱们厂的啤酒西施? 我给你权力,这帮人,都有试用期,好就接着用? 不好我来当恶人? 我去开除他们……”秦东放下碗筷。 他的想法跟区公安局的高政委和坦克叔叔都说过,两人都支持…… “那你想让我怎么管?让这四十个人都到销售科?”罗玲问道。 “不是让你怎么管,是让你学着穆桂英挂帅……”秦东拉着罗玲来到总厂,一进门就指了指墙上的地图,“前些日子我到开发区看了一下? 那里热闹得很哪。” 开发区,也称平州? 与秦湾市区隔海相望,从秦湾市区到平州? 需要坐轮渡,开车却要几个小时。 “平州南面是交城? 交阳? ”秦东手指地图? “你这个销售科长,办公室也得有地图啊,也学会看地图用地图,……嗯,交城和交阳都没有啤酒厂,这块区域可以说是空白的……” 罗玲看着地图,听得很认真,以前不论在商业系统炸油条还是后来到嵘啤卖啤酒,她根本不能想象把地图与啤酒联系起来。 “但是,看,”秦东继续说道,“平州北面却是白沙啤酒,还有这里,这个县里有两家啤酒厂,红宝石,和好友啤酒……” 罗玲明白了,现在形势不好,聪明的啤酒厂家已经开始打破烟酒公司的专卖权,组建自己的销售队伍,向周边县市挺进。 “秦总,你的意思,是先拿下平州?顺带着向南,拿下交城和交南?” “嗯,我们已经晚了一步,人家占了天时地利和人和,可是我不信这个邪,我们就先在白沙、红宝石和好友啤酒的家门口,跟他们过过招。”秦东笑道。 “你不是让我带着……”罗玲忽然明白过来,“带着那四十个人去打平州吧?” “怎么,不行吗?”这次,轮到秦东反驳了。 …… 轻隆隆—— 总厂销售科的人在二厂聚齐了。 清一色的三轮摩托车,清一色的白衬衣,与对面懒懒散散坐在地上的洗瓶打捆工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或是穿着大水鞋,或是戴着橡胶手套,全身都是烧碱味…… “大热天,里面不好受吧?”秦东出现了,他笑着坐在这四十人中间,问道。 聂新鸣看看那介车轴汉子,汉子的理了一个小平头,硕大的汗珠颗颗从脸上滚落。 “魏延平,聂新鸣……” 秦东没有架子,这四十人也放下了心中的警惕,秦东就直接点名了,“刷瓶工,最累最苦,但挣得不少,可是有人就是不待见刷瓶工,认为低人一等……” 他看看大家,“还有,有人看你们的目光,认为你们就应该去刷酒瓶,就应该去捆酒瓶……” 四十个人的脸色都变了,罗玲担心地看看秦东,话是实放,但难听。 “我知道,脓包不挤不破,”秦东笑道,“别人可以看不起我们,可是我们不能看不起自己,现在,有个机会,一个脱掉你们的雨靴脱掉手套……”他指指夏雨、鲁旭光等人,“象他们一样,骑着摩托车,穿着白衫衣,这样的机会,也就是说,不用再弯腰刷酒瓶,站着就能把钱挣了!” 四十人骚动了。 “秦厂长,你是说,让我们干销售?” 人群中,有人喊道,谁都知道,嵘啤的销售待遇最好,福利最好,嵘啤的销售走到哪里都是高人一等,这不,许多人的眼光就看向了罗玲,这个漂亮女人,就是销售科的科长。 “对,不刷酒瓶不捆啤酒了,去干销售!”秦东高声道,他知道,在高温充满碱味的车间里,与骑着摩托车走在路上,那感觉是天差地别的。 四十人的眼睛,果然都瞪了起来。 “好,现在我告诉你们,两条路任你们选,一条是推销啤酒,成,当销售,去平州,打开平州的市场,成了的话,你就是二厂的销售员!” “另一条路呢?”有人马上问道。 “我还没有说完,”秦东看看他,“如果不成的话,酒瓶你都没机会刷,从哪来回哪去……” 嗯,四十人突然就沉默下来。 “当然,还有第二条路,就是继续刷你的酒瓶,嗯,可能一辈子就要刷你的酒瓶了。” 罗玲看看秦东,又看看这四十人,她心里叹口气,这个秦总,所有人在他跟前几乎都是透明的,他能看进人的心里,也能把人逼到绝路。 “怎么样,”却听秦东继续高声说道,“世上没有救世主,你们都自己的救世主!”</p> 第37章 今天活得象个人样! 天色阴沉,海风呼啸,咸咸的海风夹杂着雨星,扑头盖脸地洒向大地和人群。 嵘啤二厂厂区,一辆辆卡车上装满了啤酒,卡车前面,是四十个身着白衬衣蓝裤子的销售员,每个人胸前还别着二厂的厂徽。 二厂的职工老聂、老丁也站在周边的人群中,与这四十名销售人员的家属一道,打量着自己的亲人。 这四十名新招进的职工,最终没有一个人退缩,宁肯冒着回来丢饭碗的风险,也都选择了当销售。 三天,罗玲、夏雨、鲁旭光、孙元英带着他们,见识了嵘啤怎么送赠品,怎么插红旗,也算是岗前培训吧。 黄波带着二厂的工人抬出了几捆啤酒,武庚作为总厂领导,风雨中就站到了门前,“这是嵘啤首次走出市区,去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们得给二厂,给嵘啤挣光!我不管什么白沙,什么红宝石,还是什么黄海……我们秦湾人,上来劲了,黄海也能给它喝干了!” 哗—— 人群笑得前仰后合,站在最前头的聂新鸣和王新军却看着武庚,一言不发,没有表情。 这样的场景在人生中还是第一次,他们觉着,今天活得才象个人样! 秦东一看黄波,黄波等人马上打开啤酒,四十人,人手一瓶,武庚诧异地看看秦东,“不是说光讲话吗,怎么还喝酒?” “喝酒壮行。”秦东把一瓶啤酒递给武庚。 武庚接过啤酒来,“嗯,秦东,我怎么看他们都是新衣裳新裤子皮鞋?” “新人就得有个新气象,他叫聂新鸣,他叫王新军,”秦东指着最前面的两人? “穿新衣不走老路? ……请武厂长赏光。” 武庚看看他,又看看如墨的天空? “看来这酒我不喝都不行了?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啤酒瓶,“古人说? 知耻而后勇,我代表总厂? 拜托大家了!打过黄海去? 把嵘啤的红旗插上平州的地头!我提前喝你们的庆功酒了!” 咕咚咕咚—— 武庚扬起脖子,一瓶啤酒顷刻下肚。 啪—— 酒瓶被摔碎在地上,紧接着,就是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 所有的酒瓶都被摔碎了。 武庚大笑。 秦东把手中的酒瓶“啪”地也摔碎在地上? 大声吼道,“出发!” 轰隆隆—— 卡车驶出了厂区,四十人站在卡车的车兜里,不断地挥着手,罗玲也摇下车窗? 向大家告别,咦? 秦东就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杜小树正挤在罗玲和夏雨中间? 也得意地向外挥手呢…… …… 海风吹动了罗玲的长发,站在渡轮上? 看着眼前长风猎猎? 海鸥飞舞? 她又想起了秦东。 以前的销售都是跟着秦东干,秦东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这次,是自己真正一个人说了算,并且,去的还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此前,她从没有去过平州,虽然平州也是秦湾的一个区。 “不管怎么样,八月十日以前必须给我回来!” 这是车子开动时,秦东特意叮嘱的一句话,罗玲却想不到里面的关窍。 一群白衬衣蓝裤子的人站在人群中,很快吸引了乘客们的注意,罗玲注意到,他们中间明显分成了几帮人,但是几帮人又同时靠近着聂新鸣和王新军两人。 也罢,就按秦东说的,平州就划分成两大片,北片就交给聂新鸣,南片就交给王新军。 …… 嵘啤二厂的壮行大会,很快也吸引了全市的注意。 消息报到二轻局局长齐澄那里,齐澄跟陈世法、周凤和的态度一样,严重表示怀疑,“年轻人,真不知道自己吃几碗米干饭了!” 这个年轻人,他说的不是别人,正是秦东。 …… “走出嵘崖,走出市区是好事……”梁永生沉吟道,这几年,嵘啤的批发户已经遍布市区,杨村、浮山、长广还有秦南、秦北两区,都有嵘啤的批发户,甚至,墨水县、胶水县还有云海的昌阳,都有了嵘啤的批发户,市场上都能见到嵘啤的踪迹。 但是,平州,虽然也是秦湾的一个区,却是与市区隔海相望,说是外地也差不多。 那里是秦湾的开发区,企业工厂众多,但是外来啤酒也众多,嵘啤这次要面对的不再是同城的海城啤酒,而是与同市的四家啤酒场同场竞技了! “这个秦东,非要派这些人去不行吗?”梁永生皱眉道,他不是看不起这四十人,而是他们都没有搞过销售,“这样做,风险太大了!” …… 认为风险太大的不只梁永生,陈世法、周凤和等人,还有海城啤酒的李建义厂长都这么认为。 而胶水的老牌啤酒厂白沙啤酒却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白沙啤酒年产量已经突破四万吨,可是自己县里两年前就有了嵘崖啤酒,那个叫李信的批发户,两年前就开始销售嵘啤。 “这下好了,都不在自己家一亩三分地上,是骡子是马,都拉出来溜溜。”白沙啤酒厂厂长刘兆昌面对着厂里的几个副厂长,笑道。 当他听说嵘啤招收了四十名刑满释放人员时,起先震惊了,后来听说,这四十名新职工被直接派往平州,他就笑了。 “那个秦东,我听说过,年纪轻轻的两把刷子,……”他话锋一转,“派这些人来卖啤酒,我怕他啤酒还没卖出去,自己家里先闹起来。” 几个副厂长都笑了,这四十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厂里的刺头已经远远不能形容他们了。 “还是个女人带队,”刘兆昌笑着端起茶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能干什么,这次就让嵘啤的人好好看看,离开市区,他们水土不服……” …… 女人能干什么? “咱们厂,咱们销售科,外面看起来光鲜,实际上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 一行四十多人在平州郊区找了三个海边农家的闲置小院,自己住宿,请人做饭。 罗玲指挥着大家把铺盖卷放在炕上,把啤酒搬进院里,“王新军,聂新鸣,你们两人各带十九人,你负责南片,你负责北片,从明天开始,铺货!”</p> 第38章 好酒出在咱的手 “嵘崖啤酒” 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一夜之间,树立在区政府门前平州最繁华的路段上。 罗玲还清楚地记得,去年去北京,梁永生指着立交桥上的秦啤的广告牌很是感慨,那块广告牌,清楚地告诉每个进京的人,秦湾啤酒在此! 现在,看着自己亲自树立起来的这块广告牌,看着啤酒下面市优省优部优的字样,罗玲很是自豪。 “获得1988年首届中国食品博览会金奖!”这才是这块广告牌上要着重表达的。 很快,平州来往的市民纷纷驻足,就是骑着自行车路过的群众也匆匆看一眼广告。 “阿姨,你听说过嵘啤吗?”罗玲心血来潮,拉住了一个经过的妇女,妇女又瞅一眼广告,“知道,不是市里的啤酒厂吗?” “叔叔,您听说过嵘啤吗?”罗玲又喊住一个中年人,中年人却是一口外地口音,“以前不知道,现在不是知道了吗,中国首届食品博览会金奖!”他笑着指指广告牌。 罗玲笑了,阳光下,她看着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真的想大喊一声,“平州,嵘啤来了!” 嵘啤确实来了。 上午,聂新鸣、王新军各带一帮人马,骑着三轮车穿梭在平州的大街小巷。 六月底,七月初,天气已经很热了,他们骑车运酒,每个人都已经是汗湿衣衫,豆大的汗珠象自来水一样不断从脸上滑落。 两人也很快弄明白,秦湾市面上,白沙啤酒最多,其次是黄海啤酒,红宝石和英岛则较少,白沙多在糖业烟酒公司专卖,而黄海、红宝石和英岛在这里有自己的批发户。 “你好,我们嵘崖啤酒二厂的,您这里要啤酒吗?”聂新鸣拉起三轮车的车闸,走进了路边一处商店。 他指指自己胸前的厂徽? 又笑着把酒启子、酒杯子等递过去? “我们的啤酒是市优、省优、部优、国优,全市除了秦啤就是我们嵘啤……” 四十多岁的大妈笑着接过酒启子和酒杯子? 她的一只眼睛有点斜? “我知道,知道? 在报纸上看见过,啤酒听说是好啤酒? 就是太远了? 我们不能坐着轮渡去拉回来……” “不用你拉。”丁武在后面大声喊道,“我们送货上门。” “送货上门?”大妈笑着站起来,掀开门帘,果然看到了外面三轮车上成垛成垛的啤酒? “真的送货上门?” “那还有假? ”聂新鸣笑道,“您要多少,只要您要,什么时候要我们什么时候送!” 大妈斜着眼睛看他一眼,“以后也送?别的啤酒都得上门去拉……” “您放心? 不管刮风下雨,就是天上下刀子? 啤酒都给您送上门,我们一分钱运费不要。”聂新鸣马上答道。 “那好好好? 我原来卖的是黄海,这样吧? 我先进……五捆? 小商店? 你们愿意不?” “愿意,愿意。”聂新鸣很痛快,“别说五捆,就是五瓶,我们也给你送。” 开张了! 五捆啤酒很快搬完了,看着手里的票子,众人都很兴奋,“哥几个,走,下一家!” 聂新鸣兴冲冲地挎上三轮车,丁武在后面推着,十几辆三轮车就闯进了胡同深处…… …… 同一个城区也分南北,但同一个太阳照的都是一样的人。 王新军笑着走进一家小饭店,看着迎上来的小老板,先是递了一支烟给他,接着指指自己的厂徽笑道,“我们是嵘崖啤酒厂……”他把手中的啤酒用酒启子打开,“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嗯,小老板疑惑地看着他,接过他的酒瓶,“我们的啤酒是市优,省优,部优,还是去年中国食品博览会金奖,咱们秦湾就秦啤与我们嵘啤获得金奖……” 王新军瞅瞅店里的白沙和黄海,哟,还有英岛啤酒,“其它啤酒博览会的门都进不去!” 这个年代,评奖还没有泛滥,老百姓也认奖杯的份量,果然,小老板喝了一口,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认可嵘啤的口味,“好喝,好喝。” “那您进几捆?”王新军趁热打铁道,“我们这里还有赠品,你放心,我们的啤酒都是送酒上门!” “送酒上门,还有这样的好事?”小老板疑惑地看着王新军。 王新军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就有这样的好事,酒给你送来了,你要多少?” “有木箱吗?我要十箱。”小老板个子小,但是很大气。他的这家餐馆,周边全是新开的工厂,生意好得很。 “好,十箱,伙计们,卸货了!”王新军高兴地朝外面大喊一声。 看着十几人进进出出卸下十箱啤酒,小老板真是感慨,白沙、黄海都要到批发户那里上门拉酒,现在不用自己出力流汗,啤酒就送到自己门上了。 “再给我来十箱吧。”他又追加道。 八十年代的啤酒,包装除了尼龙绳捆扎外,都是用木条箱子装的,这个时候塑料还是很昂贵和稀有的东西,食品店里买糕点、白糖,副食店里买盐都是用纸袋包装的。 这个时候木条箱子是正方形的,一箱装25瓶啤酒,整箱的买商店还要收5块钱的木箱押金。 塑料周转箱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才出现的,一箱装24瓶,因为原来买惯了一箱25瓶的,所以刚开始的时候商店还在每箱上面加一瓶凑足25瓶卖。 …… “新鸣,咱们回去吃饭吧,我肚子早就咕噜叫了。” “是啊,一天了,也没歇歇……” 傍晚到了,聂新鸣这一组从早上忙到晚上,中午就着咸菜啃的冷馒头,到了晚上,卖出去一百九十六捆啤酒。 聂新鸣看看前面的小饭馆,饭馆里飘出来的香味让他的喉头动了动,“再走几家,以前我们没有工作,没有人拿我们当人看,现在你得把自己当人看,人家才把你当人看,再送几家。” 一行人就不说话了,骑车的,推车的,再次走进热闹的餐馆…… 平州的第一天,四十人,在平州这块土地上,喊出了嵘啤的第一声,卖出了嵘啤得第一瓶酒! …… 平州的夜色是美丽的,夜晚的海风对辛勤忙碌了一天的四十几人,更是惬意。 黄瓜拌猪头肉,辣炒蛤喇,两大盆菜端上桌子,这群汉子抓起馒头就着啤酒就开始大快朵颐。 坐在门口的,倚在墙上的,躺在地上的……有工作,有工资,有吃食,每个人脸上都很满足。 “新军,你们组今天多少捆?”罗玲问道。 “二百七十捆。”王新军看看聂新鸣,举起了手中的酒瓶。</p> 第39章 林黛玉倒拔杨垂柳 聂新鸣笑了,他喝了一口啤酒,“老王,你们赢了。” 丁武在旁边嚷道,“就差三捆。” 聂新鸣挥挥酒瓶,“差一捆也是差,差一瓶也是差,明天再比。” 王新军笑了,他吸的是旱烟,卷了一支递给聂新鸣,聂新鸣看看他接过来,可是刚吸了一口,又辣又冲的味道就呛得他直咳嗽…… 院里重又响起了欢笑声,喝酒声,猜拳声…… 月色渐浓,但月色下的海面很是平静。 劳累了一天,四十人很快进入了梦乡,“大家伙还真是拼命!”夏雨走进罗玲的小院,看着刚刚洗完澡的罗玲,心里一阵悸动。 罗玲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嗯,秦总这个分组的办法还真是好用,两组飙着干,谁也不服谁,结果就是啤酒卖得越来越多…… “小树,”她朝屋里喊了一声,“明天跟姐去趟商业局……” 她本身是商业系统出身,也是商业系统的明星,在这里是有几个熟人的,没有下太大功夫,平州商业系统的各家副食品店和蔬菜水果店、海鲜水产店,都答应进一批嵘啤的啤酒。 这些网点开始售卖嵘啤,最先顶不住的就是白沙啤酒了。这几天,烟酒专卖店的白沙啤酒就静静地摆放着,很少有顾客问津,也很有人来批发。 “哦,这个女人还真行……”白沙啤酒厂厂长刘兆昌就亲自来到了平州。 平州是除了胶水之外,白沙啤酒的第二大市场,这里的啤酒卖不出去,厂里的生产都要放缓。 “人家舍得下功夫啊? ”走了一圈? 晚上跟平州烟酒专卖公司的经理吃了顿饭,当吃完饭时已经八点多了? 走到街头? 还能看到嵘啤的三轮车,就是他们在饭馆里喝的啤酒? 也看到嵘啤的身影,“这才几天功夫啊!” 厂里管销售的副厂长也很是惊奇? “这些人没有窝里横?这不是都是从里面放出来的人吗?” “就是这样一帮人? 让一个女人带领着,”刘兆昌心情很沉重,“在平州站稳脚跟了,这个秦东? 我得会会他……” 刘兆昌走进夜幕中? 夜幕中只传来一句话,“他,会用人!” …… 白沙啤酒,其实是不在罗玲心中的,他们与海城啤酒一样? 都指着烟酒公司专卖,海城啤酒让他们打了个落花流水? 白沙当然不在话下。 罗玲真正放在心上的是黄海啤酒,黄海啤酒同嵘啤一样? 在这里也有批发户,此人姓郑? 家住西关? 号称是平州的“镇关西”。 “走? 小树,去会会他,他能卖我们的嵘啤更好,不能卖我们还得找一个我们自己的批发户。” 天太热,当两人从公交车上下来,罗玲已是香汗迭出,脸色也更加红晕,夏日,薄薄的衣裳穿在身上,袅娜玲珑的身段就更加突出。 汪汪汪—— 这是车站周边的一个大院,进得院里,就看到了成垛成捆的黄海啤酒,正打量间,一条黑狗就扑了过来。 罗玲一声尖叫,杜小树已是飞起一脚,正踢在狗肚子上,那狗委屈地叫了几声,就跑到一边去了。 “你们干什么的?” 一声雷吼,罗玲和杜小树就赶紧别转过脸去,院子里一棵粗大的柳树下,一条壮汉正躺在躺椅上摇着蒲扇,椅子旁边的桌上,是几瓶冰镇啤酒,还有切好的西瓜。 “我们找郑万宝。”罗玲看看壮汉周边,几个流里流气的人正猥琐的打量着她,口里不时吐出几句放肆的话来。 “找他干什么,他都有老婆了。”壮汉看着罗玲就坐直了身子,他看看旁边的人,“要不,再娶个小老婆!” 一群闲汉立即笑成一团。 罗玲气笑了,她越是生气就笑得越是甜蜜,“你就是郑经理,我们是嵘啤的销售员。” “这是我们罗科长。”杜小树赶紧道。 “科长,”郑万宝挥着扇子,“我看不象,你长得象林黛玉,比那个演林黛玉的漂亮,是不是,哥几个?” 又是一阵哄笑声,罗玲也不恼,她自己拉过一张板凳来,“林黛玉不喝啤酒,也不卖啤酒,怎么样,郑经理,喝过我们嵘啤吗,想不想当我们嵘啤的批发商?” 这样的人,罗玲不想看他,更不想在这里多待,但来都来了,不说几句,实在浪费脚力。 “嵘啤,没喝过,”说到生意,女人就抛到一边,郑万宝收起嬉笑的神色,“我是专门卖黄海啤酒的,有黄海这棵大树,我那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他看看这棵冠盖如荫的柳树,再看看罗玲的身段,就忍不住又不正经了,“我不是吹牛,平州市面上的啤酒,我卖谁的酒,谁的酒就好卖,卖你们的啤酒也不是不行……” “那你有什么条件?”罗玲笑道。 “晚上,先试试你的酒量,”郑万宝走近罗玲,“喝多少卖多少,你喝一瓶,我进一百捆,你喝一捆,我进一车……” “郑哥,现在就试。”几个闲汉起哄道,有人已经递过一杯啤酒来。 “试试?”郑万宝挑衅地看着罗玲。 “噢,你是想找酒鬼是吧,”罗玲笑着站了起来,“那找错人了,”她看看院子里的柳树,“你不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吗,你信不信,我就把这棵树给你拔了。” 在别人的地面上,罗玲说得自信,郑万宝一时没有答上话来,可是反应过来,几个闲汉就脸露怒色,杜小树轻蔑地一笑,接过酒杯轻轻一捏,杯子就碎了,黄海啤酒洒了一地。 …… 盛夏正是消暑的时节,平州街头巷尾全是乘凉的人群。 雪白的银幕拉了起来,人群就象沙子一样围拢过来。 “罗科长,你说放点火爆的片子,”电影放映员金永林笑道,“黄河大侠,去年的片子,怎么样?” “行啊。”罗玲笑着就站到了银幕前,大侠还没出场,一个漂亮的姑娘倒站在了前面,马上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大家好,我们是嵘崖啤酒厂的,大家知道嵘啤吗?”罗玲的声音很清脆,模样也俊俏,台下的人就都笑着答道,“知道。” 能不知道吗?银幕的一侧摆满了嵘崖啤酒。 “好,我现在问一个问题,谁答对了,马上就赠一捆嵘崖啤酒。”罗玲笑道,“大家知道嵘啤去年获得什么奖……” 她还没说完,台下立马有人答道,“市优,省优,部优……” 人群中,一个小女生脆生生地举起了手,“阿姨,我知道。” “那你说。”罗玲笑着就走到人群中,把小姑娘领到前面。 “中国食品博览会金奖。”小姑娘答得很响亮,周围的人都笑了。 “好,阿姨就奖给你一捆啤酒,带给你爸爸喝,你爸爸来了吗?”罗玲笑着扫视着人群,人群中马上有个青年高兴地高高举起了手。 “阿姨,还要给奖励你,”罗玲顺手接过杜小树手里得酒启子,“漂亮吗?” “漂亮。”小姑娘手握酒启子,大声答道。 “好,我再问一遍,我们的电影马上开始,大家说,嵘啤去年获得……” “中国食品博览会金奖。”人群中,马上齐声喊起来,喊完大家又笑成一片。 电影开映了。 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女孩摇着拨浪鼓,一位侠客骑着快马从冰上飞驰而来…… 电影放映员金永林看看坐在旁边的罗玲,“罗科长,我……想批发你们的啤酒,行吗?” “你,”罗玲惊讶地看看这个小伙子,“你想当批发户?”</p> 第40章 贾宝玉拳打镇关西 “现在电影院都不景气,都去看电视,看录相了,”金永林叹口气,让别人放映,自己拉着罗玲走到一边,“罗科长,不瞒你说,这几天我就看你们卖啤酒,你们送赠品送到家门口,我都学会了,现在,我们影院也是闲着,我们前面还有几间门头房,后面有库房,正好可以当仓库……” 他一通白话,罗玲就笑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个金永林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但是有头脑,人也灵活,关键的是店面和库房都有了。 “嗯,你当我们嵘啤的批发户,你想怎么办?”罗玲考校道。 “我我也买几辆三轮车,直接送上门,”金永林显然有过考虑,“我手里还有放映机,夏天我在市里放电影,冬天我就到乡下去放电话,顺带着卖啤酒。” “好。”罗玲正愁人少,平州的乡下还是白沙啤酒份额最大,“三轮车不用你买,我们送你,其他批发户享受什么政策,你就享受什么政策……” …… 自打罗玲上门砸场子,还不到一个周,郑万宝发现黄海啤酒卖不动了! 天阴沉着下着雨,他跑出去买了几块塑料布,这才把啤酒盖住,这在以前是没有的事,啤酒只要拉进院里,很快就会卖光。 可是现在,没有人喝黄海了? 也没有人来拉黄海了。 雨中? 他发动起摩托车就冲上了街头,他真的不信? 一个女人在平州还能压他一头?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嵘崖啤酒” 看着街面上那幅巨大的广告牌? 他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嗯? 影院什么时候不放电影也开始卖啤酒了? 摩托车走街穿巷,街面上胡同里? 却是一辆辆的三轮车? 车上装满了嵘崖啤酒,这么大的雨,这些人还在送啤酒! 现在,三轮车送酒? 都成了平州一景了! 唉? 郑万宝长叹一声,黄海这棵大树真的倒了! …… 雨,越下越大,滂沱大雨中,一个小个子一个跳跃就上了墙头? 轻飘飘落进了院里,院子里的狗猛地扑了过来? 可是看看小个子,又摇着尾巴缩进了窝里。 门被打开了? 丁武拿着两把锯闪进了院里,“行啊? 小树? 会轻功?峨眉飞盗!” 杜小树接过锯子? “我在少林寺待过。” 哦,丁武马上刮目相看了,杜小树得意地一笑,拿着锯走到了柳树下。 “嗤嗤嗤嗤——” 两人冒着大雨就操作起来…… “咔嚓——” 一道闪电划过如墨般的天空,紧接着,滚雷就炸响在小院上空。 郑万宝停下摩托车,掏出钥匙,可是门却被推开了,奶奶的,偷到我头上了,他憋着火呢,正想找人发泄,顺手操起院里的顶门杠,抬眼就看到了杜小树和丁武。 杜小树也不认生,他抹把脸上的雨水,“憨厚”地笑道,“我玲姐说了,要把你的树给你拔了,哎,老丁,快点……” 这是他们家的院子? 一瞬间,郑万宝都让他气糊涂了,他感觉自己象是个外人一样,可是冰凉的雨水浇在脸上,他马上清醒过来,就在他拿着顶门杠上前时,杜小树却如鬼魅般闪现在他跟前。 砰—— 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郑万宝挣不起来,把顶门杠也丢在一边,口里只叫:“打得好!” 杜小树笑道,:“奶奶的!还敢还口!” 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走。”丁武见状不好,一脚蹬向柳树,柳树歪歪扭扭,终于砸向了盖着塑料布的啤酒! 砰—— 又是一声响,郑万宝却已是清醒过来,他拾起地上的顶门杠,就从后面追赶上来,“有种的站住,我知道你们是嵘啤的,你叫什么……” “老子……贾宝玉。”杜小树得意地看看后面,丁武瞅瞅又黑又瘦又小的杜小树,却已是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 这几天,平州地面上注定不太平。 郑万宝到处带着人寻找杜小树,骑着三轮车送啤酒的聂新鸣、王新军等人都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目标有了,但是等待他们的却是一顿胖揍! 终于,他们把杜小树和丁武堵到一条胡同里,杜小树顺手拿起一块板砖,丁武却笑了。 他大喇喇地走过去,对面郑万宝得意地一挥手,就要扇他一巴掌,可是丁武一笑手一扬,两指夹着,郑万宝一激灵一摸口袋,弹簧刀就落进人手里了。 丁武轻蔑地把弹簧刀又甩给他,郑万宝把刀子放进口袋,丁武一拍他肩膀,郑万宝非礼一般尖叫一声,一摸口袋,刀子早没了。 哇—— 杜小树同学表现了浓烈的求知欲,都没有看见怎么偷的,丁武就象没看见这群虎狼一样的人,“兄弟呀,手得准,你眼睛别看我,看我你的东西就要丢了。” 说着手一翻,郑万宝身后的闲汉一摸自己口袋,弹簧刀就在他家手里了。 这几下玩得那叫一个精彩,从别人口袋里偷东西就和变魔术一般。 “丁哥,教我!”杜小树喊道。 丁武也很是得意,“当贼嘛,关键是声东击西,转移目标的注意力,不管你怎么转移,只要他的注意力不在口袋上,你就能下手……想学吗?” “不睡觉不吃饭也要学。”杜小树大喊道。 郑万宝彻底气炸了,这两人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吹声口哨,众人就围住了杜小树和丁武。 可是丁武轻蔑地看看他,也吹了一声口哨…… 哦,郑万宝脸上的肌肉在跳动着,脚步就停下了。 大雨中,几十人慢慢地走了过来,走在最前头的正是聂新鸣和王新军。 聂新鸣慢慢脱掉了上衣,郑万宝就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聂新鸣身上,是一道道疤和一身的腱子肉,再往后,四十人慢慢都脱掉了衣服,个个一身彪悍,一脸怒容…… 大雨中,天地间,一片肃杀! “走,快走。”郑万宝已是被这气势镇住了,一群人再也不敢看一眼这群人,就往胡同外面奔去…… “九月九酿新酒,好酒出在咱的手,好酒——” 雨中,也不知是谁起了一嗓子,马上四十人都唱了起来,确切地说,不是唱,而是阵阵嘶吼! “喝了咱的酒——” “上下通气不咳嗽——” “喝了咱的酒——” “滋阴壮阳嘴不臭——” “喝了咱的酒——” “一人敢走青杀口——”</p> 第41章 恩情比天大 秦湾嵘啤二厂,秦东走进包装车间,看着工人熟练地用尼龙绳打捆。 现在厂里的啤酒箱都是用木箱,或者这种尼龙绳捆扎的啤酒。 “厂长,”副厂长刘洪兵匆匆走过来,“我去了无线电二厂,找过徐厂长了。” “哦,他怎么说?”秦东笑道。 “人家说,他们的纸箱主要供应秦啤,人家主要是生产外贸出口商品包装为主的纸箱、彩盒,我们的啤酒包装他们暂且不考虑了。”刘洪兵很是无奈。 市无线电二厂,几年前,上级调整电子产品结构,成为包装专业化工厂,并改名为秦湾包装厂,但是大家还是习惯称它为无线电二厂。 “嗯,那我们还得自己想办法,”秦东笑道,“行了,我再看看,你把高虎叫过来,跟我去一趟印刷厂。” “嗯,”刘洪兵答应着,随口说道,“也不知罗玲带着那四十个人干得怎么样?” 怎么样? 秦东笑了,他相信自己的眼力,也相信罗玲的能力,更相信这四十人的魄力。 现在,平州基本拿下,罗玲带着这四十人乘胜向交河和藏马进军,这帮人是越干越熟悉,越干手越顺,秦东料定,不出一个月,秦湾西部的三个县,平州、藏马和交河都将插上嵘啤的旗帜! 他的心情很好,周凤和的心情也很好。 “老陈,你看,”他笑着推开陈世法办公室的门,他把啤酒出库的报表递给陈世法,“平州现在的销量快赶上我们嵘崖的一半了,这才多少天哪!真不简单,真不简单,我真没想到罗玲这女同志这么有魄力!” 陈世法也是满面笑容,“现在? 平州已经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了? 罗玲带着这帮人都打向交河和藏马了。” 陈世法笑着看着统计报表,这些日子啤酒厂一直加班? 经济形势不好? 可是嵘啤经济形势大好。 就是到区里开会,大家也都很羡慕? 说话也很客气,嵘啤的座位都排得很靠前? 无论哪个区领导见到陈世法和周凤和? 再忙也都要寒暄两句,这都是实力摆在这…… “老陈,看来我的思想还是太僵化,”周凤和笑着就作起了自我批评? “太保守了。” 在他的印象中? 这些有前科的,不打架闹事就不错了,他们还能好好干活? 陈世法把报表放到桌上,与周凤和一样,他起初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事实却打了他的脸。 “这事,只有秦东敢这样办? 我们不行……”周凤和笑道,“现在? 白沙啤酒厂的刘厂长都给我打电话,说是要跟秦东好好聊聊。” “那就请他过来。”陈世法道? “都是搞啤酒的? 一起吃顿饭。” 周凤和出去了? 陈世法悠然点上一支烟,每个人都想活得象个人样!他还是小看了这四十人。 当然,他也小看了秦东,可是秦东却又一次给他惊喜! 这小子,从洗瓶工时自己就大胆用他,陈世法自忖自己会用人,看来,这小子也会用人,还敢用自己不敢用的人! 嗯,在一个人最困难的时候最被人看不起的时候,给他一份工作,给他们一个舞台,这些人,恐怕一辈子会对秦东死心踏地…… 嗯,陈世法又拿起桌上的报表,那场争论了几个月的思想解放大讨论,今天似乎也已经有了结果…… …… 饮马交河,兵锋直指藏马县。 “罗科长,咱们最大的优势就是嵘崖的水,这是我们跟别的啤酒最大的不同……”王新军吸详旱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还有,我们的口味也好,没有马尿味,这也得让人知道……”聂新鸣紧跟着说道,“咱们在一个县可以多搞几个批发户,是骡子是马都拉出来遛遛……” 罗玲很高兴,两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干活也肯下力气。 “罗科长,那我们回去,能保住工作吗?”丁武笑着问道,他这一问,马上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你说呢?”罗玲笑得露出两个酒窝,“你们保不住工作,谁还有保住工作?!” 众人都笑起来,轻快和欢畅瞬间就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我们这帮人,没有人家秦厂长,就没有我们今天。”王新军吐出一口旱烟,“所以说,不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不能忘了人家秦厂长。” 聂新鸣不说话,当那天晚上,父亲激动地跟他说,二厂准备接受他时,他自己都愣了。 跑了多少家工厂,就是因为有前科,哪家单位都不收!没想到二厂这个年轻的厂长就敢要他! “人家在最困难的时候给你口饭吃,这份恩情比天还大!”这是父亲在他临出发前叮嘱他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对啊,跟着秦厂长,伙计们才活出个人样来!”说起秦东,丁武马上道。 “我们这帮人,以前没有人看得起,是秦厂长,给了我们一份工作,让我们能在人前抬得起头来,”一个年岁稍大的男人感慨道,“就是累死我们也愿意跟着秦厂长干!” …… 群情激奋,罗玲就沉默了,来时是提心吊胆来的,可是走时是兴高采烈走的,她自己都没想到,这帮人这么拼命地干。 所有人都在怀疑秦东,所有人都在议论二厂,可是卖出去的啤酒会让所有人闭嘴! “你们都是嵘啤的英雄,后天,我们就回去,”罗玲又笑道,“出来这快三个月了,都想家了吧?” 说到家,有人神情就黯然了,有人却是欢快了。 “我跟秦总通过电话了,秦总就说了一句话……” 众人都抬起头,看着罗玲。 罗玲站了起来,笑道,“秦总说,欢迎你们——回家!” …… 来的时候是坐轮渡来的,回的时候仍然坐轮渡。 秦东看着远远驶过来的渡轮,回头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鲁旭光、黄波等人簇拥在他的周围,还有厂里的一帮年轻的姑娘,“准备,准备好了。” 秦东笑了,他要让他们风风光光地走,也风风光光地回。 “秦总?”站在甲板上的四十人,很快发现了码头上站着的秦东等人,还有厂里的两辆大卡车,卡车上,披红挂彩,车头上,是耀眼的红花…… “秦厂长,这是迎接我们?”聂新鸣的手紧紧地抓住栏杆,颤声问道。 罗玲没有说话,她看到,海风中,一条红色的横幅拉了起来,横幅上面是几个大字,“欢迎嵘啤的英雄——回家!”</p> 第42章 二次创业 卡车快速行驶在七月的市区,来往的行人纷纷驻足,目不转睛地盯着呼啸而来的卡车和卡车上的汉子。 两辆大卡车上站着的,正是昂首挺胸,抬头肃立的四十名嵘啤二厂的销售员,个个胸佩红花,身披绶带,光荣与骄傲清楚地写在每个人的脸上。 市区的景色很是熟悉,中百、影院、商店……甚至是一棵棵行道树,都再熟悉不过,可是今天,景色与行人在他们眼里,全然变换了模样。 不是景色变了,是心境变了,物是人非,他们再也不是那些找不着工作的有前科的人,再也不是走在前面,背后让人戳脊梁骨的有前科的人,再也不是那些让父母妻儿哭断肠、伤透心的有前科的人…… 近了,近了,更近了,他们的第二个家——嵘啤二厂就在眼前了,聂新鸣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父亲与总厂的领导站在一起,笑着迎候在门前。 “兄弟,别哭。”站在身旁的王新军拍拍他的肩膀,相处两月有余,真的处出了感情。 “我知道,我就是……迷了眼……”聂新鸣转过头去,使劲揉揉眼睛。 欢快的锣鼓敲了起来,陈世法、周凤和、武庚等厂领导笑着走过来,握住了依次跳下卡车的销售员。 “辛苦了,辛苦……” “干得好,欢迎回家……” …… 一声声问候,一张张笑脸,让四十个汉子心酸不已,喉头热辣辣的,心内却是暖融融的。 “爸。” 王新军一把抱起了自己的儿子,顺手又一把搂住自己的媳妇,周围的人全都笑了。 “爸,你戴大红花?”他的儿子好奇的摸摸父亲胸前的红花,王新军却骄傲地看着媳妇,以前的愁苦不见了,脸上是一种自豪,一种欣慰,还有希望? 对生活对未来的希望…… 王新军笑着笑着也转过头去? 他也迷了眼,泪眼朦胧中? 再抬眼望时? 周围很多人眼圈都是红的,不只他的这三十九位兄弟? 还有这些兄弟的父母亲属…… 重活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王新军就是一愣? 接着就笑了。 “感谢秦厂长。”他正要说话? 身旁的媳妇就喊了一句。 人群中马上响起更多的喊声,喊声越来越大,顷刻间就响彻了嵘啤二厂的上空。 罗玲的眼睛湿润了,泪眼朦胧中? 他看到王新军、聂新鸣等人就把自己的绶带挂到了秦东的身上? 接着,两人就抬起了秦东,四十个并肩作战的兄弟一起,象海浪一样,一次又一次把秦东推向高空…… …… “不好意思? 今天搞得我象是凯旋归来,”二厂的全厂大会就在厂区里召开了? 秦东举着话筒笑道,他这么一说? 台下的人也笑成一片,“你们? ”他指指坐在最前面的四十人? “都是嵘啤的英雄!” “下面? 我宣布一项人事任免,聂新鸣,王新军两位同志,从即日起,任二厂销售科副科长。” 哗—— 台下又一次响起热烈的掌声,两人此时却腼腆了,但都笑着站起来向大家鞠躬。 “你们都是嵘啤的英雄,这两个月抛家舍业不容易,经厂长办公会研究决定,每人奖励三百块!” 三百块,两个月的工资! 可是对这些曾经没有工作的人来说,实在太过宝贵。 丁武从财务科出来,用手夹着一摞票子,又对着太阳仔细地看了看,他哭了,这是第一次不是用两根手指换来的钱,而是用两只手换来的——工资! 下午,嵘啤总厂,会议继续召开。 区领导梁永生、市二轻局局长齐澄、区工业局局长王从军出席,总厂、一厂和二厂的厂领导班子、中层干部和职工代表全部参加,聂新鸣和王新军坐在一众中层干部中,看着主席台上方的红色横幅。 “嵘崖啤酒厂二次创业大会” “今年,我们的我部环境发生了难以预料的变化,经济疲软,市场萎缩,原材料涨价,全国啤酒由于前五年的大投入,造成全国啤酒市场的疲软。”陈世法首先讲话。 “今年,嵘啤的年产量已经达到了八万吨,进入了大型啤酒的行列,一天流入秦湾的啤酒有24万瓶,每三瓶就有一瓶是嵘啤……在这种形势下,厂里还要不要发展,我知道,我们的许多同志是有争议的。 有人认为形势不好,风险太大了,何不在避风港停一停,随大流保险; 也有人认为,嵘啤干到今天很不容易了,嵘崖市的钱袋子我们就占了三分之一,干嘛拼死拼活往前闯? 还有人说,好不容易积攒的利润,再上新的生产线,搞不好都搭进去不说,还要贷款,拿什么给工人开工资? 更有人说,这几年没白天没黑夜地干,也该歇歇脚,养养神了!” 陈世法看看大家,“我想说的是,中国啤酒经过七五、八五的投入,产量每年增加百分之二十到百分之三十,但现在我国人均年消费啤酒不足三升,秦湾人也不足十升,而发达国家是八十升!” 他停顿了一下,“我要说,中国啤酒工业大发展的时期很快就要到来,思想保守一成不变,嵘啤原地踏步,不进则退,嵘啤就真正完蛋了!” “以前我也有顾虑,可是今天春天,我们的红旗插遍了秦湾,这个夏天,我们打下了西部三个县市,我们有这么多得英雄,有这么多能干的职工,所以厂里决定,嵘啤要进行二次创业,我们要再用五年时间,力争产量达到二十万吨!” 他笑着请市里和区里的领导作指示,梁永生和齐澄谦让一番,还是梁永生接过话筒,“世法都说了,我就不多讲了,秦东,”他看着台下,“你代表厂里的中层干部,说两句。” 哗—— 梁永生还没有说完,台下就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 台上的领导都笑了,看来这个小伙子,在群众中间有巨大的威信。 秦东大声道,“我们明年要再上一条两万吨的生产线,每年要开发一个啤酒新品种,我们的销售员,也要走出秦湾,我们要把嵘啤的红旗,插遍海东,插遍山海,插遍华东华北,插到京城去!” “二次创业,干就要干好,干就要拿第一!” 梁永生吃惊地望望齐澄,齐澄脸上也露出惊讶的神色,这个小伙子,他不知道,秦啤才是全国第一吗?</p> 第43章 订婚 有人形容秦湾的惬意生活是:哈啤酒、吃蛤蜊、洗海澡。 在秦东的记忆中,二十年来,这种惬意生活并没有丝毫的消解、变迁,一直在市民间有滋有味地存续着、进行着,生机勃勃。 海里消暑,戏水玩沙,秦湾第一海水浴场,远远望去,就跟下了饺子似的,布满了到这里来“耍水”的人们。 秦东看看身旁的杜小桔,上半身被包裹地严严实实。不过这也将她的好身材展现出来,特别是两条大长腿,在海边简直熠熠发光,美爆了。 从心理学来看,身体接触是恋人之间自然、正常的爱情表现。 可是这时候的年轻人在公共场合还是不敢造次的,稍有亲密的行为举止就会被人说闲话。 只有在这个时候,身体有稍微亲昵的肢体接触也不会受人诟病。 “瞎看什么?”杜小桔下意识地扯扯自己的裙摆,两人虽然马上就要订婚,可是她还是不习惯以这样的穿着与秦东亲昵无间。 “看我媳妇。”秦东笑着凑到她跟前,“天天洗海澡,太滋(美滋滋)了!” “还不是你媳妇。”杜小桔伸手拧了他一把,可是秦东马上握住她的手,两人就跑向了海水深处…… 一身海水,躺在晒得滚烫的海沙上,杜小桔就笑着用沙子把他埋了起来,“舒服!”秦东大声喊道,“桔儿,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干什么?”杜小桔笑着看他一眼,就弯下了腰。 哦,眼前雪白的一抹,丰隆突起,秦东立时就想在这个炎炎夏日喝一瓶冰镇的啤酒,“桔儿,我想快点订婚……” …… 人的一生中有几件事是非常神圣的,订婚就是其中一件。 在秦湾人心中,订婚是仅次于结婚的大日子,小桔妈拉着柳枝,找人郑重其事的算了又算? 算到最后? 杜源实在不耐烦了,翻着月份牌自己个就定了日子。 订婚前? 老秦家是要准备一些东西的? 什么订婚戒指、礼金(俗称订婚钱)和小六样,柳枝还按老辈的传统? 准备了两个红包袱、两条红腰带、两套衣服。 “婆婆的袄穿到老”,两套衣服中棉袄是少不了的? 棉袄贴心而且有里有面儿? 虽然这个时候,年轻人已经很少穿棉袄,都穿毛衣了,棉袄只能拿来压箱底。 红红的袄? 金色的丝? 柳枝在绿荫下穿针引线的时候,阵阵蝉鸣声中,院里就坐满了左邻右舍的妇女。 “俺结订婚是1952年的事儿了,俺姨突然到俺家去了,拿了四斤肉、六斤点心还有60块钱? 这就算挺高档的彩礼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笑道,五十年代的很实诚? 拿了人家的东西,就等于这门亲说定了。 “1962年经济困难的时候? 就没那么讲究了,全家粮食要攒好几个月? 到订婚那天发点馒头? 做点面条给每家分分……” “俺1972年订的婚? 那会儿,算是条件好的了,”一位大姐坐在柳枝身边,眼里闪着回忆,“订婚的时候,俺对象家买了糖和点心,还给了我200块钱,让我去上海买衣裳……” 柳枝听着她们的回忆,不时抬头笑笑,针一下捅在手指上流出嫣红的细流,她就笑着把手指放进嘴里,她订婚时,好象秦世煌就给她买了一条红头巾,可是那条红头巾,至今仍在箱底深处…… 今天,大东给小桔去买戒指了,她就嘱咐,一个定要买个好一点的…… …… 抚顺路批发市场附近一家喜铺里,每天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轰隆隆的挎子声停下来,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青年就挤了进去,“经理,给……给我来六斤……高粱饴。”鲁旭光大声喊道。 “六斤大虾酥。”杜小树马上跳起来,人太多,要不老板娘都瞅不着他。 “高粱饴,”鲁旭光顺手在杜小树头上弹了一下,“就要……啊,高粱饴。” “大光哥,是你爱吃高粱饴吧。”杜小树愤愤道,“要高粱饴,不,说错了,要大虾酥!” “到底要什么?”女经理笑道,“要不,三斤高粱饴三斤大虾酥。” “啊,成。”鲁旭光吡着板牙笑道。 买完喜糖,挎子轰隆隆又驶进批发市场,“啊,老板,要六斤猪肉,要一刀切的……” 鲁旭光吃了一块高粱饴,在秦湾,只要说是一刀切的,卖肉的准知道是准备订婚用。 “好来,……啊,是秦师傅的儿子订婚,他儿子都订婚了,那我给你割点瘦的,五花……”这年头,肥肉已经不吃香了,大家又都喜欢瘦肉了。 从肉市出来,两人吃着糖就来到鱼市,“买鱼,六条。” 杜小树刚把一块大虾酥放进嘴里,鲁旭光又是一巴掌,“别吃了,这是订……订婚用的,不到六斤,……怎么办?” “你吃的一点不比我少,”杜小树委曲了,这糖本来就是要送到他家的,买了一半高粱饴,他已经让步了,这高粱饴还让鲁旭光吃了一小半了,这嘴磕巴可是吃起糖来一点也不磕巴。 “唉,你们是要订婚用啊,”卖鱼的看看这两二百五,“你们早说啊,我差点给你们拿错了……” 六条鱼,一定是要带鳞的鱼,在秦湾基本就是黄花鱼了,代表黄花大姑娘,那是一定不能使用鲳鱼和刀鱼的,“男盗女娼”的谐音可不好听。 糖终究是不够了,没办法,两人买完酒后又重新买了六斤糖,六包点心、六包粉丝、六瓶酒,加上六条鱼另外还有一刀肉,这小六样就算是齐活了! “小树,你东哥给你家多少彩礼钱?”坐在挎子里,鲁旭光就问道。 “不知道,今天我东哥带着我姐到财宝金楼去买戒指了。”杜小树老老实实答道,“大光哥,别人家一般给多少?” 鲁旭光就吡着板牙笑了,“给,给的彩礼,啊……将来都是你的,有一千多的,有两千多的……你,你想要多少?” 可是杜小树马上就不屑一顾了,“我录相厅一个月都挣得比这个多……嗯,怎么着也得给我……六千吧!” …… 财宝金楼,秦湾一家老字号,新人订婚大都是到这里选择首饰。 桑塔纳慢慢停下,杜小桔就挎出车来,她羞涩地咬着嘴唇看着金楼的招牌。 无数次在梦里,她都会梦到秦东开着挎子带着她到了金楼。 “走吧,想什么呢?”秦东看看一脸幸福的杜小桔,毫不避讳地拉起了她的手。</p> 第44章 可否抽空想这张旧模样 杜小桔也不再挣脱,青年男女只要踏入万宝金楼,就是要订亲了,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向世人宣布,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他们就要结婚了。 财宝金楼里的东西还真是齐全,金光闪烁,乱花迷眼,足金,K金,钻石,翡翠,宝石……这个时候特别流行金质的十字架,首饰的做工也真是细致,但首饰都没有首饰盒,而是盛放在古色古香的首饰袋里,红色的粉色的绿色的首饰袋…… “您两位准备订婚,看看金三样?”女服务员就笑着迎过来,所谓金三样,就是指金戒指、金耳环、金项链。 杜小桔羞涩又高兴地点点头,柜台里的金货很多,可是她选择了一个最小的戒指,式样也很是简单,“这个吧,现在金子多少钱一克?” “七十一,”服务员笑着答道,她把戒指拿出来,杜小桔笑着看看秦东,就戴在了手上,“好看吗?” 杜小桔的手修长白净,在秦东眼里戴什么都是好看的。 “我再看看。”杜小桔好象还不放心,秦东就笑了,“这个可能是最小的一只了吧,你不用再看了。” 被秦东说中心事,杜小桔嗔怪地看他一眼就对服务员说道,“就这一只吧。” 服务员看着这对青年男女,在金楼里这样订婚的青年她见得很多,不管什么金三样,就挑一只最小戒指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小伙子,好福气啊,”服务员由衷地夸奖道? “你媳妇将来肯定勤俭? 顾家!” 秦东笑了,这还用说吗? “再挑项链耳环吧。金三样都有? 你不挑让人家笑话……” 杜小桔摸摸耳朵,“我不戴了? 我也没扎耳眼。谁爱笑话谁笑话,反正我也不戴? 他们怎么知道我没有?” “那行吧。”秦东接过服务员手里的戒指? 拉过杜小桔的手,直接给她戴上了,“订婚再戴吧,别磨坏了!”杜小桔小心地看着手指上的金戒指。 “戴上戒指? 就表示你是订婚的人了? ”秦东笑道,“名花有主!” 杜小桔看他去付账,又小心地看着手上的戒指,举到阳光下,戒指就发出夺目的金光。 “不是说金三样吗?”回到家? 小桔妈看到杜小桔手上的金戒指,就有点不高兴了? “就买了个戒指啊!” “其它的我没要。”杜小桔笑道,她亲昵地拉住自己母亲的胳膊? “大东想给我买,我说我不戴? 上班戴着也不方便……” 小桔妈叹口气? 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姑娘? “唉,我姑娘就是实诚!” …… 八月的中午,太阳很是炽热。 柳枝、武庚穿戴一新,小心翼翼地用手捧着一个木盒,后面跟着的也是一身新衣的秦南、鲁旭光,钟小勇,小军等人,有的捧着糖,有的拎着肉,还有的拿着鱼。 在秦湾,定亲就是双方父母和主要亲戚一起吃个饭认认亲家,是个正式的宴席,目的是正式告诉女方结婚的时间,所以也叫“送日子” 秦东也走在队伍中间,他上身穿着衬衣,下身是一条蓝裤子,脚踩新的凉鞋,不时与钟家洼的街坊邻居打着招呼。 杜源家里,老两口也是上下一新,杜小树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看着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的自家姑娘,又看看笑得咧开嘴的丈夫,小桔妈郑重地嘱咐道,“桔儿,你是个姑娘家,待会儿矜持着点……别让人家笑话。” 杜小桔就羞涩地点点头,树上的蝉鸣正躁,院里的石榴已经结果,沉甸甸压在碧绿的枝头。 秦湾人一般是在中午以前举行订婚仪式,女方家需要准备好茶水和点心等食品,用来招待男方家人。 “老武,快进来坐。”杜源看到武庚,马上就笑着上前招呼道。 两家实在太熟了,熟不拘礼,可是今天这样如对大宾还是第一次。 由于还要到饭店吃饭,大家坐定后寒暄一下可以直奔主题。 “杜所长,这是我们带来的小六样……”秦南、鲁旭光、钟小勇等人一字排开,每人手里都是一样东西。 这小六样,女方不全留下,除了肉以外还要返还男方两样,但是俗话说闺女是娘身上的肉,是不能割舍的,所以娶了人家的闺女,就需要割6斤肉象征着补偿。 “还有。”柳枝笑着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小桔妈,“这是大东给小桔的……” “这是什么呀?”小桔妈看看秦东就打开了盒子,杜小树也赶紧凑了过来,阳光下,盒子里的的东西闪烁着光芒…… “东哥,你是把半个金楼都买了吗?”杜小树颤声道。 盒子里面不止有金三样,并且都是财宝金楼里面最大的最重的,除此之外,还有金手镯,镶着宝石的金手链,红的宝石,紫的宝石,绿的宝石…… 杜小桔吃惊地望着秦东,“这得多少钱?”可是盒子里远不止这样,还有几张纸和几把钥匙。 小桔妈翻看着纸张,有秦东的专利证书,有几张存折,翻开一张,里面的数字够她几辈子的工资,还有,还有沈南北冰洋啤酒厂的家属楼钥匙,市里火柴厂的家属楼钥匙,还有一张纸,竟是北京那套四合院的房产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自己家姑娘的名字! 嚯—— 小桔妈立时不矜持了,虽然几分钟前,她还让自己家姑娘矜持点。 “够了六千了吗?”鲁旭光拍拍杜小树的脑袋,杜小树就笑着摸摸头。 “好了,杜所,开始吧。”见时间紧张,武庚马上催促道。 嗯,杜小桔就走到了父母身后,秦东站在了武庚和柳枝的身后,秦东笑着瞧她一眼,杜小桔就浅笑着把头低下去,可是过不一会儿,又把头抬起来,脸上始终挂着笑,透着红。 “小桔?”武庚笑着就看向杜小桔。 杜小桔看看秦东,就羞涩地走过来,“哥,姐。” “哎。”柳枝和武庚答应着,就掏出红包来。杜小桔红着脸接过来,她眼光一扫秦东,微微有些不自然。 “爸,妈。”秦东不用武庚提示,直接喊上了。 “呵呵。”杜源张着嘴却是一阵笑,但什么话来也说不出来了。 小桔妈抹着眼泪掏出了红包,杜源也赶紧从兜里掏出自己的红包,可是手一抖,红包就掉在地上。 武庚站起来笑着挥挥手,“以后走动就可以名正言顺了,行了,那到秦和楼吃饭吧。” 一群人笑着走出杜家,落在最后的却是秦东跟杜小桔。 秦东却是一把抓住杜小桔的手,“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了。” 杜小桔也不抽手,红着脸笑着抬起头看看他,阳光下,杜小桔的脸如玉般纯净透明,秦东看看外面,一把把她搂在怀里。 天,湛蓝湛蓝的,阳光,明亮明亮的,三朵两朵的云彩悠悠飘着,一阵悠扬的鸽哨从天际传来,越过中午袅袅升腾的白烟,却是越传越远,越飞越远,越飞越高…… …… 北京工学院。 梁静雯放下了手中的电话,泪水就无声地从脸上滑落。 电话是父亲梁永生打来的,在快要结束通话时,父亲象不经意地提了一嘴,“秦东订婚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校园里只有雨丝中朦胧得灯光陪伴她无眠。 “当某天雨点轻敲你窗,当风声吹乱你构想,可否抽空想这张旧模样......” 听了一夜的歌曲,梁静雯终于擦干泪花,她拿出那支钢笔,这是秦东送给她的,她一直珍藏,没有用过。 现在,秦湾、嵘啤,还有那个男人,勾起的不只是回忆,更是一段往昔珍藏的情感。 她终于又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爸,我决定了,我想出国留学……”</p> 第45章 阎家章渡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桑塔纳一路疾驰朝阎家渡驶去,高虎不时从反光镜里看看坐在后座上的秦东,厂长这几天走路轻快,笑容满面,知道不知道的都晓得,秦厂长订婚了。 “厂长,阎老头知道你上午要到村里,说是提前在村委会等你。”黄波坐在副驾驶上,也笑着扭过头来,这首是……儿歌吧,他好象听他家还在上幼儿园的闺女唱过。 “嗯。”秦东答应着,这个阎老头,自打自己接手二厂,就闹了一出上门讨账的大戏,这两年二厂景气,他硬是往厂里塞了不少人。 现在二厂要引进一条两万吨的生产线,原有的厂房是不够的,制麦、酿造和包装几大车间都需要新的厂房,建厂房就要有有地皮,区里可以协调,但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村里,绕不开他阎国忠。 “看,这些苞米,都蔫头耷脑的……”车子拐上了一条土路,高虎指指旁边的玉米地,“能有两个月没下雨了吧?” “嗯,聂新鸣、王新军他们到平州那天飘了一阵雨星,”黄波答道,“再没下雨。” 秦东也看到了,玉米现在正是抽穗拔节的时候,老天爷这时候不下雨可不成。 “哎,老阎头在前面……” 高虎马上放慢了车速,前面戴着草帽拿着铁锨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汗衫正在给地里浇水的老头,不是阎国忠是谁? “不是说在村委等着吗?”黄波看看秦东,秦东早已推门下车。 “秦厂长,就不握手了,满手的泥? ”老阎头的扫帚眉笑得上下抖动着? 浑浊的眼睛就上下打量着秦东,“我听说你订婚了? 喝喜酒给我个信儿? 嗯,订婚了? 这就算成人了……” 秦东看看自己,难道我这还不算成人? 水沟里的水? 很是清澈也很是冰凉? 缓缓地流进地里,高虎主脱掉凉鞋,赤着脚在水沟里走着…… 秦东掐了一根狗尾巴草,黄波就笑着递过烟去? 阎老头接过烟狠狠地吸了一口? “小秦厂长,你不找我,我也要到你们二厂找你……” “你说。”秦东笑道,桑塔纳停在路边,几个村民就围拢过来? 象瞅西洋景一样打量着桑塔纳。 “你们的事,我们村里合计了? 再建新房肯定也占用耕地,我们这可都是粮食用地? 再说,你们二厂的废水还排到我们村河沟里……” “对嘛? 水都发黑? 发臭了……”一个村民拄着铁锨笑道。 “老百姓找过我多少回? 我一直在压服着他们,”老阎头摘下草帽,给自己扇风,“你看,现在又赶上这个大旱天,村里四个生产队,就这么三口井,抽不到两个钟头,就都干了……” “你们再把我们的可耕地占了,我们村里吃什么,喝什么,农民还得指着粮食……”突然,又一个村民捧着一堆杂草从玉米地里拱了出来,把草朝黄波跟前一扔,一屁股坐在了青草上。 “这两年,你们村不是前前后后有八个人进厂上班了吗?”黄波手快,一把捂住一个蚂蚱,又小心地拿出火柴盒,把蚂蚱放进火柴盒里,准备带回家给自己姑娘玩…… “老人家也说,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今年粮食肯定减产,”阎老头轻蔑地看看黄波,眼睛就更加混浊,“再说,全村那么多人,八个人算什么……” 秦东看着这个老头,这是在半路上堵我来了,并且话里有话,“那您的意见……” “村里都指着粮食吃饭,天旱粮食减产,你们再把我们的地给占了,我们吃什么?”阎老头蹲下,“要不,你就给我们打几口井,要不就想办法从水库里运水……” “要不干脆就再招一批人到厂里上班!”秦东笑着站起来,主动替阎老头说了。 啊,啊—— 阎老头咳嗽了几声,就很严肃地看着秦东,“这可是你说的!” 几个村民拄着铁锨互相看看,都笑了,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是我说的,可是我是啤酒厂厂长,我不是自来水厂厂长,我也不是农业局长……”秦东捋着手里的狗尾巴草,“我从哪给你打井运水去?” “那你们用地,就得招工。”阎老头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个事情就不好办了,在村里建新厂房,用了村民的土地,村民要求来当工人,可是新的生产线全是现代化的生产线,以前从村里招收的工人,也基本干的是刷瓶和捆扎的工作。 “你,过来。”秦东一指旁边一个跟杜小树年龄差不多的半大小子,“你也想到二厂上班?” “想,想。”半大小子的头点个不停,阎老头狐疑地看看秦东,这个秦东,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嗯,你看那里,”秦东就指指远方的二厂,厂里最高的建筑就是糖化楼,糖化楼上方是汉语拼音缩写的厂徽,“RP”,“来,你读读。” 半大小子眨眨眼睛,看看秦东,又看看黄波,大声念道,“两个都是9。”这个时候,许多人写阿拉伯数字“9”还是象“P”一样写。 黄波一愣,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东看看拉长了脸的老阎头,就这不说话地盯着他。那意思,他就不需要再说别的话了。 阎老头用铁锨杆抽了一下半大小子的屁股,“给我滚一边去,嗯,秦厂长,区里和街道都打招呼了,你们用地我支持……” “我们不用耕地,”秦东打断老阎头的话,“你看那里,我们可以把厂房建在山坡上……”他都打算好了,平整出来的土地,差不多15万平方米,一坪用来制麦,一坪用来酿造,一坪用来包装。 “那里也有果树。”对面山坡上什么没有,可是阎老头愣是看到了果树,高虎就以手搭眼四处寻找起来,可是找了半天愣是半颗果树也没找到。 “算了,我也不废话了,你们二厂想用地,就得招工,把我们村的人都招进去,”老阎头似乎不想再跟秦东谈了,他戴上草帽就要下地,“要么,你给我们把水引过来,我们有水浇地。” “哎,阎书记,你这不是不讲道理吗?”黄波急了。 “我就不理讲道,你跟我一个农民讲什么道理,”阎老头振振有词,“小秦厂长,你也听好了,要么招我们村的人进厂当工人,要么你给我们把天旱的问题解决喽,咱们什么都好说。” “天不下雨,都旱了两个多月子,怎么解决?”高虎急了,就要拉住阎老头,阎老头举起明晃晃的铁锨,“我不管,有水浇地,你们爱在哪建厂就在哪建厂!” 他扒拉开玉米叶,“我这个人,说话算数!”</p> 第46章不 我真不是龙王 “我这个人,说话也算数,不论总厂、一厂还是二厂,以后阎家渡的村民一律不能到厂里上班。” 陈世法是真火了,都旱了两个月,气象局都没招儿,这上哪给他找水去,这不是成心难为人吗? 火气上来了,这也不二厂是不是秦东承包了,直接下了封杀令,要不是考虑到以后这事可能有缓和的余地,二厂那八名阎家渡的工人,直接撵回家他才解气。 “老陈,这事还得请区里出面儿。”周凤和沉吟道,可是他也知道,区里出面了,阎国忠表面上服软,但是暗地里使绊子,二厂的麻烦也不断。 就是二厂的新厂区建起来,这么一块肥肉在嘴边,不啃上一口,阎国忠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新引进的生产线都是现代化的生产线,连拼音都读不明白,怎么能当好工人?”陈世法走几步,手指就重重地敲在桌子上。 总厂周边这几年发展很快,要建新厂房只能在二厂周边建,从地理位置上来讲,阎家渡是最合适的地方。 “明后天,倒出空来,我请这个阎国忠吃饭。”陈世法道,“再说,厂里不是解决了他们八年招工名额了吗,他还想把全村都弄进来啊,那干脆他来当这个啤酒厂厂长好了!” 周凤和想想,也只有他两人出面了,彼此岁数差不多,也有话说,老阎头号称活阎王,听说从十八岁就开始干生产队长,手腕和心机自然不是一般的村干部可比,陈世法在厂里人称老爷子,两人一起吃饭,嗯? 这顿饭……周凤和摇摇头。 …… “吱嘎吱嘎——” 清晨起来? 秦东往压水井里舀了一瓢水,压了十几下? 水井里流出一小股水流? 这还好,井还没有干涸。 这井水? 冬天,能感受到水的温暖? 洗东西都有温度? 不冷手,夏天,压上一口冰冰凉的压水井出来的水喝下去,那种清凉感真是透彻全身! “天太旱了。”杜小桔一边在厨房里忙碌一边笑道? 秦南放了暑假? 也在厨房里打着下手,一边不时拿毛巾给杜小桔擦擦法汗,天太闷了,稍稍活动一下就出汗。 “做巧果子?”冰凉的井水浇在脸上,暑气一消而散? 秦东走进厨房。 “嗯,明天不是七月七吗? ”杜小桔说着话,就在在面粉中加入鸡蛋和糖? 不掺一点水,然后用油和面。 面和好后? 揪出一块剂子? 摁进用桃木、梨木、或是枣木、苹果木刻成的模子里? 然后照面板上一磕,狮子狗、荷包、福禄寿喜、小猫、石榴、莲花、莲蓬、知了……一个个可爱图形的巧果就诞生了。 “哥,今天太闷了。”秦南擦把头上的汗,面粉就沾在了脸上,秦东笑着上前,手指沾上面粉在她鼻子上一点,秦南马上就反应过来,拿起擀面杖作势就要打自己的哥哥,口里却问道,“嫂子,你心疼不?” 嫂子? 杜小桔这几天已经适应了这个称呼,可是秦南喊出口,她还是感觉象这巧果子一样,心里又香又甜,“打吧,要不嫂子也给你出口气?” 她嘴里笑着,伸手在脸上一抹,面粉就沾在了头发上。 天实在太热了,杜小桔把用模子磕出后的巧果子放进锅里,慢慢焙熟,然后再用线串成串挂在墙上,既美观又是儿童的点心食品。 秦东拿起一个莲蓬状的巧果,“嗯,好吃。”他不吃早饭了,抓起几个巧果放进军用挎包里,就往厂里而来。 吃了巧果,心灵手巧,他琢磨着给阎国忠变出点水来。 现在,全国的啤酒厂有813家,生产能力约为800万吨,实际最高年产量为665万吨,如果吨酒耗水以25吨计算,那么年排废水就会超过1.5亿吨,这还不算麦芽生产中的废水。 看着厂里的废水“哗哗”地流进河沟,直朝阎家渡而去,秦东就伸手接了一把废水。 “厂长……”高虎在旁边叫道。 “没什么,”秦东笑道,啤酒生产原料为麦芽、大米、酒花、酵母和水,整个生产过程没有有毒成分加入,废水属于有害无毒。 废水中主要含戊糖、庶糖等有机物和少量钾、钙等为主的少量无机物。 “我们上一套水处理设备,占地多,投资大不说,还容易产生二次污染……是得想个办法……” 秦东站起身来,“废水排入河中,水中的有机物污染物氧化分解,大量消耗水体中的溶解氧,让水发黑发臭,还会有硫化氢、甲烷等有害气体……” 可是,他也查了农田灌溉水质标准,废水中除ph值略低外,其他指标均符合标准要求,高浓度的有机污染,势必严重污染水源,但用于农灌却是很好的肥源,“嗯,调整ph值是可以的……” 他站起身来时,身上已经被汗湿透了,“这天,怎么这么热,高虎,告诉食堂去买两车西瓜……” 秦东一边说一边朝厂里走去,他抬手看看手表,上午九点下二分。 西瓜很快买回来了,天却变得阴沉起来,秦东拿了一块西瓜就站到了走廊上,盯着如墨的天空不言语。 钱益民走出来,看着放在走廊上的兰草,“秦厂长,这天儿不会真下雨吧?” 轰隆隆—— 一阵雷声就从天上传来,接着闪电就撕裂了黑沉沉的天空,一阵狂风吹过,厂里的花草树木乱晃乱抖,老钱的花盆就摔下楼去。 豆大的雨点很快密集地砸在地上,烤得滚烫的大地马上升起了一层烟气,“下雨了,下雨了……” 厂区里马上响起欢快的喊叫,许多人就把手伸出窗外,淋着闵凉凉的雨水。 “奶奶的,真下雨了,”武庚没有关窗,他笑着摘下眼镜,让雨水冲了冲眼镜,又用卫生纸擦干,“看这个阎国忠还怎么说,秦东这小子,就是有福气……” 一墙之隔的陈世法也在望着远处的雨幕,周凤和就笑着推门进来,“你说,真怪了,两个月不下雨,一滴雨星都没有,偏偏今天就下雨了……” “那看这个阎国忠说什么!”陈世法笑着抽着烟,冰凉的雨水浇洒在厂区里,很快地上就起了雨泡。 …… “下雨了,收衣服……” 看着天下电闪雷鸣,暴雨如注,阎国忠就瞪大了眼睛,两条浓眉不住地抖动着,他面前摆放着白酒酒盅,还有一盘用玉米面煎的咸菜,一盘盐煮带壳的花生,昨晚浇地,今早才回来,这才吃饭。 “唉,这地算是白浇了……”老伴就在身边埋怨着。 “嗯,真的下雨了,”阎国忠把手伸进雨中,豆大的雨点砸在手上,也在地上砸起一个个水泡,“真的下雨了。” 他气呼呼地重又坐回到炕上,“他奶奶的,这小子,难道是龙王托生的?”</p> 第48章 花生,玉米,花大豆 今晚这两章,我明早再改过来吧,实在抱歉,还请大家宽宏大量,还有,明上午改过来,还在原来章节基础上,不会多花钱。 秦湾,市委常委会。 “今天这个常委会就一个议题,专门听取秦湾啤酒厂的工作汇报,解决工厂的一些实际困难……”于国声书记看向李国荣和彭高义,“国荣,你先说。” 李国荣扶扶眼镜,却转头看向自已的搭档,“我主内,老彭主外,还是让老彭先汇报吧。” 彭高义没有推辞,一起搭班子几个月,两个人已经显得很有默契。 “……现在秦湾啤酒的问题就是帆很大,船很小,秦湾啤酒的牌子很响,可是包括二啤在内,秦啤的年产量不过二十几万吨。 为解决秦湾啤酒影响力与体量不对等的问题,我们制定了“大名牌”发展战略,计划运用兼并重组、破产收购、合资建厂等多种资本运作方式,在全国建立啤酒生产基地。” 彭高义的讲话很有激情,于国声和市长郭鹏都在本子上记着,市里专门为一个工厂召开市委常委会,还是第一次。 可是兼并收购,合资建厂都是需要真金白银的,没等书记市长询问,彭高义的回答也很畅快,“1993年,秦啤酒从资本市场融资16亿,除了花1.26亿引进了4条啤酒生产线之外,再就是斥资8000万收购了扬州啤酒,又花8000万买下了负债3个亿的西安汉斯。” 大家听明白了,也就是说秦啤的账上事实清楚有十几个亿在银行里躺着。 在场的人也都在算着这笔账,账虽然已是陈年旧账,可是事关秦啤将来的收购,况且现在的秦啤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大家都很谨慎,一众常委听得谨慎,做决策也很谨慎。 “这两年时间里? 秦啤投入了2个多亿资金? 这笔钱原本可以用来兴建10万吨的啤酒厂,现在却只扩大了4万吨的产量。不仅没有赚到钱? 反而亏进去6000多万。” “但是这并不能阻我们之所以选择并购这条路? 这跟行业属性有很大关系。”彭高义看到有的常委脸上的表情,马上解释道? “啤酒的二氧化碳浓度高,酒精又能够溶解多种有机物? 而玻璃瓶作为无机物耐压、不易变形? 最适宜储存啤酒。但是玻璃瓶重,加上回瓶问题,运输成本极高。所以要是把秦湾生产的啤酒,运到中国其他地区? 价格会高的离谱……” “我们明白? ”市长郭鹏插了一句话,“所以,必须走并购的道路,但是并购的对象要慎重。”市高官于国声也点点头,他却不说话? 示意彭高义继续讲下去。 “对,秦啤现在有能力也有资金进行并购? 重要的是要选好并购对象,不能再出现扬州和西安的例子……” “啤酒的生产原料和工艺并不复杂? 水、麦芽、啤酒花是基础原料,麦芽制造、糖化、发酵、灌装是主要步骤。在消费升级趋势出现前? 中国啤酒企业生产的几乎都是源自美国的工业啤酒。所谓工业啤酒? 就是为了最低成本、最大化生产? 在基础原料中加入廉价谷物(如大米)以及糖浆等添加剂生产而成的啤酒。” 彭高义侃侃而谈,“相当长时间内,啤酒行业的竞争壁垒都集中于规模和渠道,而非产品和品牌。现在,我们在市场份额上已经失去主动权,必须采用大并购大兼并的形式,奋起直追,夺回属于我们的市场……” 会议开得顺利,似乎并购对于财大气粗的秦啤来说,已已成了一个必然的选择。 “那现在市场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势?”于国声书记又插话道。 彭高义看看李国荣,李国荣不易察觉地丢过去一个鼓励的眼神,“现在的市场,我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前有狼,后有虎,中间一群小老鼠”。 “噢,你说说。”不止于国声书记,连一众常委的好奇心也提了起来。 彭高义笑了,“这狼即是指国外啤酒巨头,虎呢,是以燕山啤酒为首的国内啤酒大户,小老鼠,顾名思义,则是山海省内的中小啤酒企业。”他看看于国声和郭鹏,两位党政一把手也都在凝视他,“基于以上分析,我和老李给出的解决方案是‘放下狼,松开虎,回家先抓小老鼠’,即攘外必先安内,我们要大肆并购省内中小啤酒厂,对于不肯束手就擒的小老鼠,秦啤将进行降维打击,用大品牌进攻低价位市场……” 他说得很是豪气,可是会议室里慢慢沉默下来,郭鹏市长一抬手,“老彭,你想过没有,我们家门口就有一只小老鼠。”会议室里哄堂大笑,常委会开到这个程度也是没谁了,惹得几个小秘书探头探脑朝里面张望。 显然,大家都知道,市长口里的小老鼠是谁,因为在秦湾,除了秦啤外还有一家嵘山啤酒,但现在,至少在秦湾的市场上,嵘山啤酒不弱于秦湾啤酒。 现在的秦湾市场几乎已被嵘山啤酒完全占领,秦湾人由喝不到、喝不起秦湾啤酒发展到不喝秦湾啤酒,可以说,在秦湾的市场上,秦啤是被嵘啤在追着打。 “这可不是小老鼠,”于国声书记终于发话了,他看向李国荣和彭高义,“这是虎,也是我们秦湾土生土长起来的虎,降龙伏虎,就看你老彭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你们秦啤是最早进入市场的,却是最晚进入市场经济的,这次,就用市场来证明,市场接受秦啤,那就由秦啤兼并嵘啤,如果市场接受嵘啤,就由嵘啤兼并秦啤吧!” ……………………………….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常委会上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嵘啤总经理钱钧义的耳朵里,他先是一愣,接着大笑起来,手里的搪瓷茶缸里的水都晃出来了。 “我没听错吧,”他对站在跟前的小个子笑道,小个子手脚麻利地擦着桌上的茶水,“他彭高义想收购我们嵘啤,他有那个实力吗?我们收购他们还差不多!” “他们有个屁!有的话,前一阵子就不用发动全厂推销库存了,”小个子陆泽不苟言笑,他眼角一翻,嘴角一扯,脸上露出阴狠的表情。他是钱钧义手下的大将,别看三十五六岁年纪,可是负责整个嵘啤的销售工作。</p> 第49章 9纸箱厂 “钱总,上次那事市里硬压下去,我还憋着一口气呢,这次他们送上门来了,我要好好好出口气。”说话时,他不由自主摸了摸脸上留着的伤疤,那是上次打架留下的,这块疤长在脸上,痛在心里。 钱钧义轻轻地吹动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此时的嵘啤正处于自己最鼎盛时期。守着嵘山水,价格又便宜,不仅占领秦湾的大部分市场,而且在整个山海都赫赫有名。 相对于秦啤,嵘啤虽然建于1985年,与现在市场上啤酒行业的老大燕山啤酒起家时间差不多,但去年啤酒酒产量达到25万吨,成为秦湾市的利税大户,他相信,无论从规模还是市场,市里领导都不会支持秦啤,手心手背都是肉,支持哪个也不行,只在在市场上真刀真枪地干。 可是这些年,先不说山海市场,就说家门口的秦湾市场,在秦湾市场上,秦啤大都是半年前生产的,价格叉高,谁会买呢?这就让后起的小兄弟嵘啤打得节节败退。 “这个彭高义,贪心不足蛇吞象,他是看中了我们嵘啤25万吨的生产能力和厂区,还能一举抢占秦湾和山海的市场份额,”钱钧义不由骂了一句,“让他做梦去吧。”他看着墙上挂着一面面锦旗,一个个奖杯,“听说,彭高义一上任,就让人在地图上标注了各地的啤酒厂……” 显然? 同为一城的嵘啤? 就是彭高义的第一个进攻目标。 “马上召开厂长办公会,彭高义不是想吃掉我们吗? 我还想吃掉他呢? ”钱钧义道,“现在秦湾市场上谁还喝秦湾啤酒? 彭高义也不睁开眼睛看看,现在秦湾和山海? 是嵘啤的天下? 他还以为在大洋食品卖鱼片呢,来吧,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统一秦湾市场……” 钱钧义雄心勃勃? 手下的几个厂长也都没把秦啤放在眼里? 确实,现在的秦啤,除了牌子,还剩下什么?!四年换了三个厂长,如果搞不好? 彭高义也得滚蛋,“那就让他早点滚蛋? 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钱钧义正在会议室高谈阔论,会议室的门又被推开了? “钱总,今天车间里发生了一起啤酒瓶爆炸事故……”生产厂长匆匆走了进来。 钱钧义的脸立马沉了下来? “这是这个月的第几起事故了? 你自已说……”生产厂长嗫嚅着低头不语? “再发生一起事故,那你不用干了,自动辞职吧……” 隔壁,突然传来一阵电话声,会议室与钱钧义办公室是通着的,他抬步走过去接起电话,“喂,哪位……” …………………………………. ………………………………… 春和楼,彭高义与李国荣早早就到了。两人吃着瓜子,喝着茶水,谈着闲话,等待钱钧义一行的到到来,可是直到天完全黑下来,人还没到。 “这是看不起我们啊,他钱钧义有底气。听说自打常委会过后,现在全秦湾都在盯着秦啤和嵘啤,”李国荣笑着用手剥开一颗瓜子,“你听说了吧,嗯,真的没听说?大家都说你跟钱钧义的战争是两伊战争。” “两伊战争?”彭高义扶扶眼镜,眉头一皱旋又分开,“我知道,我跟他钱钧义,名字中都有个义字,”可是他的表情马上变得十分气愤,“什幺'两伊战争'?那是抬举他了!他哪跟我是一个等量级的?” “不是一个等量级的,那还谈什么?” 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钱钧义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副厂长,可是看那唯唯诺诺的样子,估计对今天的会谈也造不成什么影响。 李国荣和彭高义都站了起来,李国荣走在最前面,“老钱,我们又见面了。” 那还是李国荣在计委工作的时候,两人见过面,但并不熟悉,萌发与嵘啤进行合并的念头之前,两人也查过钱钧义的底细。 他从部队特务连无线电员开始干起,秦湾机床厂厂办秘书、宣传科长,《秦湾日报》实习编辑,秦湾纺织器材厂厂办主任秘书、科长,嵘山县王哥庄公社管委副主任,嵘山区沙子口镇副镇长,嵘山啤酒厂党总支书记、厂长兼党高官…… 看完他的履历,李国荣与彭高义都没话说了,党政军民企,他干全了,并且每个岗位上都有成绩,这是一个对手啊。 钱钧义的脸色是阴沉的,他勉强与李国荣握手后,却对彭高义伸过来的手视而不见,彭高义面不改色收回手,“我们是来联谊的,”按照两人的分工,李国荣唱起白脸,“老钱,坐,坐。” 钱钧义也不说话,他没有上桌,而是在沙发上坐下来,包间里只有这样一张沙发,无形中,李高荣和彭高义站在他面前,就象下级给上级汇报工作一样,“说说吧,你们想怎么兼并嵘啤?” “不是兼并,是联合,”李国荣拖了一把椅子坐在钱钧义的对面,而彭高义却站在窗前,望向远方的灯火,这个城市,到了夜晚,灯光并不明亮。 “联合后,老钱你可以成为联合后的副董事长,并兼任嵘山啤酒的总经理,老彭还是主抓秦啤,你们不存在谁领导谁的问题。同时,嵘山啤酒成为秦啤的第二品牌,主打低端市场……” “这个市场本来就是我们的,”钱钧义打断李国荣,“,秦湾市场上80%是嵘山啤酒;秦啤年产量是30 万吨,我们也达到20万吨,,明年达到30万吨也不是不可能,再说,老李,从你的话中,我没有听到你说的联合后,嵘啤会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李国荣看看彭高义,他仍站在窗前,如老僧念咒一样,如泥雕石塑一般,李国荣心里掠过一个念头,这谈判看来要悬,“你们可以利用秦啤在全国的网络进行销售。” “还有吗?”钱钧义又一次打断李国荣,李国荣也有些气结,到秦啤之前他是市计委的主任,钱钧义只有向他汇报工作的份儿,可是现在这架势,好象钱钧义在听取他的工作汇报,“有人出的条件可是比你们高……” 李国荣面不改色,在计委系统多年,这条“情报”他已经收到了,现在全国啤酒行业的老大北京燕山集团正在跟嵘啤接触,洽谈收购事宜。 菜上来了,没有人动筷子,热菜很快变凉了。</p> 第第50章 自己的工厂 后世,啤酒包装样式很多,因为时代在进步,消费者的需求在增加,所以包装也不断更新,但瓦楞纸箱却一直能够沿用下来,没有被替换。 “秦厂长,你说什么纸箱?”自打秦东说出纸箱厂三字,阎国忠就眼睛不眨地看着他。 “瓦楞纸纸箱。”秦东笑道,一行人又回到了阎国忠家,阎国忠的老婆和儿媳把最后一道鱼端了上来,并且,鱼头对着秦东。 在秦湾人的宴客习俗中,无鱼不成宴,最后的一道压轴大菜肯定是鱼,鱼头当然要对准最尊贵的客人,当客人动了第一筷子之后,大家才能开始吃鱼。 “以前咱们国家经济不振,商品不足,老百姓对产品包装没有太高要求。现在改革开放经济复兴,商品供应增多,包装就开始逐渐受到重视。” 秦东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把鱼眼睛给了阎国忠和另一位老人,以示敬意,“啤酒行业,以前重点在发展木箱包装,纸箱包装都是单机手工作业,加工简单的纸箱,纸箱只是木箱包装的补充。” “将来我们的啤酒不会再用尼龙绳捆扎,都用纸箱包装。”秦东笑着拿起地上的尼龙绳,这种啤酒包装样式很快会走进历史。 “那你说的瓦愣纸是怎么一回事?”秦东答应在村里建一座纸箱厂,阎国忠就去了一块心病,他现在这种瓦愣纸很感兴趣了。 “啤酒纸箱一般都选用瓦楞纸纸箱,这种纸箱有几个好处,一是可以保护啤酒,瓦楞纸箱的边压强度、耐破强度、戳穿强度、黏合强度、空箱抗压强度,都有标准,再就是防滑,不会造成啤酒箱倾斜、摔倒、碰撞,致使啤酒爆瓶,还有就是耐磨擦,来回100次以上的摩擦而瓦楞纸箱印刷颜色不会转移……” 秦东专业是搞啤酒的,再细一点说,专业是搞发酵的,啤酒包装他懂得一些? 但并不精通。 “瓦愣纸箱生产主要包括三大部分? 瓦愣纸箱生产用纸,瓦愣纸板生产设备? 印刷开槽成箱设备……” “这样? 阎书记,”秦东放下酒杯? 却拒绝了阎国忠递过来的香烟,“我看了? 咱们两排四十几间房? 正好可以分为三个车间,原料车间、半成品车间、成品车间,机器呢,我在德国订购了几台二手设备? 市纸箱厂向我推荐了南京造纸总厂的一位师傅? 他负责给你们培训……” 哦,阎国忠的脸上就亮堂起来,场地有了,设备有了,自己村的村民很快可以上班了。 他突然又狐疑地看看秦东? 他的机器早就订购好了,那只差厂房和工人了? 他是不是早就等着我找他了? 可是狐疑归狐疑,在酒精和喜悦的作用下? 他的狐疑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刚要再次举杯敬酒,秦东拦住他? “下面? 还有两个问题? 得需要阎书记你去办。” “你说,我绝没二话。”阎国忠脸上的疙瘩跳了几下。 “一个是三相电,没有三相电不成。” “这个我去找供电所,他们不给拉三相电,我们村民就到区供电局去。”阎国忠拍着胸脯保证。 “好,实在不行,可以再买一台发电机,”秦东笑道。阎国忠虽然不知道发电机的价格,但是肯定也不是村里负担得起的,秦东说得如此轻松,他不自觉就更加高看秦东一眼。 “还有,就是印刷厂的营业执照……” “我们办。”阎国忠当了多少年的书记,还是有人脉的。 “那好,”秦东举起酒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拉来三相电和办理营业执照,秦东其实也能自己办理,他是不想什么都让村里吃现成的,他们也得努把力使把劲,还有最重要的是,就是这个厂的名称归属。 “秦厂长,我们的纸箱厂主要是给你们二厂用?那我们的村民属不属于二厂的工人?”有人笑着问道。 “不属于我们二厂,将来这个厂可以承接二厂的纸箱,也可以面向社会,”秦东笑道,“名义嘛,就叫阎家渡纸箱厂吧。” 阎国忠虽然喝了几杯,可是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个年轻的厂长出钱出力出谋划,这个厂虽然叫阎家渡纸箱厂,可并不是阎家渡的。 当然,也不是二厂的,他抬起浑浊的眼睛看看秦东,噢,他明白了,这个纸箱厂是人家自己的,不过挂着阎家渡集体的名义。 “还有一点,就是这处学校,也是将来的厂区,这也是工厂的一部分,阎书记……”秦东就笑着看向阎国忠,“这样,村里将来占百分之五的股份……” 百分之五的股份,阎国忠不知有多少,可是他已是想明白,这个纸箱厂,秦东真的怕是谋划已久,或许,他早看中了村里的学校,就等着自己上门找他呢! “行。”阎国忠答应得痛快,这个小厂长的手腕和心机,他真的见识到了。 …… 回到家里,夜已经深了。 浓浓的夜色中,秦东深一脚浅一脚就朝家里走去。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胡同深处,不知谁在里在念叨着,秦东一笑,走向自家家门。 “哥,”秦南就跳着迎上来,可是闻到哥哥身上的酒味,就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哥,你又喝酒了。” “没办法,”看着杜小桔接过自己的军绿色挎包,秦东又接过她兑好的蜂蜜水,“今天高兴。” “高兴,有什么高兴事,说来听听?”杜小桔笑道,柳枝也在,正温柔地看着他们兄妹。 “以后,我们家有自己的工厂了。”秦东大声道。 自己的工厂? 柳枝和杜小桔面面相觑,秦东的本事她们是知道的,卖专利,开饭店,搞承包,赚了不少钱,这突然有了自己的工厂,让她们还是很意外。 “大东,”柳枝就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属不属于资本家,属不属于剥削阶级?” “姐,都什么年代了,你的脑子怎么还停留在六、七十年代!” 秦东笑道,可是他也承认柳枝说的是实情,此时距离动乱年代还不太远,人们仍然对十多年前的年代记忆深刻,今年来自政治和经济上的双重压力,会让私营企业很难过,所以他不想提早单干,所以他才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把纸箱厂开在阎家渡。 “我就是怕……”秦家的遭遇柳枝印象深刻,她温柔地看看杜小桔,杜小桔也象她一样看着秦东。</p> 第51章 人参啤酒 眼睛疼得厉害,接了个电话,又打了两个小时,实在写不了,这一章先发上,明天再改。 我的第一跳 哗啦,哗啦—— 伴随着清脆的响声,邵大伟翻着挂在墙上的泳装挂历,对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这是了解女性的一个窗口。 门,被推开了,手持地图的秦东啃着一块馒头走了进来,邵大伟早弹到自已的床前,象没事人一样整理着枕头。见到秦东进来,他才松了口气,可是,马上他的嘴就象机关枪一样射击起来,“哥们,你疯了,放着好好的厂办秘书不干,去跑销售?全厂的啤酒都销不出去,你就能销出去,你是孙悟空,有三头六臂?” “错,你说的是哪吒。”朱奕也推门进来,“你别打击秦东的积极性,车间里现在也在报名,我也报名了。” “那,”邵大伟眨眨小眼睛,“……不想再刷瓶子了,你们这叫坐不住屁股,不行,我也得报名。” 很快,他就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回来,满头是汗,拿过秦东晾着的白开水就是一通猛灌,“我靠,幸亏我跑了一趟,连周宜都报了名,班师傅说了,厂里的意见是谁能销出啤酒去,就可以不用刷酒瓶了。” 可是他的话似乎没有得到秦东和朱奕的响应? 秦东仍在看着地图? 朱奕在摆弄着手里的钢笔,邵大伟眨眨眼睛? “秦东? 我跟你一路,你走哪我去哪。” 秦东抬起头来? “我到东北……” “那我……” 邵大伟话没说完,一阵风刮了进来? 桌子上的茶杯似乎都在颤抖? “秦东,你疯了,你一个学生胚子,你能卖得出啤酒去?”鲁旭光冲到秦东面前? 劈手夺下地图? “看,看,还在看,现在全厂的人都把你当精神病,那些销售科的人都在等着看你笑话呢。” 厂里的销售科? 以前其实很简单,两个人? 一个管开票,一个管收钱? 现在彭总上任后,销售科多了很多面孔? 大都是从大洋食品和其他工厂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 “你懂什么叫价格体系? 你懂什么叫合同? 那帮人认为你是在出风头,什么也不会告诉你,”鲁旭光一屁股坐在朱奕的床上,“他们干了多少年销售,酒都销不出去,你逞什么英雄?” 其实,他还有话没说,“你以为刷好酒瓶就能搞好销售,屁!” “他们不告诉我没什么,给我一个过去的合同就行了,”秦东明白鲁旭光是为他好,“后天,我跟大伟就去东北。” “好来。”跟秦东一起,邵大伟倒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反正天掉下来有秦东顶着。 “算了,”鲁旭光是真生气了,他一起身蹿到门前,可是又气呼呼地回过头来,“我有一哥们,开饭店,让他再找找人,我们帮你。” “那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朱奕仔细地用笤帚扫着被鲁旭光坐过的床, 鲁旭光的眼一下瞪圆了,他看着朱奕,“你出去,就看不惯你阴阳怪气象个太监,滚蛋!” 朱奕的脸上顿时青筋暴涨,可是用不着秦东调解,他却不敢看鲁旭光,真的灰灰溜溜地出去了。 “我发动我那些哥们,总之,不能让你在全厂人面前丢脸。”鲁旭光愤愤道,“你不知道,那些人说什么的也有。” “你怎么知道我会丢脸?”秦东站起来,“活着干,死了算。” “呸,说什么死……”鲁旭光用眼睛剜了秦东一眼。 哐—— 门被从外面关上了,一阵风接着吹过来,把桌上的地图吹在地上。 ………………………………. ………………………………. “出行难、出行慢”。 整个九十年代,最快的火车时速还不到100公里,从秦湾到齐齐哈尔要坐上几天几夜的火车。 “哎哟,累死我了,秦东,少带两箱啤酒不行吗?”邵大伟一抹头上的汗珠,“轻快去,轻快回,这些啤酒就是累赘。” “少啰嗦,”出了厂门,秦东就象变脸似的,“再啰嗦滚回厂里去……” “我不去,回去还得刷酒瓶……”邵大伟嘟囔道。 车窗外,家乡远离,他有些怅然若失,打量着迎面开过来的绿色的火车,火车车窗玻璃上灰蒙蒙的,每个车厢表面都显得十分破旧,车窗周围的铁皮锈迹斑斑,正值夏天,这趟绿皮车车厢上面却蒙了一层厚厚的黑色煤油。 秦东也在看着窗外,从厂办秘书到推销员,如果啤酒推销不出去,那自己在厂里可真要成了“笑话”了。 “什么时候到齐齐哈尔啊,我是真饿了……”一路上,邵大伟没有抱怨几句,相对于在车间里刷酒瓶,火车上的时光简直就是天堂,就是那种混合着厕所、方便面与脚丫子气味的混合味道,他也能忍受,可是就是连吃几天方便面他受不了。 “香烟啤酒麻辣干……” 伴随着列车员一声声荡气回肠的呼喊,夜幕降临了。 “秦东,买盒红烧肉盖饭?”邵大伟涎着脸凑到秦东跟前,“一盒不行,半份也行啊,咱解解馋。” 90年代的餐车上最受欢迎的是红烧肉盖浇饭,有肉就行,大家吃着那个香啊,不过一般人也不舍得吃! “吃什么盖饭啊,到了齐齐哈尔,我同学请我们吃最好的大餐。”秦东泡了两包方便面,把自己的卤蛋拨到邵大伟的碗里。 “你不吃肉你能抗得住,我行吗……”邵大伟小声嘀咕着,可是看看眼前的卤蛋,还是毫不犹豫地放进口里,大口地嚼起来,“哎,秦东,你还别说,红烧方便面的汤泡的蛋,有股红烧肉的味道……” “去……”眼瞅着周围的乘客投来可怜的目光,秦东不淡定了,这想吃肉得想到什么程度啊,“等会儿下火车,先给你来五斤羊肉,撑死你。” “我宁愿被撑死,”邵大伟立马说道,他吸溜着面条,嘴里仍在含糊地说着,“对了,秦东,这羊肉,能做成红烧味的吗……” 车厢内一阵大笑,秦东无奈地转过脸去,得,他丢不起这个人。 命运的车轮沿着时代的车辙在滚动,有人快有人慢,这趟开往东北黑龙江齐齐哈尔的列车马上就要到站了,东三省,两人在地图上共选了十个城市,从北往南跑,齐齐哈尔是最北的一站。 “齐齐哈尔”源自达斡尔语,是“边疆”或“天然牧场”之意。 “秦东。”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昏黄的灯光下,同学田春晓一把就搂住了他脖子,“哥们,想死我了。” 秦东看看他,“还是这么黑,这黑灯瞎火的,你不说话我都找不着你的人。” 第52章 奸商 人参是五加科植物,人参中主要起治疗作用的是人参皂甙,同时,人参中的单糖、双糖类及氨基酸、多能酵母作氮源、碳源,也能增加啤酒发酵过程中的中间产物,使啤酒风味更加醇和、杀口。 “厂长,你的意思是把人参发酵原液直接加入到混合醪液中?”糖化车间里,秦东与技术科的欧阳青一起研究,手拿人参,欧阳青就开始苦笑,他原是总厂的技术科副科长,二厂建立他就被派到二厂担任技术科长。 “嗯,将人参打浆,加水,制成人参发酵醪,调节人参发酵醪的糖浓度,重点是接种白酒酵母进行发酵,过滤,澄清,就是我们想要的人参发酵原液……” 人参啤酒的工艺在秦东看来并不复杂,这种技术可比延长啤酒的保质期、去除啤酒的马尿味简单多了。 “下面呢?”欧阳青问道,手里的笔不断地在本子上记录着,秦东虽然是厂长,可是人家是大学生,技术水平是得到过梅毓秀老先生肯定的。 “下面,就是啤酒的酿造程序,没有什么区别了。”秦东笑道,“你不会连这个还需要问我吧?将麦芽、大米糊化,糖化,过滤,煮沸,加入酒花,除去热凝固物质,即得混合醪液。 再将人参发酵原液灭菌后加入制备的混合醪液中,接入啤酒酵母进行前发酵、后发酵、过滤……” 哦,下面的程序就是啤酒的生产过程了,欧阳青自然是熟悉的,可是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嗯。”秦东笑着就往车间外走去,“工地上还有事,我就不靠在这里了? 但你要保证? 八月十五前,要酿造出人参啤酒。” 看着他的背影? 又看看本子上的记录? 欧阳青就对着糖化车间的车间主任道,“准备吧。” …… 总厂? 每个领导都收到了二厂的一份厚礼,每位领导五支人参。 “人参可是好东西啊。”周凤和虽然讲原则? 可是年龄越大? 亲情就越重,人参难得,正好可以拿回家给自己的老父亲泡酒喝。 “二厂明天就要出酒了,”陈世法笑着走进来? “我们一起去看看? 尝尝他秦东的新产品。” 这种人参啤酒没有经过中试就直接上了生产线,上得很急,虽然跟总厂汇报过工艺方案,可是陈世法还是有些担心,马上就要八月十五了? 这也是中国人一个重要的节日,正是扩大生产的好时候? 如果出来的啤酒不合格、不达标,或者口感差? 那就会影响到销售,影响到嵘啤的效益。 “你别说? 我也想去看看呢? 秦东的点子就是多。”周凤和小心地用纸包好人参? 又问道,“他的啤酒里真有人参吗?” 两人的关系很好,陈世法在周凤和面前也很放得开,他笑道,“他总不会把一根人参都放到啤酒里吧,啤酒可不是白酒,就是人参浆吧。” 周凤和也笑了,他也想看看这种新的啤酒,毕竟,以前人参啤酒是听也没听过,更是尝也没尝过。 …… 总厂领导班子集体莅临二厂,厂办公室主任黄波就如临大敌一般,高占东更是把带人早早迎候在厂门口。 陈世法、周凤和笑着带领总厂的领导和张庆民、焦正红、徐真等人就走进车间,罗玲就悄悄地问黄波,“里面真的有人参?”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黄波笑着眨着眼睛,白酒里泡的人参能看到,可是啤酒里的人参是真的看不到。 米达罗接满了新鲜的啤酒,厂领导都笑着举起手中的杯子,看着金黄色的酒液流进杯子里,陈世法就观察着杯中的酒液。嗯,酒液澄清,泡沫丰富,洁白,细腻和持久…… 倒入杯中的泡沫确实足够的厚实细腻,微粒气泡不断上升,持续时间很长,并且,泡沫挂杯不易消失。 “秦东,你的人参啤酒泡沫好象……更多?”武庚道,现在总厂生产的是原来的十二度啤酒,一厂生产的是十一度啤酒,二厂新研制出人参啤酒,也是十一度,那嵘啤就有三种啤酒了。 秦东笑着挑了挑大拇指,武庚好学,现在也是啤酒的行家了。 同一浓度的原汁麦芽中加入1万-3万单位的人参皂甙含量,菌种呈现明显的复壮,总皂甙的水溶液也具有强烈持久的泡沫反应。 “都尝尝。”陈世法招呼道。 大家都小心地看着杯中的啤酒,可是真的看不到人参,哪怕一根人参须都看不到。 陈世法喝了一口,仔细地抿了抿,清凉爽口,杀口感好象也更强了。 “嗯,好喝。”周凤和不由夸奖道,他的担心随着啤酒下肚也消失了。 看来,人参啤酒不但没有影响啤酒的风味,相反还能增强啤酒的味道和特色,又解决了啤酒中二氧化碳不足,泡沫持久性差的困难。 确实好喝,焦正红喝了几口,就仔细地看着杯里,可是哪怕一丁点的人参颗粒他都找不着,“这真的是人参啤酒?”他开玩笑道。 “当然。”欧阳青见秦东示意,就笑着解释道,“人参粉碎打浆,加水,制成人参发酵醪……” 众人其实也都明白,人参经过发酵早已看不出踪迹。 “那加了人参,你的啤酒卖多少钱一瓶?”武庚笑着问道,嵘啤原来是一瓶是一块一毛五,后来二厂去除了马尿味后,每瓶啤酒提了一毛钱,是一块两毛五一瓶,报到物价局,物价局也同意了。 “这个数。”秦东伸出五根手指头在武庚跟前晃了晃。 “一块五?”罗玲就先笑了。秦啤还没卖到一块五一瓶呢。 “不是一块五,是五块!”秦东又晃了晃五根手指头。 五块? 罗玲的笑容就僵在脸上,可是马上又绽放开来,这个秦总也真敢想,啤酒里加了人参,他就敢卖五块钱一瓶! 陈世法看着秦东,周凤和了在看着秦东,“咳——”周凤和就忍不住了,“秦东,你一瓶啤酒里面有多少人参?” “这个嘛,……”说实话,秦东也没有计算过,但他也知道,周凤和这是在计算他的生产成本。 “这么说吧,周书记,这一车皮人参我打算用半年。” 咳—— 周凤和忍不住又咳嗽了,他突然想到两个字——奸商! 第53章 你卖的是十全大补丸吗 奸商的含义,就是以次充好,缺斤少量,甚至坑蒙拐骗…… 周凤和打量着秦东,眼前这个个子高高的年轻厂长,还生得浓眉大眼气宇轩昂,坐如钟,行如风,真不象个奸商! “五块?”陈世法笑了,他晃着杯里的啤酒,“五块,能卖得出去吗?谁会买你五块钱一瓶的啤酒?” “我工资一个月一百四十五,就能买三捆啤酒!”徐真小声嘀咕道,可是这个时候他可不能给秦东添堵,秦东是厂里的总调度,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领导。 “会有人买的。”秦东笑了。 “行啊,”陈世法看他一眼,“我本来想过来尝尝你们二厂的啤酒,临走再一人拿两瓶,好嘛,现在不敢拿了……” 可不是,周凤和就严肃起来,一瓶五块,拿两瓶就是十块,一捆就是五十,这不是犯错误吗? “能卖得出去?”武庚笑道,可是他马上替秦东回答自己的问题,“改革开放了,老百姓手里有钱……” “有钱,也没有人会喝五块一瓶的啤酒!”陈世法撂下一句话就朝外面走去,今天本来是乘兴而来,结果真让他有点扫兴,秦东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 钱益民、刘洪兵、黄波等人看着总厂的领导离去,也都看着秦东,可是在二厂没有人怀疑秦东,秦东认定的事好象还没有不成功的时候。 天色渐渐暗下来,不远处传来阵阵狗吠声。 桑塔纳开到饼干厂的厂区门外,秦东就下了车。杜小桔拎着一包东西笑着走来,还没有走到近前,秦东就闻到了点心的香味。 “饼干,不是钙奶饼干!” “嗯,月饼。”杜小桔就笑着打开纸包? 拿出一个月饼掰下块塞进秦东口里? “五仁的,香吗?” 马上快要到八月十五了? 饼干厂到了这个时候? 也要应景生产月饼。 五六十年代,秦湾的月饼制作? 都是各家自己研制出来的配方,风格不同? 味道也有很大差别? 在月饼制作界,有上海帮、北京帮、烟台帮还有外国帮。 “我们厂的高师傅,解放前在玛尔斯当学徒,”这是一家俄国人开的西式糕点厂? “我们厂的月饼都是他指导的。” 嗯? 皮酥,味香,个头大,外表朴实,但是吃起来好吃。 “我这里也有好东西? ”秦东一边开车一边道,“今天我的人参啤酒出酒了? 晚上我们就吃月饼就啤酒。” 月饼就啤酒? 杜小桔就笑了,还真没有听说这种吃法? 不过,秦东说有就有。 “姐? 这是什么?”月饼带回钟家洼? 杜小树咬了一口? 就挑出了里面的青红丝。 “这个啊,”杜小桔就笑了,说起饼干和月饼还有糕点,她算是半个专家了,“这是萝卜、芥菜、桔皮,或者冬瓜、西瓜等原料用加盐的石灰水浸泡两天,晾干后再染色,最后用白糖搅拌,主要是好看……” 啊,石灰? 杜小树砸砸嘴就把红绿丝放到一边。 “秦厂长在家吗?”门环被扣响了,正是吃饭的时间,杜小树不用秦东嘱咐,马上跳了起来,门却被推开了,阎国忠和厂里的卢技术员就走了进来。 “秦厂长,我说明天来的,可是阎书记非要拉着我晚上过来……” “那就来嘛,都是一家人。”杜源就笑呵呵地给阎国忠和卢技术员拿凳子。 “嗯,秦厂长,这是你要的纸箱,你看看。”阎国忠浓眉抖了一下,虽然说得严肃,可是声音中掩饰不住喜悦。 “噢,”秦东接了过来,这是他要的纸箱样品,“嗯,可以,可以啊,卢工,阎书记,坐,尝尝月饼。” 杜小桔就笑着把月饼端了过来,两人谦让一阵,还是每人拿起一块月饼来,“嗯,好吃。”黄澄澄、香喷喷的月饼吃进口里,两人似乎都在咂摸着月饼的滋味。 “小树,把啤酒拿过来。”秦东道。 国产啤酒有两种规格,一种是640毫升,一种是355毫升,国内生产几乎全部是640毫升的啤酒瓶,355毫升的只用于出口啤酒和某些特供需要。 秦东接过酒瓶,放到纸箱里,又把纸箱盖合了起来,嗯,转眼纸箱就成了一个手提箱。 “这叫手提礼盒。”秦东笑了,礼盒包装。 哦,杜小树很感兴趣,这纸箱还能这么玩? “卢工,上面的嫦娥画得很漂亮了,”秦东指指纸箱上面,“就是这人参,能不能再大一些?” “没有问题。”卢工笑道,他喝了一口杜小桔倒的茶水,“这样更清楚一些。” “嗯,还有,再盒子的侧面印上这样的字样,”秦东看到武庚也走进杜家,“啤酒本身含有蛋白质,葡萄糖,维生素,能开胃健脾,帮助消化,借助人参的性能,长期饮用,可以补养元气,益血健身,消凉解毒,健脑提神,消除疲劳,延长寿命,对患有动脉硬化、高血压、脑溢血、胃下垂等病人有所补益……” “等等,”武庚听到秦东象播音员一样就笑了,“你这里面装的是啥?” 他接过秦东递过来的盒子,打开一看,还是人参啤酒,“奶奶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卖的是十全大补丸呢!” “你看过秦啤的老广告吗?”秦东作势要拿啤酒砸他的头,杜小树就在武庚的身后也举起了酒瓶,杜小桔就笑着拍弟弟一下,“一边去。” 五十的代的秦啤电视广告,“秦啤是流质的面包,常饮秦啤,不但无害,反可强身,不但可以开胃健脾,还可以治疗脚气病,风湿,肠胃病……” “去你的,”武庚自己拿起一块月饼,“明天我就问一下方令宪,你骗我我就……”他狠狠地把月饼塞进秦东嘴里。 “正好,一起吃饭,”秦东好不容易咽下月饼,“阎书记和卢工也尝尝我们的人参啤酒。” 人参啤酒,阎国忠就睁大了眼睛,看着人参啤酒从盒子里拿出来,他明白了,为什么要印上人参的图样,就是装的是人参啤酒嘛。 “那这一箱,你卖多少钱?”武庚又问道。 一个礼盒里是两瓶人参啤酒,按照秦东上午的说法,是一瓶啤酒五块钱,“十一块八。”秦东道,箱子也有成本,不能赔钱。 “人家十二块钱买你的两瓶啤酒?”武庚笑道,“我看你是掉钱眼里去了。” 第54章 太贵! 装箱,出厂,满载人参啤酒的卡车就驶向秦湾的四面八方。 “厂长,要不要在电视上报纸上打一下广告?”黄波征求秦东的意见,“要不在广播里播一下,再送点赠品?” “不用,省下这些钱干点什么不好,嗯,中秋节到了,你跟钱书记商量,给大家伙发点东西。”秦东笑着旋转着手里的啤酒瓶盖,瓶盖越玩越溜,也越磨越光滑。 “好,我拟了个明细,我跟钱书记商量后再报给您。”黄波笑道,中秋节发福利,跟过年一样,厂里的职工早都瞪大了眼睛关注着哪。 “我不用看了,”秦东一摆手,“二厂的福利,你保证在全区是最多的就行。” 黄波就又笑了,这个厂长从来不是个疼钱的主儿,虽然这个厂是承包,挣的钱除了上交厂里的就是自己的,多给职工发一分福利他就少挣一分,但厂长从来不算计。 “行,怎么着也得比过年的时候多。”黄波答应着,就又瞅了仓库两眼,人参啊人参,啤酒啊啤酒,你就卖出去吧,只要你卖出去,中秋节的福利我就敢发得全市最多! “黄主任,中秋节给大家伙整点什么?”他正想着,管仓库的老吕头就笑着走过来,“要不一人一根人参?” “还人参娃娃呢,”黄波开着玩笑,“鸡鸭鱼肉,烟酒糖茶……哪样也少不了,要不再给你老人家发个媳妇?” 老吕头正高兴着,也正盘算着,冷不丁听黄波要给他发个媳妇,“好小子,开你大大的玩笑,看我不拿鞋底子抽你……” 他脱下千层底? 黄波早笑着走远了? 嗯,老吕头看一眼仓库? 又看看啤酒包装盒上的人参? 这人参真好看哪,就是不知道五块一瓶的啤酒? 能不能卖得出去喽! 卖得出去,这个厂长一高兴? 那福利可就海了去了! …… 不用秦东嘱咐? 罗玲的销售科也要先推二厂的啤酒,杜小树西装领带,带着钟小勇、小军等熊孩子就开始往批发户那里送啤酒。 这些熊孩子,借着厂里招工的东风? 到底还是进了二厂? 秦东的鸣翠柳啤酒又招收了几个退休的老工人,有退休金还多领一份工资,几个老工人也干得有声有色。 “贾卫民,出来接客了!” 卡车刚刚停下,杜小树就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坐在车厢里的丁武“扑哧”就笑出了声。 黄波兼任销售科长,还给了杜小树一个名头——销售科一组组长副组长? 他这个组组长就是丁武。 贾卫民是个身板单薄的小伙子,本来在墨水街上摆地摊卖个皮鞋? 在了嵘啤的批发户后才感叹这条路走对了。 两口子都是从光州农村来到秦湾,无依无靠? 却误打误撞靠卖啤酒发了家? 买了房? 生了孩,还把老爹老娘从光州接到了秦湾。 “小树,瞎喊什么?”贾卫民满脸堆笑就拉住了杜小树的手,“走,到里面坐会儿,你嫂子刚洗的苹果,俺平州老家捎过来的……丁大哥,走,到里面喝口水。” “先卸货吧。”杜小树接过贾卫民老婆递过来的苹果,苹果咬在嘴里,他自己就跳到了车上。 “嗯,鸟枪换炮了,都换成纸箱了,嗯,这盒子好看,人参哪!”看到礼盒上的人参,贾卫民就两眼放光,他也不管礼盒了,直接拿出了里面的啤酒,“唉,里面就两瓶酒啊!” 可是“人参啤酒”还是成功地引起了他的兴趣,“丁大哥,小树,里面有人参吗?”贾卫民举起酒瓶对着天上的太阳,他认真地晃着酒瓶子看了又看,可是真的看不见人参。 “别看了,人参蜂王浆里你能看见人参吗?还是能看见蜂王?”杜小树揶揄道。 “也对,”贾卫民讪笑道,“人参都在啤酒里。” “那你要要多少箱?”丁武笑嘻嘻地看着他。 “五百箱吧,”贾卫民笑道,“不够再说。” “行,五百箱。”杜小树带着钟小勇等人“呼哧呼哧”就开始卸货,几个熊孩子挤眉弄眼,就差笑出声来了。 把水杯递给丁武,贾卫民老婆就感觉出不对劲来,“哎,老丁,这一箱得多少钱?” 杜小树一边搬啤酒一边笑道,“十一块九一箱。” “啥?多少钱?你说多少钱?”贾卫民的老婆看看贾卫民,两口突然就都大声喊起来,“太贵了!别搬了,小树,别搬了!俺们还是卖原来的十一度好了,尼龙绳的就行……” 原本看着是纸箱包装,这比尼龙强捆扎要强得多,看着礼盒上的人参估摸着也好卖,可是就是没有想到礼盒里总共两瓶啤酒,却要将近十二块钱! 那就是合计六块钱一瓶啤酒了,谁买六块钱一瓶的啤[笔趣阁 .biqugetv.co]酒去啊! “晚了,货都卸下了。”杜小树就贼兮兮地笑道,他跟着丁武,丁武跟着聂新鸣,聂新鸣这一组跑了几个批发户,人家都嫌价钱太贵,这不,杜小树跟丁武一商量,也不说价格了,直接先卸货吧,货卸下来,他还能不要不成? “别卸了,别卸了,我们再给你搬回去不成,”贾卫民的老婆急道,一个女人也不含糊,提起两只礼盒就重新放到车上,“你还傻站着干什么,搬啊。” “小树,小树,俺再给你搬回去,”贾卫民笑着就把一盒烟塞进杜小树兜里,秦东的小舅子谁敢得罪?“我们也不是一箱不留,留十箱。” 贾卫民心里苦,一瓶啤酒六块钱,这十箱也得砸自己手里了。 算了吧,两箱,实在不行,自己喝了,要么中秋节回光州,带给家里的亲戚,人参啤酒,把这个当成礼品脸上也好看。 “五十箱。”杜小树就不依不饶了。 “十箱。”贾卫民换着价。 “四十箱。” “二十箱。” 简直是一场拉锯战,最后没有办法的贾卫民两口到底留下了三十箱礼盒,唉,两口子欲哭无泪,看着纸盒上的人参,唉,贾卫民媳妇骂道,“都怨你,这三十盒卖给谁去?” …… “老孙。”一厂二厂的推销员全部出马,批发户对人参啤酒顶得厉害,有的象贾卫民进了几十箱卖卖看看,有的则说好了,可以放批发部,但是下面的商店、副食品店也不能要啊,什么原因,无非两个字——太贵! 孙大眼珠子听到罗玲的声音就从批发部里蹿了出来,罗玲也不跟他客气,“新啤酒,你要多少箱?” 孙大眼珠子早就听说了,这礼盒太贵,合起来一瓶啤酒要将近六块钱呢。 可是看着罗玲的样子,他就心痒难耐,“一百箱,……不,二百箱。” “这还差不多。”罗玲笑着表扬一句,骑着摩托车就走了。 “这面子,太贵。”孙大眼珠子手上的工人看着自己的经理,有人笑着摇头,有人好奇观望。 孙大眼珠子叹口气,“没办法,谁让我看到这个嫚就高兴……” 第55章 八月十五不送礼 罗玲远去,只留余香。 孙大眼珠子的眼珠子好不容易收了回来,他这才有功夫打工这礼盒包装,可是一看到礼盒上面的字,他就笑了,“长期饮用,可以补养元气,益血健身,消凉解毒,健脑提神……还能治疗动脉硬化、高血压、脑溢血、胃下垂,哎呀……” 周围的人全都笑了,孙大眼珠子就把啤酒瓶举起来,“哪有人参哪,这下好子,喝了这酒就不用去医院开药了!” “那是什么滋味?”有人笑道。 “我先尝尝……”一瓶啤酒就六块钱哪,可是大眼珠子不疼钱,也有钱,“嗯,不错啊,杀口。”孙大眼珠子立时瞪圆了眼睛,“味道不错,真好。” 太阳底下,大眼珠子痛快地喝着啤酒,一对小两口就走过来,“这也是啤酒?”男的提起礼盒就看着上面的人参。 “当然是啤酒。”孙大眼珠子抹抹嘴巴,“来一盒,这是最新包装。” 嗯,确实是新包装,这样的礼盒提在手里很有面子,“给我拿两箱。”小伙子手提礼盒,很是新潮。 “好,好,”大眼珠愣了,“十二块一箱啊,十二块。”他干脆连零头都省了,提示着小伙子价钱。 “太贵。”女的就不愿意了,可是小伙子坚持,“你爸不是爱喝啤酒吗,这里面还有人参,正合适,好了,给你钱。” 小伙子坚持着从钱包里掏出两张大团结和一张五块钱就递给孙大眼珠子。 这都行? 握着二十四块钱? 大眼珠愣了? 他围着啤酒礼盒走了两圈,又蹲下身他仔细地瞅瞅礼盒上面的人参? 突然? 他又快速后退两步,盯着前面的礼盒。 “有了? 有了,”他突然就笑起来? “都给我堆起来? 堆成一面墙,远远看去,全是人参和嫦娥。” 手下的人看看孙大眼珠子,动手吧? 还从没见经理这个样子呢。 人参啤酒很快堆满了一面墙? 远远望去,几乎全是人参,全是嫦娥,大眼珠现学现卖“……长期饮用,可以补养元气? 益血健身,消凉解毒? 健脑提神……” “你就吹吧,你什么时候改行当医生了? ”有相熟的商店店主正好来拉货,看着新颖的礼盒就问道? “这里面是啤酒?” “人参啤酒? ”孙大眼珠子道? “绝对有人参。” “那,八月十五中秋节到了,这正好可以送礼啊。”商店店主笑道,“给我送二十箱吧,我觉着能卖。”他瞅着盒子,“现在的月饼还都是麻绳纸包,你看,人家二厂这盒子设计得多漂亮……” 哦,孙大眼珠子明显就感觉到,一下午功夫,这一面墙的啤酒就卖没了,墙没了! 一百箱一面墙,下得很快 “再到二厂要二百箱,不,五百箱,”大眼珠又想起了罗玲,他学着武庚的口头语骂道,“奶奶的,我亲自去拉货!” …… 嵘崖区百货大楼里,小桔妈和杜小桔在四处采买,年底就要结婚了,东西得提前准备。 哦,看着许多人提着礼盒就从百货大楼里走出来,一个个脸上喜气洋洋。 “这不是大东他们厂的啤酒吗?”小桔妈诧异地问道。 只见有人左手提着礼盒,右手还提着两包月饼,敢情是搭配好了,“桔儿,不是五块八一瓶吗,这么贵也有人买?”小桔妈实在想不通了。 杜小桔笑了,月饼配啤酒,嗯,中秋节了,送礼正好可以送这两样,新颖的礼盒包装,送出去多有面子啊! …… 八月十五,周凤和也在亲戚之间走动,他本来是到小卖部买点桃酥之类的东西,可是打眼就看到了二厂的礼盒。 “人参啤酒?” “对啊,”店主就笑道,“你们二厂的啤酒,这几天卖得可好了,大家都在抢,我下午还得到批发户那里进点货……”都知道周凤和讲原则,店主压根不提让他打声招呼的的事儿。 周凤和纳闷了,“嗯,大家不知道里面就两瓶啤酒?” “知道啊,嗯,这盒子好看。”店主笑着答道。 这是哪跟哪? 周凤和就更加郁闷了,“你卖多少钱,是不是九块八??” “十二块八,”店主慌忙道,“不是十一块八吗?你们的定价,给批发户的,我们提了一块钱,你这个当书记的不知道……”店主怪异地看着周凤和。 那相当于六块五一瓶啤酒了,周凤和就更加郁闷了。他认真地看起包装来,“唉,别看了,你们的啤酒包治百病……”店主笑了,“我也不信,可是就有人买……” …… 杀人街,郑海锋饭店。 看到礼盒摆在柜台上方,有人当场就要喝,太贵也要喝,不贵还不喝,图个新鲜,图个潮流。 远洋宾馆、滨海宾馆都派人上门,希望嵘啤二厂也能调拨一部分人参啤酒给他们,这个价位与他们的定位相配! “老陈,老陈。”陈世法正在洗脚,老婆就神秘地把他拉到门边,“看,人家送的还是你们的人参啤酒。” 八月十五,走亲戚,看朋友,探领导,现在秦湾的街头小巷,到处可以看到手提礼盒的人们,礼盒,提着方便也潮流,很快成为秦湾一景,甚至上了电视,上了报纸。 陈世法就不说话了,他也明白了,啤酒还要配包装,这包装配得好,六块钱一瓶的啤酒都有人抢着要! “你啊,你们的啤酒卖得好,你还不高兴?”陈世法老婆就笑着埋怨疲乏,“不过,我问你啊,你们到底是啤酒厂还是中医院?怎么你们的啤酒什么病都能治?” “不管治不治病,就是卖得好。”陈世法重新泡脚,热水很烫,脚很舒服。 …… 八月十五不送礼,送礼就送大人参。 一夜间,也不知谁开始喊出这么一句口号,嵘啤二厂的“大人参”就上了各家万户的餐桌。 “大人参”是人们对这种新型啤酒的简称,现在送礼谁不送“大人参”就感觉礼物拿不出手去,就感觉低看人一眼。 嵘啤二厂里,批发户又象刚推出十一度啤酒一样,可是现在是八月十五,都想多销多赚…… 包装上的人参够大,大到就象真的送人参一样…… “叔,我来看你了。” 嵘崖区一处医院里,前来探望病人的亲戚手里都提着“大人参”,里面是不是真的有人参他们不管。 经过的医生护士纷纷侧目,医院里不得不紧急出台一条临时规定,“探望病人不得送“大人参”,住院病人也不得饮用大人参……” 第56章 机器一响,黄金万两 嵘啤二厂厂区,就象赶大集一样,停候在厂门前的汽车能排出一里地去。 二厂周边,原来很是荒凉,也并不繁华,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许多饭馆和商店,现在这些饭馆和商店里,顾客盈门,买卖兴隆。 “丁组长,杜组长……”贾卫民陪着笑脸把丁武和杜小树让到了饭馆里,“俺知道你们二厂食堂好吃,可是光吃食堂也吃腻了,今天中午给俺个面子,换换口味,换换口味……” 贾卫民两口子肠子都要悔青了,人家杜小树送来的是金元宝啊,他们非当成土坷垃,这不专门跑到二厂来要啤酒,可是哪那么容易,批发户一个盯一个,谁要插队后面的人马上就过来阻止,拦不住就得动手,这插的不是队,插的是钱啊! “两位组长,”贾卫民又笑着塞了两包烟给丁武和杜小树,“再给俺一百箱吧,俺错了还不行吗?你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等等,活得好好的,怎么说起死来了?”丁武笑着打断他。 “俺老婆跟俺说了,俺今天如果拉不回“大人参”去,就让俺死在外边吧。“贾卫民可怜兮兮道,他又可怜兮兮地站起来给几个人倒酒,就是钟小勇和小军,现在也是他讨好的对象。 “不行,现在“大人参”卖得好,大家都要货,实在倒不出手来……“杜小树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那口气,跟秦东一模一样。 丁武不由笑着瞅瞅这位厂长的小舅子。 “丁组长,你给出个主意,……”贾卫民扎撒着两只手,又无奈地看着丁武。 “要不你找一下聂科长。”丁武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好了? 兄弟们,干活。” 看着杜小树等人跟了出去? 贾卫民就慌了神? 但这帮人哪是他能拦得住的。没有办法,他只好又找到聂新鸣? 聂新鸣是个直肠子,回答得更干脆? “开始你们不要? 现在都在等着提货,我这里就一个意思,一瓶没有!” 转头他又跟保卫科长高占东道,“这种人? 只能一块吃蜜糖? 不能一块吃苦菜,不能惯他这个熊毛病……” “下回就长记性了。”高占东笑道,他看到孙大眼珠子带人进了厂里,就笑了,“这位? 就让罗科长收拾了一顿,这不这次长记性了。” 长记性了? 可是也是发财了! 罗玲放下话去,只要孙大眼珠子提货? 畅开了供应,她给给这些批发户树个榜样! 孙大眼珠子找到二厂销售科科长黄波? 黄波就笑着站起来? “罗科长说了? 再给你五百箱,孙经理,跟着嵘啤没错吧?” “我早知道没错!”孙大眼珠子连忙表忠心,“自打上次插旗我就知道,嵘啤的红旗什么时候也不会倒!” “哎哟,”黄波就惊讶地握住了孙大眼珠子的手,“孙经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嗯,跟着秦厂长干更没错。”孙大眼珠子笑道,“你们不是说吗,跟着秦总走,管保打胜仗,我这辈子是跟定秦总了!” “行了,行了,我给秦总说说,老孙,你不是还想要吧?”黄波笑着翻开本子,“这一次,你就拉了六千箱了!” 嵘啤的“大人参”,这都是钱,孙大眼珠子就笑得眼珠子都鼓了出来,他笑道,“黄科长,你看,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过中秋节了,大人参卖得这么好,要不,我们提提价?” 黄波连忙摆手,“这事,秦厂长早定了,噢,他说,我们嵘啤是秦湾的啤酒,大过节不给老百姓添堵了。”黄波正色道,“这是秦厂长的原话。” 孙大眼珠子看看楼上,这年轻的厂长,跟钱有仇吗? 楼上,财务科长邹玉臣正站在秦东的对面,“秦厂长,这是你要的财务报表。”秦东在办公室坐下,邹玉臣就笑嘻嘻地走进来,把红黑色的硬纸壳本子双手递给秦东。 嗯,看着红绿色的表格,秦东心里也在计算着。 嵘啤二分厂原来每瓶啤酒是一块两毛五,现在每瓶啤酒涨了涨了三块八毛五。 也就是说,八月十五这两个月,利润就能翻三十几番,这两个月不愁卖的,现在全厂都在加班加点生产,光这两个月就能挣四十几万,过年肯定还有一拨红利可以收割…… 他跟总厂签的可是承包合同,合同规定:如果每年上交总厂三十万的利润,就算完成承包任务。 这三十万中返还一半给二分厂,以前自己每年能剩二十多万元,现在这么算来,只要一个月,就可以完成上交总厂的利润,如果中秋和春节前后四个月生产人参啤酒,平时生产十一度嵘啤,一年下来,自己的收入大概在八十万元左右…… “交足国家的,留够集体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他不由又想到了这句话,“高虎——”他就大声喊道,“走,去阎家渡。” 不用多想,只要一个月,秦东已经收回了纸箱厂的设备投资,地皮和厂房没有花一分钱,工人的工资也没有预先支付,这个厂就神奇般地开起来了。 “秦厂长?”看到桑塔纳,纸箱厂的铁门打开了,阎国忠和卢技术员从前排房屋中笑着迎了出来。 现在纸箱厂为二厂的“大人参”啤酒配套加工纸箱,全厂都在加班,阎国忠就亲自靠在这里,卢工也不准备回南京过八月十五了。 “走,进去看看。”秦东笑道,如果说二厂只是承包关系,是干儿子,那么纸箱厂是他自己的,这可是亲儿子。 纸箱厂的技术含量并不高,关键岗位上,市纸箱厂又派过几个人手过来,当然,秦东也没少给纸箱厂的“特供”大人参。 “秦厂长,现在是纸箱包装业的好时候,”卢技术员笑着在前面引领,介绍完技术和设备,就一边走一边闲聊,“我一个同学开办了一家三级纸箱厂,你知道,他一年赚多少?” “多少?”阎国忠就问道。 “年赚百万之巨!” “百万,一百万?”这个数字,在阎国忠头脑里仿佛天方夜谭一般,八十年代末百万的含金量与后世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市里一套七十多平的房改房才三、四万块钱。 因此,这样一家纸箱厂在此时,用日进斗金来形容并不为过。 关键是,阎家渡纸箱厂背靠嵘啤二厂这棵大树,日日有活儿,夜夜有活儿。 现在,啤酒厂和纸箱厂只要机器一响,那都是黄金万两,现在两个厂的机器白天黑夜歇人不歇机,这就象两棵摇钱树,一直摇就一直有钱。 “加大生产,明年再上新设备,”秦东大声笑道,“阎书记,纸箱厂东面不是还有一片河滩,我准备在那里再建几排新房子。” 那片河滩有十几亩地,这加起来,纸箱厂共占地三十几亩,阎国忠想了想,那这可就真是一个大厂了! 第57章 把人参当黄瓜吃 嵘啤的“大人参”成功地引起了同行的注意。 礼盒摆在李建义的办公桌上,李建义打开纸箱,又合上纸箱,别说,这礼盒设计得还真巧妙。 “厂长,要不我们也把尼龙绳都换成纸箱?”生产副厂长建议道。 “学不来,学不来,”李建义笑道,他看到了纸箱上的那些祛病延年的广告,“这种箱子,就是专门为送礼设计的,为八月十五设计的,箱子里面装的不是人参啤酒都不成!” 他拿出人参啤酒打开,“你说,我们厂也能生产出人参啤酒来?” 生产副厂长尬尴地摇摇头,“这不就行了,不过,将来,啤酒包装采用纸箱,我看是一个大趋势。”李建义道。 同样,认为啤酒应更换纸箱包装的还有区工业局局长王从军。 王从军举着手中的礼盒欣赏着,照例,看到什么补养元气,益血健身,……治疗动脉硬化、高血压、脑溢血、胃下垂……他就笑了,笑不哥遏。 可是这礼盒实在新颖,80年代末期开始,大部分名优白酒出厂时都有了彩盒包装,但此时绝大部分地方白酒厂还是使用光瓶酒。 啤酒采用瓦楞纸包装的也不多,绝大多数啤酒还是尼龙绳捆扎,或者用采木箱。 “王局长,现在嵘啤二厂的“大人叁”真的买不着啊,这两盒还是托人买的!”来客似在抱怨,实则表功。 “二厂?”王从军知道,这“大人参”肯定又是秦东搞的,他好象在报纸上看到过,这啤酒还要托人买? 真的又到了这个程度? 王从军不由又想到了啤酒的好时候,大家大中午头排着队拿着暖瓶、水盆买啤酒,可是自打年初开始,皇帝女儿也愁嫁,啤酒卖不动了。 “王局长,你看里面有人参? ”客人指了包装盒上印刷的人参? “你再看这包装,提着最合适? 象月饼一样提着方便? 现在大人参配月饼,在秦湾很流行……” “是啊? 有人参,还是礼盒? 正是送礼的不二之选啊。”王从军也感叹秦东的精明? 在中秋节前,推出人参啤酒又配上这样一个礼盒,要不火爆才怪呢! 客人走了,老婆走了出来? “这个二厂的厂长是不是就是那个秦东? 郭书记帮着介绍对象的小伙子?你看,我哥家的媛媛……” “行了,这你就别惦记了,人家都订婚了,年底就要结婚了? 你死了这条心吧。”王从军赶紧把老婆的念头打消,他可是知道? 梁永生家的姑娘刚刚出国,听说就是因为秦东订婚了? 唉,他摇摇头? 其实? 这怨得了谁呢? 弄得这事,梁永生的老婆提起秦东,就意见大了去了。 不过,这包装真好,他不禁又端详起礼盒来,嗯,值得在全系统推广一下,这次,嵘啤二厂又拔尖了! “这个陈世法,还真是有福气,有周凤和这样一个讲原则不争权的搭档,还有秦东这样一个虎将,他这次,恐怕要跟着秦东沾光,沾大光……” …… 今天是教师节。 在嵘啤二厂的轻工学院的老师们也快回去了,秦东安排黄波每人两个礼盒,又给梅毓秀和董青鲲及北冰洋的杨厂长带了同样的礼盒。 “丁哥,今天还得出去啊?”杜小树跟丁武凑到一块,简直如鱼得水,这些日子根本不用他们再到批发户那里,所有批发户自己雇车到厂里来拉货。 “黄科长说了,看看这些批发户提没提价,提价的话我们就记下来。”丁武坐上杜小树的挎子,他拿出一根黄瓜递给杜小树,又给坐在后座上的钟小勇一根。 钟小勇接过去咬了一口,又递了一根给丁武,丁武接过来咬了一口,却不是黄瓜的味道,也远没有黄瓜清脆,他拿起来一看,“人参?小树,小勇,你们把人参当黄瓜吃?” “这不是好东西吗?”杜小树笑道,可是丁武也笑了,红红的鼻血就从杜小树的鼻孔里流了出来。 三人下车,就近就是远洋宾馆,杜小树赶紧进去,就用自来水拍打着自己的脑袋,丁武卷了两小卷卫生纸就放进他的鼻孔里。 服务员李珍珍就关心地看着杜小树,看得丁武一阵迷糊,这个小树才多大啊,这么成熟? “小树,”看样子,李珍珍与杜小树并不陌生,“刚才有人问起你们的人参啤酒,说是要到厂里看看。” “谁啊?” “市里外经贸局的人陪着呢,听说是韩国人。”李珍珍答道。 “哪呢,在哪呢?”杜小树就叫道,几位西装革履的人正在经理邹援朝的陪同下往外走,听着杜小树的叫喊都站住了,看着鼻孔里插着两小条卫生纸,邹援朝不禁皱皱眉…… …… 嵘啤二厂的办公室里,秦东刚刚下车,就接到了区工业局的电话,电话没有通知总厂,直接打到二厂来了,说是韩国的崔民植社长要到厂里来参观,要二厂作好接待云云…… “厂长,”黄波很兴奋,“要不要挂彩旗,打锣鼓……” “平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厂里的工人都在加班生产,哪有功夫搞那一套!”秦东道。 果然,正象他讲的一样,等市里外经贸局、二轻局和区里工业局,外经部门的领导陪同着一位戴着墨镜的中年人下车,厂区门口,只有秦东和钱益民两人站在红旗下。 韩国人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顿,王从军听到翻译的话就笑了,韩国的这位社长是在夸奖二厂,厂里很干净,看起有现代工厂的的意味,他想进车间参观一下。 糖化作为啤酒酿造的第一道工序,糖化设备也是啤酒厂的关键设备,经常是一个厂的门面,韩国人走进糖化车间,看到的是一个非常干净的车间,但是这里面的温度特别的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洗剂的味道。 韩国人说着,翻译就翻译着,一行人就不断地点头。 “崔社长问你们,这人参啤酒是如何酿造出来的?”市局的翻译就笑着看向秦东。 技术科的欧阳看看秦东,刚要答话,秦东拦住了他,“告诉他,这是技术秘密,我可奉告。” 噢,翻译讨了个没趣,在场的领导们也听到了秦东的话,气氛骤然冷落下来。 “这是一种很好喝得啤酒,我们就是好奇,”崔民植笑道,“那我想知道,你们的啤酒里真的有人参吗?” “带他们去仓库。”秦东大声道。 仓库的大门很快拉开了,满满的人参就出现在韩国人面前,“哦,真的人参。”崔民植不由拿起人参放到鼻边闻了闻,他笑了,“这下我放心了。” “秦厂长,请问,你们的啤酒可以出口吗?” 第58章 大好的事情 出口? 秦东认真地看着崔民植,崔民植笑道,“人参啤酒,为什么我们韩国的啤酒厂家就想不出来生产人参啤酒!” 在东北亚国家,人参,真的已经不是一种植物,或者说是药材,各种传说已经把人参推上了神位,在科技还不发达的时候,人参在这些国家的文化中就是“起死回生、返老还童”的仙丹。 《红楼梦》是一部千古奇书更是一部医学奇书,里面第十二回就记录了“独参汤”。 被凤姐毒设相思局的贾瑞,百般请医疗治,惟独吃“独参汤”有效。 凤姐只是将些渣末泡须凑了几钱送去,“全吃了,虽不见奇效,但也能保其小命。” 就像中国人喜欢人参鹿茸冬虫夏草是一个道理,韩国比较小,所以品种不像中国那么多,比较好点的就是高丽参,再加上韩国人比较喜欢宣传功效,所以就把高丽参打造成了一种韩国特产。 中国人还只用人参泡酒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发出各种人参发酵食品,养养补品。 “秦厂长品尝过我们的高丽参吗?”崔民植的发型很是奇怪,四十多岁的人了还留着长发,长发遮眼,不时用手撩一撩。 “没有。”秦东回答得干脆利落,他实在不屑于回答崔民植。 自古以来长白山脉都因盛产人参而在东亚享有盛名,备受韩国人推崇的高丽参其实就是长白山人参的一个分支。 “我们的高丽参以及相关制品,是韩国国民最普遍的健身补品。”崔民植笑着介绍道,神情很是自豪,“韩国人参制品也很多,有液体的,颗粒的,也有粉末的,还有人参茶……” 这个国家,滋补已经融入韩国人的一日三餐,深受他们喜爱的参鸡汤正是进补与饮食结合的突出例子,前世,秦东尝过,可是这样的菜品,他能说在中国都不值得一提吗? “那崔社长对我们的人参啤酒感兴趣?”事关出口? 市外贸部门喜出望外? 全市的啤酒厂家,就秦啤实现了出口? 现在韩国人想进口啤酒? 这是一件大好事啊,有经济效益还有社会效益? 他现在都想直接跟领导汇报这一喜讯了。 “秦厂长……”外贸部门的人小声提示着秦东,示意他再介绍一下人参啤酒的功效? 抓住这个韩国的什么社长。 “可以? ”秦东却不为所动,“好事,那我们到办公室谈。” 李民植的眼光却仍停留在啤酒上,“这是什么意思?”他指着礼盒包装上的文字问道。 “哦? 这是我们的人参啤酒的功效? 啤酒本身含有蛋白质,葡萄糖,维生素,能开胃健脾,帮助消化? 借助人参的性能,长期饮用? 可以补养元气,益血健身? 消凉解毒,健脑提神? 消除疲劳? 延长寿命……” “嗯? 好,好,说得好。”崔民植很高兴,“这些都可以保留,要译成我们的韩国文字,嗯,这些文字一定要保留,不能去掉。” 闻讯赶来的武庚纳闷了,他用胳膊肘碰碰秦东,“这些韩国人,怎么看着也象卖十全大补丸的?” “唉,我还是少写了几句。”秦东看着拿着啤酒看了又看的崔民植,“我应该再写上,它能止疼止血,消肿去臭……” “打住。”武庚忍不住就要踹秦东一脚,“这不是忍冬华牙膏吗?” …… 市委大院,郭鹏办公室。 “出口?”郭鹏也很震惊。 实话实说,八十年代末,中国的啤酒出口量不大。 一是通过海关出口,也不过5万吨左右,还不到全国啤酒总产量的百分之一,但是这其中山海省出口量最多,但又主要是秦啤。 除了山海省以外,就是广东和辽宁出口最多。 再一部分出口就是边境贸易,如广西出境的啤酒一年不到三万吨,但受对方政策影响极大。 还有一部分啤酒出口就是供应涉外单位,实际上这不是出口,但收取外汇。 郭鹏也知道,我国啤酒设备目前水平不高,工艺不先进,原辅材料缺乏,竞争能力不大。 而现在,嵘啤竟然实现了出口! 郭鹏提笔亲自在工业局递上的文件上作出批示,“嵘啤出口,是一件好事情,大好的事情……” 是啊,八一年才建厂,短短八年的时间,这个厂不仅壮大到有了两个分厂,规模达到将近十万吨,并且实现了出口,“好啊,没想到还没有走出秦湾,走出山海,就已经走出国门了……” 郭鹏看着眼前喜笑颜开的一班领导,不胜欣慰。 “人参啤酒,独树一帜,”郭鹏似乎仍意犹未尽,他看看二轻局局长齐澄,“告诉秦东,好好干!” 三个字,胜似千钧! 在场的领导都感觉到了郭鹏的欣喜。 “那名额?”总工会主席笑着请示道。 “就给嵘啤……陈世法吧。”郭鹏稍一犹豫,这一殊荣,建国以来首次,他有心给秦东的,可是秦东还是太年轻,这个厂陈世法也作出了很大贡献。 “嗯,年轻人,来日方长嘛。”郭鹏如是说。 总工会主席与齐澄对视一眼,两人却是想法一致,这一次,陈世法是跟着秦东沾光了。 本来名额极度有限,市里还在权衡把这一殊荣最后给谁,但是出口的份量,让陈世法在这份名单上脱颖而出。 “陈世法这次真的跟着秦东沾光,”走出郭鹏的办公室,齐澄就忍不住与其他领导交流道,“这份殊荣,建国以来还是首次吧。” “老陈对秦东也不错。”梁永生笑道,嵘啤是他与王从军一手建立起来的,那就是他的心头肉,嵘啤发展他自然更是高兴,“知道年轻人喜欢车,桑塔纳都给秦东坐……” “这次,秦东还给他的,顶几辆桑塔纳!”总工会主席笑道。 几位领导意犹未尽,梁永生就趁机提议道,“那后天签出口合同,我们到二厂去看看?” “去看看。”齐澄马上答应道,“这是好事,岂有不去之理?” 二厂,秦东的动作很快,准备出口的礼盒包装上已经改成了韩国文字,陈世法、周凤和、武庚等一班厂领导都拿起了印有韩国文字的礼盒。 陈世法喜出望外,是越看越高兴,嵘啤现在不止是区里的钱袋子,并且能够赚取外汇了,这可是一个里程碑! “秦东,秦东在哪里?”陈世法脸色红润,转眼找不着秦东了。 第59章 全国先进工作者 民以食为天。 黑板上粉笔字写着,“大米饭,两角六分,精粉馒头,两角五分,花卷两角五分,红糖包两角五分……” “白糖拌西红柿三角,凉拌粉丝两角,凉拌黄瓜两角……豆角炒肉两角,青椒炒肉两角,溜肉片五角……” 走进食堂,八个大师傅大忙碌着,烙饼,贴饼子,火食,麻花……两个厨师不断摇动着架子上的纱布在做着豆腐脑…… 陈世法这还是第一次到二厂的食堂,他笑着跟周凤和道,“早听说二厂的食堂伙食好,今天我们不走了,吃大户,让秦东请客。” 他亲自拿起勺子,在大铝盆里舀了一勺红烧豆腐放到职工的饭盆里,“你们天天吃好吃的啊。” “我们厂长说了,吃饱了吃好了才有劲儿干活。”职工笑着回答陈世法。 “嗯,通知下去,马上换包装,总厂和一厂的啤酒以后都用纸箱,不用尼龙绳了!”陈世法拿着两个红糖包和职工一起坐在食堂里,黄波笑着给一班厂领导端过七八个菜来。 周凤和夹起一块肉片,“嗯,味道还真的不错。” “好,吃饱喝足,下午签合同。”陈世法笑道。 “我们还没有吃啊。”正说着,梁永生、齐澄等人就走了进来,他们中间还有崔民植等人,梁永生笑道,“崔社长不在远洋吃饭了,非要再到厂里来看看不行。” “可是我们也没有提前准备。”陈世法就笑着迎上去。 “我们就吃你们的食堂。”崔民植笑着看着职工的饭盆,“你们知道我们要来?” 陈世法听完翻译,忙摆摆手,“我们也没有接到通知。” “那你们就吃这个?”崔民植指着一个职工碗里的溜肉片和凉拌粉丝。 “噢,这个有什么不好吗?”陈世法幽幽地问道。 “太好了? 太好了? ”崔民植笑道,“很丰盛? 我们就吃这个。” 梁永生刚才还在担心? 可是此时见崔民植的样子也放下心来,他们都没有去过韩国? 如果知道韩国人的小碟子小碗,整天泡菜酱汤? 二厂的食堂对于他们来讲就是天堂。 “这是花卷? 这是红糖包,这是贴饼子……”秦东把崔民植带进食堂,亲自介绍着,崔民植拿起一块贴饼子尝了尝? 就竖起了大拇指。 “老陈? 你们的食堂怎么搞得比区委大院的食堂还要好!”梁永生笑道。 陈世法就不说话了,嵘啤三个厂,就二厂这样好吗? “我回去就让办公室带着行管局的人到你们这里学习一下。”梁永生吃着麻花,很香很甜。 崔民植也高兴,几个韩国人起初还不愿动筷子? 可是吃了几口就再也停不下来。 下午,梁永生、齐澄等人亲自出席? 陈世法和崔民植在合同上签字。 如果按美元结算,每瓶啤酒合计0.85美元? 一瓶“大人参”的价格卖得比国内还要高! “老陈,”看着陈世法干瘦的脸? 梁永生心里一动? “还有一件大好事。” “什么好事?”人逢喜事精神爽? 陈世法马上问道。 “马上就要十一了,首都举行庆祝建国40周年大会。”齐澄笑道。 梁永生把话接过去,“嗯,经市里斟酌上报,你被确定为人国劳模和先进工作者……” 哦! 陈世法脸上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今年,全国劳动模范和全国先进工作者表彰大会举行,这是建国以来的首次! 随后还在1995年、2000年和2005年举行过会议。 “祝贺你,老陈。”梁永生热情地伸出手来,陈世法激动得脸上都要变形了,话也说不利索了,他依次与大家握手,他明白,他能从秦湾那么多厂长中脱颖而出,与这次出口分不开,这次出口是加了分的…… 一时间,他眼里竟泛起了泪花,“秦东,秦东呢,怎么又找不着他了。” 那个他最应该感谢的人,现在又找不着了。 …… 陈世法一高兴,这个八月十五当年过了! 总厂、一厂和二厂的福利照着过年发! 米面鱼肉,烟酒糖茶,当然少不了月饼和啤酒! 每个职工除了自家的十一度啤酒两捆外,每人还能领到一个礼盒! 暖暖的阳光底下,每个人脸上都在笑,每个人的嗓门也都高了起来。 “这个中秋节才叫中秋节嘛,发吧,我们不嫌多!” “我打听了,全市哪个单位也没有我们嵘啤的福利多!行了,就这些东西,我家里都盛不下了!” “哎,武厂长,能不能少发点东西,多发点奖金?”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你搬着白酒,我拎着月饼,那滋味是要多爽有多爽。 “烧得你不轻,你不要把东西给我。”武庚笑道,“奖金嘛,也不少了你的。” “多少?”人们都抬起头。 …… “普通职工每人一百块钱,中层干部每人一百二十块钱……” 二厂的院里,二厂的职工更高兴,普通啤酒一人三箱,礼盒装“大人参”一人两箱。 王新军嘴都合不拢了,这是他第一次福利,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当工人的好处! “新军,叫你们销售科过来领奖金。”邹玉臣就催促道。 捏着一百二十块钱,看着满车的东西,聂新鸣就拍拍他的肩膀,王新军笑着拿出“大前门”,两人点上烟,“二厂,真是来对了啊。” “嗯,没有秦厂长,没有我们。”王新军吐出一口烟来,“走吧,回家过八月十五!” …… 在传统的节日中,中秋节的隆重仅次于春节。 一年中能够让人们迎来送往、走亲访友的节日也就是春节和中秋节了。 对天地的敬畏,就是对土地的感恩,感谢仲秋时节粮蔬的丰收。 秦湾的习俗与全国一样,节前要互相赠送月饼,中秋节日要争取全家在一起吃团圆饭,因为这是一年中月亮最圆最亮最美的一夜。 饭菜飘香,皓月当空。 杜家院子里,杜源、武庚、秦东抽烟喝茶,女人们在厨房里忙碌着。 晚上的饭要在院子里吃,晴空皓月,凉风习习,再也舒爽不过。 小桌放在院子中间,先把月饼放在盘子里敬天祭月,然后全家人再围着小桌一边赏月一边吃月饼、 “八月十五月儿明呀,爷爷为我打月饼呀,月饼圆圆甜又香啊,一块月饼一片情哪……” 月饼是中秋节的代表,中国的传统节日就是这样可爱,各个节日必有一样象征性的食物做主角。 第60章 一年四季保平安 “我跟小桔爸刚工作那阵儿,还回村里过八月十五,那时村中家家基本只能买一斤月饼,一斤一块四,也不便宜啊,有的家穷得连一斤也买不起,就自己炒点花生擀碎,加白糖包成火烧的样子代替月饼……” 这样的日子柳枝知道,还没跟秦世煌结婚以前,秦家好几年买不起月饼,后来跟同事、邻居合买一斤,再后来就能吃上月饼了,现在不仅要吃,并且还要配着啤酒,还有一桌子的菜。 俗话说靠海吃海,院里桌上的菜自然也少不了海鲜,鲅鱼、黄花鱼、虾虎、蟹子…… 九、十月份正是螃蟹肥美的时候,另外,老秦湾人也有中秋吃烧鸡的习惯,烧鸡不但自己吃,还要送给老人吃,这种[龙腾小说网 .info]烧鸡又煮又熏,还要加上红糖…… “来,五谷丰登。”柳枝笑着就把芋头、地瓜、花生、玉米端上桌来,在秦湾,这道菜还有一个名字,叫作“撑死你”。 “嗯,大东,你忙,最近老见不着你……”杜源吃着花生,却显得心事重重。 “怎么了,老哥?”武庚递过烟来,中秋节万家团圆,这是高兴的日子,照理儿说杜源早下厨了,这不是他的样子嘛。 杜源叹口气就进屋拿出一张报纸,“看,傻子又坐牢了……” 噢? 傻子的大名,举国皆知。 这一年的9 月 25 日,“傻子”年广久终没能逃脱第二次牢狱之灾。 这个大字不识、账本都看不明白的文盲,因贪污、挪用公款罪被捕入狱,“傻子瓜子”公司关门歇业。 两年前,这个全国闻名的“傻子”联营办了一个瓜子厂,他看不懂按会计制度制作的规范账目,于是企业里的财务自然是一本糊涂账,他抗辩说:“我知道进来多少钱? 出去多少钱就行了。” “大东? 你厂里的账目怎么管?”杜源关心地问道。 “村里的会计暂时先记账。”秦东看着报纸,他知道傻子的事情? 就是上一世? 这也是轰动全国的事件。 他的案子拖了两年,最终认定他虽然账目不清? 却并不构成贪污和挪用,不过? 法院最终还是以流氓罪判处他有期徒刑两年。 有意思的是? 到了 1992 年,伟人在南巡的一次谈话中,突然又说起了这个“傻子”,一个多月后? 年广久就被无罪释放回家。 “今年形势不好? 我听说,一些个体工商户都停业了,还不少。”武庚道。 经济形势不好,全国一样,希望集团几乎招不到一个人。浙江省萧山县那个花 2000 元买回一勺盐的化工厂厂长则想把自己的工厂关掉? 镇长怕失去这个纳税大户,便在年底给他申报了一个县劳模? 这才最终让他安下心来。 “我是劳模,省劳模? ”秦东笑道,“不会犯错误。” 这一年? 中国的企业改革陷入了“倒春寒”。 后来靠造汽车出名的李书福? 此时在台州建了一家名叫“北极花”的冰箱厂? 它当然是一个没有出生证的非定点厂,就在杭州对非定点冰箱厂一片喊打声中,他慌忙把工厂捐了,然后带上一笔钱去深圳一所大学读书去了。 “秦东,二厂和纸箱厂不会有事吧?”杜小桔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秦东的身后,满脸关切,柳枝和小桔妈也都走出厨房。 “能有什么事?”秦东笑道,“二厂我是承包关系,每年往厂里上交利润,这跟跟小岗村是一样的。” 至于纸箱厂嘛,“对,纸箱厂,怎么办?”这才是杜源最关心的问题,他听杜小桔提过一嘴,纸箱厂现在就是“日进斗金”,可是也不能冒险哪。 “纸箱厂,是阎家渡纸箱厂,是集体企业。”秦东笑道,重生后他并不急于开办自己的工厂,他不想重蹈覆辙,就是开办工厂,工厂是自己的,挂的也是村集体的名义。 “对了,爸,你提醒了我,”秦东给杜源倒满啤酒,“这样,让小桔平时去管管纸箱厂的账,还有,阎老头这人,在村里汉语一不二,还得有个人去压阵脚,爸,你帮我多照应着些。” “嗯,休班的时候我就靠在阎家渡。”杜源马上应承下来,他是老公安,本身就自带煞气,他把纸箱厂管起来,村民不敢偷奸耍滑。 “那你还得给老丈人再开份工资?”武庚开玩笑道。 “没问题,以后我爸就是厂里的厂长。”秦东说得正式。 “厂长谈不上,一家人咱不说两家话。”杜源见自己受待见,自然心里高兴。 杜小桔就笑着看着秦东,她心里更是高兴。 小桔妈笑着把一盘虾虎放到桌上,现在姑娘享福,老头子带拿双份工资了,嗯,这个女婿,好!…… 男人们在喝酒,女人们在吃菜,酒还没有喝完,小桔妈带着柳枝、小桔、秦南和武月就开始祭天拜月。 “八月十五月儿圆,西瓜月饼敬老天,敬的老天心欢喜,一年四季保平安。” 小桔妈念念有词:“保祐我姑娘、姑娘女婿一路也平安……” …… 秦南因为上学到底没有回草原,两人在单位开好介绍信,也拿好身份证,在八月十五的第二天就踏上了前往呼和浩特的火车。 当然,他们的目标不是呼和浩特,而是锡林郭勒盟阿巴嗄旗伊和高勒公社乌力吉图大队,这里就是秦家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秦东本想坐飞机的,可是杜小桔连火车都没有坐过,他又改变了主意。 整个八十年代,甚至九十年代,在秦东的记忆中,最快的火车时速还不到100公里,“出行难、出行慢”是他最大的感受。 所以后世每次出差,他都选择飞机这种出行方式,再不愿回想起那种绿色车皮的火车,不愿回想那种混合着厕所、方便面与脚丫子气味的混合味道。 看着窗外的秦湾远离,他却兴致勃勃,杜小桔也是一脸向往,虽然这种绿皮火车从秦湾到呼和浩特要坐上几天几夜,不象后世的高铁,只要几个小时就可以了。 两人在软卧下铺坐下,秦东就打量着迎面开过来的绿色的火车——这三十年后已经成了一个时代记忆的东西。此时,当年那些不好的记忆竟然在慢慢变淡。 火车车窗玻璃上灰蒙蒙的,每个车厢表面都显得十分破旧,车窗周围的铁皮锈迹斑斑,正值夏天,这趟绿皮车车厢上面却蒙了一层厚厚的黑色煤油。 伴随着绿皮火车车厢里的嘈杂,车厢外缓慢移动的风景也充满了一种另类的烟火气,那种八十年代末的不急不慢、不慌不忙让秦东感觉到一丝温暖一丝平静。 第61章 够级,朋友,三角债 草原什么样子? 杜小桔印象中的草原还是源于课本《敕勒川》,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蓝天、白云、草地、牛羊……”秦东顺口答道,看着软卧里站满了了人,把东西放好,他拉着杜小桔来到过道上,窗外,天高云淡,秋色正浓,秦东看看笑语嫣然的杜小桔,此时,风景与你俱好…… “回去吧。”杜小桔回头看看软卧包厢,里面都是陌生人,随身的东西可都在里面呢。 他们所坐的是一辆T字母冠头的特快列车,普通的火车运行时间长,每个车站和一些只有三五人下车乘降所都要停车,而特快列车运行的速度较快,一般只在省会城市、副省级市、和部分地级市车站停靠。 而软卧不但价格昂贵,还需要一定行政级别或者有点地位的的特殊人群才可以订到。 秦东并不十分担心自己的行李,可是杜小桔这样讲,他还是顺从地跟着她回到软卧内。 “同志,抽烟吗?”一个肉乎乎脑袋的小个子凑了上来,掏出烟盒,明显就有搭话的意思。 在这些天的旅行中,火车其实也是一个流动小社会,临时大家庭。 搭话聊天可以简单有效地排遣寂寞,当列车到站,彼此也会迅速淹没在人海中。 秦东虽然不会抽烟,可是也笑嘻嘻地接了过来,小个子和是一个年青妇女一起上车,年轻妇女怀里还抱着一个吃奶的娃。 每当妇女撩起衣襟转过身去喂孩子的时候,小个子总要笑着散烟。 “你们俩是旅行结婚?”一支烟下来,秦东与小个子一家也熟悉了,他叫孙小宝,是带着媳妇回乡探亲的。 旅行结婚? 杜小桔正在逗弄着小孩子,听到这名话,没来由脸上一红。 “别瞎说,”孙小宝的媳妇就笑着点了丈夫的脑袋,“人家还没结婚呢。” 可是没结婚,两人一块从软卧,孙小宝也看出门道来,这两小年轻离结婚也差不多了。 “嗯? 我们是回乡探亲。”马上就到中午吃饭时间了? 杜小桔准备的鸡蛋,火腿肠? 方便面? 还有葱花饼,满满装满了四个铝制饭盒。 “来? 吃火腿肠。”孙小宝豪气地拉开旅行包,好嘛? 秦东一愣接着笑了? 旅行包里全是火腿肠,满满一包的火腿肠。 “你不会是火腿肠厂的吧。”秦东接过火腿肠,杜小桔就递过两瓶啤酒。 不同于硬卧有上中下三个铺位,一个隔断内就会住着至少六人? 软卧内就是四人? 正好他们两家,地方很是宽敞。 “你还真说对了,中原牌火腿肠,看过我们在中央电视台打的广告吗?”孙小宝笑道,“你不会是啤酒厂吧?”他瞅瞅秦东一侧的啤酒礼盒? “唉,人参啤酒?” 人参啤酒就火腿肠、葱花饼? 一顿饭下来,烟酒肉肠很快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走吧? 打开水去。”孙小宝提着罐头瓶笑道。 两人穿过硬座车厢,车厢里混杂着各种味道? 食品气味、汗味……弥漫在整个车厢里。 车厢内人很多? 有的乘客席地而坐? 还有人没有座位,没有足够的活动空间、环境真是脏乱,每个人都尽量减少活动次数。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来,腿收一下了啊……” “啤酒饮料矿泉水,香烟瓜子八宝粥,来,同志,让一让了哈……” 乘务员推着小车,不断往返卖东西。孙小宝倒也大方,又买了两盒良友香烟,这是是八十年代流行的鬼子烟,小车上面还有万宝路、希尔顿等品牌。 “哎,到呼和浩特还得有几天吧,”两人往软卧车厢走去,经过硬卧车厢时,有人在打扑克,有人在下象棋,有老头在对镜剃须,还有情侣在一起腻味,“要不找几个人打扑克?” “你又要抽烟。”孙小宝的爱人不乐意了,她一口中原口音,而孙小宝的东北话味儿很足。 “你们看电视去。”孙小宝笑道,顺手捏捏儿子肉嘟嘟的小嘴巴,“有放像车厢,你们看电视,闲着也是闲着。” 刚才,秦东也看到了,一位列车员高举一块印有放像车厢几个字的牌子走过,放像车厢即电视车厢,这是为增加铁路收入而专设放像车厢。 “走吧,妹子,烟熏火燎的,我们看录相去。”孙小宝的爱人道,“你对象不抽烟吧,唉,结婚前不抽,结婚后就都抽上了,你可得管得严点……” “嗯,”杜小桔笑着看看秦东,眉目里满是幸福。 “哎,啤酒瓶……”孙小宝爱人又返了回来,拿起刚才的啤酒瓶,就把儿子的***塞了进去。 由于车厢太拥挤,这位年轻的妈妈想出了用啤酒瓶来当作“临时厕所”,以解决儿子的内急。 “放好啊,我还要用。”她得间地拉着杜小桔就走开了。 扑克摊很快支上了,孙小宝分着手里的良友香烟,“你怎么称呼?”他看着一个年轻人,他是中途上火车的。 “陈,我叫陈宝国。”年轻人打出了四个尖。 “哦,出差,回家还是……”孙小宝眯着眼睛看看自己的牌面,又斜着眼盯了一下秦东手里的牌。 “出差,要债。”陈宝国严肃道,却是满脸愁苦。 哦。 一起打扑克的人都是一幅感同深受的样子。 “三角债?”有人笑着问道。 “嗯。”陈宝国狠狠地摔出几张扑克牌。 “哪个单位?”孙小宝又加了一句。 “大连王八寺汽水厂。” 噢,这是是一中小型国企。 “你在财务科?”孙小宝好象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不是,我在工会。” 陈宝国一脸一言难尽。 因为在厂工会工作,属于吃闲饭的人员,其实是企业的边缘工作人员,厂领导重视的是销售和研发技术人员。 “我们厂长在工会里对科室的年轻人说,你们工会共青团民兵等年轻人也应该设法投入到生产的主战场,大家都没有作声,厂长就说车间活多的时候抽一部分人到车间做简单的辅助工作吧……” “我就站了起来,厂长就说,我们中优秀的年轻人喜欢承担企业的急难新工作,现在厂里有许多货款要不回来,你愿意去吗?” 第62章 讨债大军 1989年的改革开放是困难的,下半年,全国实行财政、信贷双紧缩,强硬的宏观紧缩政策,使大多数企业在短短两个月时间里经历了冰火两重天。 市场疲软,产品就卖不出去,企业产品大量挤压,又形成了连环的债务问题和债务互相拖欠的恶性循环,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叫作三角债的名词频频出现在各大报纸上。 东北,是三角债问题最严重的地区。 秦东依稀记得,此时的鞍钢,生产发给电缆厂的钢材,钱要不回来,鞍钢没有钱,就不可能去支付煤矿的钱,它又欠了煤矿的钱,煤矿就不给他发煤了。 煤矿也一样,煤发出去,钱回不来,职工的工资就发不下来,所以即使煤矿里的煤堆积如山,也要停止发煤。 煤矿不给煤,鞍钢就面临停火,一旦炼钢炉停火,全厂就会瘫痪。 煤矿、鞍钢和电缆厂的三角债问题,其实就是此时整个经济的缩影。 三角债也为成为八十年代末经济低迷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连锁反应,令整个经济泥足深陷…… 大家都互不相识,陈宝国也憋了一肚子要找人倾吐,他一边狠狠地摔着扑克一边说道,“我们厂长就给那些啤酒厂、汽水厂打电话,希望他们能还一部分欠款,可是一分钱没有,……到最后,我们厂长都掉泪了,他说,兄弟你得救我一把? 我们厂马上就要停产了? 你救我们一把……” “还钱是必须地,对方怎么说?”孙小宝问道。 “对方说? 我这的日子也不好过? 也是揭不开锅啊……鲁厂长,你要钱没有? 要命有一条,你拿去好了……”陈宝国的样子很是无奈? “没有钱? 马口铁厂,pvc软垫厂就不给我们厂供货,厂子马上要黄了……” 众人刚才还在开着陈宝国的玩笑,现在都同情地看着他? 这几个临时凑起来的扑克搭子? 都是有单位的人,单位黄了,工资也就发不出来了,全家的生活就困难了。 秦东也同情地看着陈宝国,作为厂长? 他知道,企业的发展是离不开资金的? 此时在全国开往各地的火车上,出现了一个个匆忙的身影? 他们跟陈宝国一样,统一被称为“讨债大军”。 大多数三角债企业? 有专门的队伍班子去讨债? 催债? 一些中小国营企业,甚至有超过一半的人被派出去讨债! “唉,我们出发的时候,我们鲁厂长为我们践行,”陈宝国接过孙小宝的“良友”吸了一口,“他说,同志们,我们的妻子儿女能不能生活下去,全靠你们了,你们怎么也得想办法把钱要回来……” 悲壮,很是悲壮! “那对方一家没有给钱的?欠钱他们还有理了?”孙小宝又问道,秦东整理着扑克,却是心里一动,这个厂是生产酒瓶盖的…… 陈宝国苦笑道,“他们没理,可是架不住人家态度好。” 自打他上门,对方的办公室主任就是陪着他喝酒,喝了四天,也喝吐了四天,最后抱住他陈宝国哭了“兄弟,喝酒不是享受,是痛苦,这个礼拜我喝了七天十五顿酒,我也是为了钱,我把命都喝出来了……” 孙小宝彻底无话了。 “还有,现在地方上都有土政策,现金超过四万元,要到省里去批,这怎么讨得过来?”陈宝国的烟快要烧到手指了,“这还是企业买原材料的钱……我们是货款,这更难讨到!” “嗯,我走的时候,那个办公室主任听到又有客人来,他腿都哆嗦了,直接到医院住院去了……” 众人又都笑了,陈宝国又狠狠地摔出几张扑克,拿起了放在床头的啤酒瓶,他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孙小宝抽着烟,抬起头脸色就变了,“哎,兄弟,不能喝……” 可是陈宝国已经喝下去了,他咂砸嘴“这啤酒,……有马尿味!” 孙小宝无奈地看着秦东,秦东大笑,可是他只能在心里说,“兄弟,这不是马尿,这是人尿行吗?” “吃饭了,吃饭了,”正打着扑克,孙小宝媳妇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见到软卧里烟雾腾腾,嗔怪地看了孙小宝一眼,“快,酒瓶,宝宝又要尿尿了!” 陈宝国愣了,他看着孙小宝媳妇手里的酒瓶,马上出去吐了…… 看着他的背影,大家谈笑着,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有心酸,旅途并不都是温馨和惬意的,劳顿的和艰辛也会相伴左右,那焦虑的梦,拥挤的车,都印证着人生的曲折…… “兄弟,吃火腿肠。”孙小宝又拉开了自己的包裹,“哎,我们厂就没这样的事,我们的日子过得好,国内市场不行,找国际市场,我们的冻片猪肉,箱装牛鞭、牛筋,不下生产线就装车了。” “哦,销售这么好?”秦东接过火腿肠, “是啊,我这次回家,再准备去趟苏联,”孙小宝自豪道,“我们主要销往东欧,我们的冻片牛肉出口占全国的十分之一……”这也是他为什么带着媳妇能坐上软卧的原因。 “来,弟妹,这是16克的,这是1200克的火腿肠,”他嘚瑟道,“这是法兰克福式的,这是英格兰式的,这是维也纳式的……” 杜小桔瞅瞅秦东,眼前这个孙小宝实在太能白话了,“你们的啤酒怎么样?”孙小宝又问道。 “出口韩国,去年还是食博会的金奖。”秦东笑道,他接过英格兰式的火腿肠,剥掉肠衣递给杜小桔。 “省优,部优,国优。”杜小桔自豪地补充道。 “哦,”孙小宝肃然起敬,“那兄弟,你是销售科长?” “厂长。”秦东一笑。 “厂长?”孙小宝两口子都愣了,他们的儿子正在吃奶,一声咳嗽,就被奶呛着了。 “这么年轻?”孙小宝惊讶地看着秦东,“那我们得好好认识一下,将来到你们秦湾你请我喝你们的嵘崖啤酒……” “现在就请你喝了。”秦东笑着又拿出几瓶啤酒,瓶啤就这个特点不好,不易携带,嗯,二厂新的生产线他已经确定,就生产易拉罐,此时已是天时地利人和,一一俱备…… 吃完晚饭,秦东走出软卧,硬卧车厢处,有人吃完饭,正在过道上活动身体,路过硬座车厢时,却发现一位须眉皆白的老方丈正带着手套给一个妇女把脉。 妇女一脸感激,老和尚淡然一摆手,“举手之劳,保足挂齿。” 嗯,帮助这个陈宝国,也是举手之劳嘛! 他正想着,老和尚抬起头看了看他,“施主,快去吧。” 第63章 新长征路上的摇滚 软卧里,陈宝国正在闭目养身,也不知吃没吃晚饭,看到秦东进来,他一轱辘从铺上坐了起来,惊奇地打量着秦东。 “软卧,很舒服。”秦东笑着看看软卧里的其他人。 陈宝国却有些不自在了,他跟着秦东走到外面的过道上,解释道,“别看我坐软卧,其实这是被逼的,我们厂长还让我到下一家啤酒厂,软卧的车票倒是上一家啤酒厂给买的……” “嗯,”秦东并不关心这些,他直接问道,“怎么样,想好下一家怎么讨债了吗?” 陈宝国就苦笑了,火车上的灯光很暗,车窗外的原野上更是一片黑暗,但前面就是车站,已经能看到灯光了,“我就是……我是跟着感觉走吧。” 秦东笑了,“跟着感觉走不好,我倒觉着你应该唱唱崔健的歌。” “什么歌?” “新长征路上的摇滚。”秦东大声道。 讨债一分钱没有讨到,今天打了场扑克还顺带着喝了人尿,虽然是童子尿,也实在衰透了,陈宝国就不满地看着秦东,素不相识,他这是消遣我来了? “听说过没见过两万五千里,有的说没的做怎知不容易,埋着头向前走寻找我自己,走过来走过去没有根据地……” 秦东敏锐地发现了他的情绪,“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 “你?”陈宝国打量着这张年轻的脸,“什么主意?我就差给人跪下了,要是跪下能把钱要回来,我跪他一天一宿……家里多少张嘴等着吃饭呢!” 是啊,身为厂长秦东明白他肩上的责任? “我的主意就三字。” “就三字?哪三字?”陈宝国不满地敲敲窗户。 “找记者。” “找记者?” “对啊? 你可以找记者跟你一块去……”秦东解下腰间的传呼机。 他还没结婚,年龄也小? 陈宝国起初是看不上他的? 可是看到传呼,又能住得起软卧? 他不由认真起来。 …… 火车停站了,“我打个电话。”秦东笑道? “我帮你联系一个记者……这是热门话题? 我相信她肯定愿意管。” 华夏经济报? 当打电话的秦东询问对方的电话时,陈宝国又一次震惊了,这是全国性的经济报纸啊,他一个小年轻怎么会认识那里的记者? “对? 我找一下华夏经济报的徐晴? 噢,她下班了,那我给她的传呼留言吧……” 陈宝国思虑着,看秦东打完电话,他马上要抢着要付钱? 可是秦东并没有让他付。 一个女记者能解决全国性难题? 唉,只能死马当活医吧? 陈宝国也没有办法,下一站他就要下车了?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 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 虽然迎着风? 虽然下着雨,我在风雨之中念着你…” 车站外,飘来齐秦的《大约在冬季》,陈宝国挥着手,车窗人的那张年轻的脸逐渐远去。 他看看手表,举起手中的纸条,上面写着“华夏经济报,徐晴”的字样,还有一个电话号码。 …… 第二天,吃完晚饭,孙小宝一家也要下车了。 “秦东,我们是朋友吗?”孙小宝郑重地握住秦东的手,询问道。 “不是朋友吗?”秦东笑着反问道。 “好,那以后到中原,我请你吃饭。”孙小宝笑道。 “以后常联系。”秦东也笑了。 孙小宝媳妇也握住杜小桔的手,“秦东,真的是好媳妇,祝你们……幸福,到时候到中原来玩啊……” 杜小桔也住点头,看着秦东把两人送到车站,不知什么时候,火车上那个九十二岁的老方丈也站到了秦东背后。 秦东倏地转过身来,老方丈笑了,“年轻人,五台山,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秦东目送老方丈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中,再回到软卧时,软卧里已经只剩下他与杜小桔二人。 二人世界。 不同于硬卧晚上有乘客在走廊走动、喧哗,休息受影响,软卧相对安静、安全,条件好些、铺位软些、价格贵一些。 听着隔壁的软卧里有旅客自带收录机在车厢里收听邓丽君的歌曲,秦东就打量着熟睡中的杜小桔。 杜小桔的睫毛很长,脸色也很能平静,幸福的脸,有一种从心内焕发出的幸福。 感谢你,感谢你让我为你遮挡这一世的风雨…… 秦东慢慢站了起来就走到杜小桔身旁,杜小桔却马上睁开了眼睛,“哎,我睡不着……”秦东就在杜小桔身边躺下了。 “哎,你的手 “小声点,这儿都是人……” …… 此时正是阴历八月半,塞外天高气寒,萧瑟金风扑怀。 八月的草原,色彩是浓烈的,但又天高云淡,美得让人心境开阔,又赏心悦目。 蓝天白云,碧草绿茵,繁花似锦,夹杂着无数不知名的河流,宛如玉带流动在无边无际的绿野之上。 潺潺流水的河畔,水丰草茂的平川,座座毡房和漫散的牛羊点缀在这无边无际的广袤原野之上。 清晨与傍晚,日出与日落映红天边的云霞,毡房里升起缕缕炊烟,出牧与牧归的畜群,伴随着那悠长的蒙古长调,让人浑然忘返,欲说忘言。 下了汽车,秦东就贪婪地闻着阵阵青草的气息,望着这起伏无边的绿野,嘴里喃喃自语,眼里含着泪花。 “大江,这就是草原吗?”小桔站在秦东一侧,看着近处漫山杜鹃竞相开放,白桦林间红团似锦,如火如荼,瑰丽而壮美,远处的枫叶已被霖染成赤橙黄绿,异彩纷呈,如诗如画,更显美妙而神奇。 “对,这就是草朱,我的故乡,我的草原。”秦东脸上挂着微笑,“我,又回来了。” “快看,大东。”小桔惊奇地指指远方,阳光照射下,十几万头牲畜似从天边而来,如云雾、如潮水,皮毛在阳光下反射着油光,与金秋美景相融,其势蔚为壮观,大气磅礴。 “这是要迁到另一处牧场,”秦东笑了,“你从没见过这么多牛羊吧?……我也在秦湾十年了,……草原,才是我的家。” 他张开双臂,仰头朝天,嘴里一阵呢喃,样子虔诚而又神圣。 一阵歌声传来,他方才慢慢睁开了潮湿的眼睛,他看着远方的马车,拖拉机,还有车上的——亲人。 这歌声曲调婉转悠扬,恢宏大气,凄苍唯美,他的脸上似愁似喜,似悲似欢,喃喃道,“这是乌日图道(长调),歌名叫作富饶辽阔的阿拉善……” 第64章 我的草原,我的亲人 手抓羊肉、奶酪、奶茶、马奶酒…… 自家做的美食摆满了桌子,当年的大队老书记伊德日贡,民兵连长、碱蓬种植队苏义拉图队长,还有最疼爱他的蒙古额吉(妈妈),笑着看着秦东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安达乌日图那顺,在秦东一家三口离开草原的时候还没有牛犊高,现在笑着站在一侧,也是一条如山般威武雄壮的汉子了。 秦东不由又想到了曾俊烈,同为安达的他,现在已在京城扎稳了脚根。 “额吉,我忘不了草原,忘不了你们,”酒宴正酣,秦东却已是泪洒草原,“没有来到草原,我处处遭人白眼,可我在这里,不管走进哪个蒙古包,大家都会捧上一碗热乎乎的奶茶,看着我喝下去……” 从没有见秦东哭过,杜小桔不由抓住了他的手。 “格日乐图(光明),不哭,不哭。”蒙古包被推开了,一个妇女走了进来,泪眼朦胧中,秦东赶紧迎了上去,却又马上破啼为笑,“达力阿嘎(大姐),你来了……” 除了额吉,达力阿嘎大队里最疼他的人,她话不多,但心思细密,像一位母亲那样耐心地教会了秦东烧牛粪,挤牛奶,剪羊毛,配种接羔,打井割草的牧人生活。 秦东清楚地记得,是达力阿嘎给她缝制了第一双蒙古靴,这双靴子被细心地缝上了皮毡子,并被绣上了花纹。 这双靴子在当时起码是达力阿嘎半个多月的收入。 “长高了? 长高了……”达力阿嘎亲热地拉住秦东和杜小桔的手? 看向杜小桔的眼光就格外疼爱。 “我现还记得达力阿嘎一手捧着羊羔子,一手抚摸着? 唱着歌……” “陶爱格啊陶爱格? 陶爱格啊陶爱格……” 多少次梦里,达力阿嘎对着母羊? 温柔地唱着,像是梦呓一般地哼着。她的声音悠长? 婉转? 这是让母羊“认下你的儿女吧,给它口奶吃吧。” 秦东举起大碗,每一次都是一饮而尽。 “老书记,还记得我偷吃胡萝卜吗?” 牧民以喝奶茶? 吃羊肉为主? 能吃上米面的机会很少,也没有蔬菜,每到年末,队里给配种的羊增加营养发胡萝卜的时候,秦东都会偷偷地拿上一两只? 偷偷吃掉。 杜小桔也笑了,这段与羊抢食的经历? 她听了不下百遍,可是每次都笑个不停。 “苏义拉图队长? 是你教会了用雪揉鼻子,柔耳朵? 不然我的耳朵早被冻掉了……” 在这长达8个月的冬季里? 最低气温常常达到零下40度。小时候的秦东顶风冒雪去打井? 去拉草,去打石头,经常冻伤手,冻伤脚,冻伤鼻子和耳朵。 苏义拉图就教会了秦东对付冻伤的办法,哪里冻伤了,就用雪拼命地揉,直到揉红为止。 “我还记得你跟着我抓特务,每次抓特务你都冲到前面……”当年年轻的民兵连长也成了中年汉子,“小桔,你不知道,格日乐图是神枪手!” 是啊,多少个夜晚,秦东总是在深更半夜被紧急集合的号声惊醒,然后就跟着背着半自动步枪的民兵连长在茫茫草原上抓特务。 眼看着发射的信号弹在漆黑的夜空划过,可就是抓不到特务。 “安达,你现在还不吃牛肉吗?”安达乌日图那顺笑着搂着秦东,二人肩靠肩,举着酒碗,乌日图那顺却对杜小桔道,“他来的第一个冬天,大队给社员分牛羊……” 哦,秦东脸色潮红,他记起来了,那一天家家户户杀牛宰羊,那就是一年一度的卧肉,如同人们贮存秋菜。 他到牧民家借了一把刀,开始杀牛,牛见到他手中的刀,大眼睛里掉出大颗大颗的眼泪,他就在那一刻知道了牛和人一样,也会掉眼泪。 杜小桔看看秦东,从秦东回到秦湾,真的没有见他吃过牛肉。 喝多了,真的喝多了,秦东依偎在额吉身上,“小桔,我当时放的是最不好放的改良羊。” “这种羊不听话,赶都赶不动它。”民兵连长笑道,“你就是不服输。” 嗯,秦东看着慈祥的额吉,“我骑着马赶着羊下山,不知怎么着,我一下子就从马背上飞了出去,打了几个滚,摔在地上。”他眼含泪光地看着额吉,“我很幸运,额吉给我缝了一件特别厚的皮得勒(皮制的蒙古袍),我没有受伤……” 秦东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睡得安安祥。 十年,从春到秋,从冬到夏,一年又一年,父亲带着他与妹妹在草原过着平淡而奇特的生活,他感受着草原的孤独与寂寞,感受着草原的独特与淡泊,感受着草原的辽阔与深远,感受着草原的豪爽与沉默,渐渐地,他的心就变成了宽广的草原。 当秦东醒过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草原无垠的绿意和绵延闪亮的湖水一起氤氲着云脚低垂的天空,洁白的蒙古包星星点点,远处的牛儿羊儿悠闲的吃着草…… 默默地走上一处高地,瞭望远无边际的草原,秦东打开衣襟,任疾风吹抚胸膛,那都市的嘈杂,生活的忧虑,工作的焦躁,瞬间被草原的广阔胸怀所融释。 此时他感觉心静如水,心平如镜,心里的云彩也被风吹走了,心胸就像草原一样辽阔。 但是,傍晚的草原也是沉寂的。 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天籁之音,音乐嘶哑、苍凉,仓促得让他不及防备,就这样和马头琴相遇,那音乐让他感觉喉头一下一下地在不断抽缩。 这古老悲凉的音乐,竟含着不尽的缠绵和惆怅,像骏马奔驰在草原上的呼吸,像一个生命急切地奔赴另一个生命的美丽邀约。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天际,身穿蒙古长袍的的老人忘情地拉着马头琴,白发苍苍的老额吉专注地盯着他,一只狗温驯地趴在草地上。 一切都象一幅油画一般! “我的狗,我的狗呢?”秦东看看身旁的乌日图那顺。 这是乌日图那顺送他的礼物,它是秦东最忠诚的卫兵,这认识秦世煌,也认识秦南,除了秦家人,它不放过任何一个人进入秦家的蒙古包。 乌日图那顺气得大骂它忘恩负义,可它就是冲他大叫,不让他进门。 秦东至今也搞不懂,它是靠什么识别他的,那么准确,从不失误。 “我把它埋在湖边了……”乌日图那顺道,他牵过一匹红鬃马来,秦东飞身上马,他曾经也是这个草原上最好的骑手。 哦,杜小桔看着他骑马远去就笑了,刚回秦湾的时候,秦东骑自行车,加速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用双腿夹车,就是回到秦湾,半夜刮风下雨,他总要起身看羊去…… 哦,秦东又回来了,马的速度很快,杜小桔只感觉身子一轻,她尖叫一声已然坐在了马背上,秦东挥鞭而去。 草原上,西天堆起晚霞,夕阳把余晖照在云朵上,层层叠叠的云朵变得通红,像浪花,像马群,在天上飘动着,翻滚的,往天边涌去。 彩霞映红了草原,也映红了杜小桔,打马跑去,不时有有小群的黄羊安详悠闲的吃着青草,被马蹄惊飞的百灵鸟叫着飞向空中。 诱人的黄花,鲜红的山丹丹花,乳白色的野韭菜花,绛紫色的狼毒花,妖艳的野罂粟花,蓝白相间的马莲花,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各种颜色的小花,盛放在绿悠悠的草原中,一望无际。 间或,红鬃马涉过水泊,溅起一阵水花,打湿了一个两人的衣裳。 这无数的各种形状的湖泊,就像水晶,镶嵌在这绿野之上,白水红霞,互相映照,更让人陶醉。 气息,男子温热得气息,那混合着青草与汗水味的男子气息立时弥漫了杜小桔全身,紧紧地被秦东搂在怀里,她顿觉脑中一片空白,瘫软一般坐在马上,任骏马在草原上飞快驰骋。 夜幕降临,篝火已经点燃,远处已是星星点点,但身边这寂静的草原,寂静得间或只有悠扬的马头琴声传来,寂静得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与杜小桔二人。 悠扬激昂的马头琴声,在草原上飘荡着,在这个如火般的秋夜飘荡着。 第65章 一个字十万块 当中午时分,陈宝国与徐晴走进他要讨债的那家啤酒厂时,果然,看到的又是一幅笑脸,听到的还是差不多的话。 “你看啊,陈科长,我们厂长知道你要来,早早就让我在这里等着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们先吃饭,先吃饭……” 陈宝国苦笑着,无奈地望着徐晴。徐晴不慌不忙地掏出小本子,在上面写着什么。 哦,对方的办公室主任就是一愣,怎么,现在打法变了?讨账的还跟着一个记账的?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华夏经济报》的记者,对贵厂与滨城大法寺汽水厂之间的债务问题有了解,现在三角债是一个全国性的难题,你们继续谈……”徐晴扬扬手中的钢笔。 记者? 办公室主任看看陈宝国,就借故溜了出来。 很快,一位副厂长就走了进来,“……徐记者,现在全国的工厂,哪家没有债务问题,我跟陈科长也说过了,这钱得分期分批还,我上次也说了,真的一次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嗯。”徐晴的钢笔划过纸面,字迹清秀,很是漂亮,“那也得有个计划,比如说,这个月还多少,半年还多少,一年还多少……” “我们,啊,真的没有钱,等咱有钱了,有多少钱还多少钱,及时还完。”副厂长的态度很好? 可是看着徐晴的样子? 他也溜了出去。 吃饭的空当,这家厂的厂长就走了进来? “欢迎徐记者啊? 这还是第一次有记者上门,我们不胜荣幸啊……对啊? 三角债是全国性的问题,现在市场疲软? 我们的啤酒也卖不出去啊……” 徐晴看着他? 态度很好,可是却又掏出了本子。 “啊,徐记者,这样? 这样? ”厂长无奈地看看陈宝国,“我跟我们局里的领导汇报一下,这样吧,我们欠大法寺汽水厂的瓶盖钱,先还一部分? 这也是我们厂应急的钱,发工资的钱? 这钱给了汽水厂,我们厂就发不出工资来了? 啊,你放心? 我们很快付清? 该给多少给多少。……” 他这样说? 陈宝国只能苦笑,为了这笔钱,他不知道来了多少次,每次都说很快付清,可是这个很快一拖就是一年,这钱真难要啊! “还钱还是不还钱是你们的事情,我只是客观地记录下来。”徐晴的态度仿佛不偏不倚。 记录下来? 厂长看看副厂长,那他们的啤酒厂恐怕在全国都出名了! “这样吧,徐记者,明天,明天,我们厂就是扎紧脖子不吃不喝,也先把大法寺的钱还上!”厂长很委曲地看看徐晴,就象吃人似地盯死了陈宝国。 当第二天,陈宝国的门被对方办公室主任敲开,看着手里的汇单,他不由用力地拧了拧自己的腿。 真的,不是做梦! 陈宝国接过汇单来,用力地捏住这张薄薄的纸,好象生怕他半途飞了一样。 全厂的人出去了一半,求爷爷告奶奶半年时间,也不过要回几万块钱,现在,他一人就要回了三十二万,三十二万哪! 如果不是对方办公室主任还在愁眉苦脸地看着他,陈宝国真想在床上打几个滚! “厂长,鲁厂长……”借用旅馆的电话,陈宝国就拨通了厂里的电话,他的声音很轻,很颤抖,好象生拍把厂长吓着一样。 “宝国,你在哪里?”鲁长忠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有气无力,“怎么样?他们还是一分钱没有?一分钱没有讨到?”全是坏消息,鲁长忠都被打击得没有火气。 “有,有,有,”陈宝国马上就要喊起来了,“有钱,他们有钱。” 噢,有钱,鲁长忠心里一动,“多少钱,三千,五千,一万?”一万就挺多的了,嗯,不管多少,能拿回多少算多少吧。 “厂长,他们把钱全部还了,三十二万,三十二万!”陈宝国大声喊道,抓着电话的手都颤抖了,嗓音更不用说,都快哭了。 “三十二万?”电话那面的鲁长忠马上站了起来,可是他又无力地坐下了,这个陈宝国还没有要回一分钱,厂里的副厂长带队,走了几个单位,才要回两万块钱。 这个书呆子,怕是给人家耍了吧? “嗯,他们说什么时候还款,今年,明年,还是再拖个三年五年?” “厂长,他们已经付款了,汇单就在我手里,三十二万,三十二万!”陈宝国又一次喊了起来,这次,他连身体都是颤抖的,以至于旅馆的服务员吃惊地看着他,就差一点喊公安了。 三十二万,全部还款?鲁长忠腾地又站了起来,“宝国,你,慢慢说,慢慢说,”鲁长忠喘着粗气,他看看走进门来准备开会的几个副厂长,“你说,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陡然也大了起来。 “厂长,我马上回厂里,拿着汇单……” 也不管鲁长忠在电话那边着急的喊声了,陈宝国马上回房音收拾行李,“没想到,没想到,人家三个字就值三十二万,一个字就是十万块钱啊……” 陈宝国又想起了火车上的年轻人。 “你是说,你在火车上碰到了一个人,他给你出了个主意。”当陈宝国兴冲冲赶回厂里,已是凌晨两点多,可是厂领导班子全部在等他。 “他就说了三个字,找记者。”陈宝国笑道,接过厂长亲自递过来的水杯,“人家还给我找了记者,华夏经济报的记者……对了,厂长,他也是啤酒厂的,说是回草原探亲。” 他也是啤酒厂的? 好人哪,鲁厂长老泪纵横,啤酒厂本该向着啤酒厂啊,现在人家啤酒厂教我们怎么要债! 高人哪,一个点子就救了我们厂。 “我就知道,你想不出这个主意,”鲁厂长笑道,“嗯,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个子很高,说话嗓门很大,”陈宝国努力回忆着,“对了,他好象是厂长。” “厂长?”鲁长忠就更憧憬了,“宝国,你知道他怎么称呼?他到哪探亲吗?一定要把他请到咱们厂来……” “到咱们厂?” “对,人家一个点子就值三十万,一个字就是十万块,我们还得请教这位老厂长,怎么把剩下的钱要回来。一定请人家到咱们厂里来,好好招待。” 鲁长忠抬起头,个子很高,嗓门宏亮的老厂长,头发已经灰白或者花白了,脸上的每道皱纹都是阅历啊,都是经验啊,他再出几个点子,大法寺汽水厂的日子就好过了。 “厂长,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火车往北开,人家也没给我留电话,不过,我有记者的电话,对了,他是山海省嵘崖啤酒厂的……” “那就赶紧问,问明白人家叫什么,赶紧把这位老厂长请到咱们厂来。”鲁长忠攥紧了拳头。 “老厂长?”陈宝国看看鲁长忠,他有说过这是一位老厂长吗?“厂长,人家可不老,还没结婚哪……” 第66章 为希望活着(为看书玩呗盟主加更) 明天就要离开草原了,杜小桔手里的相机拍个不停,努力为秦东留下少年和青春的光影。 一处断瓦残垣、破败不堪的庙宇前,秦东久久驻足。 熟悉秦家故事的小桔又怎会不知,这是秦世煌带着一儿一女初到大队时的住所。 秦东抚摸着寺庙院子里的老榆树,仿佛又看到了兄妹二人上树下树的欢乐时光。 这座庙宇始建于清朝康熙年间,清廷赐名“施善寺“。 从墙壁看,庙屋的建筑质量非常好,“安达,我想重修施善寺。”秦东看着乌日图那顺,“草原上有好的工匠,都可以请过来。” “前些年间是不敢修庙的,”乌日图那顺笑道,“现在可以了,这里,还能修吗?”他指了指一处快要坍塌的墙壁。 “能。”秦东回答得中气十足,一如当年那个曾上草原的少年。 父亲回到秦湾后,多少次讲到过施善寺,没有这座寺庙,就没有他们的家。他虽没说过重修寺庙、再塑金身的事儿,可是秦东知道这也是他的心愿。 “我们前年在海边盖了一处房子,这里,木料,瓦料、石料加上工钱,五万块够不够?”秦东问道,这里的物价是便宜的,材料也多可自取自用。 “五万?”乌日图那顺笑了,“你不是工人吗?又不是牧主!牧主也没有这么多金银财宝!” 杜小桔看着他们两安达,又悄悄地举起了手中的相机。 回一草原的秦东穿上了蒙古袍,与乌日图那顺站在一起,都是威武雄壮的草原汉子。 “我寄给额吉的钱,不要舍不得花……”秦东嘱咐道。 乌日图那顺就笑着阻止道,“你不要再寄钱来了,乌云其其格(秦南)上学,你也要结婚,你们那里,吃的喝的都要花钱,不象草原上,回吧,额吉和老书记等你吃饭……” 就要离开生活10年的草原了? 10年了? 额吉的背更驼了,草原的风霜雨雪? 在额吉的脸上蚀下深深的皱纹。 可是今天? 象来时一样,额吉仍然坚持以最古老的方式送走自己的儿子? 她身着蒙古袍,戴上鲜艳的头巾? 慈祥地望着秦东。 最后一餐饭? 明天就要远行,额吉也握着小桔的手不忍撒开,“温都勒胡罕(大个子姑娘),他是在草原上长大的? 有时间要回来看看……想吃羊肉和奶食就来信? 让弟弟、妹妹给你们寄去……” 感受着额吉温暖粗糙的手,听着她的语言,杜小桔的眼圈就红了。 “格日乐图,你们的啤酒,好!”虽然喝不惯啤酒的味道? 老书记伊德日贡仍然夸赞道,他知道? 啤酒是好东西,他在旗里开会的时候尝过。 “老书记? 明年您一定到秦湾看看,看看我的啤酒厂? ”秦东举起了马奶酒? 憧憬道? “明年我们厂将再上一条易拉罐生产线,我会把新的啤酒寄给你们……”他看看一旁站着的比他还小的年轻人,“如果调皮的马驹想离开草原,到外面的山岗上放牧,格日乐图在秦湾等着你们的到来。” 这就是说,这些孩子将来可以到秦湾嵘啤二厂来工作,老书记就笑了。 “也可以到部队这个大熔炉里锻炼一下,我跟坦克叔叔讲。”秦东豪气地干掉了碗中的马奶酒。 坦克叔叔是锡林郭勒盟镶黄旗人,两人的缘份虽然缘自啤酒,但成为家人却是源于草原。 秦东在设想着草原年轻人的未来,老书记看看民兵连长苏义拉图,苏义拉图就笑着取过一些钱来,“格日乐图,我们商量了一下,你要结婚了,这是大家凑的一点钱,是我们对你的祝福……” 苏义拉图又看了一眼年老的额吉,“你寄给你额吉的钱,她全留着,都在里面了……” 哦,马奶酒似乎就突然停留在了喉头,秦东的眼睛湿润了……“老书记,我想修庙。” 修庙,那得多少钱,“格日乐图,你不结婚了?”老人家就同他开着玩笑。 “放着这么漂亮的姑娘,你不把她娶回自己的蒙古包?”民兵连长开着玩笑。 “嗯,是草原给了我希望,我想在这里再建一所小学……”秦东望着蒙古包里几个半大的孩子,其中还有达力阿嘎的孩子,他们正应当是上学的年龄。 “修庙,还要建学校,这得多少钱?”老书记算计着,“不成,不成,钱太多了。” “格日乐图,你不是在啤酒厂上班吗?”达力阿嘎看着秦东。 “对,我也承包了我们的啤酒厂,我还有一家纸箱厂,”秦东抽抽鼻子,他看看杜小桔,杜小桔起身从包里拿出两个存折来,众人都看着秦东,看着他把两个存折摆到了红色木漆的小桌上。 “老书记,这里一共是二十五万块钱。” “多少钱?”老书记的脸色顿时郑重起来,严肃起来。 乌日图那顺坐不住了,他翻开两个存折,果然,一个存折上面的数字是“20”,后面还有四个零,另一个是五万块钱。 他惊讶地张开了双的,“格乐图安达,你现在已经变成了牧主吗?” “我不是牧主,”秦东笑道,“我是草原的孩子,就象天空的雄鹰,不论飞到哪里,仍旧要回到草原……” 是草原,让他活了下来,并给了他宽广的胸怀,还有人生的希望,“这座小学,就叫希望小学吧。” 这一年3月,历史会永远铭记一个叫徐永光的人,是他,以10万元启动救助数以万计的失学儿童的工程,这一工程被命名为“希望工程”。 在中国社会转型期,在满世的浮躁情绪里,在对机构组织普遍的不信任中,在假冒伪劣横行时,希望工程能够成功,实为奇迹。 其实,秦东更肯定的是这个名字,希望,每个人都为心中的希望而活,当年他在草原上如此,后来刷酒瓶时如此,现在他重新回到草原上也是如此…… …… 大家都在看着老书记,老书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道,“格日乐图有着一颗羔羊反哺母羊的心,修庙是好事,办学也是好事,这是长生天的旨意吧,我们不能违背长生天,这份心,我们领了……” 达力阿嘎已是掉下泪来,蒙古包里的几个孩子都看着自己的母亲,他们终于能够上学了! 终于又要远行,一如多年前离开草原一样,亲人们把肉干、奶酪、马奶酒装满了拖拉机。 秦东悄悄地又把乌日图那顺拉到一边,一个存折又递到了他的手上,“这里面的钱,每家五百……” 五百? 乌日图那顺赶紧按住秦东的手,五百块,抵得一年得收入了,“我跟老书记说……” “拿着吧,”秦东不由分说硬塞到他的手里,“我在秦湾等你……” 他跳上拖拉机,乌日图那顺瞅瞅他,也跳上了骏马。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不知道翻了多少道梁,杜小桔突然回头一看,她发现亲人们还站在分别之地挥动着头巾呢,她顿时泪如雨下。 “大东,大东……” 可是秦东却不敢回头,他怕他回过头去,看到额吉那鲜艳的头巾…… 滴滴滴——滴滴滴—— 秦东腰间的传呼响了起来,这些天,传呼一直在响,他摘下传呼机,大滴大滴的眼泪就滴在了传呼机上。 “安达,”乌日图那顺骑在马上笑道,“你象马驹一样,腰上还佩戴着一个铃铛吗?” 第67章 秦东同志,有人找 从离开草原到踏上火车,传[读零零小说网 .du00.top]呼机一直在响,以至于最后传呼彻底停摆——没电了。 到了呼和浩特,他先是给华夏经济报的徐晴回了电话,徐晴还没有离开东北,作为三角债是疯狂的地区,她已经赶到沈阳。 接着,他又给厂里打了电话,对于这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就心中有数了,看来,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进行。 “走吧,上火车吧。”秦东看看手中的大包小卷,这都是老书记、额吉和草原亲人的情义,就是背也要背回秦湾,在临走时,坦克叔叔就嘱咐过,一定要他带回最正宗的马奶酒。 好在杜小桔也不是被风就能吹倒的姑娘,两人把东西抗上火车,坐在软卧年车厢里就是一阵喘息。 “对了,我把相机留给乌日图那顺了。”秦东只留下了胶卷,十几个胶卷已经全部照完了。 “我们家里不是还有三台相机吗?”杜小桔笑道,三十万花出去了,钱,她是不心疼的,在她心中,不论是房子还是钱,永远没有人重要。 “你歇一歇,我去打开水。”秦东怜爱地揽住她的腰,火车上素不相识,又是远离家乡,杜小桔对于他的亲昵就放松了许多。 社会在变迁,时代在进步,风气在开放,此时的人们对于恋人的态度也在改变。 “嗯,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喝一口马奶酒?”小桔笑着开着秦东的玩笑。 秦东笑着看着小桔脸上的酒窝,如果马奶酒用酒窝来喝,那一定是最美的器具。 两人正旁若无人时,车站的广播就响了起来。 “广大旅客请注意,广大旅客请注意,山海省秦湾……” 秦湾,听到这两个字,杜小桔就按住了秦东揽住自己纤腰的大手。 “山海省秦湾嵘崖啤酒厂的秦东同志,请到火车站候车室北门? 有人找? 有人找。” “找你的?”杜小桔下意识地牵着秦东走到过道上,望向车窗外? “不会是乌日图那顺吧?” “不会。”秦东笑得轻松? “不用管他们,我们回去? 这几天喝了太多的酒,你给我揉揉头吧。” “山海省秦湾嵘崖啤酒厂的秦东同志? 请到火车站候车室北门? 有人找,有人找。” 秦东躺在软铺上,微闭双眼,杜小桔的手很是轻柔? 秦东说不去? 杜小桔就没有再劝,广播播送了三遍也就自动停止了。 可是天下之大,嵘啤只有一个,嵘啤的秦东也只有一个,“大东? 会不会是孙小宝找你?”她对这个卖火腿肠的小个子印象很好。 “他啊,现在在苏联卖火腿肠呢? ”现在那里可不平静,秦东上一世也很少关注参与政治? 他更不想多跟杜小桔说这个话题,看着杜小桔猜测担心? 他起身坐了起来? “我给你揉一下吧? 嗯,是大法寺汽水厂的,让他们找去吧,正好做广告……” 将来,嵘啤是一定要走出秦湾的,西北,东北,都是重要的战场,让沿途的老百姓早知道嵘啤,不是什么坏事。 “那你还是见一见吧,”广播又响了起来,杜小桔看看手表,马上就要开车了,“人家找你说不定有事。” “我就那么容易找着吗?”秦东摸着杜小桔的耳朵,“知道诸葛亮吗?明明诸葛同志就在家里,愣是让刘备找了三次,知道这叫什么吗,三顾茅庐……” …… 沿途都找遍了,传呼也打不通了,往嵘啤厂里打电话,厂里的人也不知道秦东走到哪了。 这几天下来,陈宝国同志上火了。 本来成功地讨回欠款,全厂看重,这是鲁长忠厂长交给他的第二个任务,这个任务他本来想着能完成,可是现在看来,比讨债更困难。 “不管用什么办法,你们一定要把秦厂长请到我们厂里来!” 现在厂里的人撒出去了一半,原本讨债的就地改头换面,改成寻人了。 “陈科长,这个秦厂长找什么样?”一起的同事就问道。 “个子很高,牙很白……”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陈宝边一边找一边回答。 “他一个点子就要回三十多万啊,人家这脑子,怎么想的?”有同事就感叹道,可是接着又问,“陈科长,我听说这个秦厂长很年轻啊,三十多岁?” “二十岁,可能还不到二十岁,”陈宝国无奈地叹口气,在火车站找人,太难了! “二十岁!”周围的其他同事都惊讶了。 “这是什么样的人,二十岁就能想出这样的点子,就能给我们厂要回钱来……” “所以,鲁厂长才想把人家请到咱们厂嘛!” “是得好好感谢人家,没有人家,我们这两个月的工资都发不出来,还得请人家出出点子,再去要钱……” “是啊,我也想看看,他有没有三头六臂,他是孙悟空还是如来佛?” “他肯定是孙悟空,”陈宝国突然回过头来,“他不会一个筋斗云翻回秦湾了吧?” …… 第二天,火车行行停停,一路上,只要停靠的车站就都会响起广播,大法寺汽水厂为了秦东,鲁长忠在这漫长的铁路线上竟排兵布阵,非要把他从人群中找出来不可。 “秦东,我都知道嵘啤有个秦东了,还是厂长。”开水房里,一个中年人笑着开玩笑,“或许,这位秦厂长就不在火车上呢。” “秦东?”中年人打完开水,一个老年人开始打开水,“这是欠了人家钱了吧,让人家一路上追到这里。” 欠钱? 秦东摸摸腮帮子,自己象是个欠钱的人吗? “欠钱倒不至于,欠钱还能让他跑了,早惊动公安了,”一个女人笑道,“是不是有姑娘看中了……” 几个男人就同时看向她,这是电视剧看多了吧。 “哎,小同志,该你打开水了,”女人讨了个没趣,她扭身看看秦东,“秦东……” “哎。”秦东下意识答应着。 哦? 开水房里的人一下都抬起了头,可是马上都爆发出一阵大笑,女人笑道,“你是秦东啊,那你还不赶紧下车!” “我也是秦东,说不定有人请我吃饭呢。”年轻人笑着拍拍秦东,“开玩笑,有意思!” 老年人看着秦东把暖水瓶放到水龙嘴下面,嗯,这个小伙子有意思,肯定是住软卧的,火车上只有软卧才配暖水瓶,“你不会真是秦东吧,”可是没等别人回答,他又摇摇头走了出去,“人家找的是秦东厂长,你要当厂长,再过十年、二十年吧。” 再过十年二十年,秦东看看老同志,我去年就已经是厂长了! 第68章 到公安局报案吧 鲁长忠真的是下了狠心了,现在大法寺汽水厂几乎全厂出动,不只在各车站广播了,还不惜本钱,上了火车寻找,要知道火车票也是要钱的。 “至于吗,鲁厂长?”陈宝国带人也上了火车,两人挤过硬卧车厢,一旁的同事就唠叨着。 陈宝国也搞不清楚了,真的是为了感谢?那大可以派个副厂长或者鲁厂长本人直接到秦湾去一趟,坐船的话一天一宿就到了。 可是厂长下定决心,陈宝国一定好好表现,何况真正论起来,秦东还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直接介绍给厂长的,他又把电话打到秦东厂里,功夫不负有心人,厂里说秦东三天后到家,陈宝国大体推算了一下车次,也买票上车,希望能在火车上再次遇到秦东。 他带着挨个软卧寻找,即始终没有发现那个高大的身影,“是秦厂长帮助了我们,要不大家伙到过年就得喝西北风了……哎,同志,打听一下,嵘啤的秦东同志……” “噢,你们也在找秦东?”来人笑了,“沿途广播里都在找他呢,对不起啊,帮不了你们,我也不认识……” 眼看着软卧一个一个寻遍,陈宝国彻底灰心丧气了,可是他不知道,此时秦东就与他在同一列车上,他与杜小桔正在餐车上吃饭。 “大东,人家一直在找你,你就是给人回个电话也好。”杜小桔轻声劝道,说话时,秦东的传呼还在响着。 “有缘自会相见。”秦东笑道,火车又一次慢慢停了下来,车站的广播里仍然在寻找嵘啤的秦东厂长。 戴着白帽子穿着白衣服的餐车服务员都笑了,“现在,我都想见一见这个嵘啤的秦厂长? 嗯? 也不知他有啥好,让人这一通好找。” “嵘啤啥滋味? 我们也想尝尝。”餐车上的一个胖子笑道? “服务员,来瓶嵘崖啤酒!” “我们这里没有嵘崖啤酒? ”服务员并没有上前,只是答了一句? 这样的态度就很好了? “喝别的啤酒吧。” 嗯,秦东笑着看看服务员,此时没有不要紧,将来会有的? 迟早有一天? 嵘啤会登上火车,一列一列的火车。 他不知道,此时的陈宝国也下了火车,把电话又一次打给在厂里坐阵的鲁厂长,“辛苦了宝国? ”鲁长忠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好,“这样吧? 你们再辛苦一下,厂里已经到公安局报案了。” 啊…… 陈宝国说不出话来了? 一口水呛住了,他不禁剧烈咳嗽起来? 至于吗? 鲁厂长? 他想问却终究没有问出声来,找个人至于报案惊动公安局吗? …… 火车依然不快不慢地行驶,连日来的旅途劳顿让秦东睡着了,杜小桔也睡着了,秦东的手臂搭在她的身上,这次,她没有挪开。 “就在这里。”列车长带着列车员,后面跟着几个铁路公安,往秦东所住的软卧走去。 门被推开了,里面的人都吃惊地看着站在过道上的公安,“请问,你们哪位是秦东同志?” 坐在上铺的是一位中年妇女,下铺的是一位老爷子,两人都吃惊地看看对方,接着就都把目光投向正在酣睡的秦东和杜小桔。 “同志,同志,醒醒,醒醒……”年轻的女列车员轻轻地喊道,杜小桔猛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秦东的手还在她身上搁着,她的脸色就是一片绯红,“大东,大东……”她又推了推秦东。 哦,众人长舒一口气,这个惊扰了广大旅客几天时间,从内蒙一直追随到这里的秦东,终于被找到了。 “坐,坐,别害怕。”铁路公安笑道,他看着秦东,“哎呀,你就是秦东同志啊,人家为了找你,公安局都惊动了……你再不出现,人家全厂几百号人都出动了……” “你呀,人家就是想感谢你,其实这不是我们的职责范围,见不见随你。”另一名老公安笑着补充道。 “秦东同志,秦东同志真的在这里吗?”大法寺汽水厂也有人在火车上,听说找到秦东,鞋子都跑掉了,他倒要看看,这个传说中一个字十万块钱、让鲁厂长牵肠挂肚地念叨着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我是秦东。”秦东只能站起身来,跟大法寺汽水厂的人握手。 “你就是秦厂长?”来人上下打量着秦东,高高的个子,确实很年轻,“哎呀,你可让我们好找啊,你得到我们厂看看,你可是我们大法寺汽水厂的救星啊……你可帮助我们解决了大问题了……你不来,我们跟着你到秦湾……” 大法寺汽水厂的人就跟定了秦东,秦东打开水他们也打开水,秦东上厕所他们也上厕所,“哎呀,他就是秦东?他真的是秦东?”开水房里的大姐就叫了起来。 “他就是厂长?”老头也吃惊了,人家用不着十年、二十年,现在就是厂长了。 大家都很是称奇,年轻的厂长,挺拔的英姿,秦东在这这辆火车上,都快成了电影明星了。 …… 从1949年到1989年四十年间,中国各个城市的面貌和面积其实变化不大。很多城市最好的建筑都还是1949年前建造的。比较典型的例子就是滨城。 由于近代殖民地的原因,滨城有很多日俄统治时期的老建筑,很有地方特色。 “秦厂长,天晚了,今天先到招待所住下,明天再到我们厂看看?”陈宝国亲自带车把秦东和杜小桔迎回了滨城,现在全厂都在等着。 “嗯?”秦东征求杜小桔的意见,杜小桔笑了,示意他自便。 滨城轻工局招待所里,鲁厂长早带着一班人迎候在这里,“你好啊,秦厂长,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盼来了。” “你可是我们厂的救星,我们说什么也要好好感谢……晚上我们在滨城老菜设宴,感谢您和您爱人……” 爱人? 杜小桔自豪地看着秦东,秦东被这样隆重招待,她的脸上也有光。 滨城老菜? 是滨城的招牌,牟老爷子的代表菜:鸡锤海参、鲜贝原鲍、桔子大虾、红鲷戏珠都被登记在册列为国宴菜。 老爷子亲手调制的牟氏水饺,在江湖上有着“天下第一饺”的美誉。 哦,九转大肠有酥脆软嫩的口感,这家饭店对于火候的拿捏,厨师只选用肠头一小块,外层弹弹的,里面嫩出了水。 “有手艺。”秦东赞道,他看看满意的鲁长忠,“鲁厂长,一路从内蒙追我到滨城,您不单单是为感谢吧?” 第69章 皇冠盖 鲁长忠似乎很是惊讶,都是厂长级别的人了,怎么话还这么直接,看着秦东笑眯眯地看着他,他似乎有点尬尴,那种被人从头看到脚,从外看到内的尴尬。看1毛线3中文网 “秦厂长,喝酒,”办公室主任忙着给自己的厂长解围,“我们鲁厂长呢,还有我们大法寺汽水厂的所有职工,就是表示感谢,表达一下我们的心意。” “对,感谢。”鲁长忠高高地举起酒盅,厂里的情况秦东已然了解,陈宝国把家底都透给人家了,“秦厂长,这笔钱对我们厂来真的是救命钱。” “那感谢完了我就可以走了,”秦东把酒盅跟他一碰,“心意我领了,其实就是举手之劳嘛,几句话的事。” “秦厂长这几句话怎么别人不出来?”一个副厂长又举起酒盅,“这就是水平,我们厂在外面还有欠款,秦厂长能不能再给我们出个点子?” “大家高看我了,其实我真的就这一个想法,也没什么好点子,我就认识这一位记者,她正好想写这方面的报道,阴差阳错帮助你们把钱要了回来,我不敢贪功。”秦东笑道,在三角债猖獗的时候,有的地方甚至动用了公安,行政的力量参与到经济的纠纷中,不是什么好事。 “哦,这已经对我们帮助很大了,”鲁长忠一脸忠厚老实,“今只情义,只道感谢,后面……” “后面,不,明,我真的要回秦湾了,”秦东把住要他倒酒的陈宝国? “我还得回去上学。” 哦? 还是大学生? 大家立时又刮目相看了,鲁长忠琢磨着秦东? 看来这位年轻的厂长不喜欢拐弯抹角? “秦厂长,我们滨城其实与秦湾就是一海之隔? 你看,我们两家厂合作? 我们来提供瓶盖给你们? 我们的瓶盖质量和信誉你可以放心,明你走的时候可以到我们厂看看。kanmaoxian.com” 秦东笑了,终于到正题了,可是他要写的这篇作文才刚刚破题呢。 鲁长忠和大法寺汽水厂的几位厂长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感谢鲁厂长看重我们嵘啤? 但是在瓶盖上,我们厂统一采用的是沈南五金二厂的皇冠盖……” 鲁长忠笑道,“可以货比三家嘛,我们不怕比。” 这才是他撵着追着要请秦东到厂里来的原因,这位给他们厂出了金点子的年轻厂长? 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本来这个年纪能当上厂长就是凤毛麟角了,他再一打听? 秦湾的嵘啤现在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也从不拖欠供应厂的货款。 他这就打起了与嵘啤合作的主意。 见秦东拿沈南五金二厂当挡箭牌? 鲁长忠并不气馁,他也知道? 不论是啤酒还是汽水? 下半年都进入了淡季? 要想讨回欠款,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眼前惟有抓住这个年轻的财神爷,才能给厂里带来一线生机,给几百个工人带来一口饭吃。 明,就在明,他一定要服秦东,他暗下决心。 这一餐饭吃得桔心情挺沉重的,如果饼干厂也这样发不下工资来,她也会很绝望的。 工厂就是家,家就是工厂,她想象不到自己离开工厂还能怎么生活? “大东,他们其实也挺可怜的。” “嗯。” “你不想帮帮他们,哪怕采购他们一部分瓶盖?” “嗯。” 秦东笑模笑样地看着杜桔,杜桔突然之间就感觉到房间里很安静,她扭头看看秦东,秦东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杜桔的脸刷地红了,动作也扭捏起来。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旅馆,陌生的房间,但不陌生的男人,“嗯,这里只有一张床。”秦东笑着拍拍床的另一边。 今晚他的心情很好,明,他也一定要服鲁长忠,他暗下决心。 …… 我国的啤酒瓶全部使用皇冠盖,每年的总需量约为160亿只。 从生产上来讲,瓶盖供应很是宽裕,它能自动化生产,国内也进口了多套设备,加上原有的半自动设备生产,足以满足全国啤酒厂的需要。 瓶盖主要有白盖和彩盖,分模压和滴塑两种,市场销售以彩盖为好。 当秦东第二被大法寺汽水厂的汽车接到厂里时,杜桔就不安了,厂区大门的横幅上赫然是“欢迎嵘啤秦东厂长”的这样。 “过了,过了,都是一家人。”秦东笑着对车上的陈宝国道,他已经看到,厂里的领导和一班工人敲锣打鼓地迎接,那阵式,与欢迎上级领导视察没有什么两样。 在鲁长忠等厂领导的陪同下,秦东走进了大法寺汽水厂的车间。 全为有几十家皇冠盖生产企业,大法寺汽水厂年产皇冠盖4980万只,生产规模在这些企业中处于上游。 “我们是国营企业,”鲁长忠介绍道,“省市两级领导都非常关心我们大法寺汽水厂的发展,这就是我们生产的皇冠盖……” 秦东接了过来,他对啤酒生产的每一道工序都很熟悉,对酒瓶、瓶盖等包装材料也不陌生。 皇冠盖189年由美国人克里斯托佛发明,由于瓶盖带有一个波纹状的短裙边,形似皇冠而得名。 皇冠盖有良好的密封性能,能长期严密保压,质味不变,因此被广泛应用到玻璃瓶装的啤酒和碳酸饮料中。 现在,皇冠盖的裙边齿数已经由4齿统一改成国际统一的1齿,根据其高度又分为标准盖,中度盖和短盖。 大法寺汽水厂生产的就是标准盖。 “目前国内的皇冠盖生产线主要生产工艺是在马口铁片上均匀涂上一层基漆,在高温固化,铣压成形后再热压入pv软垫,”没有用厂里的工程师,鲁长忠自己介绍道,“这是我们两年前从意大利飒美(sai)公司引进的皇冠盖制盖生产线成套设备。每时可生产冠盖75000个……” “嗯,”秦东笑道,“15头自动冲床,回转式筛分器,磁力输送带,注塑机……” 其中15头自动冲床和注塑机是生产线的主机,鲁长忠惊讶地看看秦东,咦,这个年轻的厂长,好象比他还要熟悉这套设备。 “这是塑料料仓及输送装置,冠盖回流输送带,计数机,制冷机……”秦东如数家珍,杜桔也很是惊讶,没有听他提过熟悉瓶盖机器啊。 鲁长忠的脸上虽然笑着,可是心里却是一凉,他感觉自己的目的怕是要难以达到了。 第70章 股份制 陈宝国象不认识秦东似的,他在工会工作,厂里的这些机器他都搞不懂。看1毛线3中文网 可是,秦东自然是熟悉的,去年,在省食品协会关键会长的办公室里,啤酒有异味,他立马就能猜测出是生产的某一环节加了大豆油。 看着秦东如数家珍的样子,鲁长忠不知该怎么介绍好了,他生怕错话,在行家面前,那合作就没有可能了。 “鲁厂长,你们的瓶盖厚度是05至0毫米,密封垫材料质量在00至50毫克,可是,现在国外是0毫米,质量00毫克……” 参观完生产车间和工艺流程,大家又回到了厂会议室,秦工所的是目前国内大多数瓶盖厂的统一标准。 “嗯,有的厂管理不善,偷工减料,就会发生漏气,玻璃瓶颈拧、脱漆等现象……鲁厂长,我看了你们的车间,你们有印铁设备吗?” “没有。”鲁长忠知道遇上了行家,现在在皇冠盖产大于销的情况下,制盖厂在保证价格的前提下,只好在在原辅材料上下功夫,价格越低越好,导致质量得不到保证。 “你们有模具吗?”秦东故意又问到,当前,欧、美、日等国家垄断着模具设计制作等核心技术,绝大多数模具从国外进口。 “没有……”虽然知道这就是现实,可是鲁长忠回答得很没有底气。 他打开自家厂生产的两瓶汽水,决定放手最后一搏,“秦厂长,我不知道你们山海省沈南的五金二厂给你们的价钱,我一下我们的价钱吧,我们厂的白盖是两分五厘一只,彩盖是两分八厘一只。” 嗯,秦东看着他。 “我们给你们厂? 白盖两分三厘八毫? 彩盖两分六厘三毫……你看这个价格怎么样?”鲁长忠完就期待地看着秦东,人穷志短? 谁让现在厂里用钱的时候呢? 他不能放跑这尊财神,也不想失去这个机会。 这个价钱? 实话实,已经很低了? 秦东暗道? 这倒可以考虑。 你可不要瞧这的瓶盖,虽然是最不起眼的瓶盖,但是架不住用的量大,节约下来的费用会十分可观。 打个比方? 一只瓶盖节省下两厘钱? 一万只瓶盖就是二十块钱,十万只瓶盖就是二百块钱,一年能节省十几万,几十万…… 秦东喝着大法寺的汽水,“味道不错? ”他笑着举举手中的汽水瓶,那意思鲁长忠听明白了? 他心里不由一宽。 “鲁厂长,我知道这个价钱确实很公道? 如果我们合作,我会高高兴兴在合同上签字? 可是我们跟沈南的五金二厂也有合同? 彼此都信任……” 鲁长忠灰心了? 大法寺看来在劫难逃! 三角债,三角债,什么时候能解决? 他不知道,可是秦东知道,两年后朱相进京,亲自坐阵东北,仅用一个月,清理了几十亿的三角债! 但是,大法寺汽水厂能等到两年后吗?恐怕两个月后都等不到! “鲁厂长,”他决定再在鲁长忠身上压上最后一根稻草,“你知道,你们也辛苦跑了一年了,有的厂有钱,他也不会给你,如果给你,别人不给他们,他们还是要吃亏……” 有的厂是有钱的,可是就是不还债,他们生怕自己把钱还上,别人再不还自己的钱,所以三角债就这样越滚越大。 鲁长忠点点头,还真是这样,债要不回来,自己也不能满飞地找记者,记者也不伺候大法寺啊! “这样吧,我也知道厂里困难,现在厂里需要资金……” 哦,鲁长忠心里又升起了希望,“你,秦厂长,你。”他知道秦东是有办法的。 “我介绍一家企业,我们当地的企业,集体企业,可以与你们大法寺组成新的股份制企业,先期注入三十万资金,解决你们的资金压力……” 入股? 鲁长忠与其他副厂长互相看看,股份制企业他倒听过,也学习过上级的文件,可是总觉着离自己太远。 现在,这位年轻的厂长提出来,他一时接不住话了。 今年,国家提出,企业改革总的要求是,继续搞好承包制的完善和配套,把竞争机制引入承包制,逐步推行以公有制为主体的股份制和发展企业集团的试点,在企业内部积极抓好优化劳动组合,发挥职工的积极性和创造性…… “如果你们认为可以的话,我们即得到了资金,又能度过难关,”秦东又抛出一条诱饵,“后面,我们跟五金二厂的合同到期后,我们也会采用你的们的瓶盖……” 两只瓶盖在秦东手上跳跃,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大法寺的瓶盖没有别毛病,目前,国内马口铁厚度是0毫米,这个厂也是这一标准,就是瓶盖的漆面有些模糊,所以他才提出来,自己的印铁设备问题。 他也盘算好了,如果以后打二厂用他们的瓶盖,采用海路运输,比陆路还便宜,也能节省不少运费,这样,两厢加起来,就能省下不少成本。 哦,这倒是一个思路。可是螃蟹味美,但并不好吃。 鲁长忠犹豫道,“我对股份制了解不多……” “现在全国已有股份制企业6000多家,”秦东马上道,“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这样,你可以跟你们二轻局汇报一下再作决定。” 他站了起来,杜桔也站了起来,“我今下午就得走了,你们再考虑。” 他越是得简短,鲁长忠就越是担心,“那秦厂长,我的理解,股份制就是你们出一部分钱,我们出一部分钱,谁占大股呢?” 秦东笑了,鲁长忠马上知道,人家是要占大股的,可是三十万就占大股,他不同意。 “这个我作不了主,我得到市里汇报。”如果秦东所的企业占大股,这个厂还是滨城的吗? 可是,如果不同意,现在又没有其它路可走,只能眼巴巴看着全厂几百号人饿肚子! 秦东好象洞察到他的心理,他没有话,“汽水好喝,到了冬,也不知还能不能喝到汽水了?” 鲁长忠心里一凛,凛冬将至,厂子,首先得活下来! “秦厂长,这样,我们马上汇报,可是市里也有程序,这样,我们争取在你走之前给你一个初步的答复。” “我们能否知道,要与我们合资的集体企业是你们嵘啤吗?” “不,不是嵘啤,是我们嵘崖区纸箱厂。”秦东道。 杜桔惊讶地看看他,这名字改就改,去掉阎家渡三个字,听起来还真象是区里的企业! 第71章 生米做成熟饭 看最快更新无错,请记住 hps://!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2章 狼来了 看最快更新无错,请记住 hps://!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2章 西海人只喝西海酒 看最快更新无错,请记住 hps://!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3章 司马光砸缸 看最快更新无错,请记住 hps://!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4章 人盯人,车盯车 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失败与成功,而非成年人的世界里只有初生牛犊不怕虎,杜小树倒没有丁武那样患得患失。 “丁哥,谁是缸谁是光还不一定呢,我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杜小树学着秦东的样子大声道,手里不知什么时候也玩起了酒瓶盖。 “就是,就是,”钟小勇讨好地笑着,“小树脑子活,他还是东哥的小舅子呢……” 丁武没好气地踢了这小子一脚,拍马屁也得分时候,可是他看看杜小树,嗯,秦东的做派这位小舅子倒是全学会了,就是不知道本事学会没学会。 本事,当然学会了,可是一个周下来,杜小树就发现,他在他姐夫那里学到的招数都失灵了。 他们要广播,人家西海广播站的人压根不搭理他们,倒是黄海啤酒厂的那辆喇叭车,整天跟在他们身后转悠,那声势,搞得象公安局扫除六害似的…… 他们寻找批发户,可是好话说了几箩筐,愣是没有人敢干,“西海人只喝西海啤酒,”几家批发户就苦笑着摊牌,“我们也知道嵘啤好喝,好卖,一家老小都在西海地面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哦,没有批发户敢销售嵘啤,那也别谈什么小推车战略了,人家厂里的车也在送货上门,根本用不着小推车,西海本来不大,三家啤酒厂的车就足够用了。 到餐馆、饭店送礼品,当地的三家啤酒厂也在送,人家的东西还不比嵘啤的酒启子、酒杯子差,饭店、商店也不敢销售嵘啤,倒不是有多热爱家乡的啤酒,主要是考虑晚上关门下板以后,说不定飞过一块板砖,就把自家的窗户给砸了,走在大街上? 说不定就有人飞踹你一脚? 你起来后自行车早跑了…… “插旗,插个屁。”杜小树看着自己准备了一堆的小旗? 狠狠地把旗插在草地上。 “丁哥? 这些招儿怎么在我姐夫那里好用!?” 丁武拔出小旗,现在醒悟过来了? 晚了!“唉,你不是你姐夫……”可是面对这个厂长的小舅子? 他只能安慰。 “要不? ……”杜小树脸上面露狠色,他悄声地嘀咕几句,丁武慌忙摆摆手,“小树? 我警告你啊? 趁早打消这个念头,里面的饭不好吃,你爸还是所长……你不能啊,你这样做会把哥哥我害死……” 杜小树是想把三家啤酒的车给停摆了,可是现在的车不是后世的车? 那在每个厂都是宝贝疙瘩,一个破坏生产罪是跑不了的! …… 西海陷入困局? 总厂销售科科长罗玲又一次回到家乡,这一次? 也她同来的是夏雨,聂新鸣和王新军。 他们此行? 陈世法很重视? 特意把上海轿子派给他们。到达西海? 罗玲却没有下车,只是摇下车窗,笑眯眯地看着夏雨。 “说小树和丁武,一个还是孩子,一个刚来不久,还得我来……”夏雨大言不惭。 罗玲笑了,可是脸一下子就板了起来,“你来就你来,你不行,以后别在销售科干了。”车窗慢慢升了起来,接着,上海轿子就开走了。 “哎,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夏雨一抚根根直立的头发,很是扫兴。 “罗科长回家了?”丁武、杜小树等人等留了下来,这样,嵘啤在西海的力量就增添到了史无前例的十九人,嵘啤销售科一半的人员都压上了。 看着钟小勇发头问,夏雨也没好气,“干活。”在场的他职务最大,他也憋着劲,这是罗玲的家乡,他非得在这里撕开个口子不行,把嵘啤的红旗插到西海。 “我们这样,一是重点宣传我们嵘啤的荣誉,市优,省优,部优和国优,还有我们的人参啤酒,这就是我们跟西海三家啤酒厂最大的不同,也是我们的优势……” 别说,夏雨还真有一套,“还有,就是我们的水,我们的啤酒,跟秦啤一样,用的都是嵘崖的水,……这样,新鸣,新军,西海县城不大,我们就农村包围城市,从敌人力量最薄弱的乡镇开始,他们三家厂就是车再多,也总不会哪个乡镇都跑到中,我看了一下,西海有8个镇,14个乡,839个自然村……” 可是夏雨还是低估了龚英华等人的决心,也高估了自己的力量。 大敌当前,龚英华竟人麻纺厂、轴承厂、水泥厂等西海县的工厂借车,在“西海人只喝西海啤酒”的口号下,全县的人竟似同仇敌忾一般,只要嵘啤的车一出现,人一出现,人盯人,车盯车,他们有劲也施展不开! “西海人只喝西海啤酒!” 一路上,大喇叭反复吆喝,喊得震天响,哪有人敢靠近嵘啤的人和车? 当一乡镇饭店的老板开玩笑似地要尝尝嵘啤,三家啤酒厂的人马上上来,怒目相视。 “以后还买不买啤酒?” “你还是不是西海人?” “饭店还开不开了?” …… 小老板怂了,“我也是西海人,守家在土的,买卖还在这里开着,你们的啤酒我不能要……” 眼看就要开张,可是半路杀出三个程咬金来,,聂新鸣,杜小树和丁武就有些按捺不住,王新军忙阻拦道,“冷静,冷静,我们是来卖啤酒的,不是来打架的……” 几个人都很泄气,怎么象捆住了手脚似的,动也动弹不得。 时间慢慢过去,转眼间就快到十月底了,这已经大半个月过去了。 当罗玲坐着桑塔纳又一次赶到西海,夏雨干脆就躲了起来,他实在没脸面对罗玲。 “小树,给你人任务。”罗玲笑着招招手。 “啥什务?”杜小树只当是罗玲要亲自上阵了,情绪立马高涨起来。 “到沈南,把你姐夫接回来。”罗玲笑道,高虎摇下车窗,冲着杜小树摆摆手。 大家都是一惊,看来西海真的难打,罗玲也没有办法,还要到沈南把上函授班的秦东再请回来。 “他们的人都走了?”西海县工业局局长办公室里,龚英华、袁文焕和连云贵等人赫然在座。 “没有,还在这靠着呢。”龚英华笑道。 “龚厂长这招高啊,西海人只喝西海啤酒,就这一句话,嵘啤这一个月一瓶啤酒也没卖出去。”袁文焕半真半假道,眼前这个女人也真厉害,他有时还真是很佩服。 “嗯,嵘啤也不是万能的,在他们那一亩三分地强,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西海县工业局长得意道,“不行,我得给王从军打个电话,让他见好就收,西海县的地面,不是谁想来就来的!” …… 第75章 专供 “把陈世法和周凤和叫过来。” 王从军说完就扣了电话,很快,陈世法坐着北京吉普就赶到区工业局。 “陈世法,”王从军似笑非笑,“刚才西海县的温玉林打来电话,啊,他说你们嵘啤在西海待了快一个月了,还一瓶啤酒没卖出去……,嗯,周原则呢,也罢,你陈世法一个人来也行。” 陈世法微笑着在王从军对面坐下,区里已经有消息传出来,其实这几年一直有消息,说王从军马上就要提副区长了,可是这次好象是真的,王从军本人也不否认了。 “怎么,我们嵘啤只会窝里横?只会在我们嵘崖区,噢,还有没有啤酒厂的几个县区当山大王?……” 这句话就说得重了点,可是陈世法也只能听着。 “我今天叫你来,是请求也好,你老陈给我面子也好,人家西海县的工业局长都给我打电话叫阵了,你们能不能年底让我高高兴兴地走,别留遗憾,把西海县在我走之前给我收拾了!” 陈世法面不改色地走出王从军办公室,可是上了吉普车,车门就重重地关上了。 回到厂里,他直接把武庚叫了过来,“我不管西海县的龚大脚还是连下水,我也不管西海有几家啤酒厂,我就要结果,怎么做是你们的事,你现在就赶到西海……” “王局长马上就要提拔了,如果再让我听到别人评价我们只会窝里横,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说我们是猴子,你们就把我这张老脸踩到脚底下吧……” 武庚一脸严肃地坐上了吉普车,现在全厂的三辆最好的车都去了西海县,年底,能不能拿下西海? 全市都在看着呢。 “秦东呢? 秦东,他到哪里了?” 其实? 就在武庚的吉普车赶往西海县的时候? 秦东的桑塔纳也在赶往西海。 “姐夫,三天? 三天能行吗?”杜小树看看会在后座上的秦东。 刚才,当着他那帮同学的面儿? 秦东提出来? 三天之内,把嵘啤的红旗插上西海的城头,可是,他们二十人已经在西海待了大半个月了好不好? 愣是拿那个龚大脚的招数一点办法都没有。 姐夫的同学也表示怀疑? 那个老苒大哥已经摆好谱,让姐夫回来的时候请客,他们也不相信三天能拿下三家啤酒厂。 秦东微闭双眼,这些日子,他虽然名义上是在上函授班? 可是他一直靠在北冰洋,他毕竟还是北冰洋的副厂长嘛。 现在? 北冰洋的日子也不好过,库里积压了大量啤酒。 杨厂长是个憨厚人? 嘴上不说,可是秦东来到厂里? 这些日子他明显放松了许多。 可是? 今天? 秦东再次回秦湾,杨厂长就有些不舍。 嗯,如果说1900年到解放前,是中国啤酒工业的萌芽期,1949年到1978年是调整期,1978年到1988年就是全面发展期,从今年开始,中国的啤酒工业就进入成熟期了。 全面发展期其实也是市场拓荒时期,市场需求大,供不应求。各地小规模啤酒厂遍地开花,在各自销售半径内服务,井水不犯河水,此时企业间不存在直接竞争。 可是到了成熟期,各家啤酒厂也就正式进入竞争淘汰时期。 这一时期,从1989年到1992年,全国停止新建啤酒厂,专业装备生产得到改造,用新装备改造中型啤酒厂;啤酒市场出现竞争,小型啤酒厂面临倒闭,开始联合发展…… “商标呢?” 车子驶进了秦湾地面,秦东突然睁开了眼睛,桑塔纳“吱”地一声停在路边,杜小树就蹦跳着跑到后面,从后备箱里拿出了几张商标。 “厂长,你不问我差点忘了。”高虎笑道。 “那你可就真的把自己的饭碗也忘了,”秦东笑道,他接过商标,与普通嵘啤11度啤酒的商标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在下面又加了一行字,“嵘崖啤酒厂西海县专供”…… “罗科长说,今天就把啤酒摆到街面上……” 嗯,西海县现在上下一心,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就是摆在街面上,都会有人上来盘问,没办法,地方财政嘛! 这还仅仅只是盘问,因为西海毕竟还是秦湾的县区,后来,走出秦湾,走出山海,他们要面临的地方保护主义,那可真海去了…… “嵘啤?” 十月的阳光照耀着大地,西海县来往的行人就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姑娘站在一箱箱啤酒后面,“嵘啤,西海专供。” “西海县专供?”有行人就放慢了脚步,他们可不管三家啤酒厂,啤酒厂能管得住饭馆,管得住商店,可是管不住老百姓的嘴,管不住老百姓爱喝什么酒。 “走,看看去。” 嵘啤这几年在市里名头很响,这大半个月虽然颗粒无收,但是也在西海的老百姓中间种下了印象。 “你们是市里的啤酒?”在首届中国食品博览会金奖,出口韩国等红色标语下,很快围满了西海县的老百姓。 “是啊,我们是嵘啤,市里现在都喝嵘啤……”罗玲笑着介绍道。 “我知道,我姑爷八月十五还送了我一箱人参啤酒……” “人家还是市优,噢,还是省优,嚯,部优,国优啊……” “关键是嵘崖的水好,酿出来的酒好……” …… 老百姓议论着,三家啤酒厂的人就站在不远处,这跟了大半个月,他们也松懈下来,有的还接过王新军、钟小勇递过来的烟,美滋滋地抽着,不知道还以为是一个厂的呢。 “姑娘,你是老罗家的吧,我知道你,这是专门为我们西海出的酒?” “是啊,大爷,”罗玲的声音如百灵鸟般清脆,“我也是咱西海人,我们嵘啤很看重咱西海,这些啤酒,就是专供咱西海的,就是西海人喝,别的县的人都喝不到……” 噢,有心了。 老百姓议论着,不管说什么,都感觉到受到了尊重,得到了看重。 就是西海、英岛、红宝石三家啤酒厂的人,看着罗玲姣好的面容,听着好听的声音,竟没有一人指责她是西海的叛徒! “怎么着,大爷,我们的嵘啤西海专供,您不尝尝?” “尝尝,尝尝,给我来两瓶!”大爷心满意足,他还不满足,回头他喊了一声,“同志们,都来啊,尝尝人家专门为我们西海县老百姓造的啤酒,西海专供!” …… 高虎把吉普车拐入省道,进入了一条县道,前面仍然是人气鼎盛的西海县河沟头大集。 秦东走下车,他四处看看,就裹紧了风衣,高虎连忙跟了上来,与杜小树一左一右护住了他。 秦东看看他俩,这架式,怎么感觉象特务接头似的! “嗯,人来了吗?” 第76章 我们的联营厂 走进水沟头大集,听到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浓浓的生活气息马上扑面而来。 “烩火食,烩火食,羊汤烩火食……” 热气腾腾的大铁锅前,一张张油腻的小餐桌前,就坐满了前来赶大集的人,有的是早上早早赶集来不及吃饭的摊主,有的则是闻香而来的食客。 不管是哪一种,一碗份量十足热气腾腾的烩火食下肚,拍拍肚子心满意足地扔下三毛钱,这一天的生活也就热气腾腾地开始了。 “两碗烩火食……这是杠子头火食……”两人找了个空地儿坐下,其中一人笑着介绍道,这种火食和面时加水甚少,用手揉不成团,只好在面板上用木杠压制,当地人遂送其雅号“杠子头火食”。 周凤和笑着坐下,很快,两大碗火食端上小桌,天已经有点冷了,热热的汤喝地口里,这味道真好…… “老周,加点胡椒面儿,嗯,”来人一边说一边吃,嘴里就发出阵阵“出溜”的声音,“我爱赶集,姑娘结婚了,老婆子早上不做早饭,我就到这里吃一碗羊汤烩火食……” 来人喝了一口汤,脸上的表情很是享受,“我听说,秦厂长家里是春和楼的大厨,家里又在杀人街开饭店,我们这小地方的小摊子,人家能吃得下吗?” 他话中有话,周凤和倒是听了出来,他也喝一口汤,又往里面撒了一点胡椒粉,“小秦不矫情,虾酱就饼子他吃过,羊汤就火食他也能吃……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这个我可以给你打保票,你放心,嗯小伙子虽是大学生,年轻? 但人性很好……” 说曹操曹操就到? 秦东带着高虎和杜小树就在人群中挤了过来,“秦总? 就在前面。”一处卖花生油的摊子前面? 罗玲正啃着一块花生饼,这是打油时剩下的产物? 没有好牙口都不成,会硌掉你的门牙! “怎么选择这地儿?”秦东接过她手里的油饼? “个崩”一声? 油饼就咬掉了一小块,嗯,真香! “就在前面了……我也没办法,龚大脚的人盯得太紧? 袁文焕也象狗似地? 我们走到哪,他们的人就跟到哪……”罗玲笑道,秦东在前在大步走着,小摊前,他已经看到了戴着蓝色前进帽穿站蓝色中山装的周凤和? 这个周书记,西装他死活就是不穿! “你好? 连厂长!”秦东快走几步,抢先就伸出手去。 坐在周凤和对面的人就笑着站起来? 大铁锅里的热的敢刮过来,两人的笑容就模糊起来? 但风吹而过? 接着路过的人就看清楚了? 与高个子年轻人握手的,竟然是县里鼎鼎大名的英岛啤酒厂厂长连云贵。 连云贵握住秦东的手,不卑不亢,“你好,秦厂长,这里条件简陋了些,来两碗烩火食……”他笑着跟摊主打着招呼。 “两碗不够,三碗吧,现在说起来,应该是昨晚了,昨晚九点,我们从沈南出发,车上还带了两桶汽油……我是真饿了……”秦东笑道。 这还真是不拘小节,周凤和望望连云贵,连云贵点点头。 秦东大口大口地吃着火烧,高虎和杜小树坐在另一桌也没客气。 秦东叫过摊主,又往火食里点了两滴虾油,这个鲜哪!“大叔,多放葱花。”他对摊主喊道。 “好来,多放葱花,多放香菜,多放虾油——”充满生活气息的悠长吆喝就回响在大集的每个角落。 连云贵看着秦东狼吞虎咽,脸上就浮现出笑容,“连厂长,就是少瓶啤酒。”秦东抬起头望了望连云贵,就又低下头去。 “秦厂长……”连云贵赶紧道,“我叫他们去取。” “叫我小秦、大东都行,他们都是这么叫。”秦东看看高虎和罗玲,罗玲就笑了,谁敢这么叫啊,总厂和一厂、二厂都是叫秦总……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秦东喝口汤,又端起第二碗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技术上,嵘啤可以指导英岛,销售上,在秦湾,英岛可以与嵘啤一起卖。” 昨晚就从沈南出发,大清早赶过来就是为了吃三碗火食?嵘啤已经占领了大半个秦湾,把自己的市场拿出来跟英岛一起卖? 无利不起早,人家下这么大的本钱,连云贵也明白人家的目的。 现在当面看过秦东,他最不放心的年轻人,却是一个豪爽的山海汉子,见秦东说得直接,丝毫不拐弯抹角,他也痛快地答应道,“行,以后我们就跟着你们干,每瓶交三分钱……” 这跟以前嵘啤作为联营厂时是一样的政策,不同的是,以前嵘啤是秦啤的联营厂,现在英岛是嵘啤的联营厂。 两人吃着火食,谈着合作,周凤和笑着又要了碗汽,嗯,热热的汤喝下去,心里真是熨帖。 与连云贵达成协方,周凤和前期作了大量工作,他与连云贵是在市里党校培训时认识的,现在嵘啤有意,英岛有心,两家帮就走到了一块。 现在,在龚英华带着两家啤酒厂对嵘啤严防死守的时候,堡垒从内部攻破了,连云贵答应打开城门,欢迎嵘啤入城! “周书记,”三碗火食下肚,秦东就看向周凤和,“没想到浓眉大眼的周书记也不讲原则了……” 周凤和把最后一口汤喝掉,正色道,“这是市场竞争,我没有违背法律和道德……” 嗯,他这样说,秦东看看罗玲,两人同时无语了。 “姐夫……” 杜小树也不傻,他挠挠头,“连云贵起义了,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吧,我们怎么不知道……” “知道你们还会那么卖力?”秦东道,“你们和夏雨冲在前面,就是疑兵,就是为了让你们吸引龚英华的火力,故意让你们败给他们,就是让他们自高自大,嗯,这就应了一句话,爬得高跌得重……” “小树,我让你读三国,你读了吗?” “姐夫,回去我就读,不睡觉不吃饭也要读……” ……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任何江湖中的联盟也从来不是铁板一块。 西海县英岛啤酒厂厂长突然走进县工业局,向工业局递交了一份与嵘啤联合经营的申请,说是申请,其实得到了县里一把手的支持。 工业局局长蒙了,他不知道,县里二把手也不知道,可是一把手支持,他也知道,一二把手之间有些不对付…… 一把手的理由是,“一个县里有了三家啤酒厂,就这么一个县城,养不了三条大鱼,与其将来倒闭,不如现在走出去,搞联营,或许还有一条生路……” 他这样讲,工业局自然不好反对。 自此,西海县的冰山终于松动了,接着,冰山一角坍塌,冰山融化就不远了…… “这个连下水……”红宝石啤酒厂里,袁文焕大声骂着,可是骂着骂着他就骂不下去了,奶奶的,他开始骂自己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让这个倒腾猪下水出身的人抢在了前面。 英岛啤酒厂里,连云贵也很得意,他看着手里的文件,神情严肃,象极了一厂之长。 这个从倒腾猪下水的临时工走到现在的人,每一步都看得很准,“背靠大树好乘凉”,阿庆嫂这句话,他理解得最深…… 第77章 南极人都喝的啤酒 第一天,过去了。 借助英岛啤酒原来的批发户,在英岛啤酒的大力助攻下,嵘 啤在西海县正式开始铺货。 三三两两的行人,打听着,议论着,车筐和布兜里,就多了嵘啤的身影。 三三两两的餐馆也打听着,议论着,嵘啤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饭馆的桌子上。 “四碗羊汤烩火食,多加葱花,多加香菜,多加胡椒面,再来两瓶嵘啤……” 这个摊点,几乎让嵘啤的人给包圆了,摊主打量着这些食量很大的汉子,怎么这些人都跟那个高个子年轻人一个胃口! 并且,他的摊子上也开始卖啤酒了,不是他们县里的啤酒,而是市区的嵘啤! 现在,西海县的格局为之一变,以前是三比一,现在变成了二比二,双方势均力敌,嵘啤这个强龙挟风带雨而来,势要把黄海搅个天翻地覆,把红宝石吞进口中。 …… 西海县工业局,局长办公室。 黄海啤酒厂的女厂长龚英华坐在工业局局长对面,局长一脸沉重,她的脸上倒晴朗许多。 现在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嵘啤打开了局面,搞出了什么嵘啤西海专供,并且还把英岛变成了他们的联营厂。 “下面怎么办?总不能你们黄海啤酒也投靠嵘啤吧?”工业局长一脸地晦气,可是,很恰巧的是,他桌上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王局长,你好,你好……”他嘴里热情,脸上冰冷。 “老温,我怎么听说,你们英岛要跟我们的嵘啤联营? 这以后不就是一家人了?谁说西海不是谁都能来的? 我们不就是去了吗?” 电话那头的王从军听起心情很好,“怎么样? 什么时候到市里来啊? 我们哥俩聚聚……” 王从军说着,工业局长就答应着? 放下电话,他恼怒地盯着龚英华。 “不要紧? 局长? ”龚英华一个女人,倒比工业局局长这个男人还想得开,“英岛才多大规模?他们才几家批发户?厂里本来半死不活的,嵘啤跟他们联营? 他们只会帮倒忙……” “你? 有什么计划?”工业局长看到了希望,“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我们西海人不喝外地的酒,他拉拢谁都没用……” “西海人喝西海的啤酒,”工业局长明白了? “嗯,我们马上发个文件? 西海人就喝西海的酒,西海的啤酒? 就是黄海和红宝石……” …… 第二天,过去了。 秦湾码头? 彩旗飞扬? 海风猎猎。 “极地”号披红挂彩? 意气风发,准备从秦湾港出发,前往南极。 这是国家南极考察委员会从芬兰买的一艘旧货船,经过改装和大修,就成了考察船。 南极洲,这块位于地球最南端的冰雪大陆,自被发现后就和地球最北端的北极一起,吸引了全世界的关注目光。 今年2月,中国南极中山站在拉斯曼丘陵落成。这是中国在南极建成的第二个科学考察站,与第一个站——长城站的建立,只相隔短短4年时间。 “秦总,我们为什么要去南极?”码头上,人山人海,各路记者、热情市民都远远地望着这艘“极地”号。 对啊,到一个离北京将近18000公里的地方去考察,意义何在? “为什么不把这些钱放到国内的经济建设上来?”周凤和站在中间,也发出自己的感慨。 “周书记,这不一样。”秦东马上回答他。 南极的资源相当丰富,它是地球上最后一块蕴藏丰富资源,并且没有被开发的净土。 南极虽然资源丰富,但资源的所有者却是未知的。而根据《世界南极矿物资源管理条约》的规定,各国在南极可开发时能够享受资源的份额将由其对南极科考事业的贡献程度来决定。 因此,高举科考大旗,在南极站住脚、扎下根是我们国家的必然选择。 南极也具有重大的科研意义,那里蕴藏着无数的科学之谜和信息。在全球气候变化的研究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还有,极地科学考察是一个国家综全国力和科技水平的具体体现。 这种成就,反映了改革开放给我国带来的,经济迅速发展、综合国力大大增强的崭新面貌。 “来了,来了。”鲁旭光匆匆挤进来,指指远处。 一辆辆大巴车缓缓驶来,南极考察委员会、海军、科委、海洋局、气象局……等各级领导就笑着走下车来。 第六次南极考察队员来自全国三十多个单位,由长城站39名队员、中山站60名队员及极地号42名船员共141人组成。 极地号从秦湾启航后,将渡过太平洋,经智利互尔帕来索港,于12月15日前后到达长城站,全程2.4万多海里,是历次考察中航程最长的一次。 隆重的欢送仪式开始了。 中国长城计算机集团公司赞助了一台长城288EX微机,并提供了全套备件和软件; 上海有线电厂专门为极地号考察船生产了一台301改型传真机; 上海气象仪器厂专门为南极考察研制了带加热装置的测风传感器; …… 看着总指挥陈德鸿、考察队长郭琨、船长魏文良登船,笑着向大家挥手致意,嵘啤也登上了考察船。 这次一个多月的行程,船员们喝到的都是嵘崖啤酒! 并且,极地号沿途停靠的国家和港口,肯定会有欢迎的外宾和华侨,就是当地海关和移民局的官员登船检查,或者码头工人登船作业,也会喝到嵘啤。 这无形中是在为嵘啤作宣传! “这次南极考察,意义重大,我们嵘啤也希望贡献我们自己的力量,希望我们的嵘崖啤酒能陪伴科考队员,度过海上的时间……” 现在,采访陈世法的是省电视台的记者,看着陈世法对着镜头侃侃而谈,秦东乐了,罗玲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今天已经是秦湾从沈南回来的第三天,最后一击马上也要发出了。 从西海专供到英岛起义,前两拳打得西海啤酒和红宝石啤酒有点找不着北,罗玲相信,今天才是最后也是最重的一击! “打出横幅,”她匆匆走上车,就对夏雨等人道,“嵘啤,嵘崖人喝,秦湾人喝,南极人都喝……” 南极人都喝的啤酒! 第78章 高级工程师 仿佛一夜之间,西海县的街头就贴满了红色、黄色、绿色的薄薄的宣传纸。 “嵘崖啤酒,南极人都喝的啤酒!”成为了嵘啤与英岛啤酒上门推销的最响亮的口号。 “什么南极人都喝?”龚英华骑着自行车赶到厂里的时候,副厂长手里正握着几张纸,气咻咻地往办公室走。 “龚厂长,你来了,”副厂长好象有了主心骨似的,“你看看吧,你快看看吧,都贴到我们厂门口来了。” 龚英华在上班路上就知道这事了,可是急着上班,她没来得及问明白,“你是说,他们往南极科考船上送了啤酒?” 这事,龚英华本能地感觉是好事,再仔细想想,南极人都喝的啤酒,似乎与西海县不搭边,可是厂长的直觉告诉她,这事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当她与副厂长走上街头时,两人立马就感觉到不一样了。 前些日子,嵘啤在西海县只有一辆卡车,现在满大街都是车门上印有嵘啤字样的卡车,当然还有英岛啤酒的车。 深秋初冬时节,穿着西装白衬衣的嵘啤的销售,直接把一箱一箱的啤酒卸在了小饭馆、小饭店、商店、小卖部……门前。 “不对,不对啊……”龚英华扶着自行车,“我们过去看看。” 县人民医院南的一家商店里,店主正喜滋滋地看着成箱的嵘啤,龚英华就走了过去,“我们西海县不是有黄海啤酒,有红宝石啤酒吗,怎么还卖起外地的酒来了?”当厂长当惯了,看着嵘啤堂而皇之地摆在货架上,她的口气就有些不善。 店主以前常喝黄海啤酒,也知道黄海啤酒厂的龚大脚,以前买不着啤酒的时候,啤酒厂厂长说话比副县长还管用,现在的啤酒厂可不是两年前了。 “外地啤酒?人家是西海县专供,专门为我们西海县老百姓出的酒,”小店主一挑眉毛,“再说,全秦湾都在喝嵘啤,南极人都喝嵘啤了? 我们就不能喝?!” 一句话? 把个龚英华噎得够呛! 此时,她才明白过来? 南极人都喝是什么含义! 南极科考是轰动全国的大事? 科考船从秦湾出发,每一个秦湾市民都很自豪? 现在,嵘啤成为科考船上的专用啤酒? 秦湾人就更加自豪! 在自豪的情绪下? 已经没有了什么嵘崖区和西海县的概念,大家都是秦湾人,秦湾的啤酒南极人都喝,这就是高度认知自己的秦湾人身份? 她的那句西海人只喝西海啤酒? 早被市民抛到脑后了! 转了一圈,满大街几乎全是嵘啤的广告标语,全是嵘啤的车辆在走街串巷,她知道,嵘啤打过胡同战役? 现在,胡同止战役在西海县又打响了! “我们抗不住? ”龚英华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思绪,“马上发动全厂职工? 没有三轮车就骑自行车,我们不能退? 我们退一步? 嵘啤就会进一步!” 黄海啤酒厂紧急动员了起来? 双方在胡同里展开了拉锯战,可是嵘啤挟广告之威,攻势很猛。 许多西海县的饭店和商店都选择了嵘啤,是啊,大家都是秦湾人,连南极科考船都喝秦湾的啤酒,西海县的老百姓也得尝尝…… 一天下来,龚英华筋疲力尽,当回到家中,她坐在沙发上用热水泡脚,就不愿再起来。 可是重播的山海新闻联播还是吸引了她的注意,新闻上,陈世法侃侃而谈…… 哦,不好,龚英华一下站了起来,洗脚盆就打翻在地,盆里的水流了一地…… 新闻其实就是最权威的广告,现在的广告,老百姓都不怀疑它的效力,何况是全省的新闻联播! 龚英华大清早就来到大街上,满目全是嵘啤和英岛的车,一趟一趟,呼啸着在西海县的大街小巷呼啸而过! 现在不止是秦湾市区刮起了南极旋风,这股旋风也刮到了西海县,在这个深秋,落叶满地之时,嵘啤再一次供不应求。 “优先满足西海县的啤酒供应。”秦东大声道,桑塔纳就是临时指挥所,不断在西海县的大街小巷穿梭,“西海县四分天下,我们嵘啤要占半壁江山!” 西海原有的三家啤酒厂加上嵘啤就有四家啤酒厂了,现在在嵘啤的攻势下,黄海啤酒和红宝石啤酒的市场份额不断地在缩小,秦东有信心,把红旗插遍西海! 守家在地,罗玲可不是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现在公事私事兼顾,她也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回家。 “玲玲,你们厂的啤酒真的南极人都喝?”罗玲的父亲起初买了两瓶嵘啤,现在却抗了一箱回家。 “电视上不都播了吗,”罗玲盘腿坐在沙发上,“全国八百多家啤酒厂,人家就喝我们厂的啤酒。” “现在都在喝,”她的嫂子就笑着递过一个苹果来,“玲,你不是你们厂的销售科长吗,现在你们的啤酒卖得比黄海还要好,你比那个龚大脚……厉害!” 罗玲笑了,龚大脚,那曾是全县妇女的偶像,现在她罗玲已经跟偶像平分秋色! …… 嵘崖区工业局,听到陈世法的汇报,王从军就发出一阵大笑。 “到底是秦东,秦癫子,好,好,”他笑着拿出一盒烟推给陈世法,“现在,全秦湾都插上我们嵘啤的红旗了吧?” 陈世法也不客气,接过烟来就点点头。 “好。”王从军想着秦东,想在他离开工业局之前再给这个小伙子点什么东西,可是钱,秦东是不缺的,荣誉,能给的早都给了,职务嘛,他已经是全市最年轻的厂长。 “对了,”王从军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一件事来,“秦东现在是是什么职称?” “职称?是工程师吧。”陈世法道 “嗯,”王从军沉吟一会儿就把局里的政工科长叫了过来,政工科长面色为难,“局长,秦东担任工程师,本来就是破格,他工程师还没有满五年哪……” 工程师晋级高级工程师是有条件的,一般需要在工程师岗位上工作满五年。 “破格,可以破格嘛,”王从军笑道,“你来想办法,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破格晋升高级工程师!他的资格可能不够,可是,能力早够了!” 是啊,去除马尿味,研制出十一度啤酒,获得首届食口博览会金奖,又研制出人参啤酒…… 政工科长看看局长,不敢怠慢,可是破格晋升的六个条件哪个秦东也不沾边。 “哎,这一条合适,”老政工科长扶扶眼镜,兴奋道,“主持大中型企业主要技术工作,成绩突出,取得显著经济效益,获国家级优秀新产品一二等奖,或者省部优产品一等奖……” “好,马上办理手续,我不管时间,现在就办,”王从军拍板,“秦东,马上晋升高级工程师,高工!” 第79章 研修生 二十岁的高级工程师,放眼秦湾,甚至放眼全国,这都是独一份! 区工来局政工科长拿着晋升职称的表格,亲自来到嵘啤总厂,周凤和热情地接待了他,可是令老政工科长美中不足的是,秦东竟然不在厂里,而是回沈南继续上学去了! “老苒,晓春……” 当秦东意气风发地走进宿舍,几个正在打扑克的人都愣了,三天,果然三天就回来了。 “秦东,你真的只用了三天就把你们三家啤酒厂打趴下了?”老苒笑眯眯地问道。 陈晓春早已接过秦东手里的大包小卷,不必说,这是秦东带给他们的特产,改善生活的特产! “我说三天就三天。”秦东在下铺坐下,就挑衅地看着老苒,“怎么样,请客吧?” “请客,小事,但你也得告诉我们,你用了什么办法?”热合曼请教道。 “专卖,策反,还有时势!”秦东简单概括道,“咱别在这里说了行吗,我请客还不行吗?” “当然行。”老苒乐得一把搂住秦东,“到哪吃?” “还能到哪,食堂呗。”秦东边说边笑着往外走。 “厂长,”几人走到楼下,却发现高虎又开车返了回来,“厂工,厂里打你传呼你一直不回,刚才,周书记打传呼,说你已经是高工了。” 高工? 一班人脸上都很平静,大家就这样平静地瞅着秦东,一秒,两秒,三秒…… 可是很快,还是陈晓春打破了局面,“秦东? 高工啊!” “哎呀? 阿拉退休前能晋上高工就可以了!”陶阿满也羡慕道,高工? 不止工资要涨一大截? 住房提拔也要优先的,就是找对象都能加分的呀。 “这怎么……? 不对,……”老苒也惊奇了? “你们这里现在晋升职称吗?” “我们厂长是破格。”高虎马上答道。 破格啊! “破格就更应该请客? ”老苒马上抓住了话柄,“去东郊饭店!” 住在南郊,吃在东郊。 东郊饭店从建成直到九十年代后期,都可以说是东郊饭店的辉煌期。 酱牛肉、红烧大虾、酥锅和油璇…… 今天秦东高兴? 菜可了劲地上? 苏玉波、李墨梅和周谊等几个女生起初还顾及到女生的身份,可是几杯啤酒下肚,大家就有说有笑了 “面包,拿好,带给你们女生。” 东郊饭店每天下午会推两辆车到门口卖面包? 还没到点,买面包的人群就排起长队了? 总共近400斤的面包半个小时就能卖完。 “一班长,你想得真周到。”苏玉波接过面包来就夸奖道? 这个时候的面包还是面包,仍是好东西? 轻易不会吃到。 一行人吃罢饭到洗缨湖玩了一下午? 又坐公交车回到学校时? 天已近傍晚,在苏玉波的提议下,大家都到系里看电视。 电视上,正在播放电视剧《围城》,梳着中分头的陈道明将方鸿渐演得入木三分,一时间火遍全国,成为万千少女心中“最着迷的男人”。 “陈道明身上有种傲骨,是知识分子的风骨,一种孤傲,一种不羁,一种玩世不恭。他的这种气质就是活脱脱的方鸿渐!”苏玉波评价道。 可是没有人附和她,男生都在看史兰芽,女生都在看陈道明,1989年,80年代的最后一年,总有一些美妙的人物和形象,让人念念难忘。 “围城,说得好啊,城外的人想进来,城内的人想出去,”李简活脱脱就是一个方鸿渐,“啤酒这个围城,我们是出不去喽!” 两集电视剧播完,阶梯教室里重新活泛起来,许多人就开始往外走。 下面就又是重播的新闻联播了。 秦东一行人没有急着离开,秦东也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 电视上,邓爷爷正在人民大会堂会见1989年度日中经济协会访华团。 他对日本客人说:我想利用这个机会,正式向政治生涯告别。你们这个团是我见的最后一个正式的代表团。 他告诉日本客人:中国十年来制定的方针、政策不会变,发展战略没有变。治理、整顿是为了更好地前进。 前一段我们经济建设搞得太快,有点后劲不足,但我们不后悔。我们毕竟是上了一个台阶,不是迈了一小步,而是一大步。我们的战略目标是分三步走…… …… 日子不紧不慢地溜走,还有几天就要进入九十年代了。 滴滴滴—— 秦东的传呼就响了起来,到了系里办公室,他就把电话回了过去,电话是省厅的衣谨处长打过来的,下午让他到厅里去找找他。 “什么事啊,姐,电话里说不行吗?”秦东开着玩笑。 “不行,这是大事,也是好事,我得当面征求你的意见。”衣谨显然还没有下班,但听起来她的情绪很好,心情也很好。 下午,秦东坐上公交车赶往二轻厅。 看到他进门,衣谨就笑着站起来把门关上了。 她从桌上拿起一份报告递给秦东,“你看看。” 秦东接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就抬起头,“研修生?日本?” “是啊,中日经济友好协会组只赴日研修,”衣谨笑道,“给了我们山海省四个名额,厅长亲自定下来的,这第一个名额就给你,到了日本,好好学学日本的啤酒酿造技术。” 哦,研修生。 八十年代的研修生,与后世赴日的研修生不是一个概念。 此时,日本创立的研修生项目主要是让外国的劳动者到日本学习技术,有向发展中国家提供援助和新技术的考虑,后来随着日本老龄化问题严重,逐渐成为补充日本劳动力不足的变通方式。 1993年,日本新增设技能实习生制度,并将实习生的在日居留期限延长到3年。 “这一去得多长时间?”秦东心里一动,“什么时候动身?” “过完年就走。”衣谨笑道,“一年的时间,不算长吧?” 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秦东有些犹豫了。 “怎么,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还在犹豫?”衣谨开着他的玩笑,“要不,你让给别人得了,别人会抢着要的。” “也不是……”秦东笑道,“我这不是还上着函授班吗?” 第80章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1989年12月31日下午四点十二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最后一次落日西沉。 夕阳无限,染黄了秦湾市市政府大院,也染黄寒风中摇曳的树木和匆匆行走的人们。 大街上,大家也都在匆匆行走,走过这个下午,走过这个充满了理想和自由色彩的时代。 夕阳照进郭鹏的办公室,他凝神看着桌上的文件,这是一份请示报告,日本方面捐赠教育基金和派遣研修生的请示报告。 “这样的文件以后不必拿过来了。”郭鹏随手翻阅文件,既然文件都摆上案头,他就看一看。 就在两个月前,秦湾市与日本国下关市结为友好城市的十周年庆祝大会在下关市举行,他带团访问了日本。 同月,下关市市长泉田芳次为团长的下关市友好访问团一行28人并“日中友好之船”访华团一行219人,乘“理想之国”号游船抵达秦湾。 下关市友好访问团顾问、下关商工议会所会长、山口银行行长伊村光先生表示,向秦湾市捐赠400万日元,用于发展秦湾市的教育事业。 还有,从明年开始,也就是从1990年开始,秦湾市每年向日本下关市立大学派[00小说网 .00shu.vip]遣的研修生由两名增至三名,全部费用由山口银行承担。 粗略地翻看着教育局的呈文,郭鹏就抬起头来,“极地号科考船到达南极了吗?……” “到了,这个月中旬就到了长城站,”秘书答道,“极地号从秦湾启航后,渡过太平洋,经智利互尔帕来索港,……噢,他们用我们的嵘啤招待外宾和华侨,当地报纸都报到了我们的嵘啤,……” 郭鹏就笑了,现在嵘啤是除秦啤之外市里最大的啤酒厂,并且,秦湾的每个县区,现在都能喝到嵘啤,“秦东……”他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在文件上画圈,却不再说话。 秘书却是会意,他拿着郭鹏批阅完的文件回到办公室后就拨通了市教育局的电话,“关于赴日研修生的名额,嵘崖区嵘啤二厂的秦东,很合适……” …… 夕阳西下,染黄了山海省轻工学院的篮球场和杨树林。 “阿嚏——” 秦东不由摸摸鼻子,顺手把球抛给陈晓春,篮球场上的人不多,现在,每个系每个班都在筹备着元旦晚会。 黑板上用彩笔画上了喜庆的红灯笼,大家买来瓜子花生和糖场,巧手的女生甚至剪好了长长的彩纸,教室里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怎么了,你?”苏玉波笑着走过来,递过秦东的棉衣。 “有人挂念我……”秦东笑了,过完元旦,他们这帮函授生也要打道回府了。 “谁啊?”苏玉波眼前出现了一个靓丽的身影,那个身影如果按现在时髦的叫法,应该称作未婚妻。 秦东笑了,“走吧,到食堂吃饺子去。”今天,食堂里的师傅和帮厨的学生,马不停蹄地在包着饺子,“哎,玉波,你有饭票吗……” 函授一班二班今天全体聚集到一起,主持人就由一班的热合曼和二班的苏玉波担任了。 “朋友们,同志们,1990年元旦晚会开始了!”苏玉波穿着一件乳白色的毛衣大大方方走上讲台,台下马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苏玉波手拿节目单,第一个表演的正是老苒和李墨梅,老苒虽然生长在黄河边上,可是他要演的是一个船夫,李墨梅演的是一个采菱女。 “我们俩划着船儿采红菱呀采红菱,采红菱,得呀得郎有情,得呀得妹有心,就好像两角菱也是同日生呀……” “老苒跑调了,”陈晓春台下嗑着瓜子就瞅着台上的老苒,“这形象,哪象个船夫啊!” “黄河船夫。”李简笑道,“不是江南的船夫。” 众人都笑了,秦东也笑着看着老苒,他举起相机拍着,嗯,这节目有味道,这下可遂了他的心愿了。 “怎么样?”老苒气喘吁吁地来到秦东身边,眼睛却仍瞅着李墨梅。 “要说实话吗?”秦东看着陈晓春和彭志搭档说起了相声《虎口遐想》,就笑着看一眼老苒。 “当然,实事求是。”老苒正色道。 秦东举起相机,“挺好,嗯,就是怎么看怎么不象两口子……” “那象什么?”老苒急急地追问道。 “象母亲带着孩子……” “去你的!”老苒用力推了秦东一把,秦东不防备一下撞进了苏玉波怀里,苏玉波立时面色通红,老苒却早笑着跑开了,“这下,也遂了你的心愿了……” 苏玉波红着脸却又一次走上讲台,“下面一个节目, “下面一个节目是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主题曲,演唱者,秦东。” “哎,等一下,这不是对唱吗?”热合曼笑着喊道,“玉波,你就别下场了,你跟巴依老爷一起唱吧。” 同学一起三年,互相的心思都明白,热合曼的话音刚落,,教室里马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看着苏玉波娇羞的模样,“阿米尔,冲!”老苒大声喊道,众人又是一阵笑声。 秦东大大方方地走上讲台,苏玉波也不矫情,笑着对秦东伸手致意,两人没有话筒,她清清嗓子就唱了起来。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哎——红得好像,红得好像燃烧的火,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爱情……” 苏玉波的嗓音很是恬静,秦东的嗓音高亢而又悠远,两人相得益彰,唱得都很投入。 教室的门开了,系里顾国贤主任带着系里的几名老师一起进来,祝贺元旦。 “阿米尔,向天空发射三颗信号弹,让它们照亮祖国的山河!” 顾国贤笑着挥挥手,这句话,立马拉近了他与同学们的距离。 “祝大家元旦快乐,明天大家就要离校,也祝大家一路顺风,回到工作岗位上,为四化建设作出新的更大的成绩!” “秦东,也祝贺秦东同志……” 哦,大家都惊讶地看着秦东,有喜事,怎么没有听他讲过啊! “明年,最后一年的函授课程,秦东同志不能参加了,”顾国贤好象丝毫没有惋惜,反而很高兴,“秦东同志,明天就要到日本,参加中日经济协会组织的赴日研修班,同时,他也会在日本下关大学,进行研修!” 哦,研修生! 这三个字只是传说,可是现在他们中间就出现了研修生,在八十年代的中国,这可比大熊猫还要珍贵! “祝贺你,秦东。” “祝贺,祝贺!” “秦东,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我终于明白,你为甚要唱这首歌了……” 在无数绿叶的簇拥下,秦东真的象红花一样,满脸放光,一脸兴奋,不断地握着伸过来的一只只手…… 第81章 住院,真累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弹指一挥间,秦东重新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四年。 四年起落浮沉,身处其中,可能觉得平平淡淡,可回过头一看,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 今日收获的结果,早已在多年前就种下了因。 火车一路咣当咣当响着,从沈南到秦湾,路程已是越来越近,这一路上,有些人透支了荣耀,有些人一路高歌,有些人波澜不惊。 八十年代,一个黄金时代,已被岁月的列车抛在身后,可是,哪怕黄金时代已经过去,岁月却不会辜负认真生活的人。 “叔,研修生,全市才三个,全国啤酒行业才八十个。”周谊眨着小眼睛,看着坐在对面的秦东,不知从什么时候,这个称呼越叫越顺溜,“叔”这个称谓,仿佛不是辈份,而是成为了以秦东的一种亲切称呼。 如果说,成为大学生是成为了天之骄子,那成为研修生,就是凤毛麟角,在改革开放的前十年,留学的分量,远远大于上大学的分量。 “没那么夸张,就是一年的功夫,一年很快会过去。”秦东回答周谊。 用心活在当下,是对生命最好的负责。 火车,慢慢靠站了,桑塔纳把他们送回家,送回到了钟家洼。 “爸,妈,姐……” 一家人又聚集到一起,杜源就打开了手中的酒瓶,“不用说,我们都知道了,到日本留学一年,好事啊,大好事!在你去日本前,先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 杜小桔的眼睛笑成了月牙,秦东的每一点一滴的进步,她都感同深受。 “大东,日本离中国有多远?” “反正你开桑塔纳得十几个钟头吧。”杜小树开姐姐开着玩笑,可是姐姐连正眼都不瞧他,她的心思全在秦东身上呢。 “小树说得也差不多,两千里地吧,”秦东笑道,他的笑容突然就收敛了,杜源手里的酒瓶在哆嗦,身体也在颤抖。 “爸,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杜源强笑道,却用手捂住了肚子,“怎么搞的嘛……”他象是在问别人,又象是自言自语。 小桔妈忙扶住老头子,“你以为你还年轻啊,有事就往前冲,哎,老头子,快叫救护车……” …… 看着杜源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点滴一滴一滴地输入到血管中,秦东默默地握住杜小桔手,她的手很是冰凉。 上个月,山海省全省掀起了一场大规模的扫除“六害”统一行动,违法犯罪分子主动到公安机关和保卫部门投案自首、坦白交代问题…… 杜源这些日子一直在加班,饿了就啃口凉馒头喝点小酒提提神,他的胃本来就有毛病,这下好了,彻底坚持不住了,大面积的胃溃疡,需要动手术。 “大东,你爸这样了……”小桔妈坐在病床前,低头垂泪,却感觉对不住姑娘和姑爷,“这婚得往后拖了……” “妈,治病要紧,”秦东赶紧安慰道,“都是一家人,咱不重那形式。”他握住杜小桔的手,顺势就把她揽在怀里。 “东哥,东哥,坦克叔叔来了……” 秦东赶紧转过身来,坦克叔叔已经走了进来,“老杜,还能喝酒吗?” 杜源笑着已是从床上坐了起来,“能,能……” 他这样一说,小桔妈眼里的泪已是没了,这死老头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喝酒,不喝酒也不会胃溃疡! “行,是条汉子。”坦克叔叔伸出蒲扇大手就又拍杜源的肩膀,想了想手还是落在了秦东的肩膀上。 “要到日本留学了?什么时候走,叔给你送行。”坦克叔叔笑道,“这里条件怎么样,不行的话,转到我们医院?” “小手术,小手术。”杜源笑道。 “哪是小手术,”正说着,区局的局长和政委也联袂而来,办公室主任提着礼品,“老杜,你说你,怎么不知道爱护自己的身体……” 两人见到坦克叔叔都是一愣,两人立马变得更加客气起来,看到秦东,高政委就伸出来,“小秦厂长,要出国留学了,好事啊,你放心,你岳父的事,我们一定会照顾好……” 局长马上笑道,“老同志了,也别冲在一线了,到局里来吧,工会,办公室、法规……你愿意到哪个科到哪个科,你当科长,再给你配上几个年轻的干活……” 嚯,小桔妈脸色一暖,这干了大半辈子还是个副所长,没想到住趟医院倒提拔了。 可是她看看自己的女婿,局长和政委都在跟女婿寒暄呢,得,这是跟着女婿沾光! “小秦,你到日本去,听说是郭书记亲自点名呢。”高政委问道。 “是郭书记点名,”陈世法和周凤和也走了进来,“秦东要在下关大学学习,省厅还给了一个名额,啤酒行业的研修生,他也是其中一个。” 哦,局长和政委互相看看,坦克叔叔却不言声,他又重重地拍拍秦东,“好事,我先走了。” 送走坦克叔叔,秦东惊奇地发现,王从军也出现在了病房的走廊里,“秦厂长,王区长来看看你的岳父。”秘书看到秦东,忙跑上前来。 哦,病房里,似乎人越来越多,每个人都围在杜源周围。 杜源脸上就笑着,嘴里就谦让着,感谢着,可是人还是越来越多,最后,许多面孔他就不熟悉了,年轻的,年老的,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这都是大东的朋友。”杜小桔就解释道,有秦东担任团高官时各厂的团支书,还有认识的各厂的厂长,二厂的领导班子和车间主任差不多是一起来的,就连聂新鸣和王新军也带来了四十人的心意。 “刚才那个是我们厂厂长。”杜小桔指指饼干厂厂长的背影。 “啊,”杜源嘴里就咝咝一抽着凉气,“你们厂长来,你不早说?” 得,他看看不断送走一拨又一拨客人的秦东,看看床头地上的礼品越堆越多,越堆越高。 这还没结婚呢,……可是他明白,这些人来看的,不是他杜源,而是他的女婿,这个马上要成为研修生的女婿——秦东! “杜所长,你感觉怎么样,”医院的院长带着消化科的主任就走了进来,这是今天来的第三遍了,王从军已经嘱咐过,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不敢怠慢。 再说,就是冲秦东的面子,院长也要出面的。 “我还行……”杜源嘟囔道,他心里道,我能说我住趟院比抓犯人还累吗? 第82章 以货易货 杜源在病房里已经住了两天了。 这两天,第一天是普通病房,第二天就进了单间,可是他是闲不住的,不时到普通病房里找病友交流一下情况。 “杜所长,来看你的人真多!”有个老太太长得慈眉善目。 “还行吧。”杜源笑道,病房里的水果多到吃不完,苹果、香蕉,他就拎了一些过来,“你们吃,你们吃,我也吃不惯,香蕉还没有地瓜好吃……” “是啊,黏糊糊的,哪敢得上苹果。”一个老头马上附和道,可是顺手揪了两个香蕉塞进孙子手里,“你女婿真有本事,听说是啤酒厂厂长,还要到日本留学?” “嗯,研修生,”杜源自豪道,“得到日本去一年,这一的吃住都是日本人开销,我们一分钱不用花。” “这敢情好,小日本给咱花钱……” “杜所长,杜所长——”杜源正在白话儿,走廊上就有护士喊道。 “瞧,到底是厂长的老丈人,护士说话都不一样。”看着杜源出去,病房里的人就议论开了。此时的医院,护士、大夫拿着病号并不太礼貌。 “人家有个好女婿,跟着女婿沾光,”病房里的人哪个看不出,除了小桔妈和杜源的同事,来的人都是来看秦东的,并不是看这个老丈人的,“咱也没有个好女婿,瞧,人家收的东西,病房里都放不下了……” 不管病房里的议论,杜源走了出来,“小树——” 可是喊了几嗓子,仍是不见儿子的踪影,这几天,因为秦东和杜小桔的婚礼临时推迟了,小桔妈和柳枝挨门挨户说一声,有的在医院里就说了,可是礼数上仍要走到。 唉,这婚,恐怕明年也结不着了,明年秦东还要到日本学习,杜源就感觉晦气,这病怎么偏偏就这时候来呢! 可是,亲友们也都理解,在中国人的观念中,孝忠不能两全,他住院,秦东和杜小桔照顾是孝,秦东出国留学报效祖国是忠,大家都理解…… “杜哥,小树呢?”快到晌午了,柳枝拎着几个饭盒就匆匆进来,这几天,她的饭店一直往这送饭。 “这兔崽子,又跑哪去了……”杜源找不着杜小树,就看向护士,他抱歉地笑道,“找我什么事?” “我们院长在病房里等着您哪。”护士的态度很好,如果换作别人,她早就训斥上了。 “院长?”杜源就赶紧地回到病房,柳枝也跟了进来。 “你好,杜所长。”这两天,院长每天都来几趟,杜源跟他已经很熟悉了,“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咱们山医附院的丛主任,也是山医附院的消化内科主任……你的手术就由他来主刀……” 哦。 杜源一时不明白了,不是在这里住院吗,怎么动手术的还是山医附院的大夫?当然,秦湾人都知道,市里最好的医院就是山医附院,水平最高,医术最好。 “是这样,”从主任岁数跟他差不多,“本来要把你转到我们医院的,可是你女婿不同意,说就在你们区人民医院吧,可是领导考虑后,还是决定由我们医院的医生主刀,护理工作可以交给人民医院……” 哦,杜源看看柳枝,柳枝也看着杜源,杜源嘴里咝咝地哈着气,却说不出话来了。 这待遇,别说是他杜源,就是所长、区局的领导,也没有这个待遇啊! 他知道自己的女婿在外面交游广阔,可是没有想到,山大医院的大夫上门来给自己做手术! “那,那就麻烦您了,您吃香蕉……”杜源忙客气道。 “我们就不吃了,你们家属准备一下吧,明天就动手术……”丛主任又与杜源握手后就走了出去。 “啊,您慢走啊。”杜源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送出门去。 “行了,老杜,丛主任可是咱们消化科的一把刀,”院长仍是客气,“你的手术,放心,放心啊……” “我放心,我放心,”杜源就客气着,送走丛主任,送走院长,他看着柳枝,“唉,你说,你说,这事闹的……” …… 杜源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当丛主任从手术室出来,一家人就都围了上去,“没事,年前可以出院,不耽误回家过年。”丛主任笑道。 众人都松了口气,等把杜源推回病房,秦东才发现,门前多了两个人。 “杨厂长,鲍厂长。” 两人都提着东西,什么豆粉,蜂王浆还有罐头,杨厂长看到秦东就笑了,可是看到病床上的杜源马上就哀痛起来,“你看,小秦,我也不知道,你岳父今天动手术,这还是李墨梅打听到,我们过来看看……” “感谢,感谢。”秦东把杜小桔叫过来,杜小桔也是一脸感激,她到沈南时,人家杨厂长招待得很好。 “你们没吃饭吧,中午到家里吃饭。”秦东马上道,“手术很成功,这里留下两个人照顾就行了。” 杨厂长看看鲍厂长,他摆摆手,“吃饭,在哪都能吃,什么时候也能吃,你先照顾好你岳父,等你去日本之前,到厂里来一趟,我们给你送行。” 这是真情实意! 秦东也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份情义,“杨厂长,你看我,年前光忙着我们嵘啤销售的事儿了,这些日子,岳父又动手术,”他还是北冰洋啤酒厂的副厂长,北冰洋今年的日子也不好过,“有件事,我们得安排一下。” 什么事? 两位厂长互相看看。 “我师兄给我打电话,说是年底在北京有一场易货博览会,我们北冰洋得参加……” 易货博览会,这倒是第一次听说,“那我们厂去能干什么?”杨厂长问道。 “去库存。”秦东简短地答道。 对生产企业来说,库存是个沉甸甸的词。 企业也经常会出现“存量尴尬”的境地:一边是企业资金短缺,一边是产能过剩库存积压。 从去年年初开始到现在,北冰洋啤酒厂象全国大多数企业一样,也陷入了这种怪圈。 库里挤压了大量的啤酒,可是厂里的流动资金严重短缺。 “怎么去?”杨厂长马上来了精神,这也是他们俩来瞧病人背后的目的。 “以货易货。” 秦东笑了,这其实真的是一场奇怪的交易会,由于受三角债的影响,企业之间的信誉到了崩溃的边缘,谁也不愿相信谁,谁也不愿把钱给人家,也不愿意把货给人家。 所以这场建国以来的第一次易货博览会,就应运而生了。 大家把棉花、车床、煤、钢材……全部放在一起,看到这个东西,然后再来以货易货。 秦东印象中,这个博览会开得非常成功,交易额有八个多亿! 第83章 勇敢者的运动 看最快更新无错,请记住 hps://!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4章 糖球会 看最快更新无错,请记住 hps://!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5章 大哥大 看最快更新无错,请记住 hps://!章节内容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6章 少年游 打开大哥大的盒子,大哥大是新的,可是已经能用,“您放心用,别担心费用,”小伙子从反光镜里看看秦东,“电话您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对了,您是想到哪?” 秦东本来是不愿上车的,可是架不住小伙子软磨硬泡,秦东发火人家还陪着笑脸,那样子就差拿他当祖宗供着了。 “您不上车,我这饭碗就没了,您总不能看我全家喝西北风饿肚子去吧!”小伙子这样说,秦东想想也没招儿,总不能让来报道的研修生同学在这里看热闹,他只得上车。 “你是衣处长派来的?”秦东本想问的,可是衣谨自己在省里上班还骑自行车哪,这可是奥迪,在这个桑塔纳都很希罕的年代,别说奥迪的份量了。 “衣处长,我不认识。”小伙子从反光镜里看看他。 可是这又不是中日青年友好协会的车子,刚才他也问过协会工作人员,协会哪有这么好的车?这是工作人员的回答。 工作人员也是很羡慕这个年轻的厂长,有车坐,还有大哥大,还要出国留学,“怎么好事都让一个人赶上了!” 有了大哥大,秦东也不客气,他直接打衣谨的传呼,很快衣谨的传呼就回了过来,她住在西城区一家出版社的家属院里。 奥迪慢慢停在院门口,衣谨看了车子一眼,又朝远处张望着。 “衣处。”秦东赶紧下车,这雪是越发大了,迷蒙的风雪中,衣谨红色的围巾与皑皑白雪相对,让秦东在冰冷中感受到了春天。 “小秦?”衣谨吃惊地看着秦东,又打量着眼前的奥迪,“嚯,只过了一个年,就今非昔比了。” “唉,您别拿我开玩笑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档子事儿,我还以为是你给我派的车呢,管它呢,有车坐,您上车。”秦东笑着给衣谨拉开车门,衣谨笑着看他一眼,“呵呵,懂得照顾女同志了,我哪有车啊,我回到北京,都是坐公交车要么骑自行车……” “嚯,秦东,大哥大?” 衣谨夸张地看着秦东,秦东的经济条件她是领略过的,现在大哥大都买上了。 “别,别,真的不是我的,”秦东拍拍小伙子的肩膀,“人家愿意给,这我真不敢拿。” 哦,衣谨也看看小伙子,这里面必有原由,她又看看秦东,却是不方便再问。 “晚上的飞机吗?那我给你送行,……嗯,我父母从四川回到北京了,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娘家……”衣谨笑道,“那我们到悦宾饭店,去过吗?” “没有去过,听说过。”秦东道,这个号称“中国个体第一家”的馆子,却曾搅动起北京甚至中国个体饭馆经营的浪潮。 “那就尝尝,”衣谨笑道,她摘下脖子上的围巾,又看看秦东,只穿着一身西装,“小伙子打扮得真精神,大雪天,不冷吗?” …… 汽车慢慢开进小胡同,胡同里的人却是见怪不怪,别说奥迪了,大使馆的车还经常到这里吃饭呢。 走进小馆子,白墙小桌迎客,圆珠笔、复写纸、老算盘结账,一切好象还停留在八十年代初。 五丝桶、蒜泥肘子、清炒虾仁、面筋白菜……上的全是这里的招牌菜,冒着热气盛在白瓷盘里,被端上了桌。 “来,姐祝你一路顺风。”衣谨笑着端起酒杯,今天喝的是北京的燕山啤酒。 秦东也笑着举起杯子,两人一饮而尽。 “日本人哪,”窗外大雪纷飞,饭馆内却是人气旺盛,衣谨很有兴致,“我听说过日本啤酒厂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嗯,”衣谨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红晕,“嗯,用腿换啤酒。” 这个故事秦东知道,日本人在创办啤酒厂前,了解到丹麦的啤酒酿制技术属世界第一,他们很想窃取丹麦的啤酒配方技术,但当时丹麦的啤酒厂保密程度很高,相当于军工企业,不允许外人随便参观。 当时日本有一个啤酒商,远涉重洋,专程来到丹麦一个名牌啤酒厂,在外面转了三天也没有办法进去。后来他看到每天早晚都有一部黑颜色的小轿车进出,一打听,车上坐的正是这家啤酒厂的老板。 他想来想去,最后想出一条“苦肉计”。一天下午,当啤酒厂老板的汽车开出来时,他装着突然失足,把一条腿伸到飞转的车轮下,压断了一条腿。 丹麦老板觉得很过意不去,听说他只求当个看门人,当即答应了他的要求。 可是这个日本人利用看门之便,经过3年的观察琢磨,他终于探明了丹麦啤酒的配方秘密与生产工艺。 三年后,“看门人”扬长而去,回日本开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啤酒厂,推出了一种与丹麦啤酒不相上下的优质啤酒,打进了国际市场,和丹麦啤酒分庭抗争。 “姐,你是说,让我学习日本的技术,将来也打入日本市场……” “打入日本市场,当然是好的,”衣谨笑道,“但是这趟出去学习,部里在看着,各省厅在看着,你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国家,你,要为国争光!” 衣谨笑着举起杯子,“一路顺风。” “姐,我来结账。”二人走到柜台前,秦东就掏出钱包,“哪能让你付账,我请客。”衣谨阻拦道。 “不用了,已经结了,你们不知道?”柜台后面的大姨笑道。 秦东看看外面的小伙子,小伙子笑着招招手,可是衣谨却弯下腰拾起地上的手帕,手帕是如此熟悉,正是当年在南京参加一条龙会议时自己的的手帕。 秦东拿出钱来,走出饭馆,奥迪车上的小伙子正冲着他笑呢。 秦东要把钱给他,可是小伙子死活不收,“您的衣食住行,我们都包圆了,您放心,真的没有恶意。” 就在两人理论时,衣谨也走了出来,手帕递过来,秦东不安地看看她,衣谨却没有看他,风雪中,鲜红的围巾又一次飘扬于胡同之中。 “你是山口银行的?”秦东突然想了起来,这次日本之行,在下关大学的学习,山口银行负责全部费用,可是也没有到这种车接车送还送大哥大的程度吧。 “不是,您就别问了,”小伙子笑道,“下面,您去哪里?” “先送我去招待所,取上行李,再到机场……”本来临行前,领导还要讲话,秦东就不参加了,他看看衣谨,衣谨笑道,“我送你。” …… 机场的自动门自动打开了,两扇玻璃门中间贴着红蓝的彩条,年代感十足,可是就是这样的自动感应门,在这个年代的中国也很是先进。 “那,秦先生,我在外面等候这位女士,”小伙子笑着掏出一张名片,“祝您在日本愉快,这是我们董事长让我交给您的,她人现在不在北京。” “董事长?”秦东严肃地看着小伙子,又接过他递过来的名片,名片也很简洁,可是上面的名字很是熟悉——海南秦海房地产公司董事长、总经理肖莉莉! 哦,是她! “秦东。”协会带队的领导一一点名,马上就要登机了。 “秦东,加油。”衣谨笑着看看秦东,令秦东没有想到的是,她主动张开双臂,抱了抱他,“好好学习……” 哦。 所有的研修生都吃惊地看着这里,纷纷议论着,这么漂亮的有气质的女人,他们又看向秦东,眼睛里就充满了复杂的颜色。 衣谨走了,只留下回味与传说。 飞机起飞了,却带走了秦东的眷恋与惆怅…… 哦,再见,衣处,再见,北京…… 机舱里,秦东素来是不耐热的,他掏出兜里的手帕,哦,手帕中间却是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片,上面正是苏东坡的《少年游》。 “去年相送,余杭门外,飞雪似杨花。 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 对酒卷帘邀明月,风露透窗纱。恰似姮娥怜双燕,分明照、 画梁斜。” 第87章 日本的平成时代 血疑,追捕,阿信,……花仙子,铁臂阿童木,聪明的一休,恐龙特急克赛号……高仓健,山口百[精品小说网 .biz]惠,栗原小卷…… 岛国泡沫经济的繁华带来文化的强劲输出,作为文化的符号,它们曾经强烈地影响到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的国人。 飞机上的八十人中,有人是第一次出国,有人也是第一次坐飞机,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对日本之行的未知与期待,让飞机上三个多小时的行程变得很是热闹。 “日本现在已经是平成时代了,平成二年,对,首相叫海部俊树……”有人在回忆着年前集中培训的内容。 “去年日本昭和天皇逝世,新天皇还没有断位吧,”有人掏出烟来,可是被空姐礼貌地劝住了,“嗯,日本让抽烟吗?”这个好象年前没有培训过。 飞机上的人都笑了,带队的队长韩溪河也笑了,今天,从北京飞往东京,一行八十人正式开始了在东瀛日本的研修学习生活。 “您怎么称呼?哪个省的?哪个单位的?怎么好象上次培训没有见过您?”坐在秦东身边的胖胖的小伙子连珠炮地问道,话里天津味儿十足。 小伙子打量着秦东,方脸长发,脸上的线条很硬,那双眼睛却是很有力道,眼神扫过,象刀子刮过一样。 “秦东,山海秦湾,嵘崖区啤酒厂,嗯,上次我请假了。” 秦东也在注视着这位同伴,这个胖胖的小伙子眼睛很大,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给人一种憨憨的感觉,怎么看怎么不象是天津人。 “噢,你好,你就是秦东啊,听说过,听说过,……我是天津啤酒厂的,我叫邵大伟……” “幸会,幸会。”秦东笑着伸出手来。 ……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飞行,飞机缓缓降落在东京国际机场。 从飞机的舷窗看下去,这个此时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夜色很是璀璨,许多人就开始惊叹,此时第一次走出国门的国人,真的没有见过晚上灿若银河的灯火。 东京的夜,很是熟悉,秦东看到了此时东京的标志——东京铁塔,东京夜下的繁华尽收眼底。 一行人走出机场,日本日中青年研修协会的工作人员已经等候接机了,随行还配有两名翻译,从开始讲话,就不断地鞠躬,搞得大家都不好意思了。 热情的笑脸,干净的环境,一切都给大家震撼和新鲜……噢,还有西装革履的人群,两个女人穿着和服行色匆匆,几个女生小短裙,大波浪…… “大伟,这里。”邵大伟还在东张西望,可是走着走着就走了出去,秦东又只得把他拽了回来。 机场外,是研修协会提供的车辆,坐在车上,一行人更是兴奋,刚才还是在天上,现在是真实地踏上了日本的土地。 “现在大家正式到了日本,语言上我们还面临障碍,”韩溪河在车上笑着说了一句,“大家到了日本,就有了学习的环境,还是要抓紧时间学会日语,对大家这一年的工作和生活都有帮助……” “秦东,您会日语吗?”邵大伟问道。 “不会。”秦东回答得直截了当。 …… 日本的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到达了东京第一宾馆,今天晚上在这里休息。 叽里咕噜,负责接待的日本人说了几句,就给大家递过一份材料,材料还没来得及看,房间已经分好,凑巧的是,秦东与邵大伟又住一个房间。 秦东一进房间就皱皱眉,倒不是房间不好,而是邵大伟脱下鞋子,屋里就有了一种气味。 “哎呀,多腻味人,秦东,你看,日本人这是把我们当机器吗?”邵大伟大惊小怪道。 材料上是从现在一直到第二天晚上的日程安排,几点几分用餐,几点几分乘车,几点几分到达哪里,几点几分会见谁,几点几分会见结束……安排得周到细致。 “我们还有没有自由了?”邵大伟脱下袜子,秦东就感觉到了草原的羊圈里。 “哎,你干嘛?”邵大伟正想喝水,却看秦东抓起他的鞋和袜子到了卫生间,“洗脚去。” 他这真的是客气,如果熟悉的话,他一脚能把邵大伟踹出门去。 邵大伟却是不恼,“你小子,……你知道你扔的是谁的袜子吗,车间主任的袜子……” 嗯,秦东笑了,好大的官儿! 邵大伟也笑了,“嗯,我的脚,味道怎么样,我媳妇说象酱油,我妈说象陈醋,我姑娘说……” “没有人说你的脚象大酱?象臭了的虾酱!”秦东看也不看邵大伟,就去开门。 “秦厂长,有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明天我们直接赶赴大阪茨木市……”韩溪河站在门口,他抽抽鼻子,好象也闻到了怪味。 “没有问题。”秦东道,那里是日本的第三大啤酒生产企业——札幌啤酒的所在地。 “嗯,你是……厂长?”韩溪河走了,根本不理睬邵大伟, 邵大伟狐疑地打量着秦东。 秦东眉头一皱,气味更强烈了,他转过头来,邵大伟却笑了,“我马上洗脚,马上洗脚,哎,大哥大呀,是玩具吗……”他突然就看到了秦东的大哥大,忍不住就停下脚步。 秦东却忍无可忍了,大哥大作势就要朝邵大伟砸去…… …… 整个八十年代,被称为日本的泡沫时代。 日本泡沫经济最鼎盛时,那是一个全民沉浸在唾手可得的财富中的梦,这个梦,焕发着光芒的五彩泡沫,是如此诱人。 对于大部分日本国民来说,泡沫经济带来的最直接的好处是,钱多了,敢花了。他们过着奢华的生活,沉浸在“纸醉金迷”之中,似乎有着享不尽的繁华和富足。 但从今年1月12日起,日本股市暴跌70%。 泡沫支撑的繁华假象一旦戳破,就再也回不去了。 泡沫破灭后,日本陷入长达20多年的经济停滞中。 “嚯,这列火车怎么这么快!!”坐在火车上,邵大伟惊呼道。 国内的火车当然没有这么快,此时国内还是绿皮火车当家,而1964年,日本第一条时速达到200公里每小时以上的新干线就诞生了。 新干线列车快速地穿过东京都上方的道路,不仅仅是新干线,寸土寸金的东京市区内,许许多多高速公路以及电车轨道也会架设在城市上方。 日本国土不大,札幌公司也很快到了,当他们走进一个象是接待室的地方,一个中年人正在打着电话,神情很是严肃。 “他在说什么?”邵大伟笑着问翻译。 第88章 朋友和利益 翻译看看日方的人,又看看韩溪河,却用中文介绍道,“这是札幌啤酒厂的平田康之社长。” 平田康之作了个手势,日方的人方才笑道,“我们札幌厂用的麦芽,有一部分是加拿大厂生产的,由于长期合作,我们两个厂建立了很好的关系,两位社长之间也建立了亲密的友谊……” 他话锋一转,“现在,我们发现加方有一项麦芽指标不合格,我们就立即打电话通知加方退货,我们的平田社长亲自打电话给加方沟通……” 哦,研修生们听着翻译过来的话,首先第一感觉不是麦芽不合格,而是在办公室里就可以直接打国际长途,国内,国际长途电话还需要到邮电局或者长途电话局去拨打,就是省际之内的长途,中转时也时常会掉线。 平田康之又作了个手势,电话那边传来了加方厂长的英文,可能秦东听得懂英文,对方说可能是你们的化验分析有问题。 “那我们札幌公司再作一次化验。”平田康之很谨慎,也很认真,放下电话,他严肃的脸上变得热情而又庄重,一一同第一次前来参观的研修生们握手。 “欢迎,欢迎……,”他坐在研修生中,面色庄重又不失和蔼,在简单地介绍了札幌啤酒的历史后,他笑道,“中国的研修生们,现在中国的啤酒产量已经仅次于美国和德国,中国的啤酒厂达到了800多家之多,你们也是中国啤酒行业的翘楚……” 翻译把平田康之的话译成中文,许多同学就面露得色,也有的同学显得很是矜持。 “嗯,”平田康之接过再次检验报告,“很遗憾,还是不合格。”他把报告拍在了桌子上,但是却没有急着给加方回电话。 “中国的研修生们,”他扫视一眼大家,“如果你们遇到相同的情况,你们或者你们的社长会怎么做?” 韩溪河听完翻译,面色就凝重起来,平田康之很和蔼,但是,这可以看作是日本方面对中国研修生的考题吗? 他看一眼大家,眼光依次在每个人身上划过。 “没有关系,我们都是同行,互相学习。”平田康之笑道。 “既然平田社长与加拿大的厂长是朋友关系,”一个研修生站了起来,“我们只能对加方说遗憾了,但这批麦芽如果可以使用,还是使用为好,但下不为例,这样也给了朋友面子……” 关系,面子…… 秦东扫了他一眼,平田康之似乎笑了,又把鼓励的眼神投向其他同学。 “你们说,怎么办?” 一个研修生笑道,“正告加方,如果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罚款……” “赔偿……” “我看,应该给他们退回去,质量是啤酒的保证,以后仍然要加大检查力度……” 嗯,平田康之点点头,最后一种回答,韩溪河也很满意。 “还有吗,中国的研修生们,”平田康之看看大家,“你来说说。”在这群研修生中,秦东个子最高,他却没有讲话。 可是平田康之请他发言,他也不会置之不理,“平田社长,溪河领队,我认为,技术和工艺固然很重要,这些都是要人来管理的,如果没有先进的管理思想,再先进的设备也是一堆废铁。” 翻译轻声翻译着,平田康之看向秦东,大家也在盯着这位连培训都没有参加的同学。 “质量管理也是管理思想中重要的一方面,我认为,平田社长和加方厂长尽管是朋友,但也不能拿企业的利益作交易,必须有自己的原则……” 哦,平田康之脸不变色,手指在桌子上轻微地敲了敲。 “还有吗,”他笑着又看向大家,“中国的研修生们还有什么意见?” 没有人再说了,平田康之这才拿起电话,他身板挺直,日语说得却是严肃郑重,“对不起,安德鲁先生,您希望日本方面降级使用这批麦芽,我们做不到……” 翻译赶紧翻译着平田康之的话,平田康之却又打个手势,示意翻译继续翻译。 平田康之又说了一通,翻译却是愣了,他悻悻地看着秦东,“怎么,平田社长怎么说?”韩溪河赶紧问道。 “平田社长说,质量管理也是管理思想中重要的一方面,我认为,我平田康之和你尽管是朋友,但也不能拿企业的利益作交易,我必须有自己的原则……” 哦。 众人都吃惊地看着头发苍白的平田康之,也都看着头发乌黑的秦东,平田康之用秦东的话回答,这就已经说明了态度。 韩溪河赞赏地看看秦东,邵大伟却是凑了过来,“秦东,你厉害啊!” 平田康之这时却挂断了电话,他又问了翻译几句,翻译笑着看向韩溪河,“韩领队,平田社长说,他希望,刚才这位先生可以在札幌公司实习。” 哦。 大家又一次吃惊,札幌是日本第三大啤酒厂商,秦东只有几句话,却是让这个头发苍苍的老社长如此看重。 “可以,”韩溪河笑了,“秦东,你的意见呢?” 平田康之也看看秦东,翻译忙问道,“平田社长问,秦先生在中国的哪个工厂?是厂里的部长?” “我在山海省秦湾嵘崖区嵘啤二厂,担任厂长。” 翻译忙翻译过去,平田康之点点头,却没有再说话。 翻译却悄悄道,“秦厂长,你知道吗,在日本,啤酒行业是不用先生这个词的。” 日本的企业实行“终身雇佣制”,所以学校是成功的阶梯,前些年的日本,教师是备受尊重的职业,除教师外,能用“先生”这个词,还有医生、政治家、律师…… 现在就凭两句话,平田康之就称呼比自己要小得多的秦东为先生! 两天的简短参观就要结束了,下面他们还要集体参观麒麟、朝辉还有三得利等啤酒厂,最后八十名研修生要选定研习的啤酒厂家。 “明天我们要参观的是朝辉啤酒东京总部和东京大森工厂。”韩溪河笑道,“大家晚上好好休息。” 东京,此时正是下班的高峰期,上班族们在坐上拥挤的电车准备回家,日本上班族基本上都已经是西装革履。 一行人步行经过东京街头的一个电话亭,此时的日本,也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使用的起大哥大,街角的电话亭便成为联络工作业务的重要手段。 “您受累,让我过去。”一群研修生,邵大伟愣是挤到秦东跟前,“秦东,晚上我们还住一块?” 第89章 中国的社长 今晚,八十名研修生仍住在第一旅馆。 “不行。”秦东拒绝得干脆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家里的环境很是干净整洁,柳枝和杜小桔都是干净利索之人,跟这么一个邋里邋遢的人住一块,这几个月他怕是饭都吃不好。 邵大伟却象狗皮膏药似地粘了上来,“你看都分好组了,你放心,每天晚上我都洗脚,跟你住一块我乐意……” 大家都在朝这里看着,出来研修的都是各单位的翘楚,秦东也不太好强硬到底,他不客气地点点邵大伟的脚,又点点他的脸,那意思是不能因为脚面而不要脸面。 “那我给你拿行李。”邵大伟倒很勤快,虽然两只眼睛永远象睡不醒一样,可是动作很麻利。 晚饭很简单,米饭为主,辅以味增汤以及泡菜、凉青菜等蔬菜,好在还有一道烤鱼,上面加了一点蛋黄,味道香甜可口、别具一格。 “没吃饱,我真的没吃饱。”邵大伟嚷嚷道,可是只是迎来韩溪河的目光。 “秦东,吃麻花。”回到公寓,邵大伟拿出自带的零嘴,“就你这块头,你更吃不饱。” 秦东也不客气,接过麻花来,门又被敲响了,“你坐着,我去开门。”邵大伟马上道,门开了,门前站着两位青年,两位都是西装领带皮包,一幅职场打扮。 前面一位穿着黄色风衣的青年人气质很是儒雅,“请问,秦东社长是住在这里吗?” 社长? 这一称呼把邵大伟弄傻了,人家用的是汉语,他不由回头看看秦东。 秦东没有答话,就这样看着前面穿着风衣的年轻人,突然,他的目光一凝,接着脸上就生动起来,人已经是快步走向房门,热情地张开了双臂。 这位清癯瘦削的青年也看到了秦东,他脸上露出微笑,却也笑着伸出手去。 “秦东君。” “藤野君。” 邵大伟侧身让了一下,两只手很快握在一起,来人正是当年小森公司的藤野清志。 “秦东君,三年不见,听说你已经是中国的社长了。”藤野清志的笑容很是真诚,又解释道,“今天听到总社的部长说,中国的啤酒研修生到达日本,明天要到朝辉公司研修,我就在猜想,里面是否会有你的名字,我就打电话到研修生协会……” “结果我来了,你就来了,”秦东热情地拉住藤野的手,“请进,屋里说话。”他邀请道。 “我当然要来,因为我们是朋友嘛,秦东君,此行日本,如果选择研修的啤酒厂,可以到我们朝辉啤酒来。”藤野清志笑道。 朝辉啤酒? 邵大伟就说不出话来了,不是明天才到朝辉啤酒去吗,人家今天就找上门来了。 “这个,后面再说,研修协会有安排。”秦东推脱道。 看着秦东热情地同日本人交谈,邵大伟迷糊的小眼睛就睁开了,一天之内,日本第二大啤酒商和第三大啤酒商都向秦东伸出橄榄枝了。 这是干什么?抢人吗? “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广岛支社的山田史雄,也是我们支社的技术担当部部长,”藤野清志笑着介绍同来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山田君也是我在关西学院的同学,不过我当时在商学部……” “哦,幸会。”秦东伸出手去,藤野清志就作了临时性的翻译。 山田看看邵大伟,很郑重地握住秦东的手,“我与藤野君是多年的朋友,又一起到支社工作,常常听到他提起中国的秦湾,提起社长。” 哦,秦东猜想,既然都是同学,藤野想必也是支社部长一级的人物了。 “那我们出去吃饭吧,”藤野说得很郑重,“我现在还记得在秦湾海边的烧烤……” “还有你的拉网小调……” “你们草原上的蒙古长调……” 两人一边说一边亲热地并肩朝外面走去,邵大伟拍拍脑袋,又看看自己没吃饱的肚皮,这是吃独食去了?哎,人跟人差距怎么这么大,有人饿肚子,有人请吃饭,不过,看来秦东今晚是饿不着了! 谁让人家是中国的——社长呢! “哦,你的电话?”藤野清志就看到了秦东手里的大哥大,现在日本人也不是随便都能买得起大哥大的,至少藤野和山田手里就是没有的,“嗯,中国的经济发展太快,现在我们日本股市大跌……” 没有实业支撑下的虚假繁荣,终究是“泡沫”,无论如何膨胀,都还是泡沫。 日本经济是一夜之间崩溃,大量国际资本开始逃离,超过几十万人的大量裁员让日本社会如丧考妣。 秦东笑了,这跟经济没有一毛钱关系,这只是当年自己举手之劳,投之以桃,人家报之以李。 他上楼跟韩溪河领队请了假,韩溪河倒没有阻拦,现在出国已经不象几年前管束得严格,学员要在日本学习一年,他们也有更多的自由,包括会见朋友和四处走走,看看。 “这是秦东的朋友?”韩溪河看着秦东的背影,就问下来找人的邵大伟,“他还有日本朋友?” “嗯,两人很熟悉,看来是老相识了,他现在还记着秦湾的烧烤,还有蒙古长调。”邵大伟眯着眼睛学着日本人的语气道。 一天之内,日本的第二大啤酒商和第三大啤酒商都朝秦东伸出橄榄枝,这也令韩溪河很是惊讶。毕竟,这是他们到达日本的第二天。 “秦东,可不是一般人啊……”吃过晚饭,研修生三三两两都聚集在韩溪河的房间内,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没有人贸然出去,“在我看来,这很正常。” “正常?”众人面面相觑,可是除了秦东,没有一个人在日本还有什么朋友的。 “韩领队,秦东怎么不是一般人?”有人就问道。 “我听说,他至少会两门外语,几年前,利用德国买方信贷,以补偿贸易的形式,引进国外的先进生产线,被领导人称为中德友好合作的结晶,轻工业部杨部长也表扬说,这是一次引进成功、一次试产成功典型……” “我好象听说过,对,是秦湾……”有人就插话道。 “还有啊,酶法糖化技术,上过中央台,杨部长亲致贺信,这个你们都应该知道吧,全国啤酒厂推广的。” “知道,知道。” “就是秦东发明的?” “就是他,”韩溪河笑道,“人家这么年轻就是厂里的总调度,总工程师了,还是分厂厂长,大伟,你到哪去?”韩溪河吃惊地看着跑出去的邵大伟。 “我洗脚去。”门外,传来邵大伟的声音。 …… 第90章 日本啤酒的王者(为朵益超盟主加更) 从研修生公寓走出来,山田史雄抬手就打了一辆出租车。 在刚刚过去的泡沫年代,出租车是轻易打不到的,许多人都是手拿一摞钞票,还要忍受出租司机胡乱要价,并且,还要多给小费,小费比车费都还要多。 现在的出租车好多了,又恢复了平民的待遇。 三人上了车,山田史雄主动坐在前面,留出位置让秦东与藤野拉家常。 车辆驶过繁华的东京街头,涩谷十字路口,在近30年前就已经如此的繁忙,绿灯亮起时,不同方向的人匆匆穿过路口。 “秦东君,我记得以前小森公司提供费用,请你到日本参观考察,我也说过,邀请您合适的时候到日本参观考察,”藤野清志笑道,“你都没有来,可是今年你还是来了,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记得,你说过,你想请我喝朝辉啤酒。”秦东笑道。 …… 日本人请吃饭,永远不要惦记会象国内一样,什么鸡鸭鱼肉,什么炖炸烧蒸,什么甜酸苦辣,什么七大盘八大碗……在这里,人家郑重其事几次邀请你吃饭,最终吃到的有可能只是一碗豚骨拉面,或者是居酒屋中小酌几杯。 当然,这一世,秦东还是第一次踏进日本东京的居酒屋。 在日本人眼里,酒就是酒,在居酒屋大快朵颐,多半会被看作是口腹之欲的俗人,在这里,从初入社会的毛头小子到早生华发的老油条,没人是冲着居酒屋的食物去的。 巷子里烟火缭绕,走过红灯笼,挑起绳暖帘,里面的气氛总是热络异常。 昏黄暖光,陶质碗碟,原木吧台,穿着白衬衫、拿着黑色公文包的日本上班族们松开绷紧的神经,隔着吧台和老板娘谈笑风生,享受食物和酒带来的慰藉。 三人刚刚进去,老板娘就热情地上来招呼,两碟小菜摆在桌上,然后在一旁安静等候点单。 “先来个啤酒吧。”藤野清志笑道。日本的上班族有一个习惯,下班之后去居酒屋,不用看菜单先叫一杯冰啤酒。 “当然是我们的朝辉啤酒了。”山田史雄从进入居酒屋开始,脸上就不再庄重,象换了个人似的。 “秦东君,山田君,辛苦了。”藤野清志主动举起酒杯,三只杯子碰在一起,一口啤酒入喉,秦东感觉一整天的疲劳感都随之消失不见,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放松下来。 秦东舒服地坐在榻榻米上,看着摆上小桌子的菜肴,但水煮毛豆,冷奴豆腐,金枪鱼刺身就摆到了桌子上,哦,还有一道特色咖喱豆火腿盖饭。 藤野笑着看看秦东,秦东马上明白,这里有照顾他的意思,藤野可是中国通,知道中日饮食习惯的不同…… 嗯,“好吃。”秦东笑道,这款盖饭有着咖喱与大豆的咸香,“来,干杯。” 喝酒很象是仪式,看来今晚啤酒会是主角,毕竟他们都是酿造啤酒的人。 “秦东君,藤野君常说,他说你是他在中国遇到的最懂啤酒的人。”山田史雄放了两颗豆子进入口中,又喝了一大口啤酒,“你们是哪家啤酒厂,哦,嵘崖啤酒,你们中国的啤酒,我只知道秦湾啤酒……” 中国的啤酒,只有秦湾啤酒名扬国际,嵘啤虽然在秦湾有较高知名度,也获得过食博会金奖,可是认真讲,不要说大多数国人不关注,日本人更是无从知道。 “这是我们朝辉啤酒的超级干爽啤酒,”几杯啤酒下肚,藤野清志的话也多了起来,脸上的最后一丝拘谨就抛之脑后,“秦东君,如何?” 秦东还没有说话,山田史雄就笑道,“这是现在全日本最好喝的啤酒。” 是否最好喝不知道,但是这座居酒屋里,喝清酒的人除外,喝啤酒的人几乎都在喝朝辉的超级干爽。 “如果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我们有信心,十年,不,五年之内成为日本最大的啤酒厂。”山田史雄撸起衬衣袖子,用力挥着拳头。 清秀如藤野清志也不加阻拦,显然认同山田的话,三人举起酒杯,又是清脆的碰杯声。 他们这样兴奋,自然有这样兴奋的理由。 如果说此时中国的啤酒版图,还是春秋百家争鸣的时代,那日本早已进入战国时代,麒麟、札幌、朝辉、三宝乐、三得利,再加上Orion啤酒厂为中心的啤酒市场,几大巨头就构成了日本的绝大部分啤酒版图。 朝辉啤酒的发展历程是从明治时期设立的大阪麦酒开始的。之后因合并而成为大日本麦酒,二战后则分为朝辉麦酒和日本麦酒。 值得一提的是,朝辉麦酒演变为朝辉啤酒,而日本麦酒就是后来的札幌啤酒。 战后的昭和时代,朝辉啤酒在市场上节节败退,市场占有率持续下滑。就在五年前,朝辉啤酒的市场份额已经从1949年重组后的35%跌到9.6%,堪称历史最低点。 市场地位下滑引发了包括糟糕的财务表现、大批员工提前退休或者离职在内的情况的发生。 在这种市场环境下,只有革命性的创新产品才能拯救朝辉于水火之中,超级干爽啤酒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寄予厚望的创新单品。 当时,朝辉啤酒找到了几家咨询公司,它们给出的建议是:朝辉啤酒需要重新树立形象,社长村井组织了包括总公司7位中层管理者的“篝火委员会”,专门讨论朝辉啤酒的企业形象问题和针对人群问题。 为此,朝辉啤酒公司组成了开发部门和营销部门一体化的产品开发团队,一改各自为政的局面,抓住日本啤酒行业正处于更新换代的关键时期,抓住年轻一代消费者的口味,推出了一款醇爽啤酒。 “山田君是开发团队的成员,”藤野清志笑道,“我从小森公司离开后,加入到公司的营销部门,正赶上超级干爽啤酒的发售……” “现在,我与藤野君负责广岛支社的业务,藤野君是我们的营销企划部部长……”山田笑道,秦东也笑了,两人一个在研发上有功,一个在销售上有功,论功行赏都提拔了。 “嗯,秦东君,我们在一百多种酵母中找到了两种合适的酵母,一种是“醇”而“爽”啤酒使用的“508号酵母”,另一种就是“爽口酵母”的“318号酵母”,超级干爽用的就是318号酵母。”山田又喝了一杯啤酒,那样子很是享受。 嗯,这段历史秦东怎会不知? 朝辉公司还没有等到这款醇爽啤酒在市场大放异彩时,1986年2月又紧接着研发“更为爽口的啤酒”。 当时面临的情形是,朝辉啤酒刚刚投下50亿日元的生产设备。当时常务营业本部长、后来成为朝辉啤酒社长的濑户雄三品尝之后,首先肯定了这款啤酒的味道,但他唯一的担心是,现在就马不停蹄开发新产品,是不是还为时尚早?好不容易通过“醇而爽”打开了市场,还是先稳固一段时间再上新品。 开发团队不放弃,决定把新产品拿上高层会议,让所有决策者都品尝这种口味的啤酒,竟然每个人的反馈都很不错。这个影响事后重大的决定,几乎在很短的时间里就集体通过了。 这款新啤酒名称就是后来广泛传播的——超级干爽。 而超级干爽一经面世,大受市场欢迎,朝辉啤酒的销售比上一年增长了113%,远超同行。 它的诞生也在业界引发了一场动荡,掀起了一场啤酒味觉革命。 “秦东君,我们没有想到,原本计划第一年销售100万箱的目标,在销售仅两个月时就超额完成。5月,计划目标修正为400万箱,6月又一次修正为600万箱。三班倒都赶不上市场需求量,樋口社长不得不下达“公司内禁酒令”,最终当年年度销售量达到了1300万箱!”藤野兴奋道。 “去年年底,我们的超级干爽啤酒占据了啤酒市场份额的22%,朝辉啤酒的市场份额很快回升到24.3%。”藤野清志又一次举起杯子,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喝,而是看着杯中的金黄色液体。 “以前的朝辉啤酒被称作夕阳啤酒,现在,秦东君,我们已经打败了札幌啤酒,成为第二大啤酒厂商,……我们也会打败麒麟啤酒,成为全日本第一大啤酒厂,平成时代日本啤酒的王者!” 第91章 超级干爽啤酒 平成时代日本啤酒的王者! 一款超级啤酒成就了一个啤酒公司,这毫不为过。 “我们的超级干爽,很多公司都在仿效我们,现在都在追赶我们……这是啤酒界的秘密,但是麒麟、札幌、三得利……他们仿制不出来……”山田喝到现在已经手舞足蹈了,虽然他是作啤酒研发工作,可是酒量并不大,这让秦东很是好奇。 “我们朝辉的成功引发了其他啤酒厂商的效仿,但是最终没有一家厂商成功。”藤野清志又举起酒杯。 在超级干爽获得了商业成功之后,包括麒麟、三得利和札幌在内的啤酒厂商开始效仿朝辉开发类似的啤酒产品,这一度对超级干爽的增长造成了阻碍,但是到了 1993 年,所有品牌对于朝辉的效仿基本宣告失败。 由于朝辉的旗舰产品超级干爽啤酒销量的持续攀升,朝辉啤酒在日本啤酒市场的占有率持续上升,直到 2001 年在啤酒类饮料中市占率达到 38.7%,在当年超过麒麟的市场份额,成为日本第一大啤酒类饮料厂商,真正的啤酒王者! “哦,仿制,”看到山田手舞足蹈的样子,秦东就笑得越发和蔼,“这个很难吗?” 藤野看看山田,两人目光中都露出一丝戏谑,山田这一晚上下来,东西基本没吃,光喝啤酒了。 “秦东君,我们日本的啤酒历史要比中国早……”山田说道。 藤野清志还是清醒的,他听得出来,山田的口气已经变了,变得象公司里的本部长对一位课长讲话一样,他不满地提醒道,“山田君……” 秦东摆摆手,示意藤野他并不在意。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日本啤酒的发展历史源远流长。 早在两千多年前,一种以大米为原料的酿制酒——清酒就已经在日本被发明出来。从其制作工艺来看,它相当于一种啤酒。尽管英语称之为“大米酿制果酒”,但清酒却是纯然由谷物,而非水果酿制而成,究其本质实属啤酒。 近代,日本啤酒的历史也要比中国早三十一年。 它的第一家啤酒厂于1872年建立于横滨,是美国人创办的,当时日本人没有喝啤酒的习惯,这个啤酒厂生产出来的啤酒除了供应在日本的外国人饮用外,一部分向我国上海出口,这也就是中国先有啤酒、后建啤酒厂的来历。 “据我所知,秦东君,你们中国刚刚解决了喝啤酒的问题,我们的差距就象……”山田史雄大笑道,象这里喝多了许多日本上班族一样,“对,你们就象五六十年代的日本,另外……你们的啤酒设备和技术还是从日本学习的……” 这不可否认,当年的灌装机还是从日本小森公司进口的。 藤野清志笑道,“这是我与秦东君第一次在日本见面,不过,他懂啤酒。”他又一次提醒山田史雄,“秦东君这样讲,是否可以听听他有什么高见?” “请讲。”山田史雄收敛笑容,郑重道。 秦东看看藤野清志,藤野也作了个请的手势。 “啤酒,简单来说,就是把麦芽、玉米、大米等原料混合在一起,使其分解出糖分,然后加入啤酒花煮沸加热,最后加酵母冷却。酵母的作用就是将液体中所含糖分分解成酒精和碳酸气。” “啤酒味道的关键在于酵母,酵母能否充分发酵又在于两点:一是大麦质量的好坏,二是酵母的分解能力。但除了这些硬性的指标,还有很多软性指标在影响着啤酒的口味。可能的组合方案,多到难以想象。” 藤野和山田都在盯着他,手中的啤酒就举在手里。 “你们的超级干爽适应了年轻一代的追求,口味清爽干净而不淡薄,还有较强的杀口力。”秦东笑道,又喝了一口他们的王牌啤酒,两人相视一眼,也饮了一口自己的啤酒。 “我想可以用外加酶法提高酒体的发酵度,酿造出具有低碳水化合物,低热量、低苦味的啤酒,就是你们的干爽型啤酒。” 藤野清志是销售部长,他并不懂得技术上的事儿,他看向山田,山田若有所思。 “秦东君,你说得正确,可是,贵国有句话,叫作纸上谈兵……我不相信……说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他的舌头有些大了,脸也变得潮红,可是难得的是,思路很是清晰。 “秦东君,我一直在关心你,”藤野清志笑道,“我听说过,你发明了十一度清爽型啤酒,去除了啤酒的马尿味,可是这与我们的干爽型啤酒是不一样的……” “对,所有的日本厂家都在研制干爽型啤酒,秦东君,如果你能研制得出干爽型啤酒,你会成为日本所有啤酒公司的座上宾!” 山田拿起杯子,重重地碰在了秦东的杯子上,秦东的杯子纹丝没动,他杯里的啤酒洒了出来。 “可是,几年过去了,日本没有人研制得出干爽啤酒,我看,十年也不会……”山田拍拍胸脯,“你,你们……”他放肆地摇摇头、摆摆手后,就是一阵放肆的大笑。 “那如果我研制得出来呢?”秦东笑道,声音反而不大了。 “那我……”山田史雄笑着指指自己的脑袋,“我会为今晚所说的话……剃发谢罪!” “好,我等着。”秦东举起啤酒。 “那如果你研制不出,”山田史雄根本不看藤野的脸色了,这个中国最懂啤酒的人,他倒要试试他的成色,“你……” “我也剃发!” “那,你总要有个期限,就在你们研修结束时,如何?”山田史雄步步紧逼。 “不用,”秦东牙关紧咬,眉毛上扬,脸上却是笑眯眯的,“不用一年时间,三个月,我只要三个月!” 山田史雄看看藤野清志,藤野的脸色越发铁青,他是那种越喝脸越青的人,这种酒精反应在国内通常意味着酒量很大。 “秦东君,山田君……”藤野想打圆场,秦东的能力和人品他是见过的,他也是真正把秦东当作朋友的,既然是朋友,他不想秦东出丑。 “山田君,秦东君初来日本,也是第一次喝到我们的超级干爽啤酒,对我们朝辉公司也不了解,这个话题,我们后面再聊……” “不,现在就说,”山田史雄很认真,“你说过,秦东君是中国最懂啤酒的人……” “过奖。”秦东也摆摆手,“山田君,我们赌约成立!” 他伸出手来,山田史雄马上也伸出手,“啪”,一声清脆的响声,藤野清志的脸色就变了。 夜深了。 三人相扶走出居酒屋时,“哦,秦东社长……”山田醉醺醺地给松隆子鞠躬,“社长,去哪里?”车子已经停在了门前。 “第一旅馆。”秦东道。 “秦东君,与秦东君在一起的时光总是短暂,”藤野再次邀请他,“恳请秦东君到我们朝辉啤酒研习,明早我也会提醒山田君,今晚喝多了,赌约不算。” “赌约?”出租车司机平静好奇地打量着这三个一身酒气的男人。 …… 第92章 三月三 四大啤酒厂,秦东终于还是选择了札幌啤酒厂。 分配在札幌啤酒厂的二十名研修生每两人住一间单身公寓。 “秦东,我们俩一块吧。”躲着谁,谁就来,邵大伟又一次出现在秦东面前,不等秦东答应,他就提起秦东的行李。 1990年,在这个日本的后泡沫时代,在东京买一户60平米的房子需要至少5千万日元以上,按此时平均年收入4百万日元的工资标准来说,要不吃不喝干15年才可能买的上一个小窝,这对于很多怀抱着梦想来到东京的年轻人来说,就是一种绝望。 可是走进札幌啤酒为研修生提供的公寓,秦东除了公寓内的邵大伟以外,一切都很满意。 这虽然是一间单身公寓,可是面积达到了18平米,里面衣帽架,五斗橱,写字台,电视机……一应齐全,嗯,当然要有电话。 “秦东,看,微机!”邵大伟兴奋地指指桌上的电脑,此时,在国内大部分人都还没有见过电脑的时候,这种新鲜的东西已经出现在日本的办公室内。 “行了,收拾东西吧。”除去生活必需品,公寓内两人的床铺就只剩下可怜的一点面积了,好在晚上把桌子收拾一下还能宽裕一些。 “什么都好,就是太窄了。”邵大伟的遗憾马上就消失了,好家伙,这小子变魔术似地从包里掏出了麻花、耳朵眼炸糕,果仁…… 今年日本的经济真是不景气,让所有日本人始料未及的是,一个多月以前,深知日本没有匹配经济泡沫的“实体经济”的日本政府就主动戳破了“泡沫‘,银行贷款大幅下降。 1990年,1月12日,被称为”日本股市最黑暗的一天“,那一天,股票暴跌70%。房地产崩裂,但贷款一分不少。 许多日本人突然之间就得搬进几平方米的屋子,缩衣减食,如山一般的房贷,让许多日本人崩溃。 “行了,日本方面真的很用心了。”秦东也在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大哥大随手放在桌上,“哦,”邵大伟眼疾手快,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真的是大哥大!” 他掂量着大哥大的分量,那小心翼翼羡慕的样子就象掂量一块金砖一样。 秦东也不管他,拿出鱼干,虾米,还有花生米,虽然花米与鱼干同吃,会让腥味加重。 …… 三月的大阪茨木市,细雨如烟如雾,透过车窗望去,金黄的油菜花田在雨中绽放。 “这个时候真的要搭上老式电车,喝着啤酒透过车窗赏花,也是独一无二的绝佳体验。” 可是当平田康之的车开进厂区时,他脸上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神情变得平静而凝重。 办公室的门很快被敲响了,本部长小泉武夫走进平田康之的办公室。 他没有说话,平田社长正站在一幅画像前,沉思不语。 画像上的人正是札幌啤酒的创始人中川清兵卫,他似乎也在注视着平田和小泉。 “嗯,直接说结果吧。”平田康之缓缓地转过身来。 小泉武夫身子挺直,低下头去,满脸愧色,“社长,我们又一次失败了。” 平田康之缓缓地在座椅上坐下,三年来,在研制干爽型啤酒的路上,这已经不知是多少次失败,啤酒生产出来,或是口味不对,或是色泽不对,或是苦味值太大…… “小泉君,不要气馁。”平田康之一脸温和,神情谦虚,“那就再努力吧。” 他早年毕业于早稻田大学经济学部,在啤酒行业也是半路出家。札幌本是日本第二大啤酒商,可是自从朝辉的超级干爽推出后,市场份额已经跌至第三。 现在不止札幌啤酒,全日本的啤酒厂都在仿制这款超级干爽啤酒,但都归于失败。 重压之下,才刚刚四十多岁的年纪,他的头发已经变得灰白。 “中川前辈当年在酿造的过程中,酵母多次发酵不良,他也是失败之中学取经验,最后终于制造出我们日本的本土啤酒。” 平田拿过办公桌上札幌啤酒的五稜星标志,轻轻抚摸着。 这是[耽美小说 .zmds.vip]北海道开拓使的战舰旗章,也是函馆的地标五稜郭。 小泉武夫一脸肃穆,社长越是这样春风化雨,他心里的自责就更多一些。 “我们有高发酵度的酵母,11号酵母,工艺上可以再试验……”门又被推开了,一位年轻的日本女子走进来,她是平田的秘书松隆子,“社长,上午的时间您需要陪同中国的研修生参观我们的啤酒展馆。” 松隆子把今天的日程双手递给平田康之,平田康之就站了起来。 “松隆子,中国的研修生,不必社长亲自去陪,他们只是来学习的。”小泉不满道,心里却已经给这二十人定位。 “我要亲自去陪。”平田康之笑道,就象拉家常一样对小泉说道,“你知道,我是家中的独子,如果对某件事情处理得不够圆满,我母亲就会不想和我说话……” 他穿起西装,“你不了解中国,我们日本人从小就朝着一个方向努力,上大学,然后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奋斗到高层,可是,中国是不一样的,多元丰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目标,社会的宽容足以让许多不同行业的人取得成功,中国人开朗,乐观,中国学生很勤奋,我们应多交流,消除误会……” 他看向松隆子,“今天是女儿节,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松隆子惊讶地看着社长,接过做工精湛、造型华美的宫装人偶,在日本的风俗中,人偶可以为人们带走更多的疾病和悲伤…… 松隆子很是感动,她看着前面头发苍白的社长,但愿,但愿早日研发出干爽型啤酒来,它也能带走社长的悲伤…… …… 二十名中国研修生早早到达了札幌的开拓使馆,古老的建筑物外墙上挂满了翠绿色的爬山虎。大厅入口处设有象征札幌啤酒的标志:一颗红色五角星和两只黑熊周围写有德语[BIER GARTEN]的文字。 秦东对札幌啤酒也并不陌生, 80年代札幌啤酒就已经进入中国,以进口方式销售。 秦东与大家一道,观看着一幅一幅不同时期的广告招贴,这些日本的影星,他们大概代言了哪个时代的札幌啤酒。 三船敏郎、山崎努,以及西田敏行,还有无数日本的、海外的女星…… 他慢慢在一幅男人的广告招贴前站住,广告上的三船敏郎,目视前方,默默而大口的饮酒。 嗯,这看来是佐餐之用的啤酒,在这里已经成了开拓奋进的同义词,好像只有勇猛开拓过的男人,才能体会札幌啤酒的带劲之处。 “秦东,男人有什么好看的?”邵大伟凑了过来,“尝尝啤酒?” 开拓史馆就是一部札幌啤酒的历史,上一次来只是走马观花而已,这一次一定要看个清楚,把这里的啤酒一一品尝。 “嗯,这是札幌黑生!”——一种欧式低温储藏发酵型啤酒。 秦东接过小杯,慢慢品道。 “哦,札幌经典!”——一种德式比尔森啤酒。 哦,开拓史馆的女部长很是吃惊,她打量着这名来自中国的研修生,他,喝过札幌啤酒? 第93章 荡漾着奋进与努力 “这是札幌生啤!”——一种米酿窖藏啤酒。 女馆长笑了,她亲自走上前来,侍者马上端上三小杯啤酒来,秦东看看她,她笑着一挥手,示意秦东继续品尝。 秦东也笑了,“我大概还是不能像那些老喝啤酒的人那样,一口酒下去,就能品出个中区别。” 他虽是这样说着,可是也端起了杯子。 馆内,日本的职员和中国的研修生们都在看着秦东,研修生们,日本是第一次来,札幌啤酒是第一次喝,可是秦东竟是直接说出了啤酒的名字。 “嗯,生榨,生榨纤维、生榨大麦、生榨新鲜……” 女馆长愣住了,眼前的这位中国研修生似乎比他们日本人更懂得札幌啤酒! “社长。” 不知什么时候,平田康之带着小泉武夫和松隆子也走进来,人群中,他已经认出是秦东,就是那天那个高个子的年轻人,在一群日本职员和研修生中,他显得很是出类拔萃。 “嗯,把他的资料找出来。”平田轻声吩咐道,松隆子又看一眼秦东,走了出去。 平田康之也走上前去,“味道怎么样?”他和蔼地问道。 中国的研修生们互相看看,邵大伟赶紧笑道,“好喝。” “嗯,入喉有股清香……” “口味纯正,很柔和……” …… 平田康之笑着不断点头,可是他的目光却停留在秦东身上,等待着秦东的回答。 秦东端起酒杯,又看看广告上目视前方、默默而大口的饮酒的三船敏郎,大声道,“连一杯啤酒里都荡漾着一种奋进与努力,你怎能不把它一口饮尽?” 平田康之眼睛一亮,他看看小泉武夫,小泉武夫也笑了。 “我们的啤酒厂起建于1876年,今年已经一百一十四年历史了,”平田康之亲自介绍起来,“这是我们以前用过的造啤酒的器具……” 走进大厅,看到不同年代的啤酒酿造设备,就好象在回溯日本的啤酒历史。 见研修们看得认真,平田笑道,“札幌啤酒好喝的人气秘密是香气、醇厚度和苦味达到完美的平衡,入喉极为顺口,无论是男女老少都能接受。” 他竟很热情地亲自端来了啤酒,研修生们接过来,啤酒的味道确实醇厚,这种味道与国内的大多数啤酒厂相似。 可是在中国,秦东就已经研制出清淡爽口型啤酒,在日本,朝辉公司的超级干爽啤酒也早已问世,这是两国年轻世代的选择,也是大众口味的选择。 醇厚型啤酒,已经过时! “嗯,好喝。”秦东还是笑着竖起大拇指,邵大伟也笑着饮了一口,不住地咂着嘴。 看到秦东喝完了整杯啤酒,平田会长就更加热情,他亲自带领他们来到一楼大厅的一个角落。 “请。”胜亦会长很热情地邀请道,亲自在他们跟前的杯子中装满了啤酒。 哦,啤酒喝了下去,这次,秦东只发出一个舒服的感叹词来。 “平田社长,这种啤酒我从来没有喝过……” 哦? 平田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平静,可是笑容慢慢从脸上弥漫开来。 “我想,这种啤酒制作,应该就是完全沿传了最初的啤酒酿造方法……对,”秦东笑道,“这是未经过滤的生啤酒,保存了酵母的活性,味道淳厚天然,散发出的香味也是别具一格。” 哦! 小泉武夫的脸上很是诧异,这是刚刚增添的一款啤酒样式,确实是中川清兵卫前辈研制过的。 “平田社长,”秦东兴奋地点点头,大声道,“古老的方法,应该用最古老的杯子,才能喝出最古老的味道!” 当然,还有这座古老的城市,一切都是刚刚好,都在这醇厚天然的香气中酝酿。 “取陶制的杯子来!”平田马上道,“以后这款啤酒,就用陶杯给客人饮用!”女馆长忙不迭地点头号答应。 看着中国的研修生们用粗陶的杯子喝着啤酒,平田会长脸上就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这是一个懂啤酒的年轻人,不,更是一个懂得札幌啤酒的年轻人! 突然,一阵铃声响了起来,小泉看向平田,平田却看向小泉,研修生们也是面面相觑,电话的铃声。 女馆长慌忙走上前来,却看到秦东从军绿色的挎包里掏出了一台黑色的大哥大。 “秦东君,已经在札幌啤酒开始研习了吗?”电话是藤野清志打来的,“真的是抱歉,我为前晚的事情道歉,山田君真是太鲁莽……” “不,藤野,不必这样说,我们的赌约算数。”秦东走到开拓馆的一个角落里,平田康之注视着他,默默地从松隆子的手中接过资料,秦东的资料。 哦,二十一岁,但在二十岁时就已是秦湾嵘崖啤酒厂的总调度、总工程师,分厂的厂长! “日本所有的啤酒厂都在仿制我们的超级干爽啤酒,你是不可能在三个月之内研制出这种啤酒来的,秦东君,三思……”作为朋友,藤野清志很是负责。 “藤野君,我说过,超级干爽型啤酒没有困难。”秦东答道。 超级干爽?三个月? 秦东是用汉语与藤野对话,翻译听到这几个字时,担心地望望平田和小泉,还是翻译过来。 “他也要研制干爽型啤酒?”小泉象是听错了,这些中国人,不是研修生吗,他们不是到日本来学习啤酒的酿造和管理技术的吗? “秦桑,”当秦东放下电话,小泉武夫就很是严肃地问道,“我知道这样问很不礼貌,可是,你要研制的啤酒是与朝辉公司相似的干爽型啤酒吗?请你回答,这种啤酒有什么特点?” 哦,平田康之、松隆子还有一众研修生们都看向秦东,这哪是发问回答,实则是当面考试! “超级干爽,朝辉公司叫的是这个名字,其它公司名字可能不一样,其实都是一种干啤!”秦东没有计较小泉武夫的态度,平田社长如此接待就已经难能可贵,他不想再过多吹毛求疵。 干啤的历史不是很长,1987年3月朝辉啤酒推出干啤,次年,美国AB公司也生产出干啤酒。 我国是从1989年开始研制干啤酒的,经过七五计划,我们的啤酒行业无论是技术和设备都赶了上来,与国际啤酒业界的差距已经不大。 中国的干啤生产企业,九一年就有七、八个厂家生产干啤酒,那时总产量秦东记着是800万吨左右,但干啤酒的产量却不足1%。 但这种啤酒,无论是在美国还是在日本还是在中国,至少保持了十年以上的销售好势头,所以,即使不到日本进行研修,秦东也是要生产干啤的。 “那什么是干啤?”小泉武夫步步紧逼。 第94章 影子会长 在日本,杜甫不仅是“诗圣”,更是被清酒酿造界祭拜的酒神,日本人尊称那些怀有高度的酿酒技术、能够酿造出美味可口的日本清酒的工匠为“杜氏”。 不同于清酒的酿造,日本啤酒行业较为现代,并没有杜氏这一组织,但是札幌啤酒,这间百年企业却也有一名自己“啤酒杜氏”——小泉武夫先生。 在大阪茨木市,小泉家在札幌啤酒厂也已走过半个世纪,小泉家负责啤酒的酿造,而不同的社长负责啤酒的销售,这却又跟清酒的模式差不多,在清酒酿造企业中,杜氏负责酿造,而社长是负责销售的。 平田会长笑着要说话,秦东却马上回答小泉,“干啤酒的含义应该是以麦芽为主要原料,以淀粉质或糖浆及酒花为辅助原料,经过酿造过程,制成的一种原麦汁浓度10%左右,真正发酵度70%至80%以上,残糖低,色泽浅,爽口,无苦味,无甜味,口味干净并含有二氧化碳和低酒精度的清凉饮料。” 哦,小泉摸着胖胖的下巴,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他听到过的对于干啤最直接最系统的回答,平田会长却是脸色平静。 他看向秦东,秦东却继续说道,“那么干啤的理化指标大约就是原麦汁浓度10%左右,发酵度70%以上,色度低于5.0EBC,苦味质在17BU,真正浓度在2.5%以下……” 酒精含量3%-4%,二氧化碳气含量多在0.45%-0.55%…… 嗯,小泉武夫仍是一脸严肃,可是内心里波澜壮阔,这个年轻人,应该不是随便说说,他好象……懂得干爽型啤酒! 松隆子看着秦东,眼神里就焕发出光彩来,这个中国男人,她感觉到神秘,嗯,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化学反应。 “秦桑,你知道日本朝辉啤酒的超级干爽啤酒,据说他们使用了一种特殊的酵母,才能提高啤酒的发酵度……”小泉武夫终于问到了第一个关键问题。 没错,超干啤酒在生产的过程中它使用了一种特殊的酵母,能够使糖持续发酵,所以它的含糖量要比普通啤酒低。 “小泉先生,您是说朝辉公司的“爽口酵母”,也就是他们的“318号酵母”,超级干爽用的就是318号酵母。”秦东笑道,这是那晚在居酒屋,喝多了的山田史雄告诉他的。 哦,小泉一愣,平田会长也愣了,酵母是一个啤酒厂的“核武器”,这么重要的东西秦东怎么会知道? 松隆子面露惊讶,她看向秦东,若有所思。 所有的研修生也不说话,沉默中,邵大伟笑道,“秦东是谁啊,他是厂长!” 厂长就是社长,看着这位年轻的社长,开拓馆里的气氛一时很是怪异和,大家都象盯着外星人一样盯着秦东,这样的超级秘密,朝辉啤酒怎么会让一个中国人知道! “小泉部长,那么我们可以到车间参观学习了吗?”秦东大声道,他突然又笑了,“小泉部长,这种啤酒最大的特点是低糖低热……” 松隆子看看挺着肚子的小泉,也转过身去,偷偷笑了,低糖低热,非常适合怕发胖和有糖尿病的病人饮用,饮用超干啤酒也可以有效预防啤酒肚的产生。 “我可以再请教一个问题吗?”小泉看看平田,又一次问道。 “请教不敢当,您请讲。”对方客气,秦东也客气起来。 “制得的啤酒口味单薄,泡持性不足,是什么原因?” “有可能是在啤酒的麦汁制造过程中,配料比例不对。” “怎么不对?” “60%至65%的优质麦芽,35%的大米,剩下需要添加5%至10%的庶糖,或其他低聚糖类,可以提高啤酒的发酵度,如果添加量过多,就会产生口味单薄,泡持性不足的问题。” 秦东一边说,翻译一边翻译,松隆子也在平田康之耳边说着,平田脸上就变得郑重起来。 “制得的啤酒有异杂味……”小泉又追问道。 “这是发酵的问题,发酵过程最好选择略低温度的发酵工艺,同时加强双乙酰的还原……”秦东笑着答道。 小泉有问他必有答,开拓馆内一时只有两人在对话,所有的研修生静静地听着,他们插不上嘴,更不敢乱插嘴。 哦,平田康之又看一眼手中的资料,沉吟不语。 小泉武夫实在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三年来,在研制干爽型啤酒的路上,已经不知经历过多少次失败,啤酒生产出来,或是口味不对,或是色泽不对,或是苦味值太大…… 他知道原因,秦东说得也都对,可是不知如何改进。 “小泉君,有问题后面再问,还是请中国的研修生们先上课吧。”平田会长笑着阻止了小泉武夫。 当一众研修生们离开开拓馆,小泉武夫这才道,“这个研修生,与其他人不同,我收回我刚才在您办公室的话。” 嗯,是不同,平田康之又一次看向秦东的资料,这名研修生,曾经研制出酶法糖化技术,研制出清爽型啤酒,获得了中国首届食博会的金奖! “你有什么想法?”平田康之笑着问道。 “如果他是日[龙腾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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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做饭时,他的话就更多,“我们天津人爱吃,我知道什么东西哪里最好吃……”随着菜刀撞击案板的声音,他的话就更加浓密了,“西瓜正中间的那一勺,酸奶盖上那一舔,凉拌西红柿剩下的糖水……” “做你的面条去。”秦东笑道,他伏在灯下,整理当天的笔记,写下学习心得,还要继续学习日语,当然,也要忍受邵大伟的聒噪。 除了聒噪,邵大伟脚仍是洗不干净,不过,看在还会做饭的份上,做得也还不错,秦东也就将就了。 “得来,”邵大伟也不着恼,继续做他的面条,“炸酱面、油泼面、板面、打卤面、挂面、黄汤拉面、麻酱面、牛杂面……”可是手上忙碌,嘴里也不闲着,“秦东,你知道我们天津什么面最好吃?” “打卤面。”秦东头也不抬。 “行家啊,”邵大伟把菜刀重重地往案板上一剁,“我们老天津炸酱面,炸酱一定要用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匀称的小丁煸炒,再用甜面酱炸制,微甜口儿,再把拌匀了的面条囫囵吞下,”他嗯口口水,“就一个字儿:迂!” “迂!——”秦东也学着他的口音,却是示意他不要再讲话。 “你知道吗,没买着甜面酱,这瓶豆板酱,你知道多少钱,300日元!” 秦东站了起来,“我这还有一些日元,”这是春节前杨厂长塞给他的,“你拿着。” 这邵大伟还真是讲究,各种佐面小碟里盛满了黄瓜、豆芽菜、萝卜丝、青豆…… “我哪能要你的钱,不就是吃饭吗,”邵大伟赶忙阻止,“我不是这个意思……” 砰砰砰—— 三声很有礼貌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争执。 “秦东,你忙,我去开门。”邵大伟笑道,抢着跑到门前,门开了,却是一个穿风衣的日本女人,见到邵大伟就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您好,请问,中国山海省的秦东社长是否住在这里?” 汉语,虽然发音很不标准,但是邵大伟能够听得明白。 “秦厂长是住在这里。”他下意识就作了个请的手势,这个日本女人很是耐看,尤其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很是诱人。 哦,“你是……”邵大伟痴痴地就差把手指头塞进嘴里唆一唆了。 “你是……”听到声音,秦东没有走到门前,只是站在屋中央打量着这个日本女人。 “您好,社长先生,”女人没有进门,又是深深一鞠躬,“我是松隆子。” 哦,秦东记起来了,她就是一直跟在平田康之背后的女子。 “进来坐吧。”秦东邀请道。 “谢谢,我来只是为了告诉您,您的办公室已经安排妥当,明天上午的研修课程,您可以先到办公室看一看,是否有不满意的地方。” 哦,傍晚前来,只是为说这事? 邵大伟忙问道,“你是说,秦东有自己的办公室?还是大家都有办公室?我是车间主任,在我们厂我也有办公室。” “不,”松隆子笑道,“是秦东社长有自己的办公室,在平田社长隔壁,秦东社长可以参加公司的会议,还可以阅读公司的文件,只要平田社长参加的活动他都可以参加……” 哦…… “跟你们的社长一个待遇?这不成了你们的社长?”邵大伟迷糊的小眼睛睁开了。 “不一样的,”松隆子笑道,“不过,也可以这样理解,管理学中有影子会长的定义。” 影子会长? 邵大伟一愣,接着笑了,“会长就会长吧,还什么影子会长!” 松隆子没有计较他,“社长,没有事情,我就先回公司了。” 秦东知道,日本公司有不成文的惯例,外出公干,事毕都要赶回公司。 “嗯,那太麻烦您了。”他很是客气。 眼前的松隆子举手投足间,蕴透着优雅和青春的风韵,贝齿微露一笑,不止是嫣然,简直让人上瘾。 一幅小巧的细边眼镜架在精致的鼻梁上,更凭添了一分职业感与娟秀感。 “其实,我跟大家一样就好。”秦东想想又道,他不想当出头鸟。 “这是平田社长亲自安排的。”松隆子又是一鞠躬,日本人效率很快,平田的命令传达下去,很快办公室就装点好了。 “那,明天,参观一下你的办公室?”邵大伟把炸好的豆瓣酱搅进面条,“尝尝,味道怎么样?” …… “社长。” “秦桑。” 当走进厂区,一路上,不断有日本人跟秦东打着招呼,那样子很是恭敬,让这些研修生们很是吃惊。 日本人的态度,以前只是礼貌,现在恭敬起来,不一样了。 “你们还不知道啊,秦东社长……”邵大伟感觉社长这个词很有决思,“现在成了影子社长了,还有自己的办公室!” “那我们都有办公室吗?”立马,有人就问道。 “想得美,只有社长才有,你是社长吗?”邵大伟一脸迷糊样,嘴里不轻不重地批评反驳着,“走,社长,看看你的办公室去。” 一众研修生们互相看看,有人还在犹豫,可是有人立马跟了上来。 进入办公楼,更多的人在跟秦东打着招呼,好象一夜之间,他们都认识了秦东似的。 “秦东社长,请这边来。”松隆子已是早早等候在这里,哦,一身得体和套装,就让邵大伟的眼神挪移不开了。 “请进。”松隆子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里面电话,电脑,传真机,办公桌椅,一应俱全。 “哦,社长,”邵大伟抚摸着桌子,“我在国内也没有这样的办公室啊。” 秦东看看他,他实在想说,在国内,我的办公室更大好吗? “哎,我打个电话。”邵大伟突然就看到了桌上的电话,研修生公寓里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国际长途。 松隆子想阻拦可是又忍住了,邵大伟已是直接拨出了号码,他的脸上很是兴奋也很是期待,不时兴奋地看看秦东和其他研修生。 “喂,我是邵主任!啊,您是刘厂长?对,我是大伟!对啊,我现在在日本,我用日本电话给你打电话,厂里还好吧……” 看着他的嘚瑟样,秦东就笑了。 “刘厂长,这就是我的电话,”邵大伟笑着看看秦东,“以后找我就打这个电话,麻烦您跟我媳妇说一声,嗯,以后打电话找不着我,让小秦叫我一声……” 自己没有电话,让胡同的刘大妈叫一声!这都成了中国人的梗了! “哎呀,秦东,为什么只有你有办公室啊?”有人的心理就开始作怪了。 秦东没有回答他,邵大伟放下电话就笑道,“人家日本人的问题,你也能回答得上来,我保准你也有办公室。” “那秦东,我也给家里打个电话。”有人不争辩,却现实起来,“以后打电话就到你这里来了,你可得给大家伙行个方便!” 第96章 匠人 四月的大阪是最美的,樱花如云,漫天飞舞,油菜花香,到处金黄。 在黄色与粉色的渲染中,秦东和二十名研修生在札幌啤酒的生活不紧不慢地展开了。 研修生的学业很辛苦,大家要一边学习日语,一边继续啤酒的课程,秦东还要赶到下关大学,学习下关大学的经济学部的课程。 日子虽然辛苦,但也是有滋有味。 茨木市,走在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四处可见洋溢着异国情调的古老建筑物。 漫步街头,一个艺妓的背挺的很直,脖颈处是非常优美的曲线,身段窈窕,目视前方,头也不回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昨晚秦东睡了个好觉,因为邵大伟感冒了,早早睡了过去。 札幌啤酒安排的公寓,是没有任何桌椅的榻榻米形式,对于秦东这样不适应打坐的人来说,回到房间就只能要么“葛优躺”在地上,要么站着。 盖的日式被褥很像中国农村那种塞进棉花的大布套,但是异常舒服。 “秦桑,邵桑,吃得惯日本料理吗?睡觉怎么样?休息日有没有到周边走走啊?” 迎面就碰到了平田康之,平田康之一始既往地和蔼。 “今天,我可以跟秦东君出去看一看,到大阪市看一看,我知道有一家料理店,很不错,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 哦。 同来的研修生们都惊讶了,会长亲自开车,并且还要请秦东吃中午饭? 邵大伟马上看向秦东,秦东略一犹豫,“那我们听平田社长的,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的,”平田笑道,他看向松隆子,秦东也看向邵大伟,邵大伟迷糊的小眼神立马亮了,“昨晚洗脚了吗?”秦东问道,中午要吃料理,邵大伟这脚实在太丢人了。 “洗了,洗了,”邵大伟忙不迭道,“洗了三遍……” “滚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早早躺下了……” 看着秦东和邵大伟与平田、松隆子共乘一辆车离开,研修生们不淡定了。 “凭什么啊,凭什么不请我们吃饭!” “就是啊,秦东不就回答出几个问题来吗,还给他安排办公室!” “你瞧邵大伟那样,整天跟在秦东屁股后面……” “你们啊,还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我就羡慕秦东,你们没有发现吗,现在日本人对我们更客气了……” “嗯,也对,”有人琢磨了一会儿,确实这几天授课的日本老师亲切了许多。 …… 有人愤愤不平,有人怨天尤人,有人羡慕异常,可是秦东听不见,今天,平田康之社长亲自开车,专门让秦东和邵大伟乘坐其会长座驾,驱车前往大阪。 看着会长不辞劳苦为两位研修生积极做向导热情解说、长途奔波,秦东心里就是一动,“平田会长,您对朝辉啤酒的超级干爽怎么看?” “嗯,很好。”平田康之从反光镜里看看秦东,笑道,“现在都在喝这种啤酒。” 他的笑容里很是恬静,丝毫没有岁月逝去和荣光不再的失落感。 午餐,平田带着他们走进一家寿司店,做寿司的老人戴着老花镜,也有七十多岁的样子,热情地招呼着他们。 “松隆子,秦桑,邵桑,今天请你们尝一尝我们大阪市最好的寿司。”平田会长笑道,他看向正在一丝不苟做着寿司的老人,“小野君已经做了五十年寿司了。” 五十年只做一件事情! 秦东不知道,眼前的这位老人,有什么样的故事和经历,他也不能妄自猜测,但对于一生只做一件事的匠人,毫无疑问他是钦佩,尊敬的。 几十年如一日的艰辛付出,努力的过程就是积蓄力量的过程! 几十年磨剑、终成利刃! 这就是匠人的力量! 秦东定定地看着老匠人小野的手法,米到手,鱼贴米,分秒之间,三转两握就完成一贯寿司,并且足够紧,秦东拿起时,一粒米也不会落下。 “生的?”邵大伟对于日本的的食物还是忌讳的,可是看着大家吃得津津有味,他自己也放进了口里。 对虾寿司、海胆寿司、金枪鱼寿司…… 平田会长就拿过啤酒来,不等松隆子动作,秦东马上站了起来,“这样美味的寿司,当然要配好的啤酒,我来。” 寿司配啤酒,不同口味的寿司当然也要配不同风味的啤酒,“对虾寿司,啤酒当然要醇厚一些。” 秦东发现,寿司店里有各种啤酒,甚至现在日本市场上卖得最好的超级干爽和一番榨都有,当然,也有札幌啤酒。 他掂起酒瓶,笑着看看大家。 大部分人倒酒时,会拿起酒杯稍作倾斜,防止大量起泡。但如果想要啤酒足够爽口,倒酒的重点就是让它起一点泡。 “让我们的啤酒,加重酒入喉时碳酸的畅快和清爽感。”秦东笑道,松隆子看着秦东,待酒液入杯时才赶紧翻译。 大家也都在看着秦东,只见他将酒杯平放在桌上,从高一点的地方开始倒酒,当它起泡到酒杯1/3处,此时泡泡会成为一个“盖子”,将香气和碳酸封存在下方。 秦东一笑,却又拿起酒杯,倾斜着倒酒,将酒倒入泡泡的下方,差不多酒和泡泡在6:4的位置他就停下了。 “哦——” 平田社长显然发现了里面的秘密,他谨慎地端起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哦,”对虾和啤酒的味道,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他竖起大拇指,“这是我们的札幌啤酒,可是,秦桑这样倒出来的酒,会比平时要爽口得多!我都不认识自己的啤酒了!” “那我们以前的喝法简直太不专业了!”松隆子也接过秦东倒出的啤酒,配合对虾寿司,两者相得益彰,简直绝配。 她很是惊讶,倒酒还有学问? 可是再看平田社长,他对于啤酒与寿司有自己的理解,他脸上的表情就已经是最好的肯定。 “海胆寿司。”小野老先生平静地看着秦东,示意他再次倒酒。 如何倒酒才能匹配海胆寿司的味道,其他客人也都静静地看着秦东,寿司店内静悄悄的,只有门帘在轻微地响动。 “这里的倒酒秘诀,必须去除啤酒的苦涩刺激,使口感更加甘醇温和。”秦东笑了,慢慢举起酒瓶。 此时,他感觉心里很平和,平和得如湖水一般澄澈。 前世和今生,他的夙愿其实也一直没有改变,就是做一名优秀的啤酒匠人! 第97章 我的秘书 秦东慢慢举起酒瓶,这是一种能让啤酒变得香甜醇厚的倒法。这种倒法能够弱化啤酒的刺激感,让啤酒变得温和,可以能够让不爱喝酒的人也爱上啤酒! 秦东笑着将酒杯平放在桌上,从低处开始倒,倒的时候手不断抬高,快倒满的时候手却停下来。 众人都看着啤酒杯中不断升腾的泡沫,秦东没有动作,让泡沫静置一会儿,待到啤酒和起泡比例变为1:1时,他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从低处往高处倒酒,快满时停下。 “还要继续静置吗?”松隆子真是个好学生,邵大伟却象看变魔术似地看着秦东,倒酒,倒满了不就行了吗,哪这么多花样! 可是再看平田康之,一脸的很感兴趣,周围的客人也都全神贯注,秦东又一次成为这群日本人中的主角! 静置,当然要继续静置! 当啤酒和起泡比例再次变为1:1时,秦东这才拿起酒杯,直接倒入啤酒,将气泡撑起来! 这是一种“三段式倒法”,虽然是同一种啤酒,但三段式倒法倒出来的口感更加香甜醇厚,和第一种味道完全不同。 平田社长又拿起啤酒,喝了一口,然后拈起一贯海胆寿司,放进嘴里。 “哦,哦……”他不再说话,却是轻轻地拍起了手掌。 众人脸上都是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小野先生也接过秦东递来的酒杯,闭着眼睛慢慢品尝起啤酒和自己的寿司来。 “社长先生,这同一种啤酒,会有不同口味?”松隆子很是诧异。 “对,如果你更喜欢带苦味和碳酸口感的,直接喝瓶装的就好,如果想要享受畅快口感的,就用第一种倒法来喝,如果更喜欢香甜醇厚口感的,可以麻烦一点给自己倒一杯“三段式”。” 小野老先生也睁开了眼睛,他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这笑容很专注也很平和,只有心境平和意志专注的人才有这样的笑容,匠人的笑容! “以后,札幌啤酒和小野家的寿司,珠联璧和!” 平田康之也笑了,“今天是我第一次带着秦桑、邵桑和松隆子小姐到这里来,希望我们的札幌啤酒可以更多地出现在这里。” “平田社长,札幌啤酒有不同的风味,您为什么不试一试干爽的啤酒?新的风味?”秦东主动道,再世为人,平田的心思他明白,与山田史雄的赌约还有两个多月,也该行动了。 新的风味? 平田康之笑了,“现在朝辉啤酒的超级干爽势头正猛,我听说,麒麟、三得利都在研制自己的啤酒,可是没有办法做到……” “我可以一试。”秦东郑重地倒出一杯啤酒,郑重地递到平田社长面前,“就象啤酒不同的倒法风味不同,我们也能研制出另一种风味的啤酒。” …… 夜深了,札幌啤酒社长办公室的灯依然亮着。 “平田先生,”说实话,小泉武夫很象《灌篮高手》中的中年安西教练,“他很年轻,要想酿造啤酒,石头上也得坐三年。您不能看到他只是回答对了几个问题,就把这样的责任交给他。” 这是一句日本谚语,指的是要想修得一门技术掌握一种知识,最低也要忍耐三年时间。 “小泉,不,我知道的是,秦桑早在去年就已经是中国秦湾一家啤酒厂的社长了。”平田康之郑重道,“并且,他曾经研制出酶法糖化技术,作为中国七五重点项目,还有,他研制出清爽型啤酒,获得了中国首届食博会的金奖!” “平田先生,那也只是中国的金奖!”小泉梗着胖胖的脖子反驳道。 “可是,”平田并不急躁,似乎早已成竹在胸,“你知道的,研修生到我们公司的第一天,他对于朋友与公司利益的见解,让我佩服。” “我们先不管他的技术水平,昨天在寿司店,他显露出的倒酒的技术,让我感受到他对啤酒的热爱和钻研……” 一个人,人品过关,技术过关,还有投入的精力过关,并且象匠人一样专注钻研啤酒,一生只干一件事情,这不是啤酒匠人又是什么呢? “我们的企业现在正处于危机中……”小泉挺着肚子,很严肃道。 “正因为我们处于危机中,我在秦桑的身上看到了生机。”平田社长笑道,“小泉君,我们研制了三年超级干爽啤酒,没有成功,不如交给他试一试,这也是我对秦桑的承诺,希望小泉君指导秦桑的工作……” “是的,会长。”小泉想鞠躬,可是却弯不下腰去,无奈肚子太大了。 “那这样,会长先生,我带领我们日本国的技术人员,秦东君带领二十名研修生,就先看我们谁能抢先研制出超级干爽啤酒吧。” 平田长舒一口气,他看向墙上悬挂的中川清卫兵的画像,“可以,我同意你的要求,也希望你能成功。” “松隆子——”他拿起电话。 …… 砰砰砰—— “请进。” 坐在办公桌后面,秦东又一次找到了当厂长的感觉,这一声回答中气十足。 “您好,社长,”松隆子推开门,“有件事情跟您汇报,从今天开始,我会负责您在日本一年的研修生活的衣食起居和工作,您可以随时吩咐我。” “秦东社长,”松隆子又笑道,“这是您在日本的号码,这是我的号码。”她笑着拿出两张名片,恭敬地递给秦东,秦东却没有接。 “秦东社长,”好象知道秦东不会收一样,她又拿出一串钥匙来,“这里的居住条件不是太好,我们就在这幢楼上另外给秦东社长租了一间公寓,直到您在这里的课程结束为止。” 秦东不说话,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松隆子,这个松隆子,怎么看怎么象中国的田螺姑娘,真的想要什么就能变出什么吗? “在这里挺好,”秦东看看寻摸进来打电话的邵大伟,“我也大伟住一起也习惯了。” “好的,我们尊重社长的意见。”松隆子笑了,礼貌地退出房间,秦东的日语不好,可是研制啤酒是机密大事,平田就把松隆子亲自派给秦东,一方面提高他的日语水平,一方面可以随时把秦东的动态反馈给他。 …… 啊! 秦东,你有女秘书了! 邵大伟脸上崇拜的表情就犹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可是,门又被敲响了,“田螺姑娘?”邵大伟就愉快地喊道,他征询似地看向秦东,秦东就笑了,田螺姑娘是中国的好不好? “秦东社长,”果然又是松隆子,她的手里却是一个餐盒,“这是我自己做的便当,您尝尝。” 哦,邵大伟已是喉头耸动,这次,没等秦东回答,他马上接了过来…… 第98章 为国争光! “老几位,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大家听我说。” 研修生公寓里,二十位研修生挤在一起,邵大伟就站在了凳子上,“大家听我说啊,札幌的平田社长,答应我们二十位研修生成立我们的技术小组,研发超级干爽型啤酒!” “大伟,你说明白了,什么叫我们的技术组?” “对啊,我们没有钱也没有设备……这活儿怎么干?” “这事韩领队知道吗?谁来牵头?” “好还学习不了,我们是来给日本人搞技术的还是来学习的?” “对嘛,拎不清轻重,分不表主次嘛……” …… 邵大伟一句话,引来不下十句话,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中国人一个人是条龙,一群人是条虫,这群人里,也不都是一个心思,说到牵头,更是谁也不服谁,谁在国内厂里还没有个职务吗? “当然是秦东社长带领我们干,”邵大伟倒看得开,“秦东研发出酶法糖化技术,清爽型啤酒获得金奖,当然是他原牵头,日本人也答应了,我们可以用他们的实验室,钱和物,日本人提供!” “日本人这是为了什么啊?”有人就问道。 “还不是想借我们的智力。”有人就指指自己的脑子。 “得了吧,就你那脑子,跟浆糊似的,”邵大伟就嘲笑道, “去你的。”这位研修生就不愿听了,他一脚踹倒凳子,邵大伟马上蹦到了一边,可是他也不生气,仍是没心没肺地笑着。 “对啊,”有研修生就看不惯此人的做派,也附和邵大伟道,“人家看中的是秦东的脑子。” “那也得韩领队同意。”此人道,大家都沉默了,研修生出国研修不是个人行为,是需要领队批准的。 “对了,忘了告诉大家了,日本人的队伍仍然保持,我们与他们展开竞争……看谁先赢!”邵大伟扶起凳子,笑眯眯道。 这下可炸锅了。 “我们不是来学习的吗?怎么还跟人家比赛起来了,我们厂的设备还是人家日本的……” “是啊,人家的设备多先进啊,人家的工艺多发达啊,我们还是发展中国家嘛……” “我听日本老师说,全日本都在研制超级干爽啤酒,没有一个成功的,我们不是做无用功吗?” “对啊,札幌啤酒都研制三年了,我们从零开始,比不过人家,是有点丢人啊……” 炸锅的不止是研修生们,韩溪河听到消息也炸了锅。 平田康之社长提出来,要让秦东带领十九名研修生搞啤酒,与小泉带领的技术队伍展开竞争。 他很快把消息汇报到国内,中日青年友好协会又汇报到全国团委,因为涉及到技术问题,问题直接又捅到了轻工业部。 蒋远平迎面正碰上团委管平潮,见他拿着一份传真急匆匆走来,就笑着拦下他。 “你那个小师弟啊,在日本学习也不安生,要跟日本人比试技术,开发什么超级干爽型啤酒……”管平潮很是无奈,国家团委的人找到他,他也急了,这不,正要跟食品工业局的王局长汇报呢。 “好事啊,让日本人也见识一下我们的技术水平。”蒋远平笑了。对于秦东的技术水平,他没有见过,可是他知道,秦东的研制的清爽型啤酒获得食博会金奖。 梅毓秀也评价他是百年一遇的啤酒奇才! “这可不完全是技术问题,是政治问题。”管平潮不敢怠慢,国家团委的人等着,日本那边韩溪河也等着国内的指示呢。 食品工业局王局长也不敢擅自作主,问题最后直接捅到了杨部长那里。 “哦,你们是说,札幌啤酒的社长亲自邀请我们的研修生组成攻关小组?”杨部长沉吟道。 “还有,日本方面也成立了小组,大家比赛,不过,据我们所知,全日本的啤酒公司,除了朝辉公司,还没有哪家公司研制出这种啤酒来。”食品工业局的王局长汇报道。 “那更要比一比,试一试!”杨部长态度很坚决,“既然都研制不出,我们输了不丢人,研制出来,我们就赢了!” 他看向两人,“研修生,谁来牵头作这个工作?” “秦东,据说是山海嵘崖啤酒厂的总工。”王局长道。 “哦,这个秦东,”杨部长笑了,“我知道,我知道,发明过不少新技术,你告诉他,拿出自己的技术水平来,搞出超级干爽啤酒,为国争光!” …… 杨部长发话,就等于有了尚方宝剑,韩溪河也吃了一粒定心丸。 “比,大家拿出水平来,搞出这款啤酒,”他看向秦东,秦东没有说话,“我宣布,中国研修生技术小组正式成立,组长秦东,大家欢迎!” 掌声,稀稀拉拉。 “秦东,你说几句。”对大家的反应,韩溪河很不满意。 秦东站了起来,“大家可能有这样那样的顾虑,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是赶鸭子上架,不比也得比,比就要比得赢!” 他看看大家,“我们要赢,也必须赢!狭路相逢勇者胜……” 一瞬间,他的思绪又回到了秦湾冰冷的海面,想起了那幅红色的标语,冬泳,是勇敢者的运动,那啤酒,也是勇敢者的运动! 他也想起了彭高德,杨厂长,梅毓秀,还有衣谨…… “秦东,你要为北冰洋和嵘崖啤[烟雨红尘小说 .yyhcxs.co]酒厂争光! 为秦湾争光! 为山海争光! 为国家争光!” “我们要为中国的啤酒争光!”秦东大声道,用力地挥了挥拳头。 …… 当秦东、邵大伟、松隆子和一众研修生三人走进札幌啤酒的实验室,二十人不由都放慢了脚步。 平田康之社长、小泉武夫,还有札幌的技术人员,穿着白大褂站在门前,待到一行人走近,小泉武夫带领大家齐齐鞠躬…… 这一幕,让秦东心里一阵酸热,与邵大伟们换上白色大褂,走进实验室,看到了里面的各种设备,糖化设备,锥形发酵罐……还有光电分析天平、分光光度计、酸度计……等各种仪器。 “平田社长和我都期待能真正饮上一杯秦东君的干啤。”小泉终于笑了,可是仅是一瞬间而已,“秦东君,你就不怕失败?” “活着干,死了算,”秦东看向松隆子,松隆子却不知如何翻译了,“你说,啤酒是勇敢者的运动,我,不怕失败。”秦东大声道。 “哦,”小泉脸上的神情就更加严肃,“啤酒是永敢者的运动,……说得很好,那,秦东君,我们开始吧,第一步需要我做什么……” “小泉先生,我需要了解你们的酵母。”秦东看着平田会长,也看着小泉武夫。 第99章 青山一道同云雨 啤酒所用的原料——麦芽、酒花、大米、水等,可能来自世界不同国家或不同地域,但作为啤酒的灵魂——酵母,则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稀有性资源。 “这是我们札幌啤酒的根源!”平田康之的脸上浮现出庄严的神色。 两人对视一眼,小泉就象虔诚的朝圣者,带着秦东走进百年札幌酵母的保藏和繁衍的无菌室,迎取神秘的啤酒灵魂。 “这是我们的酵母,属下面酵母,有较强的凝聚力,双乙酰生产少,还原快,酿制的啤酒有悦人的酵母脂香味……”小泉武夫介绍自己的酵母。 被人信任是一件好事,可是信任同时也是一种责任,秦东问道,“发酵度能达到多少?” “最多能达到73%。”小泉武夫回答道。 传统啤酒酵母控制的啤酒,其真实发酵度难以达到75%以上。而酵母菌种是生产干啤酒的关键因素,需要的是高发酵度的酵母。可是,如果有这样的酵母的话,其它大啤酒厂就都能生产出干啤酒来了…… “小泉先生,恕我直言,酵母发酵利用糖类的顺序是葡萄糖、果糖、庶糖、麦芽糖、麦芽三糖,而麦芽三糖占麦汁总糖的8%---15%,选择干啤酒酵母的标准在于对麦芽三糖的利用能力。” “在没有高发酵度酵母的情况下,有几种方法可以提高发酵度。” “秦桑,请讲。”站在无菌室里,小泉武夫的样子始终虔诚,他也知道,下面所讲的就是生产干啤的关键。 “第一种当然是最简便的方法,调整配料比例,60%的优质麦芽加上35%的大米加上5%的白砂糖,在麦汁酿造过程中添加8%---12%的庶糖,或其他低聚糖类,在麦汁煮沸前十分钟加入庶糖,啤酒发酵度可达80%……” 这种方法简单是简单,可是生产成本太高,工厂生产啤酒是为了盈利,盈利就要讲究成本。 “第二种是调整糖化工艺,延长糖化时间……” “第三种是外加酶制剂协同糖化发酵,比如,加入异淀粉酶,与其它糖化型酶类配合作用,能较大提高啤清醒发酵度。” 胖胖的手摸着胖胖的下巴,小泉显然在思考,“如果我们培育新型的酵母,需要大量的时间,札幌啤酒株式会社要想走出困境……” “所以,秦东君,你会选择第三种方法。”小泉武夫挺直身体。 “对,干啤酒的生产,不外乎糖化工艺的控制和发酵工艺的控制,小泉先生,这是我的工业性方案。” 秦东把手中打印好的材料双手递给小泉武夫,小泉神情庄重地双手接了过来。 通常试制一种新型啤酒,首先需要经过试验室步骤,在这里进行可行性试验并筛选出工业性方案。 第二步就是在小糖化试验器或者小型啤酒酿造设备上进行工业性生产试验,验证实验室结果。 最后一步才是把非常有把握的方案移到啤酒厂进行工业性试验。 “秦东君的想法是直接进行工业性试验?”小泉武夫也很吃惊,他看向平田康之,“可以吗?” ……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夜色下的下关市,看起来空荡荡的。 “哦,你看起来有点有舒服。”与松隆子并肩走在古老的街头,一身和服的松隆子身上平添了一丝柔美的气息。 “有点感冒。”松隆子笑道,“明天就要进行试生产吗?” “嗯,”秦东笑道,“平田社长和小泉武夫部长正在安排,松隆子,你可以多喝点啤酒啊。” 两个月的时间,秦东的语言水平有了很大进步,这都要归功于松隆子昼夜不息的辅导。 “感冒,喝啤酒吗?”松隆子眉眼含笑地看着秦东,搞不明白这位年轻的社长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讲话。 “有种化学物质叫作蛇麻烯,它有抗炎功效,它也是啤酒花球果提取精油中的成分之一……” 蛇麻烯其实在中国古代就已被用作一味药,现代医学又发现其抗炎作用,并有可能成为一种有效的治疗炎症性疾病的工具。 “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喝啤酒能预防感冒和治疗感冒。”秦东笑道。 “那要喝多少?”松隆子的木屐在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前面就是一处灯光并不明亮的路边小摊。 “30罐吧。”秦东笑道,他也看到了前面的摊子,这位老人做了一辈子的便当,“啤酒中的蛇麻烯含量极少,你必须喝下30罐12盎司(350毫升)的啤酒,才能达到对抗感冒病毒的效果。” 而350毫升的啤酒,已经有大半瓶了。 松隆子这才搞清楚,秦东在同她玩笑。她笑着看一眼秦东,清澈的眼眸中就充满了风情,她快走几步,笔着跟便当店的两位老人问好。 两位老人都七十多岁了,经营这家小小的便当店也有五十年了,几十年下来,店里老旧的痕迹很是明显。 但是秦东发现,每一份便当都是现炸现炒,“铁板炒牛肉。”松隆子穿上和服身上职场的严肃已是不见,两个月相处下来,秦东身上也并没有日本男人的自大,现在她在秦东面前就是一个活泼的年轻女人。 “嗯,好吃。”松隆子眉眼含笑。 “许多邻居都是吃着我们的便当长大的,”老人慈祥地笑道,“我们不能退休,让大家吃不到我们的便当。” 真的是这样,一份便当不贵,周围的邻居会一辈子光顾,即使作便当也是一种责任,一辈子坚持作一件事可能就是两位老人的秘诀。 “秦东社长,我知道那晚你与朝辉啤酒的山田史雄打的赌,你一定能赢他。”松隆子放了一块牛肉进嘴里,嘴角微微上翘,拳头却举起来为秦东加油,秦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们这么有信心?” “有,我对秦东社长最有信心,如果你研制出新的干啤,你想好名字了吗?”松隆子就象恋爱中的女生一般,看向秦东的目光中充满崇拜。 “嗯,”秦东也笑着看着她,看着她和服上的樱花,“就叫札幌啤酒的松隆樱花吧。” 第100章 神圣的工业试验 世界上的啤酒花有多种,美国有卡斯卡特啤酒花、哥伦布啤酒花,西楚啤酒花……,德国有马格努门啤酒花,捷克有捷克萨兹啤酒花,波兰有马林卡啤酒花,英国有古丁金牌啤酒花。 日本札幌啤酒的啤酒花属于北海道原生,日语在这里形容它是“啤酒之魂”。 日本人有个习惯,总是在细微之物中寻找魂一样的存在,所谓拉面之魂、啤酒之魂,虽说有时显得词语泛滥,但不得不说,在某种情境下,普通之物也会被赋予神秘的光辉。 大麦,他们选择的是北海道的优质大麦。 “北海道啤酒花,北海道一级麦芽,越光大米……”秦东亲自站在糖化车间,干啤的原料配备他力求做到最好。 “原料配比,麦芽1440公斤,大米500公斤,酒花9.5公斤,白砂糖40公斤……”公斤是国际通用单位,也不存在中日之间的换算问题。 他一边说,松隆子一边翻译,干净整洁的糖化车间里,全部是穿着白大褂和工作服的日本职员。 “……糊化锅料水比,麦芽120公斤,大米500公斤,水3100公斤,石膏500克,乳酸600毫升……” 秦东的声音很大,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可是松隆子的声音却很柔和,以至于小泉武夫不断地提醒她的声音大一些,再大一些。 “糖化锅麦芽1320公斤,大米500公斤,水6500公斤,石膏500克,乳酸2500毫升,甲醛1000毫升……” 这些数字秦东不用看报告,随口而出,小泉武夫靠近平田社长,他刚想提醒什么,平田的目光却仍追随秦东,他的脸上很是肃穆,“在车间里,你可以把他当作社长。” 哦,小泉武夫就不再讲话。 整个车间里只有秦东和松隆子的声音,工人们在依据记录紧张地忙碌着。 “糖化锅35度下料,保温20分钟,再升温到50度,保温90度进行蛋白质休止。” “向醪液中加入中性蛋白酶,延长蛋白质休止时间……” “秦桑,这是为什么?”小泉武夫终究还是忍不住了,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让麦汁中的可溶性氮含量增加,有利于酵母增值和发酵进程。”秦东笑道,无论是选择高发酵度的酵母还是这些设计的工艺流程,就是为了提升啤酒的发酵度。 “糖化温度65度时,时间90分钟,以碘反应为准……” 他不再说话,松隆子也不再说话,整个车间里只有忙碌的生产的声音,平田社长和小泉武夫不时看看手表,平田社长的脸上始终平静。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秦东本想开几句玩笑,可是在场的所有日本人身上仿佛都有一种神圣的仪式感,面对的是神圣的工业试验。 “……酒花添加,初沸10分钟加入1.5公斤,煮沸终了前再加8公斤……” “煮沸锅中加乳酸600毫升,终了前加白糖40公斤,煮沸时间90分钟……” 这次,小泉武夫没有再问,其实,加入白糖也是为了提高啤酒的发酵度,但不宜添加过多,否则制得的啤酒口味单薄,并会降低啤酒泡持性…… 他不问,秦东看看平田会长,主动说道,“通过阶段升温,大部分阿尔法淀粉酶仍有活性,可以增加可酶性糖含量,可以增加啤酒的发酵度……” 平田会长点点头,示意技术员一一记下。 糖化的过程还在进行,这里似乎已经不用他们守候在这里,“秦东君,休息一下。”平田会长笑着邀请道,“我们先吃便当。” …… 八十名中国的研修生虽然分布在日本不同的工厂,可是有韩溪河在,在日本的研修协会在,秦东在札幌啤酒的试验并不是什么秘密。 笃笃笃—— 山田史雄敲开了藤野清志的办公室,“山田君,你是说,秦东君真的在生产超级干爽啤酒?”藤野清志双眉紧皱,说不上是忧还是喜,“总社知道这个消息吗?” “我没有跟总社汇报,”山田史雄坐下来,“我认为不需要打电话,所有的日本公司研制了几年,也没有研制出超级干爽,我不相信一个中国的研修生会有这样的运气,藤野君,你别忘了,他们是研修生,到我们的国家是来学习啤酒技术和管理,而不是教导那些啤酒厂的家伙如何酿制啤酒。” 话虽然这样说,藤野清志认为还是有必要跟总社沟通一下这是技术上的问题,山田在藤野的劝导下还是拨通了总社濑户雄三本部长的电话。 “本部长先生,据我们了解,中国的研修生,对,是中国的研修生,一个叫作秦东的家伙正在酿造干爽型啤酒……” 虽然本部长没在跟前,藤野清志还是选择站起来,可是电话那边马上传来本部长的训斥声,“山田君,你认为这样的消息应该让我知道吗?……” 电话突然挂断了,里面传一阵难听的忙音。 山田史雄的脸色很是沮丧,“我说过的,不必惊动总社,本部长与我的判断是一样的……” 看着山田悻悻地离开自己的办公室,藤野清志良久不语…… “藤野君,”门突然又被很不礼貌地推开了,山田又一次闯了进来,“你知道,他们没有酵母,全日本的啤酒酵母没有达到85以上的发酵度,只有我们朝辉公司……” 门,又被不客气地从外面关上了,藤野清志明白山田的话,没有酵母,他们就研制不出超级干爽来。 …… 同样,当秦东试生产超级啤酒的消息传到麒麟公司,负责总销售的本部长笑了,“年轻人,勇气可嘉……”他只讲了一句话,似乎就不愿再多加评论。 “这是是异想天开吗?我们用了三年的时间没有突破,你们想用三个月研制出朝辉公司的超级干爽,”当韩澄河与研修协会的会长交流时,对方也笑了,“札幌啤酒的会长这是头脑发晕吗?” 韩澄河默不作声,这批研修生都是各厂佼佼者,秦东更是在国内就发明了外加酶法糖化技术,还研制出了清爽型啤酒,但愿这个小伙子能在异国的土地上,再创奇迹吧! 同样的想法,还有三得利啤酒的社长,他双手交叉放于办公桌上,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拿起电话,“中国来的研修生,有一个称作秦东的,你们把他的资料搜集一下……” …… 怀疑、不屑、嘲笑,讥讽…… 这些日本的声音秦东是听不到的,糖化完成后,糖化麦汁的指标分析却需要明天清早才能出来。 “秦东君,辛苦了,好好睡一觉。”平田会长很是体贴,秦东也笑了,小泉武夫却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嗯,指标出来,明天所有的猜测都会变成现实。 这些指标是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如果这些指标过关,也就等于干爽啤酒成功了一半了! 第101章 保密 清晨是如此重要,这是新一天的开始。 早餐是如此重要,这是一天的第一餐。 “老板,两碗豚骨拉面。”秦东的日语渐入佳境,日常用语说得如此流利,可是身上的气质和高高的个头仍然能让当地的日本人轻松得认出——此君是一名中国人。 “怎么样?秦东,今天有把握吗?”邵大伟也坐了下来。 开发超级干爽啤酒也是秦东今年的第一场仗,与山田史雄打赌,与小泉武夫竞争,他代表的是秦湾,是山海,是国家,他,不能输。 “我就知道,没有金刚钻哪敢揽那瓷器活儿,”邵大伟还没等秦东回答,就帮着他答道,“吃面,吃面。” 面条儿上来了,一碗拉面配几个小菜很是精致,相对于中午和晚上火爆的人流,早上来吃拉面不但人少排队时间短,而且会有一种别样的体验。 尤其是春天,早上先来一碗热腾腾的拉面,就把春困给赶跑了,一天的精神都不会差。 “走吧,”两人站起来,日本著名的松下公司的最大电视机厂和东芝冰箱厂都位于此,拉面馆里了不乏这两个公司的人,“大伟,半熟的鸡蛋好吃……” “那我以后就都做半熟的。”邵大伟立马笑道,“秦东,你想老婆吗?” 按照中国的习俗,订婚还不能称呼“老婆”,只能称呼“爱人”或者“对象”,只有入了洞房并且有了孩子之后,男人才对女人用上了“老婆”这个词。 “想!”秦东一路点头,大踏步走进办公室,一路上,来往的日本人不断鞠躬,他也只能入乡随俗,这两个月下来,练得是腰好肾好,就更加想念远在秦湾的杜小桔了。 “我也想……”邵大伟有点虚,“我给我老婆打个电话,我们在日本研修,厂里的福利不能给我们少了……” 他在打电话,秦东就去找松隆子,昨天的糖化结果已经出来,可是现在这份报告是全厂的机密,平田康之社长规定,只有他和副社长才能知晓最终于结果。 “那我不是影子社长吗?”秦东笑着就往自己办公室走去,松隆子马上跟了上来,影子会长,说来其实就象挂职锻炼,挂职却并不行权,不是用嘴和手下命令签字,而是用眼睛和耳朵作会长。 秦东要全天候观察平田康之处理公务的行为方式,参加札幌啤酒各种各样的会议,亲身体会如何运作一家大公司。 “……老婆,我钱都花了,你再给我寄点钱来,嗯……嗯,我管不住自己的嘴……” 看到秦东进来,邵大伟又匆匆说了几句这才挂断电话。 秦东盯一眼他的背影,日元不是给他了吗,这些日子钱花得多吗? 清早的厂区,蓝天,鸟语,花香,几朵云彩悠悠然飘忽不定。 当小泉武夫到达实验室时,平田康之已经在了。 “怎么样?”平田康之的声音依然平静,可是手却伸向了小泉武夫,“几项指标……您自己看吧。”小泉武夫把分析报告递给平田社长和后面的副社长。 平田康之的脸上慢慢松弛了,他拿在手里的是一份表格。 表格分为两列,一列是厂定指标,一列是秦东的糖化指标。 原麦汁浓度厂定是百分之9.7—百分之10.3,实际达到了百分之10.17; 麦芽糖厂定百分之7.5,现在达到百分之8.2; 总酸厂定2.0,现在是1.71,苦味值厂定12-20BU,现在是12BU,在最低值。 “色度是9.65EBC……”他慢慢从报告上抬起头来,看到的是实验室技术人员的笑脸。 大家的笑容很是真诚,互相鼓励,互相加油,对接下来的发酵都充满了信心。 “祝贺你,秦东。”中国的研修生们也纷纷上前,一只只手就伸了过来。 秦东笑着与大家握手,脸上却没有多少喜悦。 这样的结果很是理想,说实话,八十年代,朝辉公司的超级干爽可能是先进的技术,可是不要说二十年,三十年后,就是九十年代初,中国的啤酒厂家也已经研制出干啤的生产工艺。 “秦东社长。”一个日本人的脸上洋溢着兴奋而又自豪的笑容,他走到秦东面前,深深地鞠躬,良久了不起来。 “感谢,秦东君。”又一个日本人技术人员走了过来,他甚至有些激动,眼角能看得了泪痕。他也是深深地鞠躬。 虽然是竞争对手,小泉武夫带领日本的技术队伍,秦东带领中国的研修生,可是在秦东需要材料需要酵母的时候,他们没有隐藏更没有使绊子,现在只是糖化的结果出炉,他们却显得比中国的研修生们更加兴奋,更加自豪! “秦桑,非常感谢,对与你并肩作战,一同研发超级干爽啤酒,对我一生来说,肯定是难忘的。” 令秦东没有想到的是,胖胖的小泉武夫也走了过来,日本人好象不会握手,只会鞠躬,胖胖的身子一躬到底,秦东只好也鞠躬回应。 平田康之的脸上很是平和,站在他身边的副社长马上道,“我再重申一下纪律,从现在开始,札幌超级干爽啤酒的研发,要在极端的保密情况下进行,每个人都要签署一份保密协议,生产细节和数据,尤其是生产工艺,更要极端地保密。” “保密协议?我们也要签?”邵大伟附在秦东耳边道,可是有的研修生就很不乐意了,他们认为,此事似乎与他们无关。 “签吧,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在人家厂里就要遵守人家的纪律。”秦东督促道。 他讲话,其余十九名研修生无人敢当面反对,他现在已经在这群研修一中竖立了威信,无形中,他已经是这帮研修生的首领。 邵大伟第一个签下保密协议,其他十八人不管情愿不情愿,也都签下了协议。 “主发酵温度9度,时间5天。” 发酵过程,一切按照方案有条不紊地进行,酵母采用的是第三代酵母。 “双乙酰还原温度为12度,时间七天!” 发酵期需要四十天的时间,这里就不再需要秦东,他可以好好歇一歇了。 “秦东君……”与邵大伟和几名研修生走在厂里,身后突然就传来平田康之的声音,“请等一下……” 第101章 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 “大伟,别洗了,再洗,脚指甲都要洗掉了!” 秦东站在公寓中央,朝狭小的卫生间里喊道,今天,与他一起,应邀到平田康之家里作客的,还有邵大伟。 “马上好了,我换好袜子。”袜子也是崭新的,邵大伟对今天作客还是很重视的,“秦东,皮鞋,我穿黑色的好,还是棕色的好?” “棕色的吧。”秦东看一眼邵大伟,前来接送他们的车子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平田康之并没有住在茨木市,而是住在大坂。 “好。”邵大伟答应着换上皮鞋,可是自己试了试,就犹豫着抬起头来,“秦东,我还是觉着穿黑色的好。” “那你就换黑色的。”秦东自己穿的就是棕色的。 “嗯,”可是走到门口,邵大伟又犹豫了“秦东,你等我一下,我还是换棕色的吧,你听你的……” 看着二人提着礼品水果走下楼去,研修生公寓的窗前就站满了研修生。 “小秦,大伟,到平田社长家作客去?”有人笑着打着招呼。 “好了,今天大伟不用作饭了……” “今天,社长怎么招待你们啊,是不是得吃最贵的鱼子酱?” “别忘了我们,给我们捎点回来……” …… 大家开着玩笑,打着招呼,邵大伟也是踌躇满志,他举着为平田家女主人带去的鲜花,不家一盒浅色纸包装的点心。 就钻进了汽车。 “唉,早知道我就跟秦东住一间公寓了,我也能到社长家吃饭了。”汽车开走了,有人就叹息道。 “那你可不如人家大伟有眼光,人家是从东京就一直跟着秦东……” 日本人一般不在家里宴请客人,但也有例外,今天就是例外。 车子到达的时候,平田家四口人都在房前迎接了,这样隆重,这样热情,邵大伟就兴奋地揉揉自己的肚子,今天有好吃的了。 可是看到端上的简单的料理后,他再看看自己的脚,还有新换的袜子,就看看秦东…… “嗯,味道超级棒。”秦东却笑着称赞道。 平田夫人是一位富有才华而心胸开阔的女人,厨艺难得的不错,她并不是家庭主妇,她出去兼职,而应聘的松下公司要求她全职上班,平田同意了。 在九十年代初的日本,很少有日本丈夫这样开朗。 而更令邵大伟吃惊的是,平田社长的儿子竟是美发师,一般人认为美发师游手好闲,社会认可度不高,“但我认为孩子喜欢,对社会没有害处,就让他自己去选择……”平田康之的声音仍然平静。 直到他饭后拿出二十多年前的大学毕业证,真不愧是那个年代就能考入日本名校的人! “秦东君,研修生活很是清苦,”平田笑道,“在日本如果有车可以更方便一些,你会开车吗?” “在中国的时候,我有一辆桑塔纳。”秦东笑了。 “桑塔纳,我知道,中德合资的产物,”平田笑了,“这样,我的车子可以给秦东君使用,您不要推辞,这是为您着想,也是为公司着想……” 我想推辞吗? 秦东笑了,你从哪里看出我想推辞来了? “那,平田先生,恭敬不如从命了。”二人走出房门,走下台阶才穿上外套,与平田夫妇及家人告别后,乘车返回茨木市。 “我没有听说,有哪位社长把自己的车给下属乘坐……”平田夫人看着自己的丈夫,夜色下,微风吹拂,院子里花香阵阵袭来,她感觉得到,今天是丈夫三年来最轻松的日子。 “中国有句古话,叫作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解衣衣人,这是我的态度……秦东君肯定也能体悟的到……” “我现在都不敢想象,他比我们的儿子还要小,他怎么会研制出超级干爽啤酒!”平田夫人并肩与丈夫坐在院里的椅子上,盯着繁星满天,苍穹无边。 …… “秦东君。” “社长先生。” “秦东社长……” …… 礼拜一早上的晨会,当秦东走进札幌公司的会议室,总社、支社的本部长、部长们坐了一大堆,看到他,许多人就站了起来,很是热情。 “秦东社长的座签呢?”松隆子跟随秦东走进来,可是她没有看到标有秦东的座签。 “在这里。”一位职员马小跑着过来,松隆子看到了,秦东的座签在本部长之下,在部长之上。 “这样是不行的……”松隆子踌躇道,“平田社长说过,秦东社长就是公司的影子社长……” “没有关系,在哪里坐都是一样的。”秦东笑道。 “把秦东君的座签摆到这里来,这样是不行的。”平田康之社长来得也很早,在一群西装革履的部长们中间,他就发现在个子高高的秦东,他指指自己的身旁,那里是副社长的位子,副社长见状,马上顺序往下面挪了一下,“秦东君,你就坐在我的旁边。” 哦,满场的日本人不说话了,大家都很安静,看着这个年轻人走过平田社长,在他身边坐下。 东方,无论是中国还是日本,都讲究顺序,讲究排位,平田社长的样子,真的是把眼前的中国研修生当作社长来看待。 “我需要说明一下,”平田康之扶扶金丝眼镜,“秦东社长是公司的影子社长,我希望大家象尊重我一样尊重他,好,会议之前,我强调一点,就是公司的超级干爽啤酒的研制,已经进入保密程序,任何人不得违反公司规定,更不能出卖公司利益……” …… 糖化的指标超过预期,只是糖化的技术流程,也会成为其它厂家效仿学习甚至窃取的对象,何况现在发酵已经进行。 “一定要保密。”平田社长难得严肃起来,“我们的保密制度,小泉君,你就亲自落实吧。”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札幌啤酒研制糖化工艺达到所有干啤酒的生产指标时,藤野清志仍是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山田君,我们应该及时向总社汇报。”这次,是他很不礼貌地推开了山田史雄的门。 “藤野君,你不要慌张,”山田倒是很镇定,“可是我们上次汇报的时候,本部长挂断了我们的电话……” “这样,我来汇报……”藤野鼓足勇气,“你只需在技术上……” 两人正在商议,山田桌上的电话却响了起来,他慌忙站了起来,“是,是,是,我们疏忽,可是本部长,上次……” 电话又一次挂断了,山田史雄已是面红耳赤,不用说,在电话里遭到了本部长的又一次训斥。 “本部长说,一定要阻止他们,”山田看着藤野清志,“或者,秦东可以为我们朝辉公司所用。” 藤野一愣,外面的职员就喊他接电话,电话却是本部长打来的“是,是,我明白,我马上行动……”藤野清志声音不大,但很是沉重。 …… 第102章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与恨 在日本大城市的街头,你看到的光头,大概可以分为两种人,一种是社会街溜子,另一种则是心怀愧疚的罪人。 日本剃发谢罪这种做法还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中国文化的影响,其起源就是中国古代的一种刑罚,比如,三国演义中诸葛亮下令将败于街亭之战的马谡的幕僚们施以剃发之刑,曹操“削发代首”的典故…… 看着藤野沉重的样子,山田史雄若有所思,可是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剃发,就就太丢人了,朝辉公司他肯定是待不下去了。 因为,是可以这么说的,就是因为居酒屋中的一次打赌,给公司带来了严重的危机,但愿,但愿中国人的发酵不成功,他在心中暗暗念叨,可是作为负责技术和工艺的部长,他也知道,超级干爽啤酒的研发主要是糖化技术,或是可以这么说,糖化技术成功,超级干爽啤酒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 藤野放下电话,他知道,今晚,总社的灯会一直亮到深夜甚至天明。 樋口社长会亲自召集副社长及本部长、部长们开会,商议紧急应对之策,如果札幌啤酒的超级干爽横空出世,三年来的大好局面就此葬送。 公司好不容易奋斗来的日本第二的宝座,极有可能再次被札幌超越,而这一切,都起源于东京的啤酒屋,起源于山田与秦东君的打赌。 藤野清志很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带山田去见秦东,如果没有带山田,或者山田没有打赌,也不会出现现在的事了…… 朝辉啤酒总社,常务营业本部长濑户雄三正在跟朝辉啤酒社长樋口汇报。 “也就是说,札幌啤酒研制出超级干爽啤酒指日可待,”樋口也是一脸的沉重,“我们一定要提前想好应对之策,看来,市场的格局又要发生变化了……” 三年来,凭借这款超级啤酒,札幌啤酒一路所向披靡,打得札幌啤酒从老二变成老三,直接撼动了麒麟啤酒市场第一的宝座,公司从樋口到普通职员都很乐观,认为几年之内超越麒麟,成为日本啤酒的王者,不是什么难事。 谁知,现在札幌啤酒突然就在研制超级干爽的路上取得了突破! “社长,我很自责,广岛支社的山田君曾跟我汇报过,我没有重视。”濑户雄三微微鞠躬,“如果当初,我想办法,或许局面不会象现在这样。” “现在,他们到底也没有研制出来,只是糖化工艺取得成功。”樋口宽慰道,“可是我想知道,全日本的啤酒厂商研制三年,没有成功,札幌啤酒怎么做到一晚上就突破了技术难关,以前要是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消息……” “这个我们已经有了消息。”濑户雄三把一份资料夹双手递给樋口,“这是研修生协会提供的资料,据说,研制出这种啤酒的是一个……中国人!” …… 札幌啤酒取得重大进展的消息,就象炸弹投在了日本啤酒界。 各大啤酒公司心态不一,除了札幌啤酒,羡慕,着急,失落……清楚地写在了每名社长的脸上。 在各大社长中,此时压力最大的要属麒麟啤酒,他们投入的研发力量和资金也最多,可是却迟迟没有取得进展。 “韩领队,”麒麟的本部长把韩溪河请进自己的办公室,态度就客气了许多,“我为上次的态度向你道歉,现在看来,中国的啤酒水平与日本的水平正在缩小……我听说,帮助札幌啤酒研制超级干爽啤酒取得突破的是你们一位研修生。” “对,”韩溪河坐在麒麟的本部长对面,不卑不亢道,“是我们的一位研修生。” “哦,听说是他发明了你们需要的外加酶法糖化技术……还有,他也发明了一款清爽型啤酒……这样的研修生,为什么不到我们麒麟来进行研修?” 本部长笑着站起来,“我们麒麟啤酒是全日本第一大啤酒制造商,我们全公司上下也希望有更多的研修生到公司进行研修,……”他看着韩溪河,“我们会为中国的研修生提供的食宿条件,另外,公司的酿造技术和实验室可以进一步对中国的研修生开放……” 改善食宿条件,韩溪河以前跟麒麟方面提出过,可是麒麟方面没有落实。 韩溪河到这几家公司提供的公寓都去过, 在几家啤酒公司中,札幌啤酒提供给研修生们的条件是最好的。 哦,还有,这里面已经涉及到了麒麟的核心技术,这通常是不对研修生开放的,可是,现在,他们下了大本钱了,这样对在这里研修的研修生们是个好消息,可是韩溪河自然知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他们是为了秦东! “韩领队,我们希望,在麒麟的研修生可以轮换……” “怕是不能,”韩溪河笑了,“我们每名研修生有自己的选择,他们选定一家啤酒厂,可能会到研修结束也不会离开……” …… 不提韩溪河委婉地拒绝了麒麟公司的要求,此时,札幌啤酒提供的研修生公寓内,秦东正在研究一个缓冲罐的图纸,这样的缓冲罐可以提高啤酒的过滤质量,降低能源和原材料消耗,产量也能有较大幅度增长。 现在,札幌公司的技术和设备,对秦东几乎是畅开了。 “秦东,电话。”邵大伟今晚做馒头,秦东听到这两个字,口里就润滑起来,在秦湾常吃的东西,在这里竟成了奢侈品。 他拿起电话,却不是松隆子的电话,电话接通了,对方很是客气,“您好,是秦湾来的秦东先生吗?” 先生?对方也称呼自己为先生,在国内适应了同志的称呼,此时被称作先生,秦东就笑了,“您是哪位?” “你好,秦东君,”电话却被一个人接了过去,对方的日语就从电话中透了过来,“我是三得利公司的常务营业本部长高桥贤藏,”三得利是家族企业,社长通常都是自家人担任,本部长在社内的地位就很高了,“非常冒昧打扰您,如果您方便的话,我可以在电话中说吗?” “您请讲。”对方的声音很是苍老,秦东也用半生不熟的日语答道。 “我们听说,秦东君的技术帮助札幌啤酒在超级干爽啤酒的糖化工艺上取得突破,我们也知道,秦东君日本之行,是研修日本国的啤酒技术与管理,我们诚恳邀请秦东君能到我们三得利进行研修……” “我在札幌挺好……”秦东坐着有些累,就半倚在桌角一边。 “嗯,我们知道,我们也尊重秦东君的想法,不过,技术上,我们认为,秦东君的糖化工艺也不是札幌一家所有,我们可以与秦东君探讨,购买您的糖化技术……” 噢,秦东笑了,“购买?” 第103章 日元与金表 平田康之办公室,松隆子快速地向平田康之汇报,“三得利出资500万日元购买秦东君的技术……” 平田康之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松隆子见社长着急,急忙接着汇报,“社长,秦东君没有答应……” 哦,平田康之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是啊,秦东不是札幌啤酒的人,只是公司的研修生,中国研修生,他的技术可以给札幌用,也可以给三得利用。 “那你告诉秦东君,我们可以购买他的技术,每年给他专利使用费……” “好了,我马上跟秦东社长汇报,”松隆子给平田康之鞠躬。 秦东此时正在札幌啤酒的酿造车间,三得利也太小看他了,区区500万日元,他是不会看在眼里的。 “嗯,发酵过程即要保证发酵度达到75%以上,又要突出干啤的口味纯正爽口,杀口力强,没有异杂味等特点,因此发酵过程的工艺制定和温度压力的控制尤其重要……” 小泉武夫和他的团队寸步不离秦东左右,小泉对于这个年轻人的技术很是服气。 “生产高发酵度的啤酒,共麦汁通氧量也应高些,这可保证发酵前期有一定数量的酵母细胞数,加速酵母降糖速度,有利于双乙酰还原……” 小泉一愣,他马上明白,这是秦东在回答自己当初在实验室提出的问题。 他曾考问过秦东,制得的啤酒有异杂味…… “本部长,我们还能赢吗?”一个年轻的技术人员看着秦东,小泉摇摇头,其实他早已作好失败的准备,可是他的失败却是札幌啤酒的成功…… “我会辞去技术本部长一职,”他看看秦东,此时,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个年轻人替代他,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平田康之社长也有这个意思,让中国人在国外工作,似乎他们很愿意,“社长,秦东君……” 平田康也赶到了发酵车间,事实上,与秦东接触越久,他就发现秦东在啤酒酿造上的与众不同。 “他是啤酒鬼才!” 平田康之喃喃道。 酿啤酒不仅仅是工艺方面的问题,需要全身心、有感觉地对待啤酒,用心酿造的啤酒才会有灵魂。 已有近80岁高龄的格威治格拉夫,是全球公认的啤酒酿造大师,作为有“世界酿酒大师的摇篮”美誉的杜门斯国际酿造学院院长,他为世界各地培养出了无数顶尖酿酒人才。 平田也曾在这里学习过,昨晚他跟恩师聊起中国的啤酒,格威治格拉夫却提起了梅毓秀,“他是中国和世界啤酒不可多得的大师……” 而梅毓秀评价秦东,他是百年不遇的啤酒奇才! …… “秦东,中午还吃便当吗?”研修生的公寓里,邵大伟看向秦东,“你现在是功臣,没看到你现在每天都是会长的车亲自接送,你跟松隆子小姐聊,我去买便当。” 他看看正在跟着松隆子学日语的秦东[51小说 .info],起身下楼。 在这座城市住了几个月,对这里已经熟悉,他骑上自行车,快速朝前面的的便当店骑去。 “邵君。” 街角一处,一个中年人喊道,他说的是汉语,邵大伟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请问,您是邵君吗?”对方又说了一句,“邵大伟?” 他乡遇乡音,邵大伟差点流下泪来,他慌忙停下自行车,心中还是有些小得意的,看来在日本的下关市,有人还是知道我这个车间主任的大名的。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我想请邵君到前面的馆子中喝酒。”来人四十岁左右,一口流利的汉语,“如果您方便的话。” “不方便,我还要买便当。”还有人等着他的便当呢。 “那你买完我们可以交流一下吗,我等你,但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是什么意思?邵大伟看看中年人。 “我也是北方人,静海的,”来人又笑道,可是却没有津门口音,“知道你来自于津门,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 “老乡?”邵大伟挠挠头,“那为什么不让人知道?” “我想跟邵君谈一点私人问题。”来人笑道,他一指前面一家饭馆,那我在前面等你。” 满是疑惑的邵大伟就象猫抓似的,把便当送回去,到底找了借口出来,来到饭馆,来人已经点好了菜,虽然离津门的七大盘八大碗仍有差距,可是这是邵大伟来到日本以后吃到的最好的菜了。 “我的日本名叫作春山一郎,中国名字是赵高,”中年人没有点酒,这让邵大伟奇怪,“你可以叫我老赵。” “老赵!”多么亲切的中国名字,邵大伟笑了,可是他马上反应过来,“赵高?” “嗯,我是叫赵高,”赵高脸上掠过一丝愠怒,“我也是刚刚得知在下关的研修生还有一位老乡,我怎么着也要表示一下心意,本想请你喝日本的啤酒,朝辉的超级干爽,可是不巧的是,今天这里的朝辉啤酒全部卖完了。” “我知道,这一款啤酒现在卖得最好,全日本都在喝这款啤酒,”邵大伟笑道,“你不用担心,一个月以后你就能喝到你们下关市的干啤酒。” “哦。”赵高笑道,“下关市也有干啤了?” “当然,我们正在研制,”邵大伟笑道,“一个月后出酒,殃在很顺利。” “哦,那真的是一件好事情,”赵高笑了,“你是啤酒厂的车间主任,你认为你们的这款啤酒比朝辉的超级干爽还要好喝?” “那是,”邵大伟笑道,“秦东……啊,我与秦东,就是另一名研修生一起,我们的技术不比朝辉公司差。” “嗯,”赵高笑了,“那可以给我看看你们的生产方案吗?” 生产方案? 邵大伟突然警觉起来,可是他突然发现,小酒馆里面已是空无一人,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两个日本壮汉。 赵高却依然在笑,可是桌上却多了一块金表,一摞日元,“大伟,”赵高叫得很亲切,真的象多年未见的老乡一样,“我知道研修生的日子并不宽松,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嗯,我对你的啤酒技术也很感兴趣……如果可以的话,明天中午我还会在这里等你,希望我能看到你的生产方案,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第104章 出酒 日元沉甸甸的,金表明晃晃的,邵大伟把金表放在耳边,“滴答滴答”的走时声很是悦耳动听,“一劳永逸,有了这玩艺就什么也不用干了?” 灯光下,金表反射着诱人的光泽,听到敲门声,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把金表与日元一起塞进了柜子里。 “秦东君,休息,休息一会儿……”今晚,藤野清志又一次来到了茨木市,秦东本来也邀请邵大伟一起喝酒,可是“满怀心事”的邵大伟还是拒绝了。 “来者不善。”他提醒秦东道,却又憨憨地笑了,“不过,你把日本人卖了,他们还得帮你数钱。” 现在,秦东也没有把藤野清志卖掉,还把他带回了公寓,“秦东君,到朝辉公司研修的事情还请再考虑……”藤野清志的脸色更加铁青,显然今晚也喝了不少,可是他还在殷勤地劝说着秦东。 “休息,休息,休息一会儿……”秦东很舒服地躺倒在地板上。 “秦东君,我相信你的人品,也相信你的技术,我还是希望你同我们朝辉一起合作,如果你此时终止在札幌的发酵工艺,你提出的任何条件,我们都会答应,研修结束后,你也可以到朝辉啤酒工作……” “我在国内挺好的,说实话,研修我真的不想来,但不能不来……”秦东从地板上爬起来,给藤野清志泡了一杯茶,“尝尝我们嵘崖的茶叶。” 茶的清香却并没有让秦东清醒,起初还同藤野清志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可是聊着聊着屋里就响起了酣睡声。 “秦东君,秦东君……”藤野叫着秦东的名字,秦东却已进入了梦乡,加衣服都没有脱,看来着实喝得太多。 “邵君。” 邵大伟正在把玩手表,听到这个日本人喊他,吓了一跳,他看看已然睡了过去的秦东,“秦东都睡了,你也休息一会儿吧,我给你拿条被子来。” “我不想休息……”藤野心中有事,又加上喝了酒,心里就很是烦燥。 “休息,休息,休息一会儿,明天还要上班呢。” 秦东早早睡过去,邵大伟脚都懒得洗了,悄悄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死死地握住手表,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一阵难闻的气味就冲进了藤野清志的鼻子里,哦,今天吃进胃里的食物与喝进胃里的啤酒差点喷涌而出,他强忍着翻江倒海的不快看看秦东,哎,他是怎么与这种气味个伴了几个月的? 今天晚上,受总社委派,他几次劝说秦东,可是秦东都以不谈工作应对过去。 藤野清志决定今晚在这里住下了,明天他要再做最后一次努力,趁着秦东清醒时劝说他,停止在札幌的工作,不要与朝辉为敌。 公寓里很是狭小,藤野清志在秦东和邵大伟中间选择了一个位置,就慢慢躺下了,可是他马上中毒似地坐了起来,刚才,靠近邵大伟的脚的时候,那股难闻的味道差点让他重生! 他很想出去找一家旅馆,可是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了一眼案头的文件,他又打消了主意,现在他只能远离这个房间里的污染源,尽量用薄被堵住自己的鼻孔。 “秦东君,秦东君……”在两人的酣睡声中,藤野清志轻轻地喊道,可是回答他的只是秦东更加响亮的酣睡声。 “邵……”藤野清志又看看邵大伟,他只喊了一个字就喊不下去了,他用脚踢了踢邵大伟,邵大伟只是发出几声含糊的音节…… 夜色更浓了,窗外斑驳的影子打在窗帘上,藤野清志在黑暗中就定定地出神。 终于,他慢慢地坐了起来,悄悄走近桌子,上面是一摞文件还有笔记,哦,一份干啤生产方案瞬间让他的心狂跳起来…… 劝说秦东不成,可以说今晚寸功未建,如果能得到他的生产方案,也是大功一件。 “秦东君……”藤野清志又一次小声叫道,他看看熟睡中的秦东,拿起桌上的方案,“秦东君……” 房间内还是一片酣睡声,藤野清志慢慢地把方案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中,打开了房门,房间里的气味真的是太难闻了,他简直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 月光透过窗帘和缝隙照进公寓,也照在藤野清志心头,“对不起了,秦东君……我只能这样做了……” 藤野清志轻轻关上房门走了出去。 …… 今天是札幌啤酒的超级干爽啤酒正式出酒的日子。 札幌啤酒总公司的部长和分公司的社长齐聚茨木市,大家热烈地交谈着,小泉武夫也站在人群中,他看着秦东,这个中国的年轻的研修生,如果今天他的超级干爽成功,那这个日子,绝对可以载入札幌啤酒的厂史。 “平田社长呢?”这么重要的场合,平田康之社长肯定是要到场的,可是人群,小泉武夫却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来了。”松隆子这些日子一直是跟在秦东身后的,这也成为了札幌啤酒的一道风景线,年轻漂亮的秘书,亦步亦趋跟在一个研修生后面。 消息已然传回国内,研修都研修出女秘书来了! 虽然韩溪河向秦东转达了国内的意见,但平田康之不为所动,仍然让松隆子跟着秦东。 小泉看去,从车上走下几个外国人,平田康之亲自作陪,“秦东君呢?” 看到秦东,平田的脸上马上绽开笑容,“秦东君,我来介绍一下,”他又看看年老的外国人,“格威治格拉夫院长……” 哦,他就是格威治格拉夫? 这个名字,前世秦东听过太多次。 他是全球公认的啤酒酿造大师,作为有“世界酿酒大师的摇篮”美誉的杜门斯国际酿造学院院长,他在世界啤酒行业中有着巨大的学术权威和无比的威望。 “你好,院长。”面对老人,秦东无比谦恭,格威治格拉夫院长握住秦东的手,笑道,“你好,秦,今天我是来品尝你的啤酒的。” 平田康之看向秦东,秦东立马明白了他的想法,如果秦东的发酵有差池,现场日本人可以向格威治格拉夫请教,如果秦东的啤酒没有差池,所有的指标全部合格,那么札幌啤酒的超极干爽经过格威治格拉夫的首肯,自然会镀上一层金! 秦东猜透却不说破,他大手一挥,“请。” 第105章 中国的杜氏 “我们的酵母选用的是札幌公司的强壮酵母,其使用代数在2—4代,如果使用1代以内的酵母,此时的酵母刚过扩培阶段,不适应发酵阶段的压力和环境……” 面对着全球公认的啤酒酿造大师,秦东一一介绍道,格威治格拉夫听得很是认真,不时用德语询问几句。 秦东的回答专业性很强,札幌啤酒请来的翻译显然是懂得啤酒酿造的,翻译虽不是很流畅,可是也能进行下去。 “……同时,发酵液中的酵母细胞数较少,为繁殖菌体必须消耗大量的还原糖,对啤酒的发酵度不利……” 嗯,秦东的日语不太好,他用日语表达得也不是很顺畅,翻译把他的日语再译成德语,就卡壳了…… 用语不知用何词表述,现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平田康之挺身而出,救场如救火,他在德国短暂进修过,可是德语也也说得不太流利,对秦东的日语他也有点摸不上门道…… “算了,我用德语跟格威治格拉夫院长讲吧。”秦东突然意到,此时真是凭空多了一道程序,他也不用翻译了,直接用德语跟格威治格拉夫和几位德国客人沟通起来,同时用日语作了词不达意的表达,松隆子就赶紧给他补充。 末了,他还要用中文介绍给韩溪河和中国的研修生们,日语、德语和汉语“三语”进行翻译,德国人频频点头儿后…… “秦先生,为什么里面不添加加糖化酶?” 糖化酶虽然可以提高啤酒的发酵度,但易感染杂菌,导致不同程度异常发酵,巴氏灭菌不能使糖化酶失活,它可继续分解成品啤酒中的糊晶和低聚糖等物质,使啤酒的风味质量不太理想,总有甜味感…… 哦,提问的德国人点点头,小泉武夫和他的技术队伍突然也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三年来酿造超级干爽啤酒的痛苦、疑虑、不解、困难……遇到秦东好象都象坚冰一样融化了。 …… 金黄的啤酒欢腾奔流,秦东的超级干爽终于到了成品酒品评的关口。 德国人严肃地议论着,中国人笑着议论着,日本人面皮紧绷,平田康之如对大宾,接过盛满了啤酒的酒杯,递给了格威治格拉夫。 格威治格拉夫仍然显得很是严肃,他轻轻地嗓饮啤酒,很 快,在场的中国人、德国人、日本人手里都有了啤酒。 平田康之的手微微颤抖,他象举着新生的婴儿一样举起手中的酒杯,轻轻地放到嘴边,又轻轻地喝了一口,啤酒触发味蕾,口味干爽,杀口力强! 哦,他的嘴里不由发出了一个音节来。 小泉武夫已经是喝了第二口,啤酒的口味很是纯正、清爽,酒体协调,有脂香味,杀口力很强! “社长,……”他看向平田康之,两人的脸上都很是激动。 “成功了,部长,成功了,”一个日本技术职员脸上已是淌下热泪,“比朝辉的啤酒更干爽,更杀口!” “理化指标分析。”格威治格拉夫很是严谨,虽然亲自尝过,但也要科学的数据说话。 “正在分析。”平田康之笑道,他一招手,一位女性职员又端上几杯啤酒,啤酒端到了格威治格拉夫面前,“您再尝尝,格威治格拉夫院长。” 秦东看向格威治格拉夫,他知道,这几杯啤酒就不完全是札幌啤酒了,日本人的聪明,已经八十岁的格威治格拉夫饱经世事,岂有不知之理? “嗯,这是两种不同的啤酒,”德国老头只是轻轻地闻了闻,就知道了两种啤酒的差异,“都是好的啤酒,如果让我来选择我的口味,我喜欢喝这一杯!” 他高高地举起手中的杯子,平田康之和小泉武人大喜,他手中的啤酒正是札幌啤酒! “秦东君,感谢,”小泉武夫走到秦东近前,深深地鞠躬,“在这场比赛中,我们输了,可是我很佩服秦东君的技术。” “小泉先生,请不要这样。”秦东慌忙扶起他,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站在小泉武夫身后的技术课长也跟着小泉向他鞠躬,接着,整个技术队伍的日本人都深深地弯下腰去。 韩溪河手举酒杯,欣慰地笑了,却又深深地作长呼吸,在这场与日本札幌啤酒技术团队的较量中,中国上场的其实仅是秦东一人,可是就是这一人,却没给小泉的团队任何机会展示,…… “日本人认输了!是真的?”许多中国的研修生好象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 “最大的本部长都鞠躬了,你说还能有假?”马上研修生反驳道。 “哎呀,小秦的技术……他,他居然比日本人还厉害!”…… …… 看着身穿白大褂的日本技术团队鞠躬、认输、致谢,车间里,齐刷刷一片,很是震撼! 平田康之扶扶眼镜,也走上前来,“秦东君,辛苦了!” “平田社长。”秦东知道扶不起日本人的,平田康之鞠躬,他身后的副社长及部长们也都向秦东鞠躬,秦东只得用日本礼节鞠躬应对。 看着东方人致谢的样子,格威治格拉夫和几个德国人很感兴趣,他们品尝着啤酒,也感受着日本人喜悦的味道。 “秦,这是你酿造的啤酒,其实,我想,你应该给它起一个好的名字……” 德国老头得意地笑了,平田康之马上看向秦东,啤酒的名字当中当然要有“札幌”二字,可是秦东却没有看他,他看向松隆子。 松隆子忙笑着摆摆手,可是秦东已然在说了,“这些日子,松隆子小姐也很辛苦,我想,就叫它松隆樱花吧。” 松隆樱花? 邵大伟朝松隆子眨眨眼睛,松隆子脸泛红晕,眼波闪动,平田康之起初摇摇头,可是接着释然了。 韩溪河走近秦东,满脸严肃,“秦东,这是为国争光的时刻,你怎么能把啤酒起一个日本名字?” “那您说应该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秦东笑道。 韩溪河一时语塞,国内的啤酒都是以厂名命名的,从来没有拿女人的名字命名。 “怎么没有,我的啤酒,鸣翠柳,就是以我姐的姓氏命名……” 松隆樱花,松隆樱花,在场的日本人不断重复,有的日本人已是向松隆子表示祝贺,一款划时代的啤酒产品,如果以自己的名字命名,那是要永留史册的! 松隆子一边笑着应对大家,一边看向秦东,这个来自中国的啤酒杜氏,也正看着她…… 第106章 我爸是秦始皇 作为日本的大啤酒厂,朝辉啤酒超级干爽啤酒的研发成功,给这些大啤酒厂带来了沉重的压力,野利啤酒厂就是其一。 “好了,现在我们也能生产出这样的啤酒来了。”野利啤酒的社长与几位副社长和本部长弹冠相庆,“嗯,札幌的啤酒不是已经成功了吗,我们也要赶紧投入生产,争取尽快投入市场。” 喜庆和欢乐的气氛笼罩在野利啤酒的上空,“春山君,辛苦,你是我们生产这种超级干啤的最大功臣!” 社长拍拍春山一郎也就是赵高的肩膀,赵高马上深深地鞠躬,“社长,这是我应该做的。” 社长鼓励地看着他,“那就跟我们一起来吧,我们一起见证我们的超级干爽啤酒投入生产。” 野利公司的技术课长早已拿着赵高得来工业方案开始准备,见到公司社长等人亲自前来,他不敢怠慢,按照方案上的配料比下锅,然后开始糖化过程。 “糖化锅35度下料,保温20分钟,再升温到50度,保温90度进行蛋白质休止。” “向醪液中加入糖化酶,缩短蛋白质休止时间……” …… “糖化温度65度时,时间90分钟,以碘反应为准……” “煮沸锅中加乳酸600毫升,终了前加白糖40公斤,煮沸时间90分钟……” 生产似乎进行得很顺利,社长又一次看看赵高,“春山君的能力担任课长的职位……不合适,我会向会长提议,由你来出任公司东京支社的营销企划部部长……” “感谢社长提拔。”赵高脸上平静,内心早已是翻江倒海,东京支社是野利公司最重要的支社,将来新的啤酒研发出来,东京也是销售的重点区域,社长如此看重,他怎么能不知好歹! “春山君,祝贺。”总社长的营销企划部部长笑着向他祝贺,原本他是看不起他的,可是此时也只能伸出手掌来。 赵高兴奋地同部长等人握着手,从今天起,他就不再是公司的课长,而是公司的一名部长了。 “不对,不对。” 技术课长看着手中的方案,又看看手中的分析结果,脸色沉重下来,他先是与总社的技术本部长商议几句,二人就走向了踌躇满志的社长。 “社长,糖化的指标存在问题……” “问题?”赵高的脸上很是错愕,可是他马上冷静下来,“这份方案是与秦东同住一间公寓的人亲自交给我的,没有问题的。” 嗯,众人却都不看赵高,都在盯着社长,可是社长却在盯着技术课长,“有什么问题,快讲。” “是,我们测定的原麦汁浓度达到了百分之10.57,仅这一数值就已经高出我们的厂定指标很多,还有总酸……苦味值厂定12-20BU,现在是22BU……” 哦,那这款啤酒又酸又苦,这已经不是啤酒了,是溲饭! “不可能,是不是哪一步没有按照方案上来?”赵高心里已经感觉到不安,可是再回忆那个天津来的小胖子,一脸的迷糊相,看到金表和日元连迷糊的小眼睛都睁开了,他不会骗自己的吧,现在,他只能祈祷邵大伟的诚实了! “全部按照方案上的步骤……”现场的技术课长马上道,他虽然是搞技术的,可是也懂得不背黑锅的道理。 社长、副社长和几位本部长的脸色已是凝重起来,糖化指标不合格,也就意味着不必再进行发酵了,也就意味着前期投入的大米、麦芽、酒花等原料白白浪费了…… 浪费的还有时间和公司的声誉! “社长——” “啪啪——” 赵高捂着嘴,半边脸立马红肿起来,社长什么也不用说,气冲冲朝外面走去,一行本部长、部长马上跟了上来,把赵高留在了原地。 技术课长鄙夷地看看他,就把那份方案摔在了他的脸上。 日本实行的都是终身佣工制,可是赵高却知道,给公司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他在这里是待不下去了。 可是要死也要死个明白,他到底还是找到了邵大伟,地点仍是是那家小酒馆。 “哎,赵高同志,你就不知道,我是个天津爷们!”邵大伟取笑道,他迷糊着眼睛,可是站在邵大伟身后的人却是眼神炯炯。 “大伟,你说错了,你,是中国爷们!来,认识一下,我是秦东,我爸叫秦世煌!也是中国爷们!”秦东笑着伸过手去,“你就是秦东?”赵高一下惊叫起来,他马上明白,自己掉进了二人的圈套里了。 “你爸是谁?”邵大伟迷糊的双眼立马睁开了,“难道你就是公子……扶苏?”他小声骂了一句,“李斯这厮呢?”骂完,邵大伟挺着小肚子笑着直颤…… …… 朝辉公司广岛支社。 山田身披浴巾,神情严肃地站在镜前,手上寒光闪闪,却是一柄刮胡刀,他慢慢地举起刀来,一络络头发刀起发落…… 这已是最严重的道歉! 藤野清志看不下去了,他走到自己办公室,拿起电话打给了秦东,“秦东君,山田君已经剃发谢罪,我也要跟你当面请罪……” “哦,你何罪之有?”电话中的秦东,戏谑笑道。 “我……”藤野清志长长地喘了一口粗气,“我想,把你的方案还给你,但是,我没有把它交给公司……” “哦,那你自己留着吧,它们已经没用了……” “没用,怎么会没用?”藤野很是诧异。 “你打听一下野利公司就会知道。”秦东笑道,“你要感谢你自己,没有被利益蒙蔽双眼,如果你拿出来,交给你们公司,现在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哦! 藤野清志无比震惊,他从椅子上缓缓地站起来,看向窗外,窗外,静谧诡异的气息,沁入岩石深处中,唯有夏蝉在痴鸣…… …… “干杯!” 研修生公寓中,在韩溪河带领下,大家集体庆祝。 “等一等,吃饭前,我先来传达一下国家团委、轻工业部的贺电……”韩溪河满脸兴奋,脸色潮红。 “中日青年友好协会赴日研修生一行: 喜闻你们在异国他乡不畏艰险,大胆试验,研制的新型干啤取得成功,谨向你们表示衷心祝贺! 希望你们再接再励,努力学习,刻苦钻研,早日学成归来,报效祖国,为祖国的啤酒事业再增砖添瓦……” 贺信上面有书记和杨部长的签名,韩溪河读来胸脯起伏,神采飞扬。 他一扬手中的贺信,“这是祖国对我们在日本学习成果的肯定,可是这次研发新型啤酒,主要是秦东同志贡献最大……我提议,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祝贺秦东同志,也向秦东同志表示感谢!” 第107章 在日本搞出名堂 日本的研修生活,仍然紧张富有生趣,并没有因为秦东研制出超级干爽啤酒而有所不同。 茨木市与下关市,秦东研修生活的许多日子是在列车上度过的,好在有松隆子相陪,旅途也不是寂寞。 札幌啤酒的干啤经过紧张筹备,上市了。 朝辉的超级干爽啤酒,包装为银色标签配上黑色文字,给人以冷峻强硬之感,非常契合干啤的特性。 而札幌的超级干爽则反其道而为之,包装是白色标签加上紫黑色的文字,给人以冰冷醒目之感,松隆樱花更是作为啤酒名字,行销全日本。 松隆樱花上市,很快打破了朝辉超级干爽一家独大的局面,至十月份,札幌啤酒重新夺回被朝辉占领的市场,又一次成为日本啤酒行业的老二。 《他来自中国,啤酒的杜氏》 伴随着松隆樱花在市场上的畅销,有关秦东的一点一滴被神通广大的日本媒体挖掘,他研修生的身份更是为这款啤酒增添了神秘的色彩。 “秦东?” 行走在日本街头的彭高德,抓了一把花生米放进嘴里,他正在日本市场上推销大洋的鱼片,偶然间就从电视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全球公认的啤酒酿造大师格威治格拉夫拉住他的手,两人脸上都很是热情。 这虽然是札幌啤酒的广告攻势,可是让秦东被更多的人所知。 “这小子,到底还是在日本搞了名堂……”彭高德喝了一口凉水,“没给咱中国人丢脸……” “厂长,明天就要回国了,要不要休息一下,我们还从没到过富士山呢!”跟在彭高德身后的人笑着“央求”道。 “电视上看看就行了,还不如我们嵘山呢,”彭高德笑道,“走吧,拜访下一家客户……” 背着鱼片,渴了喝口凉水,饿了吃几把火生米,彭高德愣是打开了日本市场,他一年要来几次日本,可是他从没有到过富士山,在他眼里,只有市场…… “行了,行了,今天就当庆祝了,买几罐啤酒吧,嗯,就是这种,札幌啤酒的松隆樱花……”彭高德指指街边一款啤酒。 街边,饭馆,居酒屋,普通的日本家庭,许多职员下班已经习惯回到家,打开电视,再打开一罐松隆樱花。 习惯独处的日本人,在家里最好的伙伴就是啤酒了。 电视上,一位青年正在跑步,话外音传来—— “痛苦是无可避免的。但是苦痛是自己决定的。 辛苦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以何种方式品尝这份苦是由自己决定的。 苦痛是可以自己选择的。气馁与否也是自己的选择。 痛苦这件事情就是自己的选择。干杯会更添一份美味——札幌啤酒。 哦,这款啤酒广告一推出,札幌啤酒的销售立马又掀起一轮高潮。 现在,平田康之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这款广告却出自秦东之手,广告词也是秦东所写,他没有想到这款广告在日本这么受欢迎! “秦东君不愧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啤酒奇才啊!”平田康之越是这样想,就越是不想放秦东离开,他知道,还有一个月,秦东在日本的研修生活就要正式结束,他也要离开茨木市,离开札幌啤酒,回到中国。 “平田社长,过奖。”两人对座,空气里似乎流淌着一种恬静的信任的味道。 可是秦东实在想告诉他,这是村上春树难得一次写的广告辞,他就现搬现用了。 秦东看看平田头上的清兵卫的画像,清兵卫也在严肃地看着他。 “秦东君,你为日本快一年了,你对我们日本的啤酒市场也是了解的,我们札幌啤酒明年有信心超越麒麟。”平田康之脸上虽然平和,但是话语里却有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这份霸气来自于他们手中的王牌——松隆樱花。 “我看未必。”秦东接过平田康之的啤酒,话讲得很是直接。 “哦,请讲。”话虽然不好听,可是平田无异对秦东的意见是重视的。 秦东喝了一口手中的啤酒,啤酒花香上乘,麦芽香怡人,啤酒花的苦味和麦芽汁的甘甜,完美融合,给人欲罢不能的畅快感受。 “麒麟啤酒为了对抗超级干爽和我们松隆樱花,推出“一番榨,三得利嘛,这是一家成长能力很强的啤酒商,他们可能推推出新的啤酒单品,比如发泡酒……” 其实三得利最开始从事的是威士忌的销售领域,在1963年,才进入啤酒的销售领域。它也是第一家入驻中国的日本啤酒品牌,在1984年的时候,就投资了5000万美元在江苏省连云港市开办工厂。 发泡酒? 发泡酒要到九十年代中期才会出现,平田当然没有概念,不过,麒麟不会坐以待毙,朝辉也在扩大市场份额……札幌啤酒将来的路仍然艰难…… 哦,平田康之深思道,“秦东君,感谢你的啤酒,不,是我们共同的啤酒,我们也一定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把啤酒经营好……”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站了起来,双手递给秦东,“这是秦东君的专利合同,您看一下。” 哦,近乎一年下来,秦东已经对日文很是熟悉,他没有看前面的废话,直接翻到第二页,上面是自己每年需要收取的专利费用。 可是,上面的数字却是空的。 “秦东君,”平田康之平静道,“我们是这样计算的,按照每瓶啤酒来计算,一瓶啤酒,秦东君按照人民币的价格,收取三分钱钱的专利费用,我们预计松隆樱花每年的销售会达到一千万箱至一千三百万箱!” 哦,日本人还真是严谨,算得这样清楚,在秦东心中,只需每年给一笔费用即可,他们却把专利费算到了每瓶啤酒的头上。 那么这笔钱最多应是……折合人民币…… “三百九十万元!”平田康之笑了,“还有,秦东君为我们札幌啤酒撰写的广告辞,我们认为非常符合札幌的精神,我们要把这支广告经常播放,并作为企业的象征……” “所以这部分的费用,是十万元人民币……” 秦东笑了,也就是说,札幌每年需要支付给他四百万元人民币整! 第108章 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 四百万,这个数字还算理想,也不枉我来日本研修一次,每秦东痛快在合同上面签字。 平田康之静静地看着秦东,他本来还在等待秦东讨价还价,可是人家一个字没有多讲,只这份豪情,就让他更加敬佩。 “秦桑,你们研修生马上就要回国,其实,你的人品,技术还有你的营销能力,札幌啤酒公司有目共睹,……”平田康之笑道,“更重要的是你对啤酒的热爱,我们认为,”他期待地看着秦东,“你如果留在日本,留在札幌啤酒,会比你回国更加合适。” 说完,他一言不发,等待秦东的回答。 秦东没有说话,他也在看着平田康之,空气中似乎就不象刚才般愉悦了。 平田康之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第二份合同来递给秦东,“秦东君,我是真心请你留下,这是札幌啤酒为你定制的合同,我们提供给你的是日本啤酒行业最高的薪水。” 哦,年薪两千万日元,接近于一百二十万元人民币…… “公司会聘请你担任技术担当本部长,”平田康之说得很是诚恳,“小泉君对你也很是佩服,将来如果你在公司工作,不要有什么顾虑……” “我没有顾虑。”秦东笑了。 平田康之大喜,“那你答应我们的提议了?” “不,”秦东把合同慢慢推还给他,“我不答应。” “那你是嫌少,薪金这部分,我们可以再商量……”平田康之马上道,“本部长一级都是这样的薪水……其实你的薪水已经接近副社长了……” “我知道,我也明白您的心意,可是我不能答应。”如果单从薪水上讲,这些钱很多,有可能一年的薪水就是中国工人一辈子的工资,或许他们一辈子都挣不来这么多钱…… 看着平田疑惑的面孔,秦东把手中的瓶盖放到桌上,“一年接触下来,我知道,您对中国文化研究很深,中国有句话,叫作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我们这些人啊,这八十名研修生,到日本来是学习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经验的学成之后回归祖国,这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儿,……说句心里话,这是是中国,日本虽好,但不是我家……” 平田康之定定地看着秦东,轻轻地点点头,“我明白了,秦桑……”他站起来轻轻又一鞠躬,“中国还有句话,叫作买卖不成仁义在,您的专利费在你离开日本之前,我会用外汇的形式给您……” “那谢谢了。”秦东也笑着站了起来。 “这是我们的义务,”平田康之握住秦东的手,“感谢你给札幌带来了干啤,我,永远忘不了你,你是札幌啤酒的一份子,札幌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嗯,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开口……” “平田社长,这事您不说我还真不好提,我还真有事……”秦东笑道,“是这么一档子事,你也知道,从去年开始,欧共体就不再向我们国家售卖啤酒设备……” “这事啊……”平田康之有些难为,“秦桑,我只能说,这是国家层面的事情,我尽力而为吧……” …… 回到研修生公寓,邵大伟正准备做菜,他们在日本也待不了几天了,有的研修生抓紧出去玩,留在在这里的足迹,可是邵大伟仍是一丝不苟地做饭,饭比天大! “大伟,这顿你别做了,我来做。”秦东接过邵大伟的刀,随着刀与案板轻微的触碰,邵大伟已是看呆了,“秦东,你会做饭?” 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邵大伟是个吃货,一看秦东的刀功就知道,人家的厨艺远远在自己之上。 “八大菜系,山菜为首,你就不知道?我是个山菜厨子?”秦东笑道,“再告诉你一句,我爸是我们那里春和楼的大师傅,我姐开的饭店,在我们杀人街上……” 哦,哦,哦,邵大伟不断地点头,行家出手,菜没出锅,他就知道好不好吃了。 “哎,光顾着说话了,”邵大伟神秘地从柜子里取出手表和一摞日元来,“马上就要回国了,这钱和手表……” “我不是说过吗,你拿着。”秦东看也不看,颠勺的动作也点也不陌生。 “秦东,这是五十万日元!”邵大伟的声音急促而又低声,生怕被谁听见,“还有这块表……” “你都拿着。”秦东的菜出锅,邵大伟立马凑过来,“香。” “这样吧,秦东,五十万日元,我拿十万日元,表你拿着……”邵大伟很有自知之明,事情的起因在秦东,主意也秦东出的主意。 “你还是不是天津爷们?”秦东打断他,“五十万日元多吗?” 不多吗? 邵大伟瞠目结舌,五十万日元就是三万多人民币,这足足是他几年的工资了。 本来这趟研修,就是花钱来的,他没想到还能换挣钱! “算了,就当我给你的饭钱了。”秦东笑道,“你做了九个月的饭,就当我的饭钱。” “那我也是赚了,”见秦东态度坚决,邵大伟就把手表塞到他手里,“这块表你戴着,哎,秦东,你还是不是山海爷们,一块手表多吗?” 秦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这块劳力士,可不止五十万日元啊! …… 在日本研修的最后的日子,时间就象长了翅膀,每一天都过得轻飘飘的。 松隆子与秦东和邵大伟之间也处出了感情,她带着他们俩一起到富士山,一起去看火花大会…… “秦桑,邵桑,照一张像。”松隆子眉眼含笑,看着身穿和服的二人。 邵大伟怪模怪样地看看秦东,“我不敢照,让人看见,把我们俩当成汉奸……” “哪那么多废话!”秦东笑着一把搂住邵大伟的脖子,哎呀——随着邵大伟的叫喊,松隆子已经按动了快门。 火花,就是中国的焰火。 夜色下,最特别的景致大概就是男女老少穿着日本传统的和服,脚踏着木屐,穿梭在人群中的样子了。 平时看起来空荡的城市在一刹那间热闹了起来,对于日本人来说,烟花是风物诗,可以告别白日的往日的枯燥,趁着凉爽的夜晚,与家人朋友分享自己的时间。 烟花绽放在海上,整个城市都被点亮了。 “秦桑,”松隆子笑着依偎在秦东肩上,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烟花绽放的样子,“这是一个让我难以忘记的夜晚,你,也是一个让人难以忘记的……男人,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第109章 ?冬季攻势 掌声,如水如潮,欢呼,此起彼伏。 今天,是札幌啤酒二十名研修生回国的日子,在平田康之的授意下,札幌啤酒举办了盛大的欢送会,札幌啤酒的日本人站于大道两侧,不断挥手致意。 二十名研修生也是满脸感动,一年的生活,让他们与这座城市,与札幌啤酒结下很深的感情。 临别之日,怎么少得了啤酒? 松隆樱花端了上来,大家开怀畅饮,平田康之带领日本人频频举杯…… “秦桑,邵桑……这是公司送给大家的礼物。”札幌啤酒的礼物很简单,就是札幌啤酒的纪念品,可是这对于中国的研修生们很有意义。 “秦桑”平田康之带着副社长亲自走到秦东面前,松隆子笑着打开盒子,里面却是一枚五角星的金质的徽章…… 五稜星,这是札幌啤酒的标志,平田康之轻轻抚摸着,“这是北海道开拓使的战舰旗章,只有勇敢的人象秦东君才能佩戴它。” 平田康之双手郑重地把盒子递给秦东,秦东也是一脸郑重地接了过来。 札幌啤酒,已经成了开拓奋进的同义词,好像只有勇猛开拓过的男人,才能体会札幌啤酒的带劲之处。 也只有勇猛开拓的男人,才能佩戴五稜星的徽章。 哗—— 平田康之带头鼓掌,日本人的掌声很是热烈。 “秦东君。”副社长和几名本部长也都送来自己的礼物,松隆子笑着也递过自己的礼物,秦东笑着打开,里面是两只西铁城的手表,“这是我的心意,送给你和你的夫人。” 秦东笑了,他握住松隆子的手,“欢迎到中国,到秦湾,我们是朋友。” 松隆子重重地点点头,与秦东一起的日日夜夜,只有手表才能纪念分分秒秒一起走过的日子…… 令秦东没有想到的是,小泉武夫也给秦东准备了礼物,却是一把武士刀…… “能够和你共事,我感到很幸运,如果有机会,希望我们能够再次一起共事,也希望你回国后生活愉快,工作顺利!” 小泉武夫双手递过武士刀,松隆子赶紧接过秦东手里的其它礼物,最后履行着一个秘书的职责。 “这是我们技术本部全体同事的心意。”小泉重重道。 秦东没有说话,他接过日本刀,刀锋锋利,刀纹森罗万象。 “吉原家的刀?”果然,秦东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这个名字代表着日本刀匠的最高水准,他锻造的日本刀,一刀难求,他的打刀起步价也是从400万日元至800万区间不等。也就是说,这把刀的价格不会低于25万-50万之间。 哦,小泉野夫真的是下了本钱! “秦桑,虽然每个灵魂原本都闪耀着美德的光辉,如同一把新刀,但是,如果不勤于磨砺,它就会失去光泽。” 小泉武夫递刀郑重,说话仍是郑重,“因此人们必须像磨砺刀剑一样对待自己的技术。光辉的灵魂一旦被锈迹掩饰,所有需要做的就是再磨砺一次……” “受教。”秦东也庄重起来,双手紧紧握住刀鞘。小泉看看他,退在一边。 “秦东君,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在日本人的欢送声中,平田康之悄悄道,“你所需要的印铁设备,我们已经替你订到……” 秦东刚要感谢,平田康之又轻声道,“还有你要的易拉罐生产线……我联系了我在早稻田大学的同学……” “当真?”秦东的手紧紧地握住日本刀,这个困扰了二厂一年的问题,现在看来就要解决了。 二厂的三万吨级易拉罐包装线从去年夏天开始筹建,厂房厂区一一完工,可是欧共体却不把设备卖给中国,西德的克丽斯塔也无法对抗…… 现在,秦东只能寄希望于日本方面,平田康之果然也没有辜负他的希望,日本方面提供的三万吨级的易拉罐包装线已经有了眉目。 “谢谢你,平田先生。”秦东真的是由衷的感谢,如果要等到欧共体解禁,怕是要两年后了,那时再上马易拉罐生产线就晚了。 “我说过,札幌啤酒和我本人都希望与秦东君多交流,札幌啤酒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平田康之笑道。 “秦东君,秦东君……” 载着中国研修生的车辆缓缓驶出厂区,日本人夹道欢送的的气氛就更加热烈,在如潮的喊声和万岁声中,秦东最后看一眼近一年来的自己熟悉的厂区和这里的一草一木,就转过头去…… …… 东京,来的时候人这里来,走的时候还要从这里走。 “今天是什么日子?”街头两侧站满了挥舞着国旗的日本人,秦东就问身边的松隆子。 “今天是天皇登基的日子。”松隆子兴奋道。 “噢……”秦东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迎接他们这些研修生呢。 去年日本昭和天皇死去,日本进入平成时代,明仁天皇在今年今天举行登基大典,并举行巡游接受百姓祝贺。 从东京皇居到赤坂御所之间,黑色的劳斯莱斯敞篷车缓缓开动,接整个登基巡游车队除了搭载天皇夫妇及皇太子外,还有日本总理大臣、内阁官房长官、内阁官房副長官等16辆豪华汽车组成车队,全程有皇家骑士骑着24辆礼宾摩托车引路护航。 整个登基巡游持续30分钟,从皇宫到赤坂御所,短短的路程上聚集了近12万日本民众前来祝贺天皇登基。 “这也是百年一遇的大事了。”秦东喟然长叹。 飞机起飞了,东京的繁华和日本的纷扰已是抛于身后,等待他的将是国内的生活。 “姐夫,姐夫……” 走出机场,迎面就看到了挥手的杜小树,那浓浓的乡音让秦东心里顿时一热。 “姐,我姐夫,我姐夫……”杜小树转头又大声朝着杜小桔喊道,黄波、高虎和鲁旭光等人就围了过来。 看着冬日阳光下的桑塔纳,看着家里人前来接机,一行研修生都很是羡慕。 “厂长待遇到底不一样。”韩溪河笑道,“秦东,你先别急着回去,团委那边还要召开一个座谈会,书记亲自参加,你可是主角,你不能走啊……” 韩溪河不准假,秦东也只得留下,他看看杜小桔,也不忌讳,一把就搂住了她,“走,吃饭去。” “姐夫,到哪吃?”杜小树拿着秦东的行李,“对了,陈厂长和周书记说了,让你一落地就给厂里报个平安……” “对了,姐夫,你知道吗,你不在家,陈厂长发动了冬季攻势,武厂长唱主角,正在攻打石城呢……” 第109章 徽章,手表,日本刀 掌声,如水如潮,欢呼,此起彼伏。 今天,是札幌啤酒二十名研修生集体回国的日子,他们要离开各自研修的四大啤酒厂,在东京回合,然后返回祖国。 札幌啤酒厂区,在平田康之的授意下,举办了盛大的欢送会,札幌啤酒的所有日本人除了生产一线的工人,都站于厂区大道两侧,不断挥手致意。 二十名研修生也是满脸感动,他们一边拉手话别,一边高声致谢,将近一年的时光,让他们与这座城市,与札幌啤酒结下很深的感情与友谊。 可是,临别之日,怎么又少得了啤酒? 札幌的王牌啤酒——松隆樱花被端了上来,大家开怀畅饮,平田康之带领日本人频频举杯…… “秦桑,邵桑……这是公司送给大家的礼物。”札幌啤酒的礼物很简单,就是札幌啤酒的纪念品,可是这对于中国的研修生们很有意义。 “秦桑,”平田康之带着副社长亲自走到秦东面前,在送行的日本人和中国研修生的瞩目下,松隆子笑着打开盒子,哦,所有人都从嘴里发出一声惊叹! 盒子里的黑色缎面上,静静地躺着一枚五角星的金质的徽章…… 五稜星,这是札幌啤酒的标志! 平田康之轻轻抚摸着,“这是北海道开拓使的战舰旗章,只有勇敢的人——象秦东君才有资格佩戴它。” 平田康之双手郑重地把盒子捧起来,递给秦东,秦东也是一脸郑重地接了过来。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札幌啤酒,已经成了开拓奋进的同义词,好像只有勇猛开拓过的男人,才能体会札幌啤酒的带劲之处。 也只有勇猛开拓的男人,才能佩戴五稜星的徽章。 哗—— 平田康之带头鼓掌,日本人的掌声很是热烈。 “秦东君。”副社长和几名本部长也都送来自己的礼物,松隆子笑着也递过自己的礼物,秦东笑着打开,里面是两只西铁城的手表,“这是我的心意,送给你和你的夫人。” 秦东笑了,他握住松隆子的手,“欢迎到中国,到秦湾,我们是朋友。” 松隆子重重地点点头,与秦东一起的日日夜夜,只有手表才能纪念分分秒秒一起走过的日子…… 令秦东没有想到的是,小泉武夫也给秦东准备了礼物,却是一把武士刀…… “能够和你共事,我感到很幸运,如果有机会,希望我们能够再次一起共事,也希望你回国后生活愉快,工作顺利!” 小泉武夫双手递过武士刀,松隆子赶紧接过秦东手里的其它礼物,最后履行着一个秘书的职责。 “这是我们技术本部全体同事的心意。”小泉重重道。 秦东没有说话,他接过日本刀,刀锋锋利,刀纹森罗万象。 “吉原家的刀?”果然,秦东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这个名字代表着日本刀匠的最高水准,他锻造的日本刀,一刀难求,他的打刀起步价也是从400万日元至800万区间不等。 也就是说,这把刀的价格不会低于25万-50万人民币之间。 哦,小泉野夫真的是下了本钱! “秦桑,虽然每个灵魂原本都闪耀着美德的光辉,如同一把新刀,但是,如果不勤于磨砺,它就会失去光泽。” 小泉武夫递刀郑重,说话仍是郑重,“因此我们必须像磨砺刀剑一样对待自己的技术。光辉的灵魂一旦被锈迹掩饰,所有需要做的就是再磨砺一次……” “受教。”秦东也庄重起来,双手紧紧握住刀鞘。 小泉看看他,退在一边。 “秦东君,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在日本人的欢送声中,平田康之笑道,“你们所需要的印刷设备和印铁设备,我们联系了我国国际贸易促进协会,这些设备可以卖给你们,还有,日本政府已经恢复第三批政府日元贷款……” 秦东疑惑地看着平田康之,平田康之的笑容里似乎很有成就感,“但是你们需要的易拉罐生产线,我询问过国际协力银行,你们的项目不能进入到贷款中……” “平田先生,这已经很好了!”秦东的手紧紧地握住日本刀,这个困扰了嵘啤二厂将近一年的问题,现在看来就要解决了。 二厂的新厂区从去年夏天开始筹建,计划再引进一条三万吨级易拉罐包装线,现在厂房厂区一一完工,可是欧共体却不把设备卖给中国,西德的克丽斯塔也无法对抗…… 随着从去年中日关系回暖,秦东只能寄希望于日本方面,平田康之果然也没有辜负他的希望,日本方面提供的三万吨级的易拉罐包装线已经有了眉目。 “谢谢你,平田先生。”秦东真的是由衷的感谢,如果要等到欧共体解禁,怕是要两年后了,那时再上马易拉罐生产线就已经晚了。 “我说过,札幌啤酒和我本人都希望与秦东君多交流,札幌啤酒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平田康之笑着握住秦东的手。 “秦东君,秦东君……” 载着中国研修生的车辆缓缓驶出厂区,日本人夹道欢送的的气氛就更加热烈,在如潮的喊声和万岁声中,秦东最后看一眼近一年来的自己熟悉的厂区,和这里的一草一木,就努力转过头去…… …… 东京,来的时候从这里来,走的时候还要从这里走。 “今天是什么日子?”只见街头两侧站满了挥舞着国旗的日本人,秦东就问身边的松隆子。 “今天是天皇登基的日子。”松隆子兴奋道。 “噢……”秦东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迎接他们这些研修生呢。 去年日本昭和天皇逝世,日本进入平成时代,明仁天皇在今年今天举行登基大典,并举行巡游接受百姓祝贺。 从东京皇居到赤坂御所之间,黑色的劳斯莱斯敞篷车缓缓开动,整个登基巡游车队除了搭载天皇夫妇及皇太子外,还有日本总理大臣、内阁官房长官、内阁官房副长官等16辆豪华汽车组成的车队,全程有皇家骑士骑着24辆礼宾摩托车引路护航。 整个登基巡游持续30分钟,从皇宫到赤坂御所,短短的路程上聚集了近12万日本民众前来祝贺天皇登基。 “这也是百年一遇的大事了。”秦东喟然长叹。 …… 飞机起飞发出巨大的轰鸣,日本的纷扰和东京的繁华都已抛之脑后了。 中午时分,研修生一行回到了久别的北京,他们在首都国际机场下了飞机,秦东抬头看看冬日的暖阳和有些灰蒙蒙的天空,与大家一起走出机场。 “姐夫,姐夫……” 走出机场,人群中,他迎面就看到了热烈挥手的杜小树,那浓浓的乡音让秦东心里顿时一热。 “姐,我姐夫,我姐夫……”杜小树转头又大声朝着杜小桔嚷嚷道,人群中,秦东已然看到了杜小桔,还是那身红色的羽绒服,还是那一袭白围巾,人潮汹涌中,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他,眼里却涌出泪花…… 第110章 肯德基家乡鸡 1990年的北京的冬天,天空灰蒙蒙的。 一行人出了机场,外面已停满了四四方方的公交式大巴车,“秦东,上车。”领队韩溪河笑着招呼道。 “韩队……”一年相处下来,秦东也很尊重这位有原则也有人情味的领队,“我就不跟大家去招待所了,我们自己找地儿住吧。” 韩溪河刚才就已经见到杜小桔,他笑道,“你们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有地儿住吗?这样吧,一起到招待所,我再给你们开几个房间。” “不了,韩队,我们有地儿住。”秦东婉拒道,对于韩溪河给自己提供方便,他还是很感谢的。 “那好,两口子一年没见了,肯定有说不完的话,”韩溪河朝秦东挥挥手,“好明天的座谈会,你要参加,你不来,这个座谈会开不下去。” 作为日本研修生活的句号、总结,八十名研修生归国后还要开一个座谈会,秦东是被国家团委领导和轻工业部点名的,座谈会上他也要做典型发言。 韩溪河笑着走上大巴车,透过车窗,却看到高虎给秦东拉开了桑塔纳的车门,秦东低头钻进小轿车里。 “秦东还有车?桑塔纳!”邵大伟就嚷嚷开了。 “人家去日本之前坐的可是奥迪。”韩溪河不轻不重地来了一句,“师傅,开车。” 桑塔纳也慢慢驶出机场,汇入到冬日北京街头的车流中。 “厂里怎么样?”秦东问道。 坐在副驾驶上黄波笑着转过头来,“形势一片大好,”他这个办公室主任很会办事,到北京来迎接秦东,还顺道把杜小桔也给拉了过来,“总厂、一厂和二厂的生产都很顺利,罗玲带着销售科在巩固各县市的市场……厂长,就是我们二厂新厂区的设备,听说,市里和区里还有陈厂长都很着急……” “新厂区的设备你不用操心,”秦东笑道,“这个我来解决。”他抬头看看前面,联想的巨幅广告横亘眼前。 “人类失去联想,世界将会怎样” 哦,这一年,有远见的企业家开始寻找快速成长、超越同类的机会。 “对了,来之前,陈厂长和周书记说了,让你一落地就给厂里报个平安……”黄波又笑道。 噢,秦东很自然地就从军用挎包掏出了大哥大。 “大哥大?” 虽然中间隔着自己的姐姐,杜小树的手还是情不自禁地伸了出来,杜小桔就嗔怪地打了弟弟的手一下,“让你姐夫先打电话。” “厂长,你打陈厂长的传呼吧,”黄波道,“他们俩现在估计不在厂里,都去沈南了。” 两人一起去沈南? 秦东立马就感觉到里面有事,按理说,厂里的两位领导不应该是同时出去的。 “去沈南铁路局了,年末了,陈厂长和周书记想再努把力,把我们的嵘啤卖到火车上去。” 秦东笑了,他看看杜小桔,杜小桔也笑了,二人都想到了孙小宝,还有盛满童子尿的啤酒瓶。 “中午先吃饭,你们想吃什么……算了,我们一起去吃肯德基吧。” “啃的鸡?”杜小树问道,“怎么不叫咬的鸡?” “你这得问问美国人,”秦东大笑,“他们怎么起的名字!” “这鸡翅和鸡爪得啃,鸡腿得咬,美国人这么起名,不科学……”高虎也回过头来凑趣道。 车子很快行驶到北京前门,三年前,第一家肯德基在这里开业,原名却是叫作北京肯德基家乡鸡快餐店。 “给我们来……”走进店里,看到的全是一米六八以上的女服务员,红色的毛衣,米灰色的裤子,个个都很漂亮,杜小树就不安地回头看看,“姐夫,我们要三只鸡够吗?再点几个别的菜。” 秦东笑了,却也不言语,他看看楼上,哦,三楼还有新人在举办婚礼。不过这个时候能在肯德基举办婚礼,在北京是一件比较有面子的事情。 他看看杜小桔,杜小桔却看着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 如果不是去年杜源住院,她早已是秦东的新娘了! “有菜谱吗?”那边杜小树还在殷勤地询问,高虎和黄波也不安地打量着这些个子高高的姑娘。 “我来吧,”秦东终于忍不住了,“你们这里有套餐吗?噢,给我来十份套餐。” “十份?”漂亮的女服务员一愣。 套餐7.3元一份,包括2块吮指原味鸡+鸡汁土豆泥+菜丝沙拉+小餐包。 又山海大汉的肚量,五人十份也是不够的,“不够我们再点,有啤酒吗?” “有,五星啤酒。”服务员惊愕之下,马上拿来听装的五星啤酒,当然,为了迎合中国人的饮食习惯,这里还提供白酒。 “好,二十听啤酒。”秦东回到座位上,“小树,七喜,可乐,美年达,自己选。” 聪明的杜小树已是弄明白,这里好象不卖烧鸡和扒鸡,“姐,你喝可乐,七喜还是美年达?”他又把问题踢给了自己的姐姐。 杜小桔求助似地看看秦东,秦东就笑着替她回答,“美年达吧。” “我去拿筷子。”黄波忙站起来,连带着要去结账。 “这里不用筷子,”秦东赶紧阻止他,“小树,拿着餐盘,到前面取餐,跟服务说,再来两杯圣代。” 肯德基是此时很多人的西餐启蒙,不习惯自助取餐,拿着餐盘在座位上傻等的客人不在少数。 哦,原来是这样! 第一次吃洋快餐的黄波、高虎和杜小树看着眼前的鸡块,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来,”秦东打开啤酒,“干!” 黄波、高虎和杜小树却没有了在家里时喝酒的样子,一个个小口小口地抿着啤酒。 杜小桔也小口小口地吃着圣代,圣代杯里是一球冰激凌,上面淋上了草莓酱,撒上了花生碎,还放几块罐头的菠萝、山楂、樱桃。 你要知道,九十年代的罐头和冰激凌都是不得了的稀罕货! “喝酒啊。”点了满桌的东西,可是这几个人吃得喝得很是斯文,秦东就催促道。 杜小桔却拿起了账单,哦,她手里的圣代就吃不下去了,这一餐,花了足足九十二块五,都顶得上她一个月的工资了! 相比较中国当时的消费水平,肯德基完全可以算得上高消费,不少家庭要攒上一个月的收入来尝一尝肯德基。 “嗯,别担心,”看着杜小树拉着高虎和黄波到三楼找新娘子要糖,秦东就握住了杜小桔的手,“以后,就是我们天天吃肯德基,也没事……” 他拉开军用挎包,取出里面的一汇单来,上面的日文杜小桔虽然看不明白,可是上面的数字她是明白的。 “六六九三七六零零。” “嗯,这是日元,现在的汇率是一元人民币兑换十六块七日元……” 这种小账自然难不倒身为会计的杜小桔,几秒钟后,她的脸色就突然潮红起来,手紧紧地住了秦东,“四百……万!” 第111章 把啤酒送上火车 第一次吃洋快餐,还能在这里喝啤酒,杜小树感觉要多新鲜有多新鲜。 “姐夫,姐,来,我给你们照张像。”杜小树手举相机,在肯德基门前拍照还需要排队,前面已经排了不少人。 “行了,下次来再照吧,”秦东接过高虎手里的钥匙,“你们找家招待所或者酒店住下,黄波给我打传呼,我过去找你们。” “他们这是到哪去?”看着秦东带着杜小桔乘车而去,小舅子杜小树就感觉有些失落。 黄波和高虎两个过来人心照不宣地互相看看,黄波就笑着安慰道,“小树,等你结婚你就知道了……” “我姐和我姐夫不是还没结婚吗?”杜小树马反驳道。 一路疾驰,秦东带着杜小桔来到鼓楼街自己的四合院,哦,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也是一个陌生的院子,可是这个陌生的地方的陌生院子竟与自己有关联! 天下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零星的雪花,杜小桔摘下手套,抚摸着墙上多有残破的青砖,推开厚实木门,“大东,这真的是我们的院子?” “是我们的。”秦东从后面轻轻地环抱杜小桔,白白的热气就呼在杜小桔的脸上,“我们的院子……对了,人家当年的卖家说,这可是他们家祖产,我也得攒点祖产,留给我们家糖球……” 糖球? 杜小桔不解,可是她马上反应过来,她嗔怪的看他一眼,就把冰凉的手插进秦东的脖子里。 …… 雪落京城,大地无声。 招待的的房间里很是温暖,杜小桔依偎在秦东身上看着电视,那熟悉的男子的味道萦绕在身边,一年来提着的心终于安放下来。 不须说电视剧,就是电视上的广告,在她的眼里也是乐趣横生。 电视上的葛优正在作沉思状,冯巩笑着出现了,“冬宝,想什么呀?” 葛优无精打采地答道,“想戈玲。” 冯巩笑道,“甭想了,我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 …… 杜小桔看着广告,就笑着抬头看看秦东,秦东忙道,“我不想戈玲,戈玲是谁?” 杜小桔就嗔怪地点点他的头,“你忘了孙小宝了,他们厂的火腿肠……” “忘不了,人家是中原牌火腿肠,都在中央电视台打的广告……”秦东认真地刷着牙,“一会儿我睡哪?” “跟小树一起睡。”杜小桔就着直近他,可是却情不自禁地搂住了他的腰。 她的手上,原来戴的上海女式手表已经摘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块西铁城…… 第二天,匆匆吃过早餐,黄波和高虎就把他送到了国家团委,他刚下车,迎面正碰上部里的团高官管平潮。 “小秦,小秦。”管平潮在后面喊道,刚扫过的雪地上还有冰碴,他走得太急,差点一屁股摔倒。 “管处长,小心。”秦东慌忙扶住了他,两人并肩朝里面走去。 “行啊,小秦厂长,”管平潮跟他开着玩笑,“出国研修,现在在在部里都挂上了号,杨部长前天开会还提到你呢,听说,你这次出国,引进了一条三万吨的啤酒易拉罐包装线?” 秦东点点头,管平潮就严肃起来,“这很不容易,很不容易……日本方面能给我们提供设备,你的技术起了关键作用,嗯,你知道,今天的座谈会,谁参加吗?” “谁?”秦东笑着问道,看着管平潮神秘的笑容,他马上知道今天来参加的人是谁了,“行了,你现在走上快车道了……”管平潮话中有话,“嗯,开完座谈会,别急着走,你师兄还要请你吃烤鸭呢!” 两人正说着,秦东的的大哥大就响起来,“陈厂长?”电话是陈世法打来的。 陈世法的声音很低沉,“你回来了?嗯,这一年辛苦了,”仅是简单寒暄一句,陈世法就说道,“你马上赶到沈南,我跟周书记在沈南等你,武厂长也快到了……” 哦,秦东看看管平潮,管平潮看着他手里的手机,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嘀咕着,现在的年轻人啊,都用上手机了! 团委和部里座谈会半天时间就结束了,与韩溪河、邵大伟等研修生匆匆话别,高虎开车,两人匆匆赶往沈南。 路上,武庚也打过电话来,“年底了,春运马上要开始了,老陈就计划把我们的啤酒送上火车,对,让你过去,肯定是遇到困难了,我们一起想办法,嗯,我已经到了沈南了……” “春运”这个词,最早出现于1980年的《人民日报》。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对人员流动限制的放宽,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离乡外出务工、求学。诸多人群集中在春节期间返乡,形成了堪称“全球罕见的人口流动”的春运。 近十年来,春运大军从1亿人次增长到10亿人次,这么多人在列车上,如果喝起啤酒来,也是一个很大的销量! “陈厂长有眼光!”对于陈世法的战略判断,秦东也从来不怀疑。 桑塔纳一路顶风冒雪朝沈南开去,当经过黄河铁路大桥时,黄河已是千里冰封,大地已是万里雪飘,前面,遥遥可以看到风雪中的沈南城了。 沈南,火车站很漂亮,有一个德国人建的钟楼…… 风雪中,秦东已是看到这座世界上唯一一座哥特式建筑风格的火车站,也看到了高大的钟楼。 “现在是晚上十点二十二分……” 灯光映照下,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一列火车冒着黑烟驶出火车站,驶向无边的雪夜…… 一处旅馆门前,桑塔纳刚停下,秦东就看到了门前站着的武庚,他满身满头的雪,看到秦东,却是直接走上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当胸就是一拳,“你小子,终于回来了,咦,喝了一年的洋墨水,还是那个秦东嘛!” “走到哪里我都是秦东,”秦东笑着也给了武庚一拳,“吃饭了吗,我真饿坏了,从北京一路杀到沈南,我跟高虎就啃了一个面包。” “我也没吃,老陈和周书记也没吃,”武庚推开一处房门,“老陈,周书记,秦东回来了。” 第112章 铁老大 在中国,铁路职工总数达200万,是最大的国企。铁路也是国民经济的大动脉、共和国的长子。因此,社会对铁路系统冠以了一个不大不小、不雅不俗、不贬不褒的别号——铁老大。 看着屋里烟雾腾腾的样子,秦东就知道,肯定是在铁老大跟前碰钉子了。 见到他,周凤和咳嗽着就站了起来,“小秦,回来了?”周凤和笑着握住他的手,就象他从未远离一样。 “昨天下的飞机,今天在国家团委开了个座谈会,正式划了个句号,”秦东不由也咳嗽起来,周凤和不抽烟,屋子里的烟全是陈世法一个人抽的,“陈厂长。” 陈世法脸上的皱纹松动了,他象长辈一样看着秦东,“还没吃饭吧,我跟周书记也没吃,”他抬手看看手表,“这个点了,饭馆也关门了,我们就凑合搞点吃的,对付一下吧。” 这个时间,只能吃方便面了,陈世法和周凤和是坐火车来的,武庚是坐着吉普车来的,高虎与开吉普车的小刘赶紧出去买方便面,“我这里还有鸡蛋……”周凤和转身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的鸡蛋却都挤破了。 “你姐让我带的火腿肠。”武庚也拿出自己的吃食,刚刚进入九十年代,厂里人出差还是习惯于从家里带东西,“嗯,还有一个带鱼罐头。” 陈世法不声不响地也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油炸花生米,四人拖了一张小桌子,转眼间竟凑出四个菜来。 “老陈,周书记,喝点?”离开秦湾,武庚就很随意,“我看了,旅馆里有啤酒。” 高虎却不用秦东吩咐,到后备箱里搬上一箱嵘啤,“不,我们今天就喝这份啤酒。”陈世法阻止道,他指指司机小刘手里的沈南啤酒。 “沈南啤酒卖上了火车,”周凤和笑着解释道,“我们省啊,现在七十三家啤酒厂,能上得了火车的,除了沈南啤酒,还有孔孟啤酒……” 孔孟啤酒?就是李学斌那家啤酒厂?秦东曾经给帮助他们解决过瓶盖的问题,师兄董青鲲也被他推荐给了孔孟啤酒。 嗯,这两年,李学斌的步子迈得挺大嘛! 高虎也不用酒启子,借着桌角就打开了六瓶啤酒,秦东喝了一口沈南啤酒,他看看陈世法,陈世法果然说道,“哪赶得上我们嵘啤?” 孩子都是自己家的好,啤酒也不例外。 全国八百多家啤酒厂,全省七十三家啤酒厂,如果让哪个厂长说,别人家的啤酒好喝,他自己这一关就过不了。 “沈南啤酒近水楼台先得月,省内的啤酒厂除了秦啤,沈啤是个对手……”陈世法接过高虎剥好火腿肠,咬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沈南啤酒,似乎在咂摸着啤酒的滋味。 今年,省内外所有的啤酒厂都象商量好了似的,卯足了劲抓生产促销售,好象都在追着赶着把去年的亏空弥补回来。 1990年上下半年,我国经济的发展基调也不一样。前8个月,国家全力整顿过热经济;9月,随着第11届亚洲运动会在北京成功召开,开放发展重新启动。 但在这一年,茫然之中,仅有少数人能从动荡中看清趋势。 现在虽然是市场经济了,计划仍然没有完全退出,各地的计委仍然下达着每年的生产计划,要超额完成计委下达的任务,完成当上上交的利润,有眼光的厂长就都盯上了火国,盯上了春运。 “前年春节,40天的春运中,全国铁路、公路、水运、航空运送了亿人次的旅客,其中绝大多数是坐火车,”周凤和凤没有筷子,用手拈起几粒花生米,“小秦你看。”他从床头上找到了一张报纸递给秦东。 他是有收集旧报纸的习惯的,去年的春运,较前的又增加了5000万人次,日均客运量达2000万人次,那今年的人次绝对不会少于8.5亿次,坐火车的人就要占了大约6亿或者7亿以上…… 也是从前年开始,民工热潮开始席卷全国。 大量南下务工、求学、经商人员,在春节期间返乡过年,一年一度的候鸟式大迁徙不断壮大,并不断轮回 “沈南啤酒和孔孟啤酒都还是有眼光的,他们也是前年才挤上火车的……”陈世法拿出勺子来,从罐头里舀了一块带鱼,又把勺子递给周凤和,周凤和吃完又递给武庚,“春运火车上啤酒卖得好,一个月赶得上两个月甚至三个月的销量了……” “能顶上交城和藏马两个县的啤酒销量?”武庚举起瓶,喝了一口啤酒。 “我看还要多。”周凤和赶紧也喝了一口,他让鸡蛋给噎住了。 “那铁路局的人怎么说?”这才是秦东要问的重点。 陈世法摘下眼镜,“市火车站的楚站长出面介绍,我们秦湾站和秦湾段当然没有问题,但是铁路局站段太多,一个一个段去找不现实……我们得昨天来,今天才见到工务处的夏处长……” 嗯,肯定是姓夏的不同意,否则也不用武庚从春湾跑来,自己从北京赶来。 “夏处长说,”周凤和把话接过去,“全省七十多家啤酒厂,啤酒厂太多了,照顾不过来,沈南啤酒和孔孟啤酒已经上火车好几年了……” “他们上他们的,我们上我们的,”陈世法喝完瓶里最后不滴啤酒,“明天,我们分头行动,发动关系找一下,我跟造纸总厂和毛巾总厂的老于和老王熟悉……” “我到厅里试一试。”周凤和马上道,武庚笑了,“我就是认识纺织系统的人,我到针织厂和第四绵纺织厂看看……” 大家说完,都看着秦东,这几年在沈南上学,他的人脉比陈世法和周凤和都要深厚,“明天我得到轻院去一趟,在那边的课程还没上完呢……” …… 老舍先生说过,上帝把夏天的艺术赐给了瑞士,把春天赐给了西湖,秋和冬却全赐给了沈南。 如果错过了沈南的秋天,请别错过沈南的冬天,沈南的冬天如此之美,关键是因为泉水的灵动。 “轰隆隆的雷雨声,在我的窗前,怎么也难忘记你,离去的转变……” 走在校园里,罗大佑的歌声隐隐传来…… 这一年,世界上很多大事也转变,南北也门合并一体,东西两德走向统一,但波兰、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等东欧国家相继发生剧变…… 这一年,也是我国社会商业、思想、文化的分水岭。从这一年开始,全民走向商业化,曾经的“谈钱色变”时代一去不返,“羞于谈钱”的空气也一散而空。 人们变得越来越实际,如何尽快地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如何发财致富享受生活,成为一个公开而荣耀的话题。 当没人再因谈钱而感到不适,离去的是笼罩在上空的“空泛诗意”,“轰隆隆来到窗前”的是务实精神。 “秦东,你知道,我一直在轻院教师书,对这件事情,我恐怕是爱莫能助……”系主任顾国贤一脸抱歉地看着沙发上的秦东。 第113章 好虎架不住一群狼 铃铃铃—— 清脆的下课铃声响起来,秦东依在阳光下高大的白杨前,一年过去,不知什么时候,轻院的铃声也换成了电铃。 “哎,热合曼,中午吃什么,你昨天打扑克输了,你得请客。”老苒提着暖水瓶,胳膊下夹着课本,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拉住了热合曼。 “白菜豆腐……”热合曼也笑道,“快吃,中午打会儿篮球。” “这天太冷,”陶阿曼哈口气,“我得麻烦苏玉波给我也织幅手套……” 一声响亮的口哨声传来,几个人同时都站住了,每个人的脸上突然都浮现出激动惊讶的神情来。 “秦东,小秦厂长!”人高马大的李墨梅最先看到了秦东,她尖叫一声,立马引起周围学弟学妹们惊讶的目光,可是李墨梅也顾不得这么多了,“秦东——” “秦东?” “巴依老爷?” 老苒和陶阿满反应最快,可是就在陶阿满张开双臂准备热情地跟秦东拥抱时,他就感觉身子突然转了个圈,差点就抱住身后的苏玉波,李墨梅推了他一把,自己就握住了秦东的手。 “早听周谊说你要回来……哎,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打个招呼?杨厂长派车去接你……” “昨晚到的……” “啊,昨晚到的你不回宿舍?”老苒亲热地搂住秦东的脖子,他装模作样地上下打量着秦东,“秦桑,你的大大的不老实,大大的象日本人一样……” “滚蛋,我的,什么时候都是中国人的……”秦东反手也亲热地搂住老苒的脖子,宿舍里一群人就闹在一起。 “你这是载誉归来啊,我们都知道了,你在日本也没闲着,研发出什么超级干爽啤酒,为国争光啊……” “你们怎么知道?”秦东讶异道。 “你不知道啊,”李墨梅把话接过去,“六月份,轻工业部和全国团委都下发了通知……”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通知上,秦东的名字赫然在列!他人虽然国外,可是在国内已是掀起一股比学赶帮超的热潮! “嗯,国家团委下通知,巴依,你离提拔不远了!”李简笑道。 “秦东都已经是厂长了……还怎么提拔,提成工业局长?”陈晓春笑道,“干脆你到部里去算了……” 一行人闹作一团,不止来往的学弟学妹瞩目,就是二班的同学也都过来道贺,“一班长,祝贺。”祝新潮也走过来,以前两人在一个起点上,生妒生忌是人之常情,现在秦东已远远地把他甩开,他倒正视起这份同学情谊来。 秦东也不计较他,他也伸出手来,老苒就揶揄,“新闻啊,特大新闻,上了三年大学,一班长和二班长第一次握手啊……” “行了,后面喝酒,我得走了。”秦东就看看一边的桑塔纳,“李墨梅,走。” 他喊李墨梅,就是要到北冰洋啤酒厂,大家也都知道,他还是北冰洋的副厂长,李墨梅赶紧把暖水瓶递给周谊。 “哎,你到哪里,晚上回来吗?”老苒就喊了一句,这话都没说够,怎么说走就走了? “回来,给我留门。”秦东笑着一挥手就钻进车里。 “哎,要是李墨梅这样喊,我这一辈子就值了……”看着李墨梅也钻进桑塔纳,老苒就喃喃自语道。 …… 上午,秦东找了系主任顾国贤,顾国贤没招儿,可是他不想找梅老,董青鲲师兄也是只读圣贤书的副教授,可是他倒提供了一条信息,孔孟啤酒打上火车也是有缘由的,最在的缘由竟是沾了名字的光,孔孟,一下就会让人想到山海省…… “秦厂长,欢迎回家。”杨厂长笑着就迎上来,他一只手握住秦东的手,犹嫌不够亲热,就又加了一只手,拉着秦东的手就走进自己办公室,“好了,你回来了,我就放心了……嗯,你说沈南啤酒厂?” 同是一个城市的啤酒厂,天然就存在竞争,杨厂长浓眉抖了抖,“沈啤上火车,是市里定的……” 只一句话,秦东就明白了,沈南是省会,铁路局也在省会,近水楼台先得月,沈南市力推沈南啤酒,铁路局也不会不给面子。 “你回来,全厂高兴,中午我们一起吃饭……”杨厂长从秦东进屋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可是秦东却站起来,“明天,我得到省厅去一趟,今天,陈厂长和周书记都没闲着……” “哦,老陈和老周也来了?那晚上我给你们接风……”杨厂长坚持道,“晚上不见不散,我们可说好了啊。” …… 山海省二轻厅,衣谨破例等候在办公楼门口。 “衣处,等谁呢?”来往的人就笑着跟省厅这位美女处长打着招呼。 “我弟。”衣谨笑道,当他看到桑塔纳缓缓地开进来,脸上的笑容就如冬日的暖阳,阳光从心底缓缓流出,“欢迎小秦厂长,日本研修载誉归来,为国争光!” “衣姐,你都知道了?”秦东笑道,一年不见,衣谨似乎变化不大,惟一的变化就是眼角悄悄爬上了几丝鱼尾纹。 “全国的轻工系统和团委系统都知道了,”衣谨与他并肩朝楼里面走去,“小伙子,现在真正的名闻天下啊,六月份就下发了通知,要求轻工系统和团员青年向你学习呢……” 衣谨见秦东懵懂,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两份文件,“怎么样,白纸红章,你啊,有可能要再进步了……” 再进步? 秦东想过,不过他现在的心思全在啤酒和春运上。 “这个嘛,我也没有办法,在省城,一板砖拍出一堆处长……”衣谨心情很好,开着玩笑,“全省这么多啤酒厂,厅里也不好协调,你们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就是一句话,你们还得靠自己,不过,铁老大,不好商量……” 火车一响,黄金万两。 “铁老大”的称号应该是八十年代开始的。 铁路运输便利且能力强,随便一个车皮就是几十吨,加上公路运输此时并不发达,所以铁路成为大宗货物运输的龙头,因此有了铁老大的称号。 身在其中的职工也得到了不少的福利,工资高,有不要钱的布料工作服,每月有固定的粮票和肉票,还可以坐不要钱的火车,工资也比当地的平均水平高了几倍,九几年一个车站的职工就能每月拿到几千的工资,放到后世工资水平也不低, 铁路工人特别吃香,在九十年代达到兴盛,由于客流大,火车完全不用担心没有人坐,而且拿钱都买不到票,一票难求…… “那我们只能再找这个夏处长了……”找了一圈人又回到了原点,秦东笑道,“姐,你知道,草原上有句话吗,叫作好虎架不住一群狼……” “一群狼?”衣谨给他倒了一杯茶,“你有什么主意了?” 第114章 天翻不过来 沈南车站街30号,沈南铁路局。 走进院子,踏上石阶,这座高大气派的西式建筑,门台座以上二层全部是高大的石柱廊,八根高大粗壮的爱奥尼石柱,静静地矗立眼前。 “老周,老武,”陈世法狠吸几口香烟,然后把烟在地上踩灭,他瞅瞅周凤和和武庚,“我们这么多人进去不好,这样,我跟秦东进去。” “行,我们在外面等着。”武庚很是脆爽,他本来就是个乐天派,天大的困难也装不进心里去,“同志们,坚持就是胜利,厂里等着我们立功的消息,弟兄们……”他拍拍秦东的肩膀,“给我顶住,顶住……” 陈世法看看他,周凤和也看看他,秦东笑道,“也不知道夏处长能不能顶得住……” “夏处长……”周凤和不明白秦东的意思,见主角和配角进楼,他就在院里打量起这座西式建筑来,“老武……” 嗯?武庚转过脸来,周凤和又把话咽了回去,他总觉着这趟来够呛,今天,经过熟人介绍,人是见着了,唉,死马就当活马医吧,一会儿陈世法和秦东出来就知道结果了。 “陈厂长,”夏处长岁数不大,四十岁左右,说话脸上带笑嘴里带铁,“这事处里的小刘已经答复过你们一次了,可能是他说得不明确,现在我明确告诉你们,火车上啤酒专卖,今年二月份就定了,不能改,起码在我这里是改不了……” 噢。 陈世法干瘦的脸皮动了动,这位夏处长的意思是……可以找局长? 夏处长笑了,好象摸透了他的心思,“陈厂长,我们是初次见面,我这个人你可能不了解,我是讲原则的……” 哦,夏原则?跟周原则有一拼! 秦东就笑了,夏处长有点愠怒地看他一眼,在领导跟前,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笑都是有规矩的,两位领导说话你笑什么?“陈厂长,”他话里的语气不由就加重了,“你可以到沈南铁路系统打听一下,我在铁路上跑了十八年,又当了四年处长,我定下来的事,领导还没改过。” “哦,夏处的工作摆在这儿……”陈世法笑道,他明白姓夏的的意思了,他定的事,你找谁都没用! 或者说,最后这事还得到他手里,就是领导说话,他也有办法让你上不了火车,或者上了火车卖不出啤酒去! “夏处,我们的嵘啤是市优,省优,部优……”陈世法不甘心,好不容易来一趟,见到正主,不作努力就不是他陈世法了。 “我知道,还是国优,但在我这里也能只讲规矩,我的规矩。”夏处长笑着站了起来,“好吧,陈厂长……” 这茶还没端就送客了,陈世法也只能强笑走出,秦东看看夏处长,夏处长也在打量他,“小伙子……” 陈世法一下就站住了,他诧异地看着夏处长,不明白他为什么单独又喊住秦东,“小伙子,知道规矩两个字怎么写吗?得懂规矩,守规矩。” 秦东刚要反驳,胳膊却被陈世法按住了,“这个小伙子姓秦,叫秦东,是我们嵘啤二分厂的厂长,他在我们嵘啤是懂规矩的,也讲规矩守规矩,讲的是我们嵘啤的规矩,守的也是我们嵘啤的规矩。”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字字很有分量,字字与夏处长针锋相对。 针尖对麦芒! 秦东看看陈世法,“老爷子”一脸平静,这份豪气,顶可啤酒不上你的火车,也要护犊子! “行,那你们回你们的嵘啤守规矩去吧。”夏处长嘴角扯了了扯,脸没有转换已是阴了下来…… 天也阴下来了,广播里预报,整个山海省有大雪,要降温。 “陈厂长……”秦东用脚踢了一上门前的爱奥尼石柱,笑了。 陈世法却看着他,却不再说啤酒了,“去年就该结婚成家了,今年日子定下来了吗?” “定下来了,找刘半仙赶的日子,腊月二十六……我还没给您信儿……” “行,我知道了,”陈世法双掏出烟来,嵘啤已经是市属企业,陈世法也已经是副处级别的厂长了,可是抽的还是四毛多的蓝金鹿,“到时候,厂里给你操办,你就等着当新郎吧!” “说什么,有好消息?”车上的周凤和和武庚已是笑着迎了过来,看到秦东和陈世法有说有笑,二人心里都升起了希望。 “有啊。”陈世法摘掉茶色的眼镜,“秦东不是要结婚了吗?” 啊! 周凤和的心一下落到了地上,不过,这也是好事一桩,“什么时候啊,这杯喜酒我一定得喝……” “腊月二十六,我们家饭店……”秦东笑道,“厂长,我觉着这事还有希望……”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嗯,”陈世法吐出一口烟来,“有什么希望?” “秦东?”几个人正说着,一个中年人带着一个青年人也走了过来,青年人紧跟在中年人后面,可是看到他们,两人不由都打量了几眼,“秦东?”青年人喊道。 “王巍?” 不想在这里会碰到沈南啤酒厂的人,王巍也是同去日本的研修生,秦湾仅有的四名赴日研修生之一。 “厂长,我跟我同学说几句话。”王巍笑着把秦东拉到一边,“你们是为了上火车的事?唉,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他长得文质彬彬,语气却很低沉,“咱们是同学,我说实话啊,火车上的主意,你们就别打了……打也没用,别做无用功,夏处长这个人,你们不知道,唉,在铁老大跟前,天翻不过来……” “要是能翻过来呢?” “秦东,这不是日本!”王巍笑道,握手之后,他迅速赶上自己的厂长,“唉,秦湾的,嵘崖啤酒厂的,他们也想上火车,让我劝退了……” 他在表功,刚才实则是恫吓,可是沈南啤酒厂厂长却没有听他白话儿,他转过头看看身后那个高个子年轻人,“他就是秦东?” 秦东也没有听王巍白话儿,几个往外走去,一会儿功夫,他见陈世法又掏出一支烟来,“陈厂长,我岳父把酒戒了……” “酒能戒,烟戒不了,”陈世法答道,“都抽了三十年了。” “嗯,厂长,上火车这事,我想应该有点眉目,”秦东笑道,“你不是说过吗,兔子一见到老鹰就先胆怯、哆嗦了,所以才轻易被捉走,如果在斗争中谁先哆嗦和胆怯,谁就会被打败。” 哦,陈世法、周凤和和武庚都看向秦东,“快说,你有什么主意?” 秦东不说话,却只是看着陈世法手里的烟。 “行,嵘啤能打上火车,我戒烟。”陈世法很干脆地把烟在地上捻灭,却又掏出兜里的香烟,转身扔进了垃圾桶。 第115章 混水好摸鱼 这就是陈世法,杀伐果断,决不给自己留退路。 “老陈的烟说戒就戒了,”武庚笑道,“你不会到东洋喝了一年洋墨水,糊弄老陈吧?说,你小子到底有什么主意,哎,你怎么象个小日本……一点不干脆,别在我跟前装大尾巴狼……” “阿嚏——” 秦东笑着摸摸鼻子,“是谁在念叨我呢……” 他抬眼看看楼上,楼上的玻璃后面闪过几道人影,“他就是秦东?”夏处长看向王巍,他没想到,刚才让他叫住批评的却是一位大学生,也是研修生。 “国家团委和轻工业部联合行文表彰,这是以前没有的事,”沈南啤酒厂厂长很是爱才,同城的北冰洋啤酒前些年大出风头,就是这个秦东的杰作。 “嗯,年轻人,他们厂长就没叫会他规矩,”夏处长笑道,“那我就给他上一课,你们放心,这趟春运,不会有别的啤酒出现在沈南局的火车上……” …… 厂里还有事,明天陈世法、周凤和、武庚就商量着回沈南,秦东跟高虎两人走出招待所,秦东一指前面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公用电话”几个字,还用红色的油漆在白色的木板上画了一个电话的样子。 “不用我多说了吧?” “不用,厂长,不就是打电话吗?”高虎手里捧着一个小本子,这是中午秦东到二轻厅找到衣谨抄到的电话号码。 “行,我得回趟轻院……从日本回来总感觉觉不够睡……晚上吃包子去,你知道沈南什么包子最好吃吗?”秦东打了个哈欠,裹紧了身上的面包服。 “草包包子,”高虎笑了,“我买几个送给你那位同学……厂长,你自己开车,那我就开始打了!” 秦东笑着比划一下就上了桑塔纳,车辆拐了个弯就不见了踪影,高虎这才拿起电话,对照着本子上的号码一一拨了过去,“喂,你好,是无名啤酒吗?”高虎下意只地看看街头,只有几辆自行车骑行而过,他深吸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告诉你们一个消息,马上就要春运了,听说铁路局放开啤酒专卖了……你别管我是谁,嗯,别管我怎么知道,别管我在哪打电话……” 高虎实在回答不过对方的问题,索性直接挂断了电话。 “喂,银麦啤酒吗?……” “喂,琥珀啤酒吗?……” “喂,广塞宫啤酒吗?……” “喂,绿兰莎啤酒吗?……” ……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山海省啤酒业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举杯邀明月,共饮广寒宫”,“高山泉水酿造,再来三杯何妨”……这些脍炙人口的广告语,伴随着几代人的成长。 “虎哥,你歇一歇,我来打……”总厂的司机小刘笑着走过来,“我都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了,我听明白了,这样的小事,哪用得着你虎哥亲自动手,我来……” 高虎说得口干舌燥,顺势就把电话递给小刘,“你们还要打啊?”电话亭的老大妈不干了,“打一分钟电话……” “我们给钱,先给你十块。”高虎从兜里摸出一张大团结,大妈这才闭嘴。 “喂,是克代尔啤酒吗?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铁路局放开啤酒专卖了,消息都出来好几天了,你们不知道……” “喂,是克利策啤酒吗,啊,听说沈南的金苦瓜和奥波啤酒今天中午就去了铁路局了,你们也不别闲着了,我的名字,你别问,问了我也不说,如果你非要谢我,就谢xx同志吧……” …… 三九雪啤酒,白雪啤酒,雪帝啤酒……听着小刘说相声似地瞎白话儿,高虎笑了,他递过一根双马,“你小子有本事,能说会道啊……” “也就是你虎哥夸我两句,”小刘笑了,“哎,山海省的啤酒厂挨个打电话,秦总这是要干什么?” 高虎瞅瞅彤云密布的天空,“秦厂长要翻天!” …… “……很快一股强冷空气就会进入我国,这一股冷空气的强度比较大,将给我国带来大范围的寒潮天气,同时还会给中东部带来大范围的雨雪天气。 从气象台今天发布的天气预报来看,受到冷空气影响,山海省有大面积的降雪“卷土重来”,降雪主要是在晚间展开……” “陈厂长,你们接到电话了吗?”身在沈南,北冰洋的杨厂长坐不住了,他直接找到了招待所,“真的假的?你们的事有眉目了?” “没有什么眉目,这事啊,我真的不知道。”陈世法下意识地摸烟,可是手用力地捏了一下裤兜,还是放到了桌面上。 “这就怪了,金苦瓜的老余还给我打电话,也罢,咱们一块到铁路局再去探探口信?”杨厂长到底是个憨厚人,来的路上,沈南的大街上小巷就飘起了雪花,“晚上一块吃顿火锅吧?” 大雪天正是吃火锅的好时候,夏处长与几位老友吃的同样是热气腾腾的火锅。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众人笑着举起杯子,酒还没喝进肚里,包间的门帘就被人挑开了,一个穿着铁路制服的人匆匆而进,“夏处长,齐局长让你回去呢……” “有事?”夏处长不敢怠慢,三十年铁路生涯,从不敢怠慢工作,“这么大雪天,能有什么事?” “齐局长电话都接不完了,”来人苦笑道,“唉,你回去就知道了……” 铁路局门前,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清一色的全是轿车,没有货车。 好家伙主,大雪飘飘,昏黄的灯光下突然多了这么多轿车,夏处长也是惊讶。 再看车牌,他明白了,这不都是沈南的车,全省各地市的车都有,轿车里面的人见到他,呼啦都围了过来……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大家让一让,我先到单位,单位还有事……”夏处长刚吃火锅,心里还是暖的,话语也是暖的。可是他不知道,此时,从全省各地市通往沈南的路上,大雪天已是看不到几辆车,但是仍有轿车在奋力前行…… 全省七十三家啤酒厂的厂长们正源源不断地赶往沈南! “你好,李书记,对,是我,老齐,我们放开火车上啤酒专卖了,没有的事,绝对没有的事……”沈南的暖气烧得很热,齐局长一边擦着汗一边给各地的领导作着解释。 这些打来电话的领导,山海省各地市的领导几乎都占全,就是地市下面的县市,也把电话打到了相熟的处长或是其他副局长那里…… 啤酒都是各地的啤酒,也都是各地的纳税大户,都是领导眼里香饽饽,宝贝疙瘩,现在自己家的香饽饽要上火车,这是经济大事,也是xx大事,能增强当地的影响力嘛…… 齐局长彻底吃不消了,真是招架不住了,这么多领导来找!他当然不能拒绝,铁路局的火车站和各车段都设在各地市,就是铁老大也要跟地方搞好关系,他不能把人都得罪了。 “老夏,怎么回事?”看到夏处长,老齐就变得很是愠怒。 夏处长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啊,这事不是早定下来了……” …… 大雪纷飞之中,洗缨湖畔,几个人却悄悄溜了进去。 大雪一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傍晚,秦东、老苒、陈晓春、热合曼……独往湖心岛看雪。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岛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七八粒而已。 “秦东,这么大雪天,吃火锅多好,非要拉着我们到这来……”老苒埋怨道,“你傻不傻……” “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秦东大笑,他一指前面雪中的二人,大踏步走上前去…… 第116章 一出好戏 沈南铁路局门前,各式各样的车牌,基本上涵盖了全省所有的地市,全省啤酒行业的大聚会,却在年终岁尾时以这样一种方式不经意而至。 “老仲,你说你痴不痴?大雪天到这里挨冻,就为了一个电话,大雪天过来挨冻,我晚饭还没吃呢……”一个四十多岁的厂长在人群中很是活跃。 “到我车上,有啤酒有包子,……我走的时候从食堂里抓了两个包子……”可是这个时节,赶了一天的路,包子早凉了,再就着凉啤酒喝上去非闹肚子不可。 “哎,我这有火腿肠,”一个老厂长就从后备箱里搬出一个纸箱来,相熟的厂长们也不客气,抓紧时间补充热量。 大雪中,七十多个厂长一起唠嗑、抽烟,还有吃瓜子花生糖块的,一时间,铁路局门前象开联欢会似的,好不热闹。 “啤酒上火车,这事到底有没有?”呱也拉了,嗑也唠了,在哪拉不好,在哪唠不好,非要冰天雪地守候在人家门前,这批厂长们很快就感觉出不对来。 “我来之前给铁路局打了电话,人家说没有,可是我得来看看看……” “我也打电话了,跑一趟就跑一趟……”有人把话接过去,每人厂都在销售任务,都想搭上火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有这事,自己不来厂里不是吃亏了吗? 况且,就是有这事,全省七十多家厂,铁路局不说实话怎么办? 怀揣着同样的心理大家都赶过来,冰天雪地的,哪敢上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舒坦,现在连喝杯热水都是奢望。 “对啊,大家伙一块问问,到底是怎么个章程?”有人就开始喊,马上得到大家的响应。 大雪天,这来的都是厂长,这些厂长,在县里市里也是独霸一方的主儿,被扔到雪地里挨冻,人人都有情绪。 可是下着大雪也不敢到车里去,万一真有这事呢,自己落后了机会不是被别人抢走了吗? “老陈,老周,”从秦湾出来,大家就都是亲人了,嵘崖区海城啤酒的李建义、白沙啤酒的刘兆昌、西海的女厂长龚英华攒的,袁文焕和连云贵,大有都凑到了一堆。 “老陈,你什么时候接到的电话?”连云贵自忖关系与陈世法最近,他掏出烟来,可是陈世法摆摆手,“我戒了。” “戒了?”连云贵一愣接着又笑了,“烟酒不分家,你……什么时候戒的,上礼拜到总厂去,你不是……” “刚戒,”陈世法笑道,“我和老周就在沈南,厂里接到电话,我们俩也直接赶过来了……” 周凤和不言语,他是讲原则的,可是厂里从陈世法到武庚再到秦东,都是不怕事的人,看着陈世法也他们虚与委蛇,他索性不再说话。 那边,已是群情激奋,大家没有感觉受到欺骗,而是一种被轻视的感觉,雪越下越大,大家的喊声叫声也越来越高…… 这个年头的啤酒生产,还都是在自己厂的周边销售,大家基本上都不用铁路运输,也用不着在铁老大跟前低三下四。 “铁路局的人怎么还不给我们答复?再不出来,我们自己进去。” “对,自己进去,大冷的天,给口水喝是应该的吧……” 声音越来越大,许多人开始往院里走,保卫科的人想拦,可是这群人,高低都是有身份的人,都是坐着小轿车来的。 “铁路局的人出来了……”大雪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这群厂长们象赶大集似地呼啦围了上去。 齐局长面无表情地站在柱子中间,身后也是面无表情的夏处长。 他们两人一出现,保卫科立马放行,七十多人就挤到了台阶下。 两人看看眼前的七十多位厂长,都是有身份的人,没有人吵闹,也没有人嚷嚷,刚才备受电话轰炸之苦的齐局长的耳根子顿时清净了。 刚才两人已是弄明白,这些厂长们都是接到电话才来,可是处里和局里就根本没有人打电话!还给这些啤酒厂打电话?不可能嘛! 夏处长马上想到了陈世法,可是却让齐局长训斥了一通,现在是要解决问题,找出那个缺德鬼是后面的事,这么多厂长齐聚门前,各地市的电话不断,两人都感觉事情闹大了! 现在如果不让这些啤酒上火车,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人,一个厂,一个县,一个市,而是山海省所有的地市! “大家到会议室……”夏处长喊道,“天冷,先喝杯热水暖和暖和……” 这才象个样子嘛,这群厂长就往办公楼里走去,暗夜中,夏处长四处看了看,他没有看到陈世法,陈世法却看到了他。 “嗯,我们知道,现在山海省的啤酒行业都在鼓足干劲,力争上游,我们铁路上也一定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大力支持,嗯,关于啤酒上火车专卖,我们已经跟省二轻厅作了对接……”齐局长扭头问道,“二轻厅的人来了吗?” “说是马上到。”夏处长连忙答道。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二轻厅早已下班,电话打到值班电话上,报到厅领导处再安排分管的处长过来,这么大的雪,怕是一时半会也赶不到…… “好,那我就先宣布一下我们铁路系统的决定,”齐局长看看大家,每个人都翘首以盼,“进入火车专卖的啤酒,代表着山海省的形象,也代表着我们铁路的形象,必须符合以下几个条件……” 台下,每个人都在静静地听着,齐局长说的条件,抛却一些空话和套话,无外乎两条杠杠,一是必须生产规模达以五万吨以上的大厂,二是获得市优、省优的产品。 许多人的脸上就开始阴晴不定,特别是那些没有达到这两条硬杠杠的人,有人就开始小声骂起娘来。 也难怪,跑了一天,等了半宿,挨饿受冻,最后只在这会议室里喝了一口热水,啥也没有捞到! “好,天很晚了,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工作要一项一项地完成,明天大家拿着相关材料,到夏处长那里备案,报名……” 夏处长扫视着台下,这次他找到了,那个跟他“讲规矩”的陈世法,正与一个浓眉厂长聊得正欢呢 “这下好了,我们北冰洋也入围了,”杨厂长打心眼里感谢这个电话,他隐约也猜到了始作俑者是谁,可是陈世法和周凤和不提,他也就不说,“我们北冰洋不比沈啤差,他们不就占了个地名的光……” 都是一个城市的啤酒厂,两家啤酒厂都较着劲哪,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让谁,这几年,北冰洋请来了秦东当副厂长,确实大出风头,现在又在火车专卖上与沈南平起平坐,杨厂长高兴! “这小子,还真有门道。”随着一群厂长走出铁路局,武庚就小声道。 “别再这小子这小子的了,过年就二十二了,结婚成家就是顶门立户过日子,”陈世法笑道。 周凤和也笑了,“他在二厂不早就顶门立户过日子了?” “是啊,”心里高兴,陈世法下意识想抽烟,可是才想起烟和火早扔进垃圾箱里了,“秦东早就顶门立户了,这次,我们搭台,全省啤酒厂陪我们唱了一曲好戏……” 第117章 1085次列车 经过沈南铁路局与省二轻厅最后磋商,综合衡量,最后定九家啤酒厂来,除了原来进入火车专卖的沈啤和孔孟啤酒外,又新增了金麦,北冰洋,嵘啤,云海,八方,石城等啤酒…… 今天开会,沈南啤酒的厂长来得很早,“夏处,怎么……” 夏处长不满地看着他,“这是局里定的规矩,也是我的规矩……” 一句话,堵得沈啤厂长一句话说不出来,门外,王巍碰到秦东,“秦东,昨晚你上哪去了,怎么没看到你?听说你们也上了火车?” “噢,我到洗缨湖玩去了。”秦东笑了,说是翻天了,你怎么就不信呢! “秦东?” “朱处?” 秦东正在跟前来开会的杨厂长等人寒暄,朱奕就从一辆车上走下来,两人见面都很是亲热,“什么时候从日本回来的?” “前天,这不,家还没回就到了沈南……”两人联袂就朝铁路局的会议室走去。 身后,王巍很是羡慕地盯着秦东的背影,人家跟省厅的处长都这么熟…… 他的身后,杨厂长也在注视着他,两人同样都是赴日归来的研修生,可是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铁路局的会议开得并不长,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夏处长看着朱奕与秦东熟悉的样子,心里也很是诧异,“陈厂长,等等。”他叫住了陈世法。 陈世法不卑不亢地打量着他,等待着他说话。 “祝贺你们,入围,”夏处长是那种超级自信的人,说话很是简短,这种人,心思越是复杂,话话就越是简单。 “我们守的是夏处长的规矩。”陈世法话里有话,别人听不出来,可是夏处长听出来了,陈世法这是在讥讽他。 “嗯,以前的规矩,我定的,现在的规矩还是我定的,”夏处长皮笑肉不笑,“你们真的守规矩就没有昨晚这一出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守规矩,守我的规矩! 到了火车上,你们九家啤酒厂竞争……一趟车次下来,谁卖得多,以后火车上就用谁的啤酒!” 陈世法笑了,“这条规矩,我们遵守。” 放眼全省,陈世法想不出有谁比嵘啤更会卖啤酒!有谁比秦东更会卖啤酒!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 从铁路局出来,陈世法下意识又想抽烟,可是他又止住了,“秦东,晚上请你们同学吃饭,厂里给你报销……” 作为山海省的东道主,秦东真的有心请同学们吃饭的,可是从湖心岛归来,老苒感冒,热合曼感冒,陈晓春感冒,311宿舍全军覆没…… 明天同学们就要离开沈南了,现在宿舍里全是吃药打针的病人! “秦东,”老苒头上盖着湿毛巾,有气无力道,“我才知道,你是冬泳出身,大冬天海水里,我们这小身板不行……” 他这一句话,同宿舍诸人心有戚戚焉。 第二天,一行人冒着鼻涕,发着烧到了沈南火车站,个个鸟头耷脑,无精打采。 “巴依老爷,被你害惨了。”热合曼咳嗽着上了火车。 “秦东,老婆等着我回家交公粮呢,我就怕到了家,公粮交不上……”陈晓春高烧三十九度也上了火车,“咳咳……看你再到北京,我老婆怎么收拾你……” “不用,我后天就要上火车……”秦东笑着对陈晓春挥手道。 九王夺嫡? 在回学校的路上,他突然就想到了前世看过的二月河先生的,九家啤酒厂要在一列五天六夜的火车上争个你胜我败,脱颖而出,也是不容易的。 进入九十年代了,铁路其实也在慢慢改革,明年开始,铁路上的啤酒食物专卖就要外包给公司,听说两个湖南人承包了全国大多数的线路…… 秦东回到招待所,二厂的聂新鸣和王新军已经拉了一车的啤酒到来,陈世法已经答应,火车专卖的啤酒都从二厂出货,二厂单独核算! 秦东算了笔账,也就是说,只要在火车上卖出啤酒,卖得多,自己这个承包厂长挣的也多! 中国的春运,其实每年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以春节为中心,共40天左右,大约在每年农历腊月十五到次年正月廿五。 现在正是春运前夕,嗯,一定要拿下今年火车上的啤酒专卖权! 呜呜—— 长长的绿皮列车冒着黑烟进站,聂新鸣和王新军带站杜小树和钟小勇抓紧入车上运啤酒。 “我要让这一列火车上都卖我们的啤酒。”秦东手里搓着孔孟啤酒和沈南啤酒的瓶盖,“新鸣,你们拉来的啤酒肯定不够卖!” 事实上,连半车啤酒都没有装上火车,火车上有的不止是嵘啤一家! 秦东看着车次,1085次列车,从沈南到乌鲁木齐,最少有乌鲁木齐-吐鲁番--鄯善-哈密-柳园-疏勒河-嘉峪关-酒泉-清水-张掖-金昌-武威-武威南-兰州-陇西-甘谷-天水-宝鸡-西安-渭南-潼关-灵宝-三门峡西-洛阳-巩义-郑州-中牟-开封-兰考-商丘-砀山-徐州-兖州-泰山-济南等35站,沿途随停的小站无法计算了。 从停靠站看,1085次贯穿了中国大多数的北方大地。嗯,三千七百多公里的长度,已是九十年代的国内之最。 从现在起的五天六夜里,这列列车,就是他们五人的战场! “列车长!” 铁路上的人都穿着制服,秦东转过脸去,看到了一个窈窕的少妇,是那种能让老苒起冲动的少妇…… “嗯,啤酒都往后放。”列车长王敏很是利落干脆。 咣当咣当—— 火车慢慢开动了,秦东突然想起杜小桔来,上次坐火车有爱人在旁,现在只有他一人战斗。 有人说,火车是流动空间,是遥远乡愁,是众生相的舞台,是双轨的爱与愁。 九十年代是中国铁路飞速发展的时代。在这个人口开始大量流动、城市化进程加速的年代,背井离乡,混合了对美好生活的盲目想象与新鲜悸动,以及对家乡故土的无奈叹息与留恋不舍。 在这个即时通讯工具还没有大面积普及的时候,来自天南海北的人,在一节节定员车厢里迅速熟络起来,生活临时交织在一起。 “沈南啤酒,北冰洋啤酒,……沈南啤酒,出了沈南就喝不到了……” 年青的列车员推着小推车出场了,九家啤酒厂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可是除了听到一声北冰洋以外,没有人听到列车员喊自己家的啤酒名字。 “怎么光念叨沈啤?其它啤酒呢?我们无名无姓?”北冰洋的鲍厂长也上了火车,他也很是不满。 第118章 一出好戏 沈南铁路局门前,各式各样的车牌,基本上涵盖了全省所有的地市,全省啤酒行业的大聚会,却在年终岁尾时以这样一种方式不经意而至。 “老仲,你说你痴不痴?大雪天到这里挨冻,就为了一个电话,大雪天过来挨冻,我晚饭还没吃呢……”一个四十多岁的厂长在人群中很是活跃。 “到我车上,有啤酒有包子,……我走的时候从食堂里抓了两个包子……”可是这个时节,赶了一天的路,包子早凉了,再就着凉啤酒喝上去非闹肚子不可。 “哎,我这有火腿肠,”一个老厂长就从后备箱里搬出一个纸箱来,相熟的厂长们也不客气,抓紧时间补充热量。 大雪中,七十多个厂长一起唠嗑、抽烟,还有吃瓜子花生糖块的,一时间,铁路局门前象开联欢会似的,好不热闹。 “啤酒上火车,这事到底有没有?”呱也拉了,嗑也唠了,在哪拉不好,在哪唠不好,非要冰天雪地守候在人家门前,这批厂长们很快就感觉出不对来。 “我来之前给铁路局打了电话,人家说没有,可是我得来看看看……” “我也打电话了,跑一趟就跑一趟……”有人把话接过去,每人厂都在销售任务,都想搭上火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真有这事,自己不来厂里不是吃亏了吗? 况且,就是有这事,全省七十多家厂,铁路局不说实话怎么办? 怀揣着同样的心理大家都赶过来,冰天雪地的,哪敢上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舒坦,现在连喝杯热水都是奢望。 “对啊,大家伙一块问问,到底是怎么个章程?”有人就开始喊,马上得到大家的响应。 大雪天,这来的都是厂长,这些厂长,在县里市里也是独霸一方的主儿,被扔到雪地里挨冻,人人都有情绪。 可是下着大雪也不敢到车里去,万一真有这事呢,自己落后了机会不是被别人抢走了吗? “老陈,老周,”从秦湾出来,大家就都是亲人了,嵘崖区海城啤酒的李建义、白沙啤酒的刘兆昌、西海的女厂长龚英华攒的,袁文焕和连云贵,大有都凑到了一堆。 “老陈,你什么时候接到的电话?”连云贵自忖关系与陈世法最近,他掏出烟来,可是陈世法摆摆手,“我戒了。” “戒了?”连云贵一愣接着又笑了,“烟酒不分家,你……什么时候戒的,上礼拜到总厂去,你不是……” “刚戒,”陈世法笑道,“我和老周就在沈南,厂里接到电话,我们俩也直接赶过来了……” 周凤和不言语,他是讲原则的,可是厂里从陈世法到武庚再到秦东,都是不怕事的人,看着陈世法也他们虚与委蛇,他索性不再说话。 那边,已是群情激奋,大家没有感觉受到欺骗,而是一种被轻视的感觉,雪越下越大,大家的喊声叫声也越来越高…… 这个年头的啤酒生产,还都是在自己厂的周边销售,大家基本上都不用铁路运输,也用不着在铁老大跟前低三下四。 “铁路局的人怎么还不给我们答复?再不出来,我们自己进去。” “对,自己进去,大冷的天,给口水喝是应该的吧……” 声音越来越大,许多人开始往院里走,保卫科的人想拦,可是这群人,高低都是有身份的人,都是坐着小轿车来的。 “铁路局的人出来了……”大雪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这群厂长们象赶大集似地呼啦围了上去。 齐局长面无表情地站在柱子中间,身后也是面无表情的夏处长。 他们两人一出现,保卫科立马放行,七十多人就挤到了台阶下。 两人看看眼前的七十多位厂长,都是有身份的人,没有人吵闹,也没有人嚷嚷,刚才备受电话轰炸之苦的齐局长的耳根子顿时清净了。 刚才两人已是弄明白,这些厂长们都是接到电话才来,可是处里和局里就根本没有人打电话!还给这些啤酒厂打电话?不可能嘛! 夏处长马上想到了陈世法,可是却让齐局长训斥了一通,现在是要解决问题,找出那个缺德鬼是后面的事,这么多厂长齐聚门前,各地市的电话不断,两人都感觉事情闹大了! 现在如果不让这些啤酒上火车,得罪的可不是一个人,一个厂,一个县,一个市,而是山海省所有的地市! “大家到会议室……”夏处长喊道,“天冷,先喝杯热水暖和暖和……” 这才象个样子嘛,这群厂长就往办公楼里走去,暗夜中,夏处长四处看了看,他没有看到陈世法,陈世法却看到了他。 “嗯,我们知道,现在山海省的啤酒行业都在鼓足干劲,力争上游,我们铁路上也一定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大力支持,嗯,关于啤酒上火车专卖,我们已经跟省二轻厅作了对接……”齐局长扭头问道,“二轻厅的人来了吗?” “说是马上到。”夏处长连忙答道。 二轻厅早已下班,电话打到值班电话上,报到厅领导处再安排分管的处长过来,这么大的雪,怕是一时半会也赶不到…… “好,那我就先宣布一下我们铁路系统的决定,”齐局长看看大家,每个人都翘首以盼,“进入火车专卖的啤酒,代表着山海省的形象,也代表着我们铁路的形象,必须符合以下几个条件……” 台下,每个人都在静静地听着,齐局长说的条件,抛却一些空话和套话,无外乎两条杠杠,一是必须生产规模达以五万吨以上的大厂,二是获得市优、省优的产品。 许多人的脸上就开始阴晴不定,特别是那些没有达到这两条硬杠杠的人,有人就开始小声骂起娘来。 也难怪,跑了一天,等了半宿,挨饿受冻,最后只在这会议室里喝了一口热水,啥也没有捞到! “好,天很晚了,大家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工作要一项一项地完成,明天大家拿着相关材料,到夏处长那里备案,报名……” 夏处长扫视着台下,这次他找到了,那个跟他“讲规矩”的陈世法,正与一个浓眉厂长聊得正欢呢 “这下好了,我们北冰洋也入围了,”杨厂长打心眼里感谢这个电话,他隐约也猜到了始作俑者是谁,可是陈世法和周凤和不提,他也就不说,“我们北冰洋不比沈啤差,他们不就占了个地名的光……” 都是一个城市的啤酒厂,两家啤酒厂都较着劲哪,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让谁,这几年,北冰洋请来了秦东当副厂长,确实大出风头,现在又在火车专卖上与沈南平起平坐,杨厂长高兴! “这小子,还真有门道。”随着一群厂长走出铁路局,武庚就小声道。 “别再这小子这小子的了,过年就二十二了,结婚成家就是顶门立户过日子,”陈世法笑道。 周凤和也笑了,“他在二厂不早就顶门立户过日子了?” “是啊,”心里高兴,陈世法下意识想抽烟,可是才想起烟和火早扔进垃圾箱里了,“秦东早就顶门立户了,这次,我们搭台,全省啤酒厂陪我们唱了一曲好戏……” 第119章 1085次列车 经过沈南铁路局与省二轻厅最后磋商,综合衡量,最后定九家啤酒厂来,除了原来进入火车专卖的沈啤和孔孟啤酒外,又新增了金麦,北冰洋,嵘啤,云海,八方,石城等啤酒…… 今天开会,沈南啤酒的厂长来得很早,“夏处,怎么……” 夏处长不满地看着他,“这是局里定的规矩,也是我的规矩……” 一句话,堵得沈啤厂长一句话说不出来,门外,王巍碰到秦东,“秦东,昨晚你上哪去了,怎么没看到你?听说你们也上了火车?” “噢,我到洗缨湖玩去了。”秦东笑了,说是翻天了,你怎么就不信呢! “秦东?” “朱处?” 秦东正在跟前来开会的杨厂长等人寒暄,朱奕就从一辆车上走下来,两人见面都很是亲热,“什么时候从日本回来的?” “前天,这不,家还没回就到了沈南……”两人联袂就朝铁路局的会议室走去。 身后,王巍很是羡慕地盯着秦东的背影,人家跟省厅的处长都这么熟…… 他的身后,杨厂长也在注视着他,两人同样都是赴日归来的研修生,可是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铁路局的会议开得并不长,一个小时就结束了,夏处长看着朱奕与秦东熟悉的样子,心里也很是诧异,“陈厂长,等等。”他叫住了陈世法。 陈世法不卑不亢地打量着他,等待着他说话。 “祝贺你们,入围,”夏处长是那种超级自信的人,说话很是简短,这种人,心思越是复杂,话话就越是简单。 “我们守的是夏处长的规矩。”陈世法话里有话,别人听不出来,可是夏处长听出来了,陈世法这是在讥讽他。 “嗯,以前的规矩,我定的,现在的规矩还是我定的,”夏处长皮笑肉不笑,“你们真的守规矩就没有昨晚这一出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守规矩,守我的规矩! 到了火车上,你们九家啤酒厂竞争……一趟车次下来,谁卖得多,以后火车上就用谁的啤酒!” 陈世法笑了,“这条规矩,我们遵守。” 放眼全省,陈世法想不出有谁比嵘啤更会卖啤酒!有谁比秦东更会卖啤酒!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 从铁路局出来,陈世法下意识又想抽烟,可是他又止住了,“秦东,晚上请你们同学吃饭,厂里给你报销……” 作为山海省的东道主,秦东真的有心请同学们吃饭的,可是从湖心岛归来,老苒感冒,热合曼感冒,陈晓春感冒,311宿舍全军覆没…… 明天同学们就要离开沈南了,现在宿舍里全是吃药打针的病人! “秦东,”老苒头上盖着湿毛巾,有气无力道,“我才知道,你是冬泳出身,大冬天海水里,我们这小身板不行……” 他这一句话,同宿舍诸人心有戚戚焉。 第二天,一行人冒着鼻涕,发着烧到了沈南火车站,个个鸟头耷脑,无精打采。 “巴依老爷,被你害惨了。”热合曼咳嗽着上了火车。 “秦东,老婆等着我回家交公粮呢,我就怕到了家,公粮交不上……”陈晓春高烧三十九度也上了火车,“咳咳……看你再到北京,我老婆怎么收拾你……” “不用,我后天就要上火车……”秦东笑着对陈晓春挥手道。 九王夺嫡? 在回学校的路上,他突然就想到了前世看过的二月河先生的,九家啤酒厂要在一列五天六夜的火车上争个你胜我败,脱颖而出,也是不容易的。 进入九十年代了,铁路其实也在慢慢改革,明年开始,铁路上的啤酒食物专卖就要外包给公司,听说两个湖南人承包了全国大多数的线路…… 秦东回到招待所,二厂的聂新鸣和王新军已经拉了一车的啤酒到来,陈世法已经答应,火车专卖的啤酒都从二厂出货,二厂单独核算! 秦东算了笔账,也就是说,只要在火车上卖出啤酒,卖得多,自己这个承包厂长挣的也多! 中国的春运,其实每年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以春节为中心,共40天左右,大约在每年农历腊月十五到次年正月廿五。 现在正是春运前夕,嗯,一定要拿下今年火车上的啤酒专卖权! 呜呜—— 长长的绿皮列车冒着黑烟进站,聂新鸣和王新军带站杜小树和钟小勇抓紧入车上运啤酒。 “我要让这一列火车上都卖我们的啤酒。”秦东手里搓着孔孟啤酒和沈南啤酒的瓶盖,“新鸣,你们拉来的啤酒肯定不够卖!” 事实上,连半车啤酒都没有装上火车,火车上有的不止是嵘啤一家! 秦东看着车次,1085次列车,从沈南到乌鲁木齐,最少有乌鲁木齐-吐鲁番--鄯善-哈密-柳园-疏勒河-嘉峪关-酒泉-清水-张掖-金昌-武威-武威南-兰州-陇西-甘谷-天水-宝鸡-西安-渭南-潼关-灵宝-三门峡西-洛阳-巩义-郑州-中牟-开封-兰考-商丘-砀山-徐州-兖州-泰山-济南等35站,沿途随停的小站无法计算了。 从停靠站看,1085次贯穿了中国大多数的北方大地。嗯,三千七百多公里的长度,已是九十年代的国内之最。 从现在起的五天六夜里,这列列车,就是他们五人的战场! “列车长!” 铁路上的人都穿着制服,秦东转过脸去,看到了一个窈窕的少妇,是那种能让老苒起冲动的少妇…… “嗯,啤酒都往后放。”列车长王敏很是利落干脆。 咣当咣当—— 火车慢慢开动了,秦东突然想起杜小桔来,上次坐火车有爱人在旁,现在只有他一人战斗。 有人说,火车是流动空间,是遥远乡愁,是众生相的舞台,是双轨的爱与愁。 九十年代是中国铁路飞速发展的时代。在这个人口开始大量流动、城市化进程加速的年代,背井离乡,混合了对美好生活的盲目想象与新鲜悸动,以及对家乡故土的无奈叹息与留恋不舍。 在这个即时通讯工具还没有大面积普及的时候,来自天南海北的人,在一节节定员车厢里迅速熟络起来,生活临时交织在一起。 “沈南啤酒,北冰洋啤酒,……沈南啤酒,出了沈南就喝不到了……” 年青的列车员推着小推车出场了,九家啤酒厂的人都竖起了耳朵,可是除了听到一声北冰洋以外,没有人听到列车员喊自己家的啤酒名字。 “怎么光念叨沈啤?其它啤酒呢?我们无名无姓?”北冰洋的鲍厂长也上了火车,他也很是不满。 第120章 一瓶也没卖出去 火车上,除了卖酒的人和想喝酒的人,没有人注意列车员吆喝什么牌子的啤酒。 石城啤酒厂厂长仲星火就坐不住了,他从硬卧上站起来迎面就挡住列车员,“同志,九家啤酒厂,您也给我们吆喝几句啊!” 九家啤酒厂,沈南啤酒和石城啤酒都是前年进入二级企业的啤酒厂,而去年秦啤和云海啤酒才进入二级企业,加上今年进入二级企业的孔孟啤酒,全国二十一家啤酒二级企业,九家啤酒厂中就有四家。 “我不是在吆喝着吗?”列车员白他一眼,拿着扩音器就朝他喊了一句,“沈南啤酒……” 仲星火顿时感觉耳朵嗡地一响,列车员却不理他,自顾自推着小推车朝前面走去,还是那名经典的叫卖声——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or点币,还有iPhone12、Sw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胳膊腿儿收一收……沈南,沈南啤酒,沈南的啤酒,过了沈南就喝不到了,还有北冰洋,金麦,噢,您要鱼片,一包三毛,你要两包,找你四毛……” 杜小树和钟小勇从软卧里出来,眼巴巴地瞅着列车员,还没听到她喊嵘啤的名字,她又卖起货来了。 杜小树不乐意了,“小勇,我们跟着她,她在前面喊,我们在后面喊。” “嵘啤,嵘崖啤酒,出了山海就喝不到了……”钟小勇学着列车员的样子,就在她身后吆喝起来。 “你是谁啊?”列车员扭过头来不愿意了,不止她不愿意,其他啤酒厂也不愿意,杜小树和钟小勇愣是让列车员给撵回了软卧。 “姐夫,没办法。”杜小树和钟小勇气咻咻地坐下来,秦东一边吃着方便面,一边看着他俩,“没事,出水才看两腿泥,这才刚刚离开沈南,你们急什么?吃面。” “食华丰、路路通!” 华丰三鲜伊面,5毛钱一包,此时堪称方便面界“一哥”,杜小树和钟小勇就隔着塑料袋把面捏碎了,然后直接打开袋子倒进口里。 火车“咣当咣当”地行驶,下一站就是泰山站了。 “孔孟啤酒,孔孟啤酒,孔子和孟子都喝的啤酒……啤酒饮料矿泉水……金麦啤酒,云海啤酒……香烟可乐大鱼干,嵘崖啤酒,石城啤酒……” 嚯,终于听到嵘崖啤酒的名字了,鲍厂长也从他的软卧里走了过来,九家啤酒厂,有的厂订了硬座、硬卧,陈世法给秦东几个订的则是软卧。 “秦厂长,我让人跟着看了,”鲍厂长的语气很是沉重,“从发车到现在,除了沈南啤酒,我们八家啤酒厂没有卖出一瓶去。” 这列车是上午十一点二十分发火,沈南段正赶上吃中午饭的时间,在这个黄金时段,沈南啤酒厂一举在九家啤酒厂中拔得头筹! “其它啤酒厂全军覆没!”王新军也很是惊讶,自打他进入二厂以来,都是他们追着别人的屁股打,还没有被人压制过。 九家啤酒厂竞争,一趟车次下来,谁卖得多,以后火车上就用谁的啤酒! 现在看来,沈南啤酒一家独大! “小秦,小秦,”王巍也上了火车,自家的啤酒卖得好,他就很是高兴,“走吧,到餐车吃饭去!” “我吃过了,”秦东一指小桌上的方便面,就看到了王巍身后的孔孟啤酒厂厂长李学斌,“我真的吃过了。”面对着李学斌的邀请,秦东笑道,“李厂长,干脆你也泡两包方便面吧。” 李学斌也不客气,在软卧包厢里坐下来,“秦厂长,你们的啤酒是第一次上火车吧?” “嗯?” “你可能不知道,”李学斌笑道,看着钟小勇给他的饭盆里倒上开水,“火车上卖啤酒是走到哪吆喝到哪……” “我明白,是不是这样,比如说,在我们山海就卖我们山海的啤酒,到了江苏,就卖江苏的啤酒,进了河南,山海和江苏的啤酒全部撤下!” “对。”李学斌“呼噜呼噜”地吃着面条,“其实,火车上卖啤酒,就是跟着地名沾光。” 外面的列车员在高声叫卖孔孟啤酒,聂新鸣匆匆从外面走进来,“秦厂,外面都在买孔孟啤酒!” 李学斌看看他,他却不认识李学斌。 “祝贺啊,李厂长,现在看,沈南啤酒和你们孔孟啤酒跑到前面了!”秦东喝了一口方便面汤,聂新鸣才晓得,坐在秦东对面的就是孔孟啤酒厂的厂长。 “嗯,下一站到兖州,再下一站到徐州,就没我们山海啤酒什么事了……嗯,再下一站到砀山,也没江苏啤酒什么事了……”秦东笑道。 聂新鸣和王新军也听明白了,这火车上卖啤酒不一样,每到一个地方卖一个地方的酒,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过了两个最重要的站了! 也就是说,除了兖州站,后面不会再有他们上场的机会了! 李学斌只能安慰,“后面一直到乌鲁木齐,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一般没有什么变化,嗯,火车上我们作不了主,只能听人家的。”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看着李学斌吃了一碗面心满意足地离开,杜小树就踢了一脚桌腿,“姐夫,就这样的话,还不如不来呢,打上火车也卖不了几瓶酒……” 嗯,王新军和聂新鸣也有同感,可是面对二是失败,脸上无光,他们怎么回去跟陈厂长和周书记交代? “怎么办,厂长?”聂新鸣问道,作为销售科副科长,他殃在感觉上了火车无用武之地了。 “嗯,再看看……”秦东站起来道,“兖州是个小站……看看,再看看……” 这从沈南到了兖州,一路火车坐下来,秦东真是由衷钦佩乘务员,她们能用啤酒,把这么多乘客的乡情穿起来,这可不是一般的商业思维! 不出意料,兖州段仍是沈啤和孔孟啤酒的天下,嵘啤直到出了兖州站,仍是没有开张! “厂长,后面我们就歇着了?”王新军掏出烟来,仍是那种老旱烟。 “我说过,再看看。”秦东笑道。 还看什么?后面就是别的省的啤酒的天下了,聂新鸣和王新军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奈。 “姐夫,你的大哥大。”杜小树已是失望地躺倒在卧铺上,可是听到大哥大的声音,他马上就蹦了起来,大哥大放在耳边,“刺啦刺啦”杂音不断。 “雷东宝?你怎么知道我经过兖州?”秦东拿着大哥大靠近窗户,信号却突然中断了。 第121章 开张大吉 沈南铁路局,兖州站。 “乘坐1058班次火车的旅客请注意,开往徐州方向的1085班次火车到站晚点,将在下午三时十分左右到站,给您的出行带来不便,请您原谅。” 火车站,一个卷发青年带着两人匆匆从车上跳了下来,两人手里提着网兜,里面是方便面、火腿肠和罐头等易于携带的土特产。 “绿皮车就这样,经常晚点。”卷发青年看看手表,“你们在这等着,我找个地方再打个电话……” 秦东的大哥大又响起来,“喂,东宝?喂,喂,喂——”秦东看看手里的大哥大,不是信号断断续续超级差,而是电池彻底没电了,一块电池只能坚持半个小时左右,他顺手把大哥大扔到卧铺上,杜小树就赶紧象接宝贝似地接了起来。 火车缓缓地在兖州站停下了。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秦湾市嵘啤啤酒厂的秦东同志请注意,秦东同志请注意,你的朋友在火车站候车室等您,秦湾市嵘崖啤酒厂的秦东同志……” 人潮汹涌中,秦东带着钟小勇下车,果然,函授班的同学雷东宝就等侯在这里,“巴依!”雷东宝也看到了他,隔着人潮就伸出手来。 “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雷东宝笑着握紧了秦东的手,“我给李墨梅打电话,才知道你坐今天的火车,”他一扭头,两个年青人忙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来,“一点心意,留着路上吃。” “唉,你这是干什么?不就出趟差吗?”秦东也不客气,嘴里埋怨着,钟小勇早就接过了两个网兜。 “你这也算到了我们兖州的地面上了,我知道就不能装作不知道,行了,快上车吧,火车要开了。”雷东宝催促道。 短短的十分钟,就为见个面,就为了送点东西,三年同学情谊,着实让秦东感动。 隔着车窗跟雷东宝告别,绿皮火车“咣当咣当”继续前行。 “秦厂,这烧饼真好吃。”王新军从网兜里拿出一个大烧饼,大烧饼是外圈厚、内芯薄,中间抹糖浆粘芝麻,吃起来来香甜酥脆,松软可口,“你们同学感情真好……” “这是东哥人缘好。”钟小勇马上笑着来了一句,“走到哪里都有人招待。” 这孩子,马屁拍得如此自然,秦东笑着咬了一口馓子,北冰洋的鲍厂长就风风火火地闯进进来,“秦厂长,你们嵘啤卖出去了。” 噢,聂新鸣、王新军都站了起来,在离开兖州即将驶出山海海省时,嵘啤终于开张了! “开张大吉。”秦东笑着把两个罐头塞进鲍厂长手里,“走,出去看看。” 硬座车厢,果然有几个小年轻大葱蘸酱喝着啤酒,哦,秦东明白了,刚才火车站一广播,让火车上的人都知道了嵘啤! “咣当咣当——” 绿皮火车依然在不紧不慢地行驶,下一站就是徐州了。 火车还没有出省,彭城啤酒就上了列车员的小推车。 从省际划分,这应该是这一线唯一的南方啤酒了。彭城就是徐州的古称,拥有者两千五百年的建城史。如此骄傲的历史用在啤酒上,却有太多的人不知道。 “听说今年倒卖国库券的都发了财了……” “国库券,现在聪明人都买股票了!上海股票交易所,听说过吗……” “股票我们不懂行,粮票还有人要吗?” 列车里,四处有人在闲聊打发时光,天早已黑了下来,平行于窗外风光的,是鲜少被注意的窗内景致,热烈蒸腾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的百态世相: 勺子撞击搪瓷杯的叮当声;方便面在车厢里沉闷发酵的浓香;皮带吊着中上铺摇摇欲坠的床板,保护着一曲二胡的悠扬;天南海北的闲聊总是带着瓜子味儿;人们永远在心照不宣地发愁小孩哭嚎得撕心裂肺般嘹亮…… 从今天一天来看,九种啤酒九家啤酒厂,沈南啤酒和孔孟啤酒稳坐前两把交椅,嵘啤位于第三,可是依照夏处长的规矩,将来也无缘火车专卖。 石城的厂长仲星火已是去找了列车长,提出在下面沿途再吆喝吆喝石城啤酒。 可是列车长王敏直接拒绝了他的提议,这是上面的规定,她不能违反。 仲星火又跟几个厂长讨论了一番,谁也没有好办法,似乎他们只能眼看着沈啤和孔孟胜出了,可是这趟旅程,才刚刚开始啊! 一夜无眠,秦东尽是思念杜小桔了,当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才醒了过来。 此时卧铺车厢惨白的日光灯还没有熄灭,狭窄过道上弹簧座椅中间小桌下方的夜灯亮光依然昏黄,如同行将熄灭的烛火一般。 秦东拿着洗漱用具去卧铺车厢尽头的开放式水房里刷牙洗脸,经过金属喀啷作响且四处漏风的车厢连接处时,这里已经围了一圈人,有眉头紧皱、出神地吸着烟的旅客,也有身穿制服的列车员,他们围在两个小青年身旁,有人却已经掏出钱来。 “大家看着啊,都看好了啊,”一个青年举着一张纸和一支笔,“来,都来猜啊,看看笔在里面还是在外面?” 他把纸张对折到一起,又把笔放到对折的一面处,卷了起来,“来,押宝吧,猜中一次我给十块,你猜不中,给我两块……” “笔是卷到里面的,”一个个子高高的中年人看着他用纸把笔卷起来,就笑了,“肯定是在里面,我押两块。”他掏出钱来。 “在里面?还有没有要押的?”青年笑了,“好,你押两块,你也押两块,还有没有人?”他笑着松开了卷着的纸,咦,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笔竟然在纸的外面! “好,把钱拿来。”另一个青年就接过大家手里的钱,“好,再来猜,老师儿,你猜猜……” 看着他挑衅着一个斯文模样的大叔,秦东就笑了,这样的把戏实在小儿科,这里面的关键就在于他扯动哪个纸角,如果扯动内纸角,笔就会包在纸内,如是扯动外纸角,笔就会在纸的外面。 咦,他刚要挤过人群,却又停下脚步,这个青年,似乎很是熟悉。 “老师,你来猜猜?”秦东个子很高,青年人也看到了他,听他一叫老师儿,秦东就笑了。 这还真是个五好青年,以前是用两个手指头谋生活,现在改成用脑子谋生活了,不过,有技术含量! “老师儿……”青年人也在打量着他,“来,来,都来猜啊,猜中一次十块钱了……” 秦东不再理他,可是当他从水房回来,却看到那们大叔已是激动地摘下手表来,“我把手表押上。” “好,上海手表一块……”青年笑了,“老师儿,你猜,笔在纸的里面还是外面?” “外面。”中年人面色潮红,可是马上又变卦了,“不是,在里面。” 青年诡异地笑了,他刚要说话,肩膀却让秦东按住了。 “等等,”秦东笑着看着他,“我来比划,你来猜怎么样? “你?”青年人打量着秦东,就皱起了眉头,“老师儿,你看看我的钱掉没有掉到你的兜里?”秦东提示道。 青年人的脸色立马变了,他记起来了,在沈南那场特大暴雨的前夕,就是这个人一脚把他从公交车上踹了下去! “行了,行了,不猜了,”青年恶狠狠地打量着秦东,他一使眼色,同伴会意就一前一后地夹住了秦东,“我可找到你了,你说吧,今天这事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秦东笑着看看他,青年人马上不安地转过头去,聂新鸣、王新军和杜小树、钟小勇就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没事,过去了……”年青人转变得很快。 秦东放下洗漱用具,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你看你,这事哪能说过去就过去,这样吧,如果你猜中了笔在里面还是外面,我让你踹我一脚,你要是猜不中,你就跟我走,行吗?” “行不行,跟你说话呢!”杜小树龇牙咧嘴地敲了一年青年人的后脑勺。 “行,行。”青年人吃疼马上答道。 秦东笑着就展示开来,他扯动不同的纸角,笔就会在纸的里面或者外面,青年人惊讶地看着他,“原来是同行!” “谁跟是你是同行?”秦东笑了,“现在你们可以跟我走了吗?” 第122章 同行是亲家 咣当咣当—— 绿皮车枯燥地行驶,车厢外面是无边的冬日原野,了无生机。 “等等,我玩玩?”秦东笑着看着他,看着又有一个自动送钱来的“傻瓜”,双眼皮就得意地笑了,散开的人群马上就又聚拢过来。 “你?”双眼皮又上下打量着秦东,就皱起了眉头,这人很熟悉,嗯,可能是车厢里打过照面儿吧,“行,玩玩!”他熟练地把笔用纸卷了起来,“猜一次两块钱啊,猜不中你给我两块,猜中了我给你十块,你看,刚才就有位大姐猜中了……” 噢,这是给我洗脑来了? 秦东笑着一摆手,“这样,两块太少了。”他转头看看大家,又看看已是坐在地上的失意中年人,“手表,还是押上手表,怎么样?” 秦东毛衣的袖子本来就已经撸了起来,双眼皮早就注意到了秦东手腕上的手表,不是上海,不是海鸥,哦,外国表! “中,中,中,”双眼皮忙不迭地喊道,他撸下自己手腕上刚刚赢得的上海表,“押手表。” “押一块手表,你押几块?”秦东笑道,“我输了输两块,我赢了你不是给十块钱吗?” “对啊,照这个算法得押五块手表!”人群中有人好事,有人输钱,都跟着聒噪起来。 “我……”双眼皮看看秦东手上的西铁城,秦东又故意地晃了晃,“没有五块手表,我不猜了。” “别,”双眼皮急了,“我押钱,押钱……”上海手表加上电子表,他一看另一个年青人,年青人会意,从包里就取出一摞钱来,毛票,块票,还有几张五十和百元大钞。 “你把包押上不就行了吗?”秦东笑道,人群中他已是看到了杜小树和钟小勇,有热闹的地方哪能少得了这两个孩子! 瘫坐在地上的中年人不由地也站了起来,盯着这场本车厢最大的赌局。 “猜吧。”双眼皮两眼放光,麻利地把笔卷进纸里,“在里面还是在外面?” “里面。”秦东高声答道。人群中没有人说话了,大家都盯着双眼皮的手,等待着他揭晓最后的答案。 双眼皮诡异地笑了,他正要扯纸角,秦东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等等,你不能扯这个,你得扯这个。” 他夺过纸笑着就展示开来,笔果然在纸内,双眼皮惊讶地看着他,另一个小青年低声叫道,“同行!” 秦东还没有说话,吃瓜群众就都已经叫喊开来,两块手表,加这一包的钞票,这得一千多块钱啊! “把表拿好,”秦东拉过人群中的中年人,“收好,以后别再玩这玩艺了……” “谢谢,谢谢,”中年人激动地嘴里就涌出唾沫来,“哎,好人,我还有钱在里面……你继续猜……”中年大叔不乐意了,他看到双眼皮和秦东都罢手了。 “走吧,再猜你连手表也得搭进去,”秦东一挥手,打发走中年大叔,又看向小青年,“谁跟你是同行,我可不是你的同行,”他拉过双眼皮攥在手里的兜子,“这些钱,是我的了吧?” 双眼皮恶狠狠地瞪着他,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越看他就越觉着秦东面熟,好象在哪儿见过。 “老师儿,你看看我的钱掉没有掉到你的兜里?”秦东笑着提示道。 双眼皮的脸色慢慢变了,起初他还作思索状,后来脸上就狰狞起来,他骂了一句已是记起来了,在沈南那场特大暴雨的前夕,就是这个人一脚把他从公交车上踹了下去! “行了,行了,不猜了,”双眼皮恶狠狠地驱散着看热闹的旅客,又恶狠狠地打量着秦东,手表也不要了,他一使眼色,同伴会意就一前一后地夹住了秦东,“我可找到你了,你说吧,今天这事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 “我说,”青年人恶狠狠地把手伸进裤兜里,“我要弄死你。” 他还没有说完,列车上就响起一个文艺而亲切的声音——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欢迎您乘坐1085次列车。本次列车从沈南出发,将在十一月二十号下午四时十分左右抵达内蒙古乌鲁木齐,列车运行时间共……,将在兖州、徐州、郑州、洛阳、西安……等车站停车十五分钟。 在本次旅途中,我们1085次列车车组广播站将为您播送新闻联播、流行金曲等广播节目……我们很高兴能与您一道组成列车这个临时的大家庭,祝您旅途愉快!” 这个年代特有的铁道广播,配乐悠扬,可是与眼前双眼皮的神情很是不搭。 “好,你来。”秦东笑着朝他勾勾手指。 双眼皮立马感觉到一种不安,他不安地转过头去,聂新鸣、王新军和杜小树、钟小勇就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没事,过去了……”双眼皮转变得很快,好汉架不住一群狼嘛,在聂新鸣与王新军身上,他也嗅到了一种熟悉的而又危险的气息,“我们走……” 秦东把洗漱用具递给钟小勇,一把扯过他手里的兜子,“你看你,这事哪能说过去就过去,我们也是老熟人了,你就跟我走,行吗?” “行不行,跟你说话呢!”杜小树龇牙咧嘴地敲着双眼双眼皮的后脑勺。 “行,行,同行是冤家,你们在前半截车厢,我们在后半截。”双眼皮吃疼马上答道。 “谁跟是你是同行?”秦东笑了,他一把拽住双眼皮的手,“现在你们可以跟我走了吗?” …… 花开花落花开花落,悠悠岁月长长的河,一个神话就是浪花一朵,一个神话就是泪珠一颗,聚散中有你聚散中有我,你我匆匆皆过客…… 软卧车厢里,不知谁在用录音机播放着《封神榜》的主题曲,秦东在卧铺上坐下,就笑道,“我们又聚到一起了,不容易啊,来,认识一下,我是咱们秦湾嵘崖啤酒二分厂的秦东。” “这是我们厂长。”王新军阴着脸拍了拍双眼皮,双眼皮却不敢与他对视,王新军阴下脸来身上有种戾气。 “你们叫什么名字?”秦东象审犯人一样打量着两人。 “孟光松,焦义刚。”双眼皮犹豫了一阵,还是说出名字,不过,他就纳闷了,一个厂长,怎么会懂得他们的把戏,身后还跟了几个身上有戾气的人? “好,孟光松,”秦东把他们的电子表和盛钱的兜子放在桌子上,“这是你们这趟车挣的钱吧,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不要你的们的钱,你们认我是同行,那就是同行好了,同行不是冤家,你们帮我办件事,我们成亲家怎么样!” “亲家,什么事?”孟光松瞅瞅焦义刚。 “你们还到车厢里去,”秦东笑道,“还让大家猜,不过,猜不中,就让大家买两瓶我们厂的啤酒,猜中了呢,……”他掏出一张一百元的票子,“我给你们提一下筹码,猜中了,你们就赔人家一百块!” 第123章 拉兄弟一把 走出软卧包厢,孟光松看着手里的名片,“他真的是厂长?” “看这架势象,”焦义刚转过头看了看软卧车厢,“能坐得起软卧的都不是一般人,你看那手表,绝对的外国货,对了,你没看到卧铺上的大哥大吗?” “嗯,是象个厂长,可是,哪有这么年轻的厂长?我们厂长都五十多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朝一节车厢走去,两人以前一个在灯泡厂工作,一个在制锁厂工作,手上有“技术”就出来自己干了,“你看,他真能把钱给我们?”焦义刚问道。 孟光松看看后面,那个满脸堆笑的小伙子正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俩呢,其实也不用看,火车没到站,他们是不敢跳火车的。 “行了,别猜了,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孟光松走进前面的硬卧车厢,脸上立马生动起来,“都来猜,大家都来猜啊……” 两人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紧接着,焦义刚就喊道,“猜中了给一百块钱……猜不中只要买两瓶啤酒……” 一个打扮时髦、戴着白色图钉状耳环的女人就抬起头来,“你们俩啊,刚才猜中了不是给十块吗?” “涨价了。”孟光松笑道,这价可不是自己要长的,后面还有人哪。 “我来猜。”白耳环女人马上兴奋起来,刚才就是她赢了孟光松十块钱。 孟光松眨眨眼,刚才是看她长得漂亮,也是给大家作个榜样,现在手里就一百块钱,虽然秦东说这钱他出,可是孟光松不能输出去! “里面。”白耳环娇声笑道,双手交叉在胸前,很是自信。 孟光松一扯纸角,周围的人马上发出遗憾的呼喊,笔在纸的外面。 “明明在里面。”白耳环女人很不服气,“再来,还是在里面。” 结果不出意料,她又输了,“再来。”白耳环站了起来,直接走到两人跟前。 “里面!” “里面!” “里面! 她连猜五次,猜的都是里面,可是也连输了五次。 五次了,看着她娇好的容貌,孟光松都不忍心了,“同志,你是山海人吧?” “猜这个跟哪里人有什么关系吗?”白耳环仍然不服气,“再来,再来一次。” “算了,算了,我就知道你是咱们山海人,倔!”孟光松笑道,“十瓶啤酒,你买十瓶啤酒就成。” “真的不输钱,就买啤酒?那我也猜一次。”一个穿着皮衣的老头笑道,“我猜在外面。” 面对着干巴老头,孟光松可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他的手法很快,老头根本没有看清他扯动哪个纸角,笔已是包在了纸的里面。 “我输了。”老头倒不在意,“啤酒呢,我买你们两瓶啤酒。” “列车员马上来了。”钟小勇连忙过来,他的身后,列车员又推着小车走了过来。 “啤酒瓜子大鱼片……甘泉啤酒,庆州省都喝的啤酒……” “我要十瓶啤酒!”白耳环是个大气女人,已经掏出两张大团结来。 哦,列车员愣住了,一次买十瓶啤酒,还是这样一个女人! “好,十瓶甘泉。”列车员弯腰就要拿啤酒,她身旁的孟光松和焦义刚就急了。 “不是……” “错了……” “姐,是嵘崖啤酒。”钟小勇就适时地出现了,他笑得人畜无害,“十瓶嵘崖啤酒。” “还有我的两瓶。”皮衣老头也笑着举起手来。 “没有嵘啤,有甘泉……”列车员不明白怎么回事了,嵘啤,火车有这种啤酒吗?反正她不记得。 “从沈南上车的时候不是还有吗,姐,你告诉我在哪里,我去给他们拿,不用你跑腿,这么漂亮的姐姐腿越跑越细……”钟小勇笑道。 “你这个孩子,”列车员也笑了,“我是阿姨不是姐姐……嗯,我去拿……” 看着刚才还板着脸吆喝“啤酒瓜子大鱼片”的女人,笑容可掬地走了,孟光松和焦义刚愣了。 很快,列车员又推着一辆小车回来了,“十二瓶嵘崖啤酒……”她自己又瞅了一眼小推车上的啤酒。 白耳环拿来十瓶啤酒也不喝,皮衣老头倒打开一瓶,只喝了一口他就笑道,“这啤酒,不错,真的不错,以前还真不知道……” 哦?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老头,老头慢悠悠地又喝了一口,“嗯,这啤酒不错,还是市优,省优,部优,国优……” 孟光松和焦义刚又朝前面车厢走去,钟小勇却缠上了列车员,“姐,我从小就想当火车司机,哎,姐,我给你推着小车,你省点劲……” “姐不累,”列车员的目光柔和起来,“这孩子,你这是到哪去,噢,你是嵘崖啤酒厂的?……” 90年代初,全民下海,火车上挤满了去各地倒钢材、倒药材的人。 有孟光松和焦义刚打头阵,列车员只能一趟一趟地用小推车推回嵘崖啤酒。 “嵘啤吧……” “你们嵘啤挺好喝哈……” 啤酒的味道在这里摆着呢,钟小勇也不跟车厢里的人客气,“当然好喝,秦啤你知道吧?以前是我们的联营厂!” 这句话没毛病,可是听起来倒象是嵘啤在前面,秦啤求着嵘啤联营似的…… “小勇这孩子,会说话!”王新军回到软卧,就把这里的情况跟秦东说了一遍。 “什么会说话,是会马屁。”秦东不客气道,都是钟家洼的孩子,骂几句也不生分。 “厂长,你这一招真管用,我看了,小推车里的甘泉没有人买,现在都在买我们的嵘啤了。”王新军笑着就掏出烟来。 “我看,进了河南省,我们嵘啤也不用愁,”聂新鸣拿过暖水瓶,里面却没有水了,“到乌鲁木齐还得有几天,厂长,照这架式,我们的啤酒不用到甘肃,到了陕西就卖得差不多了!” 王新军掏出烟却没有抽,他知道秦东是不抽烟的,心底里也讨厌抽烟,“厂长,我们在陆地上是一瓶一块三毛五分钱,在火车上卖一块五毛钱一瓶,陈厂长答应我们,将来火车上的销量都给我们二厂,这个春节下来,我们得多挣多少钱……” “王科长,火车上也是陆地。”杜小树也不会算账,可是他明白,火车是在陆地上跑的。 “秦厂长。”几个人正围着秦东兴高采烈地谈着,鲍厂长拿着几个咸鸭蛋推门进来,中国人讲究人情往来,有来有往,他吃了秦东的罐头,就要回点东西,“刚才我走了走,前面的车厢都在卖你们嵘啤,你怎么办到的?这可是好事啊,你还是北冰洋的副厂长,你得拉兄弟一把!” 第124章 他就是秦癫子? 食人之禄,忠人之事。 秦东还是北冰洋的副厂长嘛,再说,鲍厂长也是个老实人,两人在北冰洋的家属楼还住对门,接过他手里的两个咸鸭蛋,秦东就剥开蛋壳,嚯,这鸭蛋腌的,滋滋冒油。 “跟小勇说,捎上北冰洋。”他吩咐杜小树。从日本回来,国内的食物哪样都好,就是咸鸭蛋就方便面,他都有食欲,这几天,秦东明显感觉自己胖了。 杜小树看看鲍厂长,就推门而出,鲍厂长看着他的背影就笑了,“秦厂长,你对北冰洋够意思!……” 其实,他还想说一句话,你这个副厂长,北冰洋请得不亏! 真的不亏,要技术有技术,要销售会销售,去年过年要不是秦东想出以货易货的法子,北冰洋的年都过不了! 嗯,有秦东带着,鲍厂长心里就放下心来,北冰洋打上火车专卖,看来不是什么难事! 把沈啤挤下火车去!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想法,以前不敢想,但现在有秦东在,这个想法象荒地里的野草,开始疯长。 “秦厂长,我去看看,”鲍厂长到底还是不放心,杜小树到厂里来过,他知道这是秦东的小舅子,这小子身上有种浑不吝的劲头,看人的眼神就象把刺扎进你的肉里,他不会不听话吧? 可是杜小树谁的话不听,也得听姐夫的话,从小让秦东收拾怕了。 “厂长,捎带着北冰洋会不会影响我们?”王新军看着鲍厂长出去,就提出自己的疑问。 “嗯,北冰洋也是兄弟厂,我怕我们两家厂的啤酒加在一块也不够卖!”秦东笑道,咸鸭蛋黄吃进口里,这种咸香——舒坦! 秦东舒坦了,王新军与聂新鸣也走出去,两人在两节车厢的过道里过足了烟瘾,迎面就就碰上了自己的本家王巍。 王巍的脸上一幅受惊的表情,他刚才上厕所,突然发现怎么车厢里都在喝嵘啤,这不是进了庆州地界了吗,大家都应该喝庆州的啤酒才对啊! “你们刚才还吆喝甘泉……”他拦住一个乘务员,很不友好地问道。 “乘客要嵘啤我们能说没有吗?”乘务员白他一眼,那意思好好坐你的车,管那么多闲事干嘛,吃饱了撑的。 王巍让乘务员抢白几句,心里就有火气,看着车厢里喝啤酒的人都是两瓶四瓶地买,多的甚至有买八瓶十瓶的,他是又羡慕又担心。 “王科长……”厂里的同事也很担心,照这架势,嵘啤迟早赶上来。 王巍强撑道,“赶不上来,我们在沈南卖了多少!……他们……”他说不下去了。 沈南啤酒的王巍坐不住了,山海省其他啤酒厂的厂长也出来了,石城啤酒厂的仲星火搔搔头皮,“嵘啤照这个势头,不用到河南就超过沈南啤酒了!” 过了庆州省砀山站,下一站是就河南的商丘了。 李学斌与仲星火却是认识了,他叹口气,“秦东他有办法,我听关会长说过,前年开食博会,咱们山海省的宣传册他都让人折了角,这样一翻开册子直接就能翻到他们嵘啤啤,还在广播上找人,他人就坐在现场呢……” “啊,还能这么干?”仲星火倒很是佩服,佩服之余,他又拧起眉头,现在嵘啤马上就要超过沈啤和孔孟,就是北冰洋将来也能上火车专卖,“我得看看,他是怎么办到的?” 仲星火就带着人往前面的车厢走去,很快,他就发现了秦东的门道,唉,他长叹一声,昨天,他就注意到了孟光松和焦义刚,可是在他心里这就是两个骗子,秦东却把他们当成宝贝供着…… “秦东?秦东!” 仲星火对一起而来的李学斌说道,“我到秦湾去过,秦湾到处都在喝嵘啤,嗯,他们都说买啤酒找秦东,哦,”仲星火脸上突然一幅恍然大悟状,“他就是秦癫子?” …… 河山只在我梦萦,祖国已多年未亲近,可是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我的中国心…… 列车广播正在播送民歌民乐、流行歌曲以及小品相声串烧,前世,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秦东只要听到流行音乐,便会回想起在火车上摇摇晃晃的感觉。 火车马上就要到河南商丘了! “银星啤酒,蓝天啤酒……河南的啤酒……”这一次,乘务员连广告词都懒得喊了,大家都在喝嵘啤,喝北冰洋,银星和蓝天,只能卖出几瓶去。 况且,大家只有一个肚子,喝了嵘啤,喝了北冰洋,就再也盛不下别的啤酒! “银星……蓝天……”在火车硬座、硬卧车厢,乘务员身着统一的制服,长线路推个小车,短线路提个小筐,连啤酒二字都懒得喊了。 这时候,很多人还不太富裕,售卖的这些零食中,没有一种是超过10元钱的。 一包三毛多,价格便宜又能解馋的鱼片干最受乘客欢迎。 看着大家就着鱼干喝着啤酒,推着盒饭的乘务员就走了过来。 还有推着盒饭车的…… 盒饭是餐车上现做的,装进长长的铝制饭盒,由列车员推着小车到车厢售卖。 “同志,给我们也来两瓶嵘崖啤酒吧?”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就掏出几张票子,笑着看着列车员。 “嵘崖啤酒?”列车员看着他,“什么嵘崖啤酒?” “火车上的人都在喝嵘崖啤酒,你没看到?”眼镜男不满道。 可是他不知道火车上的售货员配备:卖盒饭的属列车餐车工作人员,卖其他商品的如方便面,烟,酒等)属客运段工作人员。 “嵘崖啤酒?”列车员看看他,“我们只卖盒饭,嗯,你到餐车上吃吧,那里有啤酒。” 餐车上,几瓶嵘啤早已打开,桌子上是几个盒饭。 八九十年代的餐车客饭,车上做什么旅客就吃什么,也没有菜谱,餐车挂着小黑板,上面写着这趟车都做什么菜,没有现在旅客点餐这么一说。 这种饭盒最突出的特点是没有盖儿,米饭盛到三分之二处,上面放上一点肉和菜,跟后世的盖浇饭很像,一盒二三毛钱。 等旅客差不多吃完了,列车员又会推着小车来收空饭盒。 “大孟,大焦,”秦东眉开眼笑,把盒饭推到二人面前,“你们想吃红烧肉的,还是木须肉的,嗯,要不来雪菜肉丝的?” 第125章 跟钱有仇吗 八九十年代的火车上,餐食品种非常有限,两三毛钱的盒饭,品种大多是木须肉和雪菜肉丝,偶尔有红烧肉就特别受欢迎。 “好,红烧肉的盒饭,两盒?三盒?”秦东看着焦孟二人,干了一上午的活儿,也不能光让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吧。 “小树,打开两个午餐肉罐头。”秦东吩咐道,这一餐,净是肉了,孟光松和焦义刚两眼立马放出光来。 红烧肉就着午餐肉,两人吃得头也不抬,王新军和聂新鸣也畅开了肚皮,杜小树和钟小勇更是从小就知道,跟着东哥吃香的喝辣的! “这是一百块。”秦东却是不吃油腻的东西,“你们俩每人五十块。” 还给我们钱?孟光松和焦义刚口里的米饭就咽不下去了,愣住了,以前孟光松挨过秦东的打,就是打不过人家,现在,人家揭穿了他们的把戏,没砸他们的买卖,还给他们钱花,请他们吃饭! 秦东是不心疼钱的,这两天功夫他已是看明白,一趟列车跑下来,一个售货车也能销售上万元的货物,效益十分可观。 啤酒的销售也十分可观,利润比大鱼片大多了,何况,这还没到春运,春运时连口水都喝不上的时候,啤酒能当水喝! “秦厂长,你们都吃上了?”正说着,李学斌举着两个盒饭进来,昨天吃了秦东的方便面,今天礼尚往来,“秦厂长,你能带一带我们孔孟啤酒? 九种啤酒,将来就仅有两种能打上火车,秦东是有底线的,他正考虑怎么拒绝才能不伤李学斌的面子,一名乘务员过来,“你就是秦厂长?我们列车长请你到她办公室。” 列车长? 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厂长,我跟你一块去。”聂新鸣放下饭盒就站了起来。 “瞧你们这群大老爷们,我们列车长是位女同志,还能把你们吃了?”乘务员笑了,“再说,你们没听过沈南铁路局的铁路之花?” 铁路之花? 来到列车长王敏的办公室,秦东承认这是一朵花,正是盛开的年纪,红艳的嘴唇,白皙的面容,很象是牡丹,热烈的牡丹! 其实,在火车上,列车长与乘务长还是有区分的。 他们属于一个铁路局而不属于一个段,列车长是客运段的,比车队队长小。乘务长是车辆段的,比书记主任小。 列车长管客运,乘务长管车辆动态。 其实,一列火车上有4个段的人——客运,机务,车辆,运转,各不相关。 “秦厂长?”王敏打量着秦东,这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这么年轻就已经是厂长了?她的口气不自觉软了下来,“嗯,坐。” 列车长办公室不大,但也有象模象样的办公室摆设,“你们在火车上推销啤酒……” 她看着秦东,这小伙子长得真的很象《人生》中的周里京,那可是她的偶像,王敏的口气不由又软了几分,“……嗯,你们卖得怎么样?” 秦东诧异地看着这个成熟的能掐出水来的少妇列车长,来时的路上他就已经猜到,同行是冤家,肯定九家啤酒厂有人把孟光松和焦义刚捅到了列车长那里。 可是,王敏列车长好象根本不在意这事,不过,确实是有人找到她,那人曲里拐弯地论起来,还是她的远房表弟,都是姓王的,她不能不照顾。 但是,看到秦东,她就忘了要说什么了。 “卖得不错。”秦东笑着回答。 “嗯,火车上自己推销啤酒……”虽然是推销,但还是由列车员卖出去的,这也不是违反规定的行为,“挺好……” 王敏看着秦东线条峻烈的脸庞,口气已是软得不能再软,“有什么困难过来找我……” …… 秦东诧异地走出列车长办公室,身上只是沾染了几分化妆品的香气。 回到包厢,就看到杜不树和钟小勇坐在两个饭盒上,这两小子拿这个当做了“小板凳”。 “姐夫,列车长怎么说?”杜小树坐在小板凳上,问道。 嗯,秦东别样地看看自己的小舅子,他能说列车长让他有困难就去找她吗? “厂长,厂长,”王新军就闯进来,“石城和云海也行动起来了……” 哦? 秦东接过他手里的纸,这是最简单最原始的宣传页了,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还是用圆珠笔写成的,上面是介绍着云海和石城啤酒…… 石城,本来就是云海下面一个县嘛,两者联合也不为过。 “他们在发传单?”杜小树就看向秦东手里的纸页,这些啤酒厂不想坐以待毙,也想再挣扎一下。 秦东看看窗外,“这里到哪里了?” “快到商丘了,再下一站是兰考。”杜小树道,他几乎没有坐过火车,上了火车,这股新鲜劲,就是那种混合着脚丫子和方便面的气味他也不嫌弃。 “东哥,东哥……” 钟小勇马跑了进来,“孟光松和焦义刚……” “是不是有人找他们了?”聂新鸣马上问道。 钟小勇点点头,沈啤的王巍刚才就过去找了孟光松和焦义刚,现在三人正在双节火车厢中间的过道上谈着哪。 “我去看看。”聂新鸣道,“我也去。”王新军也跟着出去了。 此时,焦孟二人已是被王巍等人叫到了两节车厢连接处。 王巍笑眯眯地上前,开始对他威逼利诱…… “我们都是沈南人,只要你们不再替嵘啤干活,给我们沈 啤推销,现在每人三百块钱,回到沈南,再给你们五百……” 在知道王巍的意图后,两人互相瞅瞅,盘算着。 “你们就拿着吧,还跟钱有仇吗!”王巍把钱硬塞到他们手里,“下面,你们也是跟上面一样,但卖的是沈啤……” “怎么,不愿意?”跟着王巍的人见二人在犹豫,马上威胁道,“我知道,你们一个在灯泡厂,一个在制锁厂,你们的父母与都是厂里的老职工,你们要是不愿意,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两人的父母也都是厂里的工人,孟光松的父亲很老实,厂里人谁欺负他,父亲连个屁也不敢,从小到大都是他替自己出头! 焦义刚的母亲,被人说是作风有问题,跟着一个男人跑掉了,他从小在厂里也抬不起头来…… 两人接过王巍递过来的钱,百元大钞的手感真好,今年刚出的钞票,都能把人的鼻子割掉,二人互相看看,没有说话。 王巍笑了,现在一切向钱看,这两个人都是局子里的常客,上火车上为什么,不就是来找钱来了吗?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出乎他的意料,孟光松看看钞票,轻轻地弹了弹,纸张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却又轻飘飘地飘到了地上。 焦义刚见状,马上也把钞票扔在地上,六张百元大钞,顶得上一个人半年的工资了! 王巍惊奇地注视着二人,这时他才发现,两人的脸都涨红了,眼神也都兴奋了,可是那涨红的脸,并非是兴奋,而是屈辱;兴历奋的眼神并非是为钱,而是他们有自己的道义! “六百块就想收买我们……滚蛋。”孟光松骂道。 “你们……”王巍又羞又怒,“你们等着,回沈南再说……” “回沈南你就说了算了?”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声音很大,也很高亢。 第126章 九零之白牡丹与黑牡丹 孟光松与焦义刚扭过头去,却发现秦东带着聂新鸣站在了不远处,王巍也转过脸来,正碰上秦东戏谑的目光。 “伟人说过,要阳谋不要阴谋,”秦东上前拣起地上的六张票子,“钱,通人性,你拿着它好它才能往你的兜里钻。” “秦东,”同样都是副厂长,也是研修生同学,王巍就感觉自己受了冷落,他强笑着辩解道,“我就是跟他们商量……” “商量?”聂新鸣虽然眯着眼睛,可是眼睛里也透露出巨大的威压,“有这么商量的吗,明的不行,就想来阴的?” “回沈南你说了也真不算,我还是北冰洋的副厂长,市里和省厅的领导你没有我熟悉吧……”秦东笑道,这倒是真的,王巍一下子就委顿了,省厅的处长朱奕跟秦东可是老相识了。 “秦东,误会……”王巍面容扭曲地求起饶来。 “既然是误会,说开就好,”秦东笑了,“正大光明地比,正大光明地赛,看最后谁输谁赢!嗯,有句话,我不想让你误会。” “哪句话?” “就是临上火车我就说过,我要让火车上都卖我们的嵘啤!” 王巍顿时面露不屑,他不屑地掉头就走,嘴里还嘟囔着,“做梦!” 看他走掉,秦东这才露出欣慰的笑容,他重重地拍拍孟光松的肩膀道:“是条汉子!” 他没想到,焦孟二人还很有血性的,“好好干。” 他又看看聂新鸣,聂新鸣马上会意。 …… 天渐渐黑了下来。 火车经过之处,皆是人烟稠密的城市和乡村,一个个灯火不息的车站连着,路上无穷的信号灯,电线杆,标志牌,经常的会车,让车,上客,下客,车厢里也总是拥挤嘈杂,充满人间烟火,永远不会让你感到孤独寂寞。 秦东也不会孤独寂寞,云海啤酒和石城啤酒的传单洒得不亦乐乎,王巍竟然也学会了利用火车的广播宣传沈啤,他也是个聪明人,从雷东宝找秦东的时候他就有了灵感。 虽然赶不上嵘啤,可是这几家啤酒也开始了出货。 “厂长,要不,我也上去?”聂新鸣坐不住了,他准备跟焦孟二人学一学,也上去表演一下“猜猜看。” “你?”秦东看一眼聂新鸣,“你的手太慢,这一招得练个个把月才行,走吧,到餐车吃饭去。” 两人在车厢里艰难前行,咦,秦东好象发现了门道。 杜小树和钟小勇两个熊孩子正在过道上捧着两个红烧肉的盒饭,大口大口地往口里扒着。 “小勇,够不够,看,把你给饿的!”秦东感觉到不对劲了,列车员那态度比对自己亲儿子还要亲,又把两个红烧肉盒饭塞到他手里。 “姐,够了,够了,都吃了两个了。”钟小勇把嘴角的米粒用手擦进嘴里,“再吃就撑着了。” “嗯,你们吃,把你们的啤酒放到餐车上,姐给你卖去……”列车员笑着瞅他一眼,推着餐车朝前面走去。 “厂长,这是啥情况?”聂新鸣摸不着头脑了。 嗯,火车上人太多,盒饭供不应求,秦东打听过餐车服务员,卖得最好的时候,一天能卖1500份,一趟车能用半扇猪,每天焖十几锅米饭,切80斤蔬菜…… “列车员都爱跑餐车,只有餐车可以白天工作,晚上睡觉。”秦东笑道,“她们手里也有点小特权。” 特权也不是多大,就是每次可以多拿几盒饭,私自塞给乘车的熟人吃。 “小勇,小树,你认识她?”聂新鸣上来就直接问道。 钟小勇马上把手里的盒饭孝敬秦东,“不认识,不,刚认识。” “怎么认识的?”聂新鸣不依不饶。 “我就是夸她长得漂亮……”钟小勇笑眯眯道,“还有,她们的饭盒不够用,有的被乘客踩扁了,我给她们清洗完,给她们修好了再继续装。” 噢,秦东脸上变色。 这趟出来,本来就有培养小树和小勇的意思,小勇的嘴甜在钟家洼和厂里也都出名,没想到还这么有眼力价,“嗯,小勇堪大用!” 他重重地拍拍钟小勇的肩膀,点点头朝餐车走去,啤酒销售其实就是人际销售,只“会处关系”四个字,就让秦东看到了钟小勇的将来! “哎,吃饭,红烧肉多好吃……你怎么哭了?”杜小树纳闷地看着钟小勇,却又若有所思地看看已经走进人群的秦东。 火车一路前行,终于停靠在了商丘站。 火车上的人还没下去,要上来的人就拼了命地往上挤。 没办法,改革开放的春风刮得人心沸腾,谁都想趁机发笔财。个体户一夜骤增,他们做生意、外出打工,有钱没钱都坐火车,再没有“不允许人口随意流动”这回事。 1990年前后,中国火车上已是人满为患,很多列车100%超员,大批无票旅客,从不密封的窗户上车下车,没人敢管,谁管谁挨打。 “火车就像是大家的,哪儿哪儿都是人。”秦东与王新军站在过道上,看着火车下面拥挤的人群。 “哎,巴依老爷这是看什么呢?” 秦东蓦然转过头去,函授班的杨巡正笑着看着他,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也不知道这么多人他的袋子是怎么没有被挤掉的。 “小杨,你怎么……也坐这趟火车?”火车上见到杨巡还是很激动的。 “我坐什么火车,就是过来看看你,你在秦湾款待得那么好,雷东宝打电话了……让我们铁路沿线的同学接力,一棒一棒传下去,一直把你传送到热合曼那里……” 秦东哑然失笑,这叫干嘛?这叫干嘛! “走吧,我们喝点,我陪你到开封,正好我到开封办点事……”杨巡拖着他就拖进了包厢, “来喝点……尝尝我们的龙岗烧鸡,牛肉水煎包……” 叮铃铃—— 开车铃响,火车已是慢慢滑动起来,秦东想透透气,他刚打开窗,一个黑色皮包便像手榴弹一样“嗖”地飞进,把茶几上的烧鸡砸翻在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长头发的女人已经敏捷地钻进了车窗,踩着她用皮包炸弹开辟的道路跳到地板上,对朝他怒目而视的杨巡说道,“对不起啊,啊,烧鸡我赔!” “不用,不用……” 秦东笑道,女人看看他,就摘下了围在脸上的围巾。 啊! 秦东看看杨巡,杨巡也看看秦东,两人张大嘴巴不再说话。 此时,吹着口哨腆着小肚子的杜小树和钟小勇也走进包厢,两人俱是一愣,“小勇,我吃多了……” 杜小树已是转过身去,他想吐! 钟小勇赶紧跟上他,秦东同情地打量着两个孩子,唉,这不是吃独食的果报吧! 聂新鸣手里提着几瓶啤酒就走进来,他打眼就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女人,哦,饶是英雄虎胆,也禁不住心里颤抖了几下! “看什么,看什么,没见过铁路上的牡丹?”女人似乎猜中了他们的心思,“我就是赵牡丹!” 王新军就跟在聂新鸣后面,起初他还在笑着,可是见到牡丹,他就笑不出来了,这名字,难道是在糟蹋牡丹两个字吗? “行了,你们的烧鸡不让我赔,我就走了。”赵牡丹看看目瞪口呆的几个男人,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吃鸡。”秦东看看重新上桌的烧鸡。 杨巡却怪异地看看他,刚才这女人,那什么,这脸怎么长的?“哎,秦东,我发现啊,你去了一趟日本,审美变得跟别人不一样了……你吃,你还吃,你真能吃得下?” 赵牡丹没有回头,迎面就走来了王敏,王敏一皱眉头,赵牡丹就龇开了门牙…… 第127章 牡丹也疯狂 “赵牡丹——” 王敏的样子说不上嫌弃但绝对没有好脸色。 “列车长,这趟肯定不给你惹麻烦……”赵牡丹笑得眼睛挤在一起,讨好地看着王敏。 “东西能卖多少是多少,别打扰旅客休息,上次就有乘客投诉……”王敏不再看她,列车上的列车员和乘务员卖货卖饭时间也是有所限制的早上太早,旅客睡醒前不能卖,晚上大概10:30以后不允许再卖。 赵牡丹笑了,“上一次,乘客追着买,我也不能不卖,这次我早点结束,不给列车长添麻烦……” 两人说着话,杜小树和钟小勇就从软包厢里跟了出来,两人象看西洋景一样追着出来看牡丹,这两个牡丹,一个下饭,一个上饭…… “小勇,我突然不想结婚了……”杜小树悄悄地跟钟小勇嘀咕道,这些半大孩子经常在一块谈论女人,都想知道女人长什么样,远洋宾馆的李珍珍也不承认跟他处对象,连手都还没让他拉一下呢…… “吹了?”钟小勇吃惊地转过头来,那个小嫚长得真俊哪。 “不想(女人)了。”钟小勇有点垂头丧气地指指点头哈腰的赵牡丹。 哦,还有此种效果? 钟小勇大惊,秦东和杨巡却笑出了声,秦东看得出这个卡塔尔牡丹是在火车上跑单帮的,嗯,几天几夜走下来,也不洗脚,这女人…… “小树。”北冰洋的鲍厂长也过来了,现在北冰洋跟着嵘啤沾光不愁卖,他心境很好,秦东请了过来吃饭,他就乐滋滋地来了。 五人喝着啤酒,就着烧鸡,火车上的吃食比平时感觉更香,王新军的烟瘾却是又上来了,他笑着掏出烟比划了一下,可是就他一人抽烟。 冬天,火车上乘客都是自己带着小被子的。 王新军从包厢里生蹭硬挤到两节车厢中间,只想抽口烟解解闷的时候,扭头发现一位妈妈护着两个孩子或坐或卧地在那里睡觉,孩子们身上披着被子,仅有其中一角牵在母亲手里。 他叹口气,刚点上的烟就被掐灭了。 聂新鸣也跟了上来,啤酒他不敢多喝,他宁愿憋死也不愿穿过重重人墙进洗手间,因为那里永远有人。 两人打了个照面,都看向餐车,“一个盒饭配一瓶啤酒,红烧肉,雪菜肉丝,您要盒饭,再来一瓶啤酒?……” “小勇这法子真好。”王新军忍不住表扬道,“搭配着盒饭卖,不比孟光松他们卖得少。” “一天上千份盒饭少说也能卖几百瓶啤酒……”聂新鸣也在估算着。 两人很是悠闲,可是看到盒饭都搭配啤酒卖了,与王巍同行的工作人员就叫起苦来,“王厂长,列车长不是你亲戚吗?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盒饭不归她管。”王巍没好气地答道。 他手里也端着一盒盒饭,就象这个年头的火车经常晚点一样,盒饭到他手里已经凉了。 “这个秦东……”他的心也凉了,刚才人家秦东是认真的说的,这趟火车上真的就卖嵘啤一家的啤酒了? 石城啤酒厂的仲星火老厂长和孔孟的李学斌已经熟悉了,“唉,不用发传单了,”仲星火哀叹一声,餐车盒饭都搭配着啤酒卖了,他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李学斌深表同意,秦东,这是不给人活路啊! 他深吸一口气,可是一个长得脱离群众的女人从他眼前一闪而过,这口气就没有吐出来,顶得他直咳嗽。 咳咳咳—— 赵牡丹笑着把王敏送走,转脸脸上已是强硬起来,“我在这节车厢,李贵到前面,红红再往前……这次都卖百货!” 这是一个六人的团队,团队内部把卖方便面的叫大货,把卖玩具的叫百货,把卖地方特产的就叫特产,各自“经营”,账目分开! “后面到郑州上货……小毛,你得抓紧啊,赚不到钱,过年娶不上媳妇!” “中。”一个叫小毛的青秀男人抽了抽鼻子。 此时,有人已经吃完饭,大部人想休息一下。趴桌、仰头、低首、侧身等十八种姿势一一试过,正睡得迷迷糊糊。 “睡着的醒一醒,没睡的别装睡啦!” 赵牡丹的声音很是高亢嘹亮,再看那张搓衣板一样的脸,马上搅活了车厢内沉闷的空气,全车人顿时来了精神! 仲星火睁开老眼,又擦擦惺忪的老眼,听到这一声喊,太有精气神了,人心头不禁为之一振,瞌睡一扫而光,恨不能抄起锣鼓为她伴奏。 再一看,这孩子,怎么长这样啊,老头不厚道地就笑了! “现在是1085次列车的赵牡丹时间……”赵牡丹也不用扩音器,她自己的嗓音就是天然的扩音器。 “说相声的牡丹来了!”有常坐这趟列车的人笑道,然后又跟一旁的人解释,“你连赵牡丹都不知道,没坐过这列火车?嗯,1085次火车票贵吧,贵有贵的道理,有免费的相声小品……” “在哪里?”旁边的人就懵懂地问道。 “这不是赵牡丹相声小品的时间到了嘛!” …… “大家好,我是这趟火车的列车长……”赵牡丹脸腮无肉,透着骨头,她故意停顿5秒,“……派来的!” 哗—— 九十年代,人们的笑点很低,经她一逗,车厢里的人都笑了。 六个人很快分开,很快,整列列车上都热闹起来,赵牡丹真是个明星,连隔壁车厢的人都过来看她表演! “各位朋友,各位乡亲,十块钱不多,买不了飞机大炮,不用回家搞汇报。……有钱不花对不起国家,方法不对苦力白费……” “她卖的是什么?”热闹的车厢也惊动了秦东和杨巡,二人也生生地挤了过来。 见人越围越多,赵牡丹很快进入正题,“有的女人说男人的脸皮是世界上最厚的东西,我说,男人的胡子才是世界上最硬最厚的东西,因为它能穿透世界上最厚的脸皮。” 哗—— 大家又笑了,秦东看看杨巡,杨巡也看看秦东,“你的脸皮最厚。”两人互相取笑着。 赵牡丹从包里掏出一把刮胡刀,“我这把刮胡刀啊,就算你脸上长的是铁丝,也能给你刮个干干净净一根不剩!” …… 前面车厢。 一个叫王满的中年人笑得比见到自己的爹妈还亲,“刚才有个大姐问,这个果脯尝了可不可以不买,不是这样的啊朋友们,不尝也可以买!” 王巍也走出包厢,也来到这里。 “这位大哥给媳妇儿买了两袋果脯,北京果脯,吃北京果脯,宋大成爱上刘慧芳,下辈子你都想嫁给你!” 王满把果脯卖给一个青年人,王巍就笑了,人家媳妇就在这也不怕被打吗?! 突然,他心里一动,他好象找到办法了。 第128章 高手在民间 孔孟啤酒的李学斌也走出来硬卧,只听得车厢尽头传来一声“李逵”式大吼:“好消息,好消息,快来看,大甩卖了喂!原价九毛八的肥皂,列车特供,现在只卖两毛八了啊!” “乘客朋友们,大家好,我叫李贵,有朋友说我是李逵,但我真的是李鬼……” 嚯,这开场白,李学斌马上打消了小睡一会的念头。 “不要假装睡觉,要面带微笑。两毛八不敢花,你啥时候才能当企业家;当不了家、作不了主,只能给人家当保姆……” 哗—— 嗯,有意思,这口才,李学斌对眼前的“李鬼”刮目相看。 另一节车厢里,那个叫红红的姑娘正在卖皮带。 “……男人帅不帅,全看裤腰带。皮带穿不坏,留给下一代。……能不能有下一代,就看有没有买我的皮带啊。买我皮带,传宗接代啊。” 姑娘长得很秀气,有男人就笑着喊道,“俺就想跟你传宗接代……” 红红也不恼,笑着举起皮带,“那就先买根皮带……” 几个男人已经举起钞票,连价格都没问。 “一根不行,拴媳妇还要一根,拴儿子还要一根……”红红拿出几根皮带,转眼间三根皮带就卖了出去。 …… “洪湖水浪打浪,我们的袜子不一样!” 下一节车厢,疯狂的袜子专场。 各种扯,各种撕,各种拉,以及用带尖儿的竹签拼命划拉袜子,以证明“经蹬又经拽,经踢又经踹”的袜子不是传说。 看完惊险刺激的杂技表演,不少惊魂未定的旅客边哆嗦边掏钱,准备买几件防身护体。 “卖袜子卖袜子,买左脚送右脚咯!” “穿上保健袜,踩上地雷都不怕!” “半年都不会穿坏,没事儿在家能做引体向上! …… 再下一节车厢,那个被赵牡丹叫作小毛的,“各位亲朋好友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看这里!火车不是天天坐,优惠不是天天有,抽烟伤肺喝酒伤胃,买个牙刷最实惠。” 他先从篮子里摸出几套拍在小桌板上,兴高采烈地冲着车厢喊:“这位先生买了十套,找您5块,祝你旅途愉快!”然后若无其事地把几张人民币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来又装回去。 整个过程气定神闲,行云流水。离他最近的旅客目瞪口呆,车厢后方已经有人蠢蠢欲动。 …… 所谓高手在民间,这六人团一开口便是单口相声且浑身是戏,全程都是配道具的精彩表演,展现自己的看家绝活儿,只要你给个门票钱,还能赠送纪念品…… 诙谐的开场白一经突破人的心理防线,马上抽丝剥茧分析,掐准时机推荐,就算在冬天的车厢里,这帮人也能卖掉一箱奶油冰棍…… 石城的老厂长仲星火大喜过望,“人才啊,绝对的人才,天不灭我石城,我们得扳回这一局……” 同样,孔孟、云海、银麦等啤酒厂长几乎同时都打起了这帮人的主意…… 火车现在行驶还不到一半的路程,再说,还有回程的路,这一趟,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厂长……”沈啤随行人员看着自己家的厂长,王巍脸上比有了儿子还要兴奋,他重重地拍拍车厢,“有门!我们还要跟秦东好好较量较量!” 现在看来,全中国最厉害的相声演员,这些民间的推销员占了一半,说学逗唱样样精通,在一节节如同天然流动舞台的车厢里,你方唱罢我登场。 “同志,我给来两盒果脯。”王巍不再迟疑,他下手最忆,“跟你商量件事,你们帮我们卖啤酒怎么样?” 卖啤酒?卖果脯的笑道,“这我说了不算,你得找我们赵牡丹。” “赵牡丹在哪?”牡丹,多好的名字啊,王巍心里不由想入非非。 可是当他看到前面车厢里那个手拿刮胡刀的牡丹时,心里就诅咒起这两个字来。 赵牡丹却碰到了孟光松,焦义刚,都是常年在铁路线上跑的人,见面总要打个招呼,“哎,你们现在不猜猜看了?改行卖啤酒了?那还不如跟着我干……” “同志,你是牡丹同志吗?”王巍也不管客套礼貌了,生硬地打断了赵牡丹,赵牡丹抬头看看他,这一看不要紧,这一眼打破了他对女人所有的幻想。 “赵牡丹同志,你们的货我全包了……” 啊? 牡丹惊讶了,这一愣让王巍心里立时翻江倒海。 “我们是沈南啤酒厂的,这是我们王厂长,”随员立马经王巍捧哏,“怎么,我们上千人的大厂,还吃不下你们的货……” “你的货都卖给我们,剩下的你卖我们的啤酒,五天时间,每天每人一百块。”看着那边,仲星火、李学斌等人艰难地朝这里挤着,王巍马上抛出自己的优厚条件。 每天一百,这真的是大手笔!普通工人现在一天也就挣四五块钱! 赵牡丹又笑了,“你是说,我们卖你们的啤酒,我的货都专卖给你,你还每天给我一百块钱?” “我们可以写合同。”王巍瞅瞅仲星火等人,急切道。 “我们每天给你们一百五。”云海的厂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挤了过来,马上立地加价。 “二百。”仲星火老厂长急了。六个人每人每天二百,五天就是六千块钱,但相比于啤酒打上火车,这都不算什么。 这帮人,这是销售天才,土生土长,自学成材, 啤酒饮料、花生瓜子都不算啥了,他们喊的那一句比一句溜! 刚才,秦东的那个同学,听着他们的神级推销,差点被拉到下一站。 “东哥,这票真值,还能免费看小品听相声!”杜小树听着那个叫红红的继续白话儿,看模样,她还是未成年人哪。 “厂长,仲星火、李学斌都去找那个赵牡丹了,”王新军匆匆赶过来,“可能要让他们帮着出货!” 聂新鸣和杜小树都着急地看向秦东,“姐夫,怎么办?” “厂长,我们也得找他们谈,把他们拉到我们这边来!” “东哥,那个牡丹……”正说着,钟小勇挤了过来,“答应帮沈啤卖啤酒了!” 第129章 我本将心照明月 一张张百元大钞伸到了赵牡丹跟前,平时男人看到她这张脸都要扭过头去,现在一双双热烈的眼睛盯着她,就等她点头,然后把钞票塞到她的兜里。 “弄啥来,弄啥来,”赵牡丹一甩头发,她一指王巍,“你们总有个先来后到吧,他先找的俺,俺答应他来,去球吧,你们的钱收回去吧……” 仲星火、李学斌等人愣愣地看着牡丹,还没有“从去球吧”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王巍已是把手里的钞票递过去,“剩下的钱我马上给你,人家出每人二百,我们也是这个价!” “行来,大家伙,”赵牡丹招呼着自己的“团队”,“人家王厂长说都要咱的货,咱们就把咱们的货收起来,这趟车上我们就卖啤酒……” 她接过王巍手里的钱,哗的一声折成扇面,又哗地一声收好,“每人每天一百,干活!”她很自然地每人克扣了一百块,可是没有人有异议。 六人很快在车厢中洒了开去,赵牡丹丝毫没有“领导”架子,又亲自上阵了,“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沈啤不如它……”她指指一位乘客手中的嵘啤…… 嚯,这豫剧唱得地道,王巍笑了,好听! 另一节车厢里,李鬼公私兼顾,大口喝着啤酒,一吹一瓶…… “看,沈啤好喝!”他又吹了一瓶,“好喝!” 许多顾客“同情”地看看他的肚子,亲身上阵的李鬼大哥,又唱又跳又喝异常卖力,德艺双馨也不过如此。 小毛也是笑容腼腆,他先打开一瓶啤酒倒给大家,“大家助助兴。”他话不多,只是每次经过某姑娘的座位时都要问一句,“买不买?” 说了不买还非要送她一瓶,欲擒故纵,反复几趟,姑娘很不好意思地买了两瓶给父亲,小毛哥羞涩的笑容意味深长。 红红在另一节车厢里,也象吆喝着卖皮带一样推销开沈啤来,“南来的北往的,三门峡的开封的,过了这个车就不是那个站了啊,不买啤酒马上就要过站了啊……” …… 一列火车十九节车厢,沈啤很快就在整列火车上铺展开来。 许多乘客喝着沈啤,笑着看着赵牡丹们,若没有她们表演“相声小品”,漫长的旅途上又会少了多少乐趣呢! 秦东很是惊讶,这些人,深谙心理学且熟读兵法,三十六计信手拈来,百试不爽! 关键,他们还有一幅好口才!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赵牡丹们终于歇了一口气,王巍清点完卖出去的啤酒数量,脸上的焦急就不见了,嗯,今晚,伴随着火车“咣当咣当”的声音,他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赵牡丹也没闲着,几个人也没有软卧、硬卧也没有硬座,她们就就在餐车里休息。 “王大车,这是俺给嫩的牙刷,用个十年八年也坏不了,一辈辈传下去可以当古董……” 在铁路业内,火车司机是受到尊重和仰慕的职业,司机不叫司机,而叫“大车”。 除了给大车的东西,列车长,乘务长甚至个别的列车员、乘务员也人人有份。 “秦厂长,”孟光松和焦义刚也退入了秦东的车厢,这两天功夫,大家已给对他们的“猜猜看”不再感兴趣,有聪明的乘客甚至摸准了门道,一天下来,他们也没卖出几瓶啤酒去。 鲍厂长也推门进来,狭窄的车厢里,大家的脸上不再轻松。 孟光松和焦义刚很气馁,“秦厂长,人家是赵牡丹,铁路线上的赵牡丹……我们搞不过她……” 秦东不答话,手里沈啤和孔孟的瓶盖不断地旋转着,发出轻微的声响,见他不说话,鲍厂长叹口气就走了出去。 “老鲍,”迎面就碰上了王巍,王巍笑道,“老鲍,牢骚太剩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铁路上专卖我们沈啤,有些厂有意见,还想挖墙角,到最后可能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喽……” 看把他得意的,杜小树和钟小勇不屑地扮鬼脸,鲍厂长气得又回到秦东的包厢。 “唉,巴依,就差一步,你们早一点找到这个牡丹就好了,早知道她是干这个的,她从窗口里爬进来就应该拦住她。”杨巡马上就要下火车了,“不过你是巴依老爷啊,什么也难不倒你,我等你的好消息。” 秦东把他送下车站,心里默默计算着,河南还有中牟,郑州,巩义,洛阳,三门峡,灵宝等车站,出灵宝进陕西进潼关…… “用不了到灵宝,出不了河南,我就收拾他们。”秦工笃定道。 他打量着迎面而来的绿皮火车,它用绿绿的节节长匣子为乘客们提供了缓慢得似乎要凝滞了超现实空间。 如果你稍有察看,便会发现字面里藏着一种“对比色”——显性的绿与隐形的红——绿色代表茂盛蓬勃的生机、火红代表机械感十足的热力。 从开封到中牟,火车又一次开动。 发车之后不久,列车员到卧铺车厢,逐个将乘客的纸质车票核对放入一个小本里,并换出一块金属牌交给乘客保管,等抵达下车站之前再一人一人换回来。 秦东站在两节车厢中间,看着赵牡丹带着人走了过来,赵牡丹打量着秦东,“噢,是你?” 秦东笑道,“认识一下,嵘崖啤酒厂秦东,我们昨天见过。” “烧鸡,还让我赔你的烧鸡?”赵牡丹示意同伙先走,她自己留下来。 “说了不用赔,”秦东笑道,“怎么样,交个朋友?” “朋友?”赵牡丹笑了,跟在秦东身后的杜小树马上扭过头去,人家说笑比哭好,现在,他宁愿赵牡丹是哭着的,“你是想让我给你卖啤酒吧?” “我的啤酒无需你卖,”秦东笑道,“你的那些法子我懂。” “嫩懂?”赵牡丹迈出去的腿就收了回来,“嫩懂什么?” 其实,赵牡丹等人是说相声也好,耍小品也罢,都是抓住了旅客的从众心理。 因为仅凭一张嘴,就让人自愿掏钱,难度自然很大。其中有很多环节,都会影响销售业绩。 “你们这一行讲究一个气氛,千万别冷场……” 只要气氛挑起来,再利用乘客从众心理,离成功就不远了。 因为,车厢的特点是封闭的,所有人暂时无法活动,无论愿不愿意,他们必须听她们说。 赵牡丹们运用言语的感染力,吸引一批人听她“胡侃”;只要有一部分聚集,就会影响到旁边其他人。 这时再撕开产品让乘客免费品尝。热闹中必有人动心,一人带动,其他也会买。假设这节车厢没人买,就先到其他车厢去,拿出几大包,和另一车厢乘客攀谈沟通。 “比如,这节车厢乘客坐的位置,视野有局限,你在这边仅需营造出气氛,说几句,同志你来点,小伙你也要一套,只要人家答应你有互动有回应,就让那节车厢误以为这边早已销售开来……” 赵牡丹翻着白眼,“咦,想不到俺今天还遇上同行了?” 秦东不回应她,继续说道,“你们这一行,卧铺和硬座都卖,但大部分主要靠硬座出货……” 因为任何人都有从众心理,只要有人买,其他人就会打消顾虑一起买,而卧铺车厢特殊的结构,把旅客互相隔开了,不利于形成一个买货的氛围,所以一般卧铺赵牡丹们都是简单吆喝一下,除非硬座没人才主攻卧铺。 “嗯,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跟俺拉近乎吗?”赵牡丹看看他秦东,“你要是早说,俺就给你卖啤酒了,谁让俺砸了你的烧鸡,可是俺现在答应沈啤了……” “我就是想交你这个朋友,可否赏光到我的包厢一叙?”秦东笑道,杜小树怪异地看看自己的姐夫,要是别的女人他真的会认为秦东有歪心思的,但现在不会。 “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就甭废话了,”赵牡丹强硬道,“这趟车俺就卖沈啤了,你们卖不过俺。” 秦东笑了,学着她的口音道,“你肯定,说不定过了中牟你们就不中了呢?” “俺们就是干这一行的,谁跟俺抢食俺就跟谁拼命。”赵牡丹拉下脸来,“有俺们在,火车上就不会有人喝你们的嵘啤。” 秦东叹口气,转过脸去,“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他不再搭理赵牡丹,“赵牡丹,你会来找我的……” 第130章 冬季啤酒 轰隆隆的火车,定员的车厢,抢上抢下,人来人往。 火车上吆喝一声,乘客就一拥而上,或是昂首踏步,安之若素;或是热火朝天,应接不暇。 千姿百态的不仅是上车方式,还有人生的转场。 “俺听你的口音象是老乡?”一节车厢内,趁着李鬼休息喝水的空当,李学斌就在不经意间搭上了话。 李鬼笑道,“你是哪里人?” 李学斌道,“尹城……”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旺旺,李鬼脸上立马热情起来,两人拉着家常,拉着拉着李学斌就象作难似地看着李鬼,“人家都说,老乡帮老乡,咱们尹城的啤酒卖不动……” 听着李学斌熟悉的乡音,李鬼为难了,“我们这些人,赵牡丹是头儿,我们都得听她的。” “我们是老乡,我听说了,沈啤每天每人给你们二百,我给你四百,你再拉来一个人,每天每人三百…………”李学斌道。 这个价格比沈啤高多了,李鬼不笨,“那,看在老乡的份上,我就试试?” …… 昨天还吆喝得热火朝天的李鬼等人,今天就改旗易帜了! 赵牡丹很快发现了,只有红红和小毛还在跟着自己推销沈啤! “李鬼,嫩耍什么鬼花样?!”赵牡丹找到李鬼就是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人家给二百,你克扣一百,我们不跟着你干了……”李鬼的反驳也很有道理。 六人团队正式分裂,由吵到闹再到动手,只过了短短一夜,以至于最后六人被带到乘警室,一时还都有些恍惚。 看着赵牡丹被乘警带走,王巍急了,真的急了! 大好局面来之不易,一夜间竟土崩瓦解! “赵牡丹……怎么回事,你得给我个交代!”面对着走出乘警室的赵牡丹,王巍不再客气。 “嫩吼啥?他们都被收买了,俺也没有办法……”回答他的只有赵牡丹不屑的两只朝天鼻孔。 王巍气得七窍生烟,可是现在他没有办法,还指望着赵牡丹给他销售啤酒呢。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得到消息的秦东笑了,利益之下,竞争之中,肯定会有挖墙角、掺沙子的行为,这不奇怪。 前世,他见过太多,一个大区的销售员整体反水,也是稀松平常! “你们记住,这就是人性!现在该我们出大招了!”秦东走出包厢就去找列车长,王敏答应得很是痛快,她自己也说过让秦东有事儿过来找她的。 “山海省秦湾嵘崖啤酒新推出一款冬季啤酒……”广播里,播音员的文艺腔很快响彻了整列火车。 “冬季啤酒?” 仲星火、李学斌、王巍都抬头看着列车车顶,赵牡丹、李鬼也停止了叫卖,就是一位位乘客也吃惊地念叨着这四个字——冬季啤酒! “什么时候啤酒还分了一年四季?”仲星火老厂长嘴里喃喃自语。 “冬季啤酒?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李学斌聚精会神地听着广播,听听还有什么门道。 “冬季啤酒,喝了暖和?”北冰洋的鲍厂长也很是纳闷,把冬季和啤酒加到一起,他的脑子里就浮现出白酒的样子。 今年,秦东在日本发现有一个品牌的啤酒分为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类别,分别在不同的季节推向市场。这其实是现代营销科学中“细分市场”理论在实践中的应用。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山海省秦湾嵘崖啤酒新推出一款冬季啤酒……” 广播员还在柔和地播音,可是十九节车厢里却是按捺不住了,推着小推车走过的列车员迎来的是一只只扬着钞票的手。 “来一瓶冬季啤酒……” “我买两瓶……” “嵘崖啤酒,冬季的!” …… 列车员也很是纳闷,第一次听到冬季啤酒的名称,可是看着一只只手,她只能快速地接钱、递酒,把这些商标上印着“冬季”字样的啤酒递到一位位乘客手里。 车厢里,赵牡丹、李鬼们仍在卖力吆喝,可是已经没有人买他们的沈啤和孔孟啤酒,大家都想尝尝嵘啤的冬季啤酒到底是什么味道。 都说啤酒是寒性的,冬天要少喝,天气变冷,人们自然而然地也喜欢喝一些酒精度高、口味浓郁的酒,因为高酒精度以及更多的糖类可以让人身体暖和。 正因如此,在美国、英国和比利时都有饮用冬季啤酒的传统。英国的冬季啤酒颜色较深,酒体饱满,味道丰富,甜美且浓烈,酒精度一般在6%以上,但较少使用香料。美国的冬季啤酒往往被称为圣诞啤酒,几乎都使用香料。 其实,冬季啤酒这个分类的界限是非常模糊的,它的基酒有很多可能,但只要有浓烈的深色(香料)啤酒,厚重的酒体,温热的后味很适合在寒冷的冬季饮用就可以。 秦东的冬季啤酒其实就是人参啤酒的改良版,只是加了香料而已。 “怎么样?”有人买来啤酒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嗯,感觉上似乎与沈啤等啤酒不一样,跟刚刚喝过的嵘啤也不一样。 “好喝,……唉,我以为是热的啤酒……” “啤酒哪有热的?那得加温,不过,这酒有点劲,适合冬天喝……” …… 一节一节的车厢,简直成了现场品酒会,在这些民间品酒专家的舆论带动下,嵘啤的“冬季啤酒”又一次成为整列火车的全民啤酒! 赵牡丹不再喊了,李鬼也不再闹了,他们发现,已经没有人关注他们和他们的啤酒了! “大局已定!” 李学斌脑海中就闪现出四个字来,他看着一脸无奈的李鬼,叹口气回到自己的硬卧,从此,孔孟啤酒怕是要与火车无缘了。 仲星火老厂长倒很是诧异,现在看来,嵘啤在这趟火车上卖得最多,这毫无争议,肉眼也可以预见,它的销量几乎是其它八家啤酒的总和! 但是,这一趟没有白来,学到不少东西,“这个秦东,有想法,给我买两瓶,我也尝尝什么是冬季啤酒!”老厂长笑道。 王巍一脸阴沉,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异军突起改写历史的时候,他自己却已经被扫进了历史堆里! “王厂长,实在卖不动了!”赵牡丹找到他,没有办法,任是她说得天花乱坠,也没有人再买一瓶沈啤。 “卖不动?”王巍象突然清醒过来,他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昨天的热忱,“那别怪我不客气了,你们的货,我不要了!” “哎,嫩这个人,怎么说话不算话,都讲好的了……”赵牡丹当场就急眼了。 “你别跟着我,钱没跟你要就不错了……”王巍嫌弃地看一眼赵牡丹,甩开她的手,“你再跟着我,再跟着我,我就找乘警了……” “你……”赵牡丹气得脸都黄了。 “算了,你的货,我们要了。”她正气咻咻地盯着王巍,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 第131章 犹鱼之得水也 赵牡丹这是第二次走进秦东的包厢。 “……车上卖的东西都比较常见,要吸引乘客,产品就要有别人不具备的卖点,或者把别人没说过的点讲出来……赵姐,你喝水。” 秦东亲自倒了一杯水递给赵牡丹,面对着这个女人,他很是客气。 “比如卖果脯,你可以说它的特点是大是甜,和哪哪产的不一样,所以吃起来特别好吃,也不酸也不腻,这就是卖点……我们卖啤酒跟你们卖东西是一个道理……” “你们就是拿着冬天的啤酒吸引人……”赵牡丹很聪明。 秦东笑了,“赵姐,看你的样子……二十多岁了吧?” “三十。”赵牡丹大大咧咧道,“你别拣好听的说,俺这人长得老相。” “噢,常年铁路漂泊不容易,要我说啊,你还得应该有个家,”秦东斟酌着字句,“这样,你的货我全包了,你,到我们嵘啤工作怎么样?” “我?”赵牡丹立马笑了,可是又马上严肃起来,“秦厂长,你看中我哪了?” 这句话问的,再瞅瞅她的模样,差点让王新军和聂新鸣笑出声来。 “看中的是你的销售能力。”秦东没有笑,他一字一句道,“我可以说实话,就是这趟火车上,嵘啤没有卖出一瓶啤酒,但只要你能到嵘啤工作,我们就不白白在火车待这五天六宿!” 这句话,说得就重了! 王新军看看聂新鸣,两人都感觉到秦东对这个妇人的重视。 可是,赵牡丹扑哧就笑了,她看看聂新鸣,聂新鸣竟扭捏地转过脸去,“家?谁能看上俺?秦厂长,俺可跟你说,要是俺将来找不着对象,俺可赖上你了……” 啊! 王新军和聂新鸣马上不厚道地笑了,秦东立马感觉到自己的心肝跳了一下,他强自镇定,“赵姐,你这是答应了?那你将来肯定会有自己的家的……”他恶作剧似地看看聂新鸣,“老聂也一直是单身……” 啊! 聂新鸣的岁数与赵牡丹差不多大,在里面几年耽误了找对对象,可是就是一直打光棍他也不会找赵牡丹! “聂科长?” 杜小树和钟小勇马上起哄道,聂新鸣脸上已是变了颜色,赵牡丹看看人高马大的聂新鸣,笑着舔了舔嘴唇…… …… 人生就是这样分分合合,赵牡丹带着红红和小毛子“投诚”了,孟光松和焦义刚却要分开了,孟光松答应秦东进入秦啤工作,焦义刚还是认为在火车上跑单帮自由自在。 “人各有志,不能勉强。”秦东笑道,这趟火车,实在不虚此行,得到赵牡丹和孟光松这样一支新的团队,也是意外收获。 绿皮火车仍在不紧不慢地行驶,日常生活以外的窗外想象 与嘈杂不堪的窗内现实相互交织,穿梭往来的目光与悠然前行的时光一起渲染,这是一种超现实感,也正是绿皮火车的魅力所在。 嘉峪关,疏勒河,柳园,哈密……过了吐鲁番就是乌鲁木齐了。 有冬季啤酒的噱头,又有赵牡丹带着孟光松等人拼命吆喝,一趟列车下来,毋庸置疑,嵘啤卖出去的啤酒最多,其次就是北冰洋了。 “到了乌鲁木齐,我们要吃最好的饭,喝最好的酒,这里有我最好的朋友!”秦东带着大家走下拥挤的火车,人潮汹涌之中,他却没有发现热合曼的影子。 “亲爱的旅客朋友们,秦湾市嵘崖啤酒厂的秦东巴依请注意,秦东巴依请注意,你的朋友在火车站候车室等您,秦湾市嵘崖啤酒厂的秦东巴依……” 巴依? 来往的旅客都诧异地看着天空,听着天空中飘来的声音,甚至依稀还能听到广播员窃窃的笑声。 得,这一路上下来,已经没有人不知道火车上有个巴依老爷了! “秦厂长,你不是巴依,你是阿凡提!”赵牡丹这次没有笑,她郑重说道,“你心眼最多!” 这是好话吗? 秦东正在琢磨,却看到汹涌的人潮中,热合曼身着民族服装笑着伸出双臂…… …… 从乌鲁木齐回到沈南,秦东足足睡了一天,当陈世法和周凤和赶到沈南时,又已经是华灯初上,夜幕低垂。 不同的是,上一次是他们等待秦东,而这次是秦东等待他们。 “陈厂长,祝贺你们打上火车!” 第二天,在沈南铁路局的大院中一见面,石城啤酒厂的老厂长仲星火就伸出手来,“这一趟,可真跟着你们的小秦巴依学到不少东西!” 李学斌也笑着向陈世法祝贺,他也深知,结交秦东这样的朋友是有好处的! 王巍也早早到了,可是他们厂长没有再出现,王巍一脸铁青,呆坐在会议室一角一言不发。 当夏处长一脸沉静地走进会议室,他迎面就看到了人群中有说有笑的秦东。 说实话,最后的结果嵘啤和北冰洋入围,他真的没有想到,虽然这一路上的规矩都是他定的。 “夏处。”陈世法、周凤和与秦东依次与他握手。 夏处长仅是与陈世法寒暄几句,就看向秦东,“小伙子,你赢了。” “都是大家伙帮助,”秦东谦虚道,“赶上好机缘,最重要的是夏处支持……”他可不能都是同行衬托,那不是找挨骂吗? 嗯,路上的事情王敏已经作了汇报,这个小伙子有点子,有法子,有路子……夏处长对秦东早已刮目相看,现在看到他这么“懂事,”他心里那口气总算出来了。 “我支持!” 夏处长看看会议室里的九家啤酒厂,“我支持嵘啤与北冰洋踏上火车,规矩是我定的,我就得守规矩……” 哗—— 杨厂长已是带头鼓起掌来,仲星火也笑着鼓掌,王巍只是敷衍地拍了拍巴掌就把手放下了。 “嗯,只要是沈南铁路局的的车站和线路,以后都能喝到嵘崖啤酒,”夏处长握住秦东的手,“也希望将来在全国的铁路线上都能喝到你们嵘崖啤酒。” “今天春节前,我们也会踏上全国的的火车。”秦东笑着回应道。 全国的火车? 夏处长一愣接着又笑起来,“小伙子,你可知道,全国有多少个铁路局?多少趟列车?你一列一列火车推销,你怕是要推销到猴年马月,你要等到明年的春运了吧!” 打上全国的火车?一个一个铁路局去申请? 陈世法立马感觉,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并且,现在已经十一月底,马上就要进入春运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这么有信心,如果你能办到,”夏处长笑道,“那以后铁路线上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 …… 第132章 老八股 纷纷暮雪下厂门,风卷红旗冻不翻。 秦东看看寒风中冻成一团的彩旗,他拍打着头上和身上的雪花,信步走进北冰洋啤酒厂的大门。 与屋外的天寒地冻相比,杨厂长办公室内温暖如春,北冰洋的厂领导个个脸上洋溢着笑容,杨厂长亲自拉着他的手就把他迎了进来。 “省厅也很吃惊吧?”杨厂长紧挨着秦东坐下,李墨梅就端过茶来,在一众厂领导都在场的情况下,她只能临时充当服务员了。 下午,秦东去了一趟省二轻厅,其实,朱奕和衣谨对于嵘啤能打上火车,都不吃惊,在他们心目中,似乎没有秦东创造不了的奇迹。 “嗯,省厅领导对我们很支持。”秦东笑道,其实他去省厅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春运前把嵘啤打上全国的火车。 省内七十多家啤酒厂除了秦啤还没有全国性的品牌,厅里自然很重视,朱奕亲自拉着他跟分管厅长进行了汇报。 “嗯,这次我们能打上火车,拿下沈啤,秦厂长出了大力气,功不可没……”杨厂长声音依然浑厚,可是鬓角的头发已然全白,“以后沈南铁路局的火车开到哪里,我们的啤酒也会卖到哪里!” 大家纷纷笑着点头,办公室内的气氛很是高涨! 北冰洋与沈啤本是同城兄弟,当年沈啤能上火车,北冰洋是不服气的,可是不服气归不服气,也没有别的办法。 现在好了,风水轮流转,轮到沈啤不服气了! “秦厂长给我们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啊……”笑声中,有位副厂长就显得很是感慨。 秦东隐约知道,当年两家啤酒厂为争着上火车,是有竞争的,有竞争就要耍一些手段…… 杨厂长是个厚道人,他摆摆手,“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就不说了,去年,秦厂长想出以货易货的门路,我们才把年关过去,今年,我们可以踏踏实实过个好年了!” 今年,在罗玲的指导下,北冰洋成立了销售科,现在又打上火车,啤酒销售出去,厂里就有了钱,有了钱自然不愁过年! 杨厂长笑着看着秦东,有时,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都有些后怕,当初下大雨,如果秦东到沈啤救灾,恐怕也就没有今天的北冰洋了…… “告诉老吕,把东西拿过来。”杨厂长吩咐李墨梅道。 李墨梅瞅瞅神采奕奕的秦东,转身走出门去,再回来时,厂财务科长老吕就拿着一个信封走了进来。 “杨厂长,我是咱们厂的一份子,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秦东只道杨厂长又要给他发奖金,虽然他并不嫌钱多,可是他也要顾及其他厂领导班子成员的看法。 “不是奖金……”杨厂长笑得憨厚,他的浓眉抖了抖,他接过老吕手里的信封,亲自递给了秦东,“也可以说是奖金,你看看。” 秦东疑惑地接了过来,杨厂长一指办公桌,鲍厂长马上起身拿过一张报纸来。 “股票?” 打开信封,秦东心里一颤,重生为人,这种颤栗真的是久违了! “我昨天看报纸啊,说是上海也要成立证券交易所,”杨厂长带上老花镜,指着报纸道,“……嗯,你看,上海证券交易所将在浦江饭店孔雀厅正式挂牌成立……” 哦,秦东接过报纸,这一年,深圳证交所与上海证交所先后挂牌成立,形成了中国资本市场独有的“双市格局”。 两地证券交易所的相继成立,带来中国股票市场的大发展,中国老百姓在经过对股票这一事物的短暂“恐惧”之后,瞬间迸发出集体的狂热,投资意识也从这时候开始出现。 “这些股票,老吕,能有六年了吧?”杨厂长笑着询问吕科长,“这还是当初咱们厂到上海购买厂礼堂里的音响设备,上海飞乐的秦厂长商量着让我们帮忙购买的,我看到成立交易所,这才想起咱们厂还有一些股票在档案柜里睡大觉呢……” 秦其斌,上海飞乐电声总厂厂长,而飞乐音响就是后来与延中实业、真空电子、豫园商城等八只股票齐名,大家所熟知的“沪市老八股”。 而1986年11月,纽交所董事长约翰·凡尔霖访华,邓大人送给他正是一张上海飞乐音响的股票。 秦东摩梭着这张还是崭新的股票,上面用繁体字印有飞乐公司的名字,还有“本股票壹股计人民币五十元整”的字样,再下面就是董事长尹长林、总经理秦其斌的手写印刷签名。 整张股票印制得很是精美,手里这一张是五十元,秦东又把所有的股票抽了出来…… “这是二百股,当年花了厂里一万块钱,那时厂里效益好……”杨厂长笑道,“人家商量着我们买一点,我们就买了。” 秦东看着杨厂长,杨厂长马上道,“股票是个新事物,我们这些人都是老古董了,这样,经过厂里集体研究决定……” 杨厂长笑着看着秦东,秦东的心里突然跳了一下。 “这些股票,就算作厂里对你的奖励,要不,他们也要在柜子里睡大觉,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对新事物感兴趣。” “杨厂长,不敢当,”秦东马上道,“中国的股市将来会有大发展,这些股票肯定会升值的……” “股市、证券我们不了解,国库券厂里倒也还有,”杨厂长笑了,他拍拍秦东的手,“我们也不管是否升值,可是在我们这些人心里,”他一指周围的几个副厂长,“有你在,厂里就会升值,北冰洋也会升值,这不就是几张纸吗,你拿着,就当厂里的奖励!” 这只是几张纸!?秦东只有苦笑。 他知道,这个月,上交所成立,由于股票严重供不应求,这8只股票基本上是无量空涨,大家都买不到。 后来,为缓解供求关系,上海发行一些新股,每次都引起排长队,但还是人山人海。 并且,由于股票数量过少导致了上海股市从1990年12月开始计点,1992年年底就上升到了780点,平均年涨幅达到179%…… “好,到食堂,吃饭,你明天就要回秦湾了,也快过年了,我们今晚好好庆祝庆祝!对了,我听老陈说,你们区里让你到团委挂职?……” 杨厂长亲自拉着秦东就向厂里的食堂走去。 …… 挂职区里的团委副书记,是梁永生的意思。 接到沈南陈世法打来的电话,副区长王从军亲自到梁永生办公室汇报。 梁永生却并没有象王从军那样兴奋,嵘啤其实真的就象他的孩子,他是亲眼看着嵘啤从一家化肥厂成为啤酒厂,从一万吨、两万吨到现在的八万吨,从默默无闻到占领秦湾市场再到打上火车进入专卖…… “打电话给林凤梧,让他亲自到嵘啤宣布秦东的任命……”梁永生温和地笑道,“对了,你等等,秦东是不是还没有进入厂领导班子?” 第133章 秦东,人不孬 秦湾今年的冬天特别冷,零下十几度的严寒,让大街小巷行人罕见,而嵘啤偌大的厂区里,却依然热火朝天,人流如织。 “老焦,今天开什么会?”张庆民下了自行车,他用戴着棉手套的手把围脖拉下来,嘴里就喷出一股白气来。 “听说区局的林局长亲自过来,噢,我听周书记说,跟秦东有关,反正是好事。”焦正红推着自行车,看着厂里的干部职工说笑着走进厂里的大礼堂。 等二人进去,空旷的礼堂内已经坐满了人,大家搓着手跺着脚说笑着,议论着。 “老陈,以后开会,就开到中层副职吧,”办公楼的走廊上,周凤和迎面碰到陈世法,现在总厂加上两个分厂,职工已经超过一千人,“一分厂和二分厂各开各的会。” 陈世法点头表示同意,他端着泡满桔子皮的玻璃杯,两人并肩下楼。 这个冬天,由于戒了烟,他没有再象往年那样咳嗽得撕心裂肺,他爱人就一直在家里谢天谢地,当然,最主要还要感谢秦东。 “厂长,书记,林局长和组织部、团区委的人到了。”两人正说着,办公室谢大姐就小跑着过来,两人已经看到工业局局长林凤梧的轿车慢慢开进了厂区。 “林局,谷科长,方书记……”两人笑着上前迎接招呼。 林凤梧很是年轻,三十出头的样子,身上也没有架子,大冷的天,他没有穿臃肿的棉服,只穿了一件雪花呢大衣,里面是西装领带,显得很是精神。 简单介绍过组织部和团区委的领导后,他就跟陈世法和周凤和拉起家常。 “这天儿太冷了,”他很随和,对老同志也还是尊敬的,何况嵘啤还是市属企业,只不过区里代管罢了,“昨晚暖气烧得不旺,你们家里能有多少度?” “也就二十度左右……”周凤和笑着答道,一行人就礼让着朝礼堂走去,“嗯,秦东回来了吗?”林凤梧很随意地问道。 今天这个会议,其实就是为秦东一人,梁永生和王从军要求他亲自到厂里来宣布秦东的任命。 “火车晚点了,他大概得九点多才能到秦湾,林局长,您先给大家伙讲两句?”陈世法干瘦的脸上绽开笑容。 林凤梧也不推辞,当一行人走上主席台,大礼堂里终于安静下来,在周凤和的带动下,大礼堂里才响起一片不算热烈的掌声。 “嵘啤的同志,大家好,首先我代表局党委向你们表示热烈的祝贺,祝贺你们的啤酒打上火车……” “林局长还是第一次到我们嵘啤吧。”他在台上大讲,台下有人小讲,老熊看看他就跟焦正红嘀咕道,“他以前也是区里的团高官……” 焦正红就笑了,“你干脆直说,你徒弟现在也是副书记了,将来能直接当局长……” “可不是副书记吗?正儿八经的副书记,”熊永福摘下棉帽子,“好歹小秦现在也是正科级干部了。” 嵘啤是市属企业,陈世法和周凤和都是副处级,秦东原来不是厂领导班子成员,只是副科级干部,现在成了团区委的副书记,当然就是正科级干部了! “在这趟五天六夜的竞赛中,我们厂的秦东同志起了关键作用……”台上,林凤梧的讲话仍在继续,突然,他的目光一滞,礼堂的门被人推开了,秦东带着王新军、聂新鸣走了进来。 “小秦厂长?” “秦厂长回来了!” 坐在后排的二分厂的职工马上惊喜地喊了起来,不用命令,二分厂的职工已经站了起来,一个个热切地看着他们的厂长。 听到后面喧哗,前排总厂和一分厂的职工都转过头来,徐真、罗玲、夏雨、鲁旭光等人早已站了起来,这些人都是秦东的嫡系,就是焦正红、张庆民、熊永福等老车间主任都转过头来,张庆民已是笑着挥手致意,要不是开会,他早迎过去了。 “秦总?” “秦厂长?” 一年没见,自打没出正月秦东离开秦湾,到现在他是第一次回厂里。 秦东一边朝前面走去,一边不住地点头示意,一分厂的孙元英隔着几个人就伸过手来,秦东笑着跟他握手,这可不得了了,立马无数只手伸了过来…… 热情的笑脸,亲切的问候,大礼堂里虽然冷清,但是大家的心意让秦东感觉到暖和。 台上的陈世法和周凤和却很是尴尬,林局长在讲话呢,“大家一年多没有看到秦东了,都处得不错……”会议明显是开不下去了,林凤梧的讲话也没有人再听,陈世法无奈地圆场。 “嗯,秦东,威信很高嘛。”林凤梧面不改色。 这不是林凤梧与秦东第一次见面,当年秦东担任厂里的团支书的时候,他在被评为新长征突击手的时候,林凤梧都见过他。 台上的领导都不说话了,周凤和看看武庚,武庚会意地走下主席台,“秦东,到前面来。” 秦东笑着跟大家挥手,快步朝前面走去,他的位置本来是坐在主席台下第一排,可是陈世法竟直接喊道,“上来坐。” 话筒猛然在大礼堂里发出一声杂音,礼堂内却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明白上主席台上坐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秦东就是厂领导了! 林凤梧笑着伸出手来,与秦东握手后他扶住话筒,“现在,我宣布一条人事任命,经局党委会研究决定,并报市委组织部批准,秦东同志担任嵘崖啤酒总厂副厂长、总工程师,总调度师,并继续担任二分厂厂长,排名列史国兴同志之后……” 副厂长! 林凤梧的话音还未落,他感觉就象平地上刮起龙卷风一样,整个礼堂里响起暴风骤雨般的掌声! “小秦早应该进班子了……”掌声中,师傅熊永福就大声地喊道,他的脸上很是激动,好象进班子的不是秦东,而是他自己一样。 “终于迈上这一步了。”焦正红也很是感叹,他与熊永福、张庆民等人都是亲眼看着秦东从一个刷瓶工成为副厂长的。 “秦厂长!” 台下,罗玲、夏雨、徐真等人鼓掌最为热烈,后面二分厂的人个个喜笑颜开,手都拍疼了也不停歇。 台上,秦东郑重给大家鞠躬,可是掌声却更热烈了。 陈世法站起来,双手下压,可是根本不起作用,掌声仍然响起,大家仍然欢呼。 “秦总,秦总……” 礼堂内起初还是销售科这帮人这样喊,后来二分厂的人也跟着喊,不用打拍子,整个礼堂里“秦总”的呼喊声就整齐划一地一浪高过一浪。 销售科,调度室,技术科,团委……这些人几乎都是秦东提拔起来的,这些人也喊得最为欢畅。 几个老车间主任互相看看,他们心里都明白,这些人如果不干了,嵘啤怕就垮了,嗯,嵘啤的厂长将来迟早是秦东的! “咦,”礼堂门外,听着里面的呼喊,赵牡丹隔着门缝看着台上的秦东,“这个秦厂长不孬……红红,小毛子,俺们跟对人了……” 第134章 被胜利冲昏头脑了吧? 会议开完,秦东就已经是嵘啤总厂的副厂长了,虽然他是排名最末的副厂长,可是大家都明白,他的实际权力早已超过周凤和,在厂里仅次于“老爷子”陈世法。 厂领导班子一行人说笑着把林凤梧等人送到车前,林凤梧却又一次亲切地握住秦东的手,“我们秦湾是啤酒之城,除了秦啤我们没有一个在全国叫得响的牌子,这次嵘啤打上火车真的是一件大好的事情,小秦你出力最多,我听说,下一步,你想把嵘啤打上全国的火车去?” “那全国人民可就都知道嵘啤了。”区团委方书记笑道。 陈世法也笑了,“林局,这件事情厂里还没有统一的意见……” 这件事情就是无法完成的任务,打上沈南铁路局的火车都如此困难,其他的铁路局人生地不熟,困难可想而知。 “老陈,沈南铁路局的火车我们不是打上去了吗?”林凤梧打断陈世法,“全国的火车我们也要上得去,到时候,嵘啤也会迎来更大的发展,嗯,下午在区里有个会,我也会跟梁区长和王区长汇报,市里的齐澄局长对你们也很支持……” 一听他说要到区里和市里汇报,陈世法急了,周凤和也急了,“林局,这事我们再商量,很不容易……” “凡事都不容易,”林凤梧看看一旁沉静不语的秦东,“小秦厂长的能力我心里有数,区里也有数,这事就这么定了,嗯,小秦,你也一定不会让我失望,让梁区长失望。” 捧杀! 陈世法和周凤和都是老于世故的人,他们虽然闹不明白林凤梧为什么会对秦东有意见,但是现在的情势他们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林凤梧这是把秦东架在火上烤啊,真要把啤酒打上全国的火车还好,如果打不上,弄不好林凤梧会借题发挥,到时候秦东闹个灰头土脸,在全区就抬不起头来了…… 林凤梧笑着与众人握手后坐进轿车,隔着车窗玻璃,他又瞄了一眼秦东,叹口气道,“到底是年轻气盛啊,被胜利冲昏头脑了吧,全国18个铁路局,一个一个去跑,一个一个去求,可能吗?” 看着轿车远去,陈世法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老周,我们开个会,都到我办公室吧。” 他的办公室里没有了以前的乌烟瘴气,倒多了几盆兰草和水仙,看起来比以前素雅多了。 “嗯,抽烟是世界上最不好的习惯,武厂长,你什么时候也把烟戒了?”秦东笑着取笑武庚。 “你小子还有脸说?”虽然都是副厂长了,可是武庚丝毫不给秦东面子,“本来指望着你从日本捎两条烟回来,你倒好,撺掇着陈厂长把烟戒了!” 大家都笑了,陈世法干瘦的脸上动了动,“小秦进入厂领导班子是众望所归,以后大家就都在一个锅里搅勺子了,我还是那句话,互相补台的事多干,互相拆台的事不干……” “秦东,打上全国的火车你到底有几分把握?” 大家都看向秦东,武庚不作声地把烟拿在手里,放到鼻下闻了闻。 秦东笑道,“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吧。”众人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 “老实交代,怎么去了趟日本说话也说半截了!”武庚却不放过他,对于秦东,他是最了解的,他才不是那些只知道放空炮的愣头青。 陈世法也看向秦东,“说吧,说出来大家议议,三个臭皮匠还顶过一个诸葛亮呢。” “这事,我没有把握,想法也不成熟,”秦东只能老实答道,“这次我去日本,超市里,啤酒与尿布被摆在一起出售,这使尿布和啤酒双双增销了,原因是日晒女人会要求丈夫下班后为孩子买尿布,男人在买完尿布后就会顺手买回自己爱喝的啤酒……” 啤酒是属于快消行业,而一个好的啤酒销售方法会让整个啤酒销售动销起来! “嗯,”陈世法斟酌着,“这事,春运前能办成就办成,办不成就老老实实地回来,老周,小秦结婚,也是厂里的一件大事……” 哦,什么时候职工结婚都成了厂里的大事了?众人吃惊又羡慕地看着秦东。 “厂里负责,让秦东风风光光把婚结了!”陈世法一字一顿道。 周凤和点头,“那我跟杜所长对接一下,我们厂就作为男方家,看看女方家有什么要求?……” 女方家里还真没有什么要求,杜源、小桔妈和柳枝其实一年前就已经把该准备的东西准备齐全了。 …… 哗啦啦—— 杜源拿着火钩子捅着炉子,红红的火苗舔噬着壶底,水蒸气氤氲在阳光的午后,让人昏昏欲睡。 “当家的,你看看你们局里的名单……”小桔妈正在核对着宴请的来宾,杜源就带上了老花镜,“嗯,局长、政委肯定都得来……” 屋里,杜小桔收拾着新衣,她早早给秦东买了一套西装,还有鲜红的领带,自己也订购了一套粉红色的婚纱,嗯,两人还没照结婚照呢。 她抬眼看看五斗橱上的像框,那是跟秦东在中山公园的樱花树下照的,照片上的人搂着她笑得正欢,突然,她的眼皮跳了一下,她心里一动起身走到屋外。 “桔儿,外面冷,你到哪去?”小桔妈抬起头,“出去穿上面包服。” “爸,妈,姐,我们回来了——” 杜小桔还没有推开房门,院门被杜小树一脚踢开了,他还没进家门就喊了起来。 杜源和小桔妈赶紧站了起来,杜小桔已是看到秦东,寒冷的午后,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大东回来了,快进屋,外面冷,你们吃了吗?”小桔妈高兴地迎上去,接过儿子手里的包裹,一眼不眨地看着女婿和儿子。 “刚才开会,在厂里食堂吃过了。”秦东用手搓着冻得通红的耳朵,又不避讳地把用两只手恶作剧般捧住杜小桔的脸腮,杜小桔就嗔怪地甩开他,却又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暖和着。 “爸,东哥现在是厂里的副厂长了,还是区里的团委的书记,今天刚宣布的。”杜小树一边说一边打开包裹。 “好好,”杜源笑得嘴里咝咝哈着气,“副厂长好,副厂长好,哦,副厂长也是正科级了!” “那不就是跟你们单位高政委一个级别?”小桔妈笑着问道。 “嗯,一个级别,团区委的书记也是正科,跟我们副局长一个级别。”杜源笑着答应着,他混了半辈子,跟女婿沾光到局里担任法规科科长,才是个股级干部,“这都是什么呀?”他看着杜小树从里面拿出烟酒糖茶和各地的吃食来。 “这是坐火车,东哥的同学给的特产,”杜小树就递过一个烧饼来,“还是坐火车好,我都吃胖了,红烧肉盒饭真好吃……” 好吃吗? 小桔妈打量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婿,好象都胖了那么一点点,嗯,看着自己的姑娘看女婿的目光,她就捅了老头子一下,“当家的,我们俩到高政委家里串个门,给人家再说一声结婚的日子。” “你自己去不就行了,我这烤着地瓜呢!”杜源翻腾着炉子里的红瓤地瓜,“再说,前两天我不是跟他说了吗?”他抬头正碰上自己老婆的目光,马上会意,“行,我去,我去……小树,你开上挎子,带着我们。” “这大冷天,我刚回来。”杜小树不乐意地回屋拿出钥匙来,又朝杜小桔作了个鬼脸,就不情愿地走出门去。 “想我吗?”看着两口子带着小树出门,秦东反手就握住了杜小桔的手,阳光下,杜小桔的皮肤更加细腻,她身上香甜的气息也更加浓郁。 杜小桔嗔怪地看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嘤咛一声被秦东抱了起来,“你干什么,让人看见!”她的脸转眼间通红。只觉着脸上发烫。 秦东笑道,“我练习一下,结婚的时候抱不动你就出丑了……”就在他要向里屋移动的时候,桌上的电话突然就响了起来。 “谁的电话?”这阵子为婚宴的事,小桔妈没少打电话。 杜小桔马上挣脱秦东站到地上,她平息几秒钟才接起电话,“哦,陈厂长,您好……大东,找你的,你们陈厂长。” 陈世法? 秦东接过电话,陈世法在电话那边说得很是严肃,“下午,林局长跟梁区长汇报了我们嵘啤计划把啤酒卖上全国的火车,……现在不止区里知道这件事了,市里于国声市长也过问了……” 电话那边,陈世法喘了口粗气,“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赶鸭子上架了,小秦,你那主意行吗?” 第135章 会跳舞的火腿肠 晨光熹微的街头,自行车铃“叮当”作响,无数骑行大军和拥挤的车辆,唤醒了这个城市新的一天。 秦东紧紧地拉着杜小桔的手走出熙熙攘攘的郑州火车站,他转头问道,“饿了吧?” “不饿,不是在火车上吃过了吗?”杜小桔笑着摇摇头,眼睛却在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城市,和陌生的城市里的陌生的人们。 “不饿也吃点。”秦东不由分说还是拉着她走进一家店面,“两碗胡辣汤,一屉牛肉包子。” 小店很是实惠,胡辣汤每勺都是肉,香料味非常浓郁,牛肉包子也是满满的都是肉,超瓷实,“郑州人就是实在。” 这是这个城市和这个城市的人给杜小桔的第一印象。 “大东,就是火车上遇见,人家还会记得我们吗?”杜小桔又扫了一眼价格,一碗胡辣汤才二毛钱,“你这一年在日本,也没跟人家联系。” “没事,你就只当我们到郑州来旅行结婚了,提前结婚。”秦东笑着看看小店的老板。 “谁跟你提前结婚?”杜小桔嗔怪地看他一眼,又喝了一口胡辣汤,再抬头时已是笑意盈盈。 “中原进万家,宾朋满天下” 两人打了一辆出租车,老远就看到了中原火腿厂门前排出老远去的货车,还有门前上方的大牌子和大牌子下面的人群,人群中一颗肉乎乎的圆脑袋很是显眼。 “孙哥。”秦东跳下出租车,双手就伸了出来,“嫂子。” “小秦,小桔,欢迎,欢迎啊……”孙小宝用力地摇动着秦东的手,很是热情,“小桔,欢迎,你们这次来是旅行结婚?” “原本去年计划结婚,他到日本学习了一年……”杜小桔拉着孙小宝爱人的手,一边抱起他们的孩子一边笑着回答道。 “哦,日本,什么,小秦,你到日本学习了一年?”孙小宝圆乎乎的眼睛睁得更圆,“不简单哪,真不简单,你们没吃饭吧,走,到我们厂食堂吃饭。” “吃过了,胡辣汤很好喝。”秦东笑道。 “我都安排好了,”孙小宝坚持道,“去年就我看报纸了,那个大法寺汽水厂,你帮了大忙……” “小桔,你们下火车去亚细亚了吗?”孙小宝的爱人陪着杜小桔,一边走一边说着体己话。 “没有,这不下了火车就来找你们了。” “这就对了,让男人们办正事,吃完饭我陪你去逛逛亚细亚……” 90年代,郑州有一道最靓丽、最具人气的风景——郑州亚细亚,堪称此时河南的商业名片。 这时候,有太多的外地人到了郑州,一下火车,就会直奔亚细亚,哪怕只是逛一逛、留一张影,也算不虚此行。 “小秦,你们多吃,来,我陪你们一块吃。”孙小宝也不客气,“刘师傅,我朋友,从秦湾来看我,再给我加两个菜……” “够了,够了。”秦东吃着鸡蛋炒馍,又夹起一块干炸蘑菇,眼前,各式各样的火腿肠切了一大盘,孙小宝还嫌不够。 “你们大老远来不容易,”孙小宝摸摸圆圆的脑袋,“等会儿我带你参观一下我们的车间。” 包装车间里,浅绿色的容器一字排开,里面全是火腿肠,横七竖八地堆在里面,几百,成千,上万,远远看去一片红色……很是震撼! 工人们正在装箱,孙小宝就一边介绍一边问道,“小秦,你大老远跑过来,是有事吧,有啥事,你只管说!” “孙哥,从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开始,我就看你们的广告……”秦东笑道,“会跳舞的火腿肠……” 1990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一则跳动的火腿肠广告吸引了全国观众的注意。 这则仅投入不到六十万元的广告,换来了如雪片般飞来的订单,也让中原牌成为火腿肠的代名词。 “广告我跟我们高厂长联系的中央电视台,”说到广告,孙小宝有些得意,“这五十八万九花得不冤枉,”他拿起几根红红的火腿肠,“现在全国每卖出十根火腿肠,我们中原牌就占了八根。” 这就是80%的市场占有率,此时,后来的双汇还没出生,就是同城的郑荣也是刚刚起步,可以这么说,中原火腿肠在全国市场上是绝对的垄断地位。 “兄弟,你也看到了我们厂门前的货车,我昨天才让人贴出去一张告示,订单请提前预约付款,否则无货可供。”孙小宝说得霸气十足。 “哎,兄弟,你不是来买火腿肠的吧?”孙小宝拍拍肉乎乎的脑袋,“你在电话里说一声,直接订货就行。” “我不买火腿肠,”秦东笑道,“孙哥,我就想问,火车上卖的也全是你们中原牌火腿肠?” “那是,全国的火车上都是我们的火腿肠,你坐火车不也看到了吗?”孙小宝眨眨眼睛,顺手又把手里的火腿肠扔进浅绿色的铁容器里。 “火腿肠配啤酒,搭配着卖怎么样?”秦东笑道,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就象去年在火车上一样,我喝你的啤酒,你吃我的火腿肠,”孙小宝笑道,他又眨眨眼睛,“你是想……?” “我是想,全国的火车上,只要吃你的火腿肠,就能喝我的啤酒。” “我明白了,”孙小宝一拍手,“全国各地铁路局采购火腿肠,我直接跟他们说,采购我们厂十箱火腿肠,配一箱啤酒……” “行!”秦东高兴地也拍拍手,响鼓不用重锤,孙小宝就是那种面带猪相心头嘹亮的人。 “这事,你不用跟厂里说一声?”秦东又好意提醒道。 “不用,我一句话的事,”两人走出车间,来到孙小宝办公室,“我能当我们厂长半个家,兄弟,你不知道,去年我去苏联差点回不来……去年,西欧也去不了,东欧太乱……” 两人正在拉扯着,一个中年人就走进来,孙小宝马上介绍道,“这是我们高厂长,厂长,这是我秦湾啤酒厂的朋友,秦东秦厂长,过来看看我。” “秦湾啤酒厂?”高厂长很是热情。 “秦湾嵘崖啤酒厂。”秦东笑着纠正道。 “哦,嵘崖啤酒厂,好,那你们聊,你们聊。”高厂长变得温和起来,他挥挥手走出门去。 “他还以为你是秦啤的,”孙小宝笑道,“不过,你们的啤酒不比秦啤差,秦啤……” “你是秦湾嵘崖啤酒厂的秦东?”两人正说着,高厂长突然折返回来,“我知道你。”他笑着看着秦东。 “厂长,你咋会知道他?”孙小宝搔搔圆脑袋。 “轻工业部和全国团委下文,要求学习,秦厂长,你是不是今年在日本学习了一年?”高厂长变得更加热情。 “是在日本学习了一年。”孙小宝马上替秦东答道。 “那就没错了,”高厂长又一次握住秦东的手,用力地摇了摇,又责怪道,“孙小宝,以后来客你得让我知道,重要的客人我陪一下,这样,晚上我们一块,给小秦厂长接风。” 孙小宝眨眨眼睛,“厂长,秦东这趟来是想在火车上啤酒搭配着火腿肠一块卖,我们十箱火腿肠带一箱啤酒。” “一箱不够,”高厂长稍加思索马上道,“十箱火腿肠带两箱啤酒!” 第136章 上一课 “中原之行哪里去——郑州亚细亚” 到了郑州,秦东和杜小桔怎么会不到亚细亚逛一逛? 身穿制服的迎宾小姐、电梯小姐,琳琅满目的各色服装和各样货品,在郑州这样一个内陆城市,亚细亚的诞生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同样,创造了奇迹的还有几天之后走进沈南铁路局的秦东。 “小秦,我没听错吧,你告诉我,你们的啤酒打上了全国的火车?” 夏处长看着眼前的小伙子,小伙子很是沉稳并不张狂。他突然起身翻开桌子上的台历,“我看看,我看看啊,上次开会是什么时间……” “十一月二十八号。”秦东马上答道。 夏处长把日历翻到这一页,果然,上面记有“嵘啤上火车”的简单字样,“今天是多少号,十二月十号……”他慢慢抬起头,手指就不住地点着桌子,显然心里已是带着怒气,“十一天时间,你告诉我,还不到两个周的时间,你们打上了全国的火车……” 他拿起桌的茶杯喝了一口不,压制住自己的火气,这才很严肃地问道,“小伙子,你告诉我,你是马三立吗?逗我玩?我的规矩是年轻人要诚实,要老实,更要踏实!” “夏处长,我很诚实,也很老实,这些天,我踏踏实实地地去了郑州,去了中原肉联厂……” 秦东前半句话没有丝毫的毛病,可是后半句话就值得商榷了,他确实是踏实地去了郑州,并踏实地逛了郑州亚细亚,二七广场,吃了郑州的烩面还有葛记的焖饼…… “夏处,这是我们跟中原肉联厂的合同。”秦东解开军用挎包,把合同递给夏处长。 “肉联厂?”夏处长突然笑了,被气笑了,一家地方肉联厂管得着全国的十七个铁路局吗? “您看看。”见他不满地看着自己,并不接合同,秦东笑着提醒道,“我们跟中原肉联厂约定好了,他们的火腿肠,全国各地的铁路局每采购十箱,就要采购我们厂两箱啤酒……” 价格当然是去掉瓶损和运输费用的价格,也就是说一瓶啤酒卖上火车,价格足足就要翻三倍! “嗯?” 夏处长这才接过合同,他快速地翻看着,合同的内容果然象秦东所说,其实,这个郑州的中原肉联厂他也熟悉,各大铁路局的火车上,火腿肠都是从他们厂采购的。 哦,他的脸上慢慢多云转晴了,再仔细一想,这倒真是个法子,在春运这个时刻,哪家铁路局也需要大量采购火腿肠,反正火车上也需要啤酒,嵘啤与中原火腿肠捆绑销售,这样就不用经过各地铁路局审批了! 他抬眼看着秦东,在火车上秦东就花样百出推销啤酒,直至祭出冬季啤酒的招牌,一举打上了沈南铁路局的火车! 现在他又想到这么一出,“有意思,真有意思。”夏处长又笑了,“小秦啊,你这个脑子,到底是怎样生的……” 走出沈南铁路局,杜小桔笑着迎上来,“谈得怎么样?顺利吗?” 秦东笑了,他笑着轻轻地揽住杜小桔的纤腰。 夏处长是个守规矩的人,他答应过秦东,只要秦东把啤酒打向全国,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 现在,他答应协调沈南铁路局的火车,把嵘啤的啤酒运往全国各地的铁路局。 夏处长则又一次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年轻的背影,这是一个挺拔自信的背影,行走在沈南寂寥的严冬里。 “那个小伙子……用这种办法……嗯,真的打上了全国的火车?”夏处长心里有想法,就在办公室里坐不住了,当齐局长听说用是这样一种办法时,他的脸上就写满了不可思议。 在他与夏处长心里,啤酒上火车,哪能不能经过铁路局,可是现在,人家就没有经过铁路局! “我得给秦湾的老于打个电话,他们秦湾的啤酒不止秦啤一家嘛……”齐局长笑呵呵地拿起了电话。 秦湾,市政府大院,市长于国声办公室,秦啤的楚厂长也在。 今年的秦啤,成功晋升为国家二级企业、国家一级计量单位……产品多次获国内外金奖。 “今年世界啤酒市场竞争激烈,但我们的秦湾啤酒依然供不应求……”楚厂长很有底气地汇报道。 至1990年末,秦啤设有销售总代理的国外市场有美国、香港、日本、法国等10个国家和地区,未设总代理的有印尼、丹麦、南朝鲜等近20个市场;此外还有新开发的东欧及东南亚市场。 “嗯,”于国声听完汇报没有点评,楚厂长注视着市长,不明白市长把自己叫过来有什么用意。 于国声问道,“嵘崖啤酒厂以前是你们的联营厂?” 楚厂长点点头,“以前是我们厂的联营厂,接受过我们的技术指导和扶持,生产设备也是我们派人进行安装调试的,不过,去年解除了联营关系。” “哦,现在,他们的啤酒打上了火车,”于国声道,“打上了全国的火车线,全国有八百多家啤酒厂,这很不容易!也可以这么讲,全国的啤酒企业,除了秦啤,嵘啤可以算作第二个走向全国的啤酒厂了!” “这几年,嵘啤发展很迅速,”楚厂长认真道,“他们二分厂的秦东,噢,现在是总厂的副厂长了,小伙子有技术也会销售。” 秦东? 于国声已经不止一次听说过这个名字了,去年,秦湾市场上都在喝嵘啤,喝嵘啤的人参啤酒,今年,轻工业部和国家团委的联合行文,文件的主题就是号召在全国轻工业系统和广大团员青年中掀起学习的热潮。 “嗯,走吧,我们一起,到这个厂去看看,我也见一见这个秦东。”于国声已是站了起来。 楚厂长一愣,几百万人口的市长,于国声每天的日程排得满满的,去一个厂见一个人,这似乎…… “好的,于市长。”楚厂长一愣还是跟了上来。 “成绩面前,必须保持清醒的头脑,迎接市场的挑战,名牌企业在市场经济中更应该锐意进取……” 于国声一边走一边说,沐浴着计划经济最后一抹晚霞,秦啤仍处于辉煌之中,对于市场他们的理解还处于旧体制之下,同城有这么一个兄弟企业,早已走向市专场,并且,在市场的大潮里还能够勇立潮头,但愿这个兄弟企业能给这个啤老大上一课…… 第137章 创造生活一定会带来美好前途 秦湾嵘崖区阎家渡,嵘啤二厂。 深冬的夜幕下,厂区里车来车往,灯光耀眼,机器的生产轰鸣夹杂着鼎沸的人声,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感谢,连厂长,感谢。”秦东一边与英岛啤酒厂的连荣贵握手,一边招呼着海城啤酒厂的副厂长范伟钢,又迎向大踏步走过来的海军的一个参谋…… “我们英岛的车,全来了。”连荣贵笑指向一辆辆卡车,“全部听从秦厂长调遣。” “我们李厂长也说了,这两天,全力支援你们二厂。”范伟钢也笑道,今晚,海城把能调来的车全部调来了。 “一切行动听指挥。”年轻的参谋严肃的敬礼,军民共建,二厂需要车辆,坦克叔叔马上派人派车过来支援…… 看看绵延的灯光,绵延的人群,绵延的车辆,秦东感觉身体内热血涌动,大片的雪花从天上不断飘落,冰凉的雪花打在他的脸上、身上,马上融化了。 “黄波,让大家吃好喝好,再给大家鼓鼓干劲。”秦东大声道。 进入到九十年代,喇叭里那种激昂向的的氛围似乎变换了,当然,变幻的还有时代的气息,可是二厂的精神始终没变,秦东始终没变。 “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勤恳建设锦绣河山,誓把祖国变成天堂……” 沸腾的工厂里,突然传来了大喇叭的歌声,热火朝天的人们一愣,马上又投入到紧张的劳动中。 秦东抬头仰望星空,雪花正从天上点点飘下。 “我们的道路多么宽广,我们的前程无比辉煌,我们献身这壮丽的事业,无限幸福无限荣光。向前进!向前进!……” “好歌!” 秦东大吼一声,把围在他周围的钱益民、刘洪兵、高占东等人吓了一跳。 黄波看看秦东,只见他撸起袖子,亲自走向啤酒仓库,搬起一箱啤酒放到货车上。 不需动员,钱益民、刘洪兵等厂领导马上跟了上来,高占东、邹玉臣等车间主任、科长也跟了上来…… 这些日子,二厂全体加班,赶生产赶进度,生产出来的的啤酒一部分直接运往沈南,一部分经由沈南铁路局调配的火车运往各地。 “厂长,市里领导到了。”黄波好不容易在这里找到了秦东,喇叭声中,他大声地喊道,二厂远处的公路上,已是隐隐看到了车队的灯光。 …… 今晚,于国声市长现场视察嵘啤的通知下发后,市里传达到区里,区里又传达到工业局,林凤梧不敢怠慢,饭也没来得及吃,他赶到嵘啤总厂。 “老陈,今晚于国声市长视察嵘啤,你们一定要做好准备工作。” 林凤梧不知道领导为什么连夜到嵘啤来,是跟嵘崖啤酒打上火车有关? 他现在着实有些后悔,他把这件事捅了上去,他本想给那个年轻的厂长发热的头脑降降温,可是温度没降下来,这个小伙子在这个年终岁尾的时候,却引起了市长的注意,并且市长亲临嵘啤,看来,他要在这个年终岁导再度火一把! “我听说,郭鹏书记很器重小秦。”林凤梧看向陈世法。 “嗯,郭书记以前想把小秦调到秦啤。”陈世法也不隐瞒,“小秦没去,就是部里和省厅,她都想调小秦过去,小秦也都没去。” 陈世法慢悠悠说道,也慢悠悠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局长。 林凤梧马上明白,这是陈世法在提点他,秦东有的是机会往上走,你的那点手段对他来讲真的不起作用! 林凤梧却是咬咬牙,他就不明白了,一个人真的可以如此优秀? 郭鹏书记以前是全省主管工业的高官,对于轻工战线上的同志偏爱这能理解,可是于国声市长是从机械工业部下来的干部,他也对轻工系统的秦东如此重视? …… 于国声市长现场视察了嵘啤总厂,直接跟嵘崖区的梁永生区长和市局齐澄局长提出来,到二厂看一看。 车队还没有开到二厂,他远远地就看到了灯火辉煌,听到了机器隆隆,在夜里,工业区的灯光和机器的轰响,这就是城市的希望! 于国声喜欢这样的氛围,可是他的车队没有停下,车队驶上阎家渡嵘啤二厂的新厂区,这是一处巨大的开阔地,北依大山,东观大海,南有长河,一望无垠。 这里是嵘啤的希望所在,是二厂的希望所在! “这都是从德国进口的机器……”陈世法在前一一向于国声介绍着。 “在当前的形势下,这很不容易,”于国声点点头,“我知道你们作了很多努力,也下了很多功夫。”他的眼光就盯住了从外面匆匆而进的一个年轻人身上。 “秦东。”梁永生和陈世法同时喊道。 “你就是……秦东?”于国声笑着伸出手来,秦东忙握住他的手,“全厂在挑灯夜战?” “嗯,今晚,沈南铁路局临时协调的火车经过秦湾,我们把啤酒运上火车。”秦东老实答道,他回头看一眼二厂,漆黑的夜里,那里仍是光明所在! “好,我就不打扰你了,”于国声笑道,“抓紧工作,你的工作我都听说了,很好,嗯,这是一个产生商业英雄和改革新思维、新模式的时代,”他和蔼地盯着秦东,“并且,你也会让全市人民认识到,创造生活一定会带来美好前途。” 美好前途? 目送于国声市长上车,秦东就笑着摇摇头,他的前途已经非常美好,但生活仍然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 “小伙子不仅是我们二厂的厂长,还是我们市的市政协委员,省劳模,省新长征突击手……”车上,梁永生介绍着秦东,“今年,我们又给压了担子,担任总厂的副厂长,到区团委挂职,担任我们区团区委副书记,他这次从日本回来,又被吸收进全国青联,是全国青联委员……” 于国声认真地听着,却突然打断梁永生的话,“他是全国青联委员?市里的青联我听说正在筹备……” …… 呜—— 气笛长鸣,火车慢慢驶进秦湾站,风雪中,秦东与大家一起,紧张地劳动。 在这个寒冷的晚上,在寒冷而又火热的冬夜中,在1991年马上就要到来前,嵘啤的啤酒一箱一箱搬上了火车…… 火车又一次慢慢开动了。 这是希望的火车,也是开往春天的火车,留在它的身后的是1990年,明天,迎着朝阳和曙光,1991年将崭新地来到…… 第138章 谁还带把尺子? 天色渐渐放亮了。 杜小桔揭开窗帘,一夜间,窗户上凝结了一层窗花,窗花似菊瓣又似香草,朦胧又逼真,那奇丽的清花,巧夺天工,匠心独运,就是天才的画家也画不出如此完美的曲线,构不出如此美丽的图案。 清冽的窗花之上,是大红的“囍”字,看到它,杜小桔忍不住嘴角绽开一抹微笑。 不忍抹去这些美丽的精灵,杜小桔穿衣起床,望着近处的冰树雪枝,再看看远处山岭上的白雪皑皑,她深深吸了一口早晨清新的空气。 昨晚秦东干到很晚才回家,杜小桔跟母亲打声招呼,就赶向那个自己的小院。 炊烟升腾,喜鹊喳喳,当她打开院门走进屋里,秦东却已是起床。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杜小桔给秦东倒上洗脸水,又很自然地叠起炕上的被子,梳妆台上却是已经摆上了自己的化妆品。 说是化妆品,其实就是一瓶友谊雪花膏,一盒马牌润面油,最奢侈的就是那罐夏士莲雪花膏,黄色玻璃瓶身搭配银色铝盖,再加上全英文的产品标示与说明,洋气得不得了。 秦东洗了脸,杜小桔就点了两点雪花膏点在他的脸腮上,等她洗完脸却发现两点雪花膏仍在,她笑着伸出手来,就在秦东的脸上揉搓开来。 “我还是用宫灯杏仁蜜习惯……”秦东却抓过杜小桔的手,用力地闻了闻,自己的媳妇,身上就是这种夏士莲的味道。 “今天不是拍照吗,你收拾得精神点。”杜小桔又点起一点白色的雪花膏,雪花膏质地清透细腻,涂到脸上就好像立马融化消失一样,她的肤色马上变得更加白皙透亮。 “嗯,”秦东答应着,“我先到厂里走一趟,上午,我到你们单位接你。” 快过年了,他要把自己的啤酒送到草原上,他想象不出,额吉喝到自己的啤酒会是什么样子。 到了厂里,简单安排了工作,工会的大姐和卫生室的卫生员就推开了他的门,“秦厂长,这是给你的。”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是喜庆。 “这是什么?”哦,秦东不由笑了,他看赂卫生员手里的东西,“这都有吗?” “结婚的小年青才有。”工会的大姐是过来人,也不扭捏,看着卫生室的卫生员把给新婚夫妇的避孕用品放到了办公桌上,她就笑道,“哦,还有一张宣传画。” 画上是一个长得肉嘟嘟的孩子,上面写着“计划生育好”几个大字。 这似乎距离自己很远,秦东也不多想,他匆匆下楼,等车子开到饼干厂,寒风中,杜小桔已等候在厂门口。 “这么冷的天,别冻感冒了。”秦东心疼地看看杜小桔,一加油门,桑塔纳就朝前面驶去,“咦,你们也发了宣传画,没有别的?”他看到了杜小桔手里的宣传画,故意促狭地问道。 “去。”杜小桔就嗔怪地白他一眼,下意识地抓紧了手里的包。 九十年代初的婚纱照还是要到影楼里照的,粉红色的婚纱有一大圈的泡泡袖,有种很强烈的浮夸感,可是在这个年代很是时髦。 杜小桔换上婚纱,戴上项链耳环,捧着一束塑料鲜花,秦东也是西装革履,红领带加上胸前配戴的红花,很是喜庆,两人就这样站在了幕布前。 “好,看镜头。”摄影师提醒道。 秦东却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身边的人,早年的世道如此艰难,社会大潮下有些象他这样出身的人,已经沦为平庸浅薄,或者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 可不经意间,有一天,他遇到了这样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从那以后,其他人都不过是匆匆浮云…… “哎,说你们哪,往哪看呢?看镜头!”杜小桔不由也看了一眼秦东,惹得摄影师又是一阵大喊,“两位同志,回家再看,都要结婚了还看不够吗?……” 周围等待拍照的人就是一阵笑声,杜小桔的脸马上红了,可是红红的脸上却尽是柔情蜜意。 这年头婚纱照只拍一张,杜小桔去换婚纱,秦东就把她的金项链和耳环放进包里,哦,他突然就发现了情况,里面除了计生用品外还有一本书。 这是一本翻得已经很陈旧的书,书的名字是《新婚生活指南》,哦,里面还有照片,黑白的。 照片上,两个打扮的像刚从法庭下来的男女,面色凝重,在比划着动作。如果不写明是xx,你以为他们在搞什么重大的祭奠仪式。 “妻子小腿上举,和床面成45度角。丈夫俯卧妻子身上,缓缓进入……” “你看什么哪?”杜小桔脸色通红,一把把书夺了过来,又匆匆塞进包里。 秦东笑不可遏,可是待到上了车才说道,“谁干这事还带把尺子?还45度?……” “去。”杜小桔脸色胀得通红,她红着脸看向窗外,却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拧住了秦东的耳朵。 “哎呀,我去……”秦东也大叫一声。 …… 中国人的乡愁独具特色,除了内心的柔肠外,还有胃里的思乡之苦。春运火车上的漫漫归途总是难熬,从东到西从北往南,动辄数天十几天的火车旅途中,“吃什么喝什么”显得尤为重要。 改革开放初期物质条件相对匮乏,银白色的钢盅饭盒成为一代人的记忆,一盒自带的饭、一瓶水就能满足大多数乘客对“饱腹感”的追求。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开展,1986年中原肉联厂引进了日本的火腿肠生产线,次年中国第一根火腿肠问世并步入市场,很快便红遍祖国大江南北,迅速占领了几乎全国的火车市场。 咣当咣当—— 蒙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的煤油的绿皮火车不紧不慢地行驶,这是一列驶往中国最北端的火车,它的目的地是内蒙古的满归火车站。 伴随着火车的声响,嘈杂的车厢内,依旧响起熟悉的叫卖声。 “瓜子花生火腿肠,香烟啤酒矿泉水,让一让啊,让一让……” 火车上熟悉的叫卖声如时钟一般,告诉乘客饭点已来临。 小小售卖车从眼前过后,桌上摆满了各种包装的火腿肠。 “五根火腿肠!”有乘客马上喊道,顺手递过一张大团结,平时一块二一根的火腿肠,火车上要一块五一根,常坐火车的人都知道。 “五根火腿肠,配一瓶啤酒。”乘务员面无表情道,那意思爱买不买。 “买吧,再来包方便面。” 在火车上,火腿肠方便面是人间第一美味,当乘客缓缓撕开外包装,鼻前立刻弥漫浓郁的肉香味道。 咬一口火腿肠,他打开啤酒,只喝了一口,他就皱了皱眉头…… 第139章 谁是主角谁是配角 “这是什么牌子的啤酒,好喝,爽口。”小胡子男乘客又喝了一口才放下手里的酒瓶,“嵘崖啤酒,秦湾的啤酒,这商标也好看……” “跟秦啤是一个厂的吗?”旁边就有人问道,中国的男人,不管你是喝啤酒还是不喝啤酒,好象没有谁不知道秦啤的大名。 “秦湾嵘崖区啤酒厂,不是秦湾啤酒厂,嗯,不过,这酒味道真不错,秦湾的啤酒都好喝……”小胡子看着红色、银色和金色相间的商标答道。 “乘务员,我要一瓶啤酒。”听到他现场推荐,旁边的男人心里就活动了,他喉头也上下活动着,“五根火腿肠。” 已经走过的服务员掉转过头看他一眼,“自己过来拿,没有零钱,自己准备好零钱……” …… 咣当咣当—— 蒙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的煤油的绿皮火车不紧不慢地行驶,这是一列驶往中国最东端的火车,它的目的地是黑龙江省的前进火车站。 “冬季啤酒,冬天喝的啤酒……好,您要六瓶,火腿肠您要吗?” “干哈呀,还得买火腿肠啊?我们不要了,我们自己带的吃食……”几个乘客笑着付钱,又笑着打开啤酒,“这啤酒味道真不错,还是全国食博会金奖!” “档次低的啤酒能上得了火车吗,东北这么多啤酒厂,大家早喝当地的啤酒了!” “这啤酒是专门为了冬天喝的?”其中一个乘客看着商标上面的小字,“怪不得卖得这么好,头一次看见冬天啤酒……” …… 咣当咣当—— 火车站,两列蒙着一层厚厚的黑色的煤油的绿皮火车交错驶离,不紧不慢地行驶,其中一列驶往中国最西端,它的目的地是北疆自治区的喀什火车站,另一列则驶往中国最南端的火车站——海南省的安游火车站。 “……啤酒,嵘崖啤酒,秦湾的嵘崖冬季啤酒,获得市优,省优,部优,国优,首届中国食品博览会金奖……” 火车上的乘务员推着小车,照例吆喝了几句“啤酒饮料矿泉水,瓜子花生火腿肠”之后,直接吆喝上嵘崖啤酒了。 “同志,侬给我来几瓶啤酒。”一个戴着金戒指的男子举起了手。 “好,您要几瓶?”列车员笑道,“买一瓶啤酒,配一包方便面,两包鱼片,八根火腿肠……” “还要再买这么多东西?”金戒指财大气粗,也只是问了一句就开始点钞票,“三瓶啤酒吧,我尝一尝,好喝我再买……” “你们的啤酒还要搭着火腿肠和鱼片卖?”旁边的一个妇女笑道,“单卖啤酒还不行吗?” “货少不够卖。”推着小车的乘务员惜字如金,那样子爱买不买。 “我也要一瓶。”妇女笑道,看着手中的啤酒,她的眼里不由泛起泪花,“二厂,这是嵘啤二厂的啤酒……” “英姐,我们厂的啤酒不好吗?”旁边一个小伙子很是纳闷,他看看这个极漂亮的少妇,她正是当年离开二厂的邱惠英。 “好喝,我是想尝尝家乡的味道,”邱惠英倒了一杯啤酒仔细地品尝着,“小李,这酒不错,真的好喝,你尝尝……” …… 春运到了,全国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铁路线上,每天无数辆的列车在运行,每天也有无数箱火腿肠供应火车。 货车轰隆隆驶出中原肉联厂的厂区,从早到晚也不间断。 火腿肠销路通畅,要货的地方太多,孙小宝的日子也好过,晚上上班,他早早回到家开始看电视逗弄儿子。 ……陈佩斯:“……闹了半天,你小子把太君给我的好处——都吃了回扣了吧!” 朱时茂:“这还带回扣呐!” 陈佩斯用枪指着朱时茂:“说!有没有!……你别跟我装糊涂(用枪挑朱时茂的帽檐)——你当我不知道吗?”…… “小宝吃饭。”孙小宝的老婆把一盘酸菜炒肉丝端上桌,这是孙小宝最爱吃的家乡菜。 “来,儿子,咱们吃饭饭。”孙小宝笑着把儿子架在了脖子上,“酸菜炒肉丝,爸爸最爱吃的菜,你陪爸爸喝两盅……” 叮铃铃—— 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又是催货的,都催到家里来了,有完没完了?还让不让人吃顿安生饭了?” 孙小宝顺手把孩子架在脖子上,拿起了桌上的电话,“噢,各地铁路局要求再发啤酒……不是我们的火腿肠配着他们的啤酒卖吗?” “现在火车上嵘啤卖得好,许多火车上都卖到脱销了,我们是十箱火腿肠配三箱啤酒,现在,北京铁路局还有上海铁路局要求五箱啤酒配十箱火腿肠……” “五箱?”孙小宝看看电视上的陈佩斯,“那就给嵘崖啤酒厂打电话,让他们……哎,哎……”他正说着,脖子上一股热注就流了下来。 “快拿毛巾来,”孙小宝忙不迭地放下电话,“上次秦东带来的啤酒还有吗?” “你不是说好喝吗,我送给你们刘厂长了……”孙小宝的老婆接过孩子,扑哧就笑了,“行了,别擦了,自己儿子的尿你还嫌弃?” “家里没有了,外面也没有卖嵘崖啤酒的地方……”孙小宝也顾不得擦尿了,快步走到阳台上翻着箱子,功夫真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翻出一瓶嵘崖啤酒来,“这酒好喝吗?”借着灯光,他看着嵘崖啤酒的商标,商标就是与其它的啤酒不一样。 “你不是也觉着好喝吗?”孙小宝媳妇横他一眼,“两天就造了一箱。” “好喝是好喝,”孙小宝突然抬头看看电视,咦,朱时茂还真长得象秦东,自己剃个光头也真有陈佩斯的影子,“唉,你说,这是什么世道?到底谁是主角谁是配角?” “啥意思?”孙小宝的老婆笑着问道,她也看了看电视。 “我不是说他俩,我是说我跟秦东,本来是秦东过来找我们帮忙,现在有的铁路局要求五箱啤酒配十箱火腿肠,他们成主角了,我们倒成配角了!” 他喝了一口啤酒,就又走到电话旁边拿起电话,直接又打给厂销售科,“嵘崖啤酒厂不是从我们厂订购的火腿肠吗?那就换货,快过年了,让他们给我们发一车皮啤酒来……” 一火车皮大概70吨左右,大约是70000公斤,一箱啤酒12瓶的带箱约13公斤,基本上就是5300多箱。 孙小宝想了想,“算了,他们的啤酒太好卖,但是半车皮,半车皮一定给我食蚁兽发过来!你就跟嵘啤的人说,我们等着过年!”他想想又加了一句,“啤酒配火腿肠,过大年!” 第140章 季度奖 嵘啤二厂,销售科里的电话响个不断,王新军拿起电话刚放下,又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 “西海再发五百箱啤酒。”王新军意气风发地大声喊道,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嗓门也大了起来,在二厂,不大声说话,出去都不好意思说你是二厂的人。 从进入腊月开始,全体职工就取消了休假,在这里啤酒的生产淡季,二厂生产销售一片红火。 秦东办公室里,秦东看着墙上挂着的计划表,咬一口面包也接起电话,“巴依,你们的啤酒都打上我们这里的火车了?”老苒的声音隔着几千里地也能听得出他的惊讶和兴奋。 “全国的火车,北疆海南,东西南北,你都能喝到我们嵘啤……怎么做到的?保密,明年再跟你说……” 放下电话他刚想到车间里看看,邵大伟的电话又打了进来,“我刚出差回来,秦东,你猜怎么着,我在火车上喝到了你们的嵘啤……”邵大伟一幅不吐不快的口气,“我还以为眼花了……” “你没有眼花,明年,后年,你在天津也能喝到嵘啤……” 秦东没有跟邵大伟啰嗦,他知道,啰嗦起来,邵大伟会说个没完。 在他的规划中,打进河北,打进天津,打进北京,是迟早的事。 “秦厂长。” “秦总。” 一路上,许多工人都在快步小跑,厂里的气氛紧张而又忙碌。 “我们把这五百箱送到火车站。”聂新鸣正带着人装车,“秦总,这些啤酒还是热乎的,新鲜的。” 嗯,秦东就笑了,仓库里空荡荡的,管仓库的没有工作可干,也加入到运送啤酒的队伍中来。 秦东拍拍卡车的车斗,聂新鸣笑着打了个不标准的敬礼就跳上了卡车。 “邹玉臣!”寒风凛冽,秦东却感觉到胸膛燥热,他大吼一声,邹玉臣就从楼上探出头来。 “四季度奖金发了吗?”秦东大声道。 “还没有,你还没有签字。”邹玉臣转眼已是笑嘻嘻地从楼上跑了下来,手里就拿着笔和财务报表。 秦东接过笔,看也没看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四季度奖金,加倍!” “加倍?”邹玉臣笑着看着秦东请示道。 “普通职工每人二百,中层五百,厂领导每人一千。” 哦,邹玉臣就笑了,他是厂里的中层干部,也就是说他四季度就能拿到五百块钱,比他的工资还要多出几十块钱。 就是普通职工,以前是每人一百块,现然也能拿到将近一个多月的工资了。 “厂长,那年底……”邹玉臣笑着跟着秦东走到办公室。 “全年奖金照发。”桌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秦东接起来,“夏处,我秦东,……好,完全按照您的意见办,再发一千箱,我马上安排……” 放下电话他才想起来,厂里最新的啤酒都已经运送上火车了。现在,秦湾各县市的批发商都原意要二厂的啤酒,二厂没有啤酒才要总厂和一厂的啤酒,既要供应火车又要供应各县市,二厂的产能就这么多,实在供应不过来了。 “等明年,我们的易拉罐啤酒下线……”秦东看看远方的新厂区,话语中就充满了憧憬。 …… “发奖金了!” 财务科一声呐喊,二厂的各车间、各科室的人就把财务科的门框差点撑破了。 “皱科长,多少?”高占东笑着问道。 “普通职工二百,中层五百……”邹玉臣笑道,他却是不能把厂领导的奖金数透露出去。 “五百?”高占东批了个响指,“有钱过年了。” “还有全年奖金,你眼光放长远一些。”邹玉臣就笑着取笑道。 “好好,我就等着接财神了。”高占东拿起写有保卫科的的信封,抽出里面的一张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吐口唾沫就笑着点了起来。 “四季度奖金就这么多,都赶得上去年的全年奖了。”糖化车间的副主任笑着挤进财务科,可是挤了半天愣是挤不进门去。 “是啊,别的厂都只有全年奖……我们厂每个季度都有奖金……”包装车间的一个副主任笑道,“老邹,真的还有全年奖吗?”看到邹玉臣,他就不放心地问道。 “你不放心问秦厂长去,”邹玉臣也从财务科里挤出来,“外面的车间不要挤了,我们得到银行提钱去……黄波,黄波,你跟哪去了,给我安排车!” 黄波真没闲着,他正在厂门口跟高占东抽烟唠嗑,看到远处公路上的卡车慢慢拐进二厂,他扔下烟屁股就笑道,“好东西来了!” “什么好东西?”高占东也看着慢慢驶近的卡车。 “火腿肠……中原牌的,秦厂长不是专门去了趟郑州吗,这个时候,你有钱都买不到?” “我知道,我知道,”高占东眉开眼笑,“就是电视上,不,中央台打广告的那一份。” “对,会跳舞的火腿肠。”黄波笑着扭了扭屁股,高占东早指挥着人拉开了厂门。 火腿肠可真是个稀罕物,过年过节,家里来客,切一盘上桌,就是一个可口的凉菜,火腿肠炒鸡蛋也是餐桌上的美食。 财务科的人马上肉眼可见地减少了,各车间的代表转眼间就涌到了办公楼前,天寒地冻中,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所有人的心里都是热的。 “发火腿肠了,中原牌火腿肠,”黄波亲自跳上卡车,“哗啦啦”打开车栓,“高虎,帮忙计数……” “这个二厂,吃独食!”武庚坐着车也来到了二厂,陈世法说过,打上火车的啤酒全部从二厂走货,一厂的职工就很是羡慕,火车上的啤酒都赶得上原来啤酒的三倍了。 “这是什么?”武庚扔根烟给高占东,却瞅到了高占东手里的信封,“你们发奖金了?不是全年奖金过了腊八才发吗?” “不是全年奖金,是四季度奖金。”高占东忙把信封塞进兜里,“四季度的,跟全年奖不是一回事。” “奶奶的,”武庚就骂了一句,他大步走上二厂的办公楼,一把就推开了秦东办公室的门,“秦东,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发季度奖了?我怎么不知道?” 第141章 连升三级 根据秦东跟厂里签订的承包合同,交足总厂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陈世法也给了秦东足够的人事权和财务权,厂里的资金怎么花,秦东甚至不用跟钱益民、刘洪兵等人商量,自己就能作决定。 “武厂长,吃火腿肠。”秦东拖出茶几下面的箱子,这是从郑州离开的时候,孙小宝送给他的,“你愿意吃哪种口味的?” “还有不同口味,你小子……”武庚突然感觉自己说不出话来了,他拿起一根火腿肠点了点秦东,“你啊,你得发扬一下风格,你现在是总厂的副厂长,不要老想着自己一亩三分地!” “连自己一亩三分地都种不好,哪还能管别人的地?”秦东笑着答道。 “我不管,奖金我不管,你们发了火腿肠,总厂和一厂也要有,对,我不管,你想什么法子是你的事。”武庚气咻咻地走到门口,可是他又走了回来,抱起茶几上的火腿肠,“这个,我没收了!” “反正你小子有的是!”走出秦东办公室,他又底气不足地唠叨了一句。 二厂有的,总厂也都要有,一厂也都要有,秦东不是没有想过,孙小宝给他打电话,让他再多发半车皮的啤酒,秦东接着就提出来,也多要半车皮的火腿肠。 中原牌火腿肠和嵘崖牌啤酒,现在都是市场上的紧俏货,孙小宝咬牙答应,他还要在厂里做人哪。 …… 冬天的天黑得太早,副厂长刘洪兵骑着自行车赶回家里的时候,老婆已经做好了晚饭。 刘洪兵把火腿肠放下,乐滋滋地就走向老婆。 “吃了蜂蜜了?这几天不是一直加班吗?你不是一直喊累吗?到床上去,我给你拾掇拾掇你的老腰!”老婆放下手里的饭碗,就从后面推了他一把。 “嗯。”刘洪兵笑着答应着,就慢慢从里衣的上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拉过老婆的手,就重重地拍在他手里。 “什么,奖金?”老婆眼睛一亮,她笑着看了看自己的爱人,“多少?” “你自己数数。”刘洪兵就舒服地躺在了床上。 “我们厂就有全年奖金,哪象你们四个季度都有奖金……”老婆抽出信封里面的票子,脸上就已经变得很是惊讶,“这么多?”她快速地数着手里的钞票,“一千?” “嗯,厂领导都是这个数。”刘洪兵笑着答应着。 “你们……你们真大方!”刘洪兵的老婆不知说什么好了,她笑着走到床前坐下,用胳膊肘按揉着刘洪兵的腰,“你们一个季度奖就顶我好几个全年奖,要不,我也到你们啤酒厂工作算了。” “哎——”这个嘛,刘洪兵作难了,他虽是副厂长,可是调家属进厂还是要讲究影响的。 “我就是说说,哎,那是什么?”刘洪兵老婆就看到了地上的箱子,“火腿肠?一箱?” “嗯,晚上切两根。”刘洪兵笑着从床上坐起来,“给我开一瓶啤酒。” “再炒个鸡蛋。”老婆主动为他加菜了,他招呼着屋里写作来的闺女,“小玲,出来,吃火腿肠了。” 姑娘嘴里咬着铅笔就探出头来,看到一箱火腿肠,红红的火腿肠整齐地摆放在箱子中,她就乐了,“火腿肠,爸,我要吃方便面……” “吃,我这就去买。”刘洪兵笑着就穿上衣服,火腿肠配方俩面是孩子的美食,平时他有些舍不得,可是现在他不心疼钱。 屋里,老婆还在憧憬着过年的时候添置一台新飞冰箱,两千二百多块的价格,优惠价一千九百多就能买到…… 刘洪兵笑着出门,他长长地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嗯,在我年轻的时候,以为金钱是世上最重要的东西,到了老了的时候才知道,确实如此。 同样高兴的还有聂新鸣,看着老父亲吃一片火腿肠喝一小口烧酒,那满足劲就甭提了。 “爸,秦厂长说了……” “嗯,秦厂长说什么了,说什么你也得跟着人家好好干,不好好干我就打断你的腿。” “没有,没有,秦厂长说,要让我担任销售科长。”聂新鸣笑道,前年进厂,接着就提了副科长,不到两年,他就要成为科长了! “科长?”老聂摸着酒盅看着儿子,这个当年哪家厂也不要的傻小子,真的就要担任厂里的科长了? …… “年前基本上不动班子了,”新的一天,当秦东在厂长办公会上提出来的时候,钱益民、刘洪兵都没有异议,“现在销售科任务太重,供货的压力也很大,这样,黄波任厂工会主席兼办公室主任……” 黄波抬头看一眼秦东,头却是垂下了,可是嘴角的笑意就忍不住弥漫开来,小眼睛成了一条缝。 “聂新鸣任销售科长,另设供应科,王新军担任供应科科长。”秦东合上本子,他的话没有人反对,大家皆大欢喜! 高虎已经发动起车来,今天,他还要到总厂去一趟, 今年是八五计划的第一年,省里和市里都准备出台十年规划和八五计划纲要,陈世法也要求,厂里也要制定下一个十年计划和八五计划总纲。 这一年,国家也把制定“八五”计划和十年规划结合起来考虑的。 这是因为,经济和社会发展的许多问题是有连续性的,一些重大建设项目、科技攻关课题以及人才培养等,也往往不是在一个五年计划期间就能够完成的。从今后十年经济发展的总趋势和奋斗目标来确定五年计划,可以把眼光放得更远一些。 陈世法依然象往常一样,来得很早,可是林凤梧局长也早早把电话打了过来。 “秦东在厂里吗?” “马上要开会,他在路上。”陈世法不由提起了警惕,林凤梧对秦东并不感冒。 可是这次他猜错了,“秦东是全国的青联委员吧,”林凤梧的语气不喜也不悲,“市里的青联,年前筹备成立,后天举行成立大会,唔,秦东还是区里的团委副书记,领导的意思,准备让他担任市青联的副主席……” 哦! 陈世法慢慢放下电话,副厂长,团区委副书记,市青联副主席…… 厂、区、市,这小子…… 走廊里已经听到秦东的笑声,这笑声很是爽朗,也很是有活力,陈世法就笑了,这小子,这是连升三级啊! 第142章 女婿和老丈人 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些日子,杜小桔感觉脚步都是轻快的,看谁谁都可爱,接受着大家的贺喜、玩笑,虽然每次都脸红,可是心里却比蜜甜。 向往的婚姻生活,真的就要开始了! 今天是礼拜天,到了晚上,秦东仍忙得不见影子,灯光下,杜小桔看着红红的窗花,和眼前绣着金线的红袄,脸上不由自主就又笑起来。 “嫂子。”秦南咬着苹果就闯进里屋,“你的婚纱呢,穿上给我看看呗。” 秦南放寒假了,今年就要考大学了,现在全家人和全厂的人都忙碌起来准备秦东的婚礼,不用她干活,她的主要任务就是搞好学习。 “嗯,在箱子里呢。”当着小姑子的面儿,杜小桔也不扭捏了,“小南,我穿婚纱好看吗?” “嫂子,你穿什么都好看。”秦南笑着亲热地搂住嫂子的肩头。 “姐——”院里就响起杜小树的声音,小勇、小军和几个孩子就抬着一个大纸箱走了进来,“这是我给你买的缝纫机。” 秦湾缝纫机厂鹰轮牌缝纫机,质量杠杠的。 小桔妈笑着看着姐弟仨,“这是你弟的心意。” 杜小树在杀人街上开有录相厅,虽然挣的钱都被杜源接管了,可是说到要给姐姐买东西,杜源很痛快就把钱拿出来了。 看着小树、小勇、小军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揭开红柿子样式的红罐子就开始吃糖,杜小桔心里就是一阵热流涌动,这个从小顽劣的弟弟没白疼他,可是嘴里却说,“你看,你姐夫买的什么……” 家里什么也不缺,可是秦东又买了一台“琴岛—夏普”的双桶洗衣机。 “还是你姐夫有心,知道疼人,跟着学着点。”小桔妈就笑着点了儿子的脑袋一下,秦南已是拿起喜字贴在了缝纫机上。把空调和洗衣机上贴喜字…… 杜小树大大咧咧地一点头,就开起秦南的玩笑来,“小南同志,明年就要考大学了,还不抓紧学习?考考你,知道月半怎么写吗?” “去,一边待着去。”两人从小就是打闹惯了的,谁也不服谁,见他在高中生跟前充先生,秦南就笑着抓起了床上的笤帚。 放寒假这些日子,杜小桔和柳枝天天给她补充营养,秦南的脸上都滋润出水来了。 “小南,你将来考哪里的大学?”小勇笑着问道。 “我哥让我往上海考……我想考北师大,当老师……” 杜小树打开电视,“上海好啊,北京也好……”他按动着遥控器,“不是说有我姐夫的新闻吗?” 昨天,秦湾市青年联合会第一届委员会第一次全体会议选举产生了市青年联合会的领导机构,不出所料,秦东当选为青联副主席。 “来了,来了。”小勇、小军等孩子嗑着瓜子吃着糖块就围在电视跟前,“东哥,东哥坐在主席台上。” 杜小桔也早已盯着电视,电视上,秦东西装革履,正襟危坐,摄像机照到主席台上,在秦东身上比别人停留的时间都要长。 “青联是干什么的?”小军剥了一块糖填进嘴里。 “青联是你们年轻人的组织,”杜源就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你们得跟着你们东哥好好学,别整天净想些没用的,干些没用的……” 老警察一来,小树、小勇、小军立马不吱声了,“你东哥,一路走到今天,都是自己干出来的,今年提了副厂长,提了区团委副书记,又当选市青联副主席……” 这几天,秦东的名字在嵘崖区机关里是热门话题,连升三级让“秦癫子”在1991年年初名声大振。 “没事找个地方自己玩去,别打扰人家小南学习。”杜源看到儿子就很是严厉,可是转眼一看,小树、小勇和小军早不见了踪影。 “你在这儿,人家不早走了,”小桔妈又好气又好笑,“还在这听你训话?” “那我们也走,桔儿,我走了。”杜源很郑重地跟自己姑娘打着招呼。 出了门,小桔妈就看看杜源,“你这个当爹的,怎么还跟自己家姑娘客气上了?” “有吗,我有客气吗?”杜源梗着脖子,嘴里就咝咝地哈着热气。 “你自己感觉不到罢了……”小桔妈不理他,自己就朝前面走去。 “我有吗?”杜源回头看看自己姑娘将来的小院子。 …… “老杜,老杜,闺女不是马上要结婚了吗,家里有喜事,这几天就不用上班了,”第二天,刚走进办公楼,高政委就招呼住杜源,“科里的工作让小年轻忙,家里的事也让他们多干些,有什么需要局里和我出面的,你尽管言语。” 杜源咧着嘴就笑了,这几天他确实上午来下午走,“我徒弟多,他们哥几个下班后就靠在我家……” “嗯,今天,小秦书记要到咱们局里来。”高政委走进办公室,笑着解下毛线围巾,“噢,没事,是好事,是政协和青联一起组织的年终大视察活动……” 高政委又看看他,“你女婿不是市里的政协委员吗,还是青联的副书记,年轻人啊……”他笑着竖起了大拇指,“老杜,都说你得了老花眼,可是找女婿的眼光真不花……” 是吗? 上午九点多钟,看着一行人笑着走进区公安局,局长、政委笑着迎上去,杜源无奈也只能跟在后面。 秦东也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杜源,今天这个活动,他本是不想来的,可是这是本年度政协的最后一次视察,也是青联的第一场活动,不能不来。 “杜科长,你把我们局今年的法制工作给各位领导汇报一下……”局长回头招呼着杜源。 高政委就笑了,局长也意识到了问题,一群视察的政协委员和青联委员中,秦东作为领导站在最前面,刚才局长介绍了情况,现在杜源汇报…… 区公安局的领导和几位科长、队长也都笑了,这是让老丈人给自己女婿汇报工作?! 秦东脑子转得快,他马上走到一边问道,“你们厕所在哪里?” 看着秦东离开,杜源这才尬尴地笑笑,“各位领导,我来汇报一下我局上年度的法制建设工作情况……” 他脸上笑着,嘴也咧开了,可是心里就嘀咕上了,这是什么世道,让老丈人给女婿汇报工作! 第143章 我想有个家! 恋爱是两个人的共舞,婚姻是一群人的狂欢。 腊月二十六,钟家洼盛大的节日,钟家洼街坊邻居们眼中最听话最漂亮的小嫚杜小桔同志和曾经最调皮最顽劣的小伙秦东同志今天结婚了! 席摆三场,春和楼一场,主要是招待市里区里和厂里的领导,省二轻厅朱奕处长、市局的齐澄局长、区里王从军副区长,林凤梧等人还有函授班的同学……领导很多,春和楼秦世煌的徒子徒孙亲自上阵,自己的师弟结婚,怎么着也得给逝去的师傅长脸是吧! 还有一场摆在杀人街,郑海锋亲自掌勺,最后一场就把宴席摆在钟家洼,街坊邻居们都把过年的衣裳拿了出来,老秦家和老杜家从昨晚开始就挤满了人,道喜的,帮忙的,从晚上一直忙到天亮。 天蒙蒙亮了。 秦东浑身上下穿戴一新,柳枝笑着给他戴上红花,鲁旭光吡着两个板牙,小勇,小军全部西装革履,鞭炮声中,一行人就坐上了停在胡同口的八辆桑塔纳。 “这把全市的桑塔纳都借来了吧。”鞭炮声中,硝烟弥漫中,邻居们笑着指着慢慢驶上大路的桑塔纳。 “大东自己就有一辆,他要是想借,二十辆都有借来。”有邻居就笑着吼道。 柳枝住的院子里,二厂的财务科长皱玉臣坐在桌后,笑着记录下每一份份子钱。 八十年代,秦湾的礼金一般也就几块钱,能拿5元、10元的都很少。到了九十年代,10元、20元在礼金中开始出现,连送50元以上的都不算罕见了。 “黄波,再准备一个箱子。”邹玉臣感觉到不妥了,贴着红纸的纸箱太小,份子钱太多,里面盛不下了。 “快,快,厂长快回来了。”黄波打眼就看到院里一箱箱堆成小山似的啤酒,他毫不犹豫打开一箱,“喝酒,喝酒,把箱子倒出来。” 噼噼啪啪—— 鞭炮声震耳欲聋,远远望去,整个钟家洼都弥漫在硝烟里,快过年了,大家有的是鞭炮,也不吝惜鞭炮,在红纸飘扬中,秦东就走下车来。 两家靠得太近,可是按照秦湾的规矩,婚车是不能直接上门的,必须出去转一圈再回来迎接新娘子。 “开门,开门。” 来到老杜家门前,小勇和小军就去敲门,里面杜小树就喊上了,“开门钱。” 杜小桔听着外面的喧哗和鞭炮声,笑着坐在床上望着外面。 “一块,不行,要十块的……”杜家亲戚孩在里面就嚷嚷上了,“一百的……” 门里门外正在讨价还价,小舅子杜小树就打开了院门,小勇、小军就冲了进来。 “你笑什么?”从来到屋里看到杜小桔,秦东脸上的笑就止不住了,到抱起杜小桔往外走的时候他还在笑。 “哥,你看你,笑得一点不象个厂长。” 可是秦东的笑实在实在停不下来,拜天地拜高堂他在笑,挨桌敬酒时他还在笑,杜小桔忍不住就捅了他一下,秦东的笑还是忍不住,“我都喜欢你二十一年了,好不容易娶到你,为什么不让笑,收不住啊……” 这糖撒的,杜小桔眼圈发红,可是周围的人就都笑得不行了! “二十一,秦东才二十一,”人群中,周凤和却是把这句话听进了心里,“他还不够法定结婚年龄,我都糊涂了……” 周原则喝然今天破例,喝了不少酒,但还是讲原则的。 “周书记,秦厂长只结婚,没领证。”钱益民就趴在他耳朵上大喊道。 “那还行,没有违反原则……” …… 夜晚,当白天的喧闹与热闹消散,当把听墙根的孩子们驱散,这个夜晚,就完全属于秦东和杜小桔了。 …… 经过一晚激烈的对抗,杜小桔仍沉沉睡去,秦东却心满意足地起床。 “你这么早就醒了?”杜小桔从后面就抱住了他,灯光照在她雪白的肌肤和一头秀发上,反射出一圈迷人的光晕。 两条胳膊伸了过来,接着,柔软的身子就靠在了秦东身上。 那独特的香味交织着昨晚的梦幻,秦东转过头去,鼻尖轻轻地在杜小桔的发尖上嗅着,突然,他一用力,杜小桔轻轻地叫了一声就坐到了他的腿上。 “别——”初为新妇,杜小桔还是有些害羞。 “别什么,我们是两口子!”秦东笑道。 杜小桔却低下了头,把下巴拄在秦东头上,似在享受这难得的时光,又象是在体验这难得的一刻。 “今天回门,上午我还得回趟厂里,我这辈子,可能就只能待在啤酒厂了。”秦东笑道。 “你不管做什么我都跟着你。”杜小桔抬起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你到哪我到哪。” “那我如果就这么一辈子呢,不再轰轰烈烈,一生平平淡淡,碌碌无为?” “那我们就过我们的日子。”杜小桔话不多,可是神态与语气很坚定,“我,永远是你老婆。” 她主动把唇凑了上来……. 命运坎坷、生活困苦,可能就是生命的常态。 但再苦也不要忘记,总有人深深爱着你。 因为有她,我才敢面对这一世的风雨。 “老婆!” 秦东搂紧了杜小桔的腰,叫一声老婆容易,喊一声老太婆太难。 愿此生,我能待你如初,疼你入骨,深情不被辜负。 …… 噼里啪啦—— 新婚的鞭炮声仍犹在耳,钟家洼上空仍飘荡着饭菜的香味,1991年的春节又如期而至。 “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 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 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在我受惊吓的时候,我才不会害怕……” 看着电视上的潘美辰动情地演绎着这首流行歌曲,杜小桔静静地靠在秦东身前,看着眼前高兴地忙碌的父母,看着小树和秦南、武月打闹,杜小桔又看一眼秦东。 1991年,我又有了一个家,我自己的小家! 鞭炮声仍在噼啪作响,外面的夜空又一次变得璀璨,杜源端站热气腾腾的饺子,“吃饺子喽,1991年,恭喜发财……” 第144章 革命要有根据地 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昨晚一夜折腾,两人今天起得都很晚,也就不好意思到小桔妈那边吃饭了。 杜小桔在煤气上热了一点结婚时的喜饽饽,还有昨天来亲戚时的剩菜,又从厨房的盆里盛了一盘猪蹄冻,这才叫起炕上的秦东。 “今天到我舅舅家去拜年。”杜小桔给秦东冲了一杯豆粉,“你中午能去吗?” “能,上午我先回厂里一趟,区领导和局领导过来开会。”秦东皱着眉头看一眼杜小桔,豆粉里有股怪味,他不太愿意喝这东西,可是看着杜小桔的眼睛,他就象喝中药一样把豆粉喝了个精光。 杜小桔就笑了,夹过一块猪蹄放进他的嘴里。 …… “再回首,云遮断归途,再回首,荆棘密布,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曾经与你有的梦,今后要向谁诉说……” 肚里有充足的热量,浑身上下就又充满了力气,秦东哼着歌儿就从车上跳下来,大踏步走进办公楼。 “秦厂长。”罗玲从后面赶上来,她新烫的头发,显得很是时髦。 八十年代,北京、上海流行的衣着与发式不出一个礼拜秦湾就能流行开来,而进入九十年代,港台风的衣着与发式慢慢就变得越来越普遍了。 “见过林一达的父母了?”两人并肩朝会议室走去。 “嗯。”罗玲笑得露出两个酒窝,年前,她跟滨海的林一达确立了恋爱关系,林一达的父母都是退休的高官回秦湾颐养天年,对这样的家庭,罗玲很不习惯。 “秦厂长,咱们厂什么时候盖楼房,我可不想住他家……”罗玲笑着看着秦东,“当初你把我从商业局忽悠来的时候,可是说两年内同咱们厂能分房子,现在都过去四年了,在商业局,象我这样资历的早分上房子了,都是五十多平米……” “这你得问老陈,他是总厂厂长……” 罗玲就停住了脚步,她嗔恨地盯着秦东,看着这个背影,“这才刚结婚,就学会打太极拳了。” 会议室里,厂领导一班人在坐,当陈世法、周凤和等人陪着梁永生等人走进会议室的时候,会议室里马上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嵘啤在全区的地位太过重要,以至于每年梁永生都要召开嵘啤发展的专题会议。 今天,分管区长、工业局长,计委主任、交通委主任……等区里的领导现场办公,畅谈嵘啤八五规划,展望今年的发展前景。 “同志们,去年年底召开的十三届七中全会讨论并通过了《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十年规划和“八五“计划的建议》也就是说,今年我们正式步入第八个五年计划,而今年也是八五计划的开局年,我们区要开好局起好步,嵘啤的发展也要开好局起好步……” 作为总厂的副厂长,秦东坐在前排,梁永生对嵘啤的要求很中肯,其实就一句话,嵘啤今年要进入国家二级企业,以此为抓手,带动厂里各方面的发展。 “秦啤去年进入国家二级企业,就是云海的石城啤酒厂也是国家二级企业,我们比石城啤酒差在哪里?今年我们一定也要拿下二级企业的牌子……”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已经到了,同志们抓紧时间加油干吧。”梁永生的讲话在一片掌声和笑声中结束了。 王从军也讲了话,轮到林凤梧时,林凤梧就显得斗志昂扬,“去年,嵘啤在各级领导的关心之下,在全厂职工的共同努力之下,形势一片大好……” “老徐,你要是改个姓也能当局长。”台下,夏雨捅捅厂团委的徐凤梧,他跟工业局局长林凤梧就差一个字。 “我不希罕……”徐凤梧扶扶眼镜,“我都姓了多少年徐了……” “去年,我们嵘啤打上全国的火车,这对于提升我们秦湾的形象提升我们嵘崖区的形象都有很大益处……”林凤梧看着梁永生等人不断点头,就继续道,“今年,我们的眼光要放得再远一些,胆子也要再大一些……” “新军,去年嵘啤是他打上火车的?”二厂的领导班子里,黄波就不愿意听这些官话套话了, “嗯,他不是给秦厂长使过绊子吗……”王新军笑笑。 “今年春天,我们计划再打上全国的飞机,”台上,林凤梧的动作明显大了起来,他脸色泛红,显得很是兴奋,“在飞机上喝到我们嵘崖啤酒,这必将是嵘啤发展史上的又一个里程碑……” 打上飞机去! 会议室里一时都冷静下来,秦东看看林凤梧,这五个字,他应该去掉两个字才对! “嗯,嵘啤的领导班子,你们有什么意见?”主持会议的王从军副区长就开始点名了。 林凤梧喝口水,脸上的笑容就有点僵,他是嵘啤的直接领导,现在他的提议却没有得到嵘啤人的热烈响应,不仅没有热烈,连响应都没有。 嵘啤所有人都看着陈世法,林凤梧知道陈世法在厂里一言九鼎,陈世法也特别推崇一句话,“方向定下来,用人就是决定因素”,所以销售上他大胆启用秦东,生产上他依靠武庚,而精神文明和工会、后勤上,周凤和与他合作得很好…… “老陈,你说说?”王从军笑道,区里的领导哪个都得给陈世法面子。 “秦东,你说,你来说说。”陈世法不抽烟了,改成吃花生了,这是那种秕子花生,但是吃到嘴里很甜,“你不是最近一直看毛选吗?” 最近一直看毛选? 周凤和笑了,武庚也笑了,总厂的领导班子都笑了,秦东精于啤酒酿造技术和啤酒销售,但也没看到他看书,他刚进厂时,看书都能睡得着…… 秦东马上会意,“主席说过,革命要有根据地,就像人要有屁股,人若没有屁股,便不能坐下来;要是老走着,老站着,定然不会持久;腿走酸了,站软了,就会倒下去。革命有了根据地,才能够有地方休整,恢复气力,补充力量,再继续战斗,扩大发展,走向最后胜利……” 唔? 武庚打量着秦东,蓝色的毛衣蓝色的条纹领带,这领带还是杜小桔给他做的,难道男人结婚就能转性吗?从不爱打扮到爱打扮,从不爱看书到爱看书? 周凤和也很吃惊,他只能背得下老三篇和部分语录,可是秦东却随口就能背下一大段,背得还很流利! “老陈,你们别跟我掉书袋,有什么话你们就直接说,”梁永生笑了,这两个人是嵘啤发展的最大的功臣,“秦东,你来说,”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这个小伙子,“好啊,现在结了婚成了家,都知道看书学习了!” 第145章 跟二级企业过过招 说实话,去年打上火车并不是秦东的本意,而是陈世法和周凤和作出的决定。 啤酒打上火车,虽然带来的是啤酒单瓶价格的提升和单瓶利润的增长,但是也带来了成本上面的巨大压力。 啤酒毕竟是区域性的产品,后世,除了雪花、青岛、燕京这些全国性的巨头,其他品牌基本上都只活跃在某个区域。 “前些日子,我看了姚雪垠老先生的李自成,闯王为什么失败,就是没有根据地!”秦东的声音很是没稳,不象以前那么大了。 哦,罗玲看看他,也没有见他看这本书啊,难道在家里看的? 唔,周凤和却是刮目相看,这结了婚的男人果然不一样。 “吹牛吧,回家还不够粘在媳妇身上的呢!”武庚暗暗取笑道。 “抬进来。”秦东朝外面招招手,鲁旭光吡着板牙就把一幅特大山海地图展现在领导跟前,上面的市、县、乡和村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这是我们秦湾的县市,这是云海,再往东是荣阳……”秦东指着地图道,山海省的海东半岛包括了这三个市,但是这三个市的经济总量占了全山海省的大部分,是山海省最富裕的三个地区…… “云海的石城,”秦东点着地图,“位于云海的最西部,如果我们能把我们的啤酒打进石城,石城就会和秦湾连在一起,也会把整个山海省切为两半,往西是昌潍到沈南,往东依次是秦湾,云海和荣阳组成的海东半岛……” “秦东,你的意思是把继续向东,打下石城,再打下云海,再打下荣阳……”王从军问道。 “王区长,打下石城,整个海东半岛就孤立开来,我们就可以延着公路从容一路向东打过去……” 今年,秦湾到云海的一级公路就会正式开通,到时候,装有嵘崖啤酒的车辆会顺着这条公路畅通无阻地把啤酒运往云海,运往云海的各个县市。 “到时候,整个海东半岛都是我们的根据地。” 后世,啤酒巨头们也污染非常收缩战线、回归核心市场,比如,青岛啤酒加重华北特别是山东地区的份额,在东南市场上演“敦刻尔克大撤退”;燕京在华北地区的份额不断增加;重庆啤酒、珠江啤酒、兰州黄河等地方小巨头无一例外都在加注本省市场。 山海省将来是嵘崖啤酒最核心的市场,现在打下海东半岛就是他们最核心的市场。 “前年,我们打下秦湾,今年,我们要蚕食云海,鲸吞海东,明后,后年,我们要把嵘啤的红旗插上昌威,插上沈南,一统山海的啤酒市场……” 会议室里又一次沉默了。 梁永生不说话,陈世法不说话,就是在场的厂里中层干部也无人议论,每个人都被这个大胆的想法震撼了! “再然后,把红旗插遍华北,插到京城去!”梁永生笑道,他一笑,会议室里的气氛陡然轻松起来。 在大家眼里,别说鲸吞海东半岛大家意外,想到秦湾、云海和荣阳三市只卖嵘啤,林凤梧也想到了一本书,那就是女儿以前看的《天方夜谭》…… “我们再看石城,”秦东笑道,“我查了一下资料,去年,全省乡镇企业总产值过亿元的县共129个,其中有20个县市区的产值超过了15亿元……” 此时的15亿元,跟后世可不是一个概念,“在这20个县市区当中,有超过半数(12个)来自海东半岛,石城排名第七位,乡镇企业总产值为21.06亿元……” 秦东的意思大家听得明白,也就是说这是一个老百姓手里有钱的县,能够买得起喝得起啤酒! 秦东又看看作思索状的林凤梧,“飞机不象火车,老百姓一年到头也坐不了几趟飞机,当然,我不是说打上飞机不好,但现在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你认为是时候了?”林凤梧笑道,他的手有些颤抖,显然对于秦东的意见他心里很是愤怒。 “等我们的易拉罐生产线搞好,将来,肯定是要打上飞机的……” 林凤梧又笑了,他永远不温不火,没有脾气,可是秦东知道,咬人的狗不叫…… “小秦,我提醒一句,石城是云海的石城,不是我们秦湾的石城,我们的啤酒要想打进去,光行政区域就就会受到诸多干扰。”林凤梧又道。 他说得有道理,但是大家都看明白了,局里和厂里的意见是有严重冲突的,大家都在看着梁永生,等待着他最后的裁决。 梁永生咳嗽一声,“我们从1978年开始的改革开放事业,其经济目标之一,就是要在中我国逐步建立起完整和运行良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而市场经济体制最基本的构成要素之一,就是要有完善的市场。” 事实上,市场是有界限的,比如,因产品种类而形成的市场界限,因地理因素而形成的市场界限等。 “地区之间的市场界限,直接导致资源的自由流动和优化配置,这无疑破坏了地区之间合作。此外,在这种地区间的市场界限下,各地区会自成经济上的“独立王国”,……” 九十年代初的中国,正处在由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变过程中,地区之间的市场界限是客观存在的,这是计划经济体制的遗留物。 因为,计划经济体制形成了各行政区域自成体系、条块分割的局面,这种局面并没有在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变过程中得到完全改变,而这种局面,又正是形成地区市场界限的温床。 “去年,国家下发了《关于打破地区间市场封锁进一步搞活商品流通的通知》。《通知》提出了维护企业生产、经营自主权、确保商品畅通无阻、加强物价管理等六条具体要求……” 林凤梧的手一抖,手里的钢笔就歪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出,梁永生是支持秦东的意见的。 林凤梧看看那个站在地图前的年轻人,端起了水杯,大口大口地喝水。 “好,春节过后第一炮,就炮打石城,”梁永生笑着站了起来,他的面色倒很轻松,“我看看,嵘啤走出秦湾的第一仗,到底你们怎么打?你们也跟这个啤酒二级企业过过招……” 第146章 兵临城下 每年的初一到正月十五,是陈世法为数不多的悠闲日子,在这半个月中,他可以好好休息,可以好好地陪伴家人,也可以好好地考虑明年厂里的大事,除了推不开的几个会议,他就喜欢待在办公室里哪也不去。 办公室里的暖气烧得很是暖和,暖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屋里就显得很是明亮,陈世法仔细地端详着手里蓝底红字的石城啤酒,把酒液倒进杯中又慢慢地饮了一口。 酒液清亮透明,泡沫洁白细腻,挂杯持久,杀口力强,香气浓郁……嗯,是好啤酒。 他放下酒杯又拿起桌上的资料来,石城啤酒是七八年建厂,八二年转产啤酒,八五年八月份投放市场,规模和效益排在云海几家啤酒厂的最前头,是山海省的五大啤酒厂之一,在全国也能进入前十五强,是为数不多的国家啤酒二级企业…… 嗯,他们厂的大麦全部从澳州采购,酒花则采自昼夜温差大的北疆,大米用的全部是苏锡常地区的大米…… 厂长仲星火是到石城插队的知青,修理过地球,晒过盐,打过铁,也当过车间主任……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这个岗位上的。 陈世法干瘦的脸上动了动,他发现,秦东给自己也给嵘啤找到一个强劲的对手,一个真正的对手…… “老陈,这个石城啤酒,以前就是石城糖厂啊,我记着有一年春节我们厂还采购过他们的糖块。”周凤和也没休班,他推开陈世法办公室的门,手里拿着的是同样的资料。 说到石城的糖,陈世法也有印象,当时他还是副职,过年的时候就从厂城采购了不少桔子糖,就是那种象桔子瓣一样的块糖,糖埠上面还沾着无数小糖粒,这种糖全厂职工都很爱吃。 “我们跟石城啤酒还真有渊源,他们厂的技术都是何总工亲自指导的……”何总工是秦啤的总工程师,技术上秦啤对石城也是倾囊相授,当初嵘啤刚建厂时也是这样,都得到过秦啤的大力扶持。 “有很象,老周,你看,他们厂年生产能力也达到十万吨,产品覆盖海东半岛,触角还伸到了华东,东北和华南……” 也就是说,嵘啤要想一统海东半岛,与石城啤酒必有一战! “这是个强劲的对手,秦东跟我说过,云年上火车的时候,别的厂都是副厂长带队,就是石城啤酒是仲星火亲自上火车销售……”周凤和也尝了尝石城啤酒,啤酒味道不差于以前的嵘啤,果然都是秦啤指导出来的徒弟。 陈世法就把花生又推了过来,他突然问道,“秦东派谁去打石城?罗玲还是聂新鸣?” 现在,秦东手底下有许多人可以用,总厂有罗玲、夏雨、旭光,一厂有孙元英,二厂有王新军和聂新鸣…… “是赵牡丹……”周凤和都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一幅什么样的表情。 赵牡丹? 陈世法笑了,身为长辈对于后辈的长相不好评价,可是他马上又加了一句,“销售科那么多人在干嘛?” 见他过问,周凤和就递过一份报告来,这是一份关于赴郑州参观学习的报告,报告是秦东打的,过完十五,罗玲带着总厂一部分人第一批前去学习,夏雨第二批,鲁旭光和孙元英第三批,王新军第四批…… 他们要学习的是郑州的那场著名的商业大战! “秦东太轻敌了,说句不好听的话,这是直插威虎山,活捉座山雕,仲星火不会束手就擒。”周凤和慢慢嚼着秕子花生,情不自禁地把杯里的啤酒都喝了,石城啤酒味道还真不错。 陈世法没有再考虑,他拿起笔来也签上自己的名字,“罗玲不是去两个月吗?赵牡丹不行,回来让罗玲上,啤酒东施不行,啤酒西施上……” 啤酒东施? 这不是陈世法起的绰号,是厂里职工的意见,叫着叫着就叫开了。 虽然他刚刚签字,可是现在西施和东施凑到一起,总厂、一厂和二厂的销售科齐聚在二厂食堂,大家个个都很兴奋。 以前,厂里组织职工旅游,能到周边县市逛一下就不错了,现在竟然一杆子给支到了郑州,还要在郑州待两个月。 “感谢秦总……”罗玲就学着黄梅戏里的样子笑着朝秦东拱拱手。 秦东却笑着摆摆手,“感谢赵牡丹吧,她干活,你们才能好好学习。” “牡丹姐辛苦……”罗玲马上亲热地拉住赵牡丹的手。 “啊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啊啊牡丹,众香国里最壮观,有人说你娇媚,娇媚的生命哪有这样丰满……”鲁旭光就唱开了,一唱歌他的结巴也没有了,人就更精神起来。 “去,去……”听到最后两个字,罗玲不愿意了。 “大光,你这样唱,冰封大地的时候,你正蕴育着生机一片……”聂新鸣马上接口道。 “滚……”赵牡丹伸手就要拧聂新鸣的耳朵,人家虽然快三十岁了,还是个没结婚的大姑娘呢。 秦东却又接口道,“你们这样唱,牡丹姐打下石城,这是把美丽带给人间……” “对,还是秦厂长说得好,”赵牡丹朝秦东竖竖大拇指,“罗玲,你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回来我请你们到石城喝啤酒……” 她是个心急的人,说完就带人准备去了,罗玲就小声提议,“秦总,我看,还是要先找批发户……牡丹姐以前没有卖过啤酒……” 秦东摆摆手,“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杀法,我不管,你也不要管,看能折腾成什么样子。”他笑着走到桌前接起电话,“哪位?哦,仲厂长,你好你好,过年好,过年好……” 两人在电话里寒暄着,客套话说完就该说不客套的话了,“小秦,过年前我们刚在火车上认识,过完年你就要把啤酒擂到我的家门口来了……” “我在火车上跟老厂长没学够,你们是啤酒二级企业,我得天天学,日日学……” “所以学到我们家门口来了,好,我在石城等着你,到时我们俩再聚聚……” 秦东一边笑着打着电话一边转动着手里的石城的酒瓶盖,罗玲知道,这是秦东的习惯。 以前打西海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准备拿下哪家啤酒就会把哪家啤酒的瓶盖在手里玩耍,胜利后则把商标直接贴到墙上,这是他的战利品! 电话里的两人越说越轻松,似乎又要迫不及待地在石城青梅煮酒了。 罗玲就笑着走出去,在啤酒江湖里,这其实就是宣战,无论是嵘啤还是石城,基本上做好了杀个你死我活的准备! 第147章 弱肉强食的时代到了 哗啦—— 一箱啤酒毫无征兆地被摔碎在地上,啤酒汩汩从纸箱里流了出来。 “牡丹姐,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杜小树手里搬着啤酒,又看看脚下的啤酒。 这趟到石城来,赵牡丹带的人不多,红红、小毛还有孟光松,噢,还有杜小树,其实他是硬要来的,李珍珍家就在石城,他顺带着过来找李珍珍玩。 赵牡丹带人走进石城雕塑公园旁的一家饭馆,一走进去吓了老板一跳,把这个女人的照片贴到门上,都可以避邪祛灾了。 “过年好,过年好,”赵牡丹笑得把自己都感动了,“我们是秦湾嵘崖啤酒厂的,我们嵘崖啤酒是市优,省优,部优还获得首届食博会的金奖,秦湾老百姓都喝嵘啤……” “我们石城老百姓都喝石城,”餐馆老板瞪着肿眼泡,他看看嵘啤,终于那富有特色的商标让他拿起一瓶啤酒来,“嵘崖啤酒啊,我知道……” 正当赵牡丹以为有门的时候,肿眼泡话风一转,“我们年前进货进足了,后面屋里全是石城啤酒,哎,我们石城啤酒用的是马山泉的泉水,不比你们嵘崖的水差……” “我们石城啤酒还便宜,一瓶一块一毛五分钱……你们多少钱一瓶?”肿眼泡掏出烟来,下意识就递给赵牡丹,赵牡丹还真接了过来,她笑着掏出打火机,“我们的啤酒一块两毛五……”这是批发价了。 “差着一毛呢,你们的酒我不能要。”肿眼泡说得斩钉截铁,看着外面有人进来,他就迎了上去。 “石城啤酒一瓶一块一了,再降五分钱。”来人大呼小叫道,说完扭头就走。 “你们听到没?现在一瓶差着一毛五分钱了,我这小馆子一天才挣几个钱!” 赵牡丹没有再说话,这一天的结果就是她明白了,石城啤酒因为她的到来,临时下调了啤酒价格,一瓶又降了五分钱! “走吧,找个地儿先吃饭,俺就不信了,这么好的啤酒咋就卖不出去!”赵牡丹看看远处的天边,撂下一句狠话。 入夜了,石城,这个宁静的小城,街上已渐渐没有行人。 可是一辆轿车飞快地驶入了石城市政府,仲星火就从车上走下来。 “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们这边,他们嵘啤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我听说,连总厂的销售科都没来,只让那个在火车上的赵牡丹过来打头阵……” 仲星火汇报道,“我们全厂上下动员起来,他们啤酒卖一瓶一块三,我们就卖一瓶一块一毛五,反正便宜他一毛五分钱……” “别小看一毛五分钱,两瓶就是三毛钱,小孩子还能买几包泡泡糖,大人都能买一盒烟了……” “老仲,你这是打价格战?”石城的王市长亲自给仲星火倒了一杯水。 “对,就是价格战。”仲星火也不客气,“去年我见过倪润峰,他是我们山海省的荣城人,算半个老乡,我还给他带去我们的啤酒……” 在1989年之前,中国的老百姓普遍不了解什么是价格战。 1989年,国内彩电生产厂集中出现了引进彩电生产线的高潮,彩电生产厂家超过了200家。 与此同时,国家开始征收彩电消费税。彩电市场顿时出现供过于求的局面,彩电生产厂家库存积压严重。 1989年8月9日,长虹进行自行降价活动,每台彩电降价350元,这一行动虽然使长虹积压的彩电一销而空…… “现在啤酒行业与前两年的彩电行业很象,”仲星火笑道,“我们真的不用市政府出面,用价格战,我们有信心把嵘啤挡在石城的大门之外,把所有啤酒都挡在石城大门之外……” 从90年代开始,啤酒这个江湖里也迎来了弱肉强食的时代。 新增产能持续增加,与原有企业的销售半径开始重叠,出现了市场竞争。由于产品同质化,“价格战”成为了普遍的竞争方式,一些实力弱的小厂开始被淘汰。 “好,我对你老仲有信心。”王市长也高兴,“我记得你说过,北京的双合盛啤酒厂是我们国家第一家啤酒厂……” 双合盛五星啤酒厂是由石城人张廷阁、郝升堂兴办的,“我们是一个村的,我叫他们大伯……”仲星火笑道。 …… 嵘啤攻打石城出师不利的消息很快也传回了嵘啤总厂。 在一年一度的嵘崖啤酒订货会上,嵘啤的大批发户、经销商似乎都有意无意问起了厂里的啤酒东施。 这其中,昌阳的吕芝两口子最为关心,石城是云海下面的一个县,昌阳也是云海的一个县,嵘啤攻入云海,两口子就琢磨着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 可是,青天不是那么好上的,也有可能飞得越高跌得越重。 “打得怎么样?听说一瓶也没卖出去……” 面对着吕芝的打听,秦东起初笑着应答,可是当吕芝说,“石城啤酒找过我们,要给我们最低的价……” “那合同我马上还给你们,你们明天就可以卖石城啤酒,你们放心,你们库里有多少嵘崖啤酒,我都派人拉回来……”秦东很是大气,也很是爽快。 可是他越是这样,吕芝两口子心里就越加不安,“秦厂长,秦厂长……” 秦东不理他们,抚袖而去。 “碰钉子了吧,你们也不看看,这是谁?这是秦癫子!”孙大眼珠子走到两口子跟前,“别想三想四了,到头来什么也捞不着,石城不把你们当人,嵘啤你们也得罪了,就象我当年,让罗玲把我训得跟孙子似的……” “我保证你们卖石城会后悔……”郑海锋也不多说,就一句话。 “咱们都是第一代批发户,别因小失大……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胖婶也笑道。 两口子感觉到不对劲了,“我就是说说,”吕芝笑道,“哎,我去找秦厂长去,我带了一拖拉机的昌阳梨给他……” 送走这个不省心的经销商,秦东就走进陈世法办公室。 “秦东,两个选择,一是让罗玲从郑州回来,二是让王新军挂帅出征石城。”陈世法面色严肃,已经培育多年的经销商队伍不稳了,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陈厂长,这才不到一个礼拜,我想再看看,我不准备换人,”他盯着陈世法,“就象你相信我一样,我也相信赵牡丹!”</div> 第148章 免费?白送? 进入九十年代,啤酒的高税率加之对就业体系的拉动很快让其成为了地方政府依仗的财税大头,啤酒厂则成为各地政府眼里的亲儿子、香饽饽,随之而来的,则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本地啤酒保卫战。 为了保护本地的财政收入,从 90 年代初期开始,大批的地方政府开始了对于外地啤酒的清场,繁多的“送酒证”、“啤酒售卖许可证”等,让不少外地“强龙”直捏冷汗。 不过,这次,石城没有动用行政的力量,而是选择市场的方式,这是秦东最愿意看到的。 “牡丹姐,人家降价了,你能顶得住吗?”电话接通了,秦东上来就问道。 “顶得住,不就是一瓶差一毛五分钱吗?”赵牡丹大大咧咧道。 “嗯,”赵牡丹有信心就不是坏事,秦东有心提点她两句,“啤酒的销售渠道,分堂饮和非堂饮,各占一半,而堂饮渠道中小餐馆的消费量又占去了一半,非堂饮渠道小卖部、小商店的消费量占到了60%……” 赵牡丹听得认真,地面上跟火车上卖东西还是不一样的。 “……你们要进行地毯式铺货,其实这跟你在火车上卖东西一样……时间上要快,一个市场上铺货目标完成最长时间不超过十天……” “秦厂长……”赵牡丹就在电话里喊了起来,“我的人手太少!不够用。” “人手我给你,今天下午他们就到,聂新鸣带队,牡丹姐,现在你到石城四天了,下面一个礼拜是关键,打不下来我只能换人了……”秦东说得严肃。 昨天,他从总厂、一厂和二厂的销售科临时抽调了四十人,又从年轻的青工中协调了四十人,加上赵牡丹带去的人,嵘啤在石城的兵力达到了空前的一百人。 啤酒销售就是这样,他们面临的是一群滚爬摸打,三教九流,充满生存智慧的人,能驾驭这群人,在这样的江湖里杀出来的,都是人物。 “怎么样,还成吗?” 傍晚时分,聂新鸣带人赶到了石城,看着赵牡丹灰头土脸的样子,他就想笑,那头发太象是鸡窝了,怎么,卖不出啤酒去,就揪自己的头发? “俺的个娘来,啥叫还成啊,”赵牡丹没有好脸色,“只有上不去的天,没有上不去的山,明天你就看我们的吧。”她今天哪都没去,憋在屋里想了一天的主意。 “那价格哪?”聂新鸣看赵牡丹的样子,似乎有了思路。 “人家降价我们也跟着降价,人家啤酒要是不要钱,我们也能不要钱?!”赵牡丹反问道,几句话呛得聂新鸣直翻白眼。 其实,无论是秦东还是聂新鸣都已经认识到,他们是“劳师远征”,石城啤酒是以逸待劳,石城没有运输费用、瓶损消耗,石城的成本比嵘啤低,他们降得起价,嵘啤降不起,嵘啤跟着降价就是在做赔本的买卖。 …… 石城的清晨,一如秦湾一样喧闹,看不到几辆公交车,街头全是庞大的自行车流。 “等等,赵牡丹,你说什么?”聂新鸣本来在一旁抽着烟,可是听到赵牡丹人给这百十人训话,他的烟就抽不进去了,“送货……免费品尝?” “免费?白送?”聂新鸣又看看车上的啤酒,一箱啤酒十几块钱,送一箱就是送出去十几块钱! “是送一瓶还是送一箱?”他又不放心地问道。 “嫩耳朵聋了?我这么大的声音你听不见?!”赵牡丹面对着百十人的销售队伍,大声训斥这个二厂的销售科长,丝毫不给他面子,“送一箱!一个饭馆一箱,一个小卖部、小商店都是一箱。” “我给秦厂长打电话。”聂新鸣扔掉烟屁股,此时赵牡丹在他眼里活象个赌徒,那种输红了眼的赌徒,“大家别动。” 电话很快接通了,秦东还在家里吃早饭,他就回了一句话—— “大胆干,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听到了没有?人家秦厂长才象个男人!你,一点不象个带把的!”赵牡丹损了聂新鸣一句,带人就出了旅馆的后院。 “我不象带把的?”聂新鸣不服气地看看赵牡丹的背影,大声嚷嚷道,“你象个带把的!” 正月十五刚刚过去,石城街头行人不多,崭新的街头春联、灯笼仍在诉说着过年的喜庆, 孟光松推开百货大楼对面的一家小商店的门,小商店里的炉火很旺,也很暖和,“大爷,给您拜年了,我们是秦湾嵘崖啤酒厂的,我们的啤酒秦湾人都喝,您尝尝?” “你们不是来过吗?”大爷警惕地打量着孟光松,“你们的啤酒比我们石城啤酒贵一毛五分钱,……” “口味不一样,石城啤酒是纯香型,我们是清淡爽口型,我们嵘啤是全国食博会的金奖,全国八百多家啤酒厂,获奖的就我们嵘啤一家……” 这就扯蛋了,孟光松真的是随口就来,食博会上获金奖的啤酒当然不止嵘啤一家,可是老百姓不知道…… “还是贵了……”老头叹口气,摇摇头。 “那这箱啤酒送您,如果喝得好,卖得好,你再进货。” “白送?”老头夹起一块煤放进炉子里,炉火马上照亮了他的脸膛,“还有白送的啤酒?” “就是白送。”孟光松象变魔术似地又变出了酒启子,酒杯子,“这些也白送,您收好。” “好,好,好……”老头一连说了几个好,“嗯,我卖卖看,卖得出去就再从你们那里进货。”看着孟光松的背影,又看看地上的啤酒,“这年头,还真有人白送啤酒!” …… 春意喧闹中,小毛子也推开了石城人民医院对过的一家餐馆的门,他人长得小巧,二十多岁的人看着象十几岁的孩子。 “大冷天,真不容易……”餐馆的老大娘顺手抓过一把糖和花生,“孩子,拿着。” “谢谢大娘,您老气色真好,啊,您都七十多了?您真康健,嗯,我们的啤酒,用的是嵘崖山上的水,水好,中国人都知道,喝嵘崖山上的水都长寿,大娘,下次我给您带一箱人参啤酒来,……这箱啤酒是白送给您的,不要钱!” “哪能不要钱?小伙子,我不能白要你的啤酒,我得给你钱。”老大娘慈眉善目,就已是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钱来。 “大娘,不要钱,真的不要钱,免费品尝……”小毛子死活不收钱,大娘死活要给钱,“那我也不能白要你的啤酒,白要你的酒启子,酒杯子,看你也不容易,刚过完年,我要五箱啤酒,给你开张。” 开张? 小毛子舔舔嘴唇,一个礼拜,可是开张了! 石城啤酒用价格打造的铜墙铁壁,终于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div> 第149章 啤酒小姐 “铁打的石城,纸糊的蓬城”。 说起这句话,海东半岛的人都知道,那还是明末的时候,满清和明军叛将孔有德攻打蓬城,一个月就打下来了,可是攻打石城,打了六个半月愣是没打下来…… 现在,价格战就是一道护城河,凭借着这道护城河,一个礼拜的时间,石城啤酒成功地没让嵘啤沾到一点便宜。 “大家再想一想,还有有什么好点子,好办法?” 位于城市北部乡镇的石城啤酒厂里,仲星火笑着询问着厂里的科长、车间主任,这年头,策划大师纷纷涌现,点子公司比比皆是,一个点子就可能带来非常的效益。 “相声上有个点子牛,我们厂也要涌现出更多点子牛,点子马……谁有好点子,厂里重奖!” 放手发动群众也是一条成功的工作方法,仲星火此时信心满怀,豪情万丈,你嵘啤不是来打我石城吗,等到你们的三板斧抡过去,就该轮到我进军秦湾了…… 他又想起火车上那个小伙子,秦东,我们也该在你的一亩三分地过过招了! “仲厂长,现在嵘啤满城送啤酒,白送!”厂里的销售科长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马上汇报道。 白送? 石城啤酒厂的会议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这年轻人够狠的,我们降价,他干脆就一分钱不要!”仲星火笑着喝了口茶水,“我们守家在地,没有运输的费用,他们在价格上不占优势,但是,他要弄明白,他们白送啤酒,喝完了谁还买他们的啤酒?” “他们这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最终孩子也舍了,狼还没套着……”一个副厂长就笑着打趣道。 “我听说他们来了一百多人,这一百多人能不吃不喝不睡?能不花钱?这都是成本!我们得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仲星火严肃起来,“我们得让他们知道,我们的石城,是铁打的,打不下来!” …… 一天又过去了,距离秦东给赵牡丹的时间还剩下六天。 今天,石城的城墙终于撕开了一道小口子,赵牡丹知道,这都是“免费”的功劳,在火车上卖东西,每每当她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保证上到八十岁的老大爷,下到八岁的吃奶的娃娃,都得抬起头来…… “这还得免费到什么时候?”送了一天的免费啤酒,聂新鸣心疼。 “不知道。”赵牡丹根本不拿他当科长看,但是还是给他解释道,“石城乡镇企业很多,老百姓手里都有钱,好喝的啤酒不差一毛五分钱……” “自从踏进茫茫人世间,穿过了春天到秋天,人生有几多追求,人生有几多梦幻”…… 听到歌声,赵牡丹突然不说话了,也不再搭理聂新鸣,认真地看起电视来。 电视上,七位美女一排走来,身着宽肩窄裙的西服套装,娉婷袅娜,随后打出四个大字:“公关小姐”…… 《公关小姐》这部剧,堪称是国产女性职场剧、时装剧的鼻祖,不仅创下多个国产剧“第一”,更拿下金鹰奖、被公关人当做必看教材。 1989年在广东地区播出的收视率为90.99%!意味着每10台打开的电视,就有9台在播《公关小姐》。 “红红——”赵牡丹突然就象人来疯似地大喊一声,吓了聂新鸣等人一跳,赵牡丹却又跑了出去,“不行,我得先打电话,给秦厂长打电话,总厂还得派人……” 第二天,嵘啤又有十人赶来增援,全是从总厂和一厂、二厂挑出来的漂亮小嫚和少妇,都是那种能说会道的,经过半天简单的培训之后,这十一人就套上了临时买来的套裙,裙子外面则挂上了厂里以前迎宾用的红红的绶带。 聂新鸣不由多看了红红几眼,这小嫚长得真象《公关小姐》。 “人家南方有公关小姐,你们就是我们嵘啤的啤酒小姐,好了,闲话不用讲,出发!”赵牡丹象男人似地挥挥手。 十一个身穿套装身挂大红绶带的啤酒小姐一出现在石城的街头,就吸引了石城人的注意。 横跨在自行车的年轻人,提着菜篮子的老人,背着书包的孩子,就象看西洋景一样盯着这群漂亮的女人。 得月楼宾馆,石城最好的宾馆。 当红红带着一个二厂的少妇走进去的时候,办理退房的客人不走了,打扫卫生的服务员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当经理闻讯赶来的时候,红红也没有多说话,“嵘啤免费送酒,您不再多进几箱?” 经理也没有多说,他好象心思不在啤酒上,“进吧,进多少箱?你给个数!” 得月楼进货了! 得月楼卖嵘啤的啤酒了! 其余的啤酒小姐每走进一家饭店、餐馆,上来就是这句话,不过不得不说,这句话很有效果。 “得月楼都进嵘啤的货了,给我们也来两箱!” “昨天有客人喝你们的啤酒了,好喝!” “价格贵有价格贵的道理,我们石城人还真不差一毛五分钱!” …… 啤酒白送、啤酒免费的效果开始显现,就如铁锅被火烧热一般,啤酒小姐的出现,成功地在这口锅上浇了一桶油! 瞬间,火光冲天! 啤酒小姐? 当肿眼泡看到红红,二话没说,“我们进二十箱,先进二十箱!” 啤酒小姐为先锋,带着嵘啤一百人的销售队伍,两天时间,几乎扫遍了石城全城的的餐馆、饭店,商店和小卖部! 人,全部撒出去了,啤酒一箱一箱在减少,现在轮到聂新鸣打电话给厂里了,“火速再送十车啤酒来!” “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男子打仗在边关,女子打仗在石城……” 旅馆里,赵牡丹喜滋滋地打来两暖壶热水,洗起象喜鹊窝一样的头发来。 “这还唱上了,不就是卖出几箱啤酒去吗?”聂新鸣抽着烟,故意刺激她。 哗—— 一盆水就泼向了聂新鸣! “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怎么拿水泼我?讲不讲理?” 赵牡丹却不答话,她笑着睃他一眼,“泼你怎么了,再说不中听的话,下一次就不是喝洗头水了,让你喝老娘的洗脚水!” “泼妇。”聂新鸣骂着就退了出去,可是,石城的宾馆里,又响起了赵牡丹的豫剧唱腔。 “有许多女英雄,也把功劳建,为国杀敌是代代出英贤,这女子们哪一点不如儿男……”</div> 第150章 秦厂长,好厂长! 石城战役,首战告捷! 消息传到嵘啤总厂,会议室里一片欢腾,陈世法端着水杯从门外进来时,也是满面春风,一脸喜色。 石城啤酒采用价格战的策略,可是嵘啤没有跟风在价格上与他们撕扯,但也成功地把啤酒卖了出去。 “这一战打得好!” 陈世法笑着在椅子上坐下来,眼光就扫过坐在前排的秦东。 石城的战局牵动着全厂领导和职工的心,牵动着梁永生、王从军的心,甚至整个秦湾、云海、昌威的啤酒厂都在观战,看到底是强龙能压倒地头蛇,还是关云长败走麦城被阿蒙擒杀…… “这是我们嵘啤第二次走出秦湾,真刀真枪地跟一个当地啤酒厂硬碰硬!”武庚笑道,“看来,不要在我们跟前吹什么国家二级企业,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对,纸老虎!” 会议室里又是一片附和声,周凤和脸上也堆满了笑,“就是白送出去不少啤酒,小秦,你注意一下。”他看向秦东。 在他的头脑中,勤俭持家、节俭办厂的理念几十年没变,虽然陈世法不同意他的意见,可是也不能反驳他,陈世法只是又慢吞吞地说道,“赵牡丹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秦厂长会用人。”包装车间主任张庆民马上也附和道。 嗯,在这一点上,大家没有异议,从罗玲到聂新鸣、王新军再到赵牡丹,拿出来都能独当一面。 陈世法也笑着看向秦东,“小秦带着销售科干得不错,这是一件喜事,还有一件喜事……” 唔? “七五结束,八五计划开始,国家要对七五期间的科技成果进行表彰,小秦的酶法糖化技术已经提报上去……” “好事啊!”武庚大笑,“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秦东也是我们厂的第一生产力。” 这句话就大了,秦东忙摆手谦虚道,“我算什么生产力,不过,陈厂长说有两件喜事,第三件喜事还请领导给我们批了吧。” 这几天,秦东正式向总厂提出二厂想盖几栋家属楼的计划,在工厂里,职务进步,奖励奖金,住房福利等等,都是大家关注的事情,可是与房子比起来,其它的都是小事。 这件事不少人都知道,可是没想到秦东在厂长办公会上直接提了出来。 “这是好事啊,”焦正红就看看陈世法,“只有二厂盖家属楼一厂不盖吗?” “你直接说总厂盖不盖不就完了吗?”武庚马上把话头抓过去。 总厂的家属楼就两栋,许多老职工儿子结婚三代同堂,住房条件也着实紧张,这几年经济效益好,可是钱却都用来发展生产了。 二厂提出盖自己的家属楼,总厂和一厂没有动静,这就成了出头鸟了,武庚暗暗埋怨,不让他提他非提不可,还要在厂长办公会上提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积中到陈世法身上,他同意二厂盖家属楼那么一厂和总厂肯定也是要有动作的,大家都想住单元房,不想挤筒子楼。 “总厂周边没有地皮,二厂靠着阎家渡,地皮可以商量,我跟周书记通过气了,这事可以商量……” 武庚正在喝水,听到这话他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姜还是老的辣啊,这商量二字就大可琢磨了,商量一年?两年?或者商量的结果就是不同意,那这事就黄了! “别光琢磨这事,石城啤酒不会这么容易缴枪投降,这事,打下石城来再说!”陈世法喝口水,“下面开会!” …… 人总是盼望着好消息,这事秦东还没回到厂里,就已经传到有鼻子有眼儿。 “厂长,老爷子同意我们盖家属楼了?”秦东刚从桑塔纳上下来,高占东就笑着跑过来,秦东看一眼高虎,高虎马上摇头,司机最重要的是口风要紧,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秦厂长,我们的报告陈厂长批了?”钱益民、刘洪兵等厂领导也都坐不住了,很快,秦东屋里就站满了借口汇报工作的车间主任、科长。 “啊,陈厂长说,打下石城来再说这事!”总厂和一厂都没盖家属楼,二厂提出来就很扎眼,可是秦东就想探探陈世法的口风,也堵住职工的嘴,你们看吧,家属楼我想盖,可是陈厂长不让盖。 谁知陈世法更是棋高一着,皮球踢回来不说,还顺带着提了要求,如果打不下石城,这楼没商量,并且,如果打不下石城,你秦东就是阻止你们二厂盖家属楼的罪人! “陈厂长真的同意了?”钱益民却不想里面的弯弯绕,竟激动起来,在他心目中,就没有这个年轻厂长办不成的事儿,“好啊,今年开工,后年完工,我儿子刚谈了个对象,后年搬进去直接结婚……” “再后年你直接抱孙子!”技术科科长欧阳青就直接打趣道。 “钱书记你不能这样啊,你得让你儿子住旧楼,你和嫂子住新楼。”检验科科长陈华英就笑道。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秦东就笑了,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哪,大家就已经憧憬未来了。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感谢秦厂长,给我们厂的职工解决了大困难了。”刘洪兵是个憨厚人,吃水不忘挖井人,厂里效益好才盖得起家属楼,而这一切离不开秦东。 “感谢秦厂长,”邹玉臣也笑嘻嘻道,“在全区里,我们二厂也走到前头了,这两年盖家属楼的没有几个厂……” “行了,行了,”这年刚过完,大家口里说的全是过年的话,秦东就受不了,“工作去吧,……老厂长,你们怎么来了?” 人群闪开了一条道,老余头拄着拐杖挪了进来,他的身后是几个退休的厂领导,见到秦东,老余头就把拐杖颤巍巍地递给旁边的老头,两手就抓住了秦东的手,“秦厂长,好厂长!” 哦,秦东看看这帮老人,老人们在笑,大家也都在笑,对这句话,无人反驳! “我还记着,当年点火仪式二厂揭牌的时候,你说过,工资年年涨,房子年年盖,你是好样的,说到了也做到了……” 哦,当年把全厂的杂草杂物一把火烧了的时候,自己确实这么说过。 “秦厂长说到做到!”黄波赶紧扶着老余头坐下,“我们工资涨了,福利也涨了,这不,房子马上就要动工了……” 动工?秦东无奈地看看自己的办公室主任,领导的心思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那,秦厂长,我们这些退休的老家伙,还能分房吗?”一个老头颤巍巍地举起了拐杖。</div> 第151章 打下石城,我们盖楼 “有,有,都有,老厂长,你们都是厂里的功臣,你们为厂里作出的贡献,我不会忘记,大家也不会忘记,我保证,就是没有我的家属楼也要先有你们的家属楼!” 黄波给他拖过一把椅子,秦东就笑着坐在了这群老领导面前。 “我就说吧,小秦厂长明事理……”老余头的拐杖用力地在地上点了点。 “小秦厂长,你可解决我的大难题了,我们家老少三代同堂,全家八口人挤在六十平米房子里……”老了就容易伤感,一位退休的副厂长禁不住用袖子就擦擦昏花的老眼。 “我,我,我我给你鞠躬了……”老人颤巍巍就要站起来。 “使不得,使不得,”这一出慌得秦东赶紧站起来按住老人,“我哪敢当啊,您这不是折我的寿吗?我给您鞠躬,给您鞠躬……” “小秦,那家属楼盖在哪里?”老余头一脸期待地问道。 “就盖在阎家渡,我们二厂新厂区南面……”秦东指指远方。 那里是郊区,也是农村,踏着泥土地,置身于麦田、菜园、果园间,空气中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清香味,在那里,抬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大海,每逢夜深人静,海浪拍岸声清晰入耳。 “好,好,那是好地方,风水宝地,”老余头手里的拐杖又用力在地上点了点,“小秦有眼光!” “小秦厂长,英明!” “小秦厂长,会办事!” 在成功收获了一众老领导的夸赞后,秦东这才松歇下来,可是不过几分钟,桌上的电话又响了。 “秦总,我第十二次要求,要求调到二厂!” 电话是从郑州打来的,罗玲愤怒的语气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 “去,去,你听谁说要盖家属楼,好好学你的习!我还要接媳妇去!”秦东让老领导们缠了一下午早不耐烦了,外面飘起了小雨,他就琢磨着到饼干厂去接杜小桔下班。 “厂里都传遍了!秦总,我总厂的销售科长不干了,你不要我,我就回商业局!” 秦东看看手里的电话,罗玲竟挂了他的电话! 他拿起军用挎包快速下楼,走得太快竟差点滑倒!惹来一帮下班的职工窃笑不止。 “春雨贵如油,下得满街流。”秦东发动起车来,雨刮器马上扫出一片清晰来,“嗯,滑倒秦厂长,笑坏一群牛。” 桑塔纳冲进雨中,远远地,他就看到了饼干厂门口那把熟悉的花伞,在这个春雨蒙蒙的雨季,让他心安,也让他心动。 “小桔,你对象厂里要盖家属楼了,你知道吗?” “人家小桔哪能不知道,厂长夫人能不知道?看你说的,我可是听说,啤酒厂总厂和一厂都没动静,就二厂自己个盖!” “人家二厂效益好,奖金一年都按季度发,还有全年奖金,小桔,你对象真有本事!……” “唉,人比人气死人,厂比厂气死我,我们厂还是市里的金花呢,我们什么时候盖家属楼?” “那你得问厂长,别让厂长把你轰出来……” 一群年青的女工叽叽喳喳等着公交车,下雨了谁都不愿骑自行车。 “小桔,二厂的家属楼盖起来,你又要搬新房了吧?” “人家小桔现在住的就是新房,家里双桶洗衣机,双卡录音机,什么也不缺……” “我还是住在钟家洼好。我父母都在那儿……”杜源也是这个意思,就是公安局的家属楼,小桔妈也给小桔舅舅住着。 “还是小桔有福啊,我怎么就找不着这样一个对象,来了,小桔,你们家秦厂长来了。”一个年青的女青工指指由远及近的桑塔纳。 “上车吧,捎你们一段。”秦东摇下车窗,大声喊道。 “这好吗?嗯?小桔?”年龄最大的女青工瞅瞅杜小桔,后面一个女青工就已经拉开车门,“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坐人家秦厂长的车了,快上车吧……” 桑塔纳稳稳地行驶在大路上,秦东专心开车,杜小桔与大家说着话,车里就很是热闹。 “秦厂长,你到我们饼干厂当厂长算了,反正我们厂长也快退休了!” “对啊,到时候你跟小桔你挑水来我浇园,夫妻双双把家还……” “对,到我们饼干厂也给我们盖家属楼……” 年青的女工憧憬着,就象这雨夜中的车灯一样,闪烁着神采。 “你们的家属楼不能盖在我们饼干厂旁边吗?”最后一个女工下车,合上车门,车内重又成为他们的二人世界,杜小桔就笑着问道,“将来离厂里也近……” “你还真以为盖家属楼啊……”秦东很无奈,可是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这家属楼似乎不盖也得盖了! “也不知小树怎么样了?”杜小桔看看窗外的雨,她担心弟弟淋着,冻着,别再感冒了…… …… “阿嚏——” 杜小树打了个喷嚏,走进石材机械厂对过的小饭店。石城面积不大,跟三十年后的乡镇驻地差不多。 “等我一会儿,卸完货再说。”门口,李珍珍撑着伞等着。“要不我到你家见见你爸?”杜小树抿嘴就笑了。 “我妈不让我找对象,再说,你比我小……”李珍珍象特务接头一样警惕地看着周边。 “女大三抱金砖……”杜小树嬉皮笑脸,他手一挥就嘚瑟道,“小王,把他们的啤酒撤下来。” 昨天开始,赵牡丹在打出免费白送和啤酒小姐两板斧之后,又砍出了自己的第三板斧—— 只要饭店和商店插嵘啤的小旗,把石城啤酒从柜台里撤出来,买二十箱啤酒送一箱啤酒! 这等于就是免费白送的升级版! 后世,啤酒专卖在行业内很是普遍,虽然这属于不正当竞争,但在扩大终端占有率、提升销量方面,很奏效,而酒店终端换酒,更是常见。 “哎,你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两人正在倒腾啤酒,门外就闯进了石城啤酒的人,这些日子,嵘啤攻势很猛,石城啤酒也推出了石城自己的啤酒小姐,这么多漂亮姑娘走在街头,真的成了西洋景! 可是啤酒的消费也真的大大提升了! 并且,石城的人不断在市区穿梭,就是后世的巡店,结果杜小树的举动被人家抓个正着。 都是年轻气盛,对手相遇,分外眼红,一言不合,拔刀相向! 双方很快打了起来,杜小树带的人虽然少,可是他打架很灵活,打得也很利索。 “这小子会功夫……”一个石城的青工顺手拿起啤酒瓶,却没看到,一个烟灰缸搂头盖脸就砸了过来。 血腥味,让双方更是红了眼。 这年头,打架这点小事,司空见惯,警力太少哪管得过来…… 眼看着嵘啤的人越来越多,李珍珍就急了,“小树,快跑,往厂里跑……” 杜小树跑进机械厂,翻过插着碎玻璃的墙头,过年的新裤子就扯得稀烂,再一看,差点割了自己的蛋…… 这一场仗打下来不要紧,就象一根导火索一样,石城和嵘啤的大战再度升级,仗着本地的企业人多势众,石城的人马开始走上街,与嵘啤全面对抗! 石城告急! 消息很快传回厂里,秦东手里摩挲着瓶盖就下了楼,他,要亲征石城! 雨是越下越大了,今年的雨水知道怎么着,特别的足! “回去吧,外面雨大,”秦东制止钱益民、刘洪兵等人相送,可是再抬头时,办公楼走廊上就站满了厂里的职工! 厂区大院里,一个个职工撑着伞,也不言声地望着他,人,越聚越多,各种各样的伞把厂区点染得五彩斑斓。 “秦厂长,打下石城,我们盖楼!” 不知谁喊了一句,接着又有人接着喊道,“打下石城我们盖楼!” 很快,无数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起初嘈杂不一,可是越到后来,这声音就象溪流入河,大河入海,在厂区里蓬勃震荡…… 雨幕中,桑塔纳驶出老远,秦东的耳边仿佛还在回响着厂里职工的的呼喊—— “打下石城,我们盖楼——”</div> 第152章 把嵘啤赶回姥姥家 不出秦东所料,石城的局面陷入了胶着状态,赵牡丹和聂新鸣等人也变得很是焦灼。 只有杜小树在听着随身听,嘴里哼唱着,“昨夜的昨夜的星辰已坠落,消失在遥远的银河,想记起偏又已忘记,那份爱换来的是寂寞……” 这小子倒是因祸得福了,本来李珍珍对两人的事情还在犹豫不定,可是那天看到杜小树三拳五脚打倒十几个石城人,然后从容地飘飘然翻墙离去,她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想不到起貌不扬的杜小树有这般身手,这样的男孩子总能给青春期的女孩子安全感。 这两天,两人一直有事没事偷偷约会,今天,李珍珍回远洋酒店上班了,杜小树就寂寞了。 嗯,她没有看到小树扯烂裤子的样子! “你没事吧?”虽然钟家洼的孩子打架从不吃亏,但作为姐夫当然要关心一下小舅子,杜小树赶紧笑着站起来,谈恋爱了,脸上凶狠的表情都淡了许多。 “大家离开家一个礼拜了,家里有困难直接跟厂里提。”秦东又看看这十个披红挂绿的大姑娘小媳妇。 “秦厂长,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厂里,家里孩子上学,没人接送!”有女职工就大着胆子说道。 “我家那口子不会做饭,这几天肯定净是瞎凑合了……”一人开口马上有人附和。 “今天就能回去,”秦东笑道,“你们三八节也没时间过,等我回厂里后给你们补上……” “今天真的能回厂里?”十个临时拉来的女职工不相信,期期艾艾地看着秦东。 “小树去买回秦湾的车票。”秦东直接道,“牡丹姐,跟我出去一趟。” “秦厂长?”赵牡丹急了,“她们走了,我们怎么往外卖啤酒?” “家里都有老人有孩子,在这里时间长了也不是办法……”秦东笑着往外走道。 “秦厂长真是好人,我听说,人家二厂马上要盖家属楼了……” “光凭体谅我们妇女这一条,就应该评选他当三八红旗手……” “咦,三八红旗手不是女同志吗?” 几个妇女高兴了,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 这几天,石城啤酒真刀真枪地跟嵘崖啤酒干上了! “从战略上藐视敌人,从战术上重视敌人”,这是这些日子仲星火一直挂在嘴边的话,他还真做到了。 远的不说,秦东在火车上搞出一个“冬季啤酒”,仲星火就现学现卖,也搞出一个春季啤酒,其实,啤酒还是原来的啤酒,换牌子不换口味。 嵘啤一统秦湾市场时送酒启子、酒杯子的招数他也打听到了,插红旗搞专卖的路数他也学会了,他组织了厂里所有车辆,也搞起了送货上门…… 现在,嵘啤二十捆送一捆啤酒,他们则是十捆就送一捆啤酒,并且还是在原来降价的基础上。 因为成本的因素,这次嵘啤打进石城的啤酒仍采用了尼龙绳捆扎的方式,而石城啤酒也没有纸箱包装。 现在,石城啤酒厂里的气氛很是欢腾,仲星火笑着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大家甚至都鼓起掌来。 “好好,大家还是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仲星火也是满脸堆笑,“嵘啤的三板斧抡完了吧?” 免费白送,啤酒小姐,还有进货二十捆送一捆啤酒,被石城的人称为嵘啤的三板斧。 “厂长,他们还能不能有其他招数?”厂供销科的科长笑着问道。 “其他招数?”仲星火认真想了想,“他们在他们嵘崖区到处插旗的时候,他们一个区的海城啤酒用的是嵘啤的啤酒花,他们威胁要停止供应啤酒花……” “这不要紧,我们的啤酒花用的是北疆的啤酒花。”一个副厂长马上道。 “嗯,”仲星火笑道,原料上石城啤酒不依赖嵘啤,大米用的是江南的大米,水是从三十里地外的马山上引到厂里来的,“好了,今天布置一下,现在城里的市场他们打不下来,农村的市场我们也得守住了,绝不给他们机会,从今天开始,从全厂各车间抽调职工,上山下乡找市场……” 这也是长虹的倪润峰教他的招数,农村包围城市的理论,现在用在啤酒销售上了。 “我们不给他们机会,把农村的市场守住了,下一步,还有不到一个月,桃花就开了,就是我们的桃花节了,市里领导答应我们,到时候全城都喝我们的啤酒!” 那一天,全城的百姓都会聚集到一块,走亲访友,逛商店买东西,乡下的老百姓也纷纷进城,这一天是石城全市的节日! 啤酒的销售自然火爆! 仲星火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到那个时候,我们一举把嵘啤赶出石城,赶回他姥姥家!” “赶回他姥姥家!” “打进秦湾!” “打到他家门口!” 会议室里马上响起大家的口号声,仲星火看着大家斗志高昂就不断点头,突然他的眼皮使劲跳了两下,右眼跳,真的是右眼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用力地揉揉眼皮,可是眼皮还在跳! 他不知道,石城啤酒厂门口,一辆桑塔纳轿车已经在这里停了大半个钟头了。 秦东打量着这座位于乡下的啤酒厂,厂区里人来人往,似乎并没有为眼前的啤酒战争所困扰。 一个骑着自行车驮着几个麻袋的中年妇女骑进了厂里,十几分钟后她又慢悠悠地骑了出来。 “高虎,跟上。”秦东喊道。 “秦厂长,那不就是个收破烂的吗?”赵牡丹诧异地看着秦东。 “嗯,我有话问她。”高虎把车停在了前头,秦东就走下车来,“老乡大姐,打听一下,你们这里县城怎么走?”高虎也跟了过来,笑着递过一支烟来。 这种重体力劳动的妇女靠抽烟解乏也是常见,妇女果然笑着接过烟来,“县城就在南面,您们往南开就是了。” “嗯,你这是往啤酒厂送酒瓶来着?”秦东笑着问道,“多少钱一个瓶子?” 妇女打量着他,又看看桑塔纳,“噢,我们收酒瓶是八分钱一个,送到啤酒厂人家给一毛二,我们一个酒瓶赚四分钱。” “四分钱,不少了,”秦东笑道,“厂里现在的酒瓶堆成山了吧?” “没有,石城就这一家啤酒厂,酒瓶都是他家的,我们当碎玻璃卖也也卖不上价去,反正都得往这里送,我们送的就够他们用的了……哎,你打听这个干什么?你也是收破烂的吧?”</div> 第153章 吃饱喝足好干活 叮铃铃—— 中午时分,嵘啤总厂下班的电铃声如约响起,无数工人松了口气,可是还没等到气喘利索,各厂的车间主任就奔向自己的车间,各科室的科长也堵住了下班的职工。 “今晚不在岗的五十岁以下的职工,凡是愿意加班的,中午可以在厂里休息一下,但是下午三点钟准时到厂区的大柳树前集合。” “不加,都累了一天了。昨天刚上了晚班,这又要连轴转……”洗瓶车间更衣室里的一个小青工听到老熊的话就埋怨上了。 “我也不加,回家陪老婆去,晚上还要交公粮呢!”另一个三十多岁的工人脱下湿漉漉的衣服,露出一身腱子肉。 “工人哪有不加班的,你们,都给我勤快点。”老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你们都学学人家秦东,人家都是厂里的副厂长了!” “全厂有几个秦东?全区、全市又有几个秦东?”一个小青工不服气地小声嘟囔着。 “熊主任,又有新通知,”车间副主任兴冲冲地跑进来,“凡是晚上加班的职工,加班费每人一百,明天都到二厂财务科领钱!” 一百? 正在换衣裳的工人们一愣,接着马上爆发出一阵欢呼! “一百啊,都赶得上大半个月工资了!” “老李,你是正式工,这顶我们临时工一个月工资了!” “那这班你们加不加?”老熊笑着吐出一口烟来。 “加加加!加班费这么高能不加班吗?”刚才的那个小青工马上殷勤地凑到老熊跟前,“主任,晚上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中年工也举起了手。 “你不睡觉了,你不交公粮了?”老熊揶揄道,他笑着走了出去,可是刚走出门,脸上的笑容就没了,“奶奶的,一百块钱呢,我也想加班!二厂,又是二厂,秦东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 他已经过了五十岁,按照通知要求他不在加班范围之列! 可是作为师傅,他肯定是要支持秦东的! “哎,二厂真大方,一百块钱啊,平时晚上上夜班不才六块钱吗!”更衣室里仍然热闹,工人们议论纷纷。 “秦东是谁啊,人家二厂都要盖家属楼了,总厂一点动静没有!” “行了,熊主任不是说过吗,让我们学秦东,你们这些小年轻,真应该好好学学人家秦厂长,知道吗?”中年工在刚才那个小青工头上就敲了一巴掌。 与此同时,一厂、二厂的职工也都接到了通知,通知内容一样。 一厂,许多小青工就把手里的饭盒扔向天空,中年职工则笑着掏出根烟来,笑眯眯地点上,舒服地吸一口,烟雾就随风飘散了。 “加什么班啊,一百块钱??”有青工笑着打听着。 “不知道啊,听说厂里管饭,晚上吃包子,肉丸馅大包子!每人一瓶啤酒!”有个老职工抽着烟就答道。 一百块钱啊,一个月的工资才一百多,这干一晚上等大顶半个月工资了! 再说,工人哪有不加班的,平时上夜班六块钱,现在直接涨了将近十六倍! “还是人家秦厂长大方,秦厂长这是在给三个厂发福利!” “秦厂是谁啊,看人家二厂,整天吃香的喝辣的!” “走来,兄弟们,晚上有肉吃有酒喝,还有钱拿,这样的好事到哪找去?” 一群工人笑着就朝食堂走去,也有人往家里捎信儿,晚上不回去了,厂里管饭。 陈世法看着总厂大院里的兴高采烈的职工,好象又过了一次年一样,他就走进周凤和的办公室。 “好,晚上你们来多少辆车?八辆?好的,……那我听你们的信儿……”周凤和放下电话,“老陈,运输公司说他们晚上过来八辆车,也差不多了……” 一辆带兜的货车坐四十个职工,再加上厂里的车,加上联营厂英岛啤酒厂的车和职工,也差不多了。 “秦东不是说车辆越多越好吗,钱我们一分钱不少,”陈世法道,“王区长不是给协调了吗,他们就不能再想想办法?” “这样,让武庚到其他厂协调一下,他人头多路子广。”周凤和提议道。 “也行,就这么定了。”陈世法点点头。 “老陈,你等一下,总厂、一厂和二厂加上英岛啤酒,五六百个职工,每人一百块钱,这就是五六万块,……太多了吧?每人发十块二十块还不行吗”周凤和不满地摇摇头。 “秦东有钱,这钱他自己解决。”陈世法道,“他的钱怎么花,我们不管!” 下午三点,总厂、一厂和二厂的食堂准时开饭,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上桌,工人们就着啤酒和蒜瓣,三个厂的食堂里人声鼎沸就象炸开锅一样! “瞧把这些大老爷们乐的,”有女工就愤愤不平,“凭什么不让我们加班,这是一百块钱呢!” “就是就是,回头见着秦厂长得跟他说道说道,以后有这样的好事,不能忘了我们半边天!” …… “大家赶紧吃啊,车都来了,”武庚带着外厂和运输公司的师傅们也走进食堂,“半个小时的时间,三点准时出发!” “武厂长,我们不在厂里加班?”有老职工举着包子就大声嚷道。 “不在厂里,”武庚也抓起一个包子来,“到哪?你问我问谁?你去问秦东,奶奶的,这小子真的是地主老财,一出手就是每人一百,好阔气!回来我们打他的土豪好不好?” “好!”食堂里马上响起一片欢呼,接着就是一阵大笑,里面的大师傅就从玻璃窗口往外看看,接着就笑着又抬进几大笸箩包子! “武厂长,我们这算不算加班?” “算!”武庚豪爽道,“都算,回头,我跟秦东给你们要奖金!” 在几个师傅的感谢声中,武庚笑着用牙启开一瓶啤酒“咕咚咕咚”灌了半瓶啤酒,“大家快吃,吃饱喝足,我们好干活!” 食堂里渐渐空了,五百多职工汇聚到总厂的大院里,大家赫然发现,大院里已是停满了车辆,货车,轻卡甚至面包车,陈世法、周凤和和武庚把能划拉的车都划拉到嵘啤了! “这么多车!”一个小青工手里拿着包子,可是包子咬了一口他就吃不下去了。这么多车汇聚到一起,这是他工作以来的第一次! 可是更令他们吃惊的是陈世法、周凤和还总厂、一厂、二厂的厂领导都站到了大柳树下,领导们个个春风满面,一脸期盼。 春风激荡中,陈世法站到了花坛边沿,他一挥手,“同志们,今晚大家辛苦一下,你们的目的地,云海市的石城……现在,出发!”</div> 第154章 打的什么鬼主意? 轰隆隆的车队行驶在生机勃勃的春天里。 当这支“机械化部队”开到胶水与石城搭界的黑埠口的时候,秦东带着聂新鸣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今天,为了迷惑石城啤酒厂,赵牡丹仍带领杜小树等人在石城市里攻城掠地,跟石城啤酒打起了阵地战。 而秦东却把今晚战役的指挥部悄悄从石城市里转移到了胶水市的黑埠口,根据行政区域划分,胶水是秦湾的地界,明天,石城的人总不会到这里来闹事吧。 “武厂长,欢迎!”人群中,秦东和武庚的手就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我们的大部队会师了。” 加上先期聂新鸣带来的增援队伍,今晚,这场战役嵘崖啤酒投入的兵力达到了恐怖的七百多人! 这在九十年初确实属于是大兵团作战! “今晚都听你指挥,不是都说铁打的石城吗,今天我们就让它变成纸糊的……”武庚扬头笑道,他的笑很有感染力,马上引来一片呼应声,在这个春天的傍晚,原野里,到处是笑声,到处是生机。 “大家舍小家为大家,别的不说,秦东感谢了!”秦东跳上一辆货车的车斗,他双手抱拳在空中举了举,原野上顿时一片喧哗! “秦厂长别客气,你就说吧,让我们干什么?”洗瓶车间的中年职工站在最前排,梗着脖子大声问道。 “今晚我们什么也不干,我们收破烂!”秦东也高声道,他的声音很大,在原野中传出很远。 灯,刷地一下都打开了,车灯下,灯影中,人影晃动,喧闹纷纷。 聂新鸣刚给武庚点上火,武庚抽一口烟,烟就呛在嗓子里,呛得他直咳嗽,“这小子说什么?”武庚指着秦东,烟头一明一灭,在原野中闪动。 “秦厂长,你是说让我们收破烂?”本来想着给石城啤酒来一榔头的职工议论纷纷,收破烂还用得着他们赶了几百里路从秦湾跑到这里来? “这个破烂不好收,”秦东笑道,“我宣布,今晚我们只收石城的酒瓶,对,不收我们嵘啤的酒瓶。” 武庚一愣,这是打的什么鬼主意? “我打听过了,石城啤酒回收酒瓶,他们的价格是一毛二一瓶,收破烂给的价格是八分钱一个,现在我们每瓶提到三毛钱……” “赔钱!”武庚爽快利落道。 秦东好象听到了武庚的话,“赔不了,我们只是啤酒的搬运工,将来这钱,仲星火会给我们……”灯光中,他的手一挥,“所有人,划分为三十个组,四个组负责城区,二十六个组负责乡镇,收回的酒瓶不管早晚都送到我们灰埠口!” “还有,今晚参战的职工,除了每人一百块的加班费以外,一个酒瓶再提一分钱……” 一分钱? 许多人就开始计算,十瓶啤酒就是一毛钱,一百瓶就是一块,那这一卡车起码能装上千个吧,也就是说送到黑埠口一千个啤酒瓶就是十块钱,比平时上夜班赚得还要多四块钱! 轰隆隆—— 数十辆卡车发动起来,还愣着干什么,抓紧时间赚钱哪! “司机师傅也有加班费,”秦东跳下卡车,就拍了拍车门,“嵘啤职工有的你们都有。” “谢谢秦厂长了,没说的,干活吧!”借来的司机师傅更是痛快。 车辆轰鸣人影晃动中,二十几个人就上车了,这都是提前找好的石城当地人,今晚充当向导,到了乡下,黑灯瞎火迷了路耽误事就不好了…… …… 石城大河乡,孙元英带着一帮人就闯进了乡镇驻地。 “收酒瓶,收酒瓶,三毛钱一个!” 这一声吆喝就把大街小巷的人都喊醒了,把大小餐馆商店里的人都喊了出来。 “收破烂不是八分钱一个吗,什么时候三毛钱一个了?” “三毛钱一个,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嵘啤的青工大声喊着。 虽然仲星火推出了上山下乡找市场的政策,但是到了晚上,石城的职工早从乡下撤回了城里,满大街上就全是嵘啤的人。 石城的乡镇经济也很发达,大小的乡镇企业老板和乡村干部到了晚上没有别的事,就是喝酒,所以一个镇上总要有一两家象模象样的餐馆。 “三毛钱一个?”大河乡最大的餐馆的老板娘就晃了出来,“大晚上的收啤酒瓶?” “三毛一个,不卖我们就走了。”孙元英指挥着司机发动起车来,他是怕这帮开饭店的这山望着那山高,还指望着酒瓶价格再涨一张。 “卖,卖,这个价格也到头了。”老板娘倒很痛快,她又招呼着周围的商店,很快,孙元英的卡车就装满了满满的啤酒瓶。 “十块钱!”孙元英乐滋滋掏出烟来递给司机师傅,“我们今晚多跑几趟,辛苦啊,师傅!” “有钱赚,我再说辛苦就不知好歹了。”司机也乐滋滋地接过烟来,卡车朝着胶水黑埠口的方向驶去。 在秦东的布置中,乡镇上这些饭馆是重点目标,在乡镇上,一家饭馆的啤酒瓶可能要占了整个乡啤酒瓶总量的三分之一还要多! 鲁旭光带着人没有捞到到乡镇政府驻地的好买卖,他们的车开了半个多钟头开到了石城中部的一个乡镇。 “哎,哎,老……老乡……”鲁旭光吡着板牙拦下了一个青年妇女。 司机坐在车里就笑了,“再,再不说,人家以为你,你,你耍流氓呢。” 果然,妇女警惕地打量着鲁旭光,这要不是在自己村里,她就早尖声喊叫了。 “收,收啤酒……瓶,三,三毛钱,一个……” 农村吃饭很早,进入九十年代,彩电已经在石城的更多家庭普及,村里也没有什么集体活动,都在家里看电视,农村街头没有人。 “三毛?”妇女却警惕地打量着鲁旭光,“不是七分钱一个吗?” “钱给……给多了,还还还不好吗,你们书……记家在哪?” 一盒烟,仅仅是一盒烟几句好话,村里的大喇叭就吆喝开了,很快,村里的老百姓用筐抬的,用小推车推的,就把一个个酒瓶送了过来。 鲁旭光不含糊,当场点钱! “叔叔,我有两个啤酒瓶。”一个娃娃,拎着两个啤酒瓶跑了过来,鲁旭光接过来,啤酒瓶里还有半瓶啤酒,这孩子,这是拿酒瓶来换糖吃了。 “收,叔……叔收,”鲁旭光随手掏出一块钱,“给,买糖去吧!”</div> 第155章 掏了你的牛黄狗宝! 进入九十年代,中国的经济在飞速发展,中国的社会也在飞速进步。 八十年代的农村,每到夜晚,时不时就会停电,可是现在农村的夜晚已经不停电了,煤油灯和蜡烛也失去了市场。 可是,好似天公可怜石城,当夏雨带人赶到石城东部一个乡镇的时候,因为线路整修,恰巧就停电了。 这样的偏远的贫困乡镇,依照秦东的安排,村里他们就不去打枪了,炮火全部集中在乡镇驻地。 “三毛钱?”镇上的老百姓听到这个价格,就是黑灯瞎火打着手电筒也要把啤酒送来,全镇笑语喧哗象过节一样…… 晚上九点,也正是石城市里大小餐馆渐渐歇下来的时候,前一秒钟赵牡丹还在推销啤酒,可是后一秒钟这帮人就收起酒瓶来了。 “我们只要石城啤酒的啤酒瓶,嵘啤的酒瓶我们不收!”赵牡丹的口音这些日子大家都听懂了,大家也认识了这个嵘啤的长得不怎么象姑娘的女人! “老头子,你看看月份牌,三月五号不是早过了吗!”一个大娘就喊起来。 石城市里的宾馆里,餐馆里,商店里,嵘啤的车辆穿梭不断,每辆车上都装满了啤酒瓶…… “嗯,看我们厂的工人多有干劲,这么晚了还在加班。” 石城啤酒厂一个副厂长喝多了,醉眼朦胧中就看到了装有啤酒瓶的卡车。 他身旁的朋友使劲地瞅着,“老孙,你仔细看看,这不是云海的车牌啊,咦,你看车门上,写着嵘崖区啤酒厂……” “他们,他们收酒瓶呢!”喝醉了的孙厂长蛮不在乎,“收吧,收吧,收走就别回来了,赶明儿我们仲厂长说,要打到秦湾去,缴了嵘啤的械……” “停停,你喝醉了,老孙,……”朋友看看他,“你好好看看,他们收的是你们的酒瓶……” 啊! 老孙努力睁大双眼,这酒马上醒了一大半…… 石城啤酒厂的人终于得到消息了! 电话打得满天飞,可是找不到仲厂长,他在陪着市里的领导吃饭呢,当他得知消息,马上用宾馆的电话打回了厂里,“厂里的生产不能停,除此之外,马上到职工家属楼喊人,家属能来更好,组织全厂力量,收回我们的酒瓶……” 就在厂里的值班人员跑到家属楼喊人的时候,老婆孩子热被窝,没有几人愿意出来,就是出来了几个职工,身后也是老婆的埋怨…… 好不容易把七八十个职工喊到厂里,可是司机又找不到了…… 司机好不容易找来了,可是车辆没油了,管油的不在,舅舅过生日喝多了…… 这一晚上,可把石城啤酒的人忙坏了,当石城的车辆开起来开到市里,已经是后半夜,餐馆和商店早就关门了。 回收酒瓶?连毛都没能回收一根! “他们以为他们是孙悟空啊,撒出去的毛还能粘回到身上!”秦东听到消息就嘲笑道。 可是嵘啤的队伍没有停下来,职工仍是热情高涨,只要价格涨上去,老百姓不嫌时间太晚,以前生产队的时候,通宵达旦地干,农村人没那么娇贵。 天蒙蒙亮的时候,黑埠口原野上已经堆满了酒瓶! 一堆堆酒瓶杂七杂八地倒在空旷的原野上,风吹过来,呜呜作响。 秦东笑着拿起两个酒瓶,相对着敲了敲,酒瓶就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奶奶的,石城,终于掏了你的牛黄狗宝了!” 仲星火这一晚上肯定没有秦东淡定,经过一晚上的心急火燎,经过一晚上的生气上火,经过一晚上的懊悔失落,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带着几个厂长就来到厂供应科门外。 “我们还有多少啤酒瓶?” 供销科长怯怯地看看他,伸出三根手指头,仲星火马上感觉到一股热流直冲喉头,这股热流很咸,他努力把它重新咽回到口里。 周围的副厂长们有的满脸失落,有的惊叹不已,有的捶胸顿足,也就是说,厂里的啤酒瓶存量不足三天的量。 仲星火无语望着东方即白,他真的没有想到,本来形势一片大好,可是没有想到,一夜之间,天怎么就变了呢! 啤酒厂使用旧瓶在经济上合算,相对于使用新瓶,每生产一吨啤酒可以节省三十六元,所以旧有的啤酒瓶被反复使用,啤酒厂只愿回收本厂销售的瓶子。 现在是啤酒的生产淡季,由于资金、存放地点等因素,工厂不愿回收旧瓶,石城啤酒只保有三天的酒瓶数量。 可是,现在自己家的酒瓶被嵘啤的人收走,酒瓶都是从厂家采购,现在采购肯定来不及,难道这几个月不生产啤酒了? “这不是希特勒吗,搞突然袭击,搞闪电战!”一个副厂长愤愤不平。 “秦东,***!”另一个副厂长就骂道。 仲星火却长舒一口气,早上的空气很清新,空气中处处都有酒花的焦香味,“人家打仗还给你送请贴?告诉你,明天我要打你们了!……” 几个副厂长互相看看,都低下了头。 “马上组织人手,从嵘啤手里把瓶子抢回来。”仲星火下了命令。 石城啤酒厂每年的产量在五万吨左右,也远销其它地市,市场上的瓶子就在几千万个左右,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争夺本地市场上的酒瓶了。 到了上午的时候,仲星火终于探明,他们家的啤酒瓶根本不在石城,而在胶水的黑埠口,有胶水公安把着着…… 并且,上午嵘啤的人还在继续收瓶,慢慢形成虹吸效应,黑埠口就象一个巨大的黑洞,原野一平方公里之内倒满了石城的啤酒瓶…… 还有,周边县市,只要是石城啤酒的销售区域,嵘啤也派了人手,去收购石城的酒瓶,但价格跟石城啤酒一样…… 仲星火只感觉双腿无力,后背发凉。他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下属们,就在前天,大家还在这里谈笑风生。 “他来了,肯定是他来了!” 仲星火突然就叫了起来,老头太激动也起得太快,众人马上扶住了他,他这才没有因为眩晕而摔倒。 在众人的搀扶下,他终于无力地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嗯,兵临城下,看来只能签下城下之盟了。 “你们去找,我要见他……” “厂长,你要见谁?”昨晚喝醉酒的孙厂长小心地问道。 “秦癫子!”仲星火头痛欲裂,“我要见秦癫子,只有癫子才想得出这样的癫子招数……” ……</div> 第156章 俺只是个收破烂的 战事还在进行,秦东没有回秦湾,他就守在胶水的黑埠口,这是胶水县的一个乡镇,虽然与石城的大河乡毗邻,但是经济条件却没法与石城的大河乡相比。 没办法,就是放眼整个胶东,甚至山海和全国,石城也属于经济发达县市。 “嘿,俺说,大家都小心点,这都是钱!”赵牡丹指挥着货车、卡车卸下一车又一车的啤酒瓶,这一个啤酒瓶照三毛钱收进的,打碎一个啤酒瓶,三毛钱就没有了。 今天一天的时间,虽然遇到了石城啤酒的阻击,但是得益于先前的虹吸效应,虽然石城出的价格是一个酒瓶四毛钱,可是石城的老百姓还是愿意把啤酒瓶卖给嵘啤。 一些收破烂的甚至打听到了黑埠口这个地方,竟都骑着自行车拖着三轮车亲自往这里送酒瓶。 本地的战争还没有结束,还没到清理战场的时刻,秦东在石城周边的县市,又掀起了一波风潮,大肆收购外地石城啤酒的酒瓶…… 可是,外地他投入的兵力很少,其实就是树大旗、多造饭的疑兵之计,但这打破了仲星火最后一点念想,嵘啤在石城以外的地方竟没有遭遇到象样的抵抗…… “你们这里的啤酒瓶三毛一个?”一个瘦弱的中年妇女弓着腰推着自行车走进了临时的“收货场”,可是大金鹿自行车的后座上却是绑了六个麻袋,沉重的重量压得她只能弓着腰使劲地推着。 “都过来,搭把手。”秦东忙上前就要接过妇女手中的自行车,聂新鸣、杜小树等人都在后面用力地推起来。 “唉,遇到好人了,那我可喘口气,”中年妇女笑道,她惊奇地打量着秦东,“你,你不是那个……我们见过,你还给我一根烟抽……” 中年妇女笑着打量着秦东,前面有过一面之缘,再见面就是熟人了,依照国人的规矩,有熟人就好办事,“你真的是收破烂的?还开着车收破烂?”中年妇女又接过杜小树的烟来,“这孩子,还抽好烟?大前门!” 秦东却顺手把杜小树手里烟抓了过来,他笑道,“大姐,努力干吧,我们这一行很有前途,烟你拿着。” “有啥前途?好人哪有收破烂的?噢,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我自己个,我是没有办法,老头子在家里光推牌九什么活儿也不干,家里六个孩子张嘴吃饭……”生活虽苦生活艰辛,压弯的只是她的腰,没有压垮她的精神,她很乐观。 “六个孩子都是大姐你养活的?现在都干什么营生?”秦东肃然起敬,他看看聂新鸣,聂新鸣不解,杜小树却抓过聂新鸣手里的钱,抽出了两张五十的票子,夹在一把零钱当中就递给了收破烂的妇女。 “大姑娘今年二十二了,也没有婆家,就在家里种地,大儿子也种地,不种地还能干什么?”中年妇女接过钱来,打眼就看到了两张五十元的票子,“这几天瓶子又涨钱了?” “涨了,”秦东痛快道,“大姐你真不容易,这样,你要是信得过我,你家孩子的工作我来解决,解决两个孩子的工作没问题。” 杜小树就笑得贼嘻嘻的,人家大姑娘的岁数比你还大,你还口口声声一口一个孩子! “你?收破烂?”中年妇女就笑了,“收破烂跟我干就行了,我也不强求,能到公家单位干个临时工就行!” “干就要干正式工!”秦东大声道。 中年妇女就笑了,“那感谢你啊,我走了,你们这两天还收酒瓶吧,好,收我就送……”她推着自行车走出临时货场,却又回头看看秦东,“自己个还是个收破烂的,连个临时工也不是,还给我姑娘解决工作?!唉,小伙子长得好好的收什么破烂,下次来我得说说他……” 秦东却没有听到中年妇女的嘀咕,他大吼一声,笑道,“俺就是个收破烂的,咱们继续收破烂!” 一辆货车驶进了临时货场,可是在外围转了一圈又出去了。 车里坐的不是别人,正是胶水县白沙啤酒厂的厂长刘兆昌。 嵘啤在自己的地盘上搞出了这么大动静,他不能不关心,可是越是关心就越是害怕。 “看到了吧,这就是秦癫子,啧啧啧,这招厉害啊……”刘兆昌看着满货场里的啤酒瓶,“这下,我看石城啤酒的老仲难翻身了……” “我们的啤酒瓶回收得怎么样了?”他突然就问身边的一个副厂长,白沙啤酒的酒瓶跟石城啤酒一样,淡季也是三天的存量,现在他不敢托大了,秦东能在石城的地面上儿搞出这么一出,那也能抄了他白沙的后路。 万一,秦东再上演一出“假道灭虢”的戏码,那白沙就完了。 “唉,老李,”刘兆昌一脸的兔死狐悲,“我现在都同情起仲星火来了……” 石城和白沙毗邻,平时两家啤酒厂明里暗里没少竞争,现在看到仲星火穷途末路,刘兆昌感觉很为他惋惜。 “哪有这样干事的?这不是把人往绝处逼吗?” “没有瓶子拿什么装酒?再去卖散酒?” “这招厉害啊,这叫釜底抽薪啊,三十六计里的一招,看来嵘啤那个秦东熟读兵法啊……” …… 眼看着石城与嵘啤之间的大战即将落下帷幕,胜负已分,生死已定,周边观战的厂长纷纷开会,给厂里的职工开起警示教育大会,除了总结两家的战法外,最后不外乎加一句,“小心嵘啤,小心秦东!看到嵘啤的车嵘啤的人,第一时间要报到厂里!” 当陈世法把最终于结果汇报给梁永生,梁永生就乐得就倚在椅子上,“这招……真够损的!”他笑着站起来,“这是到人家门上砸人家的锅,没有锅还怎么做饭,没有瓶拿什么装啤酒?” 陈世法也笑得皱纹舒展开来,不按常理出牌,向来就是秦东的特色,要不怎么都叫他秦癫子呢! 消息传到区工业局局长林凤梧那里,林凤梧半天不言语,这个秦东还真是厉害,本来以为石城就是他的麦城,就是他的落凤坡、大渡河,可是现在看来他还真的渡过乌江、打过长江了,继续称王称霸了! 林凤梧在办公室坐了一下午没有挪屁股,快下班时才抓起电话,“老领导,我,凤梧,我给您推荐个人啊,我们这里有个小伙子,去过德国,也在日本留过学,还得到过全国团委和轻工业部的联合表彰……对,就是秦东,”林凤梧翻看着手里的文件,“老领导,我建议啊,这项任务交给秦东,他啊,肯定没问题……” 打完电话,他看看月份牌,上面离那个日子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嗯,将来,这够秦东喝一壶的!</div> 第157章 我欠他一个人情 今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今天石城的老百姓惊奇地发现,石城的大街小巷全是穿着嵘啤厂服的嵘啤职工,并且,他们无奈地发现,石城市里的油条、包子、稀饭、豆浆都被庞大的嵘啤职工一扫而光! “嵘啤在石城建啤酒厂了?” “有可能,销售都穿西装,这些人穿工作服……” “我们有口福,嵘啤好喝,对我的胃口……” …… 耳边响着石城老百姓的议论,武庚就给秦东倒了自己的半碗豆浆,他笑得眼睛眯成一张缝,“秦东,恭喜你发财了啊。” “发什么财?”秦东一脸不解,“这几天,我又是发加班费又是发奖金的,二厂穷得都快要饭了,老武,你们一厂是亲儿子,先进设备紧着你们挑,我们二厂就是后儿子,姥姥不亲舅舅不爱……” “哎,你小子,我就说了你一句话,你就有这么多话等着我,”武庚拿起一根油条塞进他的嘴里,两天没刮胡子,他的胡茬黢黑,“你那点花花肠子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告诉你,你说发奖金的时候老子就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说,是不是?” 两人就象打哑迷一样,搞得聂新鸣一头雾水,他索性站起来给两位领导去拿油条。 “要不人家说武厂长长了一对火眼金睛呢!”秦东笑着嘱咐聂新鸣道,“豆浆加一勺白糖!” “你是笑话我近视眼?”武庚也不忌讳,“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想在石城捞多少好处?” “好处嘛,你知道我从来不贪心,我就是个收破烂的……” “打住,”武庚笑着打断他,“你从开始就没安好心,这好处少了,你会亲自跑到石城来?我不信。”他把最后一根油条掰了一半给秦东,“我告诉你,老子亲率大部队增援,到时候二厂有的,一厂也得有,总厂也得有。” 秦东不语,“你这……你们就干了一晚上加一天,我们二厂的人在这一个多礼拜了……” “废话少说,要不你留下一部分钱,剩下的都交到总厂来……”武庚就笑着威胁道。 “唉,我好不容易碰上一次打土豪分田地的机会……”秦东无奈地笑了,“再说,八字还没一撇,你就惦记上分钱了,不行,不行……” “不行,那咱们就得说道说道了,我带着这么多人增援,我的辛苦费怎么算?你弄个报告想让老陈堵住你们二厂职工的嘴,现在老陈把球踢给你,你还想不想盖楼了……”武庚笑得跟真的似的,“石城人有钱,仲星火也有钱,这可是真土豪,你多搂几个不就完了吗?” “哎,土豪也是人,作人要厚道,我的刀也不太宰得太狠……”秦东故作正经地摆摆手。 “去,我只要钱,宰人那是你的事,”武庚笑道,“给钱还是我把事捅出去?”看着聂新鸣把炸好的油条递过来,他也不嫌烫,抓起一根来就吃,“发什么愣啊,快吃啊,现炸的油条好吃,你想什么呢?” “想罗玲。”秦东看看手里的油条。罗玲炸的油条最好吃! “行了,这里的油条也不错,怎么样?你尝尝?”武庚催促道,这里的油条炸得焦黄金脆,吃着还有种甜味,真的不错。 “好吃。”秦东一口来了半根,“嗯,好吃。” “那还想罗玲吗?”武庚用满是油的手扶了扶眼镜。 “罗玲是谁?”秦东抬头很严肃地问道,象失忆了一般。 “厂长,你怎么了?”聂新鸣不解地看着秦东。 “哈哈哈——别管他!”武庚大笑着站起来,他拿着一根油条就直接上了车,“同志们,回厂里!”他高呼一声,应者云从,来时象长龙一样的车队转眼间风卷残云般去了。 “厂长,石城的李厂长过来两趟了,说是仲厂长想约你见个面儿。” “不见!”秦东很干脆。杜小树给他挂上红色的绶带,人逢喜事精神爽,在红色的映衬下,他更显得神采奕奕。 “厂长,这样合适吗?”厂里的副厂长刘洪兵小心翼翼地劝道,“您就不要去了,你去了会不会激怒石城人,他们再作出……” “他们再干出出格的事儿来?”秦东笑道,“我说过,喝有脾气的酒,作有个性的人,没脾气没个性别在我二厂干,大家伙,上啊!” 今天,石城的供货速度已经明显跟不上了,秦东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今天,他也要亲自上阵,他要告诉石城啤酒,告诉云海市所有的啤酒厂——嵘啤来了,秦东来了! 精彩的一幕终于来临了。 石城百货大楼门前,身披嵘啤促销彩带的秦东显得格外英俊,面对众多购买欲望强烈的市民,他亲和地笑对每个前来咨询的顾客。 “你好,我是秦东,嵘啤二厂的厂长,欢迎你喝我们嵘啤的啤酒……” 秦东一边说一边笑着在一瓶啤酒上签字,凭借他的签字,可以免费获得一瓶嵘啤的啤酒! 后世,许多商家特别是家电卖场很是盛行“老总签名售机”的营销策略,但是在九十年代初,在对手环伺的石城,秦东如此高调地出现在石城的街头,如此高调地广告宣传和市场营销的做法,不仅非常超前,而且,简直可以说视石城啤酒为无物! 可是,石城的老百姓可不管这个,只要有好喝的啤酒,有免费的啤酒喝就行。 “秦厂长,给我也签一个。” “我的,我的,我排在前面……” “这就是厂长啊,真年轻啊,小伙子长得真帅……” …… 百货大楼门前,秦东周围围得水泄不通,聂新鸣和王新军赶紧又调来几个职工“保护”秦东,生怕嵘啤的人现场闹事,那肯定是一场硬仗! 打架他们不怕,可是这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他们肯定是要吃亏的。 可是,他们错了,石城的老百姓评论,而仲星火就远远地看着这里,看着秦东笑着给石城的老百姓签名,他长得真象电影明星,那签名的作派也象电影明星…… “我这个签名,保存好了,将来能卖钱……”秦东一甩发酸的手腕,可是眼前的老百姓已经排起长龙,大家都来领取免费的啤酒,等待秦厂长的签字。 “能卖多少钱,嫩(你)不是个收破烂的吗?”赵牡丹就笑着开起了玩笑。 “你可别拿收破烂的不当厂长……”秦东笑着回道,随手又签下自己的名字。 …… 这里的欢声笑语远在几百里地以外的秦湾好象好能感受得到。 当意气风发的梁永生走进市长于国声的办公室时,于国声就笑着站起来,活动着发酸的腰,“老梁,你知道吗,你们那个秦东今天在石城干了什么吗?” 唔? 梁永生小心地笑着,心里也在紧张地思索着,不过,从于市长的脸色看,秦东是干了好事,至少不是坏事。 “他啊,在人家云海地面上,自己给自己披红挂彩,厂长亲自签名卖啤酒,别说,云海的李书记给我打电话说,咱们的这个小厂长真的象个电影明星!” 梁永生的心一下放进了肚子里,嗯,担忧过后,他就不禁摇摇头,这也太招摇了吧,石城啤酒一怒之下,不会发生大规模斗殴吧?他可是知道,武庚带着几百人又去增援秦东了。 “石城人还真没有这个魄力,没办法,命脉掌握在秦东手里呢!”于国声市长好似很感慨,他担任过云海的市长,是从云海到秦湾担任市长的,石城的领导以前就是他的下属。 现在,石城的领导找到他,请求他让嵘啤把吃进的酒瓶吐出来,否则的话,石城啤酒就停工了!这可是石城的纳税大户! “云海的李书记也找过我了,他们说了,保证不用行政命令干预市场竞争,石城啤酒也是云海市最大的啤酒企业,石城啤酒倒了,谁脸上都不好看,你给秦东打个电话,酒瓶该还给人家还给人家……” “嗯,”于国声笑道,“你再告诉他,这次,我欠他小秦一个人情……”</div> 第158章 磨刀霍霍向猪羊 得月楼,位于石城市中心,是一幢六层楼高的宾馆,也是石城此时最好的酒店。 当秦东带着赵牡丹和聂新鸣走进宾馆大堂时,早已等候在这里的仲星火马上就迎了过来,他笑呵呵地伸出双手,秦东也马上迎上前去,两人一团和气满面春风,看得石城啤酒的几个厂长和赵聂二人一愣一愣的,这亲热劲,哪里看得出两家啤酒厂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 “小秦厂长,你看你,到了家门口也不来看看我,火车上一别以后就没见过面儿,我真还挺想你……再说,老哥还能缺了你一顿酒喝,到了石城我怎么着也得表表心意吧……” 仲星火很是亲热,他自称老哥,又一口一个老弟,要知道,他的年龄与杜源差不多大,比秦东大着二十多岁呢。 并且,作为云海市最大的啤酒厂,石城啤酒也是石城的纳税大户,仲星火在市里说话比副市长都管用。 现在他屈尊纡贵,与秦东并肩朝前走去,不时亲热地交谈几句,象极了久未谋面的老友聚会。 赵牡丹碰碰聂新鸣的胳膊,“心里有气有火,恨不得咬死秦厂长,你看,现在还得装得象弥勒佛似的……” 嗯,赵牡丹看得还真不假,仲星火一上火就胃疼,这几天一直吃胃药呢。 这个秦东,打到自己家里来了,还把自己家的锅给拿走了,自己还要陪着笑脸陪他吃饭,他仲星火自打工作以来就没有这么窝囊过! 宾主落座,秦东看看大圆桌上的菜肴,螃蟹、海参、大虾,鲍鱼……上的是石城的硬菜,并且都是最大个头的那种。 仲星火笑着把一只大螃蟹放到他的碟子中,秦东却笑着拿起来又放到赵牡丹的碟子里。 仲星火就是一愣,怎么,这是嫌螃蟹个头太小,这一斤重的螃蟹都是早上他派人到海上的渔民那里当场收购的,这样重量的螃蟹不多! “秦厂长,你不爱吃螃蟹?”石城啤酒的孙厂长笑着问道。 “这几天上火,什么东西也吃不下。”赵牡丹、聂新鸣吃着海鲜,喝着啤酒,他们惊讶地看到,这个小厂长竟诉起苦来,嘿,昨天早上他一人就吃了一斤半油条,这叫吃不下东西?! “唉,老哥,这些天我们让你们象撵兔子一样撵到了黑埠口,你们价格战的大炮一直轰,轰得我们头都抬不起来……” 仲星火和石城啤酒的几个副厂长也是一愣,秦东开口了就没有他们说话的份了,他不停地说,说得石城一个副厂长都跟着唉声叹气起来。 仲星火起初也糊涂了,听秦东这意思,他是真可怜,他是受害者,他这一仗打输了…… 奶奶的,这不正好反过来了吗?他们石城啤酒让人打到家门口,他们现在连酒瓶都没了,他们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好吧! 咳咳咳—— 仲星火就咳嗽一声,“小秦厂长,这一仗我们两家互有胜负吧,”说是互有胜负也不错,但最终秦东一招釜底抽薪让石城陷入了绝境,“都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互相学习吧,前天,你们梁区长与我们市领导通电话了,我们的酒瓶,也不用你们费心,我们自己拉回来就行。” 这是今天这顿饭的目的,仲星火知道,秦东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所以这顿饭他是下了功夫的。 不说石城本地的海鲜,就是野味、鱼翅也上了桌! 没有酒瓶,现在厂里就快要停工了,停工虽然不至于没饭吃,但是已经打开的市场就要丢掉了,其它啤酒厂就会趁虚而入。 “酒瓶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俺们是收来的……”螃蟹真鲜哪,赵牡丹一边啃着螃蟹腿一边大声嚷嚷道。 “当然不能让你们白白辛苦,”仲星火一阵胃疼,他也吃不下了,“你们是三毛钱一个收进的,我们石城啤酒厂照付。” 秦东就不说话了,他把海参用小勺舀给了聂新鸣,自己就小口小口地喝起小米粥来。 聂新鸣见状马上道,“我们嵘啤的加班费,误工费,运输的费用,这些都不算了吗?” 石城啤酒的几个厂长大眼瞪小眼,谁都说不出话来了,这是给气的,我们石城请你们来收我们的酒瓶了吗,就是因为你们收我们的酒瓶才搞得我们都快停产了! 可是仲星火看明白了,这个小秦厂长唱白脸,赵牡丹和聂新鸣唱红脸,这话里话外就是想要钱呗。 “行,嵘啤的加班费运输费,我们给补上,不知道小秦厂长想要多少呢?”仲星火笑呵呵地问道。 这么贵的海鲜秦东一口不吃,看都不看一眼,那他仲星火也不吃,他吃了就好象没见过世面似的,满桌子的螃蟹鲍鱼大虾海胆大蛏子,两人对着小米粥使起劲来,倒是赵牡丹和聂新鸣放开了腮帮子,吃得不亦乐乎。 “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秦东话音未落,仲星火牙都酸倒了,有朝家人下手这么黑的吗,“我们每个酒瓶三毛钱收的,每瓶加一毛钱,加班费,运输费用都算到里面了。” “具体是多少?”孙厂长负责石城啤酒厂的财务,他马上意识到秦东要敲竹杠,别看一只啤酒瓶只加一毛钱,但是瓶子的总数太大,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具体我也没数,两三百万个是有吧……”秦东笑道,“这些事,让他们去谈,”他看看聂新鸣,二三百万个酒瓶,就是二三十万块钱。 二三十万? 孙厂长不敢作主,他胆怯地看向仲星火,二三十万块钱,那石城啤酒全厂职工一个月的工资没了! 看着孙厂长心疼的样子,秦东就笑了,石城有钱,比嵘崖区还富裕,石城啤酒也有钱,这个厂可是这个富裕地区最大的土豪,最富的财主,最有势力的地主,秦东早就磨刀霍霍向猪羊了,今天,他等待多时了! 他也算过,跟石城啤要这个数儿,去掉加班费和这几天的奖励给职工的钱,二厂还能赚二十多万! 仲星火长叹一声,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嵘啤的坚船利炮打到了家门口,眼看着自己的地盘被人家打了个七零八落,在家乡人面前也丢了脸,自己求爷爷告奶奶讨回了酒瓶,最后还得再赔给人家二三十万! 这简直就是不平等条约嘛! 平时,读历史的时候,他最恨历史上那些签订卖国条约的奸臣们,比如签订《南京条约》的琦善之流,可是没想到,没想到自己今天也要签下丧权辱厂的条约! 可是,你如果不签,那厂里有钱都花不出去,买不来瓶子厂里只能停工! “你们都出去,我跟秦厂长单独说两句。”仲星火一脸沉静地看看几个副手。</div> 第159章 市场永远不乏挑战者 石城啤酒的厂长们都站了起来,或是无精打采,或是眼喷怒火,或是咬牙切齿,可是秦东只当没看见。 赵牡丹看看聂新鸣,匆忙把两只剥好的大虾放进嘴里,又一口喝干杯中的啤酒,这一餐,实在是吃得太爽快了,打从娘肚子里出来,就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这个女人太能吃,石城的领导纷纷侧目,这个女人,这些日子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 “厂长……”聂新鸣不放心,秦东一直让大家熟读三国,三国里不是就有这样的场景吗?这可是石城的地盘,万一仲星火摔杯为号,两边的刀斧手齐出,那可就麻烦了。 “出去吧,仲厂长是好人。”秦东笑道,他的战力不在聂新鸣之下,钟家洼出来的男人,不要说以一敌五,但砖头菜刀的阵势那是从小就见得太多了! 众人都出去了,仲星火就这样盯着秦东,好久他才缓缓说道,“秦厂长,你这趟到石城来,是不是想打垮我们石城啤酒,接着收购我们石城啤酒?” “老厂长,我还真的没有这么想过。”包间里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位厂长,秦东拿起啤酒给仲星火倒满,“我们就是来打市场,没有别的意思。” “就只是打市场?”仲星火不满道,“如果就是来打市场,你们前前后后来了七八百人!还高价收购我们的酒瓶,你们这不是想置我们于死地吗?” 多日的火气一旦爆发,仲星火就拍了桌子,震得桌上的碗碟蹦起老高。 门外,石城啤酒的副厂长和聂新鸣、赵牡丹等人都静静地听着,万一里面有事他们也能第一时间增援。 “仲厂长,我再说一次,我们确实没有这么想过,如果我们要灭的话,首先应该灭的是我们同区的海城啤酒,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可是,现在我们现在照样供应海城啤酒花,海城啤酒也活得好好的……” “前年,我们的啤酒打入西海,除了英岛选择与我们联营外,其他两家啤酒厂也都活得好好的……” 后世,秦湾啤酒三打沈南府,当时秦啤认为把趵突泉、银麦等地方啤酒品牌或消灭或收购了,就可以在山海省一统江湖了,殊不知,市场永远不乏挑战者,这也许就是宿命…… “在啤酒这个市场上,我们的相处之道就是共存共荣,互相竞争,一起壮大,让老百姓选择……” “真的是这样?”仲星火狐疑道。 “如果您不相信,在这里我诚挚地邀请您,到秦湾的市场转一转,我们在那里等您。”秦东笑着举起酒杯来。 打进秦湾,仲星火倒曾经夸下过海口,可是他在本地市场都赢不了嵘啤,嵘啤在秦湾耕耘多年,早已树大根深,他怕这又是秦东的计策 “仲厂长,我还有点私事想麻烦您。”说完了正事,秦东笑道,“想请您帮个忙。” 仲星火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只要酒瓶拿回来,嵘啤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以后石城仍可以东山再起嘛,所以他答应得也很痛快,“你说,在石城地面上还没有我老仲办不到的事,我说出的话,从书记市长到一般的科局长多少都给点面子。” 仲星火很自信,火车上那个可亲可敬的老厂长仿佛又回来了。 “嗯,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解决孩子的工作问题,如果啤酒厂合适,就到啤酒厂工作,如果不合适,请仲厂长给她找个正式工作。” “这是你的亲戚?”仲星火打量着秦东,怕又落到秦东的诡计里,他怕秦东安插人到石城啤酒厂,这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就算是吧。”秦东看得出他的心思,但也不点破。老仲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不会难为那个收破烂的女人的孩子的。 “行,就到啤酒厂来,上过初中……就到工会吧。”仲星火看秦东一脸坦荡,心里的小九九马上打消了,其实,他更看中秦东的潜力,如果能结识一个朋友总比结识一个敌人要好得多。 石城啤酒厂的厂长们都走了进来,大家赫然发现,刚才剑拔弩张的局面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和风细雨…… “大家吃菜,吃菜,要了这一桌子菜,小秦吃菜……看,牡丹,我们也是老熟人了,那样菜好吃,再让他们上!”仲星火热情地招呼着赵牡丹。 赵牡丹可是个实诚人,“仲厂长,菜都是好菜,我都爱吃,就是刚才那碗粉丝味道怪好的,能不能再上两碗……” …… 酒宴结束了,当桑塔纳开到旅馆的门前时,秦东走下车却又回过头来,“牡丹姐,你知道,你最后要的那两碗那东西叫什么吗?那不是粉丝,那是鱼翅……两碗要几百块钱……” …… 石城和嵘啤的斗争还在继续,聂新鸣也继续留在这里,趁着没有酒瓶的空当,大肆占领市场,培育批发户,可是秦东却要回秦湾。 那个收破烂的中年妇女骑着自行车带着姑娘就赶到了旅馆,“大兄弟,太谢谢你了,太谢谢了,俺以为你是说说而已,太谢谢你了……” 明天,姑娘正式到石城啤酒上班,中年妇女是带着她来感谢秦东的。 “你叫什么名字?”秦东瞧一眼姑娘,姑娘比他还大一岁。 “俺叫孙惠芳。”姑娘笑道,一点也不怕和,她身上的穿着很是土气,可是土气中带着秀气,身上还有一种灵气。 “好好干。”秦东看看她们母女就朝轿车走去。 “哎,大兄弟,你慢走,俺还有两句话,”中年妇女赶紧凑过来,“俺也不知怎么报道你,你看,这有六个康熙通宝,你拿着……这是俺收破烂收的,不值钱。” 六枚康熙通宝,上面还有绿色的锈迹,这也确实不值钱,秦东就接了过来,“大姐,那这次我就谢谢你了。” “哎,就是六个铜钱,不值钱,哎,大兄弟,还有一幅车也送你,我前天收的,这一家人往上数三代是地主,家里有好东西……”中年妇女真是个自来熟,说话的口气就象跟秦东认识了多少年似的。 也罢,收破烂就是走千家串万户的买卖,不是自来熟也进不去老百姓的家门啊! “什么画?”这倒让秦东上心了,前世,他家里也有不少藏画,对于古董鉴定,他倒是多少懂得一些。 杜小树早就接过了妇女手里泛黄的画卷,他解开轴绳,舒展开来,上面的字体还是繁体字,可是他大致读了出来,“清明上河图,姐夫,是清明上河图!” ……啊! 秦东笑了,笑不可遏,难道宝岛故宫博物院那一幅图是假的?真的流落在民间?</div> 第160章 看杜小桔甜甜地睡觉 《清明上河图》,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 千余年来,此画声名显赫也仿摹者众多,秦东让杜小树和聂新鸣拿好卷轴,他自己仔细打量起来。 除了故宫博物院的正本,各地公私藏家手中的摹本和伪造本,最著名的就是仇英本和清院本,而“仇本”也是后世众仿作的鼻祖,以此为蓝本的仿作层出不穷,有明一代,成为达官豪门相互馈赠的高档礼物。 看着眼前纸张泛黄装裱略有残缺的《清明上河图》,即便是仿本也是好东西。秦东郑重地卷起画轴,“大姐,感谢,这我得给钱。” “给什么钱?”收破烂的大姐接过杜小树递过来的烟,“还不够一包烟钱,你别埋汰人了。” 这幅画不够一包烟钱? 秦东只能苦笑,他把画轴递给杜小树,看着高虎发动起车来。 “那感谢了,惠芳,家里有什么事儿可以到秦湾找我。”秦东叮嘱中年妇女的女儿,“嗯,国家在发展,社会也在进步,初中学历还是太低,你考虑一下参加成人高考。” 孙惠芳不断地点头,她狐疑地看着秦东,这说话的口气和内容真的不象是一个收破烂的人说的。 “走吧,去石城的县城。”秦东拉开车门吩咐高虎。 看着秦东上车,收破烂的妇女殷勤地挥着双手,语气中却满是感叹,“妮儿,娘真没想到,你跟着收破烂的沾光,当初娥娘(神婆)说你命里有贵人,没成想贵人是个收破烂的……” “收破烂的?谁是收破烂的?”聂新鸣看看这母女俩道。 “他不是收破烂的?”中年妇女指着秦东道,“当初问我一个啤酒瓶多少钱……” 聂新鸣哭笑不得,堂堂的嵘啤总厂副厂长、总调度、总工程师、二厂厂长竟被当成了收破烂的。 “哎呀,俺的娘,这可真的是贵人了。”收破烂的中年妇女念叨着,“他叫什么?秦东,秦东,我可得好好记住了……有空得过去谢谢人家。” “娘,你不是还有一个瓶子送给人家吗?”孙惠芳突然象想起什么,她快步走向大金鹿自行车,从挂在横梁处的帆布兜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贵人,等等,等等……”中年妇女眼看着车子开动起来,急得就一边跑一边在后面喊道,“还有事,还有事咧!” 桑塔纳又慢慢停下了,杜小树看看后面,“她后悔了?想把画要回去?” “那给人家。”秦东拿起画轴就走下车来。 “贵人,秦厂长,你看我这个记性,我差点忘了,知道你喜欢瓶子,我也给你带了一个瓶子。”中年妇女笑呵呵地跑了过来,后面聂新鸣和孙惠芳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 “我喜欢瓶子?”秦东很是纳闷。 “啊,要不你收这么多酒瓶干什么!”中年妇女乐呵呵地从自己家姑娘的手里接过瓶子,“前天刚收的,本来是一对,我一不小心打碎一个,就剩下一个了,本来想着家里的蜡台坏了,回家当蜡台,看你喜欢瓶子就给你吧。” 哦。 秦东笑了,“我们收破烂的都喜欢收酒瓶,”他笑着接过中年妇女手里的瓶子,确切地说,这不是一个瓶子,更象是一只高足杯,确实能当作蜡台用,杯里正好可以承接流下来的蜡液。 唔? 把杯子拿在手上,秦东心里就跳了一下。前世,这样的瓷器他见过,但也是可遇而不可求。 杯身在日光下能隐约看到龙凤之纹,杯体的釉色也十分温润,滋润感很强。 秦东把高足杯举了起来,借着日光又看去,釉色柔滑莹润,细腻洁净,暗刻花非常之精致。 “咦?” 他的心里禁不住又是一动,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甜白釉? 中国的民间曾有“明代石城半朝”的说法,也就是说,石城这个小地方,在明朝时出过105位进士,中国的风俗又是落叶归根,那民间散落一两件明朝时的瓷器也是可能的。 但是传世至今的珍瓷屈指可数,甜白釉釉极莹润,能照见人影,拍卖场上也不乏甜白瓷的身影,价格均在百万至千万间,前世在一个饭局上,主人曾经展示过他的藏品,也随口说出价格,秦东看这东西象极了喝啤酒的高脚玻璃杯,才细心留意的。 “大姐,这么好的东西,你自己留下,”秦东很严肃地把高脚杯递还给收破烂的妇女,“这原本是一对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一对,一共有两个,打碎一个……”中年妇女见秦东不收,就举起了手中的高足杯,“算了,你不要我就摔了算了……” “我要,我要。”秦东见状,忙从她手中抢过高足杯,打碎一个又要再摔一个,这不是造孽吗?“我要……” …… 仔细把玩着手里的高足杯,不时又看看清明上河图的画轴,手上却沾满了康熙通宝的铜锈。 当桑塔纳慢慢停下,孙厂长早已等候在得月楼前,他们没有把钱存进存折,而是递给了秦东一个崭新的红色的箱子。 “吧嗒”一声,杜小树打开箱子,他立马傻眼了。 箱子里一摞一摞的百元大钞,整整齐齐,很是耀眼,显然都是刚刚从银行里提出来能割破的手指头的那种钞票。 这个仲星火,钱都给了,这是在跟我示威呢! 仲星火的意思秦东明白,这些钱太重,就看你能不能拎得起? 果然,孙厂长说道,“秦厂长给我们上了一堂市场经济销售的大课,我们全厂认真学习了,我们仲厂长说了,以后不明白的地方还要跟秦厂长再请教。” “好说。”“吧嗒”一声,秦东合上箱子,杜小树顺手就拎了起来,他警惕地看看四周,怎么越看越象港片里交易一样! 走出得月楼门口,走到车上,杜小树还是紧紧地把箱子搂在怀里,现在就差一把枪,一幅墨镜和一身风衣了,他就直接可以出演《英雄本色》了! “斜阳无限,无奈只一息间灿烂,随云霞渐散,逝去的光彩不复还,迟迟年月,难耐这一生的变幻,如浮云聚散,缠结这沧桑的倦颜……”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染黄了钟家洼,也染黄了自家的小院。 推门走进院中,秦东就闻到了饭香,厨房里热气蒸腾,屋内,杜小桔却依偎在沙发上睡着了。 秦东放下箱子就把一条被子盖在杜小桔的身上,余晖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照在杜小桔的身上,照在她洁白的脸上,乌黑的头发上,氤氲起一团黄色的光雾,她,美得象一幅油画一样。 “我想要在茅亭里看雨,假山边看蚂蚁,看蝴蝶恋爱,看蜘蛛结网,看水,看云,看瀑布,看杜小桔甜甜地睡觉。” 秦东就这样充满爱意地静静地注视着她,睡意如潮涌来,他也睡着了。 当杜小桔揉揉惺忪的睡眼,她吓了一大跳,可是看到是秦东,再看看身上的被子,她就笑了。 这个男人是疼她的,不忍吵醒她。 她蹑手蹑脚地起来,想把饭再热一下,可是她就看到了红色的箱子。 红色的箱子? 她看看秦东,咬咬嘴唇还是打开了箱子。 哦! 她的手一下放在胸口上,作为会计不是没有见过现金,可是这么现金出现在自己家里,她的心还是砰砰跳了起来……</div> 第161章 娘子军 握手,热烈的握手。 当第二天,秦东带着赵牡丹赶到总厂时,全厂干部职工在门口热烈欢迎,这样的场面秦东已经不知经历过多少次了,可是对于赵牡丹来说仍然是新鲜的,是热烈的,也是感动的…… 这个女人,竟然转过头去悄悄揩了揩眼角,孤单了三十年,今天她才感觉象是有了家。 其实,这样举厂欢迎的场面,进入九十年代以后,渐渐都消失了,或是淡化了,只有嵘啤还原汁原味地把这样的仪式保留了下来,当然,保留下来的还有厂里的大喇叭…… 在大喇叭播放的激昂歌曲中,陈世法、周凤和亲自陪着秦东走在前面,后面就是武庚、贾顺德等一众厂领导。 陈世法戒烟后明显胖了,气色也好了,中气也足了,他到处宣扬戒烟,焦正红,张庆民等老烟民也把烟戒了,惹得这些人的爱人都到厂里来一个劲地感谢秦东。 可是厂里仍有顽固派,武庚就是其中一个,烟照抽,酒照喝,一切如旧。 秦东把他当作顽固派,他却把石城啤酒当成了反动派。 “现在看,还是伟人的话正确,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看起来,反动派的样子是可怕的,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力量……”武庚一边说一边很大幅度地挥着手。 厂工会主席贾顺德就笑道,“从长远的观点看问题,真正强大的力量不是属于反动派,而是属于人民。” 在嵘啤一班人心目中,当然他们自己就是人民,石城啤酒就是反动派。 “我们所依靠的不过是小米加步枪,这小米加步枪比石城啤飞机加坦克还要强些。”张庆民就笑着把话接过去,这些人对语录和毛选再也熟悉不过,张口就来。 在大家兴奋的眼神和热烈的掌声中,陈世法走上主席台,他的声音久久回荡在会议室里。 “……今后我们的厂,不管攻下哪个山头,不管谁攻下的,我们都要欢迎,给他戴大红花,这要成为一个制度,一厂和二厂都要这样搞……” 陈世法这样说了,秦东马上落实。 不过半个小时后,二厂的厂区里也坐满了职工,喜庆的乐曲中,钱益民、刘洪兵在主席台上就坐…… 赵牡丹胸戴大红花,兴高采烈地与妇女们坐在最前排。 “今天这个会,是表彰会,也是我们厂三八妇女节的大会,前头我们没开,今天我们补上,”秦东手扶话筒,笑着看着大家,“既然是三八节的表彰大会,自然要表彰我们厂的女职工,女人能顶半边天,以前我是不信的,可是结了婚后,我终于信了。” 哗—— 台下就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笑声不大,象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粒小石子,荡起层层涟漪就不见了。 “今年的2月9日,国务院发出通知说,要把今年作为“质量、品种、效益年”,目的是要通过在全国广泛开展这一活动,大力提高我国企业的经济素质和经济效益,逐步走上质量好、消耗低、效率高的发展道路……” “大家看看我们厂里,我们啤酒质量,啤酒品种和啤酒效益其实都离不开我们的女同志,今天,我要说,我们二厂的发展有一半是女同志的功劳!” “先说包装车间,全厂没有人不知道验酒岗位上的吴凤英吴大姐……” 秦东扫视着台下,坐在最前排的一个女工抬起头,两眼亮晶晶的…… “验酒工作是生产车间把住成品酒质量的最后一道关口,吴大姐每天提前十五分钟到岗,一站就是三四个小时,验酒靠的是眼睛功夫,稍一走神就可能把问题啤酒放过去,可是吴大姐没有放过一瓶可能有问题的啤酒,还带出了六个徒弟,吴大姐在不在?” 吴凤英披红挂彩站起来,不好意思地给大家鞠躬,可是迎接她的只有热烈的掌声。 “好,再说我们检验科,我们二厂学历最高的科室,百分之八十五都是中专以上学历,而十个人中有七个都是女同志……王丽平,检验科哪台机器她不熟悉?凡是检验科的机器她都要先上手操作一遍……” “原料检测是啤酒检测中最复杂的工序,从上午八点取样到下午三点写报告单结束,邵志文就是这样工作的……王丽平、邵志文两位同志站起来给大家亮个相!” 秦东说完,带头鼓起掌来,王丽平和邵志文也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在如潮的掌声中,两人脸都是红红的,可是眼睛也都是亮亮的。 “技术科,技术科还有倒班的队伍,她们与发酵、糖化车间同步,无论车间什么时候送样,她们都要及时进行检测,因为糖化车间要根据她们的所测数据,按不同比例进行配料、升温………而且啤酒种类不同,取样时间不同,无论夜里几点,她们随叫随到……”秦东继续点名,“欧阳青科长……”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笑着站起来,先朝台上鞠躬又给大家伙鞠躬,迎来的是大家更热烈的掌声。 “再产我们的销售科,李荣,就是普通的发酒员,销售旺季她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十几个小时站在发酒台上,点清一车接着一车的装酒箱数,核实一张连着一张的票据,来不得半点马虎,”秦东看向一个三十多岁的女职工,“我知道,吃饭她以最快的速度吃,上厕所跑步去,回家就累得倒在床上……” 大家都看向李荣,李荣却是眼圈一红,低下了头。 “还有,这一次攻打石城,我们的赵牡丹、红红还有总厂、一厂、二厂的女同志都是冲锋在前,”赵牡丹脸红红的,她出神地看着台上的秦东,嗯,这样氛围真好,“好,借着这个机会,我也宣布几个消息,从即日起,朱牡丹同志正式担任我们二厂的销售科副科长,大家欢迎!” 副科长? 赵牡丹好象缓不过神来了,还是一旁的欧阳青碰碰她,她这才笑着站起来,平时大大咧咧的女子,这时却腼腆起来,她也学着欧阳青的样子给大家鞠躬,在秦东的带领下,掌声顷刻就把她包围了。 “你们,就是我们二厂的娘子军,更是我们二厂半边天,请让我代表厂领导班子,向大家表示感谢。”秦东说完郑重地站起来,郑重地向台下弯下了腰,一众厂领导都站了起来,郑重地鞠躬,郑重地致谢。 哗—— 女同志不知所措,坐在后排的男同志们带头鼓起了掌,惹得厂里的妇女同志们鼓掌之余,有人竟小声抽泣起来。 钱益民看看秦东,,思想工作做到这个地步,那后面厂里可以由秦东担任党支部书记了,,没自己什么事了。 刘洪兵看着台下的妇女们,他不由长叹一口气,以后这些妇女,恐怕听不得别人说秦东一句坏话,谁说秦东的坏话,她们会群起而攻之,撕烂那个人的嘴的。 “好,”秦东没有再回到主席台上,他手持话筒踱到一侧,“可能有的妇女同志会问,前些日子攻打石城,为什么不让妇女上?现在我来回答你们,冲锋打仗不用你们,当然,牡丹姐除外……” 哗—— 妇女们一阵笑声。 “你们的任务就是在厂里,你们干好了,我这个当厂长的也得干好,我得给你们解决后顾之忧……”在石城时,许多啤酒小姐就担心孩子,这倒启发了秦东。 “我知道,你们为接送在区里上学的孩子投亲靠友,很是头痛,现在,厂里决定购买一辆大巴车,凡是我们二厂的孩子,从早上上学到中午放学再到晚上放学,全程一路接送,厂里食堂管饭!” “真的?”马上有妇女就情不自禁地问出了声。 “这还能有假,秦厂长说到做到!”有人立马回答她。 许多妇女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这可解决她们的大难题了,掌声,再一次响起! “人家秦厂长就是有水平!” “秦厂长就是秦厂长,我们这一次又走到总厂和一厂前头了!” “就是区里的其他厂也没有这个待遇……” …… 一众女工纷纷议论着,秦东却笑道,“大家别忙着鼓掌,我还没有说完,厂里也知道大家辛苦,以后每年的三八节,组织妇女进行体检,每年的五一劳动节,组织女职工出去旅游……” 掌声猝不及防地又响了起来,压盖住了秦东的声音,秦东示意几次,可是掌声依旧。 “大家静一静,我再说最后一点,房子……” 房子? 大家马上安静下来。 “我宣布,嵘啤家属楼,今年规划,今年报批,今年开建!” 这一次,会场里没有喧哗,没有掌声,整个会场里,包括男职工,都是静悄悄的,全场鸦雀无声,大家仿佛都要石化了一般。 一秒,两秒,一秒…… 突然,就象银瓶乍破,铁骑突出,整个二厂的院子时就爆发出巨大的喝彩声。 秦东突然感觉自己已是腾空而起,一众妇女已是冲上主席台,抬起一八米个头的他,把他抛向了天空…… 眼前触眼可及之处全是笑脸,触耳可听之处全是欢腾,不知谁喊了一句,接着无数女职工就开始呐喊,欢腾中她们的呐喊开始还是零乱的,可是慢慢就变得整齐划一,大家也终于听明白了她们在喊什么。 她们在喊,“秦厂长!好厂长!”</div> 第162章 希望的土地 “领加班费喽——” 一声长长的呐喊,就如春雷一般在二厂上空绽放。 厂区里,人头攒动,一片热闹,总厂和一厂的工人齐齐赶了过来,签字,领钱,握着手里崭新的能割破耳朵的票子,嘴角就咧到了耳根子。 “还是人家秦厂长大方,走,晚上我请客,咱们也到鸣翠柳吃饭!”洗瓶车间的青工弹了弹手里的票子,大方地散起了香烟,他叫住二厂的一个小青工,“小李,听说你们二厂真的要盖楼?” “打下石城,我们盖楼。”二厂的小伙子很自豪,平时总厂、一厂和二厂的职工都爱攀比,可是不论工资、奖金还是福利甚至食堂的伙食,二厂都把总厂和一厂落在了后面,现在,小年轻最关心的楼房都有了着落。 “在哪盖楼?”楼房可是大家关心的大事,马上有职工问道。 “那,”二厂的小年轻一指阎家渡的方向,“就在那里,我们厂长说了,就在我们新厂区的南面……” 哦,那里已经看到了高高的糖化粮和整齐的厂房,不久的将来,又会平地拔起一幢幢家属楼。 总厂洗瓶车间的小伙子骂了一句,“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你们二厂的职工赶上了?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那你也调到二厂来。”二厂的小青工就嘲笑道,他本来是一句玩笑话,可是总玫的小青工当了真,“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说着已是跨上自行车,不行,他得赶紧回车间找老熊,要求调到二厂来。 自打有了分厂,陈世法规定,总厂和分厂的职工可以自由流动。 “我找秦厂长去,当年,我们还一块刷过瓶子。”总厂洗瓶车间的中年职工豁出老脸了,为了房子,脸面算什么! “我也去,小秦在包装车间的时候我们感情真好……” “秦总还是我们调度室的总调度呢,二厂的调度室也需要人手,我来也行……” “团委的工作,二厂也需要加强,更需要人手,我责无旁贷……” …… 一群人立马行动,可是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秦东,“咦,秦厂长去哪了?” 黄波就偷偷笑了,哪那么容易让你们找到?家属楼本来就是僧多肉少,多少人都盯着呢,上午刚刚在大会上说了要盖家属楼,一个中午秦东接到多少个电话,连休息都成了问题!! 他看了看维修班,秦厂长在那里猫着呢。 可是他也没有闲着,总厂维修班长秦占平和包装车间副主任孟援朝早就找到了他,秦东在总厂的维修班干过,也在包装车间干过工段长,也老秦和老孟关系不错。 “两位老哥,二厂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真没有多余的岗位,你们都是厂里的中层干部,你让我怎么安排?”秦东满脸堆笑,可是口里一丝活口都不留。 “秦厂长,我不当什么班长,干个普通的维修工就行。”秦占平马上表态道,“你就看在我们交情的份上……” “我这个副主任熬了多少年了,人家媳妇都成了婆婆了,我还是个副主任,”孟援朝一脸牢骚,“我过来,也不当什么副主任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这态度很好! 可是秦东真的不能开这个口子,好不容易把二人送走,黄波也打发走总厂和一厂的工人,秦东回到办公室,罗玲的电话就又追了进来。 “秦总,我要求马上回来,错过了打进石城,打云海我可不能缺席了……”隔着电话,罗玲的笑声就传了过来。 “打什么云海?公路都还没修好呢?”秦东笑道,“你参战是假,要房是真吧,”他起身关上门,销售科是他的嫡系中的嫡系,再说,他也答应过罗玲,“不就是一套房子吗,没有别人的也有你罗玲一套。” “真的,秦总?”电话那边的罗玲立马不笑了,“我可是听说,你上午开的妇女大会,中午找你的人就把你的门给堵了……” “好好学习,天塌下来不管,”秦东在椅子上坐下,“你给我办件事,我听说,郑渊洁老师在亚细亚签名售书,你给我也签一本。” 妹妹秦南最喜欢看郑渊洁童话了,最喜欢看舒克和贝塔,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秦东想满足她一个愿望。 妹妹的愿望是要满足的,可是总厂和二厂职工的愿望他就满足不了了。 “老陈,我实在顶不住了。”周凤和拿着厚厚一摞个人申请就走进了陈世法的办公室,这都是一个下午收到的,并且,申请还在继续增加,这些申请无一例外都是希望调到二厂工作的。 “衣食住行,房子是大事啊。”平时铁面无私大讲原则的周凤和感慨了一句。 “走吧,我们也去看一看。”陈世法站起来,二人乘车也来到二厂的新厂区。 这是一片未开恳的土地,麦田、菜园、果园相依而立,空气中夹杂着青草和泥土的清香味,在那里,抬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大海。 “秦东有眼光,是一处风水宝地。”周凤和也赞叹道。 海风中,陈世法畅开衣襟,大步地丈量着,这是一片平畴沃野,北依大山,东观大海,南有长河,一望无垠。 这里是总厂的希望,是二厂的希望,也是职工的希望,这是一片希望的土地! 看到陈世法、周凤和等厂领导赶过来,临近下班,越来的越多的职工也聚拢过来,工人们就这样平静地看着陈世法,看着周凤和,人人眼中充满了希望…… 海风劲吹,吹动了他们的头发,象极了风中跳动的火焰。 人群分开了一条路,秦东也走了进来。 陈世法也看到了秦东,他示意秦东过去,“你们二厂说,打下石城,我们盖楼,有这回事吗?” “有。”秦东看看自己的职工,大声答道。 “你们有句口号,说是工资年年涨,房子年年盖,是不是?” “是。”这次,二厂的职工自己齐声回答道。 “好,总厂、一厂和二厂是一家,工资都要年年涨,房子都要年年盖,现在,我宣布,今年,厂里的两大目标,一是争创啤酒二级企业,二是,”他看看大家,“建设我们嵘啤的家属楼!” 嵘啤的家属楼? 职工互相瞅瞅却都不说话。 陈世法看向秦东,“嵘啤总厂、一厂和二厂职工的家属楼,秦东,总负责!”</div> 第163章 看破不说破 夜色下的嵘啤总厂和一厂,远远望去,灯火点点,一片辉煌。 “今晚放电影,《大决战》,辽沈战役……” 工人们吃过晚饭,拿着马扎板凳就坐在了悬挂起的大银幕前,嵘啤的夜晚,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这两天,家属楼和二级企业是职工讨论的最多的话题,不得不说,陈世法很会鼓舞人心,春风化雨般把职工的目标和厂里的目标结合到一起。 “秦厂长,来了,这是弟妹吧,你们结婚我去过,……那天人太多,你可能记不起我来了……” “记得,记得,您是一厂的马厂长!”杜小桔并肩与秦东走在总厂的院里,见到这个一厂的中年副厂长,看人家如此热情,她就笑得更加热烈。 “是我,是我,”马厂长很高兴,“小桔在饼干厂工作吧,我听说还是财务科的副科长,有空到家里坐,我那口子也是会计……” 笑着跟马副厂长打过招呼,杜小桔就看看秦东,“人家怎么这么热情啊?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一路上,嵘啤的工人,不管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见到杜小桔都是一幅笑脸,那样子比见到久未谋面的亲人还要甜。 “因为你对象手里掌握着房子。”秦东小声道,“老陈的意思是盖一座二十栋楼房的家属区,可是一期也就六栋,僧多肉少,谁都想先分到新房……” 哦,杜小桔看着银幕上的枪林弹雨,销售,是自己爱人的战争,分房,这也是老百姓的战争啊! 当然,夜晚来临,夫妻之间也有战争,这种战争可不是要分个你死我活,而是你好我也好…… “……今天新闻节目的主要内容有,***、***、李鹏为“南京路上好八连”命名28周年题词……” “……中国人民解放军驻福建部队发言人奉命宣布:我设在厦门沿海地区的有线广播站和所属各站,一律停止向驻金门等岛屿的国民党官兵的广播喊话……” 听着厂里的喇叭里播放的新闻,杜小桔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迎面办公室主任牛大姐就迎了上来。 “小桔,结了婚了这气色更加好了,”牛大姐亲热地拉住杜小桔的胳膊,她低声在杜小桔耳边嘀咕着,“女人就得滋润,滋润好了皮肤才好,白里透红……” 杜小桔的脸突地红了,牛大姐笑着把她拉进了自己办公室,说起了女人的悄悄话。 “小桔,你看你这身段多好,这腰细得跟柳枝似的,这胳膊跟莲藕似的,”牛大姐夸着杜小桔,突然象想起什么似的,抽开了自己的抽屉,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纸盒,“我那口子刚去云南出差,捎回来的,这几天一直没看到你,早就想给你送过去,你试试看,怎么样?” 牛大姐笑着打开盒子,里面却是一个玉镯。 “牛大姐,这个,我不能要。”杜小桔慌忙摆手道。 “也不是给你一个人的,李玉霞、薛桂兰她们都有,”她说的这两人,都是厂里为数不多的女性中层干部,也都是与牛大姐素日交好的,“你戴戴看,你的手腕细,配玉镯正合适。” 她不由分说拉过杜小桔的胳膊,把玉镯给她套了上去,“哎呀,就跟给你订做的一样,合适,真合适……” 牛大姐笑得脸上绽开了花,杜小桔看着手上的镯子,镯子漂亮,她也喜欢。 “大姐,多少钱?” “跟我提钱,多见外哪,”牛大姐翻了杜小桔一眼,“不值钱,就是纪念品,你给我钱,显得我们多生分,姐姐可是一直把你当妹妹看的……” 嗯,纪念品? 杜小桔笑了笑,景区的纪念品想来也不是贵重东西,看来牛大姐只是给自己和其她两位大姐的东西,当面拒绝有伤人家的面子,大不了以后还她一件东西,就当礼尚往来好了。 见杜小桔收下,牛大姐就很是高兴,两人又说了一些女人间的体己话,说得杜小桔面红耳赤,直到回到办公室心里还通通直跳。 她对那方面的东西很是保守,可是秦东却是想法很多,她只能无力应对。 回到家中,一边做饭一边回想着牛大姐的话,她的心里又是一阵狂跳。 当院门打开秦东走进家门,杜小桔这才笑着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挎包。 “今天牛大姐给了我一个手镯,说是她爱人到云南出差捎回来的,厂里另外两个大姐也有。”杜小桔给秦东展示着她的手镯。 “哦,”秦东看一眼,只看一眼,他就知道价格不菲,这可不是什么景区的纪念品,“盒子里有标签你看一下多少钱?” 杜小桔光顾着欣赏手镯去了,还真没有来得及细看标签,当她拿起盒子看到价格后,神情顿时沉重起来。 这个镯子的价格是两千多块! “大东,她是不是有事求你,又不好意思说?”杜小桔猜测道,她自己只是财务科副科长,牛大姐当然不会求到她的头上,“我明白了,是为了房子的事?可是她对象不在你们啤酒厂,他在区工业局上班。” “工业局的同志们住房也困难啊!”秦东舒服地依靠在沙发上,“工业局的家属楼就两栋楼,机关里也没钱盖楼,牛大姐家还住平房吧?” 这倒是真的,杜小桔去过她家,老少三代挤在三间平房里。 “那大东,我是不是影响你工作了?”杜小桔就担心地望着自己的爱人,“我明天就把镯子退回去。” “不用,”秦东笑了,“这个镯子你喜欢就收下。” “那你不会为难吗?”杜小桔认真道。 “不为难,”这几天找他的人实在太多,有时他自己都好笑,这楼房图纸还没有呢,大家都已经惦记分房了,他可不是魔术师,能凭空变出几座家属楼来?“她家姑娘跟小南一样,今年不是要高考了吗,到时候给她姑娘买点东西,我们把这个人情还回去,这就叫,看破不说破,行吗?” 杜小桔长叹一声,“这样也好,不伤人家脸面,也不影响你的工作,你们这些当厂长的啊,肚子里的弯弯绕太多了!” 不多能行吗? 今年,全区要盖家属楼的单位就嵘啤一家,全区都在盯着嵘啤的楼房,都想到这里分一杯羹,秦东现在是全区炙手可热! 可是,当第二天上午,工业局局长林凤梧提出,要求嵘啤一并解决工业局职工的房子问题时,陈世法直接把球踢给了秦东。 作为掌管着区里钱袋子的厂长,他的份量比林凤梧要大得多。以他的个性,也很看不上这个不懂企业不懂市场的年轻局长! 可是当林凤梧耐着性子跟秦东沟通时,秦东直接提出来,“要看陈世法的意见。” 两边踢球,最后林凤梧是明白了,嵘啤这是不把他这个工业局长放在眼里,他平静地看着手里的文件,嗯,是该给陈世法和这个秦东点颜色看看了,让他们知道谁是大王谁是小鬼!</div> 第163章 生活,你好 早上,杜小桔感觉自己象洗了个热水澡,直到潮水散去,她的脸上还是滚烫滚烫的。 静静地躺在秦东怀里,她想起《红楼梦》中贾链说的话,“……只是昨日晚上,我不过是要改个样儿,你就扭手扭脚的。” 杜小桔就感觉自己心里又跳起来,当秦东又靠过来的时候,她也学着凤姐的样子向秦东啐了一口,抬身便要穿衣起床。 今天是礼拜天,两人都不用上班,秦东就从后面揽住了她的纤腰,两人正在缠绵间,愣不丁大门的门环就不轻不重地拍了两声,“小桔,大东,吃饭了。” “知道了。”听到母亲的声音,杜小桔马上受惊似地摆脱了秦东的纠缠,朝着门外喊了一句。 “唉,家里有电话,打个电话过来多好,这让街坊邻居听见,知道我们又在睡懒觉了……”秦东笑着依在床头,“你慌什么,我们都结婚了,是合法夫妻!” 是合法夫妻,也是新婚夫妻,两人现在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日子总嫌过得太快,杜小桔看一眼座钟,都已经七点半了。 “快起来吧,爸肯定都等着急了。”杜源是从来不睡懒觉的,也不允许杜小桔和杜小树睡懒觉。 春光明媚,太阳的光线很是柔和,与秦东并肩行走在胡同里,不时跟街坊邻居打几声招呼,杜小桔感觉心中很是甜蜜,这样的日子平淡如水,可是也蕴蓄着幸福。 拐进杜家的院门,照壁前的美人蕉正盛大开放。 杜源弓着腰用红色的油漆描绘着照壁上的“鹤鹿同春”的字样,这几年,写照壁上的红字的师傅越来越少了,一些老行业无声无息地就消失了。 “杜所,你把烟也戒了,酒也戒了,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邻居大叔笑着跟秦东打过招呼,却又取笑起杜源来。 “把身体搞好,多活两年,”杜源放下手中的刷子,“在这吃点?” “不了,我吃过了,小桔,听见了吧,你爸这是等着抱孙子呢……” 杜小桔的脸色倏地红了,可是迎面就碰到眨着眼的杜小树,“小桔,怎么才起来啊?”他学着大人的样子,语气也是一幅大人的口气,“都等着你们吃饭呢,我都吃了两块桃酥垫了一下了。” “去,跟你姐没大没小的,”小桔妈正在往一个黑色的瓷坛子里腌制鸭蛋,鸭蛋都是个顶个的,是阎家度的村民送来的。 她制止住儿子,转身走进厨房下面条,“去年夏天的西红柿酱,这是最后一瓶了,今天早上我们吃西红柿打卤面。” 储存食物一直是勤劳人民的优秀传统,冬天储存白菜,腊月储存猪肉,春季腌制鸭蛋或鸡蛋,而到了夏天各种蔬菜都比较多,有的地方做酱黄瓜,有的地方则喜欢做西红柿酱。 尤其是本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北方,几乎家家户户都做西红柿酱,因为它制作简单,储存方便,放一年都不会坏。 杜小桔也跟进厨房,麻利地打碎鸡蛋煎好,切好葱花炝锅,又倒入黄豆芽翻炒,小桔妈麻利地打开了打点滴用的玻璃葡萄糖瓶子,把里面的西红柿倒进锅里…… 老式的西红柿酱,是一种充满年代感的食物,一种让你想起妈妈的食物,一种幸福,一种特殊的记忆,它属于这个独特的年代。 西红柿在锅里熬了十几分钟,杜小桔就就放上煎熟的鸡蛋,秦东在院里就已经闻到了香味。 “老杜,别干了,吃饭。”小桔妈的面条也下好了。 杜小桔盛了一碗面先放到父亲跟前,又给秦东和杜小树盛了两碗,“姐,多给我盛点卤子。”杜小树瞅瞅盆里的西红柿。 “吃你的面条。”杜源吃着面条眼睛就是一睃,可是他的神色马上缓和下来,西红柿打卤面真的好吃,味道清爽,西红柿不酸,鸡蛋也滑嫩。 “大东,你多吃点。”小桔妈笑着给秦东舀了一勺卤子,惹得杜小树就低声嘀咕起来,“有了女婿忘了儿……” 秦东没有听见,他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条,要知道在这个大棚蔬菜并不普及的年代,冬天和来年春天可以吃上西红柿打卤面,这是一种幸福,一次吃上三大碗都不够。 杜小桔吃了两口面,却又站起身来,“妈,香油在哪?” “瞧,才结婚两天就不知道香油在哪儿了!”杜小树揶揄道,可是杜源抬头看他时,他早又把头低下了。 “加点香油。”杜小桔用香油瓶给父亲的碗里滴了两滴,又给秦东碗里滴了两滴。 秦东用筷子搅了搅,用西红柿酱做成热汤面,放适量食醋,再滴少许香油,筷子轻轻一搅,嚯,那叫一个香啊,“好吃。” “姐,给我也加点香油……”杜小树叫道,杜小桔把瓶子朝着他脖子比划了一下,杜小树马上就缩起了脖子。 在这个悠闲的清晨,一家人安静地吃着面条,酸味,甜味,香味,百味具足,杜小桔吃着面条就笑起来,原来这就是生活! 嗯,你好,生活!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听说粮油又要涨钱了。”杜源吃得很快,小桔妈又给他盛了一碗面汤,看着面条,小桔妈就唠叨道。 “涨就涨呗,银行有保值储蓄,买粮跟存银行的钱差不多,还省得多买粮长虫子。”秦东笑道,接过丈母娘手里的面汤,原汤化原食,老一辈人都讲究。 杜源咧开嘴咝咝地哈着气,“这几年吃抢购风的亏吃得还少啊,不买。” “这几天,我听说买东西不要副食本了。”小桔妈侍候完一家人吃饭,终于自己也坐到了饭桌前。 秦东笑道,“粮本也免了,大米白面随便买!” “真的,买粮不要本了?”小桔妈瞪大了眼睛,面条也不吃了,“我不信,从刚解放就开始定量,多少斤粗粮多少斤细粮,咱们城里人跟乡下人的区别,不就在粮本吗?” “妈,时代变了,”秦东笑道,“以后什么副食本,粮本,油票,布票,工业券,就都见不着了!” “唉,还真有点不适应,”小桔妈很是伤感的样子,她看看香油瓶,“以往逢年过节都发香油票,桔儿,你记着吧,上面有小红灯笼,早知道不花了,留几张当作纪念。” “以前一年到头就二两香油,还要拿筷子蘸着吃,你舍得不花?”杜源把碗一推站了起来,“现在有钱了,想买什么买什么,拿着香油瓶子对嘴喝都行,小树,走吧,让你姐夫慢慢吃,跟我干活去。” “爸,我来吧……”秦东吃了三碗面,浑身上下有的是力气,他接过杜源手里的刷子,“小树,跟我一块干。” 杜小树倒很乐意,他蘸着油漆刷着墙面,脸上就不时露出傻笑的模样,秦东诧异地问道,“吃了蜂蜜了,傻笑什么?” “没事,姐夫,我进屋把录音机打开。”杜小桔结婚后,杜小树占了杜小桔的房间,他打开单卡录音机,录音机里马上传出齐秦的歌曲,“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见他又在里面瞎捣鼓,杜源就跟了进来,杜小树“咔咔”地按着录音机,猛地一回头吓了一跳,“爸,你怎么走路没声啊?” “走路没声那是狼,跟你姐夫干活去。”杜源没好气道,他看看外面,电话响起来,“大东,你的电话,你们厂办公室的谢主任……”他把电话递给秦东,却又埋怨道,“还让不让人歇礼拜天了,从过年到现在就没休过一个礼拜天!”</div> 第164章 馅饼和陷井 秦东脱下沾着红色的油漆的手套,接起电话,电话是总厂的的谢大姐打来的,“秦厂长,局办公室打来电话,让你到局里去一趟。” 区工业局,以前有王从军在的时候,秦工是那里的常客,王从军象长辈一样关心他,也象长辈一样严格要求他,见到王从军秦东感觉亲切。 可是,现在林凤梧是主政,他真的不愿意再去。 “谢大姐,你问明白是什么事情,如果是二厂的事情就让洪兵厂长去,如果是总厂的事情,厂里生产上的事情就让徐真去……” 他挂断电话刚拿起刷子,电话又一次打过来,“秦厂长,工业局还是说让你亲自过去。” “你就说我出差了。”秦东的声音陡然大起来,杜小桔正在准备中午包饺子,她只是温柔地朝这里看了一眼,秦东感觉自己的火焰山瞬间被芭蕉扇扇灭了。 “大东,你们院子里也没种什么花花草草,小桔,你把达棵美人蕉移到你们院里吧。”杜源慈爱地看看自家姑娘,父母认为是好的东西都希望送给自己的子女。 “嗯。”杜小桔答应着,电话就又响起来。 这次秦东的声音很低,可是谢大姐的声音高了起来,“秦厂长,林局长发火了,说是昨天在区里开会他刚看到你了,让你立刻、马上、现在就到局里,他找你有很重要的事。” 秦东骂了一句摘下了手套,这个局长,不懂啤酒还要瞎指挥,嵘啤全厂上到陈世法下到中层干部,都对这一任局长很不感冒。 大礼拜天,区工业局的楼里静悄悄的,可是林凤梧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看到他进来,林凤梧就笑着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小秦,礼拜天,打扰你休息了,嗯,坐。” 看着他摆出一幅官架子,秦东心里就很烦,可是碍于脸面,他还是在沙发上坐下来。 “嗯,前阵子把我们的嵘啤打进云海的石城,这一仗打得好,”林凤梧笑道,那样子好似他运筹帷幄才打下了石城。他也在看着秦东,从市政府那边传回的内幕消息,于市长都说欠他一份人情,于市长是什么人啊,那是这个几百万人口的城市的市长,掌管着全市几千名处级干部! 以前,林凤梧只知道,郭鹏书记赏识他,没想到这小子又走了狗屎运,得到于国声市长的看重。 这个人在书记和市长心里都挂上号了,想到这里,他就更客气了,“秦东,今天把你找来,是想跟你探讨一下你们嵘啤的家属楼的问题。” 家属楼?又是家属楼! 秦东不语,静静地看着林凤梧。 林凤梧下意识地咳嗽一声,“我到工业局也快两年了,嗯,局里的职工住房很困难,我这个当局长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笑着看着秦东,“解决职工的住房难题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现在好了,我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 林凤梧提出,嵘啤的家属楼要一并解决工业局职工的住房问题,“当然,我们的眼光还要放大一点放远一点,我们工业局也不是独立存在的,上有领导支持,下有兄弟单位扶持,我知道,区里不少兄弟单位的领导住房也很困难。” “那也一并解决了吧。”秦东脸上很平静,可是牙关紧咬,脸上根根骨头直立。 “对,小秦,就要有这样的大局观,”林凤梧立马笑着表扬道,“你们嵘啤也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嘛,也需要计委、公安、交通、卫生、环保……多个部门的支持……” 嵘啤家属楼一期计划建造六栋家属楼,照林凤梧的意思,恐怕至少要拿出五栋去照顾局里的领导和各方面的关系,现在家属楼的规划和图纸都还没有影子,他就先惦记上了。 “林局长,我们厂的职工,住房条件也很困难。”秦东直言不讳。 “哦,这个这知道,但总要有个轻重缓急,有个前后左右,”林凤梧就又打起了官腔,“要优先满足最需要的部分……” “我们嵘啤的职工就是最需要的部分。”秦东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再说,厂里是让我建房,不是让我分房,这事您还得找陈厂长。” “你这个秦东啊,你不要急,”林凤梧站起来,亲自给秦东倒了一杯水,“就是老陈让我找你的。” 哦,秦东明白了,陈世法直接把球踢给了自己,让自己当挡箭牌了! 这个老奸巨猾的厂长! 陈世法作为掌管着区里钱袋子的厂长,他的份量比林凤梧要大得多,以他的个性,也很看不上这个不懂企业不懂市场的年轻局长! 可是当林凤梧再耐着性子跟秦东沟通时,秦东却直接站了起来,“林局长,我还是那句话,我只负责建房,不负责分房,并且,我认为,既然是我们厂的家属楼,我们厂的职工比任何人更需要这套房子!” “您要是没有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家里还有活儿等着我干。”劳保手套的拇指部分破了,他的大拇指上沾上了红色的油漆,秦东随手拿起林凤梧办公桌上的一份文件擦了擦手,林凤梧立马面色赤红,“小秦,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我就是好好说,”秦东直视着林凤梧,“我们嵘啤的家属楼,还是紧着我们嵘啤的职工吧,但凡有一套家属房,我也得留给我们厂的职工!” “你——”林凤梧气得站了起来,可是秦东随手把文件扔在桌上,转身走了出去。 两边踢球! 林凤梧算是明白了,嵘啤是不把他这个工业局长放在眼里的,他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几口茶水喝进去已是平静下来,他看那张沾满了红色油漆的文件,油漆象血一样很是刺目。 嗯,嗯,是该给陈世法和这个秦东点颜色看看了,让他们知道在嵘崖区的工业系统,谁是大王谁是小鬼! 秦东却根本没把林凤梧放在心上,嵘啤现在在区里如日中天,陈世法如日中天,林凤梧是搬不到嵘啤这座大山的。 但既然出来了,他也不想闲着,“小树,去中山公园……” 从仲星火手里拿了二十多万,放在银行里他不甘心,靠存款利息发不了财,钱生钱才是正道! …… 礼拜一的一大早,陈世法就召开了全厂中层干部会议,今天的议题只有一个——争创全国啤酒二级企业。 前年,秦湾啤酒厂为深化基础管理工作,争创二级企业,组织部门、车间制订工作标准和管理标准,在此基础上进行核查,严格执行,并于去年年初印制成册,管理标准23大类540本,工作标准4大类4630本。 为使各项消耗指标达到国家二级企业标准,还成立了质量、物耗、效益和综合管理四个专业小组,同时健全了现场管理制度,严格工艺操作和卫生制度,强化全厂1000多个质量检测点的管理和人员素质,兑现各类承包合同。 “争创二级企业是区里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梁区长和王区长很关注,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陈世法扫一眼秦东,“这块工作,秦厂长负责牵头,负总责。” “能者多劳。”武庚马上举双手赞同。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几乎涉及到全厂的方方面面,秦东掌管着厂里的技术科、调度室和销售科,这项工作他如果不干还没有人能干得了。 大家正在热烈讨论着,谢大姐就推门走进来,她把一份电话记录递给陈世法,陈世法的脸马上晴转多云,他阴沉地问道,“把秦东调到啤酒节办公室,这是哪里下的通知?”</div> 第164章 副总指挥 会议临时中断了,大家都抬头看着办公室的谢大姐,也在看着当事人秦东。 市里啤酒节的筹备工作早已展开,去年,就在嵘啤打上火车的时候,市领导就亲自到市旅游局听取了啤酒节筹办工作汇报,确定了秦湾国际啤酒节由秦湾啤酒厂出资并承办。 这里面没有嵘啤什么事,大家只是关心并不参与。 转过年,啤酒节组委会成立,秦湾啤酒厂派出了有过德国留学经历的副厂长挂帅,旅游、公安、规划、园林等政府各方面人员都已到位,这时候调人是什么道理? “是区里工业局下的通知,”谢大姐这几天听到“工业局”三个字就头痛,没办法她只能接着说,“说是要再从全市的企业中借调一部分人员,帮助工作。” 陈世法站了起来,“大家接着讨论。”他直接推门而出,回到办公室把电话打给了秦啤的楚厂长。 “我倒是想调秦东过来,可是那阵子秦东不是在石城吗?”楚厂长很热情,也很真诚,“对,就是那段时间,你们区工业局跟领导举荐过秦东……” 哦,这事陈世法并不知道,“那让他去干什么?”陈世法问道,“厂里一大堆事等着他呢,小伙子从过年到现在没有休过一个礼拜天,刚刚结婚,丈母娘都有意见了……” “这我听旅游局的魏局长说过,小伙子不是去过德国吗,也在日本学习过,有好点子,会卖啤酒,打云海想出啤酒小姐的招数来,于市长都说欠他人情……就是想调他来搞组织宣传工作……” “老楚,你别跟我打马虎眼,具体搞什么?”嵘啤的势头蒸蒸日上,陈世法与楚厂长说话底气十足。 “嗯,搞开幕式。” 开幕式? 陈世法骂了一句,一场节庆活动,几乎所有的人都盯着开幕式,开幕式上有差错,所有人都看得到,一点小错也会被无限放大,可是开幕式顺利走完,大家却都认为这是应该的,本该如此! 并且,他可是听说了,书记市长对开幕式的方案不满意,连着换了三拨人了,就差把旅游局的魏局长这个开幕式总指挥给换掉了! “老陈,一场节庆活动是一条龙的话,开幕式就是眼睛,画龙是需要点睛的,秦东点睛,这是全市第一等的大事,干好了直接提拔,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电话那边,楚厂长还在继续。 “馅饼?我看这是陷井!”陈世法愤怒道,秦东有过多少次提拔机会,部里的,省厅的还有国家团委的,小伙子可都没去。 林凤梧这就他给设了一陷井,这是要把秦东撵出嵘啤,还让他去干出力不讨好的活儿! 陈世法是谁,他直接把电话打给了林凤梧,这次连平时的客套都免了,“林局长,借调秦东到啤酒节组委会,我不同意,”林凤梧还要说什么,陈世法明确道,“厂里他走不开,你们另请高明吧。” 说完,他直接扣了电话。 可是他没有想到,不过二十分钟,林凤梧就杀到了厂里,与他同来的还有区里的副区长王从军。 拉大旗作虎皮?陈世法冷笑,在我这里没用! “老陈,这是市里决定,不是区里的决定,你不让秦东去,现在压力都到了区里头上了。”王从军上来就埋怨道。 他看看同样在座的秦东,“梁区长出差了,可是他也打回电话来,他说这是政治任务,不能讨价还价,必须马上落实。” 陈世法干瘦的脸上不动声色,“王区长,秦东搞技术卖啤酒是行家,没搞过庆典活动……” “大姑娘上花轿还有个头一回,”王从军立马反驳道,“谁让秦东这次打石城这么风光?调动你们全厂一千多人,这还不是大活动?” “秦东,你有什么意见?”王从军看向秦东。 “我听从组织安排。”秦东马上答道。 陈世法却是能理解秦东,他没好气地跟王从军道,“王区长,你在这儿哪,你让他怎么说?他能直接说他不愿意去?这个恶人我来做!……” “老陈,市局的齐局长过来了。” 众人正在说着,周凤和笑着推门进来,只见市二轻局的齐澄局长就笑着进来,事先没有通知也不是调研视察,王从军和陈世法马上明白,这是为了秦东而来。 “齐局长,我们厂今年准备创建全国啤酒二级企业,上半年计划把啤酒打进云海,并且,我们计划建设自己的家属楼……”还没等齐澄开口,陈世法就想办法堵住了他的嘴。 “老陈,我只能说这是你们厂里的工作,啤酒节是全市的工作,这是全市的大动作,全市市民都在看着,”齐澄笑道,他看一眼秦东,“秦东去过德国,又曾在日本当过研修生,并且还是你们总厂的副厂长,有视野有眼界,也有组织协调能力,你们的啤酒打进石城市场,我可是听说他指挥一千多人,这就相当于一个团了……” “陈世法!” 众人正在商量着,门又被推开了,梁永生出现在门前,他一脸怒气看着站起来的众人。 “秦东到啤酒节组委会是郭鹏书记和于国声市长一致同意的,怎么,你要跟市里对着干?” 刚才,看着大家对陈世法施压,林凤梧虽然笑得谦和,可是心里很高兴,现在,听说,书记市长又被惊动了,这事,他不知道,就是王从军、齐澄等人也不知道。 “我刚出差回来,水没喝一口,家都没进门,就来你们厂了,”梁永生没好气道,他接过秦东递过来的水杯,“我路上就接到了办公厅的电话,说是秦东这个人选,郭书记和于市长都举双手赞成!” 陈世法似乎很是无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由不得他了,如果只是市二轻局和市旅游局的决定,他还能对抗,现在书记市长钦定,他不会不知道轻重的。 “秦东是我们厂的副厂长,他过去干什么,总要有个名分吧。”陈世法无奈道。 名分? 秦东笑了,说得自己象个小媳妇似的。 可是他没有想到,小媳妇第二天就成了婆婆了! 也不知道谁多事,把嵘啤抗拒啤酒节的事情捅到了于国声市长跟前,于国声市长就发了火,“畏葸不前,没有担当,好,不是要名分吗?就给他名分,让他担任开幕式的副总指挥!”</div> 第165章 秦湾第一届啤酒节 时间的年轮进入到九十年代,党和国家的改革开放政策已见成果,老百姓的物质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市民开始追求更多的文化生活来表达一种精神需求,这也促生许多城市的节庆文化的发展。 放眼周边,昌潍的风筝节、泰山的登山节,洛阳的牡丹节、滨海的服装节都办得红红火火,其中,滨海的服装节已经办了两届,昌潍的国际风筝节也已经办了6届,这就催促秦湾也要尽快举办一个具有城市特色的节日,来满足市民的文化娱乐需求,同时也改变秦湾长期以来作为一个观光城市旅游项目单一的局面。 放眼秦湾,最能代表这个城市形象非啤酒莫属! 早在1986年,秦湾市旅游局就提出了举办秦湾国际啤酒节的构想,秦湾社科院和秦啤也联合提出啤酒文化的命题。 但是,啤酒节是丰衣足食的产物,那时,秦啤公司产量处在供不应求阶段,秦湾啤酒年产量不到30万吨,还肩负着全国近8成的外贸出口任务,秦湾市民只有年节的时候才能获得5瓶秦湾啤酒的供应量,市民不能敞开喝,举办啤酒节的时机不成熟。 直到去年,秦湾啤酒兼瓶市酒精厂成立秦啤四厂,加上二厂的投产,让秦湾啤酒的产量翻番,加上嵘啤这几年的大发展,总厂、一厂、二厂全面开花。才给啤酒节的召开奠定了物质基础。 今年,又赶上秦湾建制百年,关市领导就决定“先试办一届”。 这试办一届就把秦东试成了开幕式的副总指挥,饶是林凤梧修养再好,也忍不住在办公室里关起门骂了三个小时的娘。 正是他三番两次“举荐”秦东,也是他通过老领导巧妙地把嵘啤陈世法抗拒的事情捅到了于国声市长跟前。 当前,啤酒节是全市的第一要务,是政治大事,郭鹏书记和于国声市长都在不同场合表态,要集全市之力把啤酒节办好,陈世法这就是触逆鳞、搞天条! 正当林凤梧得意的时候,他万万没想到秦东被直接任命为副总指挥! 开幕式的总指挥是旅游局的魏局长,她是副厅级干部,那副总指挥就相当于正处级了,现在,秦东比他这个副处级的局长都高半格…… “开完啤酒节这小子还是副厂长!”林凤梧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就干两个多月的副总指挥,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当下午,他走进黄海宾馆的会议室时,立马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今天下午这个会,组委会调度开幕式各啤酒厂的准备情况,作本地的啤酒厂,肯定是啤酒节的主力军,他们更能代表这个城市的形象! 就在林凤梧与旁边的同志说笑时,一声铃响,主管啤酒节筹办的副市长就走了出来,后面依次跟着魏局长、楚厂长……哦,还有秦东! 小伙子一身西装领带,显得神采奕奕。 众人的目光几乎都积中到了秦东的身上,这么年轻的副总指挥,指挥这场百年啤酒节庆典! 林凤梧沮丧地闭上眼睛,这架式,就是市领导啊! 却听魏局长介绍道,“开会之前,我先来介绍一下,这位嵘崖啤酒厂的秦东同志,也是我们这次啤酒节开幕式的总指挥,”这位四十多岁的老大姐面无表情,“秦东同志,具体负责啤酒节当天上午开幕式工作……” 她说完,面无表情地带头鼓起掌来,台下马上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林凤梧暗笑,啤酒节可是全市的大事,秦东没有干过节日庆典的工作,看来魏局长也不相信他这个副总指挥能干好。 “下面,小秦调度一下各啤酒厂开幕式的准备工作。”魏局长说完就不再讲话,看秦东能不能压住茬。 大家却都看向嵘啤总厂的厂长陈世法,好嘛,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总厂的厂长跟副厂长汇报工作了。 就在林凤梧也幸灾乐祸之际,秦东看向他,“秦啤作为这次啤酒节的出资方和承办方,郭书记和于市长会抽出时间再召开专题会议听取汇报……” 哦,只这一句话就让大家刮目相看,也让楚厂长感觉熨帖,这小年轻,说话刀口很硬啊。 “全市的啤酒重要产区,嵘崖区首当其冲,嵘啤和海城啤酒都在嵘崖……” 大家又一次望向陈世法,幸灾乐祸地准备看一场大戏时,秦东口风突然一转,“林局长,你来汇报一下你们的准备工作。” 秦东说完,直视林凤梧,拧开钢笔帽就准备作记录。 林凤梧没有想到秦东会突然点到自己的名字,他一时有些慌乱,可是如果说自己没有准备,那台上还坐着副市长和魏局长,到时候自己工作不力就会受到批评,影响前途。 林凤梧狠狠地盯了一眼秦东,看着这个昨天还在手底下,今天爬到头顶上的小年轻…… 陈世法却乐了,嗯,这倒是一出好戏,这出戏叫什么来着,对,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杨市长,魏局长,秦总指挥,下面我汇报一下我们嵘崖区工业局在全市第一届啤酒节开幕式的准备工作,不当之处,请领导指正。” 林凤梧汇报得不缓不急,众人都有些愣住了,海城啤酒厂厂长李建业看着台上的秦东,这世道怎么变化得这么快,局长都要跟厂长汇报工作了?! …… 开完会,秦东与陈世法直接回到嵘啤总厂,他刚刚在办公室坐定,鲁旭光就吡着板牙跑了进来,“秦,秦,副副,副总指挥!” 他装模作样地打了个敬礼,秦东没笑,他自己先笑了。 “你,你……你看谁来了?” 秦东正要踢他一脚,却看到门口处罗玲正笑着望着自己,高跟鞋在水磨石地面上敲击出熟悉的声响,罗玲笑着走过来,“报告副总指挥,罗玲学习归来,向您报到!” 秦东笑了,“什么副总指挥,我还是我,这是什么?”看着罗玲把一个盒子放在桌子上,秦东就扫她一眼。 “皮鞋,在亚细亚给你买的。”罗玲笑得露出两个酒窝,“副总指挥就得穿皮鞋,这代表着步步高升啊……” 秦东拿起皮鞋,不是他不愿意穿皮鞋,九十年代初的男式皮鞋后跟特别高,都能顶得上女同志的高跟鞋了。 他一米八的个头穿上这种皮鞋,都一米九多了! “电……电话!”鲁旭光接起桌上的电话,“找,找……” 秦东笑着把电话夺过来,电话里就响起坦克叔叔爽朗的声音,“秦总指挥,我演习回来了,能不能赏光过来喝杯马奶酒?江司令和安老师也很想你……” 第166章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秦湾第一届啤酒节组委会办公室就设在市旅游局。 “你是秦东?”一个精悍的小伙子打量着走进门来的秦东,“嵘啤的秦东?我是张国民,无线电二厂的,你把我忘了?” “噢,没忘,没忘,”秦东笑道,“市运动会的对手,也是朋友。”他热情地伸出手来。当年他跑了第一,张国民则屈居亚军。 张国民马上也热情地握住了他的手,“怎么,你也调到这里来了?”我听说,你不是你们二厂的厂长吗?“ “昨天刚刚报到,哎,昨天怎么没看到你?”秦东笑道。 “这两天我请假了,老婆生孩子,这可是我家的大事。”张国民笑道,“我比你早来两天,有什么事问我,这里的人我熟悉。” “嗯,”秦东笑道,“正好我也想了解一下情况……” 这个大办公室是在一个圆形的大厅里,里面紧挨着窗户摆了一圈桌子,中间则是两张乒乓球台,可是球台上没有球,摆满了资料和文件。 “秦厂长。”有同事笑着过来,“你的电话。” 秦东跟张国民点点头就去接电话,马上有同事跟张国民眨着眼睛开玩笑道,“小张,刚回来就跟副总指挥拉上关系了?” 副总指挥?张国民不明所以。 马上有人指指秦东道,“那,这就是是我们的副总指挥! 副总指挥?张国民又是一愣。 曾经,两人在赛道上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但时间流转,两个在这里重逢已是一个上级,一个下级。 大办公室里,大家接电话,发文件,很是忙乱,可是魏志林没有给自己安排单独的办公室,他只能与大家一起办公…… “小秦。”想到魏志林,魏志林就走了进来,“明天拿出开幕式的方案来,我先听一遍,杨市长听,杨市长这关过了,再上市长办公会,上常委会书记、市长听……” 她没有称呼秦东的职务,语气也很是冰冷,秦东的名声她虽然听说过,可是隔行如隔山,前面都换了三拨人了,她不相信秦东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秦东,行吗?” 下了班,当秦东赶到厂里,暮色中,陈世法没有回家,而是在厂区院里溜达,见到秦东就迎了过来。 “这方面我们没有经验,但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你借鉴一下滨城的服装节,昌潍的风筝节……” 嗯,秦东答应着,陈世法的提醒倒是提醒了他。 厂里生产徐真在调度,销售上鲁旭光和夏雨守成没有问题,他回到家的时候,却看到阎国忠还坐在自家的院子里,跟杜小桔扯着闲话。 老阎头是来送蔬菜的,自从用处理过的废水浇地以来,阎这渡的蔬菜和庄稼长势都很旺盛,长势喜人。 “去年,单棵大白菜比用井水浇大三分之一,这废水还真能当肥料用。”老阎头抽着烟,声音很大,“我听说寿光发明了什么大棚,赶明儿我带几个人过去看看。” “行,让高虎开车。”秦东马上道,他笑着看看杜小桔,如果阎家渡真搞起蔬菜大棚来,以后岳母娘就不再再做西红柿酱了。 杜小桔让着老阎头在这儿吃晚饭,阎老头说什么不在这里吃饭,看着几个编织袋里的蔬菜,芹菜,胡萝卜,香椿芽、韭菜、油菜、菠菜……秦东就掐了一小段香椿芽直接放进口里。 “阎书记说,知道你爱吃香椿芽,这摘的都是芽尖,”杜小桔一边收拾着蔬菜,一边笑道,“香椿也快过季了,晚上鸡蛋炒香椿……” “大东,开幕式你一个人说了算?”杜源警惕地看看小桔妈,这几天,戒了一年的酒又开始喝上了,可是烟是真的戒了,酒也只是每顿饭喝半瓶啤酒。 “我只是副总指挥,说是副总指挥其实就是干活的。”秦东夹了一块香椿炒鸡蛋,很鲜也很香。 “全市都知道,换了三拨人了。”杜源给自己女婿倒上一杯啤酒,自己一口一口地抿着啤酒,“这工作你就不应该接。” “爸,大东的水平您还不放心?”杜小桔笑道,“大东行的,以前谁知道他会修机器?会酿啤酒?还不是把机器修好的,把酒酿出来了……” 说一千道一万,杜小桔相信自己的丈夫,在她的眼里,就没有秦东干不成的事! “秦厂长,秦厂长在家吗?提升机还没来!”一家人正在吃饭,刘洪兵带着黄波就从外面闯进来,杜源赶紧把二人让进屋里。 这些日子,二玫全体安装人员不分白天黑夜地大干,渴了喝口凉白开,饿了啃块馒头,在长条椅上眯一会儿,有的得了重感冒,有的手上裂开了血口子,刘洪兵的手上,十个指头都缠满了白胶布。 以往,秦东每天都要到安装现场,此时正是试车前最紧张的一周,刘洪兵每天休息两一个小时,钱益民也吃住在新厂区。 秦东站起来就要往外走,现在是二厂最关键是时候,杜小桔忙拦住他,“洪兵厂长吃饭了吗?黄波,吃个馒头再走。” 刘洪兵有些为难,杜源已是拖了两把椅子过来,“洪兵,这些天累坏了了吧,尝尝你婶子蒸的馒头,这不是在煤气上蒸的馒头,是柴禾灶上蒸的……” “香!”黄波也不客气,接过馒头,又接过筷子,夹起一块香椿鸡蛋来…… 三人赶到厂里时已是七点多钟,没有提升机,秦东只能组织大家肩扛瓶箱上二楼,不论男职工还是女职工,谁也不肯落后。 “我们妇女能顶半边天。”赵牡丹带着几个女工当仁不让,跟男人干一样的重体力活儿。 职工老刘,今天办理退休手续,可是愣是扛了二十个瓶箱! “大家努力,把这十万个箱子扛上去!” 秦东带领大家干了一个通宵,当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高虎把他送到市旅游局,他在车上吃了两根油条对付了一下,可是油条刚放进嘴里他就睡着了。 旅游局内,局长魏志林正给林凤梧打电话,“……不象话嘛,都七点半了,大家都来上班了,就他一人不到,指挥部体体成员都在等着他!” 也不知林凤梧在电话那边说了什么,魏志林就更加上火,“啤酒节是全市的大事,第一大事,他这样怠慢,就是没有站在全市的高度……” 她长叹一口气,秦东毕竟只是一个厂的技术干部,她真的不指望他能拿出什么象样的方案来,看来他的的命运,可能象前三拨人一样,还是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了。 “秦东!” 突然,秦东就象风一样闯了进来,手里还掐着两根油条,“水,国民,给我水……嗝——” 第167章 巡游和火花 “小秦,你怎么这幅样子……”魏志林当了多少年的领导干部,领导干部就要有个领导干部的样子,可是眼前这位,撸着袖子,头发散乱,手里还掐着两根油条。 “厂里有事。”秦东笑道,他接过张国民递过来的水,“昨晚加班。” 哦,魏志林脸色稍缓,秦东就是再年轻,也是开幕式的副总指挥,她也不能批评人家。 可是看着秦东手里只有油条,没有方案,她的火气还是上来了,“小秦,今天不是听你的汇报吗,大家可都在这儿等着呢。” “好,我现在开始汇报。”秦东又咬了一口油条,“啤酒文化是比较单纯的东西,不能靠过多的现代意识和科技概念来影响它。换言之,节日的形态越简单就越有生命力和传承力”。 哦,魏志林看向秦东的眼光就不一样了,她从没来想到生命力和传承力这样的概念,嗯,难道这是一个行家里手? 可是不应该啊,她打听过秦东,就是啤酒厂的副厂长,从刷瓶工干起来的副厂长! “……,节日的终极目的是“创造感动”,你营造了多少“感动”的氛围,你的节日就拥有多大的膨胀空间。” 指挥部里的同志也面面相觑,创造感动,还有什么膨胀空间,这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说的。 “我认为,我们的啤酒节可是不需要明星,它不象服装节,需要明星来穿衣示范,我们的啤酒就老百姓的酒,它的主体是广大群众……” “在这个节日里,无论你有多么尊贵的身份,多么高雅的举止,都会被一种激越的情绪所感染,所淹没,不知不觉中转换和替代了节日前的风度和作派。” “大家想想看,我们喝着同样的酒,穿着同样的节服,喊着同样的口号,欣赏着同样的歌舞……此刻,我们没有了身份的区别、尊卑的差异,我们都是一样的人,爱喝啤酒的人!” “对!说得好!”张国民马上激动地响应道,许多人脸上也露出了笑脸,大家都是一样的人,这说得多好啊! 魏志林点点头,“那秦……厂长,你的计划是,怎么来体现你的想法?” “去年,我在日本研修的时候,参加过他们的火花大会……”秦东不禁想起了平田先生,小泉武夫和松隆子…… “在夜色下,最特别的景致就是不管男女老少都穿着日本传统的和服,脚踏着木屐,走上街头……” 平时看起来空荡的城市在一刹那间热闹了起来,烟花绽放在海上,整个城市都被点亮了。 “秦厂长,说得具体点。” 可是秦东却没能如魏志林所愿,“在我们启程归国时,我们也遇到天皇登基的景象……” 从东京皇居到赤坂御所之间,黑色的劳斯莱斯敞篷车缓缓开动,整个登基巡游车队除了搭载天皇夫妇及皇太子外,还有日本总理大臣、内阁官房长官、内阁官房副长官等16辆豪华汽车组成的车队,全程有皇家骑士骑着24辆礼宾摩托车引路护航。 整个登基巡游持续30分钟,从皇宫到赤坂御所,短短的路程上聚集了近12万日本民众前来祝贺天皇登基。 这次,魏志林不再催促秦东,日本天皇登基,她只是在新闻里听过,可是这个小伙子亲自参加过! “好,我的计划就是,”秦东大声道,他把最后一口油条塞进嘴里,又顺手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擦了擦手。 “开幕式分为早晚两部分举行,早上的活动就是巡游,”第一届啤酒节的主会场设在中山公园西侧花卉区举行,“我们秦湾的每家啤酒厂都要设计自己的彩车,这些艺术彩车绕全城巡游,彩车从湛山集合,一直巡游到中山公园,再沿文登路上去,到时全城30多万市民会一齐涌上街头,全城同庆啤酒节开幕!” “好,好主意!”魏志林忍不住大声喝起彩来。 这些日子,她肩上的压力很大,啤酒节是旅游局提议举办的,开幕式搞不好,旅游局的责任最大。 “好,说晚上的项目!”魏志林催促道。 “晚上的项目就是烟花表演,”秦东笑道,“烟花,可以点亮这个城市,几十万的市民沿街观看,用‘倾城出动’来形容毫不夸张。” “在绚烂烟花的照耀下,我们的啤酒与我们的城市相融共进,一同经历了百年岁月的磨砺,为城市创造出文化形象的丰满与成功!” “好,说得好!”魏志林忍不住站了起来,“巡游和烟花,我马上跟杨市长汇报,我这关过了,杨市长这关肯定没有问题,可以直接上市长办公会和常委会……” 如果市长办公会和常委会通过,那这项方案才最终确定下来。 “小秦,你马上写一个方案,”魏志林早已不是秦东刚进门时的横眉立目,而是变得眉开眼笑了,看着圆形会议室里的众人都站了起来,电话不断在响,乒乓球桌上堆满材料,她就一皱眉,“老李,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旅游局办公室李主任看着自己的局长,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岔子。 “秦厂长是副总指挥,他的工作特殊,理应有自己的办公室,就不要跟大家伙大这里挤了……” 哦,李主任眨眨眼睛,“魏局长,局里的办公条件紧张……” “再紧张也要腾出一间房子来,要不,你们办公室跟政工科先一块办公,把办公室腾给秦厂长……”魏志林笑道。 她又看看秦东扔在垃圾篓里的纸张,“嗯,方案定下来后,我们的工作就要连轴转了,秦厂长住在嵘崖区,来回不方便,这样,你在黄海宾馆给秦厂长定个房间,吃住都在宾馆解决……” 哦,李主任忙不迭地答应着。 魏志林高兴地走出圆形办公室,大家就跟秦东开起玩笑来,张国民不知说什么好了,只跟秦东在大办公室里待了两天,人家就有自己的办公室了。 …… “好,初步同意指挥部的方案,”市委常委会上,郭鹏和于国声都投了赞成票。 于国声赞道,“秦东同志还是具有国际视野的,我们是国际啤酒节,秦湾历史上也是一座国际化的城市,当然要有经得起国际眼光审视的开幕式方案……” 郭鹏看一眼沉稳的秦东,“好,既然都没异议,那么全体通过,马上在秦湾日报上刊印,并征求市人大代表和市政协委员及市民的意见!” 第168章 放炮 啤酒节开幕式指挥部里,仍然忙碌。 中午时分,大家给纷拿出饭票到旅游局食堂吃饭,“秦东,旅游局都是周一统一卖饭票,”张国民把自己的饭票递给秦东,“你先用我的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昨天晚上经过一晚上的重体力劳动,到了中午秦东实在饿得抗不住了,他也没有饭盆,与张国民走进食堂,迎面就碰到了办公室的李主任。 “秦厂长,到这里来,”他笑着迎上前去,亲自带着秦东穿过长长的打饭队伍走到食堂的窗口跟前,“刘师傅,这是指挥部的秦厂长,也是我们啤酒节开幕式的副总指挥,这些日子他就在这里吃饭,你提前给他打好……” “李主任,这不方便吧?”秦东抱歉地看看后面排起的长龙,里面有旅游局的职工,也有组委会的工作人员。 “你的时间紧张,要忙厂里的工作,又要忙组委会的工作,”李主任很是善解人意,“就这么定了,你就直接在这里吃饭,饭票你不用管了……” 李主任亲自给秦东端了一碗肉炒豆芽和菠菜汤走到一张桌子跟前,他一转眼不禁一愣,秦东竟用筷子串了四个馒头。 “国民,饭票。”秦东把饭票又塞给张国民,闻到饭香,他的肚子里忍不住“咕噜咕噜”地叫起来,“我先吃饭了。” “好,好。”张国民看着秦东跟着李主任朝里面靠窗户的一张圆桌走去,旅游局里领导们都爱坐那一桌,看来李主任是把秦东当成领导了。 “小张,你跟秦东来得最晚,可是人家都吃上了。”有借调的工作人员看看秦东,就转过头跟张国民开起玩笑来。 张国民笑道,“他没有饭票,李主任带着他跟这里的师傅们认识一下,”他不傻,自然知道秦东为什么不用排队,可是看破不说破,他笑道,“要不你也加个塞?” “我可不是副总指挥……”几个人开着玩笔,慢慢往前挪着。 那厢,秦东喝口菠菜汤,几口下去一个馒头就进了肚子里。 这馒头不实诚,秦东暗自比较着旅游局和二厂的食堂,要是在二厂,大师傅把馒头做成这样,秦东能骂得他一上午抬不起头来。 但是,发黄的馒头加了不少碱面儿,吃起来很香,眼看着秦东风卷残云、稀里呼噜四个馒头下肚,李主任出去一趟,回来已是看呆了。 他给秦东打了两个人的菜量,但是不够! “老李,你不用忙了,”秦东自己站了起来,走到队尾,“以后我自己来,”他在自己厂里都不搞特殊的,与职工一起排队,“嗯,我得再来两馒头!” 菜足饭饱,回到圆形大办公室简单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李主任早就把他的新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黄色的桌子,黄色的椅子,椅子上还加了座垫,象沙发一样…… 电话,本子,钢笔,墨水,沙发,文件柜,热得快等一应俱全,秦东很满意,他知道旅游局不是什么富庙,条件有限,这就很好了。 “秦厂长,有什么事你就喊我,我就在隔壁。”李主任客气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您也别客气。”秦东笑着掏出两张啤酒票塞给了李主任,这是嵘啤二厂的人参啤酒专用票,这可是好东西,李主任一个劲地感谢…… 拔出钢笔吸满墨水,笔尖在稿纸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金星牌的钢笔很是顺手,金光灿灿也很不错,秦东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靠在了椅子上,真累! “秦厂长。”李主任转眼间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两筒茶叶,“秦厂长,你是副总指挥,办公室少不了客人,这是我们办公室的茶叶,你先凑合着喝,这是房卡……” 房卡? 秦东一愣。 当他拿着房卡走进旅游局不远处的黄海酒店时,嗯,这里确实是休息的好地方。 黄海酒店只能算是市里的中档酒店,但是房间里条件不错,秦东重重地把自己砸在铺着洁白床单的席梦思上,不须一分钟,酣睡声就响了起来…… 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微黑,酒店里的彩灯早已开启,旅游局的食堂晚上是关闭的,他的肚子又饿了。 “两碗清水面。”秦东走进餐厅,吩咐服务员。 “您是住在314房间嵘啤的秦厂长吧?”一个领班模样的女子笑着走过来,得知自己所认无误,她就笑道,“旅游局的李主任都安排好了,都记在账上,以后您直接到餐厅里来就可以了,您想点什么菜都可以,菜谱上都有。” 哦,秦东跟着她走到靠窗子的位置坐下,窗外点点星火,点缀着无边的黑夜,“还是两碗清水面吧,有咸菜吗,给我上一盘……” …… 秦东的方案很快由魏志林局长递到了杨副市长的案头,杨市长顿觉耳目一新,经简单跟于国声市长汇报后,市长办公会专门拿出一个晚上来研究秦东的方案。 市长办公会上,大家所提意见不多,现在离开幕式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时间紧张,一切都要往前赶,当报到市委办公厅,办公厅请示郭书记定下了市委常委会明晚召开。 下午,陈世法打来电话,秦东专门回了一趟厂里。 陈世法和周凤和殷殷嘱咐,“这是常委会,说话的声音一定要小……” “你跟放炮似的,别把领导吓着。”武庚推门进来,就是一通玩笑。 “对,别放炮,”周凤和谆谆叮嘱道,“炮打高了打低了都不好,放哑炮更不好……” “所以,少说多看,”陈世法道,在他与周凤和心里,这毕竟是市里的常委会,是全市最高的议事机构! 那里很神圣,也很神秘! 他也知道秦东参加过区里的常委会,他的世面见得很多,但他还是忍不住嘱咐,“去了少说多看,心里有数,让魏局长汇报,我知道,方案是你写的,以后你出头的机会有的是。” “我明白,陈厂长,周书记。”秦东知道陈世法和周凤和是为他好,“我不会放炮,这炮,让魏局长放!”</p> 第169章 凤头猪肚豹尾 轰隆隆—— 春雷阵阵,春雨在这个夜晚与这个城市不期而遇,远远望去,点点星火笼罩在迷茫的雨幕中,似远还近,似明还暗,可是秦湾路尽头的那处院落里,那幢德式建筑在雨中依然灯火通明。 秦湾市委常委扩大会如期召开。 “各位领导,下面我来汇报一下秦湾市第一届国际啤酒节开幕式的筹备情况,不当之处……” 郭鹏书记看了看摆出一幅汇报架势的魏志林,于国声也看向了魏志林,“这个方案是谁写的?”郭鹏书记打断她问道。 “是小秦,秦东。”魏志林寻找着秦东,秦东却坐在了后面的椅子上,马上有工作人员上前,提示秦东到前面就坐。 “是谁的方案谁来汇报。”郭鹏简短地说道,说完,他也不看其他人,认真地看起手里的方案来。 哦,陈厂长和周书记不让自己放炮的,秦东忍不住心里一笑,他本不愿当这个出头鸟的,可是现在不得不当。 “各位领导,开幕式是全城市民的开幕式,也是全世界啤酒人的开幕式,展示我们这个城市的啤酒与啤酒文化是我们的主题……” 秦东不急不缓侃侃而谈,在座的领导们纷纷看向他。 梁永生、齐澄等人不由暗自点头,小伙子不怯场,不愧见过大场面的人,当年南京的一条龙会议,秦东当着部里两位司长的面儿也没怯过场。 于国声听着秦东的汇报,手里看着另一份材料,著名作曲家徐为东受邀为啤酒节创作了名为《海洋欢哥》的节歌,当红歌星毛一敏参与了录制,各项筹备工作在紧张地进行。 秦东汇报得很是简短,没有一句废话,这让正在看材料的郭鹏很赞赏,企业工作出来的干部实干者居多,没有假话空话套话废话。 并且,秦东在汇报中不只提出开幕式的思路,对公安、旅游、卫生、电力等部门和秦南区、嵘崖区等各区县的安排也很详细,常委们也很是赞同巡游和焰火两大构想。 梁永生看去,从郭鹏和于国声的面容上看,两人对秦东的开幕式方案肯定都会投赞成票。 果然,轮到于国声发言时,于国声笑道,“好,初步同意指挥部的方案!小秦同志还是具有国际视野的,我们是国际啤酒节,秦湾历史上也是一座国际化的城市,当然要有经得起国际眼光审视的开幕式方案……” 小伙子也有组织协调能力,并且考虑问题很细致很周到,还有当天的备用应急方案,对当天可能会出现的紧急和突发情况都一一列出了应对方案,这让于国声更加赞赏。 可是,他话风一转,“节庆是篇大文章,如果说这是一篇命题作文的话,我对你们的开头打九十分。” 九十分! 杨副市长、魏志林等领导都喜笑颜开,于国声同意,那开幕式的方案郭鹏书记一般不会再否定,那基本上就是过了。 这几个月压在组委会头上的乌云眼着着就如同这春雨一般,雨过云散了! 但是,有些领导听明白了,于市长的话还有下文呢! “我打九十分,就是说,还有十分是我不满意的,”虽然不满意,可是于国声仍然笑容满面,“我们知道,一篇好的文章,应该具有虎头豹尾猪肚子……” 这三者是用来指文章的写作水平,虎头表示文章开头威猛精彩,豹尾则表示文章结尾表现有力,猪肚子则表示文章中间内容丰富。 “虎头当然就是开幕式了,巡游和烟花很好,但是整个开幕式的活动没有点睛之笔,难以给人留下难忘的东西,这种东西,就是属于我们啤酒节的东西,属于我们秦湾的东西,别人学不来,别人学不会,就是学到也做不到的东西,嗯,就是我们的独一无二的东西……” 于国声打着手势款款而谈,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有如春风化雨一般。 “除了开幕式,节庆活动这几天,内容不丰富……”于国声道,节日中间的几天肯定就是猪肚了,“我提个建议,我们能不能搞个评选,评出我们啤酒节上的啤酒之王?” 啤酒之王? 会场里,没有人作声,可是大家都把目光看向秦啤的楚厂长,秦啤是国际和国内公认的能代表中国啤酒的品牌,它就是啤酒之王嘛! “秦啤是组织者,就不参与评奖了,”于国声提出,“可是我们秦湾的啤酒厂,要跟前来参展的国际啤酒和国内啤酒一较高下……” “评选有什么具体的标准?”杨副市长笑着问道。 “有,”于国声看看郭鹏,“老百姓的口碑就是标准,在这几天,老百姓愿意喝谁的啤酒,谁的啤酒卖得最多,谁就是当之无愧的啤酒之王!” 也就是说,哪家的啤酒销量最大,哪家啤酒就是啤酒之王! 众人纷纷议论,可是于国声继续说道,“猪肚有了,豹尾嘛,就是给啤酒之王颁奖了,不管是本市的还是外市的,本省的还是外省的,本国的还是世界的啤酒,我们一视同仁!” “并且,噢,这件事我没有请示郭书记,我在这里仅仅只是个提议,获得啤酒之王的啤酒,我们要发金杯!发金牌!再拿出十万元来,重奖!” 会场里顿时热闹起来,十万元,奖给一个企业,在此时绝对是巨奖了,并且,金杯金牌肯定也是纯金打造! 秦东明白,于国声不止是想出了啤酒节上的一项重要内容,他更想借此吸引更多的全世界和全国的啤酒厂商参加啤酒节! 他们的参展是啤酒节成功的保证,如果没有参展商,只是秦湾啤酒唱独角戏,还叫什么国际啤酒节?! 可是啤酒之王的头衔,对啤酒人来说,确实诱人! 与世界啤酒商和国内啤酒企业同台竞技,秦东更是兴奋! “当然,我是很希望我们秦湾的啤酒企业能获得啤酒之王的称号,”于国声笑着看向秦东,“我说完了,开幕式你们再完善一下,小秦再贡献几个金点子……” 于国声的话里,丝毫不掩饰对秦东的欣赏和喜爱。 当大家看向郭鹏书记,郭鹏笑道,“于市长的意见,我大体同意,组委会抓紧落实,开幕式的方案原则上大体通过,完善通过后,马上在《秦湾日报》上刊印,并征求市人大代表和市政协委员及市民的意见!” “嗯,开幕式这篇文章作好,我们的啤酒节就成功了一半,小秦,”他突然看向走到后面坐下的秦东,“开幕式的方案很好,后面的活动你也要参加,这样,小秦参与组委会的日常工作,担任组委会副主任,搞好开幕式的同时,把于市长说的评选活动也搞起来。” 组委会副主任?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没想到啤酒节还没开,在常委会快结束时,郭鹏来了一个豹尾,成功地震撼了大家! 常委们也果然都看到,两位领导都很欣赏这个年轻人,可是他毕竟是年轻人,市里组委会主任由杨副市长亲自担任,副主任都是副厅级的干部,比如梁永生、魏志林等…… “小秦是正科级干部……”有人小声反对道。</p> 第170章 观山,观水,观海,观女人 会议室里很大,可是声音很小,郭鹏哪能听见,“散会。”他站起身来带头走出会议室。 于国声与杨市长交谈着也出了会议室,其实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组委会副主任,就是临时的职务,不用经过组织部任免程序,较什么真啊? 秦东也随着人群朝外面走去,组委会的同事纷纷道贺,虽然大家也知道这就是个临时性的职务,但是这两个多月期间,秦东就是实实在在的啤酒花组委会副主任。 “老陈,刚开完常委会,”回到办公室,梁永生想了想就把电话直接打给了陈世法,“秦东已经是啤酒节组委会副主任了!” 组委会副主任?陈世法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是……开幕式的副总指挥吗?” “产房传喜讯,这小子又升了!”梁永生笑道,“你还一直有抵触情绪,不愿意把小秦借出来,看,你这一借借出个组委会副主任……” 挂断电话,梁永生的脸上还是挂着微笑,这小子,还真有“官运”,别看市里这么多处级、副厅级干部,有人熬一辈子也没办法走到前台,走到这个全市市民瞩目的前台! 他笑着翻看着桌上的台历,突然,他的目光一滞,上面清晰地写着“闺女生日”的字样,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想起远在美国的姑娘,他轻轻叹口气,“可惜,可惜了……” 陈世法也挂断电话,他的表情也象梁永生一样,可是嘴里却念叨着,“出头,还是出头了……” …… 当下,啤酒节是全市关注的大事,二十二岁的年轻厂长,啤酒节前夕被火速提拔为组委会副主任,象海风一样迅速刮遍了整个秦湾。 消息很快也传回到了区工业局,林凤梧没话可说了,他甚至一点脾也也没了,看来,事情不以为的意志为转移…… “总指挥回来了!” 当傍晚时分,秦东回到厂里时,“呼啦呼啦”一群工人就围了过来,总厂院里的大柳树下面,桔黄的灯光透过柳枝,照下一团团的人影。 “别喊副总指挥了,产房传喜讯,人家升了!” “对,现在是组委会副主任了!” “秦主任!”管开票的大姐眉开眼笑,“开幕式给弄几张票呗!” “给俺也弄几张,那天亲戚都进城,热闹热闹……” …… 我们要安排一个好位置,我们要安排一个好地方……面对大家的要求,秦东笑眯眯地答应着,可是面对着大家伙的热情他也不能兜头泼一盆凉水不是? 至于什么地方算是好地方,在他眼里,只要是秦湾的地方,都是好地方! 晚上从二厂回到家里已是十点多了,钟家洼的街巷胡同里却很是静谧,中央电视台的电视剧《外来妹》已经演完,大人孩子都准备睡觉了。 推开自家的小院,看到窗户上透出的灯光,秦东心里就是一热,只要自己回来,杜小桔不论多晚也会等着自己。 “回来了?”听到门响,杜小桔就笑着迎了过来,今天下午,厂长专门到她办公室告诉她,秦东现在已经是组委会的副主任了! 不止同科室的姐妹们吃惊,厂长吃惊,就是杜小桔也吃惊不小,她相信自己的丈夫,相信他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可是这几天内接连几个台阶,从借调组委会的普通工作人员到副总指挥,从副总指挥再到组委会副主任,这也太快了吧! “吃饭了吗?”杜小桔柔声问道,看着自己的丈夫,她抬手理理云鬓,笑道,“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杜小桔的个头很高,额吉也喊她温都勒胡汉(大个子姑娘),“不吃了,秀色可餐,”秦东舒服地倚在床上,“老婆,你说,老百姓是不是都喜欢看漂亮大嫚?” …… 昨晚在老婆身上起挪腾跃,今天上班的路上,秦东已是有了思路,于国声市长交代的开幕式上的点睛之笔,似乎不止点睛,还能吸睛! 当秦东走进办公室时,组委会的工作人员都很客气,连张国民也很客气,如果说副总指挥指挥的还仅仅是开幕式的副总指挥,那现在作为组委会副主任,秦东可以直接调度全市的每个单位,每名领导! “秦主任,”秦东在办公室坐了没有多一会儿,魏志林亲自走进来,她的态度很是和蔼也很是亲切,“这是组委会办公室的通行证,你拿好……” 噢,通行证? 秦东顺手接了过来,“这能通行到哪里?” “全市各个路口各个单位都可以进。”魏志林笑道,“不过仅限于啤酒节期间。”她知道秦东有车的,啤酒节期间一般会实行交通管制,“还有,市里的各个景点可以免费游览……” 哦,这是好事,秦东笑了。他站起身来,正好,他也要出去一趟,闭门造车出不来好点子,坐而论道也出不来好主意,他需要到现场看一下。 “厂长,去哪里?”高虎马上发动起车来。 “嵘崖太虚索道。” 今年的4月6日,嵘崖太虚索道投入运行,是嵘崖第一条游览观光索道。 “停车,停车,买票。”当桑塔纳在蓝色的长城箭垛式的小楼前停下的时候,一个戴着红袖箍的大爷就不耐烦地拦住了车子,车是好车,他忍不住打量了几眼车子。 “多少钱一张门票?” “单程五块,双程十块,到前面买票。”老大爷的口气有些缓和,车子擦得铮亮,很是刺眼。 “两个人……”高虎就掏出钱包,“有发票吗?” “没有发票……”老大爷说着说着就看到了通行证,“你们是旅游局的……” “我们是二厂……”高虎反应很快,“啤酒节组委会的……” “噢,不用买票了,”老大爷不甘心地又看一眼通行证,这是旅游局下发的啤酒节期间的通行证,全市的旅游景点免票! “小刘,这两位是市里啤酒节的领导,免票!”大爷热情地走到售票窗口跟前,弓着腰弯下身,热情地介绍着。 太虚游览索道架设在太清宫与上清宫、明霞洞之间,为双线循环复式吊椅索道,共有51排开式座椅,每排并坐2人。 这种座椅双脚可以腾空,当索道运行起来,秦东好象有种在空中飞翔的感觉,穿越于山林之间,景色独特,胜境荟萃,观山、观水、观海,让人心旷神怡。 “厂长,那个女人……好象在跟你打招呼……”高虎突然碰碰身旁的秦东,指指迎面而来的一个戴着太阳镜的女人,哦,她的身旁,那个大嫚更漂亮,哦,高虎擦擦自己的眼睛,她们身后的十几排座椅上,全是漂亮的——嫚!</p> 第171章 歌舞团 九十年代的时光缓缓铺开,可是看到前面的钟家洼,姜莉莉就象进入了时光的隧道,那一年的不堪和凄楚又跃然眼前。 奥迪和桑塔纳缓缓驶过台东的2路总站,曾经仓皇从这里出走,走的时候称霸马路的还是自行车和公交车,可是现在大街上出现了许多摩托车和汽车,但台东街道还是象以前一样宁静,人们的脸上都想当的惬意自在,非常悠闲。 “姜……莉……莉?” 鲁旭光骑在摩托三轮车上,车上装着的是在墨水路小商品市场的货,虽然是嵘啤总厂销售科的副科长,可是自己的买卖风雨无阻,从不间断。 最早在墨水路小商品市场上发家的那批人,都成了秦湾第一批万元户,鲁旭光现在手里也是有钱的,现在钟家洼的老少爷爷们都说,秦东挣钱最多,其实就数着鲁旭光了。 摩托车还没有停稳,他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吡着板牙,转动着大眼珠子,喘着粗气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那个曾经的她,曾经凄惶地来到钟家洼,也曾经惶地离开秦湾,但现在却是风光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看到他的样子,姜莉莉很是感动,她主动走上前去,轻轻地抱住了鲁旭光。 哦! 鲁旭光马上感觉自己喝多了,眼前香风阵阵,可也是天旋地转。 “姐妹们,这可是个好人啊,”姜莉莉笑着拉住鲁旭光的胳膊,看向身边的莺莺燕燕,“当年我走投无路,没有人雪中送碳,还是……”姜莉莉眼里就涌出泪花,她无言地指指鲁旭光。 “大光,现在也是万元户了吧?”姜莉莉又笑了起来,“姐妹们,能找到大光这样的男人,是女人的福气!” 鲁旭光定定地看着姜莉莉,秦东却是听了出来,姜莉莉明显是知道鲁旭光的心思的,但是刚见面她就暗示鲁旭光,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这两人,原来也不是一个层次的人,现在就更不在一个层次上,在一起她别扭鲁旭乐也不得劲。 “你,没事了吗?”鲁旭光期期艾艾地问道,大眼珠子也缩小了,板牙也吡回去了。 “没事了,”姜莉莉有点感动,“罚了点款……”她明显不想多说。 秦东突然发现,鲁旭光的口吃好了,他不想在姜莉莉跟前出丑,他妈的,秦东想起葛优一名著名的台词,“这是爱情的力量!” “刚才还在车上跟秦厂长说,这不是听说我们秦湾举办啤酒节吗?我前天刚回来,看看父母,今天到团里看看姐妹们,”姜莉莉笑道,“晚上想约着你们一块吃饭来着。” 鲁旭光好象充耳不闻,此时,他的眼里只有姜莉莉,他手里有一张姜莉莉的照片,那还是他中到歌舞团的先进工作者光荣榜前,偷偷地把姜莉莉的照片从上面撕了下来。 多少个夜晚,他都会偷偷把照片拿出来,愣不丁,真人就出现了。 “今天中午海天酒店,姐妹们聚聚。”姜莉莉很自然地拉住鲁旭光,鲁旭光就是一阵心跳,“秦厂长要赏光啊。” “秦东现在是啤酒节组委会的副主任,还是开幕式的总指挥!”鲁旭光马上给自己的好兄弟抬轿子。 哦,歌舞团的女人都看向秦东,姜莉莉却不惊讶,当年是秦东给她指了条明路——去海南,有这样的眼光,无论从商还是从政,发展都不会差的。 “还没有对象的妹妹们,秦厂长你们就别惦记了,”姜莉莉对秦东很关注,“人家结婚了,对了,我给团里打个电话,看汝芬和小娇什么时候到?” 看到姜莉莉拿出大哥大,秦东就道,“对了,你的大哥大,我得还你。” 姜莉莉就略带幽怨地看一眼秦东,“秦厂长,难道我们的交情比不过一部大哥大吗?再说,我还有事求你呢,我可是听说了,你们嵘啤的人都称你是妇女之以,我们歌舞团里女同志居多,你也要帮帮她们,好不好?” 九十年代初期,由于演出任务少,效益不景气,活动经费困难等原因,市歌舞团已是一片散沙。 今年,团里出具政策,动员和鼓励职工停薪留职,外出创收,待歌舞团有大型演出活动后再通知停薪留职人员回单位上班。 可是都在体制内待惯了的人,平时也只会唱唱歌,跳跳舞,让她们自己创收,她们却是无能为力的。 没有了工资,已经结了婚的歌舞团演员只好放下架子,作起小生意来。 姜莉莉说完,歌舞团里的几个女人都看向秦东,目光很是热切。 嵘啤的女职工现在快把秦东夸成一朵花了,就是进嵘啤当一名工人也行啊! “汝芬,小娇!” 一众人正在大堂里喝着咖啡,从门外就走进两个女人来,鲁旭光不由就站了起来,最前面的这个女人,秦湾人没有不知道不认识的,她是歌舞团的台柱子韩汝芬。 “介绍一下,这是嵘啤的秦厂长,也是啤酒节的总指挥,”姜莉莉笑道,“我们歌舞团的大美女,现在也是我们的副团长韩汝芬,这是郑小娇……” 秦东笑着伸出手来,却只感觉自己手只握住了韩汝芬的半只手,确切地说,是只握住了她的几根手指,接着韩汝芬的手就滑开了。 难怪,人长得极漂亮,肯定时刻有提防心理。 “这样,要不跟我去练摊去,你们长得俊,肯定东西卖得多……”鲁旭光拍拍胸脯站起来。 练摊? 郑小姣眼睛一亮,她虽然长得不如韩汝芬那看,可是也是娇小玲珑,越看让人越舒服。 “我们是歌舞团,不是小商小贩。”韩汝芬笑道,行动上虽然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只要她清亮的眸子看你一眼,你立马就会感觉到风光霁月,鸟语花阴。 “秦厂长,你肯定有办法的,你就伸出手来,”姜莉莉笑道,“她们不愿跟我出去,我们秦湾人就以为秦湾好,其实外面的世界更大。” “莉莉姐,我们还是不希望离开这个舞台。”韩汝芬笑着看一眼秦东,“不希望离开我们歌舞团……”</p> 第172章 大板牙与小辣椒 大堂里几个光鲜亮丽、青春时尚的女郎很快吸引了人来人往的目光,郑小姣看秦东还觉着顺眼,可是吡着板牙瞪着大眼珠子的鲁旭光,哪哪都跟这里格格不入。 “哎呀妈呀,这玩艺太苦了,”鲁旭光终于不再盯着肖莉莉,可是他喝了一口咖啡就差点吐了出来,咖啡太苦,他忙不迭地拿起小瓷碟里的方糖就倒了进去,“加糖,爱咋咋地……” 他用勺子用力地搅拌着咖啡,可是由于用力过大,一不小心就把咖啡溅到了郑小姣身上,“哎呀……”鲁旭光有点急也有点慌,他作势就要给给郑小姣擦去污渍。 郑小姣马上瞪圆了眼睛,一幅不怒自威的样子,看着她的样子,鲁旭光更加手足无措,“白……白瞎了你的衣裳了,我,我赔,我赔……”他又结巴起来。 “没关系,大光,”肖莉莉摆手笑道,“就一件衣裳,秦厂长,我们接着说,你得歌舞团想想办法,全市都知道你点子最多。” 韩汝芬看一眼秦东,“莉莉姐,啤酒厂与我们歌舞团是两条路,就不麻烦秦厂长了。” 她轻轻地搅动着咖啡,那意思肖莉莉明白,一个是轻工系统,一个是文化系统,根本不搭界,再说,厂长遍地都是,还是这么年轻的厂长,市里都没有思路,他能有什么办法? 看看韩汝芬,又看看肖莉莉,秦东就笑道,“我看过你们的演出,《蛇舞》、《西班牙斗牛士》、《西亚风情》、《西班牙女郎》、《天鹅之死》……也看过你们的大型舞剧《红色娘子军》,你们演奏的贝多芬《命运交响曲》给人震撼,还有第一、三、六、七交响曲,你们也演奏过勃拉姆斯、德沃夏克、柴可夫斯基的作品。” 哦,韩汝芬的手就停住了,她无声地看看肖莉莉,这不是一个生产啤酒的厂长吗? 肖莉莉却笑着回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歌舞团的几个女人本来还在交谈着,此时也都惊讶地看向秦东,这是厂长吗?懂艺术的厂长! “这样,我想,我们啤酒厂可以以冠名的方式对歌舞团进行赞助。”赞助市歌舞团,秦东需要跟陈厂长和周书记汇报,但钱他自己说了算,“就叫嵘啤歌舞团吧,我们先期可以预支三万块钱给歌舞团,行吗?” “可以,这是好事啊,”肖莉莉抚掌笑道,嵘啤的效益好全市都知道,歌舞团以后背靠大树好乘凉。 “嵘啤歌舞团?”韩汝芬皱眉,在她心中,歌舞就是歌舞,如何与啤酒结合?不伦不类嘛。 “小芬,冠名在南方很普遍,你们替企业作宣传,企业来支付费用,天经地义,只要是正经企业都能冠名。”肖莉莉看出了韩汝芬的心思。 韩汝芬虽然不情愿,可是马上就会有三万块钱到账,她的心里也陡然升起希望来。 “这下好了,有演出任务就能活下去!” “只要能发工资,我可不管谁冠名。” “我呀,不想整天看我妈再唉声叹气了……” 歌舞团的几个女人也很高兴,大家纷纷议论着就走向吃饭的包房。 “秦厂长,你们冠名了,我们的工资能全额发下来吗?”郑小姣笑着问道。 “嵘啤冠名,只是保你们的基本工资,挣多挣少,还要看你们自己。”秦东笑着对服务员道,“上嵘啤……你们演出的多当然挣得就多。” “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肖莉莉马上补充道。 “对,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你们的舞台不止剧院一亩三分地,你们要走出去,也要发现和抢占演出的市场。”秦东笑道,“各区县,甚至是外省市,你们都可以演出。” 市场? 韩汝芬思考着,她定定地注视着这个年轻的厂长。 “还有,我知道你们除了工资以外没有别的收入,小姣你别这样看着我,”秦东接过服务员手里的嵘崖啤酒,“大家愿意到卡拉OK厅唱歌吗?一个晚上五十块钱,这里也可以算作一块市场。” 他说完就打开了啤酒,也不看歌舞团这帮女人脸上的神色。 “卡拉OK?什么是卡拉OK?” “我知道,我知道,一台机器就可以完成整个乐队的演奏,还可以提示歌词……” 说起卡拉OK,歌舞团的几个女人立时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秦东笑了,从八十年代后期,卡拉OK这一舶来品,如龙卷风般在中国各大城市形成“风暴眼”,进而席卷了中小城镇甚至边陲。此后的三十年里,秦东还没有发现,有哪种大众文化娱乐方式能像卡拉OK这样迅速普及。 “地方我已经找好,就叫金嗓子卡拉OK夜总会……”前世,第一家专营卡拉OK厅出现在这一年的广州,而后,卡拉OK便如雨后春笋般在内地流行起来。 “这是不是不正经的地方?”马上有女人小声问道。 “那是你的思想不正经。”肖莉莉到底是闯过海南见过世面的女人,“你放心大胆地唱,那里是最正经的地方。” 不正经? 秦东也笑了,这种来自资本主义社会的“纸醉金迷”式的娱乐方式带给人们更多的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复杂情感。 后世,我们去KTV拿着麦克风高歌是何等容易,但在此时,“唱歌的人要不要拿麦克风”这个问题就争论了很久。“这个争论不是文化局长、宣传部长能解决的,因为此时大家都争论说,“麦克风就是资本主义,不拿麦克风是社会主义。” “那,秦厂长,你的夜总会什么时候开业?给我打电话,我回来捧场。”肖莉莉笑道。 “啤酒节期间营业……”秦东已经从日本订购设备,地方已经找好,就在中山公园6路公交车站对过,那是一幢德式二层小楼,德国人留下的建筑,但还没有最后谈妥,秦东是想把那栋二层小楼完整地买下来,可是拥有产权的制鞋厂不卖。 菜上得快很,鲁旭光给大家倒满啤酒,韩汝芬竟站了起来,“秦厂长,感谢你对我们歌舞团的支持,我敬你一杯。”她落落大方地看着秦东,秦东也举杯一饮而尽。 韩汝芬笑了,她竟然伸出手来,这一次,她没有让秦东只握住她的手指,而是握住了整只手! “小芬,你还不知道吧,这次啤酒节,秦厂长可是开幕式的总指挥,还是啤酒节组委会副主任……”看着韩汝芬态度改变,肖莉莉就打趣道。 哦? 韩汝芬笑着看向秦东,“秦厂长,啤酒节期间可以安排我们进行演出吗?” “可以,”秦东答应得很痛快,“我回头就跟杨市长汇报,哦,啤酒节期间还有一项重要活动,你们可以参与进来……” “什么重要活动?跟我们歌舞团有关吗?”郑小姣看来很喜欢美食,郑汝芬吃得清淡,她则是荤素不忌,大快朵颐,但是即使这样身材仍然很好。 “跟你们有关,也可以说,跟全市的女人有关……”秦东笑道。</p> 第173章 啤酒女神 跟全市的女人有关? 歌舞团的女人自恃是全市最漂亮的女人,她们好象就能代表全市的女人,一听跟女人有关,立马提起了耳朵,郑小姣了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我们准备在全市举办啤酒小姐大赛,评选出我们秦湾市的啤酒女神。” “啤酒小姐?”郑小姣马上乐了,嘴里的可乐就喷了出来,鲁旭光也乐了,“这,这是不是选美?” “可以说是选美,但是选出的来啤酒小姐我们称之为啤酒女神!” 啤酒是这个城市的象征,这一点毋庸置疑,“古希腊、古罗马都既有爱神,也有酒神,而酒神更多的是女性的形象。我们的啤酒节也应该有自己鲜明的符号,来承载啤酒节特有的文化气质。” 韩汝芬笑着看着这位年轻的厂长,他真的不象是一位厂长,更象是一位学者,可是学者身上没有他的阳刚之气。 “啤酒女神所承载的“力”与“美”,刚好散发着节日独特的魅力……” 啤酒女神与啤酒节的搭配可谓相得益彰。啤酒女神作为一项时尚活动,肯定会吸引了大量青年男女踊跃参与。此时,距离啤酒节开幕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啤酒女神的选拔活动下好可以启动。 “你们参加吗?”秦东笑呵呵地看着歌舞团这一帮漂亮女人。 “我参加。”郑小姣第一个举起了手,手里还握着一只蟹腿。 “感觉怪怪的,在舞台上表演可以,参加选美……”也有女人打起了退堂鼓。 “是不是还要传泳衣啊?”有人立马象想起什么来,说完,几个女人脸上就浮现出略带羞涩的神情来。 “不用,就象时装模特一样,”秦东回答,“但是如果这项方案通过的话,组委会会奖励啤酒女神一万元!”秦东是有些担心,他担心在九十年代初的城市,没有人来参加这项大赛。 哦,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马上停止了,几个女人突然都不说话了。 还是肖莉莉了解姐妹们的心思,“都去参加,都去,秦厂长,你这样一说,我都想回来了。” “小芬,你参加吗?”郑小姣碰碰韩汝芬,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明媚的微笑,“不考虑。”韩汝芬笑道。 “好,你不参加,那我们就有信心了,”郑小姣举起酒杯,“为歌舞团,为秦厂长,为啤酒女神,干杯!” 与漂亮女人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飞快的,饭吃的差不多酒也喝得差不多的时候,见鲁旭光站了起来,肖莉莉赶紧拦住他,“大光,说了这一顿饭我请,你坐下。” 鲁旭光力气虽大,可是肖莉莉只在他肩膀头上一按他就乖乖地坐下了。 “没吃饱饭啊?”郑小姣扑哧笑了,“给,吃鸡爪。” “多少钱?”肖莉莉也不理会郑小姣的玩笑,她从坤包里掏出一摞人民币来,惹得在场的几个女人都看向她的手里。 “您不用付了,已经结了。”服务员笑道。 “结了?”肖莉莉扫视一圈就把目光落在秦东身上,“秦厂长,说好了这顿饭我请的,你看你,你什么时候结的我都不知道?”这里属于高档涉外酒店,歌舞团的姐妹们什么收入水平肖莉莉是知道的。 秦东笑着站起来,他也没有结过账,“噢,我们林总说了,您的这一桌免单。”服务员笑道,她看看秦东,“秦厂长在,滨海饭店是免单的。” “秦厂长,我来晚了……”当一行人走到大堂时,正碰上林一达,他笑着把手伸向秦东,“别跟我提钱,你来吃饭,你的脸就是通行证,”他笑着跟肖莉莉等人握手,却又跟服务员说道,看到了没有,秦厂长是我的朋友……“ 歌舞团的女人都笑着看向二人,韩汝芬却扭头看向窗外的大海,大海之大,就在于深不可测,她知道,滨海可是全市最好的酒店! 简单地告别,肖莉莉就又一次握住了秦东的手,“秦厂长。不怕你笑话,在歌舞团我们七人号称是七仙女,汝芬是小七,”她突然把头稍稍靠向秦东,低声道,“你可别让我们小七动了凡心……” 秦东却笑道,“那我得寻找一位董永,肖总,你知道董永在哪里吗?” “董永结婚了。”肖莉莉幽怨道,“歌舞团是盘丝洞,你可别掉进去……”她突然又变得开朗大方起来。 莺莺燕燕、鸟语花香远去,鲁旭光又变得失落起来,这个老伙计,平时最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也会悲伤。 “你跟肖莉莉不合适,”秦东上了桑塔纳,直截了当地说道,“不过,你可以考虑一下郑小姣……走吧,带你去看漂亮嫚去……” “到哪……哪里去看?” “鲁迅公园。” …… 时间进入到九十年代,一个恢复自信的中国又回来了,商业的细胞开始复苏,一切都变得更加忙乱而骚动,一切,也让我们重新想象…… “大东,你,你,你带我去看……模……模特?” “你看你,肖莉莉走了,你又结巴上了,”秦东猛地一按喇叭,吓了鲁旭光一跳,“不是模特,是模特表演队。” 从八十年代开始,各大城市纷纷出现了时装模特队,1980年,上海的时装模特队成立, 1987年,滨城的时装模特表演队组建,同一年,北京第一支专业时装模特队挂牌。 而秦湾的第一支模特队成立于三年前,这支模特队由秦湾服装二厂组建,秦东打过电话,说是今天她们在鲁迅公园排练。 “小秦,小秦……” 秦东与鲁旭光刚刚下车,背后就有人喊他,“江司令,安老师?” “你也来春游?”江司令见到秦东很是亲切,安老师也是和蔼可亲,“我可是一直在喝你们厂的啤酒,怎么,最近有没有新的啤酒?好久没有喝到你的鸣翠柳啤酒了。” “我晚上下班就给您送过去。”秦东很热情,不仅因为江司令是坦克叔叔的老领导。 “老头子,快看,模特!”安老师突然一指前面。 哦,一群青春靓丽的女子正在走下台阶,往沙滩上走去,她们千姿百态,如出一辙的年轻美丽,那是一种带着青春的阳光活力,非常的时尚和洋气。 “哼,穿得都是奇装异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给谁看?”江司令不屑地瘪瘪嘴。 “给我看,给小秦看,”安老师笑道,“给大家看,就是不给你看,你这个糟老头子,哎,小秦,你不是专门为了看模特才过来的吧?” “我们计划在全市评选出啤酒女神,”秦东打量着这些女子,个个一米将近一米八的个头,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左右,“安老师,您看这个主意怎么样?” “啤酒?还女神?”没等安老师回答,江司令又把话抢过去,“这不是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吗,我不同意,市里的领导也不会同意!”</p> 第174章 城市需要啤酒女神 选美?啤酒女神? “我……保留意见。”魏志林很惊讶,足足盯了秦东半分钟才语重心长道,“这个想法是不是脱离实际了?小秦你还年轻,不担心有人用另一种眼光看你?” 别人的眼光秦东并不担心,有人反对他也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在这个年代,全城选美是不是有人参加,能不能形成全城的轰动效应。 “这样吧,既然你提出来了,我们跟市长汇报。”魏志林无可奈何道。 可是当于国声听到这个意见,光笑不说话,杨市长和魏志林就拿不定主意了,这到底是是同意呢还是反对呢?不过,看于市长的意思,并没有批评他们的意思。 他没有批评秦东,可是有人却把状子直接递到了郭鹏书记跟前。市妇联主席欧秀云找到郭鹏书记,“郭书记,啤酒节举办选美,选什么啤酒女神,我们妇联反对。” “唔?”郭鹏不动声色,其实欧秀云是熟悉秦东的,受郭鹏之托还给秦东介绍过对象。 “我们认为这是不尊重妇女。”欧秀云上来就给秦东扣了一顶大帽子,“过分强调外在美丽,实际上是将女性物化和商品化,影响了人们的价值观和人生观,以后,以貌取人就会成为某些单位录取标准和价值取向,这会在社会上会造成不好的影响,影响城市的形象……” 见郭鹏不说话,欧秀云缓和了语气,全市都知道郭书记很赏识这个小伙子,否则也不会亲自拍板给他找对象,“秦东我是认识的,小伙子哪里都好,就是思想观念有问题。” “思想观念有问题可是大问题。”郭鹏笑道,“这样,我一会儿还有个会,我们专门拿出时间来再讨论。” 这讨论来讨论去就可能讨论黄了。 可是,很快,“秦东思想有问题”被当作了笑话一样传播开来。 “大东,非要搞什么选美吗?”杜小桔是不过问秦东的工作的,可是听到厂里的姐妹们议论,她就坐不住了,以往说到秦东全是正面的消息,现在却是议论滔天,背后指指点点。 连坦克叔叔也把秦东叫到家里,“你实在想不出办法来,就象我们的那达慕一样,骑上马驾上车,实在不行从文工团选几个女孩子也行……” 骑马,嗯,这倒是个主意,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骑在马上,张弓举箭射中火炬,火炬熊熊燃烧,秦东已经把这个当作了备用选项。 可是,有批评的声音就有支持的声音,安老师是他的第一个拥趸。 “我看你啊,这就是典型的资产阶级思想……”军休所大院内,江司令又批评起安老师来。 “我看挺好,苏联也有选美……”安老师反驳道。 “你就是资产阶级的娇小姐!你看着好,你也去参加去啊。”见说服不了老伴,江司令气咻咻地拿起报纸。 “好,那我中午不做饭了,你别吃资产阶级娇小姐做的饭……” 除了安老师,厂里的女职工也为秦东鸣不平,“秦厂长最尊重妇女,他是妇女之友,我们得到妇联反应……” 二厂的一群女工还真到了妇联,没办法,欧秀云只好亲自接待,“我们没有说小秦对妇女不好,我们只是觉着他的思想有点出格……”她接起电话,电话是市委办公厅打来的,通知她晚上七点参加市里会议,专门研究啤酒节开幕式。 “好了,市里很快就会有意见。”欧秀云知道,市里要对秦东和秦东的想法作结论了。 晚上,当秦东又一次踏进会议室,正碰上于国声,于市长笑道,“今天,你的方案能不能行,就看你能不能说服常委们了……” 此时,中国推开那一扇叫作“改革开放”的窗户,已经十三年了,窗外是一片炫美缤纷的风景,而女人却是风景中的蝴蝶,我们会看到,翩跹的蝴蝶成为采撷美丽的精灵,蝴蝶破茧而飞,这是整个春天的生命启程。 “1913年,伦敦举行了一次最早的国际选美比赛……”秦东清清嗓子开始汇报。 “那是外国。”马上有女常委道打断秦东。 于国声笑道,“让人说话天塌不下来,说完再讨论嘛。” 秦东看看她,“不止外国,中国也有,八五年共青团广州市委就举办了首届羊城青春美大赛,八八年,广州电视台推出第一届美在花城广告新星大赛。” 选美从出现到火遍西方世界,再到1978年以来,快步疾行走进寻常中国百姓的生活,背后是一个时代在观念上的变迁。 “……啤酒女神与啤酒节的搭配可谓相得益彰。啤酒女神作为一项时尚活动,会吸引大量青年男女踊跃参与,也会形成全城轰动的效应,开幕式前啤酒女神的评选是一个悬念,而啤酒节期间,啤酒之王的竞争又会吸引老百姓的目光……” “开幕式上,首位“啤酒女神”戴上桂冠,披着长长的海洋蓝披风,举起金色的钥匙缓缓打开城门,我想这就是于市长说所的点睛之笔,”秦东看一眼于国声,“我保证,从此以后,评选啤酒女神将成为每年啤酒节最引人关注的亮点,也是秦湾人最期待、最热衷的盛事之一。” “啤酒女神作为节日形象的代言,它就像节日的一个子品牌,也是节日文化的副产品,无论从商业运营的角度还是节庆文化的角度来看,它都是有价值的……” “开启城门没有问题,从天上落下来也没有问题,”又是那位女常委,“可是这需要选美吗?” 秦东马上答道,“啤酒女神活动的开展,是全社会思想解放和人们对美好事物追求的产物,一个节日的传播渠道和营销方式有很多,啤酒女神在于准确契合了啤酒节的特性——对青春之美与浪漫情愫的向往,对时尚生活与节日激情的渴求。” 会议室里一时安静下来,女常委笑了,“小伙子,我问你,你结婚了吗?” “结了。” “你会让你爱人参加选美吗?” “取决于她自己,如果她决定要选,我支持!”秦东笑道,自己的老婆自己还不知道吗,晚上亲热开灯都不行,让她给别人展示自己的美?杜小桔打死都不会同意。 “当然,评选啤酒女神我们只是小范围征求意见,可是大家呼声很高,已经在社会上传开了,”秦东抛出最后的杀手锏,“孩子都快出生了,头都出来了半个,还要把他按回娘肚子里不成?” 哗—— 会议室里笑声一片,于国声就笑道,“我想讲一下,美国在1952年经济大萧条的乌云中,举办了环球小姐大赛,没想到美国经济就复苏了,有人把它描绘成美国经济史上的一个神话,在对美貌的重要性看法尚无认同的情况下,市场经济已经对美貌作出了选择……” 会议室里很安静,大家都在听着市长的意见,他的意见能左右会议的走向。 “当前,全国经济快速发展,我市企业迅猛腾飞,商家和企业对外交流展示企业形象的机会越来越多,对礼宾小姐的需求也更加迫切。我想说,这是对秦湾开放意识的一次检验和冲击,当然,评选啤酒女神不能光看外貌,还要考虑仪表美,心灵美,语言美,行为美……” 他的意见倾向性已经很明显了。 郭鹏终于表态了,“改革开放十年来,这场波澜壮阔的伟大实践和历史进程中,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东西方文化的交融,越来越多时代和社会需要的新职业,新标识,新文化,新娱乐,新审美,新价值会应运而生,并在时代浪潮的冲刷下,焕发出时代的光采,改革就要敢为天下先,大家举手表决吧。” 他带头举起了手,会议室的手慢慢都举了起来,可是那位女常委没有举手。 “好,通过,开幕式方案照此进行。”郭鹏一锤定音。 两天后,秦东撰写的《城市需要啤酒女神》的文章刊登在《秦湾日报》上。 郭鹏认真地看了一遍,他笑道,“没想到,秦东这个会酿啤啤酒的小伙子,笔杆子也不错嘛。”</p> 第175章 全城美女总动员 伴随着秦东的文章,秦湾日报,秦湾电视台接连发布广告,组委会办公室也以红头文件的形式正式下发通知——全市评选啤酒女神! 晚上,杜小桔给他倒好洗脚水,秦东舒服地烫着脚看着报纸,嗯,该做的都做了,就看明天有没有人来报名了,实在不行,从市歌舞团,舰队文工团和模特队选一个出来,不过那样,就不会形成全城的轰动效应了。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清晨,嵘啤二厂保卫科就被声音给吵醒了,他以为是树上的喜鹊,可是仔细一听,“不对啊!”他一轱辘从床上坐了起来,顺手就抄起了警棍。 还没喊紧急集合,有年轻的科员就敲响了他的门,这门擂得高占东心惊肉跳,他顺手又把手铐取了出来,“科长,科长,你快看看吧,可了不得了……” 高占东再不敢怠慢,初春时节穿着一件蓝色的背心就出了门,这一出门不要紧,他就瞪圆了眼睛,二厂门前,挤满了年国漂亮的女人,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都顶着发胶喷出的“高音头。” “科长,咱们秦湾有这么多美女!?”小科员痴痴地看着门外,手里的警棍就垂下了,“科长,科长,你说怎么办?” 高占东这才如梦方醒,他活了快四十岁了,可能这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漂亮女人,这是热气腾腾的全市美女总动员啊! “同志,是在这报名吗?” “是的话就开门啊,我们都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警棍举不起来了,大门哗啦啦打开了,平常硬气的保卫科长被如潮水一样涌进来的漂亮女人挤到了一边。 “排队,排队,每个填报名表!” 组委会的张国民等人被抽调过来,二厂工会主席黄波带着团委和工会的人在帮忙。 一摞报名表很快被一抢而空,黄波不由又想起了八九年的抢购风。 “你是哪个单位的?”这样的场合,自然少不了杜小树、钟小勇的参与,“都过来登记。”两人很自然地抢了张国民的位置,笑呵呵地打量着这群美女。 “纽扣厂的。” “雨衣厂的。 “国棉四厂的,跟你们武厂长原来是一个厂。” “海洋大学……” “八大关酒店……” …… 哦,张国民、黄波等人都惊讶了,国棉一厂到九厂全来人了,海洋大学的老师也来了,远洋酒店,滨海酒店,海天酒店,八大关酒店的服务员也来了,要知道,此时这些涉外酒店的服务员月工资八百多,秦东的月工资才不过二百多块钱! 医生,护士,科研工作者,银行职员,上级驻秦湾部门职工……衬衫二厂、华洋饮料公司、机关幼儿园老师、电视台主持人…… 杜小树长舒一口气,累,但快乐着! 乱花迷人眼,可是杜小树手里的笔写个不停,黄波就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小树,你今天不是休班吗?” “黄主席,我今天义务劳动,不行吗?”杜小树忙得根本没有空搭理黄波。 这样的全城美女总动员,电视台和报社岂能不来人? 周围工厂的职工,过往的行人,阎家渡的村民把个二厂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总厂一厂二厂的工人活儿都不干了,全跑到二厂的院里来了。 周原则忍无可忍,终于拍了桌子,“胡闹嘛,这就是胡闹,市里怎么允许他胡闹???” 嵘啤二厂厂区聚满了美女,刘洪兵心里埋怨嘴上不敢说,这已经影响生产了,他抬头看看厂里的大喇叭,大喇叭里却响亮地播放着毛阿敏的《思念》,“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飞进我的窗口,不知能作几日停留,我们已经分别的太久太久……” 唉,时代变了,大喇叭里的歌曲也在变,刘洪兵无奈地望着这群美女,人还在增多,他是没有办法把工人拉回车间了。 不知什么时候,秦东就出现在院子里,他拦住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你来报名,家里人同意吗?” “我爸当然不同意,他希望我能考上上海外国语学院,未来做一个外交官……” 哦,“你呢?”秦东看徽向一个女孩,女孩好象面带愁容,“我们但厂里的领导不让我来,我是请假来报名的。” “小秦,小秦——”秦东正在看着汇集过来的表格,哦,真的是全城美女总动员,报名的有未婚少女,也有有了孩子的少妇,最小的十五岁,最大的…… “五十五岁?”他仔细地手着手里的表格,生怕把年龄看错了,可是听到喊声,他就看到了安老师。 “小秦,你来评评理,”安老师拉住秦东的衣袖,可是她的话就被江司令打断了,“你都是当奶奶的人了,还来参加选美?资本家小姐改不了资本家的习气……” 安老师? 秦东认真的打量着安老师,江司令却气呼呼地拉住她就走,可是安老师还是接过了秦东手里的一张报名表…… “秦总,我来报名。”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刚送走这两位,罗玲和林一达就又出现在面前。 “啊,一达你同意吗?”秦东笑着看看林一达。 “我们是恋爱,又没结婚,用不着他同意。”罗玲笑道,“你们不是说我是啤酒西施吗?我报名没问题吧?” “我不同意!”秦东严肃道。 “为什么不同意?”罗玲就是生气,脸上还是一幅笑容。 “因为你是我们二厂最漂亮的女人,如果你成了啤酒女神去拍电影了拍电视剧了,或者去当公关小姐了,我们二厂损失不起,高占东,被人给我架走。” “哎,哎,老高,你们,放开我……” 罗玲到底架不住保卫科的几个同事,林一达起初担心可是后来就越看越笑,他笑着伸出手来小声感谢着,“秦总,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两人正在谈恋爱,罗玲要来他也不能拦着,可是他不想她来,秦东却早已看出他的心思,两人握手心照不宣。 “小秦。”魏志林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现场,火爆的场面实在出乎意料,她一时都拐不过弯来,“看来,还是我们跟不上时代,跟不上形势,真应该让欧主席也到现场来看看。” 她这是主动示好了,秦东也不能端着,“刚才来了一位快六十岁的老师,报名参加啤酒女神评选。” “六十岁?”魏志林更加惊讶。 “对呀,您不才四十出头吗,魏局长,您来吗?”秦东笑道。 “开你大姐的玩笑,”魏志林嘴上厉害,可是脸上却笑开了花,“没大没小……” “厂长,厂长,”黄波见秦东送走魏志林,他就挤了过来,“看,武厂长以前的老婆。” 哦,秦东看到了那个女人,接过了黄波手里的表格,她是一个幼儿园老师,却看不上武庚这个当年二轻局的团委副书记。 “真漂亮。”黄波发自内心地夸赞道。 “漂亮吗?”秦东咬咬牙,“五讲四美不知道吗,第一条就是心灵美!”他顺手把手里的表格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箱里。 那头儿,杜小树还在忙碌,抬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珍珍?你怎么来了?” “报名啊,早知道你在这,我就不用来了,对了,你姐夫呢?他不是管这事吗?你知道现在全市女青年都喊他什么吗?”李珍珍好象有一肚子话要跟杜小树说。 “喊他什么?”杜小树知道,这一准没好话。 果然,李珍珍掩口笑道,“都喊他探花郎!” 探花郎? 厂区里,不知谁喊了一句,秦东瞬间感觉自己处于涨潮时的大海上,所有的漂亮女人都朝自己围了过来,浓浓的香气顷刻把他包围了。 叭—— 杜小树乐喽,他刚想去救自己的姐夫,一人走到他跟前弹了一下他的头,杜小树正要发火,却又笑了,“你怎么来了,你不上学了?”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第176章 生如夏花 “不耽误。”秦南扯过一张表格来,却又看看前面,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包围了秦东,个个热切地看着秦东。 “秦厂长,我就问一下,这次评选都有什么条件?” “秦厂长,需要提前跟厂里劳资科说一声吗?” “秦厂长,要不要培训?……” 秦东一边高声回答一边高举双手,现在他的周围全是美女,推也不是挡也不是,走到哪里有人围着。 阎家渡的村民瞅着眼前的西洋景指指点点,总厂、一厂和二厂的职工也笑嘻嘻指着年轻的厂长,“秦厂长,快跑。”有人就高声喊道。 “往哪跑,跑得出去吗?”有人马上接口答道。 “唉,咱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一遭,全市漂亮的女人都来了吧?” “从十五岁到六十岁,都来了。”一个男职工笑得乐开了花,“你啊,也想有这么一遭,下辈子吧,唉,快看……” “秦厂长。” 赵牡丹带着二厂的一帮女职工冲进了人群,终于把秦东从女人堆里拖了出来,秦东马上走向桑塔娜,他朝赵牡丹一抱拳,“牡丹姐,这里交给你了。” 桑塔纳一溜烟而去,黄波就笑嘻嘻嘻走过来,“牡丹姐,你不领张表格啊,哎……” 黄波突然感觉自己的下处就象被火车撞了一了下,里面的两个蛋黄好象瞬间成了蛋液,赵牡丹鄙夷地看看他,“领啥表?俺看不上……” “牡丹姐,英雄!”杜小树定定地看着赵牡丹潇洒的背影,却又看看桑塔纳,自己啥时候能这样啊,这简直就是做梦啊, “好,我填好了,”秦南就把表格递给杜小树,“记得有消息通知我,还有,别让我哥知道。” 杜小树人生第一次犯了难! “这是谁啊?”看着秦南手舞足蹈骑车而去,李珍珍不放心问道。 “我姐的小姑子,我姐夫的妹妹……你不是知道吗?”杜小树道。 “秦厂长的妹妹都来了,那啤酒女神还能有我们的份吗?”李珍珍就一脸担忧了。 “小南长得不好看,”杜小树马上安慰道,“她顶多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 …… 秦东好不容易从女人的包围圈里冲出来,他巴联系韩汝芬,找来电视台、报社的专家过来当评委…… 这个年代的女青年,没有整容,没有化妆品,她们有的是纯天然的朴素美,就像一群蝴蝶,伴随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了大家面前…… 青春如惊鸿一般短暂,可是却像夏花一样绚烂! “我在玻璃厂工作,我从小就学习舞蹈,经常出入少年宫,家里人也比较开明,看到这次评比,父母就鼓动我报名参加。” “我在八大关酒店工作,我已经结婚了,孩子今年三岁了……” “我在上高中,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 …… 报名的有4000多人,根据年满16周岁、身高达到168米、身材三围也要符合比例等标准,最后只能筛选60个人参加训练。 这60人当中,最小的有高中生,年龄最大有近30岁的已婚少妇。经过初赛,复赛,决赛,要从这60人当中评选出啤酒女神来。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这项桂冠会戴在谁的头上,这是整个组委会的绝对机密。 桑塔纳慢慢驶进制鞋厂的厂区,制鞋厂的汪厂长就迎了上来,“不知者不怪,不知者不怪,秦厂长,不知道你是二厂的厂长,还是啤酒节组委会的副主任……” 这几天秦东的名字伴随着啤酒女神飞遍了秦湾每个角落,说起秦东,以前熟悉他的和不熟悉他的都不再称呼他秦癫子,而是直接称他“探花郎”了! “汪厂长,我是诚心诚意来找您,”秦东笑眯眯地与汪厂长并肩走进接待室,“我打听过了,你们把那里当作临时仓库……” 确实,那里就是制鞋厂的临时仓库,卖掉那里对制鞋厂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也考虑了,你三番五次来也是有诚意的,这栋小楼就卖给你,可是我们厂有一个条件。”汪厂长笑道。 “您请讲。” “现在全市评选啤酒女神,有些形象好气质好的姑娘,小秦厂长可以介绍到我们厂当模特,”汪厂长道,“我就这一个条件,你答应的话我们今天签合同,交房本。” “行!”秦东很痛快,“这事包在我身上,啤酒女神要喝啤酒也要穿皮鞋,到时候可以给你们厂做广告。” “一言为定!”汪厂长伸出手来。 哦,这事就办成了? 秦东打量着眼前这幢风情旖旎的二层德式建筑,着实赏心悦目,漂亮的红瓦,粗犷的外墙,精致的雕花,绚丽的玻璃,都无声地打动着人们的心灵。 这栋楼是中西合璧式样,也吸纳了很多中国建筑风格,采用黑砖、红瓦,部分墙为清水墙,左侧部分还带有尖顶塔楼, 制鞋厂把里面的货物都清理掉了,秦东雇佣二狗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的装修队重新收拾了一遍,当漂亮的水晶灯安装完成,卡拉ok设备进场,金嗓子卡拉ok夜总会已初见雏形。 一楼是能容纳六十人的开放大厅,一个圆形的小舞台上摆放着点唱设备和点歌本,小舞台下是一个个圆形小桌和沙发。 “这,这,是给你的衣裳。”鲁旭光看到郑小姣,就又结巴起来。 夜总会还在装修,可是郑小姣等姑娘却是闲不住了,拉上韩汝芬就过来看她们将来的舞台。 “韩……韩汝芬?郑小姣?” 当看到台上韩汝芬拿起话筒时,杜小树结巴了。舞台上漂亮的角儿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这比前些天全城漂亮姑娘总动员更让他激动。 “小树,你怎么也象大光哥也结巴了?”钟小勇看看鲁旭光。 “梦中情人,这都是梦中情人啊,小军,小勇……”杜小树兴奋地抓住他们的胳膊,“以后咱们哥几个在自己家就能看到她们了。” “不用买票。”小军嘚瑟道。 “还是东哥有本事!”钟小勇的马屁拍得很自然。 看着台上几个女人笑语嫣然,看着韩汝芬对别人不屑一顾,却给秦东打开汽水,杜小树骑上挎子轰隆隆地跑了,可是一个小时后他就回来了。 咔嚓咔嚓—— 相机不断拍摄,郑小姣就笑了,“小兄弟,等把照片洗出来给姐姐几张。” 相片当然要洗出来,杜小树笑了,“小勇,洗出来塑封,拿去当明信片卖!” 哦! 钟小勇不敢答话了,他知道,前年人体油画大展的时候,杜小树也这么干过,可是那些照片都让杜源给烧了。 “七人,七仙女,一套七张,连环照!”杜小桔举着相机真象个摄影师!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第177章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啤酒女神吊足了市民的胃口,这六十名女青年也成功收割了全市的目光。 现在,不论哪家单位的女青年到歌舞团参加训练,单位都很支持,有的单位甚至直接车接车送,如果这个城市的啤酒女神出在自己厂里,厂里也很会无限风光。 “小宋,全国现在有多少家啤酒厂准备参加我们的啤酒节?”离六月二十三日啤酒节开幕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魏志林又一次调度啤酒节的工作。 “五十六家。”小宋看看手里的材料,“几乎都是我们山海省的啤酒厂。”外省的啤酒厂也有参加的,但是很少。 “国外啤酒厂呢?”魏志林又问道。 “朝日啤酒确定参加,还有德国和美国的几家啤酒公司,秦啤仍在联系,具体情况要问他们……”秦湾啤酒美国代理商每年要为秦湾啤酒厂的技术人员及管理干部讲授啤酒工业及市场的最新动态。 他们的代理商邀请美国、德国和日本等国家的啤酒商参展,并不困难。 当然,作为一届国际啤酒节,除了国际厂商外,如果前来参加的国内啤酒厂商太少,影响力就会很小,可是魏志林也没有办法,人家不来参加,她也不能拿绳子把人绑来不成吧。 “我来吧。”秦东主动把这个难题又接了过来。 “老苒,你不想我吗?不想?好,李墨梅代表北冰洋参加我们的啤酒节,你不来就算了!” 电话那边马上传来老苒兴奋的声音,“来来,不冲李墨梅冲你也要来……” “阿满,侬的小日子过得不要太舒坦,我们的啤酒节,带着你爱人一起来参加,当然是代表你们厂……” “大伟,真想吃你做的菜了,啤酒节你一定得来,尝尝我的啤酒,配上你的菜……” 转眼间,秦东就把电话打给了黄河啤酒厂的老苒,上海啤酒厂的陶阿满,天津啤酒厂的邵大伟,他这些啤酒厂和研修生同学,几乎占了中国啤酒的半边天! 这些人也有同在啤酒厂的同学和朋友,一传十十传百,一托二二托三,前来报名参加啤酒节的人在这个下午,骤然激增。 “六十,九十,一百五,二百六……” 小宋的资料时时在更新,每隔两个小时把资料报给魏志林,魏志林就惊讶于数字的变化。 “小秦真是个福将啊。” 看到秦东还在办公室里不断打着电话,魏志林却逐渐发愁了,前来参加啤酒节的厂家越来越多,这么多人的组织又是一个大问题,场地也要作调整…… 不提魏志林紧急调整工作,秦东又把山海省美院的王庆文老师请到了秦湾,两人要共同制作一张第一届秦湾啤酒节的海报。 “倒,倒,再倒……” 秦东手里举着相机,看着王庆文把一瓶瓶啤酒倒进盆里的玻璃杯中,盆快满的时候马上就被张国民等人端走了,不一会功夫,组委会的人就喝光了这盆啤酒,盆子送回来,王庆文继续倒酒。 倒了上百瓶啤酒了,秦东就是要凸显啤酒泡沫溢出玻璃杯的动感画面。此时还没有先进的电脑绘图技术,为凸显啤酒泡沫溢出玻璃杯的动感画面,他们只能重复无数次往玻璃杯中倒啤酒,才将最满意的画面拍成照片,然后制作海报。 照片洗出来,王庆文也拿出了最满意的一张照片,“就这张?” “就这张了。”秦东也很满意。 “你们今天不倒啤酒了?”张国民等组委会的工作人员都很失望,倒了两天啤酒,他们跟着喝了两天啤酒。 海报已快制作出来,一杯金黄色、冒着气泡的啤酒绝对是海报的主角,乳白色的泡沫顺着玻璃杯流出,十分动感。 玻璃杯上方是手绘的,由星星和第一届啤酒节的中英文拼写组成的彩色手绘图案。 “好!很好!” 海报送到郭鹏和于市长案头,连带着前来参展的啤酒商名单,中外啤酒商共有四百多家厂商共赴盛会,日本的札幌、麒麟等公司也将派员参加! “这绝对是国际性的啤酒节了!”魏志林一脸高兴。 于国声就笑道,“怎么样,我给你们任命的这个副总指军还合格吧?” “合格,不,是优秀!”魏志林和于国声又一次看向海报,无数气泡正旺盛地冲向啤酒的顶层。 这四百多家中外厂商到底谁会是秦湾第一届啤酒节的啤酒之王?现在倒无人敢下结论了,以前大家普遍看好嵘啤,毕竟嵘啤在秦湾市场上很是火爆,可是现在这么多家啤酒厂同台竞技,虽然是在秦湾这个主场,但是嵘啤第一次面对省内外和国内外的同行,跟他们掰掰腕子! 好不容易等到秦东有空,嵘啤的厂长办公会召开,却选择了在清晨五点,陈世法讲得慷慨激昂,“这次秦啤不参加评选,在秦湾,在我们的啤酒节上,我们嵘啤拿不下啤酒之王的称号,”他拍拍自己的老脸,“我这张脸实在没地方搁,大家的脸恐怕这一年都抬不起来吧。” “老陈,我们秦湾人喝惯了秦啤,嵘啤和海城啤酒,如果他们就是想换换口味,这对我们啤酒节期间的销量也有很大影响。”周凤和考虑得很深。 这倒是一个问题,大家都不说话了。 总厂另一个副厂长又道,“并且,打开国门,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多洋啤酒走进来,走到我们秦湾,我们可不能败给洋啤酒,到时候真要是败了,我们秦湾的啤酒厂会被全国的同行戳脊梁骨的!” “嗯,啤酒之王,不容有失,”陈世法略一沉吟,秦东在啤酒节期间的任务实在太重,并且,这一次,对手太多,但是太多的对手又让你不知道你真正的对手是哪一个,“这样,啤酒节期间,我亲自挂帅,周书记坐阵家里,武庚厂长作先锋,跟这些国啤和洋啤较量较量!” “行,只要进了中国的门,我不管他们是美国鬼子还是日本鬼子,我不管他们拿的是大炮还是机枪,我们的手榴弹管够!”武庚笑着拿起桌上的酒瓶,把酒瓶子当作手榴弹一样比划了一下,“国内的啤酒嘛……” 他正说着,秦东的大哥大响了起来,他怕是组委会打来的,赶紧接了起来,电话里却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秦厂长,多少年不见了,还记得我吗?我胡汉三今天又回来了……”</p> 第178章 珍珠港 秦东不知道,嵘啤也不知道,就在昨天,云海市云海啤酒厂院内,无数辆货车开向秦湾,毗邻秦湾墨水县的海州,一处大院内,啤酒成垛,在星光下熠熠闪光。 清晨五点,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就在嵘啤总厂一班人开会之际,绵延一里多长的车队从海州出发了。 晨光中,一个年轻人就静静地站在路边,静静地看着车辆驶过,看着晨风不时吹起车上面盖着油布…… 清晨七点,也就是嵘啤总厂一班人走进食堂吃早饭的时候,年轻人把自己的大哥大递给孙葵荣,前嵘崖区糖业烟酒公司驻厂员孙葵荣…… 孙葵荣一通电话打完,云海啤酒的战书就已送达! 孙葵荣歪着嘴,嘴巴和鼻子又习惯性地凑到一起,他看着这个年轻的副厂长侯勇,他是云海啤酒从郑州请回来的,据说在销售上很有两把刷子。 “孙科长,你认为我们占领秦湾有几分把握?”侯勇皱眉问道。现在孙葵荣是云海啤酒的供销科副科长,干的仍是以前的老本行。 “侯厂长,你要问,我就照直说,这是秦湾,我们要面对的是秦东!”他不止一次地在侯勇跟前提到秦东,他也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秦湾,不在关注嵘啤,不在关注秦东,嵘啤在秦湾南征北战,在石城攻城掠地,这些他都知道。 “秦癫子?探花郎?那我是状元郎!”侯勇笑道,他看看看看手表,已经七点半了,“上车,我们就去秦湾,会会这个秦东。”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云海啤酒这个计划就叫“六一计划”,这个计划从秦东攻打石城就开始酝酿了,因为云海啤酒清楚地知道,嵘啤一旦打下石城,下一个饱经战火之地就是云海。 所以侯勇没有采取守的策略,而是选择了进攻! 看着一辆一辆车疾驰而过,侯勇面色狰狞道,“到六月底,我们要跟嵘啤平分秦湾!” 战争,就在秦湾啤酒节前不到一个月猝不及防地打响了! 夏日的秦湾街头,一辆辆洒水车正在洒水,清晨,当一辆辆披着油布的大货车招摇过市,马上引起了市民的注意。汕布揭下,露出车上的云海啤酒来…… 此时,秦湾无数个批发户已是整装待发,翘首以盼,发展这些批发户都是孙葵荣的功劳,他是糖业烟酒公司干过,认识的人也多。 这几年嵘啤的批发户赚钱,许多人很是眼红,这样双方一拍即合…… 一箱箱云海啤酒送向批发户手里,再经由批发户送向小卖部,小商店,小餐馆……有些批发户自己就经营着小卖部、小商店和小餐馆,很快,商店、餐馆里就出现了云海啤酒的身影。 经过几个月的准备,一切都在按照侯勇的布置进行。 云海啤酒的五百多个啤酒勇士,在秦湾批发商的带领下,冲向秦湾各区各地…… 当时针指向八点,晨练回来的老头买包烟的空当,他发现,一夜间,商店里有了外地的啤酒,这还是从嵘啤做大以来第一次…… 秦啤销往外地,嵘啤在秦湾独大,海城、白沙捡漏的局面,现在打破了,引时街头的电线杆上、工厂的围墙上就巾满了薄薄的纸张,云海啤酒灯塔的标志处处可见。 侯勇的车也是一辆桑塔纳,他就象指挥官一样坐在车上,巡视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六一计划,今天成功了! 孙葵荣笑道,“这下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是啊,侯勇最崇拜德国的古德里安,也最欣赏闪电战和机械化部队,现在他就象一位将军一样,坐在坦克里,看着自己的将士攻城掠地。 “老孙,这算什么,你到郑州看一看,中国最热闹的地方现在在郑州。”他咬咬牙,“我知道你跟嵘啤的过节,你放心,这次一定打得他们抬不起头来,打得那个秦东跪在你面前……” “我还得赏他两个大嘴巴子!”孙葵荣鼻子和嘴巴又凑到了一起。 …… 上午八点多,街上上班的自行车大军已经明显减少,一辆轿车从一栋宿舍楼里疾驰而出,车里罗玲一边化妆一边打开了收音机。 “……云海啤酒祝秦湾第一届啤酒节成功开幕,现在距离开幕还有二十二天……” 罗玲手里的眉笔就停在半空中,她皱眉看向林一达,林一达正在专心地开车,“慢点开。”罗玲就看向街头的电线杆,上面的灯塔标志实在刺眼,哦,还是云海啤酒。 “停。”罗玲画了一半的眉毛就不画了,她拿着眉笔下车,不远处的一家商店门前,一箱一箱的云海啤酒正搬向门前。 她走进一家餐馆,柜台上的报纸上,赫然也是云海啤酒祝贺秦湾第一届啤酒节开幕的字样! 电视,广播、报纸、传单……云海啤酒的广告象战机一样狂轰烂炸。 “你怎么了,怎么跟掉了魂似的?”林一达就体贴地把手放到罗玲额头上。 “一达,我这是在秦湾吗?”罗玲嗔怪地打掉他的手,却笑着问道。 林一达也笑了,他指指不远处的邮局,上面“秦湾”二字清晰可见,“你不在秦湾,那你以为你在哪?” 罗玲笑着骂了一句,骂得林一达都笑起来,在他眼里,就是罗玲骂人的样子都很漂亮。 “奶奶的,”罗珍学着武庚的语气道,“我感觉我在珍珠港!” “三瓶云海啤酒。”罗玲掏出钱来,“多少钱一瓶?” “一块二一瓶,你要黑啤、白啤还是黄啤?”店主眉开眼笑,早上啤酒刚送来,这就开张了。 “都要,一样一瓶。”罗玲急速道,这些日子秦东忙于选美,几乎不在厂里出现,她真的怕秦总不知道,战争已经打响了,可是嵘啤的人还在睡大觉! “一达,你的大哥大呢?” 罗玲也不管林一达,拿着啤酒就往车里冲,她顺手又撕下电线杆上的一张小传单,她就笑了,“云海啤酒也是第一届食博会的金奖!” 七十年代,云海啤酒独家研发生产的黑啤酒广受欢迎,被德国不莱梅检测中心誉为“唯一没有农业污染的啤酒。 八十年代,率先研制成功以小麦为主要原料的白啤酒,形成黄、黑、白系列啤酒,成为全国产品最齐全的啤酒公司。 罗玲突然感觉自己笑不出来了,从她进入嵘啤以来,真正的对手出现了!</p> 第179章 亮剑 “从哪来的批发商?搞这么大的动作我们怎么不知道?” 罗玲倚在窗前,平时最爱笑的她真的笑不出声来了。当她赶到总厂时,秦东就要出门,组委会今天他要确定下海选啤啤酒女神初步六十人名单,这也是一项重要工作。 可是,现在,嵘崖总厂销售科,三瓶云海啤酒摆在桌上,就象三枚随时要可以爆炸的手榴弹,武庚笑着拿烟作势要把手榴弹点着,销售科里马上响起一片笑声,气氛陡然轻松下来。 罗玲把秦东拦住,瞬间感觉自己就有了主心骨,她也笑了,但是大敌当前,她发现自己是应该笑呢,还是不应该笑呢? 夏雨和一厂的孙元英去郑州学习了,聂新鸣靠在石城,王新军在秦湾下面县市跑一跑,赵牡丹去了胶水,三个厂的销售科现在就剩自己跟鲁旭光在家里。 “是孙葵荣杀回来了。”武庚轻松地抽着烟,罗玲进厂晚,自然不知道秦东与孙葵荣的过节,不她得知孙葵荣以前是糖业烟酒公司的驻厂员,那这一切就解释通了。 唉,本来想着秦云公路年底开通,打下石城后借着公路一路杀到云海,结果人家倒借着啤酒节打上门来了。 “这是冲着啤酒节来的?”鲁旭光问道。 秦东说过,市场从不缺乏挑战者,“你还看不明白啊,人家是冲着秦湾来的! “想占领秦湾的市场?白日……作梦!”鲁旭光学着陈佩斯的话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秦东,陈世法却推门走进来,众人赶紧都站了起来。 “云海啤酒也在参评部里的二级企业,大家得加把劲啊。” 老爷子甚至连一句鼓劲的话都没有就走了出去,更没有提什么要求,可是大家都明白,今年山海省只能有一个二级企业,云海打败嵘啤,嵘啤就没机会了,只有嵘啤打败云海,嵘啤才有可能晋升二级企业。 杜小树眼珠一转道,“姐夫,云海到秦湾,他们不可能走海路,”他几步蹿到地图前,“他们只能从海州来的,而从海州进入秦湾,必定要经过墨水,我们只在在墨水设一伏兵……” 武庚夸张地一拍脑袋,平时古灵精怪的一小子,秦东非硬逼着他读什么三国演义,这一读不是读傻了吗? “怎么设伏兵?你,你想谋酒害命?”鲁旭光反驳道。 “不行,人家看准了啤酒节时机,这样就闹大了,再说,于市长当过云海市长,人家一找老领导,我们还得放行……”罗玲笑道,“哎,秦总,你到哪去?” “看我干嘛,今天选出前六十名来,我们平时怎么干就怎么干,人家还没出招呢,别先坐不住了……”秦东急匆匆就往外走。 “站住!” 罗玲一把没扯住,冷不丁周凤和就出现在门前,“一个啤酒厂厂长正事不干,去搞什么选美,这不是等着人家打到家里来吗?” 自打八七年秦东去德国以来,周原则第一次这么疾言厉色地批评他。 嘿,秦东乐喽,这句话跟后世冯仑那句企业家玩女明星必死的神论颇有相似之处,“周书记,这是市里的工作……” “走吧,走吧,”周原则很生气“如果让人家打到家里来,那秦湾这个啤酒节就是给云海办的,云海啤酒成了秦湾啤酒节的啤酒之王,秦湾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大家该干嘛干嘛,水来将挡,水来土囤,我还是那句话,别说美国鬼子日本鬼子,这来的还是国民党的部队,先给我轰一通手榴弹!” 见秦东上了车,武庚没办法,只能给他解围。 大家又都看向武庚,武庚在厂里的威望很高,他是那种能跟大家打成一片的厂长,可是在销售上他却从来没有领军挂帅过。 “好吧,销售科都别在办公室坐着了,都到一线去。”罗玲下了命令,“有什么消息及时报到厂里……报给秦总。” …… “跟着感觉走,紧抓住梦的手,脚步越来越轻越来越快活,尽情挥洒自己的笑容……蓝天越来越近越来越温柔,心情就像风一样自由,突然发现一个完全不同的我……” 市歌舞团的排练厅里,一群身材高挑的秦湾“小嫚”就跟着磁带里的节奏来回走着模特步,纠正着步态动作。 秦东接过郑小姣递过来的名单,哦,安老师是第二轮才被刷下去了,按照自己的意思,自己的妹妹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 手里这份六十人的名单里,有不少人是已经结婚的当了妈的女人。 韩汝芬看向秦东,“这些人之所以能留下,完全是靠着天生丽质的长相资本和对舞台感觉的实力。” 她有丰富的形体训练经验,被组委会任命为啤酒女神的艺术总监,负责带领她们训练。 “漂亮是一瞬间的东西,而美是沉淀后的东西……”秦东笑道,哦,韩汝芬又惊讶地看他一眼。 “打进秦湾也是一瞬间的东西,丢掉市场就是沉淀后的东西……” 秦东抬眼一看,孙大眼珠子、白起、李信、郑海锋等老一代经销商站在了门口,眼前美女如云,哥几个瞅了几眼,就瞅向了秦东。 云海啤酒一夜间象从地底下冒了出来,还开枝散叶发展出这么多经销商,广告轰炸也是全天侯的,这让他们坐不住了…… “秦总,我们怎么办?你到是给拿个主意。” “是啊,我们不能让人家打到家门口一声不吭啊,那还是男人吗?” “秦总,跟着你都是打别人,怎么这次倒挨打了?” 韩汝芬看着秦东,显然他是这些人的主心骨。人家找到这里来了,就是遇到了过不去的困难。 “这里交给我了,你有事就去忙吧。”她靠近秦东,抬眼望向这个个子高高的厂长。 “好,既然你们都来了,”秦东也不矫情,他看到,门口处,罗玲、鲁旭光还有赵牡丹、王新军等人都赶了过来,“我就说说我的想法。” “古代剑客狭路相逢,哪怕对手是天下第一剑客,明知是死也要敢于亮剑,即使是死,倒下也是一座山,一座岭!” 秦东的声音很大,不断在排练厅里回响。 “现在他们以为占了先机,以为取得主动,我们陷入被动,陷入重围,可是我们嵘啤是打出来的,是拼出来的,是杀出来的,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嵘啤的利剑,一旦出鞘,那便会……” 众人都在看着他,六十几名女人都看向他,韩汝芬也在看着他。 “那便会,剑锋所指,所向披靡!”</p> 第180章 田忌赛马 当商战这个名词出现在一九九一年中国报刊上的时候,它意味着短缺经济的彻底终结,一个物质过剩的新时代开始了。 在这个过剩的时代,竞争就成为市场活力的催化剂,所有参与者,要么被它激活,要么被它淘汰。 当秦东从市组委会匆匆赶回总厂的时候,总厂厂区灯火通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夜晚清凉的空气,快步走进会议室。 哦,总厂、一厂和二厂的领导班子都在,整个会议室里很热闹,“陈厂长请客啊,在场的人人有份,到时候都去,春和楼一摆两桌……”武庚笑着站在陈世法跟前不依不饶。 大家看秦东进来,不约而同地都站了起来,连陈世法和周凤和也站起来,没办法,两人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陈世法刚才吸了半支烟又灭掉了,本来他已经戒烟快半年了,这下可让武庚抓住了,非逼着他请客不行。 “别让领导们干坐着了,都快十一点了,大光,搞点吃的来。”秦东笑道,可是他的口风一转,“您的烟不是戒了吗?” 陈世法就笑了,他自嘲道,“今天晚上就是想抽一根。” “那干脆,您也别光请我们吃饭了,全厂的职工都看着您哪。”秦东抓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一大茶杯凉水。 陈世法却正色起来,“只要你打败云啤,拿下啤酒之王的荣誉,到时候,”他站了起来一挥手,“全厂会餐!” 哦! 众人纷纷兴奋起来,秦东是八六年才进入嵘啤工作的,听师傅老熊以前讲过,以前过年的时候全厂会餐,那场面,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可是这样的热闹场面秦东没有赶上! “好,那我们还真就把这顶王冠给您捧回来,”秦东扫视了一眼自己的兵马,资历较老的有罗玲,鲁旭光、聂新鸣、王新军、赵牡丹等人,资历差不多的有李军、王百福等人,年青的有杜小树、钟小勇等人,将近一百人的队伍,在这个啤酒的年代和啤酒的江湖可谓是兵强马壮! 并且,这支队伍都是秦东一手调教出来的,经历了秦湾市场、火车市场和石城市场大大小小的战役。 “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秦东清清清嗓子大声道,“现在人家打进我们的家门了,我们就不客气了!” “谁跟他们客气?!” “把他们撵出去!” …… 会场里立时响起一片议论声,周凤和严肃地扫了一眼,大家马上噤声不语。 “伟人有句话,叫作从战略上藐视敌人,从战术上重视敌人,”秦东继续道,“从前三板斧看,云海啤酒打得很有章法。” 对方的广告借着祝贺啤酒节开幕之机,明显拉近了与秦湾市民的的距离,每天在秦湾日报上倒数啤酒节距离啤酒节开幕还有多少天,也会让市民每天都关注他们的啤酒。 并且,对方的啤酒,三种啤酒定价,就是高中低三个档次,面对不同的消费人群,并且都比云海卖得便宜…… “我们的啤酒,现在就是一种清淡爽口型啤酒,不要说人参啤酒,人参啤酒是高端,面对的是节日市场……单从产品线上我们就已经落后对方了……” 哦,会议室里沉静下来,没有人打断秦东,鲁旭光端着一笸箩包子,“刚出锅的包子,趁热吃。” 几个小年轻站起来,可是看到陈世法和周凤和都没动,就又讪讪地坐下了。 “吃包子。”秦东拿起两个热包子先塞给陈世法和周凤和,自己就咬了一口,三鲜馅的包子,很香。 “一般营销上的战争不外乎几种形式产品战,价格战,广告战,渠道战,终端战,炒作战,促销战……” 哦,罗玲马上要找纸笔,可是秦东继续说道,“说到产品,我始终认为,我们的啤酒口味是最好的,所以我们先不跟他们打产品战,也不跟他们打价格战……” 不打价格战,也就是说嵘啤绝不降价,周凤和忍不住了,“那这仗怎么打?” “周书记,我们不能被牵着鼻子走,我们得打乱他们的节奏……” 打乱节奏? 杜小树开始皱着眉头,可是此时马上举起手来,“我明白了,姐夫,就是他们打广告战,我们打别的战……” 哦,秦东很惊讶,开窍这种事就是一瞬间的顿悟,他不由朝自己的小舅子挑挑大拇指,许多人在背后议论他拉扯这个小舅子,可是他也始终认为,杜小树是一块干销售的料。 “小树说的没错,云海啤酒人生地不熟,需要用广告敲开市场的大门,现在他们的广告打得正猛,估计这两个礼拜还有广告攻势,我们嵘啤是土生土长的牌子,老百姓都熟悉,我们要把广告费用在促销上,也就是说,他们打广告战,我们打促销战……” 他们打促销战,我们打炒作战! 他们打炒作战,对不起,我要跟你打渠道战和产品战了…… “这就是田忌赛马一个道理。”陈世法也听明白了,他看一眼秦东,陡然感觉肩上的压力卸去一大半。 “姐夫,我有个主意!” 杜小树听得很认真,上学时都没这么认真地听讲过。 “说。”秦东很干脆。 杜小树道,“等我一会儿。”他飞快地跑了出去,又飞快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是与自己姐夫差不多的军绿色挎包。 他把挎包里的东西一下都倒在桌子上,烟,钥匙,打火机,传呼机,弹簧刀…… 看到弹簧刀周原则的脸就拉了下来,武庚笑着过去踢了杜小树一脚,“没收,没收了……” 可是他看到别的东西,话就说不下去了。 桌上还有一摞照片,照片上全是漂亮的女人。 “杜小树,收起来。”周凤和很生气,他要是不自恃年龄与身份,他能立马划根火柴把这些照片一把火烧了。 杜小树却不怕这老头,他知道他没有坏心眼,“姐夫,你看,这一套是七张,现在全市不在评选啤酒女神吗?我……” 秦东笑了,他民明白了,虽然杜小树辞不达意,但其实他就是想借热点,这叫事件营销! 现在,啤酒节开幕前,任何有关美女的事件都能撩拨消费者的神经…… “陈厂长,周书记,这叫美人牌。”秦东拿起照片,他又笑了,这是前几天杜小树给韩汝芬和郑小姣等人拍摄的,照片已经塑封,“我们的啤酒包装的时候,每箱啤酒中放一张照片,集齐七张照片,可以再领一箱啤酒!” “小树,是不是这么个意思?”</p> 第181章 钞票的味道 轰隆降的摩托车排列成整齐的队形驶过中山路,可是秦湾市民惊奇地发现,摩托车的骑手全是打扮得漂亮时髦的年轻姑娘…… 在大家目光中,摩托车一路招摇过市迤逦而来,摩托车上赫然是一面面云海啤酒的旗帜,灯塔的标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丁武和杜小树,带着钟小勇,小军等人就站在路边的人群里,不管是上班的还是下班的,这个时候正是秦湾人流量最多的时候,大家纷纷驻足,指指点点。 “果然不出东哥所料。”杜小树一脸严肃道,从昨天开始,他说话就文邹邹的,丁武和钟小勇都看他,“能不能好好说话,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个大学生呢。”丁武就揶揄道。 中山路上,几辆轿车也慢慢驶过,一个中年人看了几眼外面的摩托车,“云海啤酒!” 这几天,处处可以看到听到云海啤酒的消息,让人眼睛里起了沙子,耳朵里起了茧子。 “好啊,秦东终于碰到对手了!”中年人正是于国声,他倚在座椅上舒服地笑道。 “市长,如果啤酒之王让云海人拿走了怎么办?”秘书也笑着问道。 “拿走了那是人家的本事,只能说明我们无能,说明嵘啤无能,秦东无能……”于国声又看一眼身后的摩托车队,他又笑了,“这是秦湾和云海的大战啊,秦云战争,你注意,这几天什么消息随时报我。” 于国声离开了中山路,杜小树骑着挎子带着丁武等人也赶到了秦湾市第一体育场。 依照秦东的意思,云海打广告战,他们就要打促销战,始终压着云海人去打! 促销战的主场,今天就选在了市第一体育场! 主角就是嵘啤歌舞团的演员们,也就是市歌舞团的演员们,当然,作为歌舞团台柱子的韩汝芬要亲自上阵! 一个城市有一个城市的明星,提起歌舞团的韩汝芬,秦湾年轻人甚至秦湾的男人谁不知道? “秦厂长,这些歌我们没有准备。”当看到秦东递给她的节目单,韩汝芬虽然不快,可仍是平静地说道。 “准备什么?你们是专业的!那天在卡拉ok厅唱得不是挺好吗?”秦东笑道,“小姣,报幕!” “……请大家欣赏今天的第一个节目,歌曲《潇洒走一回》,演唱者王琦!” 王琦也是歌舞团七仙女中的一位,不过,她已经有了孩子,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容貌和身材。 “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恩恩怨怨生死白头几人能看透,红尘啊滚滚痴痴啊情深,聚散终有时,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至少梦里有你追随……” 今天的演出是不要票的,当第一个节日上场的时候,演出没有预热,直接达到了高潮! 欢呼声,口哨声,拍掌声,把个第一体育场象是要掀个个! “王琦,王琦,王琦——” 台下,人越来越多,歌新,人靓,免费,这让人越聚越多,青年人更是越来越多…… 这是嵘啤歌舞团第一次亮相,也是歌舞团第一次走进百姓身边,第一次免费演出。 “下面一个节目,歌曲《纤夫的爱》,演唱者郑小姣,任鲁秋……” 郑小姣又一次出现在台上,这次她没有下台,与另一个男演员直接唱起来…… “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小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我俩的情我俩的爱,在纤绳上荡悠悠……” 台下,观众越来越多,能容纳几万人的现场,慢慢地挤地水渠不通了,老人,孩子,妇女,男人……全场的人都在看着台上,看着台上的纤夫和郑小姣。 鲁旭光也看呆了,“妈了个巴子的,唱,唱得真真好!” …… 体育场外,秦湾的主要大街上,摩托车不断地来回穿梭,桑塔纳也在巡街,可是坐在车时的侯勇突然发现,街上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地,行人也不再停留,“这是怎么了?秦湾人不是爱看美女吗?”他自言自语道。 秦湾人当然也有不爱看美女的,比如烧了自己儿子两千块钱的货的杜源,他骑着女婿给自己做的汽油机自行车赶到了市局。 迎面就碰到了管治安的副队长,“孙队长,你这是到哪去?”杜源就笑着问道。 “体育场,歌舞团搞什么免费演出,我们再不去,踩死人了!”孙队长戴上大盖帽,他回头看一眼杜源,“老杜,你女婿不是在嵘啤当厂长吗?” “对啊。”杜源心里一个咯噔。 “现在歌舞团叫嵘啤歌舞团了……”孙队长说完,匆匆坐上了面包车,警笛闪烁一路而去。 “嗯,秦东搞的鬼?”杜源想也没想,掉转自行车也朝第一体育场而来。 …… “大家好,我是嵘崖啤酒歌舞团的演员,我叫郑小姣……”第一体育场里,当郑小姣再次走上舞台,下面立马响起一片口哨声与鼓掌声。 “我们嵘崖啤酒歌舞团为回报秦湾广大市民对我们厂的支持,特推出一项促销活动,我们歌舞团的七位演员,集齐我们七人的明信片,就可能免费赠送一箱啤酒……” “哪里有明信片?” 台下,立马有男青年不淡定了,他代表台下的无数男青年大声喊道。 “我们嵘啤的啤酒箱里,都会有一张明信片,但是要集齐七张,”郑小姣落落大方道,“七张明信片,就能免费领取一箱啤酒。” 哦,郑小姣愣了。 台下的人群就如海潮一般涌动了,体育场的出口处,丁武、杜小树等人已经摆好了啤酒,看着人潮汹涌而来,杜小树得意地笑了,“丁哥,我好象闻到了钞票的味道。” 阳光下,一只只手伸了过来,一只只手里是一张张挥舞的钞票…… “我们要一箱啤酒!” “我们也要一箱!” 此时正是初夏时节,体育场周围虽然也有赶来卖汽水雪糕的小商小贩,可是都被钟小勇带人挡在了外面。 “好,都有,都有。”杜小树就扬扬得意地接地钞票,他乐喽,这场面,他又想起了那年夏天,姐夫带着他卖散啤的时候,那时候放的电影叫啥来着,对,叫《牧马人》! “老丁,你要老婆不要?”杜小树大声喊道。 “啥,恁说啥?”老丁一愣。 第182章 好人一生平安 “论瓶卖吗?买两瓶行吗?” 有人是拉帮结伙来的,有人是自己个骑自行车来的,自己能扛一箱啤酒,可是喝不了一箱啤酒。 “能!”杜小树答应得很痛快,“积攒够十二瓶,可以到二厂销售科领一张明信片。反正一箱啤酒里都有一张明信片的。 “给我来两瓶!” “我们要六瓶,六个人!” “两箱!我就想要韩汝芬!”一个小青年恶狠狠地挥舞着一张五十元的钞票。 “别做梦了,你买的啤酒,还有里面的明信片,”旁边马上有小伙子起哄道,“给我来一箱,我看王琦就很漂亮……” “郑小姣,小辣椒!” “关玉丽,关玉丽就住我们家前面那栋楼……” “肖莉莉长得最俊,人家现在停薪留职了……” 很快,话题就从明信片上转到了七仙女身上,各花入各眼,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不一样的林妹妹和宝姐姐,当他们的情绪投射到演员身上时,很快就转化到了啤酒身上,接着杜小树就发现,自己收钱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他的军用挎包装不下了。 “丁哥,包小太,去找个大包来。” 钞票来不及整理直接放进包里,包里鼓囊囊的,杜小树使劲地往包里按着,要不钞票马上就要从包里掉出来了。 丁武虽然从攻打平州时就进入了二厂,但他从没干过现场促销的买卖,但架不住他比杜小树多吃了几年饺子,看着周围人群这架式,他就是想出去都出不去。 他一把把t恤衫脱下来,麻利地把袖子和下摆扎起来,正好可以直接从领口处往里放钱。 杜小树马上松了口气,“来来,六瓶啤酒是吧,好,这箱啤酒是关玉丽……”那意思就是啤酒箱里有关玉丽的照片。 “算了,这一箱我都要了,把关玉丽给我……”小伙子突然又反悔了,看到关玉丽的明信片,他果断地把这一箱都包了。 “一瓶一块三毛五分钱,一箱是十六块二,找您八毛……”杜小树学习不好,可是从十四岁就跟着秦东卖散啤,别的计算题他不会做,啤酒的计算题他比谁算得都准确。 收钱,收钱,收钱—— 这场现场促销的火爆实在出乎杜小树意外,想到这个主意是自己提出来的,杜小树禁不住就有些得意,他禁不住得意地吹起口哨来,旋律还是那首《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 哗—— 突然,促销活动好象被谁按下了暂停键,一只只拿着钱的手或是举在空中,或是插在兜里,可是人们都扭头看着台上,大家仿佛都被定格了一般。 “韩汝芬……上台了!”丁武的目光也热切起来,t恤做成的口袋紧紧握在手里,他也象无数青年一样,把目光投向了舞台。 “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有过多少朋友,仿佛还在身边……” 歌曲只唱了几句,台下就响起了如爆风骤雨的掌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韩汝芬,唱得好!” “我看也别选什么啤酒女神了,韩汝芬就是女神……” …… “也曾心意沉沉,相逢是苦是甜?如今举杯祝愿,好人一生平安……” 舞台一侧,秦东也在注视着韩汝芬,此次演出他刻意要求大家不化妆,不穿演出服,只是家常的衣裳,可是朴素的衣裳仍难掩韩汝芬的舞台魅力,她,天生就是一个为舞台而生的女人! 即便唱歌不是她的专业,可是台风与嗓音仍然让体育场内几万人为之沉醉! “谁能与我同醉,相知年年岁岁,咫尺天涯皆有缘,此情温暖人间……” 韩汝芬手持话筒,这个舞台实在久违了,她也感觉到了台侧的目光,是他,给她和歌舞团重新提供了这样一个舞台,观众比以前多十倍几十倍的大舞台! “韩汝芬——韩汝芬——” “啤酒女神——啤酒女神——” 一曲歌罢,当韩汝芬给大家微微鞠躬时,体育场里起初还是沉静的,可是马上就被如海如潮的欢呼声和鼓掌声打断了! 在这个初夏时节,大家喝一口啤酒,看一眼台上的韩汝芬,要多爽有多爽! 韩汝芬笑着看一眼台侧,秦东示意她大胆地说下去。 “再一次感谢大家,前来观看我们的演出,也请大家支持我们嵘啤歌舞团,支持我们的嵘崖啤酒,嵘崖啤酒,我们秦湾人自己的啤酒……”韩汝芬笑着接过郑小姣递过来的酒杯,“如今举杯祝愿,喝嵘崖啤酒,祝大家好人一生平安!” “好,平安!” 看着台上的韩汝芬一口饮尽啤酒,全场的掌声、欢呼声就再度响起,从台上望去,一只只手齐刷刷地举起来,一只只酒瓶就高高举向天空。 接着,无数男青年一仰脖把啤酒灌进自己的肚子里! 在这个啤酒的城市和啤酒的季节,第一体育场的表演成功地把啤酒节的气氛提前点燃了! “韩汝芬,韩汝芬…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 全场的男青年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每个人喝几口啤酒就大声喊着,雪白的啤酒泡沫咕咚咕咚升起,就把气氛一浪又一浪地推向了高潮…… 云海啤酒厂的副厂长侯勇就站在入口处,他远远地看着台上的韩汝芬,虽然看不清她的容颜,可是可以肯定,这是一个能点燃整个城市的漂亮女人! 他们的摩托车队虽然仍在秦湾的大街上穿梭,可是却没有几个人再注意到他们,听说嵘啤在这里有表演,他马上意识到了,那个对手开始反击了! “如今举杯祝愿,好人一生平安,”侯勇扭头笑着看看孙葵荣,他脸上笑着,心里苦涩,本以来闪电战会打得对方找不着北,可是人家手里有指南针,还迅速地还了他们一拳。 倒是人家这一拳打得势猛力沉,侯勇有种感觉,他们在报纸、电台和电视台上的广告恐怕要白做了,这将近二十万块钱怕是要打水漂了。 “侯厂长,快看,那就是秦东!”孙葵荣指着台上突然大声喊道。 顺着他的手指,侯勇看去,一个个子高高的年轻人,正站在舞台中央,他虽然不是演员,可是这仍然是他的舞台。 从八六年开始,在秦湾这个舞台上,他永远都是最闪耀的巨星!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第183章 急先锋 “喝嵘崖啤酒,好人一生平安!” 借着第一体育场演出的东风,罗玲顺势推出了嵘啤的新广告,秦总说过以促销战应对广告战,可是他也没说不能打广告啊! 看着满街的横幅,秦东只是笑着说了两个字,“灵活。”罗玲本来就叫罗灵嘛,可是叫着叫着就给人家叫成罗玲了。 广告贴得满街是,秦北区一处老旧小区内,也贴满了嵘啤的广告。 广告下,一个青年穿着背心就跑了出来,后面是一个举着擀面杖的老头,“你给我站住,给我站住,昨天才买了两箱,今天又买两箱,你当这是自来水呢,不花钱是吧……” 小青年在前边跑,老头举着擀面杖在后追,追得周围的邻居们哈哈大笑,可是笑来笑去就笑不出声了,这些日子,凡是家里有儿子的,或是有丈夫的,这啤酒都是成箱成箱往家里搬。 “我家那口子,那天见我进门,就象作贼似地把手里的东西就往床下塞,我以为是发了奖金要去孝敬他老娘,谁知道就是一张明信片……” “可不是嘛,我家那二小子也让歌舞团这些演员把魂勾去了……” 两人老娘们站在树荫下,一边议论着一边择着菜。 这一幕恰巧被正在巡街的陈世法看在眼里,他饶有兴趣地下了车,看着老头举着擀面杖气咻咻地走了回来,他到底撵不上自己儿子。 “我要去告他们,我要去告嵘啤去,这不是把年青人教坏了吗……”老头气愤道。 “对,这是破坏人家家庭。”择菜的妇女也气咻咻地来了一句。 陈世法暗笑,老头和妇女的反应是真实的,可是这也正说明嵘啤的招数是对的,夏天谁喝啤酒?还是男人们喝啊?谁喝的最多?当然是二十岁到四、五十岁的男人! “小伙子,啤酒好喝也不能多喝,尤其不能喝醉。”看到小伙子也讪讪从外边溜达回来,陈世法就好心劝道。 “没醉,没醉,”青年人却不理会陈世法,又掏出钱买了一箱嵘啤,他急不可耐地打开箱子,却是满脸失望,“怎么又是郑小姣啊,我都有两张郑小姣了!” “哥们,我有关玉丽,我跟你换……”愣不丁,又有一个小青年偷偷摸摸进了商店,“等着啊,我这就回家去拿。” “老哥,嵘啤现在喝的人多吗?”陈世法想掏烟给商店的老头,可是一摸兜才晓得自己已经戒烟了,老头却乐滋滋地递了一支烟给他,“喝的人多吗?那是多了去了,昨天刚送了二十箱,这不今天就卖完了,我今天再进二十箱!” 陈世法笑着摆摆手,到底没有接过他的烟,他喜滋滋地回到家里,却发现餐桌上也摆上了啤酒,自己的儿子见他回来,马上迎了过去,“爸,你们厂的啤酒是不是糊弄人?” 陈世法的脸一下拉了下来,说自己的啤酒就等于说自己,“在这个家里,什么时候轮到你点评我的啤酒了?”陈世法干枯的面皮一动不动,他慢悠悠地坐了在椅子上。 儿子见状,马上晓得自己的老子生气了,“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海关的同事,都买了九箱了,可是就是找不着韩汝芬,你们是不是压根也没把韩汝芬的明信片放进去啊?” 这是销售上的事情,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儿陈世法不管,可是他却知道,只要自己随便一说,社会上就会听风就是雨,就会影响到销售。 “爸,你说,怎么一直找不到韩汝芬?”儿子仍然不依不饶。可是愣不丁自己的头就被母亲用筷子敲了一下,“找韩汝芬,找韩汝芬,你找得着媳妇吗?要是韩汝芬能给你当媳妇也行……吃饭!” “爸,”陈世法儿子看看他,“能不能走个后门,我们海关的同事都托我……想要几张韩汝芬的明信片……” 陈世法有滋有味地喝了一口啤酒,他还没说话,老伴就又埋怨道,“你们厂这不是把男青年教坏了吗?现在满城都在找明信片……” “他都多大了,能教坏吗?”陈世法不满地看看老伴,“就是我们不印制明信片,那些港台的歌星舞星就没有明信片了吗?” 他不再理会老伴和儿子,吃完饭就又到了厂里,哦,站在办公楼前,他看到工厂门前的拉啤酒的货车就如长龙一般,排出几里地去…… 在这个初夏,旺季销售时刻提前到来了…… 办公室里,周凤和也很高兴,“老陈,这才是秦东嘛,看来没有被漂亮女人蒙住双眼,好样的……” “人家现在都叫他探花郎了。”陈世法就幽幽说道,周凤和一下无语了,这花探的,他不知是说对还是说错…… 总厂的销售科,经销商也高兴地围住了罗玲。 “还是我们秦总有办法,云海啤酒那么多广告都白打了,我听说,光电视台他们就花了十几万!”孙大眼珠子瞪着眼珠子,就站在罗玲对面,可是他却不敢造次。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跟着秦总打胜仗!”胖婶反而大声道,“罗科长,我岁数大了,可是经销商家里还是想干,我让我儿子接我的班儿……” “胖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p>婶,这就对了,一直跟着秦总走,保管打胜仗!”白起也笑道,“不行,我也得培养我儿子……” “你儿子不是才两岁吗?”郑海锋笑着揭穿他。 销售科里一片笑声,与他们闲扯一通,每个人都拉走了十几车啤酒,罗玲就看到了林一达的轿车。 林一达早笑着下车打开了车门,然后象个绅士一样替罗玲打开车门,“一达,你猜,我们今天销出多啤酒去?”一上车,罗玲就眉飞色舞地说起了啤酒,“还是秦总有本事,让云海啤酒赔了夫人又折兵,你不知道,当初赞助歌舞团的时候,周书记还反对……” “哎哎,”起初林一达还在听着,可是他实在忍受不了了,他抓住罗玲的手,“玲儿,能不能别再说了,你从上车到现在,说你们秦总都说了半个小时了,能不能也说一说滨海酒店的总经理林一达同志,……” …… 下班时间,全市都是一样的。 当市公安局下班的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杜源也随着市局的同事往外走去,没办法,文件需要盖章,这几天他一直靠在市局。 “杜所,杜科长……” 他一回头就看到年青的治安大队副大队长,“杜科长,麻烦个事呗,我知道,你女婿在嵘啤二厂当厂长……” “嗯——”杜源好奇地打量着他,前两天出警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个口气。 “杜科长,能不能麻烦你女婿给我们几张明信片?韩汝芬的……”副大队长警惕地看着四周,他还有些怪不好意思。 几张明信片?杜源自然大包大揽。 “杜所,杜科,杜叔,杜大大……” 副大队长和杜源吓了一跳,突然,就象埋伏了好了似的,一下子呼拉呼拉涌出许多小青年来,“我们也缺,我要肖莉莉的。” “我要郑小姣的。” “杜大大的,我全要——” …… 当杜源回到家时,小桔妈已经坐好了饭,难得今天女婿和儿子都早早回了家。 “大东,你们厂是不是往啤酒箱里放明信片,能不能……”杜源看看杜小桔,“给我几张?噢,是市局的小年青托我弄几张,要什么韩汝芬。” “爸,多少张?”杜小树往嘴里丢了一个蛤蜊,见父亲说话,马上大包大揽道。他跑进自己屋里拿出了一摞塑封的照片,小桔妈和杜小桔的脸色马上变了。 杜源“腾”地站了起来,“你又搞这些……”他劈手就要夺过照片。 可是杜小树手疾眼快,“爸,这是工作!” “你还跟我讲工作,我看你就是欠揍,你是改不了了……”杜源已是顺手抄起了凳子,“拿来!” “爸,这不是你要的吗?”秦东笑着按住杜源的手,“你不是要韩汝芬的明信片吗?” 啊? 杜源张着嘴,嘴里咝咝地吐着凉气,“这就是?” “这就是!”秦东接过照片递给杜源,“我们厂不是赞助了歌舞团吗,现在我们搞促销,七张歌舞团演员的明信片,就能免费兑换一箱啤酒,这主意还是小树想出来的,妈,你不知道,这几天我们的啤酒卖疯了,我们陈厂长和周书记说,要给小树记一大功呢!” “真的?”小桔妈看看女婿和自家姑娘,又看看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可是儿子挺胸抬头,仍是一幅倔倔的样子。 “小树,你告诉爸,你是怎么办的?”秦东拍拍小舅子的肩膀。 “东哥,我把韩汝芬的照片减少了,比如我们每印制一千张其她几个演员比如肖莉莉、郑小姣的照片,我们只印七百张韩汝芬的照片……” 所以,年轻人买到一箱啤酒,大几率里面不会有韩汝芬的照片,这反而更吊起大家的胃口,嵘啤反而卖得更多了! 这几天,嵘啤实在是卖疯了! “小树,这个点子真的是你想出来的,这,这能成吗,大东?”杜源看看儿子,又期期艾艾地看着女婿,钟小勇和小军等人就推门走了进来。 “是小树,全厂都知道,”秦东重重地拍了拍小舅子,“我们周书记说小树的脑袋瓜子活呢,我们陈厂长也说——小树可堪大用!” 哦,杜源两口子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哎,小树,吃甜瓜……你怎么哭了?”钟小勇纳闷地看着杜小树,就促狭地笑了,“不就是夸你一句吗?” “奶奶的,让风眯眼了!”杜小树使劲眨眨眼睛,可是钟小勇看看院里晒的衣裳,这个天哪有风? 杜小树抹一把眼泪就转过身来,“姐夫,我们要把云啤赶出秦湾,……进攻云海,我愿意当先锋!” 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求书请后台告知管理员. 第184章 放大招 北方有北方的口味,南方有南方的味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秦湾的老少爷们也早已适应了秦啤和嵘啤的滋味。 可是就象中年男人看年轻姑娘一样,家里是整天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婆娘,现在外面的姑娘打扮得花团锦簇的,谁都想尝一尝,可是尝不打紧,是要负责任的。 但啤酒可不是姑娘,买瓶啤酒也不用负法律责任和道德责任,这些日子,云海啤酒多多少少还是出货了,当然,有的图新鲜,有的图便宜,消费者也以中年人和老年人居多。 可是青年人买云啤的却很少,虽然云海啤酒穿着白色保健裤的漂亮姑娘仍然骑在摩托车上来回穿梭,虽然电视、报纸的广告一直在打,但是全城的男青年依然为歌舞团而狂…… “小伙子,我们这里有新到的云啤,”长桥附近的一家餐馆内,老板极力地向几个小伙子推荐云啤,“三种口味,有黑的,有白的,还有黄的,白啤用的是小麦……” “再拿一箱……” “好来,一箱云啤!”老板高兴了,他以为自己的推销起了作用,呼哧呼哧搬过来一箱云啤,可是几个小青年眼睛就瞪上了,“再拿一箱嵘啤,我们还缺一张肖莉莉……” “去啊,没听见吗?”一个小青年喝得满脸通红,很不友善地催促着。 “中了,中了,肖莉莉,肖莉莉!” 啤酒刚刚打开,几个小青年就手舞足蹈地喊起来,兴奋地又是握手,又是搂脖,接着当然就要喝酒……几个人也不用杯子,直接吹瓶了! “来,全套的七仙女,再给我们一箱嵘啤!”脸色通红的小青年很痛快地把七张明信片拍在柜台上! “行了,这云海不能再进货了。”老板气呼呼道,他收起明信片,明信片上的郑小姣撅着小嘴巴正在娇笑呢。 他的这家餐馆本来是插嵘啤的旗帜的,可是他偷着进了几箱云海,这些天一共才卖出去不到两箱,“看来,强龙不压地头蛇啊。” 就在餐馆老板感慨的空当,孙葵荣这几个月偷偷摸摸发展起来的经销商已经开始逼宫了。 啤酒销量不见起色,让原本大抱希望的经销商们很不满,“苟以利合,必以利分”,挣不到钱,谁都没有好脸色好心情。 “孙科长,啤酒卖不出去啊,对啊,都一个多礼拜了,我才送出去几箱?这都是老关系,还得偷偷摸摸,不敢让嵘啤知道……” 留下云啤的商店和餐馆,也在观望,看哪家利大就用哪家,现在都把啤酒退了回来。 “孙葵荣,我可是全幅的家当都投到这上面了,你说怎么办吧?别跟我来虚的啊……”这句话就不客气了,以前还是“孙科长孙科长”地叫,现在直呼其名了。 “大家别急,”孙葵荣倒没有着慌,他不屑地笑了,鼻子和嘴巴又拧在了一起,“我跟你们说过,我们云啤的侯厂长,郑州的亚细亚你们都知道吧,人家可是从那里出来的……” 亚细亚的广告都打上了央视,全国人都知道,大家见孙葵荣不着急,局面反而又安静下来。 别看孙葵荣脸上平静,可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这帮经销商反了,那就彻底没戏了…… “你们放心,明天,我们侯厂长有大招……”他狠狠地从窗子看一眼窗外嵘啤的横幅,奶奶的,秦东,明天炸死你! …… 市歌舞团排练厅,杜小树骑着挎子兴冲冲就赶了过来,不知道的,还以这就是嵘啤厂区呢。 魏志林还有几个组委会的副主任都在,今天,这帮小嫚又会刷掉一批人,也就是说,从仅剩的二十人当中,评选出一位啤酒女神来。 “什么事?” 看到杜小树贼头贼脑,秦东快步走出来。 “姐夫,插我们旗的商店和餐馆偷偷摸摸卖云啤……”杜小树得到表扬,这几天干劲高涨,早七点起来巡街晚上十点多才回家,连小桔妈都心疼了,“要不跟玲姐说一声,停了他们的啤酒供应?……” “杀鸡儆猴,不能都停……”秦东笑道。 杜小树就仿佛开了窍一样,马上明白了,“我知道了,姐夫,杀一只鸡就行,不能杀多了……”杀一只鸡就是停一家,其他家自然也惧怕。 “你怎么还不走?”秦东看看杜小树,眼睛一瞪,可是下一秒他的眼神就温柔下来,妹妹秦南正期期艾艾地从柱子后面闪了出来。 “哥,我是不是长得很丑?”平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一改乐乐呵呵的形象,变得无精打采的。 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这成了秦南的的心结了。 “嗯,你看,你自己说,你有没有她长得俊?”秦东把排练厅的门推开一道缝,指指里面的韩汝芬。 “韩……汝芬啊!”秦南一抹眼泪,立马又兴高采烈起来,“行了,我退出竞选,偃旗息鼓,甘拜下风,哥,我走了……” 挎子一溜烟来又一溜烟去了,当领导们纷纷上车,秦东却留了下来。他看出韩汝芬很不高兴。 “韩团长,”秦东说得很正式,“我们赞助了歌舞团,歌舞团现在叫嵘啤歌舞团,我们就有歌舞团演员的肖像使用权……这些合同里都有。” “小芬,这是好事啊,”郑小姣吃着西瓜就走过来,“看人家秦厂长,汽水水果不断,用用我们的照片怎么了,港台明星也有明信片……” 韩汝芬生气地盯她一眼,转身进了排练厅。 “小姣……鱼片,鱼片。”鲁旭光骑着摩托车也轰隆隆地进了院子,看到郑小姣,他不由朝后理了理自己的发型,虽然这个发型就是他的头上没有一根头发。 “鱼片啊,远洋公司鱼片?”郑小姣笑着接过来,鲁旭光就喘了口气,正当他轻松地抖抖肩膀的时候,郑小姣突然板起脸,“你怎么一直给我送东西?” “啊啊,……”鲁旭光一下子又变得结巴了。 郑小姣撕开包装,拿出鱼片填进嘴里,也不理会鲁旭光,径直走进排练厅,“妹妹你坐船头啊,哥哥在岸上走……” “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听着鲁旭光在门外唱上了,倚在门后的郑小姣笑了,“嗯,一股东北二人转的味……” 第185章 全城瘫痪 “大东,直升机。” 鲁旭光大叫道,他不由分说闯进了排练厅,不由分说拉着秦东跑到院子里。 “直升机有什么稀奇,战斗机我都见过……”突然,秦东就不说话了,直升机在城市的上空盘旋,忽忽悠悠,扬扬洒洒就洒落出许多东西来。 这些东西随着夏天的海风,忽忽悠悠就闯进了城市的各个角落。 “传单?xxx的飞机!”排练厅里的女人和姑娘也都跑了出来,经历过那个特殊年代,郑小姣就喊了一句。 “你傻啊,这是直升机!”鲁旭光就回了一句,“战斗机还没飞到秦湾就被击落了!” 哟,不结巴了?可是郑小姣脸却红了,她杏眼圆睁瞅着鲁旭光,鲁旭光剩下的话就咽进了肚子里。 可是知道这不是那种飞机,这些小嫚和女人的好奇和热情就被点燃了,不知谁一声喊,一群人追着如雪花般飘落的花花绿绿的纸张,院子里顿时就热闹起来。 鲁旭光一伸手,却没有抓住飘过的纸片,倒是一张纸片直接贴到了他的脸上,他从脸上揭下来一看,立马大惊失色,“大东,云海啤酒优惠券……五毛钱……妈了个的……” 鲁旭光再看看天上的直升机,刚才的兴奋和热闹劲就荡然无存了,可是看到郑小姣,他硬生生地就把“巴子”两个字收了回去。 秦东接过云海啤酒的优惠券,弯腰又从院里的草地上捡起一张来,再看天上,直升机虽然已经远去,可是优惠券仍在城市上空不断投放。 远远望去,就如春天的柳絮到处起舞。 “五毛的,一毛的……”秦东看着手里的优惠券,五毛的是红色的,一毛的是棕色的。 “这里还有……” “秦厂长,我这也有,还有免费的……” …… 一帮女人很快把自己拣来的优惠券就给了秦东,慢慢地,秦东手里就有了一整套的优惠券。 一毛,两毛,三毛,五毛,一块直至免费,每张优惠券都印刷得很是精美,纸张摸起来也很厚实,乍一看还真有点象是钞票。 秦东明白,对方已经调整了战术,与自己打起了促销战。 “秦厂长,我这还有一张,免费的。”郑小姣捻了捻手中的优惠券,“能免费领一瓶啤酒。” 秦东笑道,“你们是嵘啤歌舞团好吧,只能喝嵘啤……” “免费的也不能喝?”关玉丽问道,她长得真白,是那种典型的开了光的少妇白。 “免费的可以给别人喝,大光,走。”秦东一步挎上了鲁旭光的摩托三轮车,两人追随着天上直升机的方向驶上了秦湾的大道。 营销鼻祖科特勒说过:一分钱的差价也会打动消费者的忠诚度! 特别是在中国,这种现象就表现的更明显,所以,不管你的店面面积有多大,产品有多齐全,服务有多好,价格战都在所难免。 在中国,又有两种人深受价格战影响,那就是女人和老人。老人节俭自不必说,女人精打细算,特别是孕妇有十个月的时间可以比较价格,她们可以对大部分产品的市场价格了如指掌。 所以,价格战的核心在于:对于容易比较价格的产品一定要比对手便宜,哪怕是一毛钱,甚至一分钱。 云海的啤酒本来就比嵘啤便宜,现在又加上优惠券,甚至采用飞机撒券这种方式,这直接就造成了秦湾这座城市的轰动。 两人发现,不止是他们俩,全城的人都在追直升飞机,争抢从飞机上撒下来的优惠券,这可都是钱啊! 当然是在你购买云海啤酒的前提下…… 大马路上,不管老人孩子,也不管男人女人,也顾不得来往的车辆了,大家都在疯抢优惠券。 “这是我先看到的,你一个大老爷们跟我们妇女抢什么?…… “这是我先捡到的,这张券往下飘的时候我就看到了……”能从几万张优惠券中看到这一张,那视力得十点零往上! “免费的这张是我的,你捡的是一毛钱的……” 大家手上不闲着嘴里也不闲着,放眼望去,大街上,全是弯腰拣券的人,人太多了,以至于车辆就被堵在路上。 司机也没闲着,干脆车也不开了,直接下来抢券。他们的车不动,后面的车就开不起来,慢慢地,随着喇叭的轰鸣,越来越多的车停在了路上。 在这个炎热的初夏时节,在离啤酒节开幕式还不到两周的时间,秦湾整个城市的交通瘫痪了! 公交车,小轿车,自行车甚至是儿童车,全堆在了大马路上,大家象过节一样,脸上全是兴奋,一只只手就伸向了天空。 不止马路这样,一处医院内,就连病人也顾不得看病了,疯抢从天空飘下来的优惠券…… 一处学校内正在上课间操,孩子们和老师们操也不做了,笑着奔跑着也在抢优惠券…… 嵘啤总厂内,大家也捡到优惠券,陈世法望着直升机,却悠悠然看着上面印刷精美的字体…… 整整一个上午,整个城市里全是喧哗声,全是汽车的喇叭声,全是人们兴奋的议论声…… 于国声站在楼上看着窗外堵成一锅粥的大街,与秦湾的老百姓一样,他也在关注着这场发生在家门口的商战! 秦东赢了第一回合,可是,第二回合人家来势凶猛! “好嘛,这回从陆地上都打到空中了,”于国声握着杯子笑道,“空中战局啊,就看飞毛腿导弹厉害还是爱国者导弹厉害了……” 今年的一月,海湾战争爆发,多国部队航空兵空袭伊拉克,发起“沙漠风暴”行动。 美军的空袭行动称之为空中战局,双方发射了“爱国者”、“飞毛腿”多种型号的导弹,这两种导弹也被中国人所熟知。 可是一天过去了,嵘啤静悄悄的,嵘啤的经销商静悄悄的,陈世法、周凤和还有嵘啤的销售科也是静悄悄的,导弹在哪,或者根本没有造出新型的导弹来?…… 当新的一天来临的时候,嵘啤还在保持沉默,而云海的直升飞机仍在出动。 云啤的经销商也终于挺起脊梁,一箱一箱啤酒卖出去,孙葵荣就又变成了孙科长,享受着经销商的好烟好酒好菜和好话…… “侯厂长,嗝——” 孙葵荣笑着回到他们的宾馆,一身酒气的他脚步有些踉跄。 侯勇厌恶而严肃地看着他,“外面怎么样?” “好,真好,”孙葵荣立马打起精神来,“都在买我们的啤酒,侯厂长,要么说啊,你是高手,高手中的高手,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看着他的鼻子和嘴巴又凑到一块,侯勇虽然厌恶但仍意气风发,他快步走到窗前,“我就是让秦东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促销?他的那些手段过时了!” 侯勇又瞅一眼孙葵荣,“你安排时间,看什么时候我会会他?……” 第186章 不道德的啤酒 “外面什么声音?”侯勇正拿起暖瓶要倒水,就听到一阵吵闹和喧哗,他们住在八楼,可是声音仍顺着打开的窗户蹿了进来,挡也挡不住。 “云啤的人,给我们出来!” “出来,给个说法!” “不道德的玩艺,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 …… 哦,听到外面喊云啤,孙葵荣也走到窗边探出头去,却见宾馆楼前的大街上站满了人,有拿着铁锨的,有拿着扫帚的,有横眉立目的,有骂骂咧咧的,几个穿着宾馆制服的人似乎很无奈,可是又说服不了这帮人。 看热闹的人也越聚越多,不一会儿功夫,宾馆门前就聚拢了一帮人。 侯勇皱皱眉,“老孙,这是怎么回事儿?”这是在秦湾的地盘上,他们属于外来客,所以秦湾本地的事儿他还得依仗孙葵荣。 孙葵荣也不知这是怎么了,他嘟囔道,“这是干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啊!”看着这帮人手里的铁锨扫帚,他嘟囔着却不出门。 侯勇很快出现在这帮人面前,宾馆的服务员也松了口气,“你们是云海啤酒的?”带头的是一个四十多岁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 “我是云海啤酒厂的,”侯勇笑道,“找我们有……什么事?” “有事,没事谁来找你们?”络腮胡把手里的铁锨一横,铁锨在阳光下闪过金属的光泽,让侯勇不禁眨了眨眼,但是他没有退后。 “直升机是你们弄的吧,你说你们,太缺德了……” “对啊,市区的几条主干道,到处都是你们的东西……”一个妇女从兜里掏出几张花花绿绿的优惠券来,“你们光管撒不管扫是吧?” 哦,侯勇明白了,可是群情愤怒,哪有他说话的份儿? “我们秦湾是一个旅游城市,马上要开啤酒节了,市城管局对我们的工作要求很严,为了给市民创造一个干净卫生的生活环境,我们凌晨三点多就爬起来扫地……”络腮胡的声音很大,表情也很严肃。 “你们为了自己,用这样不文明不道德的方式来宣传自己,这是严重践踏我们环卫工人的劳动成果!”一个青年妇女指着侯勇骂道。 “是啊,我们本该歇歇的,这不,又得扫半天,你们得为你们的行为向我们道歉。” “道歉,道歉!”人群中马上响起一片吼声。 “告诉你,这种不道德的啤酒,你们撒多少优券券我们扫多少,一张都不给你们留!” 哦,这个问题就大了! 孙葵荣悄悄地挤在人群里,他的脸色很不好看,环卫工的清扫车里,与垃圾混在一块的,有很多云海啤酒的优惠券。 他正要把这些优惠券捡出来,一把扫帚就扫了过来,“哎,你扫着我了……”孙葵荣忙不迭地收回手,又忙不迭地拍打着身上。 “大家别生气,我们工作考虑得不周到,这样,孙科长,环卫工人同志们的啤酒,我们都包了!”侯勇马上笑道。 “请稀罕喝你们的啤酒……” “就是,别撒了啊,撒了我们还扫……” …… 环卫工人嚷嚷着并不接茬,络腮胡挥舞了一下铁锨,“走,不道德的啤酒,我们不喝!” 不道德的啤酒,秦湾人不喝! 这句话很快传遍了秦湾,虽然有人弄不清这不道德究竟指是哪方面不道德,可是全市的环卫工人都在喊,大家也都在猜,是不是啤酒的质量有问题啊?是不是啤酒用水的有问题?是不是原料比如大米发霉了…… 一处专门经营云啤的经销商门前,今天一大清早也让环卫工人堵住了了门,他的车装不上啤酒,就是货车也根本开不动,环卫工人堵住门愣是不让出门! “这买卖没法儿干了!” 这位经销商眼看过了两天好日子,没想到情势急转直下。 “老刘,我可是听说,大家都在议论呢,说云海啤酒不道德……” “啤酒又不是人,哪来的不道德?”刘姓经销商火气一下爆发出来,“我看,孙葵荣不道德,当年他还偷看女人洗澡呢,我们都上了他的贼船了……” 这不,火气之下,把当年的丑事又抖搂出来了。 侯勇千算万算,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空中战局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灰头土脸地进行…… 但是飞机已经签好合同,合同日期是到啤酒节结束,这一天就是一天的钱哪,没办法,只能到城管局求爷爷告奶奶,顺便送上云啤的啤酒。 在被当成孙子训了半天,赔着笑脸出来的时候,侯勇肚子里就窝了一肚子火。 嗯,城管局大院里,一个小伙子拿着扫帚正在挥舞,这架式还真有少林寺棍僧的架式。 “少林三十六棍,单凤朝阳,金鸡独立,青龙摆尾,虎落沙滩……” 小伙子得意地朝侯勇树起了扫帚。 虎落沙滩?这招式太合此时侯勇的心境了。 “嘿,是这小子!”孙葵荣却激动了,这小子烧成灰他都认识,正是鸣翠柳卖给他“一行白鹭上青天”的杜小树! “侯厂长,他们不是环卫工,他是嵘啤的人……” “孙驻厂员,看招。”杜小树舞着扫帚就到了孙葵荣面前,他在地上横扫过来,慌得孙葵荣一个高蹦了起来。 “孙葵荣,”杜小树却一下子收起了扫帚,可是脸上还是那幅浑不吝的模样,“我姐夫让我替他跟你问好呢!小心啊,别再走错澡堂子……” 哈哈哈—— 杜小树把扫帚一扔,骑上挎子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众环卫工人笑着议论着他的少林棍法。 “这是秦东的小舅子。”老账新债,一齐涌上心头,孙葵荣鼻子和嘴唇又歪到一块,“这肯定是他们捣的鬼,侯厂长,要不我们也收了他的酒瓶子?”孙葵荣提议道,秦东在石城釜底抽薪的一招让他记忆犹新。 这一招?侯勇考虑了一下,“现在是啤酒旺季,他们的备用酒瓶不少,这一招人家用过,还能给我们机会?” 侯勇不动声色,他看到传达室里已是围了一圈人,许多人正在议论。 “一万块啊,这年头,能喝啤酒,就能当万元户!”传达室大爷摇着蒲扇,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浓茶。 “九千也成啊,再不济一千,也顶四个月的工资了!”有人笑着举起手中的报纸,“明天,明天大家都去,都去啊!” “都去中山公园看嵘啤去!” 第187章 这一天,嵘啤的天下 对方的空中战局仍在开打,可是让环卫工人这么一闹,已经没有前几天那么嚣张了。 此时的嵘啤总厂销售科,罗玲不见踪影,鲁旭光杳无踪迹,偌大个销售科显得空荡荡的。 可是秦湾市民的心早被撩拨的火辣辣、热腾腾的,这几天,报纸、广播、小传单……就连秦湾电视台和各区各县的电视台,都在银屏底下反复滚动着一行小字。 大致意思就是本周周末,前往中山公园的市民们,凡是购买啤酒节门票的,都可以得到嵘崖啤酒厂免费赠送的毛巾一条! 更重要的是,当天在中山公园里将举办“畅饮嵘崖啤酒”大赛:只要你带来的嵘啤的酒瓶最多,你就是“嵘崖啤酒冠军”! 冠军将得到一万块钱的奖金,亚军和季军们也可以得到九千块钱和八千块钱的奖金,依此类推…… 一万块钱啊,要知道此时工人的平均工资才二百块左右,机关干部还挣不过普通工人,真要得了一万块钱的大奖,那可是马上就步入万元户的行列了! 并且一条毛巾也要八九毛钱,这样半张票钱就已经回本了! “老李,你参加吗?” 清晨的中山公园,鸟语花香,空气清新,两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一个练完气功,一个打完太极,两人拎着小收音机就交流起来。 “这么优惠的活动,谁不参加才是有毛病呢?”练太极的老头依靠在一棵大树上,用后背撞着大树,“光领一条毛巾就是半张票钱……” “你家里有多少酒瓶了?”练气功的老头笑着问道。 “五六个吧,你呢?”太极老头警惕地盯了他一眼。 “差不离吧,走吧,回家,吃早饭。”气功老头笑道。 半个小时后,气功老头出现在小区门口的商店里,“给我来一箱啤酒……” 他一抬头,却尴尬地笑了,太极老头手里拎着四瓶啤酒,正不满地瞧着他呢。 太极老头一出门就碰到了邻居大妈,“老李,大清早起来喝啤酒啊?”大妈笑呵呵地问道。 “啊,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老头攥着酒瓶子飞快而去,大妈盯了他一眼走进商店,“给我也来一箱啤酒……” 这几天,整个秦湾的嵘啤几乎卖脱销了! 这几天,云啤的优惠券扔到垃圾桶里了! 人们都不傻,跟一万元、九千元的奖金比起来,一毛钱、两毛钱的优惠实在不值一提。 中午,火辣辣的太阳烧烤着大地。 餐馆里,一桌桌上摆的全是嵘啤,“服务员,再给我们来两箱……” “没有了,真没有了。”年轻的姑娘淌着汗,这几天大家都在喝嵘啤,就是老板一家也在喝,顾客喝啤酒还要把瓶子带走,这可是以前没有的事。 带走酒瓶当然得加钱! 就是每个瓶子加五分钱加一毛钱,顾客也要把瓶子带走。 大家都知道,这都是冲着礼拜天的那一万元奖金去的! 商店里也一样,刚刚进了二十箱啤酒,不用半天一准卖光! 现在,嵘啤的啤酒甚至刚刚下线,还热乎着还新鲜着就被装车起运,流向秦湾的四面八方! 酒瓶,原本很不起眼的啤酒瓶,这几天都被当成了硬通货,全市市民象当年“除四害”一样,疯狂地收集嵘啤的啤酒瓶! 眼看着云啤的经销商坐不住了,眼看着自己的啤酒滞销,孙葵荣的脸上拧巴得五官都移了位。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侯勇没想到秦东的反击来得如此之快,一招接一招让他应付不过来。 对手如此之强,他相信,就是放在此时商战大火熊熊燃烧的郑州,秦东也能打出一片天下来! “急,急什么?” 看着孙葵荣的样子,侯勇就拉下脸来,这个孙葵荣,原本指望着他是本地人,能发挥点作用,可是现在看来还得自己想办法! “别看他们搞得热热闹闹的,我出去访听过了,许多人都是把酒瓶子交到一个人手里,让这个人代表一群人去领奖……” 一个人可能就十几个酒瓶,可是十个人就是一百多个酒瓶,这样的方法,老百姓想得出来。 “所以说,你别看他们搞得轰轰烈烈,红红火火的,真正能卖出几瓶啤酒还是未知数!” 侯勇自信地在房间里走动着,“只要来的人就给一条毛巾,你想想,全秦湾多少人口?” “三十多万吧!”孙葵荣笑道。 “对啊,就往少里说,来三万人,一块钱一条毛巾,三万块钱,加上他们拿出来的奖金,将近六万块钱,这就是十万块钱啊!” 孙葵荣一下站了起来,侯勇似乎很得意,“让他们闹吧,还有一个礼拜啤酒节,到时候啤酒节上见真招,这个啤酒之王,我还就要风风风光光地拿回云海!” …… 秦湾中山公园位于香港路,可以说是此时夏天的秦湾最繁华的地方,没有之一。 对过就是第一体育场,周围太平山、汇泉广场、第一海水浴场、名胜景区比比皆是,正是客流量最多的地方。 今天,整个秦湾沸腾了。 大清早起来,就有人骑着自行车骑着三轮车往香港路赶来,不到八点,中山公园里里外外人山人海,小巧机灵的女人来了,高大魁梧的汉子来了,金发碧眼的洋人来了,身着警服的公安们也来了——维持秩序! 参加活动的人摩肩接踵,路上车水马龙:中山公园四面八方的交通已经全部阻塞了! 侯勇和孙葵荣已经掌握不了方向了,他们不由自主被人群裹挟着冲向临时搭建好的舞台。 公园内,啤酒大棚都已搭建好,嵘啤的舞台却是分为四个,堵住了中山公园的北门,南门,西门,当然还有公园的正中央。 罗玲带着红红还有歌舞团的郑小姣、关玉丽早早就站在了舞台中央,他们个个一身西装套裙,乍一看,还真有点公关小姐的味道。 北门,红红的着装就象她的名字一样,浑身上下红红红火火! “买门票,送毛巾!”从火车上走出来的女汉子,人虽然漂亮,但性格仍是豪爽,“都来瞧,都来看,都来换啊……” 第188章 酒汉,酒神,酒仙 首届秦湾国际啤酒节啤酒城的入城券,也不知是谁设计的,是那种纯绿色的,上面除了啤酒节的标志外,还有时间1991,地点中山公园啤酒城。 就在几天后啤酒城内,无数的市民举起了手中绿色的入城券,大家一涌而上,吵吵嚷嚷…… “我的毛巾,我有门票。” “我有三张,给我三条毛巾……” 印有嵘崖啤酒字样的毛巾很快就发到了每个市民手中,至于有的市民利用一张门票再领一条毛巾的事,嵘啤的工作人员哪顾得过来! 秦东没有出现在舞台上,他在巡视着啤酒大棚,可是他相信,在这个夏天,可能秦湾的海滩都会看到嵘崖啤酒的字号,秦湾人爱洗海澡,那洗海澡就需要毛巾啊! 这一条条毛巾其实就是嵘啤无声的活广告啊,还是流动广告! 毛巾一箱一箱地开启,毛巾一条一条送出,嵘啤根本不心疼…… 此时,关玉丽这个歌舞团主持夫占据西门,报幕员郑小姣守在南门,三人当关,秦湾的老少爷们看她们仨了,毛巾都忘了领…… 嵘啤的老少爷们此时也没有闲着,王新军带着赵牡丹、丁武、小毛子等人守在三个门口,在紧张地清点酒瓶,人太多,酒瓶也太多,销售科把总厂、一厂和二厂工会、团委的小伙子都调来了。 “666个,”王新军擦把汗抬起头来,“来,给你。”他把一张纸递给眼前的的中年人,“啪”,又盖上了嵘啤的公章。 盖章有效! 不提三个门口发放毛巾和清点酒瓶,罗玲站在中山公园的舞台中央,看着眼前的人群,好嘛,这是自打到了嵘啤以来第一次遇见这么大的阵仗 “把盘子端出来。”她笑着一挥手,很是潇洒。 很快,十个盖着大红绸子的盘子就被端了上来,罗玲象变魔术似地揭开一个,“一千!” 话音未落,台下甚者整个公园里就是一阵骚动。 “两千,三千,四千……” 不需罗玲揭开红绸底下的答案了,每当一块红绸揭掉,台下的观众自发呐喊起来,声音声振屋瓦,响遏行云! “一万!” 当最后的红绸揭开,观众齐刷刷喊出两个字,场面一下沸腾了,人群就象海潮一样一浪一浪地朝台上拍打过来。 罗玲定定神,忙接过杜小树递过来的清单,上面是按照酒瓶数统计的名单。 “好,我先宣布获得一千元奖金的优胜者名单……贾正……” 哗—— 人群松动了,众人都在寻找着这位“嵘崖啤酒第十名”! “这呢,在这呢!”人群中,一个小个子挥舞着手中盖着红印的票据,一路跌跌撞撞挤了过来…… “好,贾正同志喝掉啤酒666瓶,这是一个非常吉利的数字……”罗玲的现场促销功夫越发深厚,她没有废话,但是每句话都在撩拨消费者的情绪,“我们把奖金交给他!” 小个子激动地从罗玲手中接过盘子,激动得双手就举了起来…… 台下的掌声和喧哗声立即响成一片。 “两千元,……三千元,……四千元……” 奖金很快送出,当罗玲宣布史更新获得亚军,得到九千元奖金的时候,却没有人注意台上这个魁梧的汉子了,虽然他带来的酒瓶是3012个! “好,下同我宣布获得嵘崖啤酒冠军的是……魏强同志!” 一个小伙子在台上一下蹦了起来,“咦,是我,是我!”他高高地挥舞着手中的票据,这次,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路,大家都在看着这位被大奖砸中的年轻人! “魏强送来了酒瓶六千八百个,全部堆放在第一体育场,”罗玲笑道,“魏强同志,我能问一下,这是你自己喝的吗?” “不可能!” 不等魏强回答,台下的观众早已替他回答! 六千八百多瓶,那也就是说每天至少要喝十八瓶啤酒,每天都喝,一天都不能停,那不成了酒鬼了吗? 罗玲也笑着问道,“这,都是你喝的吗? “都是!”小伙子拍拍胸脯。 “你就吹吧!” “吹牛不用交税!” “十八瓶啊,那是酒神!” …… 台下马上聒噪成一片,罗玲笑了,秦总怎么这么聪明呢,简直了事如神,消费者的心理全被他抓住了。 “我们嵘啤说话是算数的,就是按照酒瓶来,我们也不能到你家里去监督不是……来,魏强同志,接钱!” 罗玲郑重地把盘子递给魏强,魏强激动地接了过来,可是台上下的观众不干了。 “早知道,我们也出去收酒瓶啊……” “是啊,一天十八瓶啤酒,可能吗?” …… “大家听我说,虽然送毛巾得大奖的活动已经结束,但是我们嵘啤为回报大家对我们厂支持与厚爱,从今天起到啤酒节,……”罗玲突然不说话了,全场观众的精神都被提了起来,大家都静静地等待着这个女人的下文。 “小李,国内的啤酒销售都在搞这种促销?” 台下,不远处,一位戴着太阳镜的中年人正与几个高鼻子蓝眼睛的外国人交谈着,看着台上的罗玲和她的促销,他就很是吃惊。 “促销?”小李根本不知道促销为何物,“不会吧,也就是嵘啤在搞,我们厂销售科还是两个人,管收钱的和管开票的……” 噢,中年人看着台上。 只见罗玲笑道,“我们厂决定,每天拿出一千元的奖金来,凡是现场喝啤酒最多的同志,就能赢得我们的大奖!” 她笑着看着台下,“那些没有获奖的同志,走过路过可不要错过啊,一瓶嵘啤一块三毛五,十瓶也才不到十四块钱,你拿出十几块钱就可能得到一千块钱,十块钱的投入就能得到一百倍的收入……” 这个账谁都能算得明白,马上有无数只手举了起来。 “登记,都到赵科长那边登记。”罗玲笑道,“只要你认定自己是好汉,就勇敢地站到台上来……” “我来,我来,我来……” 无数小伙子涌到台前,中年人也不甘落后,老年人也跃跃欲试…… 公园内四个主场,都垛满了嵘崖啤酒,啤酒当然是要花钱的! 这一天的秦湾,是啤酒的秦湾;这天的啤酒市场,是嵘啤的天下: 仅仅一天,嵘崖啤酒在中山公园开瓶合计24000瓶! 但见众多饮酒好汉们摩拳擦掌,纷纷登台;众“酒神”“酒仙”们大显身手,场面精彩纷呈: 看这厢,起势好似单掌擎天;瞧那边,畅饮便如巨龙冲天; 你这里一瓶啤酒眨眼间滴酒全无;他那里一箱啤酒转瞬间瓶瓶朝天! 这天的冠军,一气喝了15瓶嵘崖啤酒!当他最终举起2000块钱时,赛场内外几乎全是白色印有“嵘崖啤酒”字样的毛巾在挥舞,欢呼声掌声汇聚一起,几乎压过了涨潮时分的黄海的声势! 第191章 ?开幕 前期的短兵相接后,云啤和嵘啤在啤酒节开幕前的三天,不约而同都选择了沉默。 夏雨和孙元英从郑州归来,相亲的相亲,陪老婆孩子的陪老婆孩子,而罗玲忙着迎接京城的大姑姐,销售科里都找不着人。 这几天,鲁旭光一也直在给郑小姣送好吃的,搞得歌舞团的人都认识了这位墨水街的“大佬”。 “大光哥,女人不是要送花吗?你送零食是几个意思?” 清早起来,嵘啤总厂楼前,鲁旭光刚下了摩托三轮车,小树、小勇和小军就围了过来,大夏天,鲁旭光白衬衫、蓝裤子、黑皮鞋,捯饬得比市长还要象市长,就差打一条领带了。 “你们懂什么,这叫投其所好。”鲁旭光这些日子一直在努力地纠正着自己的结巴,别说,还真有效果,说几句短句还真的不结巴了。 当一行人走进会议室,大家赫然发现秦东早已在座。 “大东,你放心,东西我都准备好了。”鲁旭光看着秦东脸色阴沉,忙道。 “秦总,笑一个,马上要戴上啤酒之王的桂冠了,笑一个。”罗玲也走进来,她的心情很好,也在逗着秦东开心。 秦东笑了,王新军、赵牡丹、夏雨等人也笑了,秦东双手一拍,“开个短会啊,我就讲一条,四个字,不能轻敌!你们要知道,我们嵘啤是1981年才成立的,而云海啤酒比我们足足早了六十一年!大家不要小看历史的积淀!” 云海啤酒成立于1920年,是山海省第一家中国人创办的啤酒厂,也是中国第二家民族企业的啤酒厂。 成立之初,不但在海东一带垄断了啤酒市场,而且由于云海人“下南洋”的比较多,1921年云海啤酒就开始出口到南洋一带,深受那里的华人欢迎,以至于后期那里的“可口可乐”分公司一度到云海来考察想合资经营。 30年代,十里洋场花团锦秀,英国沙逊洋行开办了“友牌啤酒厂”,英国怡和洋行也开办了“怡和啤酒厂”,法国人不甘落后地开办了“国民啤酒厂”。 这些厂创建早、资金雄厚、宣传声势大、推广方法多。洋人们利用津贴、佣金等方法,让全上海的百货公司、大酒店、酒吧间和零售小店全都经销他们的啤酒。其它品牌的啤酒几乎就打不进这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三国鼎立的上海啤酒市场”。 可是,作为民族品牌代表的云海啤酒偏偏不信这个邪,他们擎举国货大旗,与外国洋行创办的啤酒厂进行竞争,打破外来品牌垄断,通过独具创意的品牌营销方式,畅销上海市场! “所以,大家该干嘛干嘛,我还是那句话,进攻,进攻,进攻!”秦东把手中的瓶盖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争取在啤酒节开幕第一天,一举拿下云啤!” 一举拿下云啤,那王冠就戴在了头上! 现在看来,无论是前来参加的国内啤酒厂和国外啤酒厂,都是打酱油的,或者说是来捧场的! 王冠只能有一顶,就看是戴在嵘啤头上还是戴在云啤头上了! 啤酒之王?啤酒女神? 全市市民翘首以盼,秦湾好象从来没有这样兴奋,也好象从来没有这么热闹! 大家都期待着三天后的开幕式,也期待着十一天后,啤酒的王冠在全城闪耀的那一刻! …… 1991年6月23日,第一届中国秦湾国际啤酒节举行! 30多万市民涌上街头争睹彩车艺术巡游的壮观场面,今天,参加游行的人群就有大约4万多人,他们从湛山集合,一直巡游到中山公园啤酒节举办地,再沿文登路上去,场面非常宏大。 而更加令人难忘的是,几十万的市民沿街观看,用‘倾城出动’来形容毫不夸张。 中山公园西侧花卉区,这里是啤酒节的节庆场地,这里搭建了31座争奇斗艳、设计新颖的啤酒屋,国内啤酒厂家生产的新鲜啤酒和美国、德国、日本、加拿大、新加坡和香港啤酒厂家及啤酒代理商、销售商携来1500吨中外品牌啤酒参节。 日本国“日本丸”游船载“NHK集团”访华团400余人,专程参加节庆活动。 当10多万游客和近2000名海外客人涌进啤酒城,啤酒节正式拉开帷幕。 老苒、陶阿满、热合曼等函授班的同学们来了,邵大伟等日本研修班的同学也来了,朝辉啤酒的藤野清志也来了……当然,这样的啤酒盛会,梅毓秀是一定要来的。 作为组委会的副主任,秦东分身乏术,梅老也很能体谅他。 “小秦,全世界都在关注我们的啤酒节,关注我们中国啤酒,我希望,在啤酒节上,你能把王者之冠戴在头上!” “啤酒之王非你莫属!”董青鲲也笑道。 “巴依,大家伙不远千里来给你捧场,你不拿啤酒之王对不起我们……”老苒等一帮同学这几天早跟邵大伟等人混得烂熟,在这个啤酒的夏天和啤酒的城市,他们就象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重逢了,毕竟大家都是搞啤酒的嘛! 所有的外国啤酒也都在关注着这场啤酒大战,这场云啤和嵘啤的两强争霸! 欢呼,热烈的欢呼! 当十七岁的方家卓披着长达6米的海洋蓝披风,在开幕式上举着金色的钥匙缓缓打开城门,现场的气氛一下燃爆了! 无数中外游客涌进啤酒大棚,用啤酒来庆祝节日,挥洒自己的心情! 云海啤酒在一处大棚内占据了很大一部分位置,游客们惊奇地发现,啤酒展位前处处鲜花绿草,大棚外还有迎宾小姐和歌舞表演。 就是在大棚上,云海啤酒也挂出两块条幅:“热烈祝贺啤酒节开幕”、“云海啤酒,最好喝的啤酒”。 这些漂亮姑娘,是侯勇最后的锋利武器了,她们都经历了3个月的封闭式培训,站姿、什么时候打招呼、微笑露出几颗牙齿,培训严得跟空姐差不了多少。 啤酒城内,侯勇手拿对讲机,与手下的销售人员联系着,今天,他们在现场的每个啤酒大棚中都配备了两人,“一旦发现有比我们便宜的啤酒,我们立即降价!”侯勇不断地指挥着。 他也在四处寻找着嵘啤的秦东,可是今天秦东根本没空,嵘啤所在的大棚内,只有夏雨在现场招呼着。 罗玲,鲁旭光都没有到场,夏雨拿着大哥大,神气十足,他把电话打回总厂,“大光,准备好了吗?” 今天一战定乾坤,嵘啤上下早已卯足了劲! 第191章 致命武器 30多万市民涌上街头,上到耄耋老人,下到垂髫小儿,秦湾市的市民们全都携家带口地集中到了同一个地方——中山公园,全城同庆啤酒节开幕。 在开幕式的台上,领导和佳宾的不同目光,却流露出对第一次举办啤酒节的陌生与期待。 可是,接下来,一切都顺畅起来,中外啤酒饮料技术讲座与交流、时装表演、文艺晚会、海上风光游览等活动依次展开。 八天中,整个岛城沉醉在酒香中! 公园里,处处喧哗处处热闹,到处都在回荡着张藜作词、徐沛东谱曲的节歌《秦湾啤酒花》,到处都在飘扬着啤酒节的海报,一杯金黄色、冒着气泡的啤酒乳白色的泡沫顺着玻璃杯流出,十分动感。 名唤“青青”的可爱海豚,是啤酒节的吉祥物,中外啤酒饮料技术讲座与交流的会场里,处处也能看到它的身影。 “老师,青鲲。” 踩着红地毯,谭凯兴冲冲地迎了上来,他的脸上洋溢着激动与喜悦,可是梅毓秀很冷淡,仅仅不冷不淡地说了三个字,“回来了。” 几天前,谭凯刚刚回国的时候,就去沈南拜访过老师,可是,不出意外的是吃了闭门羹,他知道老师对自己成见太深。 董青鲲却笑着跟这个大师兄打着招呼,他是知道老师的心思的,四个师兄弟中,谭凯为大,自己次之,下面就是蒋远平和秦东了,而这位大师兄,也是老师最早寄予厚望的人…… “青鲲,你还好吧。”谭凯殷勤地从另一边扶住老师的胳膊,梅毓秀看看他,无声地叹口气,却没有把胳膊拿开。 “还好,”董青鲲道,师兄弟二人把梅毓秀送到座位上,马上秦湾市里的官员们就迎上来问候,见礼。 趁着老师与人寒暄的空当,师兄弟二人重重握手,谭凯一只手拉住董青鲲,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胳膊,“老师对我的期望我知道,对了,在北京我没有见到远平,他出差了……下面我也要回国,嗯,我不会让老师失望的,到时我们兄弟三人齐心协力,干一番事业。” “师哥,不是师兄弟三人,”董青鲲笑道,他随手拿起会议桌上的一本小册子,指着上面秦东的名字道,“这是老师新收的学生,就在秦湾嵘崖啤酒厂工作,他也是这届啤酒节的组委会副主任。” 嵘崖啤酒?秦东? 这几天,谭凯有意无意打探嵘啤,也知道了这个城市有名的秦癫子,也知道了几年前的土鳖与海龟之争,可是他没想到是他竟然是自己的师弟…… “秦东我知道,这几天满城都在议论,嵘啤和云啤的啤酒之王大战……”,谭凯永远是那么自信,“你问我谁是啤酒之王,这有悬念吗,我们师兄弟哪个差过?!” “这趟回来,我要跟老师和你们好好聚一聚,争取解开老师的心结。……也会一会我们的这位小师弟。” 他们在议论着这个小师弟,可是此时的秦东根本顾不上厂里的工作,光组委会这头都让他分身乏术。 轰隆隆—— 中山公园西门,大罐车发出沉闷的声音,掩盖了啤酒节现场的喧哗。 “啤酒厂的大罐车!真的是大罐车!” “怎么大罐车跑到这来了?” “别管了,拿家伙什啊!” …… 久违了,实在久违了! 啤酒的大罐车又一次出现在市民面前! 世事沧桑,几年前还要排队买啤酒,现在啤酒畅开了喝了。 浮生路长,几年前还是大罐车送啤酒卖啤酒,人们用脸盆、暖水瓶、罐头瓶装啤酒,现在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瓶啤和易拉罐了。 怀旧,怀念过去的岁月,也怀念过去啤酒罕见时的味道。 当插着嵘啤红旗的大罐车缓缓开进,人群开始骚动了,不用宣传,何用促销,许多人就跟着大罐车缓缓往前移动,只为再回味以前的生活,体会现在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鲁旭光推开车门跳下车来,一根大腿粗的蛇形管子通到大桶里“哗哗”作响,腿脚快的男人已经跑来排起了队,可是也有人插队,很快,队形就乱了,无数人就挤到了大罐车旁。 哗哗哗—— 金黄的啤酒流了出来,人群立马骚动起来,小伙子的汗顺脖淌也顾不上擦,中年人抻脖踮脚张望,老年人两眼发亮。 啤酒短缺时代的这一幕,今天在啤酒节上又重演了。 昨日重现! 看到这样的情景,鲁旭光不自主地也想起他与秦东刷酒瓶的日子来,那个时候,炎热的夏天,喝一杯散啤,那是多么畅快的事。 “夏雨,酒杯!” 无数只拇指方块状的酒杯在嵘啤的大棚里摆好,无数人就涌进了啤酒大棚。 人太多了,人们纷纷掏出钱来,围着大罐车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被围在中间的鲁旭光等人,让一张张上下左右挥舞的大团结晃得眼晕! “小伙子,还是以前那个味吗?”有个老头在人群中喊道。 “还……还是那……那个味,”鲁旭光大声笑道,“买啤酒……” “找秦东!” 公园里突然响起齐刷刷的喊声,无数的老秦湾人个个眼神雪亮! 国内外游客都震惊了,他们纷纷打探着,“秦东,秦东是谁?” “秦癫子!” “秦癫子!” 可是接着,又好象喊口号似的,无数声音又一次炸响在这个城市的上空,掩盖了喧哗,震惊了人群。 “秦癫子?” 于国声正陪着客人在公园内参观,愣不丁就听到了“秦癫子”的大名,“秦癫子是谁?”他笑着问身旁的随员。 他是两年前才来秦湾的,自然不知道啤酒短缺时代,有一个名字始终是夏天秦湾男人的最爱。 “市长,就是嵘啤的秦东,”有人笑着跟市长解释着,“以前秦湾人都知道,买啤酒找秦东……” “哦,秦癫子!”于国声笑着跟客人解释着,客人也笑了,“我们也想见见这位秦癫子……” “没问题,他是我们啤酒节组委会的副主任,”于国声马上道,“晚上你会见到他的。” 市长也在看着公园内一辆接一辆开进来的大罐车,看着前面兴奋得发狂的人群。 一只只酒杯高高地举起,一杯杯啤酒四处飞溅,在这个属于这个城市的节日,在这个啤酒的黄金年代,鲁旭光的大眼珠里,只看到一只只挥舞着钞票的手,和一张张激情的笑脸… “秦癫子?” 在全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中,侯勇也看到了庞然的大罐车,他没来由一阵心灰意冷,他的人生履历中好象第一次要出现“失败”二字了! 第192章 女神与王冠 “秦癫子!” 听到这个名字,孙葵荣竟感觉下体隐隐作痛。 当年,也是夏天,也是这个喝啤酒的时候,正是这个名字响彻秦湾的人,让自己误入白虎堂,刺配沧州牢城营,风雪山神庙…… 说起来这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啊,以前的自己多风光,走到哪里人家不都得好烟好酒好菜招待着…… 那时这个小子才刚刚开始风光,也是他第一次卖散啤的时候,现在人家这不又卖上了! 看着嵘啤的大罐车不断进园出园,大家举杯痛饮,侯勇咬着牙笑了,或许从一开始,人家就摸准了自己的七寸。 自己搞广告战,人家搞促销战,自己搞促销战,人家搞炒作战,自己搞服务战,人家跟他搞产品战……可是云海离秦湾几百里呢,这散啤往这儿运,一是来不及,二是本钱也不够啊! 现在,嵘啤占尽地利优势,他们比都没法儿比! 这一招招都打在他的七寸上,让他痛楚不堪。 侯勇用力握住手中的对讲机,他不想服输,不行,还得想办法! 他自己抬腿就朝嵘啤的大棚走去,那里,陈世法、周凤和等厂领导都到了现场。 “这风水轮流转啊,没想到,人家还是爱喝散啤!” 周凤和似乎很是感慨,他好象也回到了创业艰难的时代。 “现在又流行回喝散啤了……”一个游客大声喊道。 “那比赛怎么样?”夏雨大声吼道,“哐哐哐”就把一排杯子放到了桌子上,“谁喝得多,谁就是冠军! “比就比,谁怕谁?” “喝就喝,谁熊过?” 众多游客笑着吼着就举起了杯子,啤酒横飞,心花怒放。 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侯勇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举起手中的对讲机,“老孙,把我们的瓶啤都打开,倒进桶里当散啤卖……” 当散啤卖? 孙葵荣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瓶啤多贵散啤多便宜啊! “听到没有,都打开!”侯勇脸色狰狞,几乎要吼起来。 可是这边,嵘崖啤酒城里,老苒,热合曼,李墨梅,藤野清志……还有杨厂长,鲍厂长……所有秦东的同学好友都在畅饮嵘啤! 在众人的推搡中,杜小桔笑吟吟地走上台,她举起一杯啤酒,一饮而尽,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又亮了亮杯底。 “好!” 大棚里就响起了一阵喝彩声与欢呼声,搞得中外游客都在询问,“这是啤酒女神吗?” “这是我们厂长的老婆。”夏雨大声笑道,怕对方搞不明白,他又加了一句,“秦癫子的老婆!” 秦癫子的老婆?胡玉音?芙蓉姐子?芙蓉仙子? “不,是啤酒仙子!”杜小树也大声喊道。 啤酒仙子! 杜小桔笑了,这个名字真好听! …… 云海啤酒那边,侯勇已经不计成本了,如果获得啤酒之王,成本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到时全国都知道云啤是啤酒之王,这比打多少广告都管用! 可是,按照组委会的规定,要以销量来衡量,哪家啤酒卖出去最多,哪家啤酒就是啤酒之王! 就在孙葵荣带着人打开瓶啤,不断往桶里倒入啤酒的时候,嵘啤却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公园里就象飓风掠过一样,嵘啤的大棚前,瞬间功夫已是人山人海,在赵牡丹的衬托下,韩汝芬身穿一身白衣白初登场,当她戴上嵘啤的王冠那一刻,所有人都忘了开幕式上的啤酒女神了! 她,才是真正的啤酒女神! “韩汝芬,韩汝芬,韩汝芬……” 有赵牡丹在一旁,韩汝芬更显婀娜多姿,她一句话不用多说,无数的男青年又一次掀起了一波高潮,嵘啤的大棚前挤得水泄不通! 年青人,老年人,中国人,外国人,男人,女人,都喝嵘啤…… 侯勇明白,大势已去! 可是他仍想挣扎,对讲机被他一把拍在桌上,他吼出了两个字,“免费!” 免费? 孙葵荣惊讶得鼻子和嘴巴又挤在一起,赔钱的买卖你也做? “那也得干!”侯勇吼起来。 “侯厂长,侯厂长……”人群中,几个云啤的销售员就挤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 大热天,侯勇感觉自己如坠冰窟,“我们的经销商,都叛变了……” “啊,你说,快说,到底怎么了?”孙葵荣急了。 可是,如果此时他走上秦湾街头,就会发现,一辆辆大罐车在秦湾的大街小巷奔驰,一摞摞印有嵘啤的字号的塑料袋,就挂在商店、饭店最显眼的位置。 原来承销云啤的经销商,在罗玲的策反下,大部分人都改成经销嵘啤了,经销嵘啤的散啤! 金黄的啤酒装在塑料袋里,酒新鲜,这家伙什也新鲜! 新鲜的东西最容易流行,用塑料袋打啤酒,这种新的生活方式很快在这个节日的滨海城市流行开来。 大局已定,无力回天! 侯勇自己拿起一瓶啤酒,咕咚咕咚灌了进去,“侯厂长,怎么办?”孙葵荣一脸沮丧,扎撒着手不知道要干什么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秦湾,汇泉广场,盛大的开幕式文艺晚会开始了。 著名主持人赵忠祥、孙晓梅担纲主持,著名歌星刘欢、蔡国庆、解晓东、韦唯以及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姜昆、唐杰忠、侯耀文、石富宽等悉数登场。 这台集音乐、歌舞、曲艺于一体的综合文艺演出,在秦湾历史上是首次以节庆名义举办的晚会! 啪——叭—— 黄海之上,花炮升腾五彩斑斓,整个城市沉浸在节日的烟花爆竹声中。 烟花时而像金菊怒放、牡丹盛开;时而像彩蝶翩跹、巨龙腾飞;时而像火树烂漫、虹彩狂舞。 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花瓣如雨,纷纷坠落,映照着沉沉的大海,也映照着一张张笑脸。 漂亮的烟花,绽开,落下,一瞬间的美丽,一瞬间的光彩,却足以照亮整个世界。 这一刻,整个世界都属于秦湾的老百姓,整个世界随着烟花的绽放而光彩一瞬! “我来介绍一下,”郭鹏书记走到一群外国客人当中,“这就是秦癫子……对,就是啤酒节上我们秦湾市民高声呼喊的秦癫子……” 于国声市长手中端着酒杯,也笑道,“现在看来,我们有信心再给他加上一个称呼——我们秦湾的——啤酒之王!” 第193章 我输了 啤酒节首日,嵘啤在啤酒销售上一骑绝尘,目测销量已经超过了所有前来参展的啤酒的总销量。 啤酒之王在啤酒节首日就毫无悬念,这让前来观战的函授班同学和研修生同学稍微失望,可是想一想,巴依老爷是谁啊?那可是三天拿下西海县的人物! 悬念没有了,在这样的全市的节日中,亲情友情和爱情就成为节日的主题,讲到情谊当然少不了穿衣吃饭,这不,杀人街上人潮汹涌,宴客会友,举家团圆,把个杀人街堵了个水泄不通。 肖莉莉、韩汝芬、郑小娇等歌舞团一班人,老苒、陶阿满、热合曼等老同学,凭海临风,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藤野清志也被邵大伟拉了过来,在这个改革开放的年代,中国人对日本人很包容,几杯啤酒下肚,同行间的话就多了起来。 “藤野先生,”老苒笑道,“兰州黄海啤酒的苒成昆,请多关照。” 藤野清志双手接过老苒的名片,也与大家交换了名片,朝辉早有进军中国市场的雄心壮志,最好的当然是与秦东的嵘啤联手,可是秦东太忙,这几天竟倒不出时间来。 可是如果不与嵘啤交好,那么秦东和嵘啤绝对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兰州我去过,吃过兰州拉面……”藤野清志笑了,他举起啤酒,“但愿今后与诸君多作交流。” 鸣翠柳饭店一片火爆,鸣翠柳啤酒也很是火爆,在这个啤酒节上,它的销量受制于产量,虽然出货不多,但口碑极佳。 “姐,姐夫,这就是我们厂长的饭店。”罗玲也带着自己的大姑子两口子来到鸣翠柳饭店,“对,这里才是春和楼的正宗。” 秦湾人谁不知道春和楼啊,柳枝微笑着就迎了过来,把他们一行让进包间,可是直到晚上十一点多,秦东才赶了过来,没办法,啤酒节期间,他这个组委会副主任太忙了。 “路司长,你好,你好,”秦东笑着握住林一达姐夫的手,“欢迎光临,蓬荜生辉啊。” “小秦,我可是知道你的,”路司长行止做派很是大气,“我与蒋远平经常一起打网球,他常提起你,以后到北京一定要联系我……” “小秦,提前祝贺你们获得啤酒之王!”林一达的姐姐也笑道,她看看周围,这个时间了,杀人街上的食客却越来越多,一辆轿车驶到杀人街街口,就再也开不进来了。 “走吧,师兄,我们步行吧。”董青鲲从车上下来,“这里最好的饭店就是秦东开的,口味绝对正宗。” “就这?”谭凯面露不屑。 “秦东,这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并不明亮的灯光下,杀人街上处处在迎来送往,刚把路司长一家送走,董青鲲就出现在面前,“你不是一直问我,大师兄在哪里吗……” 人潮中,灯光下,秦东就看到了谭凯,谭凯也注意到了他,不得不说,梅毓秀收徒弟的眼光,师兄弟四人个个一表人才,个个也都是一米八的个头,可是,谭凯的目光很锐利,仿佛手术刀直切你的脏腑。 谭凯也看到了秦东,哦,就象狼遇到了狼,他突然就嗅到了秦东身上那种进攻的气息…… “大师兄,里面请,没少听二师兄和三师兄提起你……”转眼间,秦东就变得热情异常。 三人走进大厅,正碰到李墨梅陪着杨厂长,“国内的啤酒界,今天来了半壁江山,都是秦东的朋友……”董青鲲主动解释着。 “哦,”谭凯心里一动,“那我们就不单独麻烦小师弟了,我们也在这一桌坐下,大家热闹。” 他也想多结识国内啤酒界的朋友,看着这一群人,他不由笑了,中国的啤酒与产地有着密切的关联,听口音就知道这是哪个地方的啤酒。 “你好,谭凯,”陶阿满酒量太小,喝得面红耳赤,朦胧中就看到了谭凯伸出来的手,“认识一下。” “陶阿满,上海啤酒厂……”知道这是秦东的大师兄,大家对谭凯都很尊敬,更得知他在国外啤酒厂任职,众人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崇敬。 陶阿满亦是这样,“欢迎谭先生到上海啤酒厂,我们热烈欢迎。” “好,这次我在国内会多走动走动,也了解一下改革开放十年来国家的巨大变化,上海我是要去的……”谭凯眼光一闪。 秦东却没有注意到谭凯的小动作,他走到藤野清志跟前,看到藤野又一次喝多了,两人就就拿着两瓶啤酒来到大厅中央。 “啊——哈——噢——哎——” “啊——哈——哎——呀——” …… “英雄的祖国屹立在东方,像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各民族兄弟欢聚在一堂,赞美中华的崛起和兴旺……” 当赞歌又一次响起,大厅里所有的朋友都安静了下来,谭凯直视秦东,他很好奇,这个小师弟的蒙古长调为什么唱得这么好? 藤野清志也清清嗓子,正当他准备着自己的拉网小调的时候,杜小树突然就从外面窜了进来。 “姐夫,姐夫……”众人都抬头看着秦东的这位小舅子,“云海啤酒的人来了。” 哦? 众人面面相觑,作为对手,直接跑到人家家里来,是来挑衅来了还是认输来了? “请。” 大厅里突然响起一个炸雷,秦东大笑着就朝外面走去,他低声说了几句,杜小树就匆匆而去。 海风中,侯勇就站在一处电线杆下,看着从饭店里走出来的秦东。 “秦东。” “侯勇。” 最是简短不过的自我介绍,两人看着对方都慢慢伸出手来。 “请——” 秦东一扬手,“既然来了就是朋友,喝杯啤酒总行吧?” 侯勇也大气,“既然来了也没打算回去,我还没吃饭呢!” 看着两人并肩携手进来,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谭凯一双眼睛扫过秦东,又扫过侯勇,得,这两个打得你死我活的对手,今天竟然坐在了一个饭桌上。 众人都看着他,眼前全都是陌生人,目光里也不尽是友善,可是侯勇似乎已入无人之境,他举起一杯啤酒,“今天,我是来祝贺的,也是来认输的,这场秦云战争,我输了!” 第194章 反攻已经开始 哦,拿得起放得下,是条汉子! 谭凯眼光一亮,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我们云啤输了……”侯勇又端起杯子,老苒过来给他倒满了一杯啤酒,就冲这份豪气和胆量,他众人眼里的敌意都减少了很多。 “错,是你输了,不是云啤输了。”秦东自己给自己也倒满了酒,“云啤没有输。” 哦? 云啤还没有输? 现在尘埃都已落定,云啤还没有输? 侯勇也望着秦东,他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询问,谭凯不由暗自又叫一声好,就这份城府,这也是一个可交的人才! 却听秦东道,“我的这些招数,其实都是我们云啤的招数,我不过是用云啤的招数来对付云啤,所以说,你们没有输。” 我们云啤?这下侯勇崩不住了,你秦东可是嵘啤的副厂长,你也不是云啤的人哪,跟我们套什么近乎? 再说,他自己都不清楚,秦东的招数,什么时候成了云啤的招数,这些招数自己都想不到,就不要说酒囊饭袋的孙葵荣了。 “云啤,”秦东看看大家,高声道,“我们的民族啤酒!” “当年,云啤打进旧上海,用了四招,我不过是学到了其中的两招?” “哪两招?”侯勇忙问,众人也都在听着,谭凯双手交叉放于桌上,听得也很认真。 “当年,上海发生了一次水灾,居民用水受到了严重影响,水的臭味有点明显。我们云海啤酒立马就在报纸上登了一则广告:“上海水臭,请饮云海啤酒”。这就象我们说你们是不道德的啤酒一样,在声势上占了优先……” “还有,云啤在上海新世界游乐场免费赠送的毛巾,在“畅饮烟台啤酒”大赛,规定的时间里谁喝得最多,将得到价值千元的大银鼎一只!亚军和季军们也可以得到样式相同但体积递减的小银鼎!” 没等秦东说完,侯勇明白了,“所以你们改用钞票,这样更直接。” “对。”秦东大笑。 “那听你的话你与云啤还有渊源?”侯勇问道。 “我爷爷是云海啤酒厂第一任厂长!” 哦,大家都很吃惊,这还是秦东第一次痛说革命家史。 20世纪初,中国的啤酒工业大多是由外国人“掌控”,“而云海啤酒是由中国人自己投资、建造、经营、发展至今的啤酒企业,是中国现代民族啤酒工业的开端。 “我爷爷是云啤的第一代酿酒师,在他的执掌下,云海啤酒成为中国第一家使用国产大麦酿造啤酒、第一家用自行分离培养的酵母生产啤酒的企业,结束了酵母和大麦依靠进口的被动局面……” 此前,中国酿造啤酒没有自主技术,从啤酒原料到酿造生产,再到品控质检,最初都是掌握在外国技师手中。而云海啤酒一成立,就以前瞻性眼光,从上海吸引了旅欧归国青年学者秦天佑来到云海。 秦天佑在职期间“举凡工厂设施、生产工艺皆着手改进,所出产品极佳,远胜外人所制”。 自此,中国啤酒才真正实现了自主发展,秦天佑成为中国现代酿酒技术奠基人——中国第一代酿酒专家。 “云海啤酒是中国民族啤酒产业的开创者!”秦东举起酒杯,“我可以说,也是云啤人的后代!” 侯勇不说话了,听这意思,这打来打去,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所以说,我玩的这些东西,都是云啤的老祖宗玩剩下的……所以说,你输了,但云啤不算输!” 哦,明白了。 侯勇举起酒杯,“那我这个云啤人和你这个云啤人,我们再干一杯。”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侯勇脸上有了笑容,他伸出手来,“今天,我一是来认输的,二是来下挑战书的……” 果然,大家都不惊讶,这个人,从进门到现在,虽然败了,但气场依然很强大,没有人小视他。 “我知道,秦湾一战后,你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云海,秦厂长,”侯勇又伸出手来,“秦湾是你的主场,云海却是我的主场,我在云海等你!” 秦东握住他的手,“你们长途夜袭,我知道这是你的风格,可是我告诉你,其实我们的进攻已经开始了,今天,嵘啤已经登陆云海了……” 哦? 侯勇很吃惊,他没法再保持镇定,谭凯也很吃惊,这个小师弟不简单! “我不怕告诉你,我们在昌阳有经销商,他们就是我们进入云海的先锋……” 昌阳两口子从八七年开始就经营嵘啤了,秦东答应他们,打下云海,云海所有的市场都是他们的…… 侯勇一阵气火,他没想到,他在前面唱戏,秦东却让人烧了他的后院,不行,大本营不能有失,他要连夜赶回云海。 “那秦厂长我们后会有期!”侯勇重重地握住秦东的手,就在这时,杜小树手里的相机就闪了一下。 侯勇只是朝那里看看,他也没有注意。 他真是太大意了,他没想到秦东不止阻止了他在秦湾的攻势,让他灰溜溜撤出秦湾市场,也顺带着把他们在秦湾的经销体系一锅端了,不费力气又发展出这么多经销商来!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秦东出手如此之快,他人还在秦湾,先头部队已经在诺曼底登陆了! 咔嚓—— 看着两人并肩朝外走去,杜小树举起相机又拍了一张,“小树,你干嘛?”杜小桔嗔怪地问道,“你姐夫在忙正事。” “我也在忙正事,照片是我姐夫让我拍的……” 此时的云海街头,南大街还没有扩建,并不宽敞。 六月的阳光照耀着大地,云海来往的行人就看到了一箱箱啤酒,上面,嵘山的标志清晰可见。 “嵘崖啤酒?” 有行人就放慢了脚步。 “走,看看去。” “走,尝尝去。” 嵘啤这几年在秦湾名头很响,也在云海的老百姓中间种下了印象。 “你们是嵘崖啤酒?” 老百姓围住了嵘啤昌阳县的经销商吕芝,“是啊,我们是嵘啤,秦湾现在都喝嵘啤……”吕芝笑着介绍道,“以后我们嵘啤就开始以云海销售了……” 第195章 卡拉永远OK 不提吕芝攻入云海市区,也不提秦东啤酒节期间忙碌,秦东的金嗓子卡拉OK夜总会在啤酒节第四天正式开业。 经过前三天的狂欢和浏览,啤酒节的氛围也感受到了,外地游客也浏览了这个海滨城市,是时候放松娱乐了。 噼里啪啦—— 夜总会门前瞬间升腾起浓重的烟雾,马上吸引了节日城市的游客和市民,夜总会门前很快围满了人,海风吹过,烟雾散,杜小树、钟小勇和马小军等熊孩子就叉着腰笑着看着越围越多的人群。 可是大家都没有看他们,门口两个身穿白衬衣红裙子玻璃丝的袜子的服务员吸引了他们的目光,还有,白天没有点亮的霓虹灯,虽然在树影婆娑里静默着,但“金嗓子”三个字仍是刺激着大家的眼球。 “卡拉OK?” 改革开放的第十三个年头,秦湾终于有了第一家夜总会,第一家卡拉OK。 卡位OK厅的服务员是从阎家渡召来的,卡拉OK厅交由郑小姣负责,秦东再多给她一份工资,其实,他也是想为大光创造条件…… “卡拉OK是唱歌的吗?”市民们好奇地打量着,可是却都畏缩不前,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立刻引来了更多的好奇的秦湾市民外地游客。 “唱歌,跳舞,想怎么唱怎么唱,想怎么跳怎么跳!”杜小树笑道。 “多少钱?”有人开始询问价格了。 “收门票,十二块钱一位。”钟小勇接着就补充道。 “十二块啊,两条半烟钱……”许多人在比较着,“啤酒节入城券才两块钱一张票。” “那不一样,”马小军道,“我们里面有歌舞表演,还能自己唱歌,歌舞团有表演,韩汝芬、关玉丽、郑小姣都在……” “走吧,进去试一试。”听到这几个名字,有青年马上动心了,几个们呼朋引伴就走进门来。 “欢迎光临!” 门口的两位服务员马上给客人鞠躬,其中一位把客人引领到餐桌后面入座,又把把点歌本递给客人。 这里的一楼是能容纳六十人的开放大厅,一个圆形的小舞台上摆放着点唱设备和点歌本,小舞台下是一个个圆形小桌和沙发。 大厅的一角还有柜台,里面摆满了各式啤酒、汽水和零食小吃。 有人带头,外面围观的人开始跃跃欲试,大厅里很快坐满了了,韩汝芬就笑着走上舞台,不需带动,台上马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来。 “凄雨冷风中,多少繁华如梦,曾经万紫千红,随风吹落,蓦然回首中,欢爱宛如烟云,似水年华流走,不留影踪……” 韩汝芬是用粤语在唱歌,这个年头,港台音乐正是流行的时候,台下马上就又爆发出一阵掌声来。 “可以跳舞。”杜小树挨桌说道,很快,几个男女青年站起来就跳起了双人舞,大家一边听歌一边跳舞,很是自在。 “给我来瓶啤酒,再拿两包鱼片。”有人就走到柜台前问道。 “啤酒三块,鱼片两块钱一包。”服务员笑得很是亲切,可这也把客人吓了一跳,啤酒当然是嵘啤,价格足足是外面的两倍,鱼片却要是外面的三倍的价钱了。 “我看见水中的花朵,强要留住一抹红,奈何辗转在风尘,不再有往日颜色……” 台上凄楚的歌曲被韩汝芬演唱的悠扬婉转,年青人狠狠心就掏出了自己的钱包,“两瓶啤酒,两包鱼片。” 依照韩汝芬的想法,她是想唱世界名曲的,可是被秦东否决了,阳春白雪的东西老百姓不接受。 他给歌舞团挑选的都是这个时代的流行歌曲,歌声是一个时代的注角,改革开放十年,有些人聚了又散,有些事早已如烟,惟有那些拨动过的心弦,依然保留在歌声里,不管哭与乐,不管笑与悲,但对老百姓来说,卡拉会永远ok! “可以点歌。”年轻的服务员笑着提示着每一桌的客人,每一桌也有纸条和圆珠笔,观众可以把想听的歌写在小纸条上。 “我点一首……”一个老外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外语,马上有翻译道,“随意唱就好。”他随手把一张外币放到了纸条上。 “好,那我唱一首《昨日重现》。”韩汝芬笑道。 令外国人惊奇的是,韩汝芬竟用外语演唱起来,“When I was young,I'd listen to the radio,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 台下的外国人不住点头,听到兴奋处,他竟然拿起杯子走上前台,韩汝芬虽然笑着,但还是很不习惯地接了过来…… 外国人喝她碰了一下杯,喝掉啤酒,就走到一个中国姑娘面前,两人一起跳起来舞来…… 外国歌曲! 杜小树的眼神亮晶晶的,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只是觉得很好听,他定定地看着台上,却不防马小军推了他一把,“小树,别看了,人盛不下了……” 杜小树蓦然发现,大厅里坐满了人,走廊上不断加位,就连隔壁的后厅也站满了人…… 门票钱十二块一张,点歌需要单独花钱,一首歌二十块钱,吃的东西另外花钱……但是依然阻挡不住热情的市民和游客。 “二楼还有包间,可以自己唱歌,最低消费每小时二十块钱……”杜小树就轻轻地喊了一嗓子,他实在不忍心打破一楼的美好。 二楼? 不需服务员引领,许多客人就跑上楼去,二楼是设有包厢的卡拉OK厅,并装上了此时少有的大彩电。 看着这些设备和彩电,大家竟然不知如何下手了,幸亏每个包间都配备了一名服务员,很快,粗犷的歌声吼起,“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 夜晚,霓虹灯慢慢点亮了,映照着这座百年的德国洋楼,也映照着门前依然拥挤如潮的人群。 “排队,都排队……门票二十块一张,二楼包间最低消费每小十三十块……” 可是杜小树的喊声依然没有阻挡住热情的秦湾青年,相比在 一楼的大厅,昏暗迷离的小房间中,为自己破碎的爱情、珍视的友谊和迷茫的前途歌唱,更符合九十年代初青年的心境。 当秦东走进自己的夜总会,台上的韩汝芬又一次应外国人的邀请,唱起了昨日重现,秦东静静地望着台上,回想着过往,回想着前生。 可是,再回首,花开花落几春秋。 曾几何时,“你说霞染天光,陌上花开与谁享;后来烟笼柳暗,湖心水动影无双。” 只有在这个热情的夜晚,《yesterday once more》的旋律,能把岁月融化…… 第197章 有钱烧得不轻 六七十年代,一个家庭的富裕,讲究“三大件”: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加上“一响”即收音机,称之为“三转一响”。 八十年代的富裕标志又更上一层楼,家里全面电气化:电冰箱(一般都是单门的)、电视机(一般都是黑白的)、洗衣机(一般都是单缸),样样不可缺少。 进入九十年代,富裕的样式又发生了变化,可是三大件的内容说法不一,有人说是空调,音响,录像机,也有人说是配电脑、装空调、通电话,但无论哪样,空调都是少不了的。 家里早已经通电话,八九年抢购风的时候,更是一连抢购了几台录相机,秦东自己还开着桑塔纳,拿着大哥大,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属于秦湾或者这个国家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 “大东,有电风扇就行了,别再买空调了,”杜小桔收拾妥当,推着自行车临出门之前又嘱咐了一句,“电风扇不是也是去年刚买的吗……” 秦东笑着挥挥手,看着杜小桔远去,自己就开上桑塔纳直接来到了镇江路38号秦湾空调设备仪器厂。 这家厂是由第三仪器厂与第二仪器厂合并而成,1985年,从日本三洋电机株式会社引进了具有80年代先进水平、年产5万台分体式房间空调器的关键设备和工艺技术。 1986年,投入批量生产,生产的中国第一台分体式空调就是“青空牌”,这也是海洲空调的前身。 市里已经有风声,空调器厂要被整体划归秦湾电冰箱总厂,成立秦湾海洲集团。 “秦厂长,你可是来对地方找对人了,”空调厂的女厂长杨晋豫笑着把秦东让进自己的办公室,啤酒节刚刚开完,现在全市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秦癫子”啊,“我们的空调不比春兰差,就差在没在中央电视台打广告……” 青空牌空调,安静,质量好,而且冷暖起效都很快,看着杨晋豫自己办公室这台大1匹的空调,秦东很满意。 “这样,你秦厂长都走到我门上了,你的面子我一定要给,这样,给你出厂价,一台一千八百八……”这位女厂长很是热情,也很豪爽。 “那我要二十台窗式的,要四台立柜式的……”秦东笑笑。 杨晋豫惊讶了,全市都在传,说秦东是金嗓子夜总会的老板,大家也知道,嵘啤二厂其实就是由他承包的,可是一个人真的可以如此豪富么? “二十四台,小六万块钱啊……”杨晋豫也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劝秦东别买这么多空调,还是自己舍不得卖出这么多空调。 “自己家,我姐家,还有老丈人家,一家两台,夜总会那边,大厅里,我准备装四台立柜式的,二楼的包间,一个包间一台空调……” 秦东也不想隐瞒杨晋豫,毕竟工人安装空调,只要一到金嗓子,就什么都暴露了。 “嚯,金嗓子真是你开的啊?”杨晋豫高兴了,“哪天……” “不,就明天,空调安装好后,我请您连唱一个周。”秦东站起来,笑着握住了杨晋豫的手。 …… 金嗓子夜总会在装空调,钟家洼杜源家,柳枝家,秦东家也都在安装空调。 杨晋豫的热情很高,厂里的工人优先派到了钟家洼,她的指令就是今天不管干到多晚,都得让秦厂长用上空调。 “大东家,这是干什么?”看着一帮工人在后窗上打孔钻眼上三角架,就有老邻居赤着胳膊打着蒲扇问道。 “装空调啊,以后人家可热不着了……” “你还别眼热,人家什么买不起,算了,我还是摇我的蒲扇吧……” 在这个年代,要是谁家能买上一台空调,那绝对能惊动十里八村的乡亲。 “师傅,多少钱一台?”就有邻居问道。 “两千零八十。”安装师傅笑道,“别说你啊,我们就在空调厂工作,我们家里都没有空调……” 此时空调的价格近2000的左右,但条件稍好些的职工家庭一个月收入也就200左右,想要买一台空调就要花掉将近一年的工资。 这可以说是极其珍贵的家电了,不,应该说是奢侈品! 秦东这边,高虎在指挥着,看着这帮人开始工作,他又带着安装师傅来到杜源家。 杜家院里,小树妈正在给手里的蒲扇加保护边,就是用布条延着扇子周边缝一道布条,小桔舅舅扇着一把六角芭蕉扇正有一搭没一搭跟姐姐聊着。 “外面什么声音,怎么这么吵?”小桔妈刚站起来,院门就敲响了,高虎带着安装师傅就进来了,“装空调?” 家里有电风扇,装什么空调啊? “这是秦厂长定的,他那里安装两台,你们这里也是两台,柳姐家也是两台。” 六台? 小桔舅舅一下站了起来,手里的扇子也忘记扇了。 高虎暗笑,他那是还不知道,金嗓子夜总会还有十四台呢。 “姐,我可是听人说,金嗓子夜总会那边一天的流水就好几万哪,”小桔舅舅笑道,“要不也买不了这么多空调,你看,你跟小桔对象说一声,让小芳到里面上班算了。” “这我可作不了主,你也别找小桔,”小桔虽然平时颇为照顾弟弟,但后辈的事她不掺合,她还是有分寸的,“我看啊,在厂里工作挺好,出来就什么都没了,工资,养老,医疗……我们在厂里干了一辈子不也挺好?” “在厂里干一辈子你可买不了空调。”小桔舅舅说得很直白,可是看到杜源推着自行车进院,他就又热情起来,“姐夫回来了。” 杜源看到秦东的小院和自己家围了一圈人,打听过后才知道在安装空调。看到这个小舅子,他没好气地点点头,自己公安局分的家属楼还给这位小舅子住着呢! “家里不是有电风扇吧,装什么空调?”杜源低声道,“这是大东的主意吧,是不是有钱没地方使了,有钱烧得不轻!” 小桔妈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他是你女婿,你女婿知道孝敬你,还不好吗?他不管你不问你,你觉着这就是好,那装上空调你别用!” 杜源让老婆抢白一顿就说不出话来了,他打量着工人从纸箱里抬出的机器,自己戴上老花镜看起说明书,说明书上油画般长桥的标志很是显眼。 “姐,姐夫,那我先走了……”小桔舅舅笑道。 “在这吃饭再走吧。”杜源只让了一句。 “不了,你们忙,我的事,姐你再跟小桔对象说说,”小桔舅舅笑道,“嗯,姐,你们家有空调了,电风扇也不用了,我搬走吧,省得占地方挡道!” 第198章 啤酒之王 看着自己的小舅子抗着电风扇高高兴兴出门,杜源就无奈地瞅了一眼小桔妈,“倒腾吧,倒腾吧,家里的东西迟早都倒腾到你弟家里去了……” 杜源在公安局分的家属楼现在是小桔舅舅在住着,当年买的自行车,也给了小桔舅舅,就是换下来的电视都让小桔舅舅给搬走了。 “这是小桔小树的舅舅,他们就这么一个舅舅,”小桔妈笑着走到丈夫跟前,“再说,你不是都吹上空调了吗?” “那我可告诉你,这玩艺费电,”杜源气呼呼地喝了半茶缸子茶水,“到时候,你可别舍不得用。” 看这架势,两台空调,一台装在老两口屋里,另一台装在杜小树屋里,“不要紧,大不了再买台电风扇……”小桔妈就笑了。 当杜小桔下班回来的时候,家里的空调已经安装完成,自己和秦东的房间一台空调,秦南的房间也安装了一台空调。 黑色的空调挂机很是宽大,但打开空调,凉凉的风吹出来,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就很是惬意。 听到院门响声,杜小桔忙迎了出去,秦东背着军用挎包就走进来。 “你到底是装上了?”杜小桔眉眼含笑,“这得多少钱?爸妈那边和枝姐那边都装上了?” “夜总会那边也装上了。”秦东笑道,他打开冰箱,拿出两瓶汽水,小两口坐在沙发上,喝着冰凉的汽水,吹着空调,别提有多惬意了。 “你还没回答我,这到底得多少钱?”杜小桔打掉秦东放在自己腿上的手,“一晚上得用多少度电啊?” “你就用吧,我们不差几度电的钱,”秦东痛快地把汽水瓶放在茶几上,这种老空调工作起来噪音相当大,耗电量也不是一般的高,但是青空牌空调制冷很快,“一台空调,杨厂长给省了二百块钱。” “省这么多?”杜小桔惊呼道,都省了她一个月的工资了。 可是在秦东看来,每个人追求的生活品质各不相同,空调带来的生活享受也只有体会过才能知道。 夏天,两人到杜源那边吃过晚饭,回到家一身热汗冲了个一干二净,回到房间,洗完澡后身上一点也不腻,杜小桔的皮肤更滑了。 秦东的目光就不一样了,“这才几点,先看会电视。”杜小桔笑着点了一下秦东的脑袋,“你院门关了吗?” “我这就去关。”家里的地上铺上瓷砖,杜小桔擦得是一尘不染,他在家是赤着脚的,就当他穿上拖鞋的时候,院门就响了,“姐,姐夫……” “嘿,有进步啊,知道先喊一声再进来了。”秦东无奈地摇摇头。 “姐,姐夫,今晚我在这儿睡吧,家里的空调,爸妈不让开。” “那什么时候开?”秦东乐喽。 “说是三伏天再开。”杜小树很无奈。 “现在不就是三伏天吗?”秦东看看杜小桔。 “说是三伏天最热的那几天再开。”杜小树自己到了厨房,打开冰箱,拿出汽水,“姐,你们屋里真凉快……” “是挺凉快的,”杜小桔戏谑地看看秦东,“你姐夫心里更凉快……” …… 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啤酒节终于闭幕了。 全国、全市瞩目的啤酒大战也早已决出胜负,今天是全市啤酒节的总结大会,也是啤酒节先进个人和啤酒之王的颁奖大会。 陈世法、周凤和、秦东等嵘啤一班人走进会场,在一群披红挂带的人群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秦东坦然坐下,他看看周围的人,都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周围的人也看着他。 “这就是秦东?秦癫子?” “可不嘛,听说才刚刚二十出头……” “郭书记和于市长都很欣赏他……” ……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秦东很是坦然,这些人连自己的爷爷、自己的出身、自己刷过酒瓶的过往都翻了出来,一直翻到自己开了金嗓子夜总会还不算完。 可是,随着领导走上主席台,会议很快在雄壮的国歌声中拉开帷幕。 秦东静静地坐在台下,心情却很不平静。 简单介绍过会议议程后,表彰授奖马上开始。 这是今年秦湾最浓墨重彩地一笔,啤酒节上,无数个岗位、无数条战线上涌现出的代表,在这里、在此时将接受市领导的表彰! 眼看着前面几排人已成空,他所在的这一排,陆续已经有人站起来,他马上跟在队伍的后面鱼贯而上,踱上主席台。 台上的灯光很亮,秦东却感觉自己身上让灯光烤得快要出汗了,欢快喜庆的音乐响在耳边,他正好站在了郭鹏对面。 “小伙子,好好干。” 郭鹏书记的手很有力度,秦东激动中也不知道自己答了一句什么,郭鹏身后的礼仪小姐就把牌匾递给了他,郭鹏把牌匾递到秦东手里时,接着就带头鼓起掌来。 “哗――”台下也马上响起了如潮般的掌声。 在掌声中,秦东转过身来,象前面几排一样,捧着牌匾看着台下,耀眼的灯光一时让他有些眩晕。 眩晕与兴奋中,他使劲瞅着台下,魏志林、张国民、陈世法、周凤和……大家都在看着他呢。 “哗――”台上台下又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他回头一看,却是廖湘汀正在笑着带头鼓掌! “好,下面颁发我们今天最重要的一个奖项,我们秦湾国际啤酒节的啤酒之王!”于国声对着话筒笑道。 在闭幕式上,陈世法已经从于国声手里接过了奖牌,可是今天,在这里,全市还要隆重表彰,我们秦湾的啤酒之王! “小秦,上。” 秦东还没有坐下,陈世法就小声提示道。 “厂长,你上!”秦东还是知道稍息立正的。 “上。”周凤和也说了一句。 秦东没有办法,又一次站了起来,这次,不需排成长队,他自己一个人就缓缓地走上了主席台。 哗—— 掌声响了起来,郭鹏书记带头鼓掌,于国声市长转身接过金灿灿的奖牌,秦东低下头,于国声市长就亲自给给他挂在了脖子上…… 眼前,镁光灯闪成一片,快门声也不断响起,掌声如潮,震耳欲聋,全市的领导干部和守在电视机前的观众都在收看秦湾这一历史性的一幕…… 第198章 大集体,大锅饭,大食堂 秦东是啤酒节组委会的副主任,是他第一个提出了全城出动,也是他第一个提出了啤酒女神的概念,本届啤酒节,他出力最多,又是销量最多的嵘啤的副厂长,特别是在与云海啤酒的秦云大战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一举击溃了实力强劲的对手,才没让啤酒之王的桂冠花落他家。 成绩摆在这里,所以,市里才综合考虑,经由郭鹏书记提议,把啤酒之王的个人荣誉颁给秦东! 从首届啤酒节开始,以后,历年的啤酒节也都会评选啤酒女神,并评选啤酒之王! 啤酒之王,也有企业与个人之分,不论哪家啤酒厂,在啤酒节上销量最多,企业就会在开幕式上得到啤酒之王的金牌! 而秦湾的啤酒厂中,谁对全市啤酒业的贡献最大,也会得到啤酒之王的奖牌! 于国声笑着把奖牌挂在秦东的脖子上,又与秦东握手,“小秦,祝贺你,也期望将来,你能够成为山海的啤酒之王,中国的啤酒之王,……世界的啤酒之王!” 暴风骤雨的掌声中,于国声的话音却是如此清晰,让秦东心头一振! 金牌是如此耀眼,金灿灿的,沉甸甸的,秦东慢慢地举起如月饼大的奖牌,向大家展示着…… …… 炉火熊熊,勺子与炒锅碰撞出美妙的声响,总厂的食堂里一派忙碌。 今天,是嵘啤全厂集体会餐的日子。 总厂、一厂和二厂食堂的师傅全部汇聚到总厂,数百张桌子在总厂的大院里一字排开,下午还没到下班时间,厂里炒菜的香味就已经飘到了厂房外,大路上,惹得周围的的孩子一个个朝厂里探头探脑,不时还要咽一口口水。 “嵘啤厂的职工,人家在搞大会餐。” “他们三个厂的工人加起来能有一千多吧?” “小两千人了,好家伙,这是流水席啊……这得置办多少东西?买多少菜,买多少肉……” 厂门外,也有闲散的老汉议论着,他们的眼神里也满是神彩,大集体,大锅饭,大食堂……似乎离现在已经很远了。 大食堂年代,那种喧哗,那种热闹,饭畅开了吃的那种幸福,他们是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今天,人家嵘啤的大食堂又开起来了,大锅饭又吃起来了,大集体又红火起来。 “全区也就是嵘啤,人家是啤酒之王!”一个老头看着厂里来来往往的人群,电灯都拉到了院里,这是准备着晚上开饭哪!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热闹了一天的城市,喧嚣逐渐落寞,而总厂的大院里却热闹起来,象过节一样热闹起来。 虽然象过节,但人们穿着的依然是厂里的工作服,有的甚至还没来得及洗把脸擦把手,就笑呵呵、乐滋滋地从车间里赶了过来。 “吃大食堂喽——” 不知哪个浑小子叫了一声,全厂的工人就从车间里涌了出来,门外,是一群群兴高采烈的一厂和二厂的职工,大家走进总厂,有的聚堆在大柳树下,有的站在宣传栏前,还有的就直接站到了一张张桌子旁。 陈世法站在窗前,看着自己的工人,他不禁又想抽烟。 大食堂,大锅饭,大集体,实在久违了! 厂里新进厂的这些小年轻,怕是没见过这样的大会餐! 大摆流水席,但生产不能停,也打破了总厂、一厂和二厂的限制,打破男职工与女职工的限制,不管总厂的一厂的还是二厂的,都可以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天色渐渐暗了下为,厂里的灯光一下点亮了,总厂围墙上的彩灯和院里拉过来的彩灯,闪烁着五颜六色。 可是厂区院里也是亮如白昼,陈世法和周凤和走到工人中间,厂领导班子走到工人中间,食堂的师傅们带着年轻的工人挨桌上菜上酒。 菜香,笑声,喜悦,秦东看到的是一张张幸福的笑脸,笑容发自内心,很是真挚,也很是简单淳朴! “同志们,”陈世法笑着踩在大柳树下的花坛边缘,“今天吃大食堂的大锅饭……” 大家就都笑了,陈世法也笑了,“别的我不多讲,我就传达一下市领导对我们的在期望……” 他的声音不高,但大家都听得清楚,“我们嵘啤,以后,要成为山海的啤酒之王,中国的啤酒之王,世界的啤酒之王!” 哗—— 周凤和一脸激动,频频点头,他带头鼓起掌来,整个嵘啤总厂的厂区里掌声雷动! “上菜!”陈世法笑着挥挥手。 “上酒!”武庚也笑着大声吼道。 “秦总,把你的金牌拿出来给大家瞅瞅吧?”罗玲与总厂的几个女工站在一张桌子旁边,灯光下,她笑得很好看。 “在这里呢。”杜小树、钟小勇和马小军等钟家洼的熊孩子早拿了金牌,跟一群工人仔细地研究着。 “这是真金的吗?”有工人抬头看看大家,但谁也没有办法确认。 “镀金的吧?”有工人笑道,“真金的得多少钱?” “真金不怕火炼,凤阳何惧车辗……”马上有人来了一句,这是这个年代凤阳床垫的广告。 “试试不就知道了,金子的能咬得动,镀金的能把金子啃下来……”钟小勇出了个馊主意。 “我来,我来。”马小军立即从一个职工手里抢过如月饼大小的金牌,用力咬了一下金牌,“咦?” 大家都看向他的嘴里,没有金子,再看大月饼上,却有几丝浅浅的痕迹。 “小军,咬下一块来了吗?”丁武就笑着打趣道,“别硌着牙,找不着媳妇!” “丁哥,是真金的,是真金的!”马小军还没说话,杜小树倒先激动上了,这么大一块金牌,金饼,那得值多少钱哪? 月饼大小的金牌上,正面是啤酒节的标志,背面是啤酒节的吉祥物青青,好大一枚金牌,放在手里沉甸甸的! 这得多少钱啊! “无价,传家宝……” “不过,是值不少钱,金价现在多少钱,这得有月饼大吧,你说有没有一斤?……” “我怎么觉着二斤多呢?” “你们当这是卖猪肉呢,”冷不防武走过来,他挥手在杜小树头上扇了一下,“同志们,喝酒了!” 第199章 庆功酒 武庚也踏上花坛的边缘,他举起一瓶啤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这动作立马引爆了情绪,一瓶瓶啤酒用牙启开,全厂职工直接对瓶吹了! 就是那些女同志,有的象赵牡丹,直接也吹了一瓶,有的象罗玲,也是灌进去小半瓶。 菜,端了上来,每个四个大盆,一盆肉,一盆海鲜,一盆蔬菜,还有一盆各色面食。 “好家伙,这是过年吗?”菜香直往人的鼻孔里钻,有人就笑着问道。 “这是我们嵘啤过年,”武庚大声道,“这是我们厂啤酒节的庆功酒,就当过年酒喝……” 就当过年! 妇女们就着菜喝着啤酒,男人们则敬起酒,赛起了酒,就在人群最欢腾之际,陈世法,周凤和陪着来梁永生来,林凤梧,王从军,走到了职工中间。 “来时也没有提前打招呼,正好,赶上你们的庆功酒了!”梁永生举起杯子,笑容可掬地看着大家。 明亮的灯光下,是一张张笑脸,梁永生突然又想到了年轻时代的大食堂,当时大家也是笑得这样幸福,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职工们吃酒喝菜,大家欢笑,集体生活,又一次在他们的印象中复活…… “我过来,就是传达郭鹏书记的话,”他笑着看看大家,“郭鹏书记说,嵘啤,好样的!” 干杯! 梁永生喝完啤酒,就发现自己走不出去了,嵘啤的工人举着酒瓶都围了过来,要跟区长,跟局长喝一杯酒。 “喝,今天喝个痛快,高兴!”梁永生来者不拒,他着实有高兴的理由,嵘啤从化肥厂一路走到今天,他是决策者又是参与者,他对嵘啤感情最深! “秦厂长,给大家说两句……”总厂的一班领导也挨桌敬酒,当秦东走到妇女那一桌时,有位一厂的妇女就喊了一声,马上召来了更多的应得。 “秦厂长,说一句!” “秦厂长,说一句!” …… 筷子敲击着饭钵,酒瓶撞击发出清亮的响声,让总厂的气氛冲向了高潮。 “小秦在女同志中也很有威信嘛。”林凤梧不怀好意地笑道。 “秦东是妇女之友,”武庚马上笑着解释,“谁都知道。” 却见秦东笑着也踩在了花坛边缘,“有件事啊,陈厂长和周书记同意了的,本来是想等到上个月再宣布,那我就提前说了……” 哦,大事? 不止嵘啤的职工竖起了耳朵,梁永生、王从军等人也很好奇。 “今年,职工养老保险改革了……” 大院里一下寂静下来,众人都不出声了,这是事关大家切身利益的大事,谁都在认真地听着。 今年的6月26日,国家作出《关于企业职工养老保险制度改革的决定》,改革养老保险完全由国家、企业包下来的办法,逐步建立起基本养老保险与企业补充养老保险和职工个人储蓄性养老保险相结合的制度。 “我们嵘啤,职工个人交纳的部分,以后厂里都交了!” 秦东大声笑道,他举起酒瓶,一瓶啤酒咕咚咕咚就下了肚。 “那就不用从工资里扣了,工资不动!” “我老婆她们厂,每人每月要扣三十多块钱,这是三十块钱啊……” “还是秦总有办法!” 不知是哪个厂的女工,尖着嗓子喊了一句,马上得到大家的共鸣。 “还有,”秦东接过小毛子递过来的啤酒,“不管别的单位交多少,我保证,我们嵘啤给大家都是交得最多的……到大家退休的时候,领的退休金,我们保证也是全秦湾最多的!” 这还了得,林凤梧不由看看梁永生和王从军,可是两位区领导没有丝毫表示。 但嵘啤的职工已是欢腾起来,又一波呼喊起就此起彼伏在厂里回荡着。 职工养老保险不用不用职工自己交,全部由厂里交,每月省下三四十块钱,一年就是三四百块钱…… “还有……” 秦东的声音又响起来,大家都热切地看着他。 “还有,今天,二厂的易拉罐啤酒下线,全厂职工,总厂的,一厂的,二厂的,每人发一箱……” 易拉罐,此时仍是高端饮料的象征。 老百姓能喝得起啤酒了,但也不是常喝,易拉罐更是连逢年过节的时候都舍不得买。 现在,一人一箱,许多人脸上就乐开了花。 “一人两箱吧?”有年青的职工借着酒劲喊了一声。 武庚看看陈世法,“奶奶的,不过了,一人……两箱!” 哗—— 热烈的气氛又一次燃爆了总厂! 当工人们吃完散去,另一拨工人吃完散去,到了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总厂院内,有人依然不愿离去。 与女职工来吃饭带着饭盒不同,大盆里的海鲜肉食,塞满了饭盒,男职工更留恋这热闹的氛围。 当梁永生、王从军驱车来到二厂的新厂区,这里却很是安静,只有机器的轰鸣,与远处黑漆漆的海面上点点的灯光。 扑哧—— 一罐易拉罐打开了,梁永生喝了一口,他仰头大笑! 炽热的夏天的夜晚,他的半截袖衬衫早已解开扣子,这个平时严肃端正的区长,笑得毫无禁忌,笑得恣意滂沱! 王从军、陈世法、周凤和也是一样,这帮啤酒人从没笑得这么开心! “我们嵘啤已经不差于国内任何一家啤酒厂,不差于世界上的任何一家啤酒厂!” 我们中国的啤酒,秦湾的啤酒,嵘崖的啤酒,崛起了! 秦东也打开一罐易拉罐,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今天是公元一九九一年六月二十九日,这个日子,二厂不会忘记,嵘啤不会忘记…… “老陈,老周,你们的二级企业申报,准备得怎么样了?” 争创二级企业,一直是嵘啤的梦想。 “我们如果连二级企业都进不去,那全国的啤酒厂,哪家企业都不够二级标准!”陈世法慢悠悠道。 管理标准就有23大类540本,工作标准4大类4630本。 质量、物耗、效益和综合管理……现场管理制度,工艺操作和卫生制度,……各类承包合同…… 秦东在忙组委会工作的时候,周凤和已经带人整理出来,上级的测评已经完成,就等着结果公布了。 第200章 又是一年高考时 知了——知了—— 夏蝉不知疲倦地在枝叶间鸣叫,后世钢筋水泥的森林中,很少能听见蝉鸣,此时不论是钟家洼还是嵘啤二厂,蝉鸣会伴随你整个夏天。 七月,也随着知了的鸣叫,正式走进人们的生活。 这一年的七月一晶,国家召开大会,隆重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70周年。 七月四日,国务院召开全国大中城市副食品工作会议,总理在会上作了题为《市长负责,进一步丰富“菜篮子”》的重要讲话。 还有三天,还有三天就是一年一度另一个重要的日子——高考。 高考是独木桥,是黑色的日子,是凄风苦雨、长夜难眠,是挑灯夜战、心力交瘁,是奋斗,是失望,是出人头地的机会,是坠入深渊的开始…… 对于秦东这样钟家洼的家庭,当1991年的7月7日来临的时候,高考就是这一家人的修行。 杜小桔一边准备晚饭一边就念叨着,“大东,也不知道小南能考一个什么样的大学?” 秦南的学习成绩在班里处于上游,杜小桔跟班主任交流过几次,从摸底考试来看,考上大学是没有问题的,要想考一个好的大学也不是没有可能,就要看临场发挥了。 “哥,热,水——” 秦南推着自行车进门,刚进门就把自行车往南墙上一靠,疯丫头般地跑进屋里,从玻璃瓶中倒了几杯水一口气灌进去,才长长地喘了口气。 天太热,晒得小脸通红,杜小桔笑递给她一条毛巾,冰凉的井水拧干的毛巾,正好解暑。 “哥,开空调……”秦南伸手试着从空调中吹出的冷风,“我看会电视……” “还有三天就要高考了,”院里就传来柳枝的声音,这几天,她也没有待在饭店,自从秦南最后一个月改为走读以来,她是变着花样地给秦南做好吃的。 “姐,我就看一会儿,列宁不是说过,不会休息不会学习……” “人家列宁这样说过吗?”秦东顺手在她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惹得秦南就叫了起来,“哥,我考不上北大就怨你……” 秦东也不想给她压力,他看看隔壁,都两个小时了,秦南还在里面盯着荧光屏,这哪有一点高考的样子。 跟前的葡萄、西瓜倒是吃了一堆皮,人家高考都掉秤,他这个妹妹啊,这几天吃得脸皮儿发亮。 “临阵磨枪,不快也亮,”杜小桔就委婉地劝着小姑子,“多看看书,上考场前……” “我知道,嫂子,我就是太紧张了,再让我放松一下,西瓜还有吗?” 秦东笑得没心没肺。 紧张?秦东真没有看出这个大大咧咧的妹妹身上有一丝紧张气,倒是这个当哥哥的提前高考一个周就把她从学校里接出来,在家里吹着空调吃着水果…… “就这样吧,”秦东笑道,“最后三天,放松一下也是好事。” …… 7月7号,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秦东是不敢怠慢的,不需要调好闹钟,他也早早醒来,拉开窗帘,玻璃上的雨水已经弥漫成雨幕,整个城市也笼罩在迷蒙的烟雨中。 说怪也真怪,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秦湾都会下雨。 但是,今年的雨量比常年超出一半,这雨下得,钟家洼的小胡同里都积了水。 “小南,起床了,起床了。”秦东他利落地穿戴整齐,敲响了妹妹的房门。 “哥,马上好,马上好。”秦南显然也是早醒了的,她打着哈欠走出来,“哥,有空调真好,在我们宿舍里,八个人,热得我一晚上起来好几次……” “吃饭,吃饭。”杜小桔看看外面的雨幕,就把鸡蛋,油条,豆浆摆在了桌子上,“吃饱一点,上午才有精力答题。” “哥,还有三天我就解脱了,我想看电视,想到北京看看,想……” “等考完再说吧,”今天秦东不想训她,一切以她为主,可是他越是这样,秦南这嘴就越快,“我还想去去唱卡拉OK,你不知道,我已经答应我们班同学了……” 秦东这个卡拉OK厅很是火爆,这些孩子也很好奇,好奇这玩艺到底是什么东西。 砰—— 秦东实在忍不住了,这哪还有点高考的样子,他狠狠在秦南头上弹了一下,“能不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个吗!一切等考完再说。” 秦南委曲地看看自己的哥哥,小声嘟囔着,“从小到大一直弹我的头……” 二人正吃着,柳枝袅袅娜娜地走过来,后面跟着武庚,“小南,我昨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你考了咱们秦湾的状元……” “是山海省的状元……”秦南知道武庚在跟她开玩笑,她也不客气,“到时候我要真拿回个状元来,我就痛痛快看一个礼拜的电视……” 秦东感觉头瞬间大了,看着秦南与武庚高兴地击掌,他就走出门去。 “看,我哥……”秦南做了个鬼脸,“我走了,再不走,我哥不送我了……” 这三天秦东就是秦南的司机,他是说到做到的,这三天就是天大的事他也不再管,而是专心开车,专心伺候自己的妹妹。 …… 九一年的秦湾,满大街上,车辆还不是很多,许多摩托车、自行车依然在雨天的路上骑行。 “小南,你看,”秦东指着前面一辆出租车,车牌照上的号码尾数是566,“你能考这个分数,那上个重点大学就没有问题了。” 这一年还是全国一张卷,理科语数外理化生政710满分,去年,北大在北京收到460多分,在山海省却收到了640,但是566分是可以保证上一所象模象样的大学的。 “哥,要是那一辆呢?”车子在路口等灯时,秦南侧目一看旁边的车,车牌的尾数是268,她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g-un!”秦东看看妹妹,用拼音慢慢地拼出一个字来。 二人的车子赶到海大附中的考点时,学校周围几乎围满人了,车子在人群中穿行,好不容易才开到前头。 “藿香正气水,清凉油,橡皮,手帕……”秦东一样一样地检查着。 “哥,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秦南倒有些不耐烦了,她拉开车门跑了出去,“哥,我先走了。” “伞……” 雨中,秦东看到秦南撑着伞,很快就汇入到五彩斑斓的花伞群中…… 第201章 南海珠,北嵘啤 妹妹走进考场,秦东却有些失落。 每年高考之时,总能勾起人们的无限思绪,有得意的、有忧伤的、有骄傲的、有悔恨的、有侥幸的、有失落的……这一切都源于这场人生的重大考试。 没有经历过高考,不足以谈人生。 高考是人生的一道分水岭。高考之后,意味着你成为一个自由与人格独立的人,就象重生后的他自己一样,第一次离开钟家洼,来到陌生的沈南开始学习与生活,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城市的繁华与落寞…… ……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当最后的时刻,秦南没有打伞拉开车门的一刻,秦东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感觉怎么样?” “很好。” “什么叫还行?”秦东看看她,“都淋湿了……到底考得怎么样?” “还行,”秦南就撅起了嘴,“哥,考完一场感觉就象扒了一层皮,现在皮全扒完了。”秦南拿起车上的水果,“哥,我现在只想玩,痛快地玩,只想睡,在家里吹着空调睡上三天三夜,你别叫醒我……” 秦东笑了,“什么叫扒皮,那叫破茧成蝶好不啦,玩和睡,那就免了吧,那是种动物的行为,有种动物特别象你……”他看看妹妹,秦南一愣,接着就疯狂地敲起自己哥哥的头来。她并没有因哥哥的训斥而不好意思,“大东同志,当了厂长了,说话也含蓄了,你就直接说我是猪得了呗……” 兄妹俩打闹着,秦东就发动起车来,“走吧,要不跟我到厂里看看?”这几天他根本没有到厂里去过。 “好啊,喝啤酒去,哥,我要喝你们的人参啤酒……哥,你说,人参能酿酒,其他东西能不能酿酒?” “能啊,苦瓜,菊花,都能酿酒,你想喝什么酒?” “唉,我反正就是大小姐的命,你让我喝什么我就喝什么,”一身轻松的秦南滔滔不绝,“哥啊,考完试真畅快……哥,我想喊……” 秦东看看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秦南突然摇下窗子,对着外面迷蒙的烟雨,对着满路的行人,大声喊道—— “高考,再见!” …… 桑塔纳一路开到总厂,细雨中,陈世法正跟周凤和站在大柳树下,这棵柳树当年化肥厂成立的时候种下的,已经几十年了。 “今年的雨水很足,”陈世法望着烟雨中的厂区,“库存大米不多了,还得再催催……” “南方也不容易,大米现在是一个一个价儿……”周凤和的眉宇间不再舒展。 今年,中国又一个多灾多难的年份。 上半年,特别是五六月份开始到现在,中国已有18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发生水灾,5个省、自治区发生严重旱灾,灾情最重、损失最大的是遭到洪水侵袭的安徽和江苏两省。 “南方遭大水,大米能不涨价吗?”陈世法心里已经在合计着啤酒也要涨价,原材料涨价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陈厂长,周书记……”秦东带着秦南从车里出来,秦南也笑着上前打招呼。 “小南,考得怎么样?”周凤和的眉眼就舒展开来。 “很好。”秦南笑得没心没肺,“反正考过去了,我说不好分数也改不过来,我说考得好,万一真的考得好怎么办……” 她这样一说,倒把两位领导给说笑了,这个小姑娘,心眼真大! 草原上走出来的姑娘,心眼可不象针鼻。 秦南撑着一把花伞在厂里转了起来,陈世法就叫住秦东,“你这三天也没到厂里来,有件事也没来得及说,厅里传来的消息,今年进入二级企业的名额只有一个……” 哦? 原来的消息是有两个的,但是上面的意见秦东不愿多猜。 “现在,全国来看,跟我们嵘啤竞争的就是海珠啤酒……”陈世法道,“我记着八八年食博会上,我还跟他们厂的厂长聊过?” 当然聊过,秦东也记得那个小个子女人,永远战斗在最残酷战场上的小个子女人。 “海珠啤酒,这几年风头正盛,部里也有说法,”周凤和笑道,“说是北嵘啤,南海珠,这次我们两家看来免不了一场短兵相接了。” “小秦,你给你师兄打个电话,看看什么情况。”秦东的三师兄蒋远平就在部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秦东也不推脱,电话中,蒋远平也不隐瞒,“资料是死的,但是企业是活的,部里看资料是一方面,更要看成绩……” “现在你们两家在资料上都差不多,关键是看到最后哪家的影响大,哪家的成绩大,现在看来,你们嵘啤与海珠是有差距的……小师弟,不用我多说,你们要给自己加分,这样,我把海珠的资料传真给你……” 自己给自己加分? 秦东回到办公室,他默然拉开抽屉,里面是一抽屉的啤酒瓶盖,他不禁又想到了梁静雯,这都是她给自己准备的。 “海珠……” 海珠啤酒是广州轻工局和农场管理局联营的啤酒企业,从破土基建到试产成功,总共才用了十九个月的时间。 一家新厂,能达到设计能力的百分之八十五,国际就公认是成功产品。 而海珠投产一年,年产就达四万五千吨,是原设计能力五万吨的百分之九十五,这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绩。 并且,海珠自投产以来,生产的海珠牌,雪城牌,南星牌,口碑很好,它的产品已经打进北京,上海,西安,哈尔滨等大城市,湖南,福建,甚至北疆,也都出现了它的身影。 世界名牌啤酒,荷兰的海涅根,花了几十年时间,才在美国市场上挣得一席之地,而海珠只用一年时间,就有三十七家美国公司要求在美国代理海珠的销售。 作为风头正劲的国内啤酒厂,香港新晚报也评价说,北有嵘啤,南有海珠…… …… 秦东回到家,小桔已经做好了晚饭。 “煮玉米?”秦南看来是真饿了,也顾不得形象,拿起玉米就啃了起来。 这是阎家渡的阎书记让人送来的,“嫩玉米,给爸妈送过去了,给邻居们分了……”杜小桔笑道,“今年的头茬玉米,又嫩又甜,大东,你尝尝?” 第202章 朴素,我看挺好 北京,东长安街六号,轻工业部。 看着眼前这幢高大的苏式六层建筑,碧绿的爬山虎爬满了深红色和淡黄色搭配的楼体,在这个炎热夏天带来了一丝清凉。 “厂长,我来。”高虎把车停好,秦东下车打开后备箱,从后备箱里扯出四个编织袋来。 编织袋里是一瓣瓣的玉米,背起来沉甸甸的。 两人各背了一袋玉米就朝里面走去,来往的机关干部纷纷侧目。 两人去过蒋远平家的住宅楼了,家里没有人,蒋远平让直接把玉米拉到这里。 “厂长,他们怎么这么看着我们……”高虎扛着两个编织袋,看着来来往往的机关干部。 “他们想吃玉米了。”秦东用秦湾话答道。 “蒋局长家里又来人了,这是什么?”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看着两人身上的袋子,又打量着一头大汗的秦东和高虎。 蒋远平到底没有下海,而是留在了机关,短短两年的功夫,他已是食品工业局的局长了,堂堂的正局级干部了,这个提拔速度,放在平头老百姓家庭出身上的蒋远平身上,真的是坐了火箭了。 两人走进大堂,正碰上一位戴着眼镜的老者,老者看到两人扛着编织袋走进来,也很是惊讶,马上有人解释道,“部长,找蒋远平的……” 蒋远平家的亲戚太多,这已是轻工业部的一个梗,杨部长就笑了,“小蒋有这么多亲戚都来找他,说明他不忘旧情,这是好事……” 就在杨部长一行要走下台阶的时候,管平潮匆匆从里面跑了出来,“管处长。”秦东从编织袋后面露出半个脑袋来。 “小秦,嚯,你怎么……”管平潮就打量着他手里的编织袋,那种尿素化肥的编织袋,“回头聊……”他匆匆赶上了杨部长一行。 “小管,你认识小蒋家的亲戚?”杨部长很和蔼。 “这可不是那些来找远平的亲戚,这是小秦,秦东,就是前年日本的研修生,您还批示过……”管平潮忙道。 杨部长一下记了起来,他走上车子,旁边的年轻干部就笑道,“不知道的还以扛着两袋化肥进了部大楼……不过,够朴素的啊。” “我看啊,朴素挺好……”杨部长道,“出过国,留过学,还是大学生,还能肩扛手提,一点不骄气,这比部里的大学生强多了,小管,号召一下,让大家多跟基层的同志学习……” 哦。 管平潮说不出话来了,这秦东是属招光体质的吗,来了一趟部里,只跟部长打了个照面儿,部长就又看中了,这意思是给部里那些年轻人再树个榜样…… 笃笃笃—— 秦东敲了敲蒋远平办公室的门,门是开着的,里面的落地电扇正在摇摇扭扭地摆头颤动。 “小秦?” 看到秦东肩上的编织袋,蒋远平就很是惊讶,真的,不细看,还真以为扛着两袋化肥呢。 “三师兄……就搁墙角行吗?”秦东顺手卸下两袋子玉米,青青的玉米,昨天刚从地里摘下来的。 “我的意思啊,算了,我们一块送食堂吧。”蒋远平自己动手,拿出了十瓣玉米,“孩子爱吃,我留下一点。” “哎呀,你说你啊,堂堂的大厂长,自己扛上来的?”蒋远平顺手提起一袋玉米,“走吧,我们一起去……” “蒋局长。” 一路上,不断有人跟他打着招呼,看到三人手里的编织袋,有人就暗笑,此时已到下班时间,蒋远平笑道,“今天不吃食堂了,我们外面吃去……” “我愿意吃食堂……”秦东就笑道。 “吃食堂对不起你这个大厂长。”蒋远平也开着玩笑,高虎紧跑几步把车开了过来,桑塔纳铮亮的车漆在阳光下闪光,蒋远平顺手拿过座位上的大哥大,开玩笑道,“我是真后悔啊,早听你的意见下海去,我也又能坐桑塔纳打大哥大了……” “别,幸亏没听我的,”秦东笑道,“现在师兄你这个岁数的司厅级干部,全国也找不出几个来吧。” 这倒是,蒋远平就矜持地笑了。 看着桑塔纳开走,骑着自行车的部委干部也汇入到了大街上的车流中。 “这不是蒋局长家的亲戚?” “不是,这年轻人我有印象,人家八八年就配上传呼机了……” “看来,还是在基层好……” 他们身后,许多多机关干部纷纷议论着,也艳羡地盯着远去的桑塔纳…… “见过大师兄了?”蒋远平笑着问道,还没等秦东答话,他就说道,“在大师兄身上,老师倾注了最多的心血,他没有回国,这是老师不能容忍的,学成报销祖国是他们那一代知识分子的理想……” 秦东心里一动,“三师兄,你不会也没见他吧?” 蒋远平自知瞒不过秦东,他也不忌讳,“我们不是一路人,但是,你和青鲲不同……” 果然是这样,蒋远平以出差为借口没有见谭凯,“不说他了,说说你们嵘啤与海珠,不论你们嵘啤还是珠啤,一方水土本酿一方酒,都离不开你们的省份。”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珠江水、广东粮、岭南衣、粤家电”畅销全国,书写了“广货”传奇。 广东是全国食品生产、消费、出口大省。由于历史和地理原因,使广东食品工业成为中国食品工业的启蒙地和试验区。 三水健力宝、开平嘉士利夹心饼干、深圳喜之郎布丁、珠海华丰方便面、海珠啤酒……这些家喻户晓的品牌,写就了“珠江水、广东粮”的辉煌。 “小秦,你不知道吧,我国食品产业 60%以上的标准都是广东企业参与制定的,他们抢占了中国食品工业制高点,”作为部里食品局的局长,蒋远平的视野很开阔,“海珠啤酒的发展自然离不开这样的大背景,当然,你们山海也是啤酒大省,这一点上,你们两者可以说是打平的,有这样的土壤,南海珠,北嵘啤才成为现实。” “但是,依我看,你们跟海珠有差距,具体就两点。” “哪两点?”秦东问道。 “一是,海珠的产品品种比较丰富,三种主打产品个个都是拳头产品,而你们原来的十二度啤酒停产后,现在只有清淡爽口型啤酒和人参啤酒……人参啤酒产量不大,并不是你的拳头产品。” “第二点,海珠已经走向国际,而你们还偏安于海东一隅……” 第203章 玉米啤酒 九十年代初,甚至整个九十年代,真正走向国际的啤酒仍是秦啤。 但是此时,除秦啤以外,在对西方世界的啤酒出口上,各家啤酒厂其实是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因为,自八九年以来,约有100亿美元的贷款被搁置。资金的不足,导致相关建设项目进展受阻。同时,由于海外订单的大幅取消,中国国内面向国际市场生产的产品大量积压。 “八六年,美国芝加哥,中国出口商品展览会和洽谈会,海珠啤酒就出口了……”蒋远平道。 “但是现在,大家都一样,”秦东笑道,“我们的人参啤酒出口受影响,他们也不乐观吧……” “今年,中美之间的经贸往来开始逐渐解冻,将来仍然还是要出口商品的,”蒋远平笑了,“不过,最近美国的第三啤酒进口商威斯东姆进口销售有限公司要到国内看看,这是一个机会,对你们和海珠是平等的机会……” 时间进入1991年。这一年,中美关系进一步保持了改善的势头,中美之间的重要政治往来明显增多。 据不完全统计,1991年,中国有5个代表团访问美国;应中国方面的邀请,美国前总统卡特及前国务卿基辛格、舒尔茨、黑格先后访华,另外还有多个代表团访华。 受此影响,才有嗅觉敏锐的啤酒进口商前来寻找商机。 “师兄,我明白,”响鼓不用重锤,秦东马上明白了,“你的意思,我们一是要研发新款啤酒,二是要抓住威斯东姆进口销售有限公司访华的机会,打入国际市场……” “吃菜,”蒋远平笑道,菜上桌了,他端起杯子,现在整个京城,燕山啤酒卖得非常好,“两个月,增加一款新产品,能做到吗……” 秦东的技术水平有目共睹,蒋远平相信他。 “九月底正式确定二级企业名单,两个月的时间,抓紧吧,如果你们研制出来,你们也算有三种产品了,下面就是要抓住机会了,你们跟海珠,谁能让威斯东姆公司代理自己的啤酒销售,那就是重新打入美国市场……” “嗯,部里都知道你是我师弟,我不能太惹眼……”蒋远平说得真诚,也说得含蓄,那意思他只能出出主意,不会在这上面徇私情的,所有的路还要秦东自己走。 “师兄,我不给你添麻烦,”秦东当然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蒋远平也欣赏他这一点,“其实,这趟来,我有个想法,就是计划在产品上出新产品……你喝过玉米啤酒吗?” “玉米啤酒?”蒋远平沉吟道 …… 部里食堂,杨部长的午餐很是简单,中午刚刚煮好的玉米端上桌,他拿起了一瓣。 “这就是蒋远平的小师弟上午背进来的。”管处长笑着介绍道。 “玉米,北方人都吃这个,早年小麦产量上不去的时候,玉米饼子是主食……”杨部长啃了一口玉米,“嗯,南方遭灾,大米产量下滑,嗯,我们能不能用玉米代替大米?” 玉米很好吃,一根玉米还没有吃完,杨部长心里已经有了思路,“玉米的价格比大米要便宜得多,我们可以考虑用玉米代替大米……看哪家厂和哪个研究所能研制出玉米啤酒,给全国啤酒厂作示范……” “那也需要给基层企业的同志们鼓励一下……”管平潮笑道。 杨部长想了一下,“不管是哪家啤酒企业或是科研院所,新产品都列为部里重点扶持产品,享受技改专项投资……” “多少钱?”管平潮笑着问道。 “一百万!”杨部长也笑着举起一根手指头。 一百万? “多吗,”杨部长啃了一口玉米,“把玉米利用起来,不与人争口粮,缓解大米和小麦供求紧张问题,节省进口大米的外汇,还可以为农民增加收入,从经济意义和社会意义上来讲,就值一百万吧!” …… 作为蒋远平的师弟,秦东出现在部里的方式实在太过戏剧性。 堂堂的大厂长背着两袋子玉米进了部里,可是桑坦纳与大哥大又给这些京城的干部以震撼。 谁在部里还没有朋友和老乡啊,所以,秦东到部里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广东,在这个二级企业评选的节骨眼上,广东方面也一直睁大眼睛呢。 第二天清晨,广东省二轻厅的领导,海珠啤酒厂厂长宁中则还有一位个头不高的女子就走出了机场。 女人四方脸大眼睛,很象出演《南拳王》那个演员的妹妹,标准的南方人长相。 她不是严冰是谁? 食品局的副局长老王,办公室就在蒋远平的隔壁,他是从广东省二轻厅上调到部里来的,与宁厂长很熟悉。 “老宁,我们能有一年没见了吧?”王局长笑着握住宁中则的手,“长话短说,我简单介绍一下情况,杨部长提出来,要发展玉米啤酒,你们是不知道,昨天,嵘啤的秦厂长自己就背了两袋玉米过来……” “他们想研制玉米啤酒?”广东省二轻厅的领导就问道。 “杨部长说过,不管谁研制出来,一是列为重点扶持产品,二是享受技改专项投资……”王局长点点头。 “那如果嵘啤能研制出来,他们进入二级企业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宁中则看看严冰,严冰很知趣地在领导面前一直保持沉默。 “当然,不过,还要看出口,美国的威斯东姆公司近期访华,你们以前有打入国际市场的经验,你们抓得住,我相信做到这一点,嵘啤就没有机会。”王局长笑道,“蒋局长这个人,虽然年轻,但办事公道,他会一碗水端平的。” “我们南方产大米,不产玉米,”宁中则马上作出了判断,“玉米啤酒我们不搞,我们就抓住威斯东姆公司,争取再度打入美国市场。” “我也是这个意思,”王局长点点头,“北方地区玉米资源丰富,我们南方大米资源丰富,我们不能两个拳头打人,必须抓住主要矛盾,你们就抓住这个威斯东姆公司,从现在开始,主动联系,再说,玉米酿造啤酒的技术,不止涉及到啤酒酿造技术,也涉及到农业深加工……” 九十年代初,我国玉米深加工技术不行,玉米中的油脂难以脱掉,这个难题解决了,还有玉米啤酒的糖化和发酵技术,这都是一时半会难以解决的。 所以,王局长才支招,让海珠啤酒朝着打入美国市场用力! “外国的威士忌,有的是用玉米酿造的,近年来,不少国家,如美国,前西德,丹麦研究出了以玉米为辅料的啤酒酿造新工艺,玉米用料量达到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七十……但是,这种新型酿造技术,西方国家是不会转让给我们的,人家搞了多少年,才研制出的玉米啤酒技术,嵘啤想要在不到两个月时间研制出来,我看……难!!!” 王局长突然不说话了,走廊上传来蒋远平的笑声。 第204章 只能有一个二级企业 相遇,猝不及防的相遇。 秦东看到了严冰,蒋远平也看到了隔壁的老王。 “广东的同志来找你,你出去了,”老王反应很快,“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部里食品局的蒋局长,这是广东省省二轻厅企业处的邹业华处长……” “你好,”广东省二轻厅的邹处长赶紧笑着伸出手来,“你好,蒋局长……” 对于地方的同志,蒋远平很热情,热情地握手后,他看向宁中则,“这是海珠啤酒厂的同志吧,这是小秦,我的小师弟,你们可是竞争对手。” 简单的一句玩笑话,化解了大家的尴尬,年纪轻轻能做到这个位置,自然有坐到这个位置的理由。 “你好,宁厂长,”秦东笑着主动上前,与宁中则握手,严冰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军绿色的挎包上,“你好啊,严厂长,我们又见面了。” 秦东又看向严冰,两人握手,一个是运动员出身,一个是刷瓶工出身,都很有力道。 “你们认识?”蒋远平看看这二人。 “认识,八八年食博会上,我们就是朋友了。”秦东笑着点点头。 “是朋友,可是蒋局长说,现在也是竞争对手,”严冰笑道,“秦厂长,今年只能有一个二级企业,名额是不会花落他家的。”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蒋远平也注意到了这个小个子女人。 “对,”秦东盯着这个母狮一样的女人,“如果只能有一个二级企业,一定是我们嵘啤。” …… 从京城回到秦湾,厂里的厂长办公会马上召开。 总厂会议室,秦东滔滔不绝。 “我国生产的啤酒多以麦芽和大米为原料,虽然国外有应用玉米进行啤酒生产的报道,但技术资料缺乏。”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能从国外吸取经验,只能靠我们自己一点一点摸索?”周凤和一邹眉。 “对,”秦东道,“我你的想法是要用玉米取代大米,现在在技术封锁的条件下,我们厂自力更生,我们自己研制出玉米啤酒……” 他看看陈世法,“现在南方遭水灾,大米的价格一路上涨,就是明年后年,生产恢复了,我们的啤酒要想把价格降下来,原材料上首先得降下来……” “你继续说。”这几天,原材料涨价的问题,陈世法一直在考虑。 国内近年来啤酒需求量猛增,生产量越来越大,我们厂已经突破十万吨规模,全国的原料麦芽也日趋不足……” “近年来,不少国家,如美国,前西德,丹麦研究出了以玉米为辅料的啤酒酿造新工艺,玉米用料量达到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七十。”秦东越说越兴奋,“玉米廉价,并且能赋予啤酒以醇厚的味感,只要去尽油量高的玉米胚芽,将脂肪含量控制在百分之一以下,将水分量控制在百分之十二以下,就能生产出好啤酒。” 这对于盛产玉米,且玉米价格又比大米便宜的我国很有意义。 “我支持,就是不为二级企业的牌子,我们也得在啤酒的原材料上闯出一条路子来……”陈世法拍板道,“从今天起,厂里正式成立玉米啤酒攻关小组,秦厂长任组长,集合全厂一切力量,力争九月底前出酒!” 对于秦东的技术能力,他毫不怀疑,既然他在会上提出来了,也不能打自己的脸不是。 …… 从厂里回到钟家洼,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钟家洼的街头,到处坐满了乘凉的人,拿着小马扎,摇着芭蕉扇,很是热闹。 家里也很是热闹,秦南召集了一帮同学,吹着空调,看着电视,吃着西瓜,看秦东回来,同学们就纷纷告辞。 “小南,电视好看吗?”秦东端了一碗绿豆汤,笑着看着妹妹。 “哥,别打扰我,这几天,让我跟电视睡一块吧……”秦南夸张地就搂住哥哥的脖子。 “别动,让我看一下新闻。” 电视上出现了民政部一位领导的身影,救灾发布会今天在北京召开,他在向中外记者介绍灾情,并代表中国政府,紧急呼吁联合国有关机构、各国政府、国际组织,以及国际社会各有关方面,向中国安徽、江苏两省灾区提供人道主义的救灾援助。 这一年的香港方面,演艺界人士也拍摄电影《豪门夜宴》,并于跑马地马场举行“忘我大汇演”大型音乐会,为水灾灾民筹集善款。 “别看电视了,明天跟我到村里,”杜小桔给秦南也端来一碗绿豆汤,“上山下乡,去接受劳动人民的再教育。” “啊,哥,你让我去干农活?” 第二天,阎国忠早早就守侯在纸箱厂,秦东却拉住他,“阎书记,今天不到厂里去,我们到地里走走。” 到地里走走?阎国忠人老成精,也不说也不问,看着秦东在一处树荫下站住,看着地里一望无际绿油油的玉米地。 “玉米产量怎么样?” 阎国忠彻底不明白秦东的意思了,一个啤酒厂的厂长关心起农业生产来了,“玉米产量前几年,一亩地八百多公斤吧,今年,我们用了石单二号种子,一亩地能破一千公斤……” 说起农业生产,在农村干了一辈子的阎国忠很有发言权,在农村,玉米的产量最多,小麦次之,玉米面是粗粮,比小麦粉也要便宜得多。 “秦厂长,玉米好吃吗?”阎国忠不明秦东的来意,只能往这方面猜测。 “好吃,”秦东简单答道,“你是说,你们用的是石单二号玉米种……” “对,石城有个玉米大王,”阎国忠道,“我们海东这一片,都用的是他的玉米种子。” “那,阎书记,”秦东摘下一瓣玉米,“这种玉米的色泽怎么样,我是说,晒干后,色泽深不深?” 阎国忠瞪大昏花的老眼,他用力地在手里捻了一下玉米粒,鲜嫩的玉米粒就成为了一泡水,他在鼻子边嗅了嗅,“种玉米的就知道怎么种,颜色,不深,黄黄的……” “好,”秦东上了车,“那我回去了,小南,你今天在这里帮阎书记干活……” 看着桑塔纳一路开远,秦南再也追不上了,她也不矫情,“干就干,挤羊奶剪羊毛我都干过,阎爷爷,给我把锄头,我帮您除草……” “你哥,打听玉米是啥意思?”阎国忠摘下草帽,一脸懵逼。 第205章 广阔的前景 玉米啤酒的酿造,需要选用含油量低,含淀粉高,含蛋白质适中,色泽浅的玉米品种。 这种石单二号,是否符合这些件条件,需要昌阳农学院的专家来鉴定。 今天,吕芝和刘帮两口子就等在学院门口,这些日子,吕芝两口子在云海市场受挫,秦东也想跟他们聊聊。 “秦厂长,进展得不太顺利,”吕芝愁容满面,见到秦东可象见到亲人了,“侯勇的招数太多了,我看,再这样下去,我们别提打进云海了,就是昌阳也保不住。” “九月份,我倒出手来,再收拾他们……”秦东倒不以为意,“你们别着急……” 昌阳农学院,孙教授是搞农业基础设施研究的,他介绍了学院的另一位李教授。 “石单二号,除了含油量高,其余的指标都能达到你的要求。”李教授说话很直接,就象对自己的学生讲话一样,很是居高临下,“去油,是你们要研制玉米啤酒的关键问题。” 玉米油也就是玉米脂肪,主要是脂肪酸和甘油结合的脂肪酸三甘油脂,玉米含油一般在百分之四点五以上,对啤酒的酿造十分不利。 玉米含油高时,对啤酒的泡沫、口味及成品保存有很大影响。 “玉米脂肪百分之八十五的含量集中于胚芽,去脐去皮之后,基本可以满足你们的要求。”李教授看着秦东,“石单二号的嫩玉米,含油量为百分之零点五,这是储存九个月的,为百分之零点五七,一年的含油量就达到了百分之一点二一……” “那我们也不能用嫩玉米酿造。”秦东笑道,“只能去除里面的玉米油。” “我建议采用新玉米和新加工的玉米了。”李教授很冷淡道,“否则就必须去除里面的胚芽。” 使用玉米制造啤酒,必须除去胚芽,因玉米的胚部含油量高,不去胚,油脂会破坏啤酒的泡持性,减弱起泡能力,且容易产生异味。 “但是,胚芽的去除……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李教授拿出教授的架子来。 “玉米脱胚不是有两种方法吗,有干法和湿法,”秦东看着李教授,“干法就是将玉米在五十五度的水中浸渍四到六小时,吸收水份至百分之二十五左右,然后用脱胚机粉碎,将胚芽除去,加工制成玉米片……” “湿法呢?”李教授看看孙教授,孙教授笑了,这个秦东,不知懂得农业基础设施,还明白玉米的脱胚技术,李教授还拿人家当学生看。 “湿法,简单说就是将玉米破碎成两到六块,分离胚芽……”秦东道,“湿法能控制在百分之零点五以下,而干法则只能达到百分之一。” “你知道还来农学院干嘛?”李教授变得严肃起来。 “我需要深加工,需要大量的脱胚玉米。”秦东握住教授的手,“李教授,酿造啤酒我在行,可是玉米加工我真的不行……” “玉米深加工厂,昌阳就有一家……”李教授的口气缓和下来,说话也客气了许多,他道,“这样,我们可以提供技术支持,这一点没有问题。” “那我们可以与农学院合作,对你们的技术补贴也没问题。”秦东马上答道,他笑着伸出手来。 …… 呜—— 绿皮火车缓缓地驶进秦湾站,陈晓春就拎着行李包走了出来。 他东看看西望望,却找不到秦东,就在他打算自己走出去时候,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高高的个子。 “巴依——” 陈晓春也不管人来人往,笑着迎了过去,两人握手之后,高虎已经接过他的包裹,“怎么,不是说让你空着手来吗,到了秦湾,你还担心没有睡觉吃饭的地方?” “我才不担心,这一个多月,我是过来打土豪的,”陈晓春道,“你嫂子给你带了北京的果脯,还有烤鸭……” “你怎么没把嫂子带过来?嫂子想我吗?”秦东笑得别有意味。 “去,”陈晓春捶了他一拳,“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啊,现在部里都知道你在研制玉米啤酒,……” 部里都知道了,全国的啤酒厂家也都知道了,山海省秦湾的嵘啤正在研制玉米啤酒,“你不知道,我听我们所的老人说,从八十年代,很多厂长,特别是东北的啤酒厂,到所里求助,要求研制玉米啤酒,所里也搞出一点成果来,百分之十五的玉米,百分之五十五的大米,百分之三十的大麦……你打算用玉米占多大配比?” “百分之七十以上。”秦东笑道。 “百分之七十以上。”陈晓春笑了,“吹吧,吹吧,你们秦湾的牛是不是都没有了……” 秦东亲自拉开桑塔纳的车门,陈晓春果然又惊讶起来,“巴依,你都坐上桑塔纳了,看来你还真的应该感谢我。” “感谢你?” “是我第一个喊你巴依的,我不喊你巴依你能坐上桑塔纳,还有大哥大……不行,你得让我体验一把巴依的生活……” …… 桑塔纳带着陈晓春直接回到二厂,把他带到了仓库。 “这是处理后的玉米原料。”秦东指着满仓满库的麻袋,“去掉了玉米胚芽,别看我,我们山海省是玉米生产大省,我们还有农学院,我们是占尽地利和人和……” “那你们什么时候生产?”陈晓春看着破碎好的玉米粒。 “今晚。”秦东答道,“去掉油脂,生产不是问题。” 回到秦东办公室,陈晓春又一次惊叹于秦东办公室的宽敞,“百分之七十玉米啤酒生产工艺要点?” 玉米百分之七十,麦芽百分之三十,麸皮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一点五,加辅料升温酶法糖化法。 用BF7658细菌淀粉酶液化,用麸皮补充糖化时贝塔淀粉酶的不足,加食盐,改善口味与泡沫…… 陈晓春看得仔细,当晚饭后,看到秦东穿着工作服出现在车间里,他仿佛又想起了沈南的那个夏天,这个骑在摩托车上的同学带着他到了北冰洋啤酒厂。 “冷水二点四吨,玉米面六百三十公斤,加7658酶一公斤……四十五度浸渍二十分钟,八十到八十五度保温二十分钟,一百零二度保温十分钟,加水至六点一吨,麦芽二百七十公斤,麸皮七点五公斤……” 夜色深了,当秦东所陈晓春送到宾馆,陈晓春洗刷后,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开始写工作报告。 “……北方使用玉米作为原料酿造啤酒,同时使大米和大麦缺乏而盛产玉米的地区在原料来源上有了根本保证,必将为啤酒工业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前景…… 这一切源于嵘啤,原于嵘啤的副厂长——秦东同志。“ 第206章 艺高人胆大 一九九一年,全国的啤酒企业发展到八百多家,啤酒牌号达到一千五百多个,地方特色加产品特色,中国的啤酒业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巴依,玉米啤酒研制成功,你还想研究什么啤酒?”彭志是个斯文人,剔牙捂嘴,打嗝扭脸,今天中午在食堂里让秦东让着又多吃了一个馒头,走路时就不顾形象了,慢慢开始揉肚子了。 “你想喝什么啤酒?要不来一种可以掺水的啤酒?”前世,秦东记得,荷兰生产的一种橙黄色浓缩啤酒,采用冷冻浓缩法制成,饮用时直接掺水,浓度随意。 “牛奶啤酒?” 美国也推出了一种牛奶啤酒,以黄油,乳清为原料,加啤酒花酿制而成,有奶香很可口。 “要不,给你来一款速溶啤酒?”这是用速溶咖啡原理酿制出的速溶啤酒,可以携带很是方便。 “巴依,你不跟我开玩笑吧,”彭志打量着这个函授班的班长,“我就在发酵所,我怎么没有听说?” “你啊,”秦东笑了,“你听说也没用,你还得喝我的玉米啤酒,这种啤酒最适合你。” “怎么就最适合我?”彭志不明白了。 “这种啤酒酒精度低,热量少,但蛋白质和维生素不少,适合胖子饮用。”秦东重重地拍了一下彭志,彭志差点打了个趔趄。 他本来就是心宽体胖之人,这几天,白天跟着秦东吃食堂,晚上就在鸣翠柳饭店解决,瞧,人家二厂这食堂,主食和主菜一个礼拜变得花来做,两个周时间,彭志的腰带就往外松了两个扣。 两人说笑着进入糖化车间,彭志就变得严肃起来,不时翻看着手里的技术方案,不时与二厂的技术科长欧阳青交流几句。 浸渍(45℃、20分钟)→液化(8℃、20分钟)→保温(102c、10分钟)水(加至6吨)麦芽(270公斤)水(4.20吨)→配料←7658淀粉酶(1公斤)糖化配料盐(0.5公斤)麸皮(7.5公斤)玉米面(630公斤)保温(45℃、20分钟)送过滤槽←升温至78℃糖化(65℃、60分钟至碘不变色)←蛋白分解(55℃、60分钟)…… 每个数据都很直接,也很科学,“你们秦厂长这几年在实验室做过这方面的实验?”彭志问道。他这趟来,不是个人行为,是所里派他过来的,对于这个在八七年就发明了酶法糖化技术的年轻人,在去年研制出超级干爽啤酒的年轻人,发酵所很关注他。 可是,彭志知道,酶法糖化技术,秦东用了小半年时间,在日本研制出超级干爽啤酒,也用了半年时间,两个月时间,他要研制出新型玉米啤酒来,这让他和所里的领导们将信将疑。 “没有。”欧阳青这位女同志回答得也很直接。 “彭主任,电话,你们单位打来的。”黄波笑着眯着小眼睛就走进来,对于部里发酵所的干部,他也当部领导看。 “小彭,你是说,糖化结束,已经进入发酵过程,并且,玉米辅料配比应用达到百分之七十?”部食品发酵研究所的施乃安总工在电话那边就轻轻地拍了拍桌子。 他原本是所里的副总工,前年才提拔成总工。 “是的,我们知道的是,吉林的一家啤酒厂,玉米配比应用到40%,黑龙江一家啤酒厂玉米增到53%,百分之七十……”这个数字,如果不是彭志亲自在现场,他也无法相信。 “知道了,知道了,”施乃安沉吟半晌,玉米啤酒是部里杨部长亲自提出来的,也是他当前最为关注的产品,“这样,小彭,我要亲眼看一看嵘啤的工艺流程,下个月,我去秦湾!” 对于部里发酵所的总工的到来,省厅和秦湾都很重视。 施乃安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并没有部里领导的架子。 “小秦,添加麸皮的原因是什么?”施乃安看过技术方案,直接问道。 市里的杨市长、梁永生、陈世法、周凤和等人都看向秦东。 “用麸皮补充β-淀粉酶的不足。”秦东回答得很简单。 麸皮的应用,加与不加的明显区别,主要体现在还原糖与可发酵性糖的含量上。加麸皮,还原糖一般7.8~8.4%左右,不加麸皮则达不到6%。 “加食盐是为了调整麦汁氯离子?”施乃安又问道。 “糖化时加食盐,目的是解决啤酒口味淡薄与粗糙感。与此同时,酒的色泽、泡沫,也得到了改善。” 哦,施乃安看秦东,“小秦,这属于艺高人胆大,加盐的方法,我们也没有想出来。” 彭志看着施乃安,杨市长却与梁永生交换了个眼神,施乃安很肯定秦东的方案,他们的心里就更有底了。 “糊化前45℃浸渍……”施乃安笑着看向秦东,“我猜测,你是想让玉米原料有个充分吸水膨化过程,以利液化、蛋白休止和糖化操作,进而发挥玉米自身的酶潜力,改善醪液的流动性。” “对,”对于这个老总工的技术水平,秦东领教过,“糖化前经45℃浸渍,可以使产量和麦芽糖、可发酵性糖、氨态氮都有所提高。” “从两个浸渍的作用看,时间的长短,对产量和麦芽组份影响很大, 20分钟较为适宜;时间过长,反而影响酒的产量、外观指标和口味。” “好,这个时间选择,肯定是经过了千百次试验的结果,”施乃安很是感慨,“我们的啤酒酿造,就是需要这种沉下身子去钻研的精神。” 咳咳—— 彭志顿时感觉嗓子发痒,试验?是不存在的,秦东甚至都没有经过可行性试验,更没有筛选出工业性方案,工业性生产试验?更是无从谈起,他是直接进行生产。 这可能就是施总工说的艺高人胆大吧。 施乃安不满地看看彭志,“小彭,你跟小秦是同学吧,我看,以后啊,你可以跟小秦多请教请教,有许多地方,可以认小秦当个师傅,这对你有好处。” 哦。 彭志立马感觉嗓子不痒了,施总工的意思是让他认小秦当师傅? 这不是乱了辈份吗! 咳咳—— “小彭,我现在有一个徒弟,你要想拜入师门,就只能当老二了。”看着领导们陪着施乃安在车间里参观,秦东就笑着看着彭志。 “滚蛋,”彭志就涨红了脸,“我们是同学,不过,你的百分之七十玉米酿制技术,真的可以好好教教我。” “拜师,否则不教。”秦东拿起了架子。 彭志看着他的背影就恨恨道,“你大爷的,打倒巴依!” 第207章 一百万 时近九月,早上的天气已经凉爽下来。 嵘啤二厂,黄波早早地指挥着一帮工人在厂门口挂起了横幅,“百分之七十玉米啤酒工业试验”几个大字,很是扎眼。 今天除了施乃安和省厅的领导,部里食品工业局的王副局长也来到秦湾,部里和局里都没有想到,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嵘啤真的研制出了玉米啤酒,并且,还是玉米辅料比达到百分之七十的啤酒。 “黄主席,听说,部里能给一百万奖金?”有工人一边踩着竹梯一边扭头看向黄波。 “当然,一百万重点扶持资金。”黄波身上有了领导的架式,虽然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可是口袋上也插了一支钢笔。 “一百万,是给秦厂长吗?”一个年轻的工人又问道。 “是给厂里吧。”一百万哪,黄波连想都不敢想。 “那我们有份吗?”年轻工人接着问道。 厂里的大喇叭里飘过一阵歌曲,就把他的声音给压下去了。 “这你得问秦厂长,人人有份,我们都能分一千。”黄波心里也是一动。 车间里,一派忙碌。 马上就要出酒了,可是不管是施乃安还是杨市长还是王局长,领导们一派喜庆。 “杨部长提出来研制玉米啤酒,还不到两个月,你们就搞出来了,两个月哪!”王局长夸奖着,可是心里却不敢相信。 “我也很意外,可是,放在秦湾的小秦身上,就不意外。”施乃安虽然是知识分子型的领导,可是人情世故饱尝,自然听得出王局长的意思。 大家都看向今天的主角秦东,彭志就悄悄道,“巴依,一百万哪,你打算好了没有,这一百万怎么分?” “你的意思是分你一半?”秦东笑笑。 “当然要有我一份,”彭志不客气,“不分我我跟你急。” “好啊,你这两个月,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到临了还想再分我的……” “谁让你是巴依老爷,打土豪分田地,就是这个意思。”彭志也不甘示弱。 …… 金黄的啤酒欢腾奔流,米达罗里又盛满了新鲜的啤酒,空气中飘荡着诱人的酒花的芳香。 “啤酒泡沫洁白,细腻挂杯;”施乃安喝了一口新酿制出的玉米啤酒,感观指标很重要,象他这样的总工,感官指标其实就已经代表理化指标了,“口味纯正,风味正常;杀口力强,爽口感好……” 王副局长也在品尝啤酒,啤酒中有明显的酒花香,色泽淡黄,看起来赏心悦目。 大家不断地品尝着啤酒,等待着最后的理化指结果。 “小秦,”施乃安的脸上大放光采,看他这个样子,大明都明白,其实最后的结果已经出来,“你们的技术能力,在我走过的所有啤酒厂中,可能是最强的。” 没有之一! “施总工,我们也正在参评部里的二级企业。”陈世法马上道,“我们也希望将来研制出更多类型的啤酒来。” “我这里没有问题,我也会把这里的技术方案原本给食品局的领导作汇报,”施乃安道,“我们是支持技术优先的企业进入二级企业的名单的。” 哦,王局长脸上就是一脸黑色。 理化指标结果很快出来了,双乙酰0.194毫克/每升,乙醛1.000毫克/升,异戊醇68~76毫克/升,氯离子139~141毫克/升,…… 彭志很是庄重地宣布着最后的结果,“经气象色谱分析结果,各项指标均达到GB4927-85优质啤酒的水平。” 哦,这就说明了大家的口味都是对的嘛,施乃安带头鼓起掌来,掌声在后发酵车间里响成一片。 “理化指标达到国家标准。”彭志看看秦东,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施乃安身上。 “好,我宣布,”车间里一下静了下来,只有施乃安的声音在回响,“山海省沈嵘崖啤酒厂的玉米啤酒——成功!” 哗—— 杨市长、施乃安等人带头鼓起掌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鞭炮,早已准备好的鞭炮,在厂内炸响…… 掌声、鞭炮声和工人的欢呼声,伴随着红旗的飘扬,飞出百里之外,飞出了秦湾,飞出了山海,飞到了北京…… 当天上午,轻工业部的杨部长就接到了来自秦湾的喜报。 “这么快,”他摘下眼镜,看着眼前报喜的蒋远平,“用时不到两个月!” 蒋远平心里也很是感慨,上次小师弟来是七月份的事情,现在不到九月份,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他真的研制出了玉米啤酒。 天才,啤酒酿造的天才! 他不由又想起了老师的话。 “明年,我们预计,国内年产啤酒就会达到一千万吨,按百分之三十的辅料比计算,一年需要辅料三百多万吨,绝大多数啤酒厂又以大米为辅料,我国每年要有二百四十万吨大米用在啤酒生产上……” 杨部长很是高兴,他在办公室里慢慢踱着,“这么多大米,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人民群众的大米食用量。现在又是灾后,大米的价格一天一个样,我们研制出玉米啤酒,就不与人争口粮了。” “还有,”他看向蒋远平,“玉米旱涝保收,也不用担心灾害天气,用玉米酿造啤酒,还可能为农民带来效益,增加收入,我们的大麦需要进口,还能节省大笔的外汇。” “部长,我们算过了,秦湾嵘崖啤酒厂采用70%玉米、30%麦芽的啤酒与传统酒相比,每吨啤酒节粮77.7公斤,每吨酒降低原料费用52.49元。” “好。”杨部长笑道,“生产玉米啤酒,要在全国啤酒厂示范推广。” “对了,这个小秦,是你的小师弟?”杨部长突然问道。 “我们都是师从梅毓秀先生。”蒋远平很谨慎地答道。 “梅先生,我知道,”杨部长很是感慨,“明师出高徒,以前,小管提过,想把小秦调到部里来,看来,他在基层更能发挥作用……” “那,部长,专项扶持资金,还发吗?”啤酒已经研制出来,可是资金的程序刚刚走完。 “发,照发。”杨部长马上道,“直接发给秦湾嵘啤酒厂,小蒋,你告诉团委,组织里组织的青年干部,到到二厂参观学习……”</p> 第208章 好看又好吃 “不到两个月?”宁中则瞪着严冰,“你确定?” “确定,部里发酵所的施总工去了秦湾,消息千真万确。”严冰也是一脸严肃。 这样来说,嵘啤也有了三种产品,但是玉米啤酒的研制成功,是杨部长亲自关注的,这已经在最后的评比中给自己加了分数。 “秦东,秦东,秦东,”宁中则不断重复着这个名字,“这还真的是一个啤酒全才。” 八七年食博会上,就已经让他记住了秦东这个名字,举世瞩目的秦湾啤酒节上,秦云战争打得云啤一败涂地,成功拿下啤酒之王的称号,更是让他对秦东的营销本领大加赞赏。 他知道,秦东的技术能力也很强,可是两个月内研制出一款新型啤酒,打破国外技术封锁,如果不是事实摆在眼前,他也不会相信。 “那我们只能在打开国际市场上扳回一局了。”宁中则很快稳住心神,“威斯东姆公司明天到达广州,我们要争取尽快拿下,”他翻看着办公桌上的日历,“距离部里最后确定名单还有不到一个礼拜时间,三天?”他看向严冰。 “保证完成任务。”严冰仍是一脸严肃,可是语气很是自信。 …… 白云机场。 威斯东姆弗兰西斯安德伍德一行走出机场,广东省二轻厅和海珠啤酒的领导班子亲自迎接,当车队驶近海珠啤酒厂,照例又是盛大的欢迎仪式,在参观了海珠啤酒并与省二轻厅领导会谈后,安德伍德一行对海珠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第二天,第三天,安德伍德一行走访了广州市场,所到之处,不管是高级宾馆还是大排档,处处在饮海珠啤酒。 “宁厂长,三年前,我们与海珠啤酒的合作很愉快,我想,我没有理由选择中国的其它啤酒厂……” 天鹅宾馆内,当安德伍德喝完一杯啤酒,笑着朝宁中则伸出手来的时候,宁中则笑了,严冰也笑了,石头在一瞬间落地了。 “安德伍德先生,我们厅里领导的意思,想搞一个好吃又好看的东西……” “好吃又好看?”安德伍德对中国人的说话方式很不理解。 “国内的意思,是想搞一个签约仪式……”翻译笑着对安德伍德道,“发布一条新闻,当然,这样的场合少不了轻工业部的领导和省领导参加……”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安德伍德笑着满口答应,他笑着又举起啤酒,“我想,海珠啤酒就是好看又好吃的东西,我们吃定它了。” 海珠啤酒与威斯东姆公司即将签约的消息很快就反馈到北京,省二轻厅邀请部里食品局的领导参加。 自八九年以来,出口货口不断积压,在这样的背景下,海珠啤酒成功出口美国,意义很大,部里自然要参加。 “老王,你去吧。”蒋远平把部长批示文件亲自给老王送了过来,“这是好事,你代表部里参加。” 王副局长客气了一番,很快答应下来。 对于家乡的啤酒,他当然要支持。 蒋远平回到办公室,关上门直接把电话打给了秦东,“明天,天鹅宾馆,威斯东姆和海珠啤酒就要签约了。” 哦,这么快? “海珠啤酒与威斯东姆以前有过合作,广东省的意见是要搞一个签约仪式,小师弟,你们要有心理准备,这次的二级企业评选,海珠已经占有优势。” 蒋远平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惋惜感来,本来秦东研制出玉米啤酒,这是杨部长关注的产品,经济意义与社会意义也很重大。 可是海珠与威斯东姆签约,这就不止是经济意义了,在当前的国际国内背景下,政治意义不可估量。 秦东笑了,“师兄,就没有别的机会了?” “没有,”蒋远平说话很直接,“除非你让威斯东姆改变主意,跟你们签约。” 蒋远平带着遗憾挂断了电话,秦东带着斗志又拿起电话,“给我打去广州的机票,最早的一班,”他看着进来的杜小树,“两张机票,小树,带一箱易拉罐。” “姐夫,我也去吗?”杜小树一脸憧憬,从小到大,还没有坐过飞机呢。 “去。”秦东答道,“为什么不去?!” 夜色降临,从秦湾飞往广州的飞机慢慢起飞了。 看着夜幕下秦湾星星点点的灯火,杜小树转过头,“姐夫,坐飞机真好。” “以后啊,你可能会整天坐飞机,坐得你会呕吐……”秦东笑道,“往前看,嗯,我先睡一会儿。” “姐夫,我不呕吐……”杜小树却感觉到自己眼花缭乱,眼前的姑娘,一个个漂亮大方,婷婷玉立,让他目不暇接,他不上咽了口口水。 “你好,先生……”一个个子高挑的漂亮姑娘走了过来,她笑着看着杜小树,可是眼光只是瞅一眼秦东,就眨眨眼睛,“秦……秦厂长?” 秦东打量着这个姑娘,哦,他记起来了,八九年市妇联组织联谊会的时候,这个姑娘也去了,他印象很深,她第一个坐在了自己的对面,“你是……叶慧英?” “是我。”叶慧英笑了,她莞尔一笑,“欢迎你乘坐本次航班……” “姐夫,这嫚真好看,你认识她?”杜小树不由又咽了一口口水。 “认识。”秦东根本无需朝他解释,惹得杜小树一路浮想联翩。 当飞机缓缓降落在白云机场时,叶慧英又一次经过他们的身边,秦东笑着接过她递过来的饮料,“经常飞广州?” “是的。”叶慧英笑着点点头,“你们出差?” “签个合同。”秦东也礼貌地回应道。 “那祝你们好运。”叶慧英的眼光如水,如清泉般流在秦东脸上,可是转瞬间清泉就流走了。 “姐夫,我们……过来签合同,人家不是要跟海珠啤酒签吗?”杜小树惊奇地看着自己的姐夫。 “我们来了,他们就不会跟海珠签了。”秦东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舅子,“要不,我们大半夜飞到广州干嘛?” 羊城,花城,广东省会,超大城市,走出机场,迎面扑来的就是听也听不懂的粤语。 从秦朝开始,这里就一直是华南地区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和科教中心,是世界唯一两千多年长盛不衰的大港。 “麻烦您,天鹅宾馆。”上了一辆出租车,看着眼前璀璨的灯火,杜小树就睁大了眼睛。 白天鹅宾馆坐落于广州市沙面白鹅潭,是中国第一家中外合作的五星级宾馆。 走进宾馆,处处绿植,看着眼前鲜花围绕的巨大帆船,和从高处一倾而下的瀑布,杜小树的眼光就感觉不够用了。 白天鹅初建的年代,中国还处于计划经济时代,很多建筑材料国内都没有,设备、建材、家具,几乎全是进口的,就连一根木头都是从菲律宾运来的。 “小树,饿了吧,想吃点什么?”</p> 第209章 天鹅宾馆 宽敞大堂别有洞天,亭台楼榭流水依旧,只是物是人非…… “姐夫,你对这里怎么这么熟悉?你来过这里?”跟在秦东后面,象个乖乖仔一样从一楼大堂走进去到底,看到秦东点罗汉果茶和茉莉花茶,还有各类茶点,杜小树就好奇地问道。 “糯米鸡,艇仔粥,沙琪玛……”秦东并不回答这个多嘴的小舅子,“吃吧。” “嗯。”杜小树也是越来越有眼色了,不再象小时候,秦东不回答他就打破砂锅问到底,他夹起一块沙琪玛放进嘴里,入口即化,很是好吃,“姐夫,这是什么?” “自己看菜单。”秦东招手叫过服务员,从皮夹里夹出五张一百元人民币递给了服务员,“谢谢先生,谢谢先生。” 秦东笑着摆摆手,“我问一下,你们这里有海珠吗?” “有。”漂亮的服务员回答得清脆爽利。 “那能麻烦你一件事情吗?”秦东笑道,“一会儿,把我们的啤酒倒进杯子里,再把海珠倒进另一个杯子里,我让你上你就上……” “可以的,先生。”服务员笑得很甜,“可是早上这里不提供酒水。” “没关系,我们不喝酒,只是工作。”秦东知笑道,“你放心。” 安德伍德住在国内的第一家五星级酒店,消息还是同学提供的。不管中国人还是外国人,早餐肯定是要吃的吧,秦东就在这里等他了。 上午就要签约,确切地讲,他只有一个早上的时间。 人群中,不出意料,他果然看到了宁中则,也看到了走在后面的严冰,他们陪一个四十多岁的美国男人还有几个外国男女,哦,中间那位下巴长得象美人沟的中年人看来就是安德伍德了。 “你好,安德伍德先生,”秦东笑着站起来,热情地迎了上去,伸出手来,“欢迎来到中国,欢迎来到广州。” 宁中则看看严冰,严冰也在看着宁中则,两人眼中都是一脸的疑问,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在说什么?”宁中则马上问翻译,当得到知秦东欢迎安德伍德来广州,两人就又是一脸的腻味,这是广州好不好,不是秦湾。 “你是?”安德伍德也是一脸惊诧,他在中国没有朋友啊,怎么眼前这个高个子这么热情,象是久未谋面的老朋友一样? “很高兴在中国遇见你。”秦东的英语很是流畅,这倒让安德伍德对他生起一种好感。 “你好,你是?”安德伍德也不用翻译了,两人交流得很是顺畅,倒是宁中则和严冰在催着翻译,询问秦东在说什么。 无利不起早,今天上午就要签约了,秦东突然出现在天鹅宾馆,两人都感觉到了不安。 可是上午就要签约,会场都准备好了,省厅领导和市领导也都通知到了,宁中则虽然感觉不妙,可是心里有底气。 “我是嵘崖啤酒厂的秦东。”秦东自多介绍道,“说实话,我是坐晚上的飞机从秦湾赶到广州的,我们想请安德伍德先生品尝一下我们的啤酒……” “啤酒?”安德伍德笑了,他好似了猜出了秦东的来意,“可以,秦湾的听酒,我知道秦啤。” 杜小树马上让服务端上酒来,这是一种古老而现代的方式,蒙面尝酒,虽然不用蒙面,可是酒放在不同的杯子里,你根本不知哪一个杯子里盛放的是自己的啤酒。 “这一种是海珠,一种是我们嵘啤……” 翻译马上把秦东的话翻译过来,严冰的脸就沉下来,“秦厂长,天鹅宾馆只喝海珠,服务员,请这两位先生不要打扰我们。” 宁中则不说话,只是看着秦东。 看着几名服务员走过来,杜小树就站起来,那样子服务员就差喊保安了。 “小树,坐下。”秦东一脸轻松,“尝不尝酒,安德伍德先生说了算,你不尝我们走人,就算我们飞了一晚上到这里,白来了。” “好吧。”听着眼前年轻人说的流畅的英语,安德伍德竟然答应了。 跟随他前来的几名外国人也是看着眼前的宁中则和秦东,这里面好象不止尝酒这样简单。 安德伍德看着眼前的两杯啤酒,啤酒的色泽都很好,他端起其中的一杯,慢慢喝了一口,“好。” 宁中则听到翻译过来的话,马上问道,“这一杯是嵘啤还是海珠?”翻译却只能摇头,杯子上面也没有名字啊。 安德伍德却又拿起另一杯来,也喝了一口,“这杯……”他似乎在品尝着滋味,“这杯……也很好喝。” “那我可以实话实说,一杯是嵘啤,一杯是海珠,”秦东指着第一杯,“这是海珠,”然后指着第二杯说道,“这是我们嵘啤。”他又笑着看向宁中则,“宁厂长,你尝尝,哪杯是你们的啤酒?” 宁中则瞪了他一眼,也不回答。 “这么说,安德伍德先生,我看,您刚才对我们的啤酒更感兴趣……” 秦东用英文,严冰虽然经过翻译得知秦东讲了什么,可是始终慢了半拍…… “我们的啤酒,玉米啤酒,是用玉米作原料,价格比大米和大麦更加便宜,”严冰已经走了回来,她的身后是几名身着制服的保安,“另外,我们嵘啤曾是秦湾的联营厂,世界都知道秦啤,如果代理我们的啤死光光,可以节省广告费用,还有,在两个月前的啤酒节上,我们是啤酒之王,中国的啤酒之王……” 保安走到面前,秦东自己站了起来,“安德伍德先生,我不多说,一切你自己选择。” 安德伍德笑了,笑得意味深长,他也意味深长地看着秦东,“秦,很有意思,你们的啤酒我听说了,”他笑着看向宁中则,“可是我已经答应了海珠啤酒,我们没有办法代理另一种啤酒,……很抱歉。” “没关系,祝你们在中国过得愉快。”秦东干脆道,“那我们后会有期。” “宁厂长,我送一下他。”看着秦东与杜小树离去,严冰打了个招呼就赶了过来,“秦厂长,慢走,远来是客,交个朋友,希望二级企业的牌子挂在我们厂的时候,请秦厂长过来剪彩。” “我会来的,不过不是今年。”秦东看着眼前这个浑身上下蓄满力量的小个子女人,“我说过,今年,只有一个家二级企业,那就是嵘啤。” “是吗?”严冰不屑争论。 如果今天上午签约,那海珠就重新打入了国际市场,今年的二级企业牌匾,只会挂在海珠啤酒的大门之上! 严冰和宁中则陪着安德伍德一行人吃了早餐,早餐吃得很是顺当,可是就在早餐吃完后,宁中则突然接到通知,安德伍德先生不见了。</p> 第210章 与聪明人在一起 “姐夫,我们出去转转?”杜小树在名曰别有洞天的大堂里转了几圈,拍照的人都要排队,他就很是后悔没有带相机过来,对于这个传说中的城市,就又多了几分向往。 “正事还没办完。”秦东不时抬手看看手表,就在他第三次看手表的时候,李简兴冲冲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女人,李简不时回过头看看女人,女人倒比他还要平静。 “姐夫,姐夫……简哥,后面那不是邱……邱惠英?”对于漂亮女人,杜小树天生就有一种过目难忘的本领,当年,对于这个糖厂的传说,杜小树更是记忆犹新。 “巴依。”人潮汹涌中,李简一眼就看到了个子高高的秦东,还有那位一直管他要录像带的小舅子。 “简兄。”秦东也笑着快步上前,两人热情地拥抱在一起。 “怎么说来就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李简就埋怨道。 秦东笑了,“你们这里不是中国的地方?我是中国人,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邱惠英,你好。” “秦厂长,”邱惠英本想说“欢迎到广州来”,可是见秦东这样说,马上笑道,“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早上四点下飞机。”秦东看着邱惠英,这女人骨子里有种狠劲,几年不见,在广州这个大城市,似乎已经脱胎换骨,身上得体的衣着打扮,显示着她似乎在这里过得不错。 “还在粤江啤酒干销售?”她的情况,秦东问过李简,本来丈夫因病去世之后,她独自带着儿子生活,秦东到了二厂任厂长以后,她毅然将儿子留给奶奶照顾,自己南下广州打工。 她也明白销售是干啥的,只能一名基层业务员做起,却凭借坚毅和死缠烂打,40天追讨回前任留下的42万元债款,令粤江啤酒的总经理刮目相看,成为广州啤酒界茶余饭后的经典故事。 “惠英现在已经是厂里的销售科长了。”李简看看邱惠英,又看看秦东,“巴依……” “小树,去买几瓶汽水,”秦东打断李简,“祝新潮不知道我过来吗?怎么不露面职?” 函授班时,两人一个是一班的班长一个是二班的班长,祝新潮原本是看不上秦东这个刷瓶工的,“他们粤州啤酒厂这几年不错,他现在是总工了,我通知他了,他说自己过来。” “那我去买饮料。”邱惠英冲秦东一笑,“小树,来,你看你愿意喝什么?咖啡?茶?可乐?” 杜小树乖乖地跟着邱惠英往前台走去,几句话下来,邱惠英就了解到,秦东星夜飞到广州,瞄准的是美国的第三大啤酒经销商。 “可是,人家不愿意。”在漂亮女人面前,本想装逼,可是这逼都没法装。 “海珠啤酒是广东的名牌,人家今天上午就要签约了,你们晚来一步。”邱惠英笑道,“这样,这几天,我们陪着秦厂长在这里好好玩玩……” 秦东见邱惠英带走杜小树,脸马上拉了下来,“简兄,我们一个宿舍四年,你还跟我藏着掖着的?” 啊?李简就有些慌乱,“人家邱惠英打电话跟我说了,你还在这里跟我演戏,干脆你到香港算了,也去报考什么tvb训练班。” “她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李简将信将疑地看着秦东,可是看着秦东一下笑了,他就气恼起来,“巴依,你套我的话!” “说吧,你们俩什么时候……”秦东笑眯眯地把两只手的食指交叉在一起,可是脸又沉了下来,“邱惠英是我们二厂的职工,她到广州来,我是让你照顾她,可是也没有让你这么照顾她啊!” “那不是,”李简显得很不好意思,可是马上又明白过来,“她现在也不是你们厂的职工,这是在广州,不是在秦湾,你又不是我们设计院领导,我用得着跟你汇报吗?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怎么看出来的? “人与人之间有公众距离,社交距离,个人距离,还有一种亲密距离,也就是在半米之内,这种距离只出现在有特殊关系的人之间,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不可能是姐弟吧……” 他还没说完,李简就狠狠地给了他一拳,他正不知该怎么跟秦东说呢,这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人家就看出来了。 与聪明人一起,就是舒服。 “那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是该好好请请你,你也算媒人……”李简笑道,“我豁出去,拿出这个月工资,巴依,我可没你那么豪富,吃我的喝我的悠着点……” “算你有良心,”看着邱惠英跟杜小树笑呵呵地走回来,秦东也不客气,他又一次抬手看表,“还要正事呢,没功夫陪你玩。” “什么正事?” “签约。” “签约?”李简看看邱惠英,主动拉住她的手,邱惠英脸色一红,可是接着释然了,“跟谁签约?” “美国第三大啤酒经销商威斯东姆公司。”秦东端起咖啡,“嗯,味道不错。” 邱惠英也看了一下手表,海珠啤酒联姻威斯东姆公司,广东省的啤酒厂都知道,她还知道,严冰在里面起了大作用,这个女人,可不简单,那就是一头母狮子。 可是现在已经是八点多了,距离签约还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再说,这是在广州地面上,不是在秦湾,海珠啤酒也不能让他来截胡。 “秦厂长,上午人家就要签约……”邱惠英委婉地提醒道。 “惠英,你还不了解巴依,他太善于创造不可能了,”李简笑道,“那我们得等到什么时候?” “用不着等了,”秦东笑着站了起来,“人已经到了。” 安德伍德正快步朝这边走来,他一边走一边笑着伸出手来,“秦,我们又见面了。” 李简看看邱惠英,又看看杜小树,邱惠英也在看杜小树,杜小树赶忙道,“刚才在餐厅里,这个老外说不可能的……” “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安德伍德与秦东交流起来没有障碍,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进电梯,“秦,我可以给你二十分钟,在这二十分钟里,你能够说服我……或许我可以改变主意。” 邱惠英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她拉起李简也跟了上去,她是不会英语的,李简就赶紧翻译给她和杜小树。 二十分钟? 邱惠英也看了看手表,距离最后的签约仪式还有一个半小时。 “说服?”秦东与安德伍德让到一边,李简马上让邱惠英先走进电梯,“你来了还用我说服吗?”秦东笑道。 安德伍德一愣,接着却爽朗地笑起来,“秦,与聪明人在一起,真的很愉快,不过,你对自己真的有信心?”</p> 第211章 欺我岭海无人乎 “我姐夫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我们大老远从秦湾飞过来,空着手回去,还不得让人笑话死啊。” 听着杜小树的秦湾腔调,邱惠英没来由就感觉很是亲切。 秦东当然是有信心,信心就在于他的玉米啤酒。 大部分的国家或地区在啤酒中都有添加辅助原料,这些辅助原料使啤酒呈现出不同的风味,美式啤酒的主要成分是大麦芽、啤酒花、酵母、水,辅料则大多添加玉米,这让啤酒的味道较淡、柔和。 美国更是盛产玉米的国家,美式威士忌也是玉米酿制而成,作为美国本土的第三大啤酒经销商,安德伍德对于玉米啤酒自然不会陌生。 如果他尝不出这是玉米啤酒,秦东也根本不会找他来代理,一个经销商连啤酒的口味都尝不出来,那这家公司将来的命运只能是倒闭。 他尝得出这是玉米啤酒,马上就会想到玉米和大米的价格差,想到啤酒的成本,他不来找秦东,也不是一家合格的经销商。 “秦,我知道你,”安德伍德一幅老谋深算的样子,“来中国之前,我作了功课,我知道,你们的啤酒是中国的啤酒之王。” 两人走进房间,李简和邱惠英就被留在外面,可是门关上的霎那间,李简还是听到了那个他希望听到的单词——签约! 签约? 邱惠英几乎不可想象,岭海这么多家啤酒厂,就连广州市的啤酒厂也有很多家,可是这么多啤酒厂愣是打不过人家海珠。粤江啤酒厂也憋着一口气哪。 没想到,这口气让来自老家的亲人给她出了。 “李简,我们秦厂长这简直就是是虎口夺食啊。”邱惠英与李简靠得很近,“看,还是我们秦湾人厉害吧……” “巴依是谁?!他就没有干不成的事。”李简一脸严肃,“还有,邱惠英同志,郑重地提醒你,你现在不是嵘啤的职工了,是粤江啤酒的销售科长,你是岭海人……”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简、邱惠英和杜小树就等在门外,也不知两人在里面谈了些什么,当两人走出来时,安德伍德仍然是一幅高深可莫测的表情,可是秦东的表情显得很严肃。 “秦,我们现在就通知海珠啤酒厂。”安德伍德又一次与秦东握手,“也希望你能履行承诺。” “安德伍德先生,你放心,我们嵘啤重承诺,守信用。”秦东重重道。 “姐夫,谈成了?”看着安德伍德走远,杜小树迫不及待地问。 “谈成了。”秦东仿佛如释重负。 “那你还板着脸?”杜小树不解地问道。 “巴依,你不会是作出重大让步了吧?你们不会在价格上吃亏了吧?……” “打住,”秦东用眼一睃李简,“我这是沉痛。” 沉痛? 邱惠英很不理解,李简和杜小树就更不理解了,合同都谈成了,并且还是出口美国的合同,放眼全国八百多家啤酒厂,哪家啤酒厂能出口?哪家啤酒厂能出口美国? 这样的大好事,还沉痛个屁啊! “你们傻还是当我傻,我是为海珠沉痛!一个小时后,我们也在这里,举行签约仪式,啊,就用海珠的现场,什么都是现成的。”秦东大声道。 啊! 几个人面面相觑,无语。 “巴依,我怎么看你怎么象那个坏巴依呢……”李简气笑了,“你这也太有同情心了吧,你不怕海珠的严冰这头母狮子咬死你?……” …… 同样,还是在天鹅酒店,当美国方面正式通知海珠啤酒,合同取消,宁中则当场愤怒,他几乎咆哮起来,“安德伍德先生,我想知道原因,理由,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愤怒已经让他丧失了理智,国家食品局的领导、省二轻厅的领导,粤州市的领导,都会出席今天的签约仪式,就是一城之内的啤酒厂的同行和媒体记者也会来不少人,就在签约仪式前一小时,安德伍德却单方面宣布签约取消。 可是当安德伍德说出原因和理由,却是如此简单,“因为有更便宜的啤酒,适合我们的口味的啤酒……” “是嵘啤?”严冰铁青着脸,这个女人的头发都快乍了起来,狮为百兽之王,在自己家眼皮子底下,在快要签约的当口,远来的客人横插一杠子,把他们的签约搅黄了,她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这个项目是她从头到尾跟到现在的! “中国实行的不是市场经济吗?”安德伍德笑着摊开双手,“我们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合作伙伴,当然,我们也很期望与海珠合作,对于海珠啤酒前期的付出,我们表示感谢和歉意……” 屁,感谢个屁啊! 宁中则骂人了。 “还有,”安德伍德的翻译当然不能把宁中则骂人的话翻译给他听,“我们也想在这里搞一个好看又好的东西……” 好看又好吃的东西? 宁中则气糊涂了,严冰马上反应过来,这还是他们海珠啤酒厂提出来的,也就是搞一场签约仪式。他们的意思是,他们与嵘啤要在广州的地面上搞签约仪式? “就在天鹅酒店。”翻译马上无奈地加了一句。 …… 很快,岭海省二轻厅的领导接到通知,事情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故,签约取消。 粤州市的领导和二轻局的领导也接到了相似的通知,可是宁中则却犯难了,北京部里食品局的王局长已经下了飞机,马上就要到达酒店了。 万难之一下,他还是决心自己去丢这个脸。 他该怎么跟王局长说呢,签约仍然进行,不过主角换成了嵘啤? 丢人哪!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一城之内的同行,平时让海珠压了一头,此时也都纷纷猜测,不出意料,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大家庆幸之余,一股情绪却在心头集结。 粤州啤酒厂的总工祝新潮反应尤其强烈,“嵘啤的秦东,这是单刀赴会啊,真的当我们岭海省啤酒厂没有人了吗?” 嗯,是有这么点意思。 另一个老厂长叹道,“这不是丢的海珠的脸,丢的是我们粤州啤酒的脸哪。” “嵘啤就是我们全省啤酒厂的敌人。”祝新潮马上下了断语。 宁中则不说话,严冰小声嘀咕几句,宁中则长叹一口气,“你去办吧,我不管了。” 宾馆的房间内,李简也在担忧地劝着秦东,“巴依,不要在这里签约,你这是在打我们脸啊,我担心……!” 截了人家的胡,还要在人家原来的会场内搞签约仪式,这放在谁头上谁能咽得下这口气去! “我担心你们的安全,我怕……你和你小舅子走不出广州城!” 秦东笑了,“小树,关老爷那句话怎么说得来着?” 杜小树笑了,他胸脯一挺,“吾于千枪万刃之中,矢石交攻之际,匹马纵横,如入无人之境……岂忧江东群雄乎!”</p> 第212章 单刀赴会 严冰走到会场的一侧拿出了坤包里的大哥大,“喂,我找一下阎科长,对,经侦处的阎科长,……你好,阎科长,我是海珠啤酒的严冰,……我们报案,对,报案,我们怀疑山海省的嵘崖啤酒厂采取不正当手段,破坏我们与外商签约……” “嵘崖啤酒厂?山海省的嵘崖啤酒厂?”电话那头,阎科长笑了,“严厂长,山海省的事儿,我们好象管不着吧。” “他们现在就在广州,”严冰走出会场,走到窗前,外面就是繁华的粤州,“就在天鹅宾馆。” “天鹅宾馆?”阎科长显然犹豫了,天鹅宾馆是五星级酒店,是霍先生开的,在里面把人带走显然不妥当。 “这样,只要不让他离开广州,怎么办案我们没有意见。”严冰笑道。 上午,就在海珠与美国人签约的会场内,挂在墙上的横幅悄然更换了。 原来的海珠啤酒的字样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嵘崖啤酒的字样。 部食品局的王局长一脸懵逼,他是来参加海珠与美国的威斯康姆的签约仪式的,怎么下了飞机,签约的主角就变了呢? 可是这是广州啊,不是秦湾,要签约,你们嵘啤怎么跑到粤州来签呢? 可是腹诽归腹诽,他还是强颜欢笑与安德伍德举行了会谈,在座的当然有省二轻厅的领导,还在市轻工业局的领导,这样的场合,当然也少不了另一个主角——秦东。 无论是王局长还是岭海省二轻厅的领导,心里都很是别扭,这叫什么事,嵘啤与美国人签约,现在却是岭海省的领导前来站台。 可是这远远不够,嵘啤与美国人签约,这里面肯定有重大的政治意义,签约的场面当然不能太冷清。 为大局着想,王局长也要安排,“原来签约的时候,都请了哪些嘉宾?” “省二轻厅领导,我们市里的领导,还有市里和区里工业局的同志,噢,还有全市的啤酒厂都派人参加。”宁中则无精打采地回答。 “那还要请他们过来,”王局长到底是站在部里的高度上,“这现在已经不是你们粤州的事情,而是国家的事情,是部里的事情,你们发扬一下风格,我知道你们现在心里别扭,也窝着一肚子火,我都理解,但是要有大局观,不要给美国人看笑话……” 把全市的啤酒企业再组织起来,给远来的嵘崖啤酒捧场? 宁中则一阵气火,让人家来,看海珠的笑话? 可是王局长讲了,省里和市里只能服从,他也只能服从。 “去办吧。”他无力地通知厂里的办公室主任。 …… 上午十点,会场里坐满了人,粤江啤酒的祝新潮也坐到了会议室里。 李简通知他秦东到了广州,他就借故不见,当年在北冰洋背麻袋出的丑,他现在也没有忘记。 可是见到昔日的同学坐在台上与美国人签订协议,协议虽然是草签,是意向性的,也让他感觉到一阵酸水从腹部深处涌来。 哗—— 王局长带头鼓掌,会议室里就响起并不热烈的掌声来。 秦东笑着与安德伍德握手,“欢迎安德伍德先生到秦湾嵘崖啤酒厂考察指导。” “我们会去的,当然要去。”安德伍德笑了,“北嵘啤,南海珠,我们是知道的,但是,我们更相信中国的啤酒之王。” 签约仪式简单而隆重,秦东与安德伍德说了几句,就走到了祝新潮面前,“二班长,我们又见面了。” “秦东,你好。”祝新潮努力挤出几分笑容,握住秦东伸过来的手,“祝贺你们。” “没什么,不就是签个约吗,”秦东没有给他机会把手撤回去,“老祝,你不是说没空吗,怎么又来了……” “我……唉,你轻点……”祝新潮突然感觉手象是被老虎钳钳住了,一阵钻心的疼。 “看到了吗,就是他。” 会场一角,严冰指指秦东,阎科长却犹豫了,“严厂长,这合适吗?”国家部委的领导亲自出席,那就是没有问题的。 “我们本来要与美国人签约的,我们怀疑他采取了不当手段……”严冰笑道,“阎科长,弄清楚问题,这不犯法吧?” 本地人向着本地的企业,阎科长也概莫能外,他考虑了两分钟,终于抬起头来,“行吧,等他从天鹅宾馆出来,我们就带走他……” 那边,王副局长还在与安德伍德交谈,服务员就过来礼貌地请他去接电话。 “好的,蒋局长,我知道了,粤州这边没有工作了,我们马上回北京。”王副局长放下电话,对着电话思考了一阵,待回到会场时已是笑容满面。 “安德伍德先生,对于你们与嵘崖啤酒的签约,我们部里的领导也非常重视,部领导邀请你们到北京……” 此时,与美国人签定合同,可不止是一纸经济合同,合同有重要的政治意义,这可以看作是一个风向标,向世人展示。 “这样,我们马上回北京,”王副局长安排着,岭海省二轻厅就赶紧去订机票,机票要订八张,除了王局长和安德伍德一行,当然也少不了此次的主角秦东。 可是秦东一直与安德伍德在一起,两人用英语交谈得很是愉快,安德伍德不时哈哈大笑。 这倒让阎科长头痛了,外国客人在这里,他们就更不好下手了。 机场很快协调好了,王副局长与安德伍德和秦东在这里吃过饭后,就直奔机场。 “我走了,”秦东特意走到李简跟前,“来得匆匆,去也匆匆,但祝福你们,你们结婚一定通知我……” “我们还敢通知吗?”李简笑了,“你都快成了岭海啤酒厂的公敌了。” 邱惠英也笑了,“秦厂长,到时候一定通知你,……谢谢你了……” “唉,别谢我,是你自己选择到广州来的,这就叫作千里有缘一线牵……”秦东重重地拍了一下李简的肩膀,走上车去。 一路上,他与安德伍德就坐在一辆车里,杜小树就坐在副驾驶位上,没有人敢拦,也没有人敢动。 “就这样让他跑了?” 身后,祝新潮很早气愤,单枪匹马,独闯广州,拿下大单打入美国市场不说,还顺道踩了海珠一脚,睥睨广州群豪…… 但是,不是每个人都象他这样小肚鸡肠,粤海啤酒的厂长郑重地问邱惠英,“小邱,我记得你就是秦湾人吧,这位秦厂长……” “他就是我们嵘啤二厂的厂长,秦东!”邱惠英回答得很是自豪,“我们那里的人都叫他秦癫子!” 秦癫子? 粤海啤酒厂厂长笑了,单枪匹马,单刀赴会,还差点走不出粤州城去,是真够癫的!</p> 第213章 财主,巴依 一行人终于登机了。 “姐夫,都没来得及好好玩玩。”杜小树回头看看繁华的粤州城,就朝秦东抱怨道。 “玩?”秦东笑了,“我们爷们不走,在这里让人群殴啊,现在我们是整个岭海省啤酒厂的公敌。” “秦厂长。” 秦东没想到,这从广州飞往北京的客机上,再一次碰到了叶慧英。 “你们不是过来签合同的吗?合同这么快签完了?”叶慧英笑得甜蜜蜜。 “签完了,借你吉言。”秦东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的吉言?”叶慧英不解。 “你说,祝你好运。”秦东笑了。 当飞机降落,当叶慧英“祝你好运”的声音再次响起,部里的蒋远平松了口气,电话是秦东让他打的,本来部里没有让他们立即到北京来,但是秦东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所以他寸步不离安德伍德,借着部时的催促,王局长也把他安全地“护送”到北京…… 好了,蒋远平真的怕秦东掉入狼窝,被狼吃了……现在好了,平安着陆了。 “会谈完后,你先回秦湾,我会代表部里为你们揭牌……”蒋远平笑着对秦东道,“发酵所的施总工、安德伍德也会参加,你们这次揭牌,是所有二十三家二级啤酒厂最风光的。” 肯定是最风光的,有部领导,有总工,还有外商,秦东知道,这是自己的师兄在以另一种方式支持自己。 “奖金呢,就是扶持资金?”秦东却笑着问道。 “发厅里,直接发给你们。”蒋远平一点也不含糊,“对了,部里从部属各单位挑选了一百三十二名干部,下基层接受再锻炼,根据杨部长的意见,你们嵘啤是我们下基层的第一家……” “行啊,到时候,一起来参加我们二级企业的揭牌仪式!”秦东大声道。 嚯,部里这么多干部一起来,那更是史无前例了! …… 从八一年由化肥厂转产成为啤酒厂,到今年嵘啤已经走过了十个年头。 十年创业,十年艰难,今年,二级企业揭牌仪式,必将是嵘啤历史上的大事…… 还有,轻工业部食品局的蒋远平局长带队,一百三十二名部里的年轻干部到嵘啤学习,“顺便”参加嵘啤二级企业的揭牌仪式,这就不仅是厂里的大事了,也是省厅和秦湾的大事…… 当然还有,在九一年的初秋,嵘啤力压海珠,成功与美国威斯康姆销售公司签约,这已经不止是山海省和秦湾市的大事,也是整个中国啤酒界的大事,意义很大…… 于国声市长很是惊讶,“这离啤酒节才几天啊,小伙子又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市里的常委会开始前,梁永生抽空跟于国声汇报道,“研发出玉米啤酒,能节省大米,这也是轻工业部杨部长倡导的……” 与美国人签约的意义更是自不待言,可是,这两件大事,就是在一个多月内完成的,所以于国声才感到惊讶。 “轻工业部的蒋远平局长亲自过来,还有部里一百三十二名年轻干部,下基层的第一站也选在了我们嵘啤……”梁永生笑道,“也参加我们的揭牌仪式!” “轻工业部这么多年青干部都要来?”于国声感觉到里面的份量,并且,美国人也要参加,省里和二轻厅的领导肯定也会出席的,“你们跟郭鹏书记汇报了吗?他也很关心嵘啤的发展。” “我知道了。”郭鹏书记春风满面走走进会场,后面跟着嵘崖区的庞书记,“到时候,市里的四大班子,一起参加,我也去。” 他定下了基调,于国声当然也要去。 “秦东,好样的。”郭鹏会在座位上,却并不着急开会,“打进美国市场,我们秦湾,除了秦啤,终于又有一家啤酒企业走上国际舞台了!” 他的语气很是欣慰,在这个啤酒的城市,再也没有比这更能让人愉悦的了。 “部里还专门拨付了一百万的专项资金,现在已经下发到省厅。”嵘崖区的庞书记又汇报道。 “一百万?” 在场的常委们笑着议论起来,一百万是技术扶持资金,秦东作为玉米啤酒的研发者,肯定是要奖励一部分的。 于国声看向郭鹏,郭鹏却笑道,“你这个老庞,报喜是假,跟市里要钱是真,嗯,一百万,不算少了,这样,我们市里也赞助一下。”他看向于国声。 于国声就笑道,“轻工业部拨了一百万,我们市里拨二十万吧。” “老庞,老梁?”于国声就笑着看向嵘崖区的两位主要领导,“嵘啤是你们区里的企业,你们一毛不拔?” 嵘崖区的庞书记看一眼梁永生,梁永生笑道,“那我们区里拨付十万吧。” 一百三十万,这些资金都给嵘啤还是给秦东个人?有人马上提出疑问。 “就拨给秦东,我看这钱他怎么花。”郭鹏书记笑道。 …… 嵘啤二级企业的揭牌仪式定在八月十二号。 代表省厅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朱奕处长。 “朱处,奖金什么时候下来?” 晚上,郭鹏书记和于国声市长代表市委、市政府,宴请了部里的青年干部和省厅的领导。 这样的场合,秦东的级别本来是达不到的,可是两位主要领导钦点,秦东要来,并且要坐在上座。 觥筹交措中,秦东端着一杯啤酒靠近朱奕,悄悄地问道。 “一百万,马上下来,不过,厅里留一半,一半拨给你们秦湾。”朱奕端着杯子,“这就是你们的玉米啤酒?味道不错。” “什么,你们留一半?”秦东也笑了,“干脆我们一分钱不要,全部给厅里算了。” “嚯,你这么大方?”朱奕好象很意外,他一口把啤酒干了,“你这样大方,我们也不能小气,一百万,全部给你们,明天就到账。” “我就知道,你朱处不是雁过拔毛的人。”秦东重重地握住朱奕的手。 “我当然不是,”朱奕很自矜,“厅里对于你们发明玉米啤酒和与美国人签约,也很支持,所以……” 秦东马上又给他倒满一杯啤酒,“所以……” “所以,省厅重奖你们二十万!”朱奕笑着与他一碰杯子,一口饮尽了杯中的啤酒。 部里奖一百万,市里奖二十万,区里奖十万,再来个二十万,加起来就是一百五十万了! 秦东笑得眼睛都眯在一起。 “小秦,发财了吧,我怎么听说他们都叫你财主呢,不,是巴依!”朱奕笑得很开心。</p> 第214章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客从何来? 秋日,丰收的季节,嵘啤总厂的大喇叭里又奏响了欢快活泼,热情洋溢的迎宾曲。 每一个嵘啤人穿戴一新,早早就来到工厂,等待着嵘啤这一历史性的一刻。 笑声,歌声,也感染了一百三十二名部属单位的机关干部,今天,他们参观了嵘啤总厂,一厂和二厂新厂区,厂里的风貌和职工的面貌,都给他们深深的震撼。 不得不说,蒋远平很照顾自己的师弟,惟一的师弟。 在市里于国声市长和四大班子领导的陪同下,在省厅刘厅长和朱奕处长的陪同下,在区里梁永生、王从军等领导的陪同下,蒋远平给予嵘啤很高的评价。 嵘啤总厂的大门一侧,人群慢慢聚集,于国声市长、蒋远平局长、刘厅长、安德伍德,秘书长、嵘崖区庞书记、区长梁永生、市二轻局局长齐澄等领导,在陈世法和周凤和的引导下也笑着走到大门前。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于国声与蒋远平谦让一番,两人一起扯下了红绸子,金黄的二级企业的铜牌就在阳光下闪耀。 鼓掌,热烈的鼓掌,掌声如潮,如雷轰鸣。 台上的梁永生也在用力地鼓掌,从八一年建厂,到扩建一厂,到突破十万吨规模,再到打入南朝鲜,再到今天成为为数不多的啤酒二级企业,成功进入美国市场,嵘啤走的每一步,他都感觉自豪。 全国八百多家啤酒厂,才有二十多家二级企业,也就是说,四十家啤酒厂中才有一家二级啤酒厂! 成绩来之不易!更要备加珍惜! “今天,是嵘啤成为二级企业揭牌的日子,”于国声没有照本宣科,没有用秘书提前准备好的稿子,而是直接开讲,“也是与美国威斯康姆公司正式签约的日子,这对于两国对于两家公司都有特殊意义……” 他看看大家,又看看人群中的秦东,“在此,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向嵘啤表示热烈的祝贺……” 掌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陈世法和周凤和也站在主席台上,看着自己的工人,也看着南面嵘啤的一厂。 今天,我们终于走出秦湾走向世界,嵘啤,不再是那个偏居秦湾的嵘啤了! 哗哗—— 掌声不歇。 台下的秦东,却很是平静,平静得他自己都感觉到意外。 …… 南拳北腿的二级企业之争,终于尘埃落定了。 这个月上旬,秦南的成绩也下来了,不出所料,发挥正常,分数虽与清华北大无缘,可是考一所好的大学是没有问题的。 “哥,听说你们厂发了一百五十万的奖金?”秦南神神秘秘地问道,“你能分多少?” “不是奖金,是扶持资金。”这些日子很累,秦东倚在床头笑着看着妹妹,屋外厨房里,传来菜刀碰击案板的密集声音,杜小桔正在包饺子。 三鲜馅的饺子,是秦东最爱吃的。 杜小桔在用自己的方式,为自己的丈夫庆祝。 家,是如此温馨,一切奋斗不就是为了家人能活得更好一些,过得更体面更有尊严一些吗? “那这一百五十万,都是你的吗?”秦南与杜小桔把案板抬进来,屋里有空调,凉快,秦南就又一次问道。 “我还真没想好这笔钱怎么用,是发给大家还是厂里留用。”秦东洗了洗手,坐在马扎上,他熟练地擀皮,杜小桔和秦南包着饺子,“你啊,还是想想自己报哪所大学吧。” ……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晚上,秦东把杜源和武庚也请了过来,武庚一进门就喊道,“秦东,真的成了地主老财了?”他笑着在水井跟前洗了把脸,“一百五十万哪,你可不能一人独吞。” 一百五十万? 杜源就吓了一跳,一百五十万的票子,光数也得数半天吧,就是放到麻袋里,也得有两麻袋吧。 “这钱,陈厂长和周书记没有意见?”秦东麻利地拌着麻汁酱,以往这个时候,周凤和是最讲究原则的。 “怎么会没有意见,你交到总厂就没有意见了。”武庚笑着接过杜小树递过来的西瓜,“奶奶的,你是不知道,你人还在广州,厂里就传疯了,都想着分钱哪。” “出力的时候他们去哪了?分钱的时候就眼红了?”杜源为女婿抱不平。 “吃饭,吃饭,我包的三鲜馅的饺子。”秦东笑道。 “你包的,你就擀皮……”秦南毫不客气地揭露他。 夜晚的风渐渐变凉,小院里,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联播》,“哥,这是什么东西?” 秦南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放饼干的铁盒,铁盒里是一摞象是钞票一样的东西。 “我看看,看看秦财主家里还有什么宝贝。”武庚放下手里的啤酒杯,“唔,这是股票?” “我这个妹妹啊,我有点什么好东西,她都给我翻出来了。”秦东无奈道。 武庚摩梭着这张还是崭新的股票,上面用繁体字印有飞乐公司的名字,还有“本股票壹股计人民币五十元整”的字样,再下面就是董事长尹长林、总经理秦其斌的手写印刷签名。 整张股票印制得很是精美,手里这一张是五十元,武庚又把所有的股票抽了出来…… “这是二百股,是杨厂长给我的,当年花了厂里一万块钱,那时厂里效益好……”秦东举起酒杯,“明天,我看看,这支股票涨到多少了……” “可,这能当钱用吗?”秦南仔细地看着手里的股票。 “怎么说呢,”秦东端杯敬酒,“不止能当钱用,还能升值,当然也会贬值,比如一股五十元,有可能涨到一百元,二百元,三百元,也有可能跌到二十元,十元,五元……” “怎么就会涨,怎么又会跌?”秦南求知欲很强。 “这说来就复杂了,跟厂里的业绩有关,”秦东心里一动,“你对这个有兴趣?” “哥,我记得小时候,你拿大虾酥和高粱饴的糖纸当钱用,”秦南促狭地笑了,“去换人家的饼干……小桔姐,是不是?” 杜小桔也意味深长地看着秦东,当年,还是秦东一家刚从草原上回来的时候。 秦家也没地儿住,还是杜源把他们一家拉到了钟家洼。 家里缺衣少穿,秦南想吃饼干,秦东就想出了用糖纸当钱的办法,把杜小桔兜里的饼干都换了过来。 “好汉不提当年勇,”秦东也笑了,“小南,要不你上大学,去研究一下,怎么把糖纸变成钱?” “哥,我看行。”秦南大大咧咧道,“哪所大学还教这个啊?” “财经大学,比如上海财经……”</p> 第215章 百万富翁 今天是礼拜天,秦东吃完早饭就把电话打给了陶阿满。 “巴依,你是不知道的呀,深圳和上海的股票市场就一个字,火!”电话那边传来陶阿满兴奋的声音,平时斯文的阿满,也会有说话急促的时候。 秦东知道,自从取消了股票交易价格的限制,所有的股票那是全面爆涨,买股票,都跟疯了一样似的。 “我们上海,有人把生意停下来,所有的资金都压在股票上,这一进一出挣的钱,可比作生意强多了……” “对了,现在买什么都赚钱,你那一万块的原始股,涨到……七十万哪!”陶阿满那边突然传来“砰”的一声,秦东还没怎么着,陶阿满倒拍了桌子,“巴依,照这个势头涨上去,涨到一百万两百万都有可能……” 一百万,两百万? 秦南拿着股票就守候在电话机旁,她也跳了起来,“哥,我们家是百万富翁了!” 杜小桔正在外面洗衣服,听到小姑子的喊声也走进屋里,但是她只是笑并不言语。 百万富翁? 这个目标早达到了好不好,可是秦东不跟秦南谈钱,她也不谈。 “哥,我决定,就报考财经大学,把糖纸变成钱。”秦南大大咧咧地满脸憧憬。 “我们老师跟我说了,财经大学有五朵金花,中央财经,上海财经,西南财经,东北财经,中南财经……” “上海财经。”秦东根本不征求妹妹的意见。 今年年初,邓爷爷在上海过年,他跟上海的干部就讲,“上海开放晚了,要努力干啊……” “抓紧浦东开发不动摇,一直到建成……” 他还说,上海人聪明,素质好,如果当时就确定在上海也设经济特区,现在就不是这个样子。十四个沿海开放城市有上海,但那是一般化的。 浦东如果像深圳经济特区那样,早几年开发就好了。开发浦东,这个影响就大了, 他也讲到,“金融很重要,是现代经济的核心。金融搞好了,一着棋活,全盘皆活。上海过去是金融中心,是货币自由兑换的地方,今后也要这样搞。中国在金融方面取得国际地位,首先要靠上海。那要好多年以后,但现在就要做起。……” 秦南报考上海财经,不会有错! “哥,那我是不是将来就跟我嫂子一样,都是会计了?”秦南搂住自己的嫂子。 “我是中专,你是大学,不一样……”杜小桔就笑道。 “都一样,将来都是会计。”秦东弹了一下秦南的脑袋,“越弹越聪明,看,我这个当哥的,弹出两个会计……” …… 礼拜一。 厂长办公会召开,今天不研究别的,主要是研究这一百五十万资金的使用问题。 郭鹏书记虽然有话,看秦东如何使用这一百五十万资金,但是周凤和仍坚持资金是厂里的资金,要使用的话,必须经过厂长办会会研究。 “能不能发到个人?这一百五十万,分到个人,每人能分一千块。” “这不是给秦厂长的吗?” “秦厂长不差钱,人家眼里也没有钱……” …… 总厂的大柳树下,工人们越聚越多,大家不时看看二楼的会议室,“周书记肯定反对,他不会同意发给个人的。”一个老职工很是无奈。 “秦厂说了算,”一个年轻职工道,“周书记不管资金。” …… “我虽然不管资金,可是厂里的资金我有发言权,”会议刚开始,周凤和就定了调子,“我的建议是,这一百五十万,用作厂里的发展资金,我们还要扩大生产,还要引进设备,也要开拓市场,这都得用钱……” 他看一眼秦东,“我知道,大家也清楚,这一百五十万能拨到我们厂,秦东立了大功,老陈,可以适当给秦东一万块钱奖励……秦东,你想当百万富翁吗?” 我想吗?当着你的面儿,我能说我想吗?秦东摆摆手。 一万块钱? 他又笑了,周凤和也在进步,没有一分不给自己,给自己一万已是他的极限。 陈世法看着秦东,秦东手里却握着一张纸条。纸条是从后面传来的,每个人脸上都是一脸微笑。 “秦总,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呢。”笔迹清秀,秦东看看罗玲,罗玲就朝他眨眨眼睛。 “秦厂长,你的意见呢?”陈世法道。 “一百五十万,每人分一千左右,相当于工人四五个工资……” 秦东话没说完,周凤和就站了起来,“这钱你不拿,我很高兴,可是也不能作好人,这我不同意……老陈,我还是坚持用作厂里的发展资金。” 陈世法也是这个想法,嵘啤打入南朝鲜,打入美国,这更激起了他的雄心壮志,一统海东半岛后再战沈南,一统山海,再进北京,嵘啤的路还很长。 会议结束了,每个人脸上都有失望。 可是周凤和人品好,大家愣是埋怨几句就散去了…… “你小子的百万富翁当不成了,”武庚就取笑秦东,“看你回家怎么跟小桔交代?” 怎么交代? 杜小桔是最通情达理的,她正在准备着秦南上大学用的东西,志愿已经填报,就等录取通知书了。 “大东,我们不缺钱……” 听着杜小桔柔声细语,秦东不由一阵感动,他轻轻地揽住杜小桔的腰,“还是我老婆大气……嗯,我们不缺钱,职工缺钱,我还得想办法把钱发下去……” “周书记能同意吗?”对于周凤和的为人,所有人都说不出一个不字,可是在这些事情上面,他又近乎不通情理。 “对了,你不是跟我说,你们厂里的张姐找我吗?”秦东坐在沙发上,“让他们过来,他对象不是在银行吗?” “张姐,也是因为他爱人的事情,”杜小桔是知道大概的,“可能是因为国库券的事。” 今年,国家发行了100亿元国库券和20亿元特种国债,各地的银行成为国库券的发行单位。 “哥,国库券,家里有吗?” 股票,国库券,秦南对这些东西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咱家没有,咱爸前几年买过,”杜小桔道,“我去拿来给你看。”</p> 第216章 国库券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国家面临普遍缺钱的境地,1981年,国库券恢复发行。 在全民认购爱国债的热情推动下,我国各项建设资金的短缺问题得到了缓解。 但是当时采取的是强行摊派的体制,就是从每个老百姓的工资里按百分比扣去不等的钱。所以,仅仅几年后,公职人员分摊认购国库券的发行方式就变得越来越困难。 1982年、1983年、1984年虽然还继续发行国库券,可是越来越多的人抵触国库券,购买意愿低落。 虽然1988年财政部开始筹建国债司,可是直到今年,解决国债推销难题依然是此时国债司面临的主要问题。 “国库券?”小桔妈狐疑地打量着自己家姑娘,后面还跟着小姑子,“你们……你们要国库券干嘛?” 杜小桔就假装生气道,“妈,你看你,又不要你们的,看把你吓的……” 小桔妈明显感觉到姑娘口里已有你们和自己的区别,她就叹口气,转身从抽屉里拿出钥匙,打开大衣橱上的锁,又从几床被子下面掏出一个原本盛放饼干的铁皮盒子来,家里的存折、现金、国库券还有首饰就都在里面了。 “家里的这些东西,还不是留给你们的……”小桔妈从里面拿出几张票子,“给,全在这里了。” “啊,嫂子,国库券,这就是?”秦南嘻哈着接过杜小桔手里的国库券,“我家里也有,我爸在的时候,好象也有……” 1981年至1996年,国家发行的国库券都是实物券,面值有1元、5元、10元、50元、100元、1000元、1万元、10万元、100万元等。 “啊,你们兑付了吗?”小桔妈赶紧关心地问道,国库券虽然是国库券,这也都是钱啊,“放久了也没用,利息还是那么些利息。” 1984年以前发行的国库券兑付期为10年,自发行第6年后分5年还清,个人购买年利率为8%。 此后发行的国库券多为5年期与3年期两种,个人购买年利率在10%左右。 根据发行时的规定,国库券只计算兑付期内利息,兑付期限过后其利息不再复计,即使存放更为长久,到期兑付本利总额不变。 “我不知道,可能让我哥换牛轧糖吃了吧。”秦南摇摇头,可是她的热情很快投射到这几张国库券上,花花绿绿的票子上面,图案也不一样,五元的图案是几棵大树,一百元的是一座现代化的工厂,可是国库券的背面都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库券条例。 “小桔,”小桔妈看着这姑嫂二人就要离开,锁好大衣橱也跟了出来,“你爸说,你们的股票值一百万,我看看股票长什么样子……” “你又不买,看了也是白看。”杜小桔笑着对自己母亲道。 “谁说不买,我先看看,你这孩子,我是你妈……”小桔妈看一眼女儿,“我买了,以后不照样是你们的……” 国库券,股票,在九十年代初的中国,和谐地交融在一起。 晚上,一家人正在吃饭的时候,饼干厂的张姐带着她的爱人,登门拜访了。 “哎呀,张姐,你来就来吧,还拿什么东西?”杜小桔赶紧放下手里的饭碗,接过张姐手里的一台削苹果的机器,“我们家饭晚,他厂里事儿,回来的晚……” 秦东也笑着站起来,跟张姐的爱人握手寒暄。 “小桔,你们什么时候装上空调了,”张姐打量着屋里,眼神里就满是羡慕,“我们家到现在电话都没装上哪。” 杜小桔就笑了,“我们也是赶巧了,张姐,我包的馄饨,你吃一碗……” “我吃过了,你们吃,你们吃。”张姐满脸堆笑,他看看自己的丈夫,秦东已经把他让到了里屋沙发上坐下。 “秦厂长,实在不好意思到家里来,要不是遇上难题了,我也不会……唉……”张姐的爱人姓王,是工行一家分理处的主任,“你也知道,我们现在都有任务……” “我知道,我知道。”秦东泡茶倒水,“今年发行的国库券,面值多大?” 哦,王主任马上来了精神,国库券,他随身带着哪,“秦厂长,你看,这是五元国库券,这是十元的,二十元的……” 他马上拉开随身带的皮包,从里面拿出国库券来。 五元的国库存券,蓝色,图案为朝阳体育馆,拾圆的图案为西昌卫星发射中心,紫色,贰拾圆国库券,图案为海淀体育馆,绿色。 “这三种,规格都是142*64,”王主任笑着介绍道,“这张棕色的是五十的,图案是三门蛱水库,这张绿色的石景山体育馆,是一百的,这两种规格都是156*72……” 秦南也不吃馄饨了,端着饭碗就走进来,王主任赶紧朝她笑笑,可是秦南的眼光就落在了国库券上。 “小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是不知道,他这些天愁得都睡不着,头发一把一把地掉,这任务又不能不完成,这血压又上来了……” 张姐知道秦东现在承包着嵘啤二厂,手里还有一家纸箱厂,金嗓子夜总会更是日进斗金,人家伸出一根小手指,就赶得上她家大腿粗了。 “小桔,看在我们姐妹平时处得还好的份上,你让秦厂长帮帮我们家老王。”张姐就这样看着杜小桔,“唉,实在没有办法了……” 屋里,秦东已是直接问道,“王主任,你需要我购买多少?时候 “你,你能买多少?”王主任一脸期待,看着秦南给他的茶杯里续水,他又一次站了起来。 “你需要多少?”秦东笑道。 “一万?”王主任看了看满屋子的组合家俱,还有录相机,电视机。 “一万,你不会感觉太少了吧。”秦东又仔细地端详着手里的国库券,“王主任,往年的国库券兑换后,你们怎么处理?” “销毁。”王主任马上道,“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意思,”秦东也马上道,“说吧,你说个数,我合计合计。” 王主任也顾不得说往年兑换的国库券了,“两万?……三万?啊……”他说不出话来了,他老婆也激动地拉住杜小桔的手。 “一百五十万。”秦东笑着拿起茶壶,就从暖瓶里倒水。 可是,身后突然传来“砰”的声响,紧接着就是秦南和张姐的叫喊。 很快,救护车鸣笛开进钟家洼,秦东看着躺在上面的王主任,又看看手里的几张国库券,不禁摇摇头。 “大东,你真的想买一百五十万的国库券?”杜小桔一脸担心。 “支援国家建设,解决个人难题,还有……”秦东笑了,“也解决了我的难题,不好吗?”</p> 第217章 大局和小局 “购买国库券支援国家重点建设” 银行门口张贴着大幅的宣传画,银行里面走出几个人来,黄波,高虎,杜小树,孟光松……几个人呼哧呼哧抬着的大麻袋,就扔上了银行门口的大卡车上。 车上,王新军,聂新鸣等人也没闲着,高占东带着二厂保卫科的人,都带着家伙什前来“保驾护航”…… “新军,看看,麻袋口扎紧了吗?”高占东站在车头前,警惕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此时的的国库券还是用麻袋装,不只是二厂从银行运回厂里用的是麻袋,就是从北京通过飞机运到全国各地交付,交易方式很落后,用的也是麻袋。 看着两辆卡车上装满麻袋,看着红光满面的王主任,总行的行长一脸欣慰,这个老王啊,昨晚就自己从医院里偷跑了出来…… “黄主席,你们厂长真有眼光,买国库券,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王主任也没有闲着,跟几个银行职工一起,把一麻袋一麻袋的国库券装车。 九十年代,个人认购的国库券利率要高于单位认购。 “到期抓紧兑换啊。”看着几辆卡车发动起来,王主任又走上前大声嘱咐着。 “主任,这是您给秦厂长的……”一个银行女职工从里面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袋。 “我差点忘了,”王主任马上把牛皮袋扔给黄波,“给秦厂长的,我们总行的一点心意,以后你们二厂贷款,我们无条件支持……” 这还象句话。 黄波挥挥手,卡车开动起来,他捏了捏手里的牛皮纸袋,纸袋里面很薄,似乎就是几张薄薄的纸。 …… “回来了,回来了。” 无数二厂的职工就站在院里,看着几辆卡车缓慢开近,保卫科的两个干事早哗啦啦推开了大门。 卡车缓慢开进了厂里,早有职工跟在车子后面,小步跑了起来。 人越聚越多,象极了过年发年货发奖金时的样子。 “黄主席,你们怎么用麻袋装啊?”有职工把着车斗边沿,不时捅一下麻袋。 “一百五十万的国库券,你说用什么装?”黄波眯着小眼睛,“从北京拉回来,也是用麻袋。” 卡车慢慢地在二厂“爱厂如家”的雕塑前停下,二厂的工人就象潮水一样围了上来,有人摸一下麻袋,有人拉开车门,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喜悦。 “排队,大家都排队。”财务科邹玉臣带着人在院里就支起了板凳和桌子,高占东带着保卫科的人就护住了这几车国库券。 “钱书记,钱书记来了没有?”邹玉臣高喊道,“钱书记一千五的国库券。” “来了,在这呢。”钱益民笑着就挤了过去,接过邹玉臣递过来的几张国库券,又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看着手里的国库券,马上就眉开眼笑了。 这是国库券,其实就是存入银行的现金啊,这都是有利息的。 “刘洪兵,刘厂长。”财务科的人又大声喊着,“一千五。” “在新厂呢,”有人就喊道,“我给刘厂长代领。” …… “刘桂花一千……” “宋爱美一千……” …… 整个二厂厂区里一片热闹,看着手中花花绿绿的票子,有人对着太阳就瞅开了。 “真的,假不了,刚从银行取回来的,麻袋口都没打开,还能是假的?” “一千的国库券,一年,光利息就一百块钱……值,真值……” “国库券啊,比现在的任何一种债券或存款都合算。” 厂区里,处处人头攒动,处处欢声笑语。 这不是年终的奖金,而是奖金之外另外的福利。 “高虎,通知总厂和一厂,过来领国库券。” 一声炸雷似的喊声,秦东就出现在楼上,钱益民看看楼上年轻的厂长,厂里的厂长办公会他也参加了,陈厂长和周书记明确反对,可是秦厂长还是干了。 “去,”看着高虎犹豫的样子,秦东大吼,“有事,我顶着……” …… 呼啦啦—— 眼看着总厂、一厂的的职工班也不上班了,都往二厂跑,武庚不知所措了。 不用多问,当他得知原委,立即当场开骂,“他奶奶的,秦东,这个彪子……” 总厂大院里,汽车发动起来,周凤和武庚匆匆下楼,坐进车里,直奔二厂。 二厂厂区里,看着心满意足的职工,听着大家的感谢,秦东与大家开着玩笑,“都保存好了,别忘了兑换,……比存银行里合适……实在舍不得兑换,将来也可以当古董卖……” “姐夫,老古董来了。”杜小树正蹲在花坛边缘数着自己的国库券,打眼就看到了一脸阴沉的周凤和。 “周书记,这是你的。” 人群慢慢分开了,原来的欢声笑语没有了,大家都在担心地打量着周原则,今天,就看到底是原则厉害,还是癫子厉害。 秦东象是什么事也没有,直接把一个信封递给了周凤和,“总厂领导每人一千五……” 周原则气哼哼瞪他一眼,“秦东!”他气喘得厉害,只感觉胸口堵得难受,“你……你……你,一百五十万……你私自作主……就买了国库券。” “全都买回来了。”秦东笑着大声道,“高虎,给周书记和武厂长倒水。” “不用,”武庚戏谑地看着秦东,他一摆手,“先说事,事说不清楚,再让你们把我当国库券,领到高粱地里,奶奶的,糊涂账……” 哗—— 刚才紧张的气氛一下缓和下来。 周凤和也喘了口气,“小秦,亡羊补牢,还不算晚,你收回来,把发出去的国库券都收回来。” 啊—— 刚刚缓和的气氛又紧张起来。 “周书记,发都发出去了,还怎么收……”一厂一个年轻工人,刚领了一千块钱的国库券,笑嘻嘻地就提出了反对意见。 “是啊,发国库券也不犯法……” “我们这是支援国家重点建设……” “周书记,你不是最讲原则吗,国家这个大局,和我们嵘啤这个小局,应该支持哪一个?” “对,请周书记给我们讲清楚。”下面的工人,领了国库券的和没领国库券的都喊了起来。 “反了你们了!”看着周凤和被怼得哑口无言,武庚就拍了桌子,“奶奶的,都给我滚!”</p> 第218章 动不得 周凤和气得脸色蜡黄,回到总厂,他一把推开陈世法办公室的门,“老陈,老陈……这个秦东,我要处分他!” 陈世法却看看武庚,这两人可是亲戚呢,他倒了一杯水给周凤和,“嗯,秦东怎么说?”刚才他在区里开会,事情已经都知道了,原本用在厂里发展上的一百五十万资金,被秦东全部挪用购买了国库券。 秦东怎么说,说了什么? 周凤和发热的脑袋渐渐凉了下来,秦东刚才说了什么,好象什么也没说,冲自己吼冲自己喊的都是厂里的那帮混小子。 “他什么也没说。”周凤和叹口气,“有工人说,买国库券是为支援国家重点建设,这道理也对啊,这就涉及到大局和小局的问题了……” 听周凤和这么说,武庚暗骂一句,奶奶的,这小子,把周原则都给气糊涂了。 “老周,我明白你的意思,”陈世法马上点醒他,“秦东买国库券,这是对的,错在他就是要买也不要紧,但要以厂里的名义,他现在把国库券分给职工个人了……” 是啊,买国库券支援国家建设没有问题,周凤和也反应过来,但是秦东却把本应单位拥有的国库券都分给了职工个人。 “处分他……?”陈世法茶色眼镜后面的目光,忽忽闪闪,很是悠远。 “一定要处分他。”周凤和仍余怒未消,“对厂里的发展,秦东有功,但也有过,”他抬头看看武庚,又摇摇头,“唉,秦东就是个刺头……” 这一点,武庚没说什么,他深表赞同。 从他到厂里时,秦东那时还是个刷瓶工,就把人家庐州厂的总工给怼了,后来,秦东胆子越来越大,远的不说,八九年嵘啤把海城打得喘不上气来,陈世法的意思把海城啤酒兼并算了,秦东却不听陈世法的,给了李建义喘息的机会。 八八年,他自己要求去糖厂当厂长,跟工业局的王从军局长都谈好了,厂里还都不知道。 八九年,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嵘啤工作,厂里研究不让招收职工,他愣是招了四十个有前科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果不其然,陈世法也记着哪,“我不说,不等于没有,秦东在阎家渡开办纸箱厂,别以为我不知道,还有,滨城大法寺汽水厂,跟他没有关系?……” 周凤和和陈世法都看向武庚,武庚就不说话了,看着周凤和眼前的茶杯里的水一口没喝,他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个一干二净。 “小秦有功不假,远的不说,近的研发出玉米啤酒,打入美国市场,”陈世法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为他着想,这次也要处理他,给他个教训,……谦虚使人进步,骄傲让人落后,不知高低,不分轻重,不明缓急,将来会出大事……” “有能力的人都有个性……”武庚自己给自己倒上水,“那国库券,怎么办?” “收回来。”周凤和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陈世法却马上识破了武庚的诡计,国库券就是钱哪,这钱都发下去了,还能收回来吗?真的收回来,那是跟职工对着干,到时候,别说处分秦东了,厂里后院起火,连生产都会受到影响。 那个时候,灭火的人是谁?还得是秦东,他把火灭了,厂里还得表彰他? 陈世法冷冷看一眼武庚,“国库券在职工手里也可以,职工也是厂里的财富嘛,下面,马上召开会议,研究对秦东的处理意见。” 就象兜头一盆凉水,泼在了嵘啤职工的烧红了的头顶,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秦总这是为大家伙办好事,不能让他办了好事还背处分。” 首先秦东的嫡系们就不干了,罗玲、鲁旭光、夏雨就凑在了一起,徐凤梧、徐真也凑了过来,销售科和调度室,厂里最重要的两个部门,这部分人闹起来,厂里就瘫痪了。 可是还没等他们闹,二厂那帮娘子军在赵牡丹的带领下就冲进了总厂…… 看着这一群穿着工作服的女人,周凤和就是口才再强,也在一片叽叽喳喳中败下阵来。 “我们找陈厂长,不能处分秦厂长……” “不能处分秦厂长……”总厂的院子里,渐渐站满了职工,大家起初声音还小,后来那些愣头青的声音越喊越大,整个总厂厂区里,声如雷滚。 “不能处分秦厂长,要表扬秦厂长……” 吱—— 伴随着厂里大喇叭的岔音,不知哪个调皮的职工冲到了播音室,大喇叭里传出来的声音吓了会议室里的领导们一跳。 接着,一阵嬉笑打闹就从大喇叭里传来,厂区里也就跟着热闹起来…… …… 一次购买一百五十万的国库券! 前所未有,史无前例! 消息很快报到市委办公厅,郭鹏书记很是欣慰。 “我就说嘛,小秦不会把这钱装进自己兜里,购买国债,他是用对了地方了……” “国库券分给了职工……”秘书长就笑着补充着。 “哦,这是他们厂里的事,我不管……”郭鹏书记笑着回了一句,就上了车。 …… 嵘啤总厂,会议仍在召开。陈世法半途就被叫出来接电话。 “梁区长,这事你们也知道了……”陈世法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我们正在商议,怎么处理秦东……” “处理秦东?购买国库券是好事,为什么要处理人?”梁永生笑道,“市里郭书记都说,秦东这次把钱用对了地方……” 电话很快挂断了,当陈世法阴沉着脸走进会议室,所有人都抬头望着他。 “老陈,最后的意见你来拿吧。”周凤和催促着自己的老搭档,“是不是传到区里了,市里也知道了了吧,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我们必须有个态度。” 陈世法不语。 会议室里的众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一起搭班子几年,大家对彼此的性格秉性都是了解的,陈世法不是那种说了不做的人。 “老陈……”周凤和不满地看着陈世法。 “这事,……往后放放,散会。”陈世法一脸阴沉,他扫了一眼那个空着的座位,那个座位是秦东的,嗯,这事没完…… “老陈……” 周凤和也干了多年的厂里的一把手,他就知道陈世法肯定是遇到阻力了。 现在的秦东,职工拥护,领导喜欢,要动他,还真动不得! 他不由也叹口气……</p> 第219章 券王 二楼会议室的会议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院里的职工却手舞足蹈起来,“秦厂长,好厂长”赵牡丹带头大声喊着,二厂的许多女职工也跟着喊,最后连带着总厂和一厂的女职工都喊了起来。 “秦厂长,好厂长!” 武庚回到一厂,窗外仍是此起彼伏的喊声,他就笑着骂道,“奶奶的,这是一厂还是二厂,干脆我这个一厂厂长让这小子干算了。” 他收拾着办公桌上的文件,突然发现没有人响应他,他抬起头来,笑着用手挨个点着眼前的众人,“你,你,你,你们是不是都想秦东过来当厂长,孙元英,是不是?” 孙元英是二厂的销售科长,平时没少跟罗玲、王新军等人混在一块,“武厂长,不是,二厂好好的,人家秦厂长还不一定愿意过来呢……” “就是,就是。”二厂的易拉罐代表着高档啤酒,送礼宴客上一罐二厂的易拉罐,谁脸上都有面子,这也让二厂的职工比总厂和一厂都要脸上有光。 “就是什么?”武庚用力地把手中的书敲向桌子,“我们一厂,是全套的德国设备,滚蛋,都给我滚蛋,别在这气我,孙元英,我的国库券呢?” 孙元英立马笑嘻嘻地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 “我不要你就自己吃回扣了?”武庚拿起书作势就要敲他的脑袋。 孙元英已是从口袋里掏出国库券,“总厂领导是一千五……” “拿来……滚蛋!” 武庚笑着坐下,在阳光下仔细地打量着手里的国库券,“这小子,还真办了件好事……” 吃饭的时间到了。 武庚走进食堂,他惊奇地发现,今天吃饭的人格外少,连大师傅也少了几个。 “都回家送国库券去了,本金加上利息,相当于半年工资了。”一个大师傅笑着过来,顺手给武庚盛了一碗西红柿蛋花汤。 “是不少啊……都有吧?”武庚看看几个大师傅。 “都有,都有。”胖胖瘦瘦的师傅们都笑了,笑得心满意足…… 当气呼呼的周凤和回到家,老婆却是喜笑颜开。 “一千五百块钱的国库券,一年一百五的利息,三年就是四百五十块……这是两千块钱哪,顶你一年多的工资了……老周,你怎么不高兴?” 周凤和老婆看到周凤和的样子就知道,他的原则病又犯了。 “老周,你怎么想不开呢,”周凤和老婆叹口气,“都知道国库券好,可是都拿不出钱来买,人家小秦是为你们办好事,……你别忘了,八一年,你们化肥厂刚转产的时候,我的工资才36块,我21块,我们当初摊派的国库券都是一元的面值……” “这国库券不能要,必须还给厂里,别人我不管,我的这一份,我要……” “你要,你要,你不要我要,你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醋长了两分钱,蛋又落价了,你都不知道,你就管吃,你要是还回去,你就到厂里当你的书记吧……” 周凤和的老婆立马边风带雨地数落道,刚进家门的周谊看着父母这个样子,就很是诧异。 听着老婆站在秦东一边,周凤和沉着脸出了家门,也不管老婆在后面喊他,女儿周谊赶了上来。 “爸,你看看,全厂都高兴地跟过年似的,就你不高兴,你不是得罪大家吗?再说,这是支援国家建设……跟你的原则也不违背啊!” “我就是说,不能发到个人手里……”周凤和看着来来往往的工人,真的,每个人脸上都笑开了花,都跟过年似的。 “职工不也是厂里的职工吗?”周谊笑道,“我们秦啤今天换厂长了……” 啊!周凤和转过头来。 …… 晚上,秦东也没有在外面吃饭,而是拿着那个大信封匆匆回了家。 作为我国政府发行的有价债券,国库券印制精美,主题明确,票面主图多采用改革开放以来的建设成就,在我国票证发展史上具有重要意义。 国库券自90年代中期进入收藏领域以来,也逐渐显示出它的增值潜力, 在众多的国库券中,收藏价值高的有两种,一种是面额较大的国库券,另一种是早期发行的国库券,如1982年100元版上海宝山钢厂、1983年50元版立交桥、1984年100元版交通运输图、1985年50元版地面卫星等。 “小南,送给你的。”妹妹秦南正在洗衣服,看到自己哥哥递过来的牛皮纸袋,“什么啊,哥?” “啊,国库券?” 这其实是一套已经兑付过了的国库券。 我国国库券的发行量虽然很大,但由于逾期不予计息,所以绝大多数到期即被兑付。 兑付后的国库券,由中国人民银行总行专门指派的领导小组监督销毁,所以,保留下来的实物券已不多见。 尤其是国库券的“八珍”,因存量极稀,历来被藏界视为珍宝。它们分别是:1981年壹万圆及拾万圆、1983年壹佰圆、1985年壹佰圆、1994年第二期壹仟圆、1995伍仟圆、1996年第一期及第二期伍仟圆。 信封中的国库券一共四张,八珍中的前三张都在。 杜小桔也看着秦南手中的国库券,“这些国库券我都见过,我们财会科,有的职工归还公款就以国库券的面值抵现金……” 此时的会计核算中都有“国库券”这个会计科目,用于管理国库券。 “嫂子,嫂子……”看着杜小桔又要走进厨房,第四张却让秦南叫出了声, 杜小桔赶紧回转过身来,哦,虽然她见过很多的国库券,可是这一张也让她喊出了声,“大东,拾万圆?!” 这是一张名符其实的“券王”!——1981年拾万圆。 只见票面上加盖着“1991.7.18 现金付讫”椭圆形章,虽边纸轻微泛黄,但洁净完整,原色鲜艳…… “哥,拾万圆?”秦南喜滋滋地跑到秦东跟前,秦东拿起碗里的两颗葡萄就塞进她的嘴里。 这枚拾万圆的国库券,堪称金融票券类收藏之巅峰,珍罕之至。 券王,无价! “这就当我给你的大学礼物了,”秦东笑道,“大泽山的葡萄就是好吃,哎,小南你的大学通知书还没收到吗?”</p> 第220章 这才是我妹妹 八月,与中国无数的家长一样,秦东最关注的事情仍然是高考,或者说是高考的录取通知书。 钟家洼的邻居、嵘啤的同事,各厂的哥们朋友,见了面都免不了要问一句,“小南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吗?” 杜小树也不时追问着秦南,可是每天跑到学校里也是他。 “小南就是我妹,我比她大两个月……”面对着李珍珍的询问,杜小树就这样解释,“我们是一块长大的……两家就是一家……” 现在确实是一家,李珍珍坐在挎子上,就安慰道,“你们也别太着急了,我爸说过,村里老一辈是地主的后代,前些年过得要多苦有多苦,这些年都过得很好,考上大学的,开了工厂的……” “小南的爷爷是总工,我姐夫也是大学生,小南肯定不会差的。”杜小树很同意李珍珍的话,到了学校里,鲁旭光也在,“小树,是不是小南报得太高,报劈叉了……” 劈叉不劈叉不知道,这些日子,柳枝的心那是劈叉了,晚上她没有待在饭店里,又来到秦东的小院。 “枝儿姐,我哥说了,我考不上,他养我,大不了考不上我回草原上放羊去……”秦南吃着葡萄,笑得没心没肺。 这是那种做葡萄酒的葡萄,淡绿色,果粒挤挤得满满登登的,这种葡萄不是一粒一粒吃的,是一口一口啃的。 “小南……” 看着秦南的样子,柳枝就温柔地叹了口气。 夜色如水,月圆如盘。 杜小桔正用塑料条编着钥匙扣,这是一个鲤鱼形状的钥匙扣,她又拿过几枚黄澄澄的康熙通宝、乾隆通宝一起编了进去。 “你哥说了,鲤鱼跃龙门,你报的是会计学院,将来少不了跟钱打交道……” “嫂子,你们就这么相信我……”秦南笑着的趴在杜小桔肩头。 “我们什么时候也没怀疑过你。”杜小桔抬眼就瞅瞅自己的小姑子,“你哥说,你上大学,到了上海,给你买辆自行车……” “秦南,秦南……” 柳枝、杜小桔正在说着话,小院外边就响起邻居的喊声,“小桔,秦南的班主任来了。” “高老师。”三个女人都站了起来,秦南的小心脏已是砰砰跳了起来。 “秦南,通知书,通知书……”高老师自行车还没有停稳,就高高地扬起了手中的信封,“上海财经大学,上海财经大学……” “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秦南高兴地就跳了起来,“枝儿姐,嫂子,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欢笑,无尽无止的欢笑,在这个夜色中的钟家洼。 深蓝的天空,金黄的圆月,还有夜色下喜庆的人群…… …… 啪啪啪—— 二厂销售科里,赵牡丹拍着巴掌,“哥们,姐们,好消息啊,秦总家的妹妹考上大学了……” “怎么着,表示一下?”孟光松已是笑着掏出钱包来。 “聪明。”小毛子紧跟过来,“这两年,我们没少在鸣翠柳饭店吃,在鸣翠柳饭店喝,牡丹姐,你就说每人表示多少吧?” “前些日子每人一千的国库券你忘了?”红红笑着从红色的皮夹子里掏出一百块来,“这都是秦总白给我们的。” “每人一百,感情深的再加,感情少的钱不能少……”赵牡丹拍出了两张一百元。 “那我也两百吧。”身为科长,聂新鸣也要带头,一个月工资,他还真不心疼。 他们不知道,技术科在欧阳青带领下,也在“表示。” “五十吧,秦厂长给我们妇女办了多少好事,孩子车接车送,还可以在厂里吃饭……” “还有一千的国库券,还有过年过节的福利……我也五十……” 二厂这边自发动员起来了,总厂那边也一样。 “大家凑凑份子,这是喜事,得让秦总请客。”罗玲招呼着大家,调度室的徐真和团委的徐凤梧更是快,两人直接拿着信封就过来了,调度室和团委的份子钱都在里面了。 表示表示,意思意思,祝贺祝贺…… 这几天这成了嵘啤厂职工的口头禅了,以至于周凤和知道的时候,全厂有拿十块的,有拿二十的,钱最后都汇聚到了罗玲手里。 “周书记,你是单独表示还是跟我们一块,算了,您是厂领导……”夏雨笑道。 周凤和不言语地把身上最大的票子掏了出来,一张二十块钱的人民币,不言声地递给夏雨。 “你啊,你把周书记这一个月的花销给清缴了。”罗玲就笑着埋怨着。 可是,周凤和不言声又走了回来,“你们这是……一共收了多少钱?” “噢,加上二厂……一厂,”鲁旭光笑道,“一共是……” 罗玲来不及阻拦了,鲁旭光已经把数字报了出去,“一共是三万九千六百六十……” 哦。 周凤和瞅一眼桌子上的钱款,一百块的分成几摞,五十的分成几摞,…… “唉,”看着周凤和的背影,罗玲就叹口气,“周书记晚上又要睡不着觉了。” “这违反原则吗?”夏雨不服气。 “我们这里是四万多,秦总的朋友也多,加上街坊,”罗玲伸出五根手指头,“我看,这一次,他至少收入这个数……” “五……万!” 五万块钱。 盛放在一个塑料袋里,就被拎到了秦东面前。 “小南,这钱都是给你的,你准备怎么处理?”钱一分不少地被秦东拎回了家。 “哥,这都是你的面子,不是给你妹的,是给你的,这些人情你将来都得还……,我不要,你要真给我,我就捐给草原,你不是在草原上建了学校……” “这才是我的妹妹,那就捐。”秦东笑着大声道,顺手又在妹妹头上弹了一下。 “这次啊,你上学,自己去。” “你不送我?自己去就自己去,谁怕谁。”秦南又笑了,“正好,我们也有同学考到上海,我们一块去。” …… 呜呜—— 从秦湾开往上海的火车慢慢启动了。 一个白天过去,秦东就感觉象掉了魂似的。 凌晨两点,他忍不住又坐了起来。 “睡不着了?早知道,你自己就去送小南,”杜小桔也坐起来,黑暗中,她依偎在他的肩膀上,“这样你就不担心了……” 可是杜小桔不知道,此时的秦南正坐在火车上,听着随身听,可是,她没注意到,不远处,赵牡丹在悄悄跟着她…… “秦厂长不放心,让我们看秦南到了学校再回来……”赵牡丹手拿大哥大,小声地不知跟谁通着电话……</p> 第221章 先破外围,剪其羽翼 金秋九月,收获的季节。 今年,虽然还没有到年底,可是嵘啤的收获颇丰。 年初打进石城,年中在啤酒节力压群雄,把啤酒之王的称号收入囊中,在与海珠的博弈中,凭借着玉米啤酒成功进入二级企业的行列,并乘势打入美国市场。 金风习习,嵘啤全厂上下意气风发。 陈世法更是踌躇满志,论天时,此时正早一年最后的啤酒旺季,论地利,十月份,秦湾到云海的一级公路就会正式开通,论人和,嵘啤上下将士用命,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今天,全厂的中层干部大会正式召开,议题只有一个,研究如何打入云海市场。 “九月份了,还有几个月就到年底了,时不我待啊,同志们,”陈世法的声音充满了斗志,“打进云海市场,是我们嵘啤第一次打进一个大城市的市场,这也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秦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里仍是把玩着两个啤酒瓶盖,现在的形势却不象陈世法想的那样乐观。 吕芝和刘帮两口子到底架不住侯勇的攻势,昌阳原来嵘啤一家独大的优势被彻底打破,昌阳的市场,云海啤酒现在几乎占去一多半。 石城仍在进行拉锯战,仲星火这位老厂长,不服老,更不服输,招数频频,聂新鸣与他也是刀来剑往,双方互有输赢。 “九月份,距离十一月份还有两个月的时间,马上就要进入淡季了,我的计划是,年底前我们拿下云海,我们大家伙在云海过年……” 陈世法说完,手习惯性地一扫,好象要扫掉对方的千军万马。 大家也被陈世法的豪气带动起来,周凤和就笑道,“今天,我们开个神仙会,大家集思广益,都说说,都谈谈,有什么好点子都说出来,三个臭皮匠还顶过一个诸葛亮呢。” “我看,云海的十几家啤酒厂,石城和云海最强,我们已经占据石城的半壁江山,下面,还是要跟云海啤酒硬碰硬……”一向看似老谋深算的二厂供应科科长王新军先打响了头炮。 “这话听着提气,硬碰硬,打云海免不了一场硬仗。”武庚马上笑着扔过一支烟去,王新军也笑着接过来。 “对,啤酒节的时候,云啤不宣而战,”罗玲接着笑道,“偷偷摸摸就打进来了,这一箭之仇得报!” 鲁旭光、夏雨、孟光松等人都跟着聒噪起来。 “直接进入云海市区,擒贼先擒王,只要云啤认输,那其它的啤酒都不在话下。”另一位副厂长也笑道。 众人的情绪都高涨起来,陈世法看看秦东,“秦厂长,你手里的是云啤的瓶盖?” 秦东抬起头来,大家都在笑着看着他,他的这个习惯,全厂都知道,打败一个对手,就把对方的啤酒商标贴在墙上,而要打入哪个市场的时候,他手里把玩的肯定也是这个市场的啤酒瓶盖。 “说说吧,你的思路。”陈世法直接点将了。 秦东也不推辞,销售也属于他分管的工作,“陈厂长说了,我们这是第一次打进一个大城市的市场,云海,不只是云海市区,还有云海的各县市,我们要把市区和各县市统筹考虑。 周凤和看看秦东,慢慢在本子上记录着。 秦东站起身来,走到会议室一侧墙上悬挂的地图前。 以中国地方之大,人口之多,市场之广,几乎每个地级市甚至县级市都可以为本地啤酒提供有效的割据空间,虽然相比于秦湾十几家啤酒厂,嵘啤实力超群,但要扫清云海的地方势力,实属难事。 “云海,其市场范围与之行政区划大致吻合,四区、八市、一县。其中,市属四区乃大本营所在,经营日久,市场防守稳固,而代管七市之中,南路的昌阳、海北靠近秦湾,经过我们渗透,嵘啤进入此地已经不需强攻,昌阳虽然与云啤的对垒中处于劣势,但是扭转局势并不困难;” 陈世法看着秦东,点点头。 “中路西霞口经济较弱,市场有限;北路石城、金城、登州、黄龙四县财政富庶,乃兵家必争之地;一县乃是松山岛,孤悬海外,人口不过几万,物资供应大都经登州船运而来,登州若下,松山岛不守。” “说说你的思路。”陈世法敏感地意识到,秦东与大家的思路可能并不一致。 “云啤的侯勇,经过六月份一战,现在在云海啤酒市区防守严密,我们先打市区,与侯勇决战,并不明智。”秦东指着地图道,“我的打算就是,先破外围,翦其羽翼,采用迂回包围策略。” 他的手在云海各县市画了一个圈,然后食指重重地点在云海市区上。 “我们叩关云海,突破口选在北路的石城。” 秦东的手指在石城的位置,石城位于云海市行政疆域中的最西边,在历史上,石城曾经为“府”,而后降级,成为云海辖下的县级市,由于距离较远,石城的方言系统也更接近于山海省中部而非云海市区。 “从市场规模上讲,石城人口接近百万,物阜民丰,老百姓手里有钱……”秦东早就看出石城战略地位的重要性,“我认为,如果我是侯勇,我们是云海啤酒的话,欲保云海,必守石城。” 秦东笑了,“可是在我们与石城激战的时候,云啤并没有支援石城啤酒,啤酒节期间,我们与云啤大战的时候,仲星火厂长也没有联合云啤的举动。” “这两家是各打各的。”武庚插了一句。 可是陈世法和周凤和马上打断他,“让小秦说下去。” “现在我们在石城的攻防战虽然辛苦,但是云海的北路防线门户洞开,自石城沿海岸线向东,”秦东的手在地图上缓缓划过,“跨过金城、黄龙,抵达登州。” “所以说,登州当地的登州啤酒是我们下一个争夺的重点。只要我们拿下登州,就象二战时麦克阿瑟的蛙跳战术,就会把把云海啤酒的郊县切割为几处战场,而我们拿下登州,也会为进攻云海搭建起桥头堡。” 秦东笑了,“到那个时候,云啤必定士气低落,必会无心争夺外围阵地,一心想防守中心市区。我们有可能不必经过太大抵抗,兵不血刃,控制登州古城。”</p> 第222章 一帆风顺,表表心意 会议室里的气氛又一次活跃起来。 “跟着秦总,打仗不糊涂。”夏雨的声音格外响亮。 周凤和看一眼陈世法,陈世法却面无表情,他示意秦东,“继续说。” “我们攻下登州之后,云海啤酒的外围阵地将丧失殆尽,登州距离云海市属的开发区近在咫尺,下一步直面我们炮火的便是云啤的大本营。”会议室里很是安静,只有秦东的声音在回荡,“都说夏天越热,冬天越冷,我看这个春节,对云海啤酒来讲,就是他们越不过去的寒冬,这个冬天,云海啤酒可能就支持不住了……” “好。”武庚带头喊起来,“我同意,秦东的思路是将云海看作一个整体,我们不能光打下市区,下面的县市也是市场,……石城、金城、黄龙、登州,富得流油,老百姓喝啤酒的劲头不比市区差……” 大家哄堂大笑。 “我同意,先打登州。”罗玲满面佩服,她笑着热辣辣地看着这个年轻的秦总。 “我同意。” “我赞同。” “我没有意见……” 会议室里,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当所有的目光向陈世法,大家明白,最后还是要老爷子一锤定音。 陈世法缓缓开口了,“秦东,你的意思是,九月份,十月份,十一月份,十二月份,一月份,用五个月时间打进云海市场……” 秦东点点头,陈世法也点点头。 “哦,五个月的时间,我们在这里打算得好,规划得好,中间可能也会横生枝节,……嗯,在这里,我叉开个话题,根据区里的意见,免去秦东的总工程师总调度师职务……” 哦! 会议室里立马炸锅了。 这研究攻打云海研究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插入了这么个话是。 “为什么,秦总干得好好的?”调度室的徐真首先发难了。 “是啊,区里是怎么想的?这不是瞎指挥吗?”王新军也忍不住开口了。 罗玲、鲁旭光、夏雨等秦东的一众嫡系纷纷鸣不平 周凤和也不解释,小惩大戒,这是他跟陈世法商量的意见,这是爱护秦东。 陈世法也不解释,他一挥手制止众人的议论,“我看啊,我们嵘啤的气魄要再大一些,我说过,我要到云海过年,我的意见就是秦东专心致志地干好这一件事,嗯,大家看,能不能这样,我的思路是我们兵分两路,一路打郊县,一路打市区。” 他看向武庚和秦东,“武厂长,秦厂长,你们谁打郊县,谁打市区?” 武庚惊讶了,“我?”他从没有做过销售,陈世法突然提出让他“带兵打仗”,他也是一脸愕然。 陈世法不为所动,秦东手下的这些骄兵悍将,也只有人缘好的武庚能指挥得动。 “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抓阄。”陈世法一摆手,很快,办公室谢大姐撕下一张纸做了两只阄,一半纸上写着郊县,一半纸上写着市区。 武庚暗骂一句,他意识到陈世法是在搞平衡,他看看秦东,秦东笑道,“你先来。” “奶奶的……”武庚骂着抓起一个纸团,纸团打开了,上面是市区二字。 “好,武厂长带人打开市区市场,”陈世法不动声色道,“秦厂长带人打开郊县的市场,另外,”他看看罗玲、王新军等人,“秦东带一厂的孙元英打郊县,武庚带总厂和二厂销售科打市区……” 秦东是二厂的厂长,武庚是一厂的厂长,让秦东指挥孙元英,武庚指挥总厂的罗玲和二厂销售科、供应科,这是事先没有商量的,可是,周凤和、工会主席贾德顺等人明白,这不亚于当年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在陈世法眼里,秦东已经拥兵自重了。 “我的意见,秦湾是我们的大本营,我们以后打下一个地方,就成立一个分区,全权管理销售生产一切事宜,云海分区?”陈世法扫视着会议室,“武厂长如果先拿下市区,或者秦厂长先拿下来郊县,谁就任云海分区经理。” 这又是哪一出? 会议室里的气氛突然变得怪异起来,当大家走出会议室,早上晴朗的天气有些阴沉。 …… 石城通往云海的公路上,仲星火的车一路疾驰。 市区劳动大厦,云海市二轻局出面,召集了云海十一家啤酒厂的厂长,今天在这里开会。 “我们搭台,你来唱戏,”云海啤酒厂厂长万子良对身边的侯勇道,“今天,我们就要拧成一股绳。”他看看阴沉的天气,“这一仗,打的是云啤的前途,打得是云啤的未来,我就交给你了。” 秋风中,侯勇重重地点点头,他能感觉到万子良的期望。 “小侯,你看,无论是海尔、联想还是长虹,1988 年之前的国营企业序列中都是寂寂无名之辈,也没有得到国家政策的特殊倾斜,然而它们都因为有一位杰出的领导者,并且在各自的行业中率先完成了技术改造和管理提升,因而在市场竞争中站住了脚跟,得以迅速地脱颖而出,相继成为新一代国营企业的楚翘。” “而那些试图寻找政策保护,甚至期望通过治理整顿“净化”行业秩序的老牌大型工厂,则不可避免地持续沉沦,最终成为时代的落伍者。” 侯勇看着鲍安国,又看一眼云海的市区,外面车水马龙,楼宇林立。 这是一个五光十色的城市,它,一直被人当作一个过渡的地方。 这个地方,曾几何时,英雄地,风云地…… “我们不寻求政策保护,地方保护,我们要在市场竞争中站稳脚,小侯,我也相信,你就是那个能让去啤脱颖而出的人……” 侯勇接过万子良的香烟,万子良一笑,亲自给他点上。 有人就有恩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与秦东的恩怨,也一定要在啤酒这个江湖中了结。 侯勇吐出一个浓浓的烟圈,烟圈幻灭,化作腾腾的烟雾…… “石城啤酒,仲星火。”仲星火走进劳动大厦,在本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登州啤酒,黄龙啤酒,石城啤酒,半岛啤酒,昆嵛啤酒,知己啤酒,昆仑啤酒,泉池啤酒,老板啤酒…… 当云海十一家啤酒厂的厂长走进大的包间,却被眼前场景惊呆了。 主菜没上,桌上只有一道汤,一道汤是海鲜大盆,里面飘浮着一只百元美钞折成的小船。 另一道汤是海鲜大盆中再浮一小盆,上面有规则地摆了十一只进口手表。</p> 第223章 厂长联谊会 “各位厂长,各位经理,”云海市二轻局局长端起杯子,“今天,非正式场合,我们云海的十一家啤酒厂的厂长聚在一起,主题就是商讨怎么应付秦湾嵘崖啤酒抢占我们云海市场……” 二轻局局长没有长篇大论,开了篇就先撤了,在座的各位却是心里嘹亮,秦湾有于国声市长在,所以三个月前云啤偷袭秦湾,秦湾没有通过行政命令的方式解决。 也因为有于国声市长在,嵘啤攻打云海,还是要以市场的方式解决,不进行行政干预……于市长,毕竟也是云海的老市长嘛。 “现在,嵘啤挟大胜粤东海珠啤酒打入美国市场的余威,准备抢占我们云海的市场,大家都知道,啤酒界有说法,南海珠,北嵘啤,嵘啤现在占据了秦湾百分之七十的市场份额,今年年初又打入石城,……” 二轻局局长走了,作为云海啤酒老大的万子良自然责无旁贷主持会议,他的背头梳得整齐,烟不离手,“王局长刚才也说了,现在是真的狼来了,狼来了,我们是拿起猎枪还是举手投降,大家一起拿个主意。” 万子良的身材很是魁梧,穿戴也很是整齐,看到肩头掉下的一根头发,他轻轻地掸掉。 “厂里几百号工人等着养家糊口,等着花销用度,我们降了,这让工人们怎么办?”老板啤酒厂的厂长道。 万子良夹着烟的手用力向他一点,“老潘,良心厂长。” 仲星火看看万子良,在云海,云海啤酒和石城啤酒两强相争,两人私底下也没少互怼,可是现在形势比人强,两人竟然坐在了一个饭桌上。 “我们厂是我们市里的纳税大户,我们倒下了,市长就该着急了。”黄龙啤酒的厂长笑道。 “所以我们不能倒,还要把跟嵘啤干,跟嵘啤斗。”登州啤酒厂厂长祝融喝了一口茶水,又看看两道汤。 “老仲,你说说,嵘啤到了你们县,你们最有发言权。” 听他点自己的将,仲星火就笑了,“嵘啤攻打石城是年初的事,你们与嵘啤较量才隔了三个月,你们比我更有发言权。”他不声不响地回踩了万子良一脚。 万子良也不计较,“老仲,无论我们以前有什么过节,不是有句话吗,兄弟俩在家里打打闹闹,但是外人打上门了,我们就得联起手来。” 见他这样说,仲星火也放软了身段,“其实,在我看来,嵘啤不可怕,嵘啤的秦东才真正可怕。”他看看大家,“啤酒,谁能想到还分一年四季?可是秦东就想到了,去年他在火车上推出了一种冬季啤酒,其实还是他们原来的啤酒,只不过换了个商标,但这就压过沈南啤酒了……” 他跟秦东有两次交手,一次在火车上,另一次就是在自己的石城了,想到现在还在与嵘啤苦战,想到秦东临走时还坑了自己几十万块钱,所谓的酒瓶钱,他就又苦笑道,“如果说狼来了,秦东就是那条狼,我听说这人是从草原上回来的,他就是草原狼……” “秦东确实是对手。”侯勇插话了,在场的厂长们这才看向他,今天各厂来的都是厂长,就侯勇一位副厂长在座。 “我在秦湾跟他交过手……”当时的情境随便放在另外一家啤酒厂,侯勇自忖自己的闪电战都会打得对方溃不成军,可是秦东没有,最后他真的想不到,秦东又拿出了古老的散啤与自己对决,打得自己快要疯掉。 “所以,面对草原狼,我们要联合起来,大家同气连枝,心往一块想,劲往一块使……”万子良一手夹烟一手举起酒杯,“当然,我们都处在云海地面上,平时免不了有些小刮小碰,但是,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就不去管他了。” 他拿烟的手用力一点眼前的两道汤,“这是我们给大家的意思,祝我们云海十一家啤酒厂今后一帆风顺,也是我们表达一点心意。” 一帆风顺、表表心意,这是侯勇的主意,他是温州人,自幼闯荡江湖,但也常回家乡,此时,凡是去温州的人都对当地餐饮文化叹为观止,在那里,有派头的人请客,必上这两道汤 众人纷纷叫好,仲星火看大家拿起手表,只是略一犹豫,也把手表从汤里的盘子里拿了起来。 哦,手表都是新的,还没有上弦。 仲星火看看手表,今年是礼拜六,从明天早上凌晨2点整,全国的夏令时又要结束了,时间又得拨回一个小时。 “嵘啤厂这几年能发展起来,主要是秦东的作用,”万子良笑眯眯讲话,声音不高,但是很有气势,“其他人,我了解过,陈世法为人有谋略,周凤和讲原则,武庚人缘好,这些人都是不是市场人才,只要防得住秦东,我们就能守得住云海。” 他看看仲星火,这次仲星火重重点头,两个在云海市场上竞争的老对手,第一次对一件事情有相同看法。 “对付秦东,”万子良又点上一支烟,“一个人不行,一个厂也不行,需要集中我们十一家厂所有的力量,”他见大家都点头赞同,就继续说道,“这么多厂集中在一起,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我们就需要一个主事的人……” 仲星火又不说话了,这个主事的人,万子良看来是当仁不让了。 “万厂长,云啤地处市区,在我们云海,你和老仲,你们两家都是领头羊,这主事的,我看你和老仲,哪一个我们也赞同。”昆嵛啤酒的厂长是个老实人,也说的是老实话。 可是老实人心里并不糊涂,虽然云啤又是请吃饭又是送手表,大家对万子良想当这个主事人都是心知肚明,如果万子良当上这个主事人,真到了打退嵘啤那一天,云啤肯定会更强大。 云海市里只有云啤和烟港两家啤酒厂,而昆嵛啤酒离云啤最近,这几年昆嵛啤酒让云海啤酒压制得不轻,他实在不想让云啤趁此机会做大。 各有各的想法,也各有各的心思,万子良仿佛也早已料到会有今天的局面,“大家不要误会,以为我想当这个出力不讨好的主事人,我躲还来不及呢,但是现在大兵压境,嵘啤兵临城下,我这个人,举贤不避亲,我推举我们厂的侯厂长,大家也知道,能跟秦东打上几个回合的,放眼云海,除了我们侯厂长没有别人。” 他看看侯勇,“说实话,如果不是秦东仗着本地的便利,推出散啤,又策反我们的经销商,我们说不定已经在秦湾扎下根了……”他又扫视一眼大家,“大家的意见怎么样?” 众人起初都不言语,可是云啤在云海十一家啤酒厂中实力最为雄厚,又处于市区,侯勇的本事,大家也确实听说过,一番思量之下,半岛啤酒的宋厂长最先表态,其他厂长也纷纷跟进。 仲星火虽然不情愿,但也别无他法,谁让他也两次败给秦东呢。 “小侯,既然大家推举你为主事人,”仲星火看着这个比秦东大不几岁的年轻人,“你肯定有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也让我们大家伙开开眼?”</p> 第224章 群狼战术 侯勇一笑,笑得就象邻家子侄,两家厂以前的龃龉好象就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吸取教训,防着抄后路,比如再让人把酒瓶都给收走了……” 哗—— 饭桌上响起轻微的笑声,大家都看向仲星火,仲星火老脸一红,这个姓侯的小子也不是个善与之辈,不过,唯唯诺诺成不了事,也不会是秦东的对手,这样的人才能跟秦东战上几个回合。 仲星火没有生气,倒对这个侯勇有了几分信心。 “我是认真的,”侯勇也严肃起来,“酒瓶,瓶盖,纸箱,尼龙绳,还有酒花,大米,大麦,大家都要准备好,防止秦东在这上面再打主意。” “好,我们厂以前用的是嵘啤的啤酒花,我们从北疆进。”泉池啤酒的厂长道。 “再就是,我们既然结成同盟,步调一致,我想价格上首先要一致,不管各家厂的啤酒以前卖多少钱一瓶,在嵘啤攻打云海期间,我们的啤酒都卖九毛五,这样的话,我们就有十一种产品来抗衡啤的三种产品……” 大家纷纷点头。 侯勇接着道,“还有一条,为表明我们的诚意,你们十家厂可以到市里来,我们云海啤酒决不进县里……” 这一十家厂就是十一个心眼,见侯勇这样说,这些人倒放心了,他们也怕云啤借着打嵘啤的幌子顺道把他们给收拾了…… “九毛五就九毛五,如果嵘啤的价格更低,我们再降。”昆仑啤酒的厂长道, “行,”知己啤酒厂的张厂长也道,“撑过这段时间,就过年了,我不信,嵘啤不过年……” “好,九毛五,直到把嵘啤逼出云海,我们再恢复原来的价格。”登州的祝融也很有信心。 可是仲星火却问道,“小侯,还有吗?” “有。”侯勇慨然答道,“秦东是我见过的,少有的销售奇才,在我们的地面上,我们有主场优势,我们不着急,我们要稳扎稳打……” 这番话,说得仲星火直点头,这个侯勇看来还真有两把刷子。 “我们十一家厂联合起来,可以采取两个战术。” “哪两个战术?”祝融也问道。 “一个是铁桶战术,一个是群狼战术……” 侯勇的铁桶战术,就是集中对嵘啤的绝对优势兵力,对嵘啤打入云海的部队四面围逼,先是对嵘啤进行第一次包围,如果发现嵘啤有突围的情况,紧接着实施第二次包围。 “我们人多,我们的人手是嵘啤的七八倍,我们一齐上,让他们冲出包围圈再进包围圈。”侯勇狠狠地一挥拳头。 “好。”仲星火忍不住叫好,“那群狼战术怎么讲?” 铁桶战术如果是被动应对,那群狼战术就是主动出击,“我们在稳扎稳打的基础上,就要捕捉机会,集中兵力,打几次大的歼灭战……” 侯勇看向仲星火,打仗不是靠想出来的,但是这是应对嵘啤的原则。 “我明白,你的铁桶战术就是阵地战,狼群战术就是运动战,在运动中消灭敌人……”仲星火点点头,他终于放下心来。 万子良趁机举起酒杯,“来,我们先喝一杯,我提议,敬一下我们的仲厂长,我们德高望重的老大哥。” 仲星火看看万子良,罕见地站了起来,两人一碰杯都是一饮而尽。 侯勇喝完啤酒,接着说道,“为更好地协调工作,我提议,每家派一名副厂长在云啤厂里,组成联合指挥部,协调各家行动……” 这是正题,大家也没意见。 “下面我就等秦东自投罗网了……”侯勇看向窗外,云海等待秦东的是一张大网。 “小侯,有句话叫作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们要打听秦东现在做什么。”仲星火喝了几杯啤酒,又提议道。 万子良看看仲星火,暗道,仲星火是真被打怕了。这个秦东,原本不就是一个刷瓶工吗,这几年在啤酒的江湖里,净是他的名声了,万子良倒要借着这个机会会会他。 “好,让孙葵荣再回趟秦湾……”他嘱咐侯勇道。 …… 一层秋雨一层凉了。 秋天的早上,陈世法沿着白沙河公园走了一遭,露水湿透了鞋子。 吃过早饭,穿上一件夹克外套,他就来到办公室,还没等喝第一口茶水,武庚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自打会上确定他带队攻打云海市区,他就派赵牡丹带着人先行进行云海市区,一是打探消息,二是摸清市场。 “哦,登州啤酒,黄龙啤酒,石城啤酒,半岛啤酒,昆嵛啤酒,知己啤酒,昆仑啤酒,泉池啤酒,老板啤酒……”陈世法看着手里的云海日报,十一家啤酒厂联名成立“云海市啤酒厂厂长联谊会”,定期举行价格协调会。 他们在互通函件中不点名指责嵘啤,“违反商业道德,扰乱市场秩序,损害商业信誉,在经营中搞不正之风,造成不良影响”…… 陈世法笑了,“这些,我们有吗?” 武庚也笑了,“真他娘的胡说八道,这谁写的,查查他,看他祖宗是不是秦桧?” 陈世法又笑着继续往下看,函件中还警告云海各饭店,商店,副食品店不要与“这样的单位发生业务来往”,十一家啤酒厂如果发现哪一家单位销售嵘啤,从发现之日起永远不再供给十一家啤酒厂的啤酒。 这一招挺狠,陈世法正在沉吟,武庚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他匆匆接起电话又匆匆而回,电话是聂凤鸣打来的,今天,十一家啤酒厂派人支援石城…… “哦,还真在搞起了联盟……不当秦桧,当苏秦了……”武庚笑嘻嘻道。 可是接下来的消息都是坏消息,昌阳,侯勇看来想速战速决,不止十一家啤酒厂也派人支援,侯勇现在就坐阵昌阳,先要廓清昌阳的市场。 如果秦东带兵来救,那正好试一下他的狼群战术,寻找机会在昌阳与嵘啤先打一场歼灭战。 “打一处,别人就来支援,我们面对的是群狼……”陈世法眉头紧缩。 可是办公楼里却传来一阵哭声。</p> 第225章 天塌不下来 嵘啤厂区,生产车间的气氛是火热的,但总厂的办公楼里,气氛相对平静,这几声哭喊,在这个九月,立马就让各科室里探出许多脑袋来。 “回去,都回去,不工作了?”听到哭声,周凤和率先走了出来,看到职工围观,他就非常不满。 可是转眼间他的脸上就悲悯起来,眼前站的两个人正是昌阳的销售商吕芝两口子,哭声当然是吕芝发出的。 “陈厂长,周书记,我们要见秦厂长。” 哭声起初还是抽泣呜咽,可是武庚出门,周凤和出门,最后陈世法走出来的时候,昌阳的经销商吕芝忍不住就哭出了声。 一个女人,又是嵘啤最早的批发大户,现在又处在第二次秦云战争的最前线,无论与情与理,嵘啤总厂的领导们都要好好接待。 “吕芝,慢慢说,天塌不下来。”陈世法虽然邹眉,可是仍是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 把吕芝、刘帮两口子让进厂会议室,吕芝的情绪却丝毫不见好转,只是一个劲地喊着,“我要见秦总,秦总,你们把秦总找来。” 秦总,是总厂、一厂和二厂的销售员对秦东的称呼,后来这些批发户也都这样喊秦东,“跟着秦总打胜仗”也慢慢在这些批发户中流传开来。 “唉,陈厂长,周书记,武厂长,”见老婆情绪崩溃,刘帮叹口气,“我们也是没有办法了,昨天,昌阳的大街上全是云海的人,对,不止云海啤酒,还有老板啤酒,知己啤酒,昆仑啤酒……他们满大街乱蹿,到处贴告示,到处挤兑我们……” 陈世法等人马上意识到,云海市十一家啤酒厂的销售员,除去支援石城的,怕是都汇聚到昌阳了。 “我们顶不住了,真顶不住了……”刘帮的嘴唇上全是火燎泡,“再这么下去,用不了一个礼拜,昌阳就看不到嵘崖啤酒了。” 他说得很是沉重,可是吕芝仍是哭着喊着找秦东,平时这两口子,大主意都是吕芝拿,现在大事当前,刘帮倒显很比较镇定。 从八七年开始,两口子就销售嵘啤,那年的冬天,两口子骑着摩托车,车后面还带了一桶汽油,愣是骑了半宿从昌阳赶到了嵘崖县,嵘崖,当初还晃是秦湾的一个区。 在那天早上,两口子喝了嵘啤厂热乎乎的稀饭,吃了嵘啤厂热乎乎的包子,又骑走了嵘啤的三轮车,从此就成了嵘啤的人。 从八七年到九一年,算起来,也有五年了。 从八七年开始,在这两口子的经营下,嵘啤在昌阳一家独大,五年里,吕芝、刘帮两口子也赚够了钱,可是,今年这是怎么了,怎么昌阳的市场就落入了云啤之手呢。 虽然两口子在行政区划上是云海人,可是抛却这样的概念,他们感觉更嵘啤更亲。 “秦总,秦总,我要找秦总……”女人虽然厉害,可是大乱之前已经慌了心神,“我要求秦总救救我们,我们这些年的家当都投在里面了。” 这些年的家当可不少,除了压货、门头还有广告、渠道,真要赔了,看吕芝这个样子,非得送到本县的精神病院不可。 武庚赶紧起身出门,从工会和团委找了几个女职工过来陪着吕芝,他们几个大男人,始终男女有别。 “不能让经销商心寒。”周凤和很严肃道。 今年,周凤和提议,所有的批发户改名经销商,大家也都同意了,要与全国的市场接轨,名字首先就要接轨。 “我们要见秦总……”里面的吕芝仍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陈世法看看武庚,武庚搓搓自己刮得铁青的下巴,“我已经让人去二厂找秦东了。” 按照厂里的分工,这次攻打云海,武庚是主打市区的,秦东主打郊县,昌阳也属于郊县,这是秦东的职责范围。 可是让武庚生气上火的是,他们还没有挥师北上呢,云海倒带着云海十家啤酒厂气势汹汹地杀将过来。 在云海的西大门石城,他们拉开了战阵,在靠近秦湾的昌阳也举起了马刀。 “昌阳不能丢,”武庚急切道,“昌阳和海北紧挨着我们秦湾,石城也跟我们秦湾的胶水市连在一块,昌阳和石城都不能丢,丢了昌阳和石城,云海十一家啤酒厂说不定就打进来了,陈厂长,我们得不惜一切代价,阻敌增援。” “御敌于国门之外。”武庚又加了一句。 陈世法点点头,秦湾到云海之间的一级公司开通,原本的打算是顺着这条一级公路,一路杀过去,杀到云海。 可是,人家也可以顺着这条一级公路,一路杀过来。 “秦东找到了吗?”周凤和站起来问道。 “还没有,”办公室的谢大姐匆匆进来,“说是不在二厂,大哥大也不接。” “总厂没有。”秦东的办公室常年不锁门,厂里谁都可以进,他刚才就去看了,屋里没有人,大哥大就撂在桌上。 “奶奶的,给饼干厂打电话,看看他媳妇杜小桔上班没有?”武庚扶扶滑落的眼镜,“两口子上班时间造孩子,违反纪律……” “老武,”陈世法从口袋里抓出一把花生米,又分给周凤和和武庚,“你先说说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就是打他娘养的,”会议室里又传来吕芝的哭号,这不能不管啊,不管的话,嵘啤的经销商就会乱起来,“他们不是打我们的昌阳和石城吗,我们就直接打他的云海……” 武庚潜意识里已经把昌阳和石城都当作是嵘啤的地盘了。 “围魏救赵……这倒不是不行。”在技术和销售上虽然是外行,可是这几年周凤和也一直在关注市场,伟人说过,活到老学到老嘛。 “我们打进云海市场,需要准备,不能冒然出击,”陈世法考虑道,“可是看这两口子的样子,昌阳怕是坚持不了几天。” “那你说怎么办?”武庚有些急躁,“在昌阳跟他们先干一场?” “这是秦东的事,秦东呢?还没找着吗?”陈世法的声音突然就大了起来,“再去,多派些人去,饼干厂,杀人街,夜总会,阎家渡,钟家洼,……都去找!” 厂里,十几辆摩托车、自行车冲出了厂里的大门,冲到门前的马路上就四散开来。 “怪了,这个时侯,秦东这小子跑哪去了?”武庚回到办公室,望向窗外。</p> 第226章 元英,你怎么看? 嵘啤一厂,销售科。 “元英,你们一厂到底是新厂,”秦东在孙元英的座位上舒服地坐下,三十多岁快四十岁的孙元英就坐在了他的对面,可是双方都没有感觉这有什么不妥,“你看你这里,比我们二厂钱书记的办公条件都要好。” 一厂是新建的,而二厂,除了新厂区以外,老厂区是以前的制糖厂,楼是老楼,家俱是老式家俱,办公条件一般。 “秦总,你让我到二厂,我不嫌办公条件不好。”孙元英直接表态道,他文质彬彬,说话声音很轻,他笑着从自己抽屉里拿出茶叶盒,给秦东泡了一杯茶,“这是咱们嵘崖的茶叶,秦总,你尝尝?” 秦东看着茶叶在开水中起起浮浮,“这次老陈让我们俩打下云海的各县市,元英,你怎么看?” 孙元英的脸上马上显现出不忿之色,“秦总,我首先表个态啊,你指哪我打哪,我没有别的心思。”秦总笑着摆摆手,示意他都知道。 他在厂里分管销售工作,直接指挥过孙元英,孙元英算起来也算是他的半个“嫡系”。 “秦总,可是话我还要说,云海这么多县市,老陈就让你带着我跟我们一厂的几个销售员……人都给他武厂长了,这不公平……”孙元英说得含蓄,可是秦东听出他的意思来,他这是在为自己鸣不平。 孙元英跟厂里的职工一样,都认为这是秦东给大家伙发了国库券,才导致他的总调度和总工程师被撤,现在全厂上下,秦东的威信倒更高了。 “这你不要担心,老武他们打进市区,就过来支援我们。”秦东轻轻地吹了吹水上的浮茶。 “秦总,我说句话,哪说哪扔,你,你就不想当云海分区经理?这也是一方诸侯了……”孙元英道。 “可是,你也说了,我们就这么几个人……”秦东喝了一口茶,茶水很烫。 话题又绕了回来,又绕到了人手问题,孙元英也气馁了…… 他对自己的认识也很清楚,在销售上,他比不上罗玲,也比不上赵牡丹,这两个女人,比男同志都厉害…… “秦总,要不要从我们一厂车间里选几名男同志,现学现用……”孙元英出着主意。 叮铃铃——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秦东笑着站起来,孙元英就接起电话,“喂,你好,哪位……” 突然,他一手握住话筒,一手捂住听筒,就是满脸的警惕,“秦总,孙葵荣。” 可是,他发现,秦东竟然笑了,只见秦东腾地转过身来,两眼放光,手紧紧地攥成拳头。 “不管他说什么,只管答应他。”秦东小声道。 “孙驻厂员,不,现在该叫你孙科长,”孙元英一秒入戏,声音抖地又降下来,变得神神秘秘的,“稍等,我把门关上。” 他看看秦东,秦东笑着挑起了大拇指,这演技,不比那些影帝差。 “孙科长,厂里有些人对你有误解,你现在又到了云啤,你多理解……”孙元英又拿起了电话。 “我理解,理解,”电话那头的孙葵荣笑道,“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当年我在你们厂当驻厂员的时候,多少人想请我吃饭还得排队,人走茶凉,不提也罢……” 电话那头似乎在判断着,孙元英看看秦东,秦东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孙元英就笑了,“当时我就跟着老哥吃香的喝辣的,我没忘,都记着哪,那等老哥你回秦湾,兄弟请你喝酒,就我们两个,我们俩好好叙叙旧。” 电话那头的孙葵荣突然“咯咯”笑了起来,“老哥哥我就知道,你是个念旧的人,不象有些人,当年吃我的喝我的拿我的,跟着我沾光,我出事后见面都不打声招呼,良心让狗吃了……” “是啊,是啊……”孙元英不知他想说什么,努力地敷衍着。 “今天我正好在秦湾,兄弟你有空,我们俩就出来聚聚,你没空就算了。”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秦东就站在电话边上,孙元英看着他,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是去呢还是不去呢?却见秦东已是面露喜色,他重重地挥挥拳头,孙元英马上会意,“老哥,那我晚上挑个地方,你在哪,我骑摩托车过去接你。” “好,……如果我还在厂里,你现在就开上小轿车了,”孙葵荣似乎很是感慨,又似乎在怀念以前的风光日子,“我在商业局家属楼,我等你,兄弟!” 放下电话,孙元英擦擦脑门上的汗,虽然是初秋时节,他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 “秦总,孙葵荣当驻厂员的时候,我在办公室,领导也让我多跟他接触……”孙元英急着解释道。 “我知道,”秦东重重地拍拍孙元英的肩膀,“现在,我也要你跟他多接触……走,到我办公室……” 两人从一厂回到二厂,正碰上厂里保卫科的干事,“秦厂长,你……满厂都在找你呢。” 孙元英看看秦东,秦东说道,“先办我们的事。” 在秦东总厂的办公室,孙元英看着秦东拉开一个抽屉,这个抽屉是上了锁的,当看到秦东从里面拿出几张照片还有一纸合同时,他的心脏就狂跳不止。 当他看到合同上,那个草写的签名时,心脏就快要跳出来了,“秦总,这是真的假的?” “没看过红楼梦吗,假作真时真亦假,”秦东笑道,“这些东西交给你了,今晚就看你的了……” 孙元英接过东西,吸口气点点头,“我,能行吗?” “谁也不是从娘肚子出来就行的,”秦东笑道,“今晚功成,年底,云海分区的副经理,非你莫属。” 孙元英的精神立即振奋起来,“秦总,我豁出去了……” 看着孙元英拿着信封出门下楼,秦东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打开白线环绕的袋口,他又从里面抽出一摞材料来,这里面有报纸,也有文件,还有一些讲话之类的东西,多是油印,质量很粗糙。 他的目光慢慢停留在报纸上,看着这张黑白的模糊的照片,照片一旁的大标题却是“云海啤酒厂厂长万子良访谈……” “秦总,秦总,”走廊上的哭声越发大了,秦东刚把东西重新放在抽屉里,还没来得及锁上,吕芝就冲了进来。</p> 第227章 戏中戏 “瘦了,”看着吕芝,秦东笑道,“瘦点好看。” 真心论起来,吕芝长得并不难看,三十多岁的人,身段娇好,面色白皙,嘴角还有一颗美人痣,此时哭得梨花带雨,更是楚楚可怜。 “秦总——” 秦东是开玩笑的,可是吕芝看到秦东,就象看到主心骨,上去就抓住了秦东的胳膊,这些刚刚走过男女大防的八十年代的众人,就齐齐惊讶起来。 刘帮讪笑着看着众人,自己的老婆这样,他这个当丈夫的却不能上前拉开。 秦东倒没什么,他跟吕芝差着岁数哪。 可是,你别看吕芝现在哭得最惨,可是在这一群八七年就入行的经销商中,吕芝是这群经销商中最为刺头的一个。 从当年冒雪夜行来到嵘啤总厂,最先提条件的就是她,没办法,当时秦东给昌阳的啤酒也便宜了两分钱…… 后来,八九年的时候,全国的啤酒厂日子都不好过,吕芝还想趁火打劫,恢复以前的优惠政策…… 八月份的时候,在昌阳农学院,秦东就知道他们两口子干不过侯勇,可是想给他们一点苦头,杀杀他们的傲气,打掉他他们的底气,拔掉吕芝身上刺儿…… 可是秦东也知道,他们是不会投奔侯勇的,跟着嵘啤干了这么多年,与嵘啤打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况且,这第二次秦云战争才刚刚开始,鹿死谁手还未知呢。 就是退一步,这次战争,嵘啤打不进云海,它,依然是北方啤酒企业的翘楚,背靠大树好乘凉,吕芝两口子就没有转换门庭的想法。 “秦总,你给我个说法,不给我个说法,我不松手……”吕芝拉着秦东的手就不放了。 晚夏初秋时节,只隔着一件薄薄的衬衣,秦东的手也轻易动弹不得,生怕碰到哪个不该碰的地方,让原本警惕地站在边上的刘帮再心生误会。 “昌阳还是你的,你急什么?”秦东招手示意刘帮过来,“我保证,一个礼拜,你们把丢掉的市场夺回来,年前,打进云海市场,你们到云海市去当经销商……” 打云海市区,是武庚的职责,可是他压根不计较这些,现在云海十一家啤酒联手,势头正盛,群狼战术也很奏效,可是现在秦东惦记着打云海了,昌阳的市场眼看就没了。 “秦东,一个礼拜,一个礼拜,就你跟孙元英,领着一厂那七八个人,十几条枪?”武庚看看外面,“算了,要不,罗玲先借给你,你解了昌阳之围,再还给我。” “不用,”秦东笑了,“好意心领了,我这七八个人,还就要跟侯勇这十国联军好好干一场。” …… 黄色的楼体,绿色的门头,那个熟悉的长城饭店又一次出现在眼前。 今年,长城饭店引进了西安的饺子宴,又结合秦湾海滨城市的特点,推出了各色海鲜水饺,生意好的一塌糊涂。 “元英,说好的,这顿我请。”孙葵荣面色严肃,眼光却长久地盯着饭店的牌匾,真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可是物是人非,欲语泪流。 “你回秦湾,哪能让你请客,我来。”孙元英计较道,“等到了云海,你不请我吃饭喝酒,我还不乐意呢。” “好,到了云海,你只管打我的电话。”孙葵荣笑得鼻子和嘴唇又挤到了一块。 “服务员,拿两个大碗来。”孙元英见孙葵荣警惕地望着自己,就笑着解释道,“老哥,当年跟你吃香的喝辣的的时候,哪还用杯子?” 这一句话马上说动了孙葵荣,以前的时光就缓缓地滑过心头,随着心里的悸动,他的面色也和缓起来。 “老哥,喝什么喝啤酒?”孙元英主动问道。 “现在的秦湾,秦啤少,嵘啤多,我喝海城。”孙葵荣皮笑肉不笑,自打出了澡堂子那档事以后,他发誓,这一辈都不喝嵘崖啤酒。 “好,海城啤酒,上一箱……”孙元英招招手,“老哥,我听说,你现在是云海啤酒的销售科长?云啤你能当半个家!” 孙葵荣就又笑了,他主动端起杯子来与孙元英一碰杯,“你现在不也是销售科长吗?” “我们不一样,我是分厂的销售科长,总厂的销售科长是人家罗玲,不过,六月份你们在啤酒节上,还真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大家伙都急了……” 孙葵荣就笑了,“你们打得也不错,要不是你们沾了本地啤酒厂的光,说不定啤酒之王和金牌还真给我们拿走了。” 孙葵荣夹了一口菜,秦湾与云海同处海东,又都是以海鲜为主,菜的口味也都差不多,“怎么,兄弟,要不还是跟着我干,到我这里给我当个副手?” 副手? 孙元英心中暗笑,秦总给自己承诺的是打下整个云海的四区八市一县,让他担任整个云海分区的副经理! “算了,老哥,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胸无大志随遇而安,走到哪座山唱哪道歌,我还是感觉我们秦湾最好……”孙元英假意推辞着,“分厂的销售科长,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孙元英给孙葵荣倒上啤酒,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就喝起来。 两人都是啤酒厂的老人,酒量自然都是不差的,“嗯,现在,石城你们占了一半,昌阳、海北都是你们的人,下一步,你们就差拿下云海市区了吧,真到了那一天,你提前给哥哥我打声招呼……” 酒酣耳热之际,孙葵荣象是开玩笑似地给孙元英倒上啤酒,两人就在人声鼎沸的饭店里又举起了杯子。 孙元英喝得满脸通红,“老哥,还真不瞒你说,……唉,算了,算了,你这不是让我犯错误吗?” 孙葵荣眼波一闪,这已经说到正题了,可是两人都是人精,孙葵荣也没有猴急着追问,“你怀疑我?那我就走。”孙葵荣真的站了起来,“服务员,再上盘水饺,兄弟,弟妹和大侄子在家里还没吃饭吧,带回去给他们,这顿算我的。”他作势就要过去结账。 “怎么能算你的呢,说好了我请。”孙元英也立马站了起来,大着舌头制止他,“吃完饭我还得回厂里加班呢……” 噢,孙葵荣就不说话了,点上一支烟,“烟酒不分家,我知道你不抽烟,就当陪老哥我抽一根解解闷。” 孙元英接过香烟,孙葵荣给他点上,“加班……” “元英,别说,我们只谈感情,不说工作,”孙葵荣却马上打断他,“免得瓜田李下,我有嘴说不清。” “唉,孙哥,也没有什么,”孙元英的目光有些散乱,“你,你既然没有这份心,我们还是兄弟,……我们谈感情,……两军对垒嘛,晚上还要回去加班,秦东现在打郊县,武庚打市区,我们兵分两路……”</p> 第228章 真的?假的? 噢,孙葵荣笑着看着孙元英,“服务员,再来一箱啤酒,兄弟,我喝多了,我去上个厕所。” 哇—— 孙葵荣快步来到厕所,用食指一扣嗓子眼,哗啦——刚才吃进去喝进去的东西就全吐了出来,肚子里顿时就空了。 他回到座位上,在孙元英絮絮叨叨的拉扯中,总算是搞明白了,嵘啤这次攻打云海,兵分两路,一路由武庚挂帅,兵锋直指云海,一路由秦东领衔,横扫云海各县市。 “老哥,不能再喝,不能再喝了,”孙元英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要去结账,孙葵荣就笑道,“账,我结了,东西你拿好,兄弟,也是我这个当哥哥的记挂着大侄子,这次来得匆忙,也没有带什么东西……” “老哥!”孙元英似乎很是感动,他一路拉着孙葵荣的胳膊,就走出饭店,夜晚的海风一吹,他的酒就上头了,更加五迷三道起来,“我得回去了,回去加班,老哥,你把我送回去,想不想再回厂里看看……” 这个时间,晚上九点多,孙葵荣一咬牙,竟然答应了。 两人来到一厂,远远望去,夜色下的总厂和一厂灯火通明,可是办公楼里倒显得安静。 “老哥,你往东看,”醉醺醺的孙元英指指东面,山坡上,星星点点的灯火比一厂还要辉煌,“那是二厂的新厂区,看到了吧,我们的易拉罐生产线,你们,你们云啤不是对手,现在,我们有三个厂,总厂,一厂和二厂,秦啤的风头都被我们压住了,……” “你们厉害。”孙葵荣敷衍道,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套出更多的话来。 “我们的啤酒花自给自足,酒瓶子和瓶盖子我们不缺……玉米,我们自己下乡收购,农民现在都不往粮站送粮了……” 跟着越说越兴奋的孙元英回到一厂办公室,一路上,孙葵荣就低下头,可是有人打量他,却都不认识,竟没有碰到熟人。 “你不知道,我们上个月,一个职工就发了一千的国库券,这都是钱哪,”孙元英进了办公室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现在大家伙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全厂上下嗷嗷叫……” 是吗?孙葵荣冷笑。 “我跟着秦总,秦总相信我,到了那一天,老哥,我们兄弟就算各为其主吧……” 孙元英在椅子上坐不住了,他起身踉跄着坐到了长条沙发上,可是头刚挨着沙发扶手,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元英,元英。”孙葵荣喝得也有些多,以前经常在一块,孙元英的酒量他也是知道的,看这样子是真喝多了。 他自己要不是跑到厕所里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也得象孙元英这样…… 孙葵荣又喊了两声,小心地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就走到孙元英办公桌前翻起他的文件来。 果然,孙元英没有撒谎,上面的一份文件赫然是此次攻打云海的分工,武庚还着总厂和二厂的一帮人攻打云海市区,这倒让孙葵荣百思不得其解,秦东才是二厂的厂长啊。 “元英,元英。”他又轻轻地喊了一声,可是回答他的只有孙元英的呼噜声。 孙葵荣咬咬牙就拉开了孙元英办公桌的抽屉,哦,最底层的一个抽屉,是锁着的,孙葵荣一不做二不休,摸出孙元英腰间的钥匙,轻轻地打开了抽屉。 一个牛皮纸袋马上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又一次看看孙元英,轻轻地把缠绕的白线打开了,他的手探进去,感觉里面是一些照片和几张纸。 照片抽了出来,孙葵荣的手却是一抖,啪——整个纸袋就掉在了地上。 这一变故吓得孙葵荣赶紧看向孙元英,孙元英却是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又沉沉地睡去了。 孙葵荣小心地拣起地上的纸袋,小心地整理着散落一地的照片,他的心禁不住却又狂跳起来,照片上两个勾肩搭背的不是别人,正是秦东和侯勇,两人手拉手,可是脸上都是一满脸笑容,那亲热劲,孙葵荣还真没有在侯勇身上看到。 “元英,元英……”他又试探地唤了两声。 孙元英却含混道,“老哥,过两天,我们拿下云海,打你人们个措手不及……” 孙葵荣见他不动,又大着胆子抽出里面的纸来,这几张纸却是几页协议,他匆匆地翻看着,是侯勇和秦东的协议,大体内容就是秦东攻打云海,侯勇负责接应,此前侯勇佯攻昌阳,协助石城,把十一家啤酒厂的兵力都调离市区…… 哦! 孙葵荣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又看一眼合同,上面是事成之后,侯勇成为嵘啤云海分区经理,掌管整个云海的生产和销售…… 云海分区经理,刚才喝酒的时候孙元英提过,孙葵荣又看一眼后面侯勇的签名和手印,就再不怀疑。 侯勇的签名,他是太熟悉了,这是真的,绝对假不了。 孙葵荣骂道,“怪不得,怪不得,好你个侯勇,没想到浓眉大眼的你的也叛变革命了……我们在啤酒节上输得差点脱裤子,原来有内奸……他什么时候跟嵘啤勾搭上的……” 他看一眼孙元英,抽出里面的照片和合同就放进自己的包里,然后把牛皮纸袋依然用白线缠绕好,放回原处。 “孙科长,孙科长……” 几个年轻人在外面喊道,孙葵荣马上走到另一张单人沙发前,闭眼假睡。 “谁?” 耳边,好象孙元英朦胧中坐了起来,“什么事?谁睡在我办公室?啊,……你们不认识,有事说事……” “秦总找你,说是昌阳的吕芝两口子过来替侯厂长传话……” “小点声。”声音一下低了下去,紧接着,孙元英低声唤了孙葵荣两声,“叫辆出租车,把他送回家……我喝多了,怎么回来的我都不知道……” 出租车到了,孙葵荣几乎是被两个小伙子架上车的,可是他的手里一直攥着不放的是他的那只黑色的手提包。 当他上了车,看到嵘啤的小伙子没有跟上来,立马就清醒过来,照片和协议就在他的包里,事不宜迟,他得赶紧赶回云海,空口无凭,有物为证,这样万子良才能相信他。 他从兜里摸出一张一百元递给司机,“师傅,到云海,现在马上走,先给你一百,等到了我再给你一百。”</p> 第229章 小侯不是那种人 云海,民生小区。 哐哐哐—— 砸门声在这个清晨很是响亮,万子良就皱皱眉,这个早晨,他早已醒来,正在客厅抽烟,没办法,现在昌阳和石城激战正酣,嵘啤却没有动静,这让他心里很没有底气。 “谁啊?”万子良站了起来,隔着门问了一句。 “万厂长,我,葵荣。”门外就传来了孙葵荣的声音。 孙葵荣?万子良下意识看看墙上的时钟,这才早上六点多。 门打开了,孙葵荣也不用万子良相让,自己就闯了进来,万子良却闻到了一身的酒气和烟气,他城府很深,“葵荣,有什么消息吗?” 孙葵荣昨天才离开云海回秦湾,今天这么早来找自己肯定有事。 “打听到消息了?”万子良心里不由一动,亲自给孙葵荣倒了一杯水。 孙葵荣是真渴了,昨晚喝了一晚上的啤酒,这后半宿却兴奋地睡不着,但车里没水,他忍了一路才回到云海。 “万厂长,让我喝口水,喘口气。”孙葵荣笑着咕咚咕咚把一杯水倒进肚子里。 万子良知道,这是真的有消息了,他也兴奋起来,可是还是没有问,只是又给他倒了一杯水。 “万厂长,嵘啤马上就要打云海了,武庚带着总厂和二厂的销售员,还有他们的联营厂连云贵也出人出枪……”孙葵荣放下水杯就迫不及待地说道。 “下面县里的市场……他们不要?”万子良急切地问道。 如果照孙葵荣的说法,那云海就是主战场,如果光打市区,他们这个联盟就会动摇,其它九家啤酒厂在市区销量很小,市区基本上云海和烟港啤酒的地盘…… “不,也打郊县,秦东领碰上一厂的七八个人打郊县。”孙葵荣接过万子良递过的良友,万子良又亲自给他点上。 万子良自己也点上一支烟,拿烟的手一点孙葵荣,“这怎么可能?云海八市一县,七八个人,撒进八个县里,就象胡椒面撒进汤里,一个县就一个人?” 假消息! “不假,万厂长,”孙葵荣见万子良怀疑,马上道,“我都看到文件了,吃饭的时候,孙元英也是这么说的……”孙葵荣就把昨晚的事复述了一遍。 “那我们就要单独跟嵘啤决战了……”万子良一脸沉重,如果云啤集中力量打市区,那其它啤酒厂不见得帮忙,这本来就是松散的联盟。 有人远视,有人短视,可是大部人都是短视的。 “还有什么消息?”万子良瞅一眼孙葵荣,看他的样子,有许多话没有说。 “有。”孙葵荣得意地笑道,他拉开黑色人造革提包,拿出照片和协议,轻轻地推到万子良跟前…… 万子良的手还没有碰到照片,他的表情就僵住了。 照片上,侯勇和秦东手拉手笑得俱是豪迈,“假的,这是假照片。”假照片,万子良还是拿了起来,拿在手里细细地审阅。 这个时代还没有合成技术这么一说,万子良一口咬定,倒把孙葵荣咬糊涂了。 “还有吗?”照片在手,万子良把抽了一半的烟狠狠地捻灭在烟灰缸里。 “万厂长,你看照片上有时间呢,1991年6月16日,这就是啤酒过后没两天。”孙葵荣也反应过来,照片肯定不是假的,“我知道这个地方,这是秦东家的饭店,就在我们秦湾杀人街上,对,叫鸣翠柳饭店,不信你可以派人去查。” 万子良没有抬头,却仍是看着照片上的两人,这一个是亲信,一个是敌人,现在两人笑得象是多年的好友,怎么能不让他又惊又疑。 孙葵荣察言观色,已然知道万子良起了疑心,马上添油加醋,“万厂长,六月份,我们打云海,全厂上下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你们几个厂长就是我了,我跟秦东是血海深仇,我是不能说的,……再说,当初,打进云海,一路势如破竹,这好好的形势,他们怎么就反应过来,怎么我们就败了,这一直想不明白……” 不止他不明白,万子良有时也在惋惜。 他不言声地又点上一支烟,却不再催促孙葵荣别的消息,事情太大太突然,他需要时间好好消化。 “万厂长,我就是秦湾人,我与嵘啤过节全嵘崖区都知道,”孙葵荣停顿了一下,“我以前是烟酒公司的销售科长,全区的人头最广,我发展的那些经销商,怎么一晚上全叛变了?这工作不是一天就能做下来的……”孙葵荣替自己辩解,本来出了那档子事,万子良就对他的能力有看法,好了,现在全找到答案了,肯定是侯勇事前就把“潜伏”在秦湾的经销商名单给了秦东…… 万子良又看一眼日期,再看看照片上两人的表情,很是熟络,也很是意气相投,他从没有看到侯勇笑成这个样子,心下就更加怀疑。 “还有吗?”万子良见孙葵荣摸烟,起身拿了一条良友扔给孙葵荣。 孙葵荣立马眉开眼笑,“有。”他说得很有底气,黑色的皮包内,好一纸协议就推到了万子良面前。 “云海分区经理?”万子良暗暗心惊。 侯勇是他招到厂里的,他给了侯勇自己能给到的最高礼遇,可是,嵘啤提出的云海分区经理,要管整个云海四区八市一县,比云啤厂长的职位重多了! “小侯不是那种人……”万子良不知是对孙葵荣说还是对自己说。 这时,门从外面打开了,万子良的老婆提着剑锻炼回来了,手里还拎着青菜、豆腐和海鲜、猪肉…… 民生小区是于国声当市长时建的小区,在云海是新小区,小区全部没有地下室,这在当时的规划很超前,“将来老百姓生活提高了,到处都有市场,都有商场,用不着地下室……” “嫂子。”孙葵荣站起来 “老孙,没吃早饭吧,我再出去买点油条……”万子良的爱人很是和善。 万子良没有说话,他仔细地翻看着手里的协议,盯着签名,他对侯勇的签名太熟悉了…… 他心里已经认定这就是侯勇的签名! “孙元英说,侯厂长把人带走了,带到昌阳和石城,就把市区空出来了……” 空城?万子良出了一身冷汗。</p> 第230章 停职反省 是啊,十一家啤酒厂歃血为盟,十一家啤酒厂同气连枝,十一家啤酒厂的销售员统一指挥,侯勇除了分一部分兵力支援石城,现在十一家厂的销售员他都带去了昌阳。 侯勇的说法是,集中优势兵力打下昌阳,然后快速回防云海。 “就怕他跟秦东联合起来欺骗我们,昌阳表面上看打得轰轰烈烈,真正拿下几分地几亩田,就他一人知道,所有的人都在他手里,嵘啤突然打进来,我们拿什么去跟人家拼……” 是啊,拿什么跟人家拼? 万子良也在考虑,耳听着孙葵荣还在添油加醋,万子良却不耐烦了,“老孙,不要再说了,小侯是我请回来的,我相信他……不要再提……” “万厂长。”孙葵荣急了。 万子良却笑了,他从容地点上一支烟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们这是反间计,就象蒋干盗书,我是不信的,”他吐出一个烟圈,“你说,这两样东西,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这是问题的关键,万子良看着孙葵荣,注意着他的每一个表情。 “办公桌上没有,在孙元英最下面的抽屉里,”孙葵荣回忆着昨晚的情况,“在办公桌下面的最下面的抽屉里……,抽屉里有很多牛皮纸袋,我偶然翻到的……” “不是在桌子上?这个一厂的孙元英没有暗示你?”万子良追问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孙葵荣拍胸脯保证,“是我自己翻到的。” “那就麻烦了,”万子良突然用手里的烟一点孙葵荣,“你拿走照片和协议,他们发觉怎么办?” 孙葵荣笑了,“在车上我也想过了,他们正准备来抢占我们的市场呢,顾不得资料也说不定,不过,我们得快点决断……” 万子良却仍不表态,“你,怎么就进了他们一厂的办公室?” “孙元英喝多了,也是炫耀他们的实力,他晚上加班,喝得东倒西歪的,就让我进去了……”孙葵荣也想过这个问题,可是他挑不出一点毛病。 “这事啊,太大,我得当面问一下侯勇。”万子良的烟没有停,客厅里已是烟雾腾腾,象着火一般。 孙葵荣立马急了,“万厂长,贼偷东西,可是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是贼,你把他叫过一,他也不能承认啊,……证据都摆在这了……你还……” 万子良却仍是不说话。 门又开了,万子良老婆拿着油条进来,孙葵荣却站了起来,“老孙,在这吃饭。”万子良老婆热情地招呼着。 “不了,我回去睡觉去。”孙葵荣看一眼万子良,万子良没有留他。 “怎么了,这是,刚才还好好的,”万子良的老婆开始收拾早饭,“你不吃饭了?”她一转头,万子良也穿上了衣服,拿起皮包开始往外走。 “不吃了,吃不下。” 砰—— 门被从外面关上了,万子良老婆就在后面埋怨道,“抽什么疯……” 一个上午的时间,万子良在办公室里一步没有出门,一包烟一上午就抽了出来,中午的时候,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告诉厂办主任,“通知侯厂长,下午开会。” 当侯勇从昌阳赶到秦湾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万厂长,你再给我两天,两天内我拿下整个昌阳……” 两天? 两天,云海的市场还是云海啤酒的吗? 万子良笑了,“侯厂长,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云海,从来都是风云地,英雄地,可是有人只把它当作一个过渡的地方……” 唔? 侯勇一头雾水。 “从即刻起,你停职反省吧。”万子良冷冷道。人,是他招回来的,侯勇叛变,传出去有损他的权威,他自己首先就不能大肆宣扬,孙葵荣也不敢说,这事,只能烂在自己肚子里。 “停职反省?” 侯勇闻言又惊又怒,他象个火盆一样正满肚子想跟秦东过招,没想到自己被解职了。 “为什么,我不明白,万厂长,为什么……” 万子良冷冷地看着他,“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算了,多说无益,从即刻起,我亲自指挥十一家啤酒厂的销售员……” 侯勇恨恨地点点头,“虽然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要说一句,万厂长,你这是自毁长城,你会后悔的。” 他说完,头也不回摔门而去。 …… 下午,秦湾嵘啤厂里依然一派忙碌。 吕芝、刘帮两口子又跑到了厂里,就坐在秦东办公室里,哪也不去。 秦东也不烦,“叔,晚上有时间吗?对,我想过去看看你跟婶……哪跟哪啊,没有,没有,有的话,名字还要你来取,小名我已经取好了,就叫糖球……” 电话他打给了坦克叔叔,电话却被坦克叔叔的爱人接了过去,她以为杜小桔怀孕了,可是真的没有。 “好啊,我们爷俩也有日子没喝酒了,”坦克叔叔答应得痛快,“到家里来,带着小桔,你怎么还没种上,草原上雄壮的马驹,身边怎么能没有奔跑的小马驹……” “对了,叔,我还给江司令带了几箱我们的玉米啤酒……” “好啊,老首长就愿意喝你们厂的啤酒……”坦克叔叔很高兴,“那我晚上把老首长和丁参谋长也请过来?” “叔,当年你们是在松山岛上,靠近登州的小岛……”秦东抬眼看看吕芝,可是吕芝仍象梦游一般。 “对,松山岛,”担起松山岛,坦克叔叔声音就大起来,他也记起了那些青葱岁月,“有时间,我带你回岛上看看,老首长也要回去……” “秦总,秦总。” 秦东的电话还没有打完,孙元英却象疯了般跑了进一,“秦总,……昌阳的……” 吕芝一下把头抬起来,快步上前抓住了孙元英的手,“昌阳怎么了?” “昌阳,云海十一家啤酒厂,都撤了……”孙元英兴奋得满面红光,也紧紧地抓住了吕芝的手。 “咳咳——”刘帮就不干了,他上前分开了老婆和孙元英,“孙科长,你刚才说,侯勇他们都撤了?” 吕芝象是做梦,撤了?怎么可能?昌阳指日可下,一口肉已经咬到嘴里,谁舍得吐出来? 再说,昨晚打电话,昌阳还就要保不住了,这一晚上就撤了?</p> 第231章 我彻底服了 “侯勇被停职了?” 石城啤酒厂厂长仲星火愕然地看着眼前报信的的人,自己厂派到云海啤酒厂的副厂长李云龙,后者一脸笃定地看着他,消息确切无误。 “为什么停职,总得有个说法吧?”仲星火立即意识到里面出了大问题,要不然也不至一临阵换将,此乃兵家大忌,并且,跟其它厂厂长一样,他对侯勇的铁桶战术和群狼战术也很是认可。 “不知道,云啤的人谁都不提,只是说侯勇有私事,回老家了。”李云龙很无奈,可是他代表石城啤酒,参加设置于云海啤酒的厂长联谊会,时间不长,跟云啤厂里的人并不熟悉。 “这……”仲星火道,“嵘啤势大,该怎么着还得怎么着,不能因为一个侯勇坏了大局,我们的立场不变,先打退草原狼的进攻要紧。 “对了,厂长,进攻云海市区的是嵘啤的副厂长武庚,负责攻打郊县的是秦东。”李云龙赶紧又把打探来的消息和盘拖出。 这对于仲星火又是一个坏消息,他从内心里可真的不愿再跟秦东对阵了。 同一时间,登州啤酒的祝融也陷入沉默。 “说停职就停职了?这好好的,怎么闹出这么一出?”他看看自己厂在云啤的副厂长,“我看啊,我们这十一家厂,侯勇算个能人,就是这么一个能人,万子良都容不下?” “也不是容不下,”副厂长笑道,“万子良把他聘请过来,高工资,高待遇,前几天不还好好的……” 是啊,在劳动大厦吃饭的时候,万子良还把侯勇推了出来。 “算了,不管侯勇了,对付嵘啤要紧……”祝融道,“也不知道,嵘啤会先打哪个县市?” “昌阳和海北离秦湾最近,现在侯勇不在昌阳了,我们十一家啤酒厂的销售员也都从昌阳撤回来了,我认为,下一步,嵘啤会打海北……” 海北? 经济在云海市最为落后,面积也不大,竞争也不太激烈,这倒是一个可能的选项。 “可是,会不会是我们登州呢?”祝融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是一动。 …… 嵘啤总厂里,陈世法、周凤和武庚等厂领导又一聚集在一起,猜测着侯勇突然去职的的原因。 大家对这个侯勇颇为忌惮,啤酒节前的夜袭现在大家记忆犹新,他的手段,更让大家印象深刻。 “这是个人才啊,怎么说不用就不用了?”陈世法的样子颇为惋惜,侯勇是他除秦东之外,见过的最会卖啤酒的年轻人。 “还不是万子良一句话的事。”武庚笑道,“现在都是厂长负责制,再说,侯勇也不是云海人,是外省人,在云海没有根基。” 这句话不假,大家正在猜测,前往云海打探消息和作前期准备工作的赵牡丹跑回来了。 侯勇停职,俨然大家都知道了。 “这里面发生了什么?怎么好好的停职了呢?”周凤和一见赵牡丹的面儿了就问道。 “我们也没有打听出来,俺只是听说侯勇走了……说是回温州老家了……”赵牡丹感觉自己很无能。 “怎么个意思?回老家了?” 陈世法隐隐倒有些高兴,他看向周凤和,他心里一动,“老周,你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两人一起搭班子十一年,真是比熟悉自己老婆还要熟悉对方。 “嗯,我看,应该把一厂的孙元英叫过来,当面问问他。”周凤和看向武庚,“说不定他知道消息。” “他怎么会知道消息?他又不是大神!”武庚是一厂厂长,他都不知道的事,孙元英会知道? “有人看到孙葵荣回来了,进入南厂……”南厂也就是一厂,孙葵荣大家也都知道,他现在就是云啤的销售科长嘛。 “马上把孙元英叫来。” “孙元英现在是跟着秦东,这事会不会跟秦东有关?”武庚摩梭着自己的胡子,“这小子,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对啊,陈世法马上想道,大战在即,先去对方一员大将,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但是,秦东这几天一直在厂里,哪也没去啊。 “这小子,有的是办法,说不定曲里拐弯就把事儿给办了。”武庚看着孙元英进来,却马上沉下脸来,“孙元英,你干的好事。” 武庚一板脸,孙元英就有点慌神,看着厂领导一个一个看着自己,面色不善,不用多加审问,他自己就全招了。 “秦总搜集云啤的资料和情况,从我们打石城的时候就开始了,……” 比如,万子良这个人,良疑心很重,他早年被人撵出啤酒厂,后来从云海市二轻局又杀回一,所以很看重权位…… “什么,啤酒节期间,侯勇到过秦东店里?”周凤和很不满,瞒着厂领导跟对方的人接触,也是大忌。 “是啊,可是秦总马上就想到今天了,”孙元英也不得不佩服,“秦总让小树照了像,我们今天用的照片都是那个时候照的……” 当时,秦东说,反攻已经开始,这句话看来大有深义啊。 “可是,我想知道,照片和你们伪造的协议,放在你的抽屉里,如果孙葵荣找不到怎么办?”陈世法提出自己的疑问。 “我后面的文件柜里还放着一份,实在找不着,明天晚上我们再喝酒,反正就得把这些照片和协议送给孙葵荣……”孙元英笑了。 众人彻底无语了。 “秦东呢?”陈世法突然问道,立下这么在的功劳,再想到自己撤了他的总工程师和总调度师的职务,陈世法心里就掠过一丝不安,可是不安很快消失了。 “秦总去找舰队了,”孙元英答道,“吕芝两口子好象过去找他了。” 下午,在秦东办公室,吕芝两口子听得清楚,孙元英跟秦东汇报也没有避开他们。 “秦总,到底是秦总,你出手就是不一样。”云海十一家啤酒厂已经从昌阳撤军,吕芝又是那个吕芝了。 “好了,现在昌阳的地盘一片空白,我就说过嘛,昌阳还是你们的……你们深耕多年,回去接受吧……” “我们也是嵘啤的,”吕芝当着丈夫的面儿,却突然又握住秦东的手,“秦总,我服了,真心服了,以后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办……” 他的意思秦东明白,不会再跟厂里耍小心眼了。 “你们这样说,我很高兴,记住,云海的市场,有你们的一半,不过你们可要先做好心理准备,准备什么?”秦东笑了,“先要赔钱!别到时候赔得肉疼的时候,把今天的话忘了。”</p> 第232章 拉开进攻的大幕 侯勇停职反省,并远走家乡,对于嵘啤来讲,真的是一个难逢的机会。 陈世法、周凤和当机立断,在前期准备工作的基础上,武庚领衔,立即发兵云海。 第二次秦云战争的大幕,正式缓缓拉开了。 “云海市区共有四个区,”不得不提,武庚进入角色很快,他手指地图,“分别是富民区,福岭区,开发区,石山区,”看着会议室里密密麻麻坐着销售员,他开始分配任务,“下面说一下分工,罗玲负责攻打富民区,王新军、红红攻打福岭区,开发区由夏雨和鲁旭光挂帅,石山区,赵牡丹带着孟光松……” 从秦东开始,每一次的销售行动都带有极浓的军事色彩,事实上,兵凶战危,啤酒市场也一样,没有市场,啤酒销不出去,任你产品再好,技术再高,管理再细,厂里没有收入,只有死路一条。 “我揽总,”武庚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看着会议室里的上百名强兵勇将,“这几年,在秦东调教下,你们的身子骨都硬了,一个个都能独挡一面了,陈厂长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指挥大家作战,我谢谢你们了……” 大家也都在看着武庚,他的样子真的与以往不一样,“放眼全国,我们嵘啤也是排得号的,放眼全国,我们嵘啤的销售队伍也是排得上号的,我立个小目标,三个月内,三个月打下,元旦前打下云海市场,到时候,云海分区的经理,就是你们的,谁也拿不走!” “武厂长,我们这么多人,经理的位子就一个……”夏雨笑着插话道。 “所以,”武庚眼珠一动,“论功行赏,四个区,你们谁先拿下,谁就是云海分区的经理!” 开府封疆,独自掌管一个地级市的市场,想想都让人兴奋。 “武厂长,我算了一下,”罗玲并没有象其他人那样,她笑着提出自己的意见,“云啤十一家啤酒厂联合,销售员比我们少不了多少,我们把人手分开,会不会战线拉得太长……” 武庚是第一次真正指挥销售大战,可是他并不气馁,“四个区联成一片,其实就是一个地方,我们如果集中力量攻富民区,就是打下富民区,再集中力量夺下另一个区,富民区空虚还是让他们有机可乘……” “你别急,”武庚制止罗玲,“我还没说完,”他看看丁武,“虽然四个区分开用力,丁武还有小树带着人作预备队,……” “我不当预备队,”杜小树马上举起手来,“我跟丁哥当前锋,先铺货,我当先锋,我姐夫答应我的了。” “没有前锋,我们人手充足,四个区都是前锋。”武庚不同意。 杜小树急了,“武厂长,我就要当先锋,我保证,保证三天,三天拿下云海市区。” 啊! 大家面面相觑,哗——会议室里笑成一片,可是钟小勇、马小军等浑小子都没有笑。 武庚笑了,“勇气可嘉,这股劲头,可鼓不可泄,好,丁武,杜小树,带着钟小勇、马小军先行到云海铺货……” 人群笑着都站起来,夏雨走到这帮笑得肆无忌惮的浑小子跟前,“哟,小树,今年长高了,肺活量也大了,……” 杜小树马上警惕地看着夏雨,夏雨的武力值在厂里仅次于他姐夫,可是杜小挥手就是一拳,夏雨笑嘻嘻地挡住,转身走了。 “他啥意思?”丁武茫然道。 “他说,小树能吹。”钟小勇也愤愤地盯着夏雨的背影。 丁武扑哧笑了,“我同意,小树,你悠着点,咱们厂的西施东施都没说话呢,怎么就把你显出来了……” 每次有活动,丁武总是与杜小树一起,两人很是熟络,可是这次杜小树仍是很认真,“丁哥,你读过三国演义吗?” “别掉书袋,”丁武道,“有屁就放。” “你知道火烧连营吗?”杜小树问得很认真,从军绿色的挎包里掏出一本磨损得不成样子的三国演义,“现在云海十家一家酒厂就象曹操的战船,全部用铁链连在一起了……” “那你想怎么办,火攻连营?”丁武笑了,“那是。” “我还真的想放把火……”杜小树说得很认真。 “那你姐夫……秦总知道吗?” …… 一处饭店内,秦东亲手打开一瓶瓶玉米啤酒,又恭敬地递给江司令、丁参谋长,还有欧阳懿。 “嗯,这就是用玉米酿的啤酒?”欧阳老师端起杯子尝了尝,“老江,老丁,味道不错。” “我们还不知道味道不错啊?”老丁抬眼看一眼欧阳老师,就揶揄道,“我跟老江,第一次喝啤酒……” “我第一次喝啤酒是在美国,”欧阳老师却不给他这个自夸的机会,“世界上的啤酒,有名的我都喝过。” 这倒是真的,这次,连江司令都没话说了,江司令就埋怨他这个连襟,“早知道就不叫你,来了你就会是显摆,真应该让你再到黑山岛上……” “我倒想回去,”欧阳老师马上高兴起来,“我做梦都梦到黑山岛……” “再回去劳动改造……”江司令又怼了他的连襟一句,可是他自己也高兴起来,“我呀,也想回松山岛,小秦……” 秦东看看坦克叔叔,“松山岛离秦湾也不远,就在登州边上,那里的乡亲们也想你们。” “是想我们。”老丁马上道。 “你们放心去,坦克叔叔给你们准备船,我给你们准备礼物。” “礼物?什么礼物?”江司令将信将疑,“你可不能让我们犯错误。” “不会,哪能让你们犯错误,再说,你们三位德高望重的老头,哪能犯错误?”秦东笑道。 “对,小秦这话我爱听。”欧阳老师马上赞同,可是江司令和老丁对视一眼,马上跟他拉开了距离。 “我给你们准备了一千箱啤酒,你们回去,请那里的乡亲们喝酒。” “好,”江司令马上眉飞色舞,“好主意,海鲜有的是,当年就缺啤酒,现在啤酒也不缺了,可是喝的都是登州啤酒,那酒不是那个味,我得让岛上的乡亲们尝尝我们秦湾的啤酒。” “当年啊,我们就想喝秦湾啤酒,”老丁也笑了,“哎,小秦,一千箱啤酒,这还不是让我们犯错误?你老实交代,打的什么主意?”</p> 第233章 江司令兵不血刃 一箱一箱的啤酒,搬运上了快艇。 看着甲板上堆积如山的啤酒,江司令扭扭头看看秦东,“小秦,这不止是一千箱吧。” 还没等秦东回答,安老师就笑了,“人家小秦怕不够,又鑫加了五百箱。” “他奶奶的,土财主啊。”江司令却是乐开了花,他朝秦东伸起大拇指,“这孩子,我喜欢,要不是你啤酒节搞出个选美的节目,我都想让你到部队上锻炼锻炼……” “全城人都说啤酒女神好,哥,就你这个老古板说不好……”江德华推了哥哥一把,可是别看江司令上了年纪,但是身板硬朗得很,江德华没有推开自己的哥哥,自己倒打了个趔趄。 “老江,宝刀未老,雄风犹在啊……”欧阳懿笑道,看江司令和老丁不给他好脸色,他也不以为意,“我们这是先到你的地盘还是我的地盘?” 江司令和老丁的地盘就在松山岛上,而欧阳老师劳动改造的地方在黑山岛,离登州都很近。 “先到的你的地盘,大家一起来斗争你。”江司令促狭地笑了。 …… 一声汽笛的长鸣,前面的黑山岛已是隐约可见。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在翻滚的浪花和秋日的海风中,一路上喜笑颜开的欧阳老师终于沉静下来,安老师姐妹也在看着自己的爱人和姐夫,两人互相看看都笑了。 只有老丁走过去,“嘿,老伙计,我瞧瞧,瞧瞧……脸上这不是没有泪吗?还什么欲语泪先流?” “你别打岔,人家这是作诗。”善良的姑姑马上为欧阳老师辩护。 “看,看,前面拉起横幅了……”欧阳老师也不理会老丁,突然他用手一指,码头上的渔民拉起长长的红色条幅,海风吹来,已是隐约能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 “老江,老丁,这是欢迎我的,这是欢迎我的……”欧阳老师兴奋起来,他极目远眺,“看,上面写着欢迎欧阳老师……” 欧阳老师的爱人鼻子一桶,热泪奔涌而出。 秦东也是收敛心神,欧阳家的遭遇与自己家都差不多,那段岁月除了伤痕,可能对于欧阳老师一家来说,更有温暖吧。 “老师,老师,欧阳老师……” 欢快的锣鼓声中,欧阳老师神采奕奕地快步走上码头,热烈地同欢迎他的人群握手。 “你好,小柱子,长高了,大宽,成了村长了……我想你们啊……” 同样被乡亲们围住的还有安欣老师,她温和地笑着,一如面对那些苦难的岁月时一样。 “看,我这脑子,我差点忘了,啤酒,小秦,啤酒——欧阳老师就朝着舰艇上喊起来。 江司令和老丁这对老战友就站在甲板上,“看把他嘚瑟的。”老丁不满道。 “我们不下船,就让他一个人嘚瑟吧。”江司令也上来了脾气。 “看啊,这是我给大家带来的啤酒,”欧阳老师接过秦东手里的啤酒,“我们的嵘崖啤酒,好喝,八八年就获得全国首届食博会金奖,以后大家都喝我们的嵘崖啤酒……” “我们以后就听欧阳老师的,都喝嵘崖啤酒。”那个叫柱子在人群中喊了起来,“老师,你们难得回来一趟,就别走了,大家伙都想请你们吃饭呢,如果不是你,我们这些人上不起学,连字都认不全……” “所以,我们商量好了,挨家挨户请欧阳老师吃饭。”那个成了村长的男人抽着烟大声喊道。 “心意我领了,回来看看大家我就心满意足了,也罢,中午我们就到柱子开的饭店去,大家吃海鲜,喝啤酒!大家尝一尝我们的嵘啤……” “欧阳老师都说了,以后我们黑山岛上就喝嵘啤!大家伙都搭把手搬啤酒啊。”村长振臂一呼,满岛的人响应。 “老江,老丁,下来吃饭了,你们想在船上喝西北风吗?”欧阳老师意气风发朝船上喊了一句,转头就朝秦东小声笑道,“小秦,还满意吧,这几百箱啤酒没有白送吧?” 秦东不言声地竖起大拇指,欧阳老师就笑得越发豪爽,“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千骑卷平冈……” “还老夫,还少年,这是念的歪诗……”这个时候,江司令是死活看不上他这个连襟了,可是饭总还是要吃的,就这样磨磨蹭蹭终于走下舰艇。 晚上的晚宴上,喝的当然全是嵘啤,“老欧,这就是你们的啤酒啊,好喝,真好喝,这味不冲,没有马尿味……” “欧阳老师都说了,我们黑山岛以后就喝嵘啤了。”酒席上不知谁又喊了一声,马上引来大家的欢呼。 “好了,他在这里出风头,到了松山岛就看我们的了。”江司令对着老丁举起酒杯,“我们不比他差,让他看看我们的战斗力。”老丁马上也举起酒杯。 松山岛,这个岛现在就是一个县,岛上的所有物资却是都要船只运来,可是每当海浪大起的时候,岛上就会封岛。但是今天风和日丽,靠近码头的时候,海鸥海舞,红旗猎猎。 “我,老江还有老丁,还有我的这个小侄子,”江司令端军用茶缸,手一指秦东,“今天请大家喝啤酒,我们秦湾的啤酒好喝,我们嵘崖啤酒更好喝,这一次,我给大家带来了一千箱……大家伙畅开了喝!” “好!” 岛上的官兵居民聚集大大操场上,笑声,喊声,轰然响起,官兵举起了茶缸,老百姓也举起了手中的大碗…… “老首长,嵘啤,好喝。”一个年轻的军官咕嘟咕嘟灌了一大茶缸啤酒,马上大声汇报道。 “好喝就多喝,以后大家都要喝我们的啤酒!”老丁举着茶缸,在人群里不断穿梭,就象他跟江司令讲的一样,在这里待了半辈子,这里就是他的家,这些人就是他的亲人。 今天,他们回家了! “看,大家都在喝你的啤酒哪,”江司令喝得兴奋,用手肘一捣秦东,“你看我们几个老家伙,还有点用?” “看您说的,”秦东也举起手中的茶缸敬酒,三人在两岛有着巨大的威望,在这样近乎封闭的海岛上,这三位“意见领袖”的作用,不亚于三颗原子弹,官兵和岛民在这样的环境中,十会无条件听从他们的意见,“有您这三位刘关张,我们嵘啤兵不血刃,就可以占领松山岛和黑山岛!”</p> 第234章 杜小树火烧连营 在登州啤酒的严防死守中,嵘啤成功地在松山岛和黑山岛登陆! 下午登州啤酒厂的电话响起的时候,登州啤酒厂厂长祝融就知道,松山岛和黑山岛两岛怕是都要丢了。 在云海各大啤酒厂家传统的势力范围之内,松山岛和黑山岛都是登州啤酒的势力范围,就连云海啤酒一东一西的两强云海啤酒和石城啤酒,都没有半点脾气。 因为,松山岛和黑山岛的一切物资,都是从登州装船起运,控制住登州码头就等于控制住这两岛,这两岛面积虽然不大,但是也是云海市的一个县。 可是,今天,嵘啤的啤酒成功避开登州啤酒的封锁,竟然“乘坐”快艇登陆松山岛,打了登州啤酒一个措手不及。 就象登州啤酒也没在岛上布置多余的销售人员,一个管开票一个管记账,还有从当地聘用了几个送货和管仓库的,当嵘啤登岛时,他们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抵抗。 祝融很是愤怒,他不是没想过嵘啤会先打登州,可是他根本没有想过嵘啤会先打松山岛和黑山岛,这一下子砍去了登州啤酒几乎一半的势力范围。 登州啤酒的销售人员很快登岛应对,可是岛上的人现在都在买嵘崖啤酒。 “这是欧阳老师推荐的啤酒,好喝,以前没喝过没有马尿味的啤酒……” “我们老首长下了命令,我们一律喝嵘啤!” 再说,孟司令现在就住在原来江司令家的小院子里的,现任司令的老岳父送来啤酒,谁会不给面子?! “万厂长,我是祝融,我这里出事了,不是,他们还没有到登州来,却先在松山岛和黑山岛登陆了……” 大家已经结成同盟,既然是同盟,那登州啤酒的事情,其它啤酒厂当然要帮忙。 “老祝,晚上我马上召开联席会议研究,你们登州离市区这么近,一起参加,我们当面商议出个对策来。”万子良建议道。 祝融倒没有拒绝,放下电话,他沉思良久。 有人说,他的名字属火,啤酒属水,他祝融就根本不该到到啤酒厂来当厂长,早年就应该去火柴厂,要么炸药厂,总比在啤酒厂待着要强得多。 可是这几年,他愣是把登州啤酒发展到三万吨规模,登州啤酒是市里的纳税大户,他跟啤酒还是投缘的。 …… 说起云海的位置来,实际位于山海半岛东北部,东连大海,西接昌威、秦湾,南邻黄海,北濒渤海,与辽东半岛对峙,与滨城隔海相望。 当年,至少在这个世纪的一百年里,秦湾总会被拿来与云海比较,可是随着胶济铁路的开通,随着改革开放后,秦湾五朵金花的崛起,秦湾和云海的距离被迅速拉开。 东风电影院、机械大厦、大转盘,海边的建筑依然低矮稠密,杜小树看着外面的街景,不理会后面钟小勇和马小军兴奋的议论声,心里还是在盘算。 “赵牡丹给我们找的落脚的地方在哪里?”丁武一边看着手中的云海地图一边寻找着,旅馆在幸福河附近,听说周围还有一片果园。 “幸福十六村。”地图上却没有这个村庄的名称。 “走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怕什么?”杜小树催促着,“丁哥,饿了吗?我们先在市区吃点饭吧。” “也成,”大家出门在外,好饭好菜肯定是少不了的,这从秦东开始,就是嵘啤厂的惯例,“你们想吃什么?” “菜都一样,”虽然秦湾与云海相隔很近,杜小树其实也是第一次来云海,“师傅,这哪有好一点的饭店?” “好一点的饭店,去劳动大厦啊。”一路人热情地指指前面,“机械大厦也成。” “那就机械大厦吧,后院应该有停车的地方。”丁武考虑着。 车子停在后院,一行人就二楼的餐厅走去。 “听说,云海啤酒厂的工人往啤酒瓶里小便……”杜小树边走边随意说道。 丁武却紧张起来,这好歹也是人家云啤的地盘,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他们这三五个人七八条枪,说让人家虐死就虐死了。 “可不是吗,我舅舅家的二儿子就在云啤厂里,他们上夜班的时候经常在啤酒池洗澡……” 几个浑小子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可是丁武却警惕地盯着周围,唉,坏了,果然,有人在警惕地盯着他们,也在警惕地说着什么。 “我舅舅家这二哥跟我说啊,他有的工友是汗脚,还有的得得了鸡眼,经常在啤酒池里洗脚,对,他在家不洗,说是啤酒池里的啤酒能治好他的老汗脚……” 几个浑小子有说有笑地走进餐厅,当然在餐厅里也少不了啤酒池洗脚,啤酒瓶小便,啤酒也洗澡之类的内容。 “服务员,这里有别的啤酒吗?”邻桌的几位客人实在听不下去了,桌上的云海啤酒都已打开,人家心里腻味,干脆不喝了。 “不光云啤,听说云海十一家啤酒厂都是这个德行……”杜小树恰屋好处地又加了一句。 “服务员,给我们来瓶云啤,我尝尝。” 餐厅里没有人吃饭了,大家都在看着这个又瘦又黑的小个子,泡过老汗脚的啤酒他也敢喝?泡过澡的啤酒他也能进嘴?装过小便的酒瓶他不嫌脏? 杜小树接过啤酒,“噢,云海啤酒,还有别的啤酒吗?” “我们云海十一家酒厂的啤酒,全有。”服务员对此人是又佩服又膈应,刚才杜小树的话她也听进了耳朵里,真象他说的那样,这啤酒还敢喝? 杜小树面不改色把用牙一咬啤酒瓶盖,噗地一声吐了出来,领桌的几个男人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是说有工人往啤酒瓶里小便吗?”有人问道。 “我是真看到了,火车上,厕所人太多,大家实在憋不住,都解决在啤酒瓶里,啊,就是不知道女同志怎么往啤酒瓶里解决……” 说归说,餐厅里的眼睛都在盯着杜小树,这小子倒也镇定,还懂礼数,先给丁武添了一杯啤酒,可是丁武让他说得这么恶心,明知道是假的,这杯啤酒也喝不下去了。 杜小树装模作样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他举起酒杯,餐厅里立马一阵骚动。</p> 第235章 南大街,北马路 众目睽睽之中,杜小树旁若无人地端起啤酒杯喝了一大口,旁边的人立马皱起眉头,那打量杜小树的眼光都有些不忍心,这不是洗脚水搞来的啤酒吗?这不是还有人往里面小便吗? 噗—— 杜小树也不客气,一转头,一口啤酒立马吐到了地上,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周围的人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奶奶的,老汗脚味,还有马尿味,也不知是人尿味,丁哥,你尝尝……”杜小树抬手给丁武倒了一杯啤酒。 丁武笑着骂了他一句,都说是老汗脚味了,还什么马尿味人尿味的,他丁武就是再想喝啤酒,也不能喝这个啊,那让周围的客人怎么看他? 虽然大家不认不识,可是大家象是看动物一样盯着他,这也让他难受。 “你喝吧……”丁武笑了,他也知道这是在作戏,“我不喝洗脚水,带尿味的洗脚水……”两人就象说相声一样埋汰着云海十一家啤酒厂。 “服务员,拿下去,倒了吧,实在喝不下去了……”杜小树脸上的表情很是“陶醉”,他突然转头看向其他食客,“大叔,你们刚才喝的啤酒……怎么样?” “就是这个味啊……”那几位中年客人互相看看,又看看杯里的啤酒。 “那你们是喝惯了……”杜小树就贼笑道,“来,我们的啤酒退了……” “打开了的退不了,”服务员面无表情,“没打开的给退。” “那就退没打开的,”旁边一桌客人喊起来,“我们的啤酒也退了……” 看着餐厅里吵成一片,杜小树用手碰碰钟小勇,两个浑小子互相一挤眼,“这顿不是钟哥请客吗,大家也别给他省钱,服务员,再给我来道水晶肘子……” “红焖加吉鱼。”钟小勇立马跟上,“红烧海螺。”马小军不甘示弱。 热热闹闹的餐厅里,看着这几个浑小子风卷残云,转眼间盘子里只剩下汤汤水水,有客人半是开玩笑半是埋怨,“啤酒都日老汗脚的味了,还吃得下……” …… 南大街,北马路。 就是此时云海最主要的东西交通要道了 把南大街称之为“云海第一街”,并不因为它是云海最老的街,而是它几乎贯通富民区的东端西端,实实在在地见证了许多个“第一”:第一座高楼,第一个广场,第一座商业中心…… 而北马路上则有云海的主要出行通道,火车站,汽车站,云海港,就连老云海人赶的早市也在这条路…… “都别在家里待着了,都出去,南大街,北马路,哪人多都到哪。”清早起来,杜小树在水池边刷着牙,吐出几口白泡沫,就朝楼上吼开了。 “走吧,丁哥,我们吃早饭去。”杜小树笑着邀请丁武,两人每人喝了两碗豆腐脑,吃了半斤油条,坐上公交车,就在公交车上两人拉家常似地又把老汗脚和小便的故事以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讲述了一遍。 当然,杜小树还现场亲切回答了许多乘客的提问。 “老城里。” 两人在城隍庙下了车,真的是哪人多就往哪钻,前面的一片居民区,两人闷头闷脑地就闯了进去。 老街老巷是底蕴的颜色,站在巷口,丁武和杜小树的眼前立马涌现出一幅画面:蹒跚的老人拎着菜回家,缓缓推开木门…… 这里的人好像生活节奏很慢,在楼宇林立之间散发着与世隔绝的古朴气息,墙面上早已布满的点点青苔,正是时间逝去的痕迹,也是历经沧桑的最好佐证。 两人在街面上晒太阳的大爷中间聊上几句,又跟倚墙织着毛衣的大姨开几句玩笑,“吃焖子……”杜小树走到一处摊点前,“来两碗焖子,多加蒜泥和麻汁……哎,大爷,你听说了没有,云啤……” “听说了,听说了,”大爷麻利地切着焖子,“以前我还真听我一邻居说,啤酒厂的人就在里面洗脚,这事都知道……” “都知道?”丁武愣了。 “可不是都知道,喝完的啤酒瓶脏,啤酒厂收回瓶子都得刷一遍,往里面小便这真是第一次听说……”大爷麻利地把两碗焖子放到桌上。 丁武和杜小树对视一眼,看来这两天没白忙活儿,现在闹不好整个云海都传遍了。 两人下午又到了趟医院,就在离老城里不远的地方,这可是人群汇集的地方,两人各个病房溜达一圈,故意在家属中间谈上一阵儿,很快,消息在这里的就爆炸了…… 见好就收,两人得意地出了医院,“走吧,开开洋荤去,华侨宾馆……”看着东面耸立的广告牌,杜小树真的高兴,“我请客,我给小勇和小军他们打传呼……” 华桥宾馆六层楼高,以山菜和粤菜为主,“丁哥,我们就吃广东菜,大上个月,我跟我姐夫到天鹅宾馆,我还是第一次吃广东菜……哎,服务员,先给我们上两箱啤酒。”说着说着,他的秦湾话就变成了广东话。 “您要……啤酒?”原先爱搭不理的服务员态度很好。 “对啊,有别的啤酒吗?”杜小树用蹩脚的广东话回答道,“我听说你们这里的啤酒可以洗澡吗,这是真的吗?” “我也听说了,”旁边的客人马上高声附和道,“我们不喝云海啤酒,有别的啤酒吗?” “石城,知己,昆仑……”服务员态度很好,一一数着云海的十一家啤酒。 “这十家啤酒是联盟都是一个德性,”杜小树马上道,“有秦啤吗?” “有。”服务员马上答道,“价格高。” “价格高也行,总比喝什么洗澡水、洗脚水强得多……” …… 虽说谣言止于智者,可是老百姓在面对铺天盖地的小道消息时,智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消息迅速发酵,只经过三天,三天之后,不止云啤啤酒销量锐减,就连这些日子刚刚在云海市里上市的其它九家啤酒厂,面临的局面就是根本无人问津。 “丁哥,看我这把火烧得怎么样?” 云啤十一家啤酒厂联盟,一把火烧了云啤,连带着就烧到其它十家啤酒厂头上,现在大家都认为,不止云啤的职工把老汗脚伸到啤酒池里,就是其他啤酒厂,也有人往瓶里小便! “不可能!” 万子良面红耳赤,拍了桌子。 往啤酒里撒尿根本不可能,因为灌酒速度是每小时36000瓶,也就是说一秒钟就要十瓶,然后立马压盖,这是一套流程。 再说一条生产线有二十多人,往里小便不怕被人发现吗? 当然,也可能存在一种情况,只有回收的旧瓶这种可能但是还是要经过啤酒厂的洗瓶机清洗干净,才能再次使用,这不影响酒瓶的使用!</p> 第236章 火药味 当然不可能,十一家啤酒厂长的副厂长,还有烟港啤酒的姚厂长,都是行家,老百姓不知道,他们可是太清楚,啤酒灌装都是流水线作业,怎么往里面尿尿?! 噌—— 打火机发出带有金属质感的响声,隐隐就象刀剑出鞘的余音。 香烟的烟雾在会议室里瞬间袅袅升起,万子良两指夹住香烟,人倚在椅子,香烟却是霸气地点向孙葵荣,“出了这么一档了事,老孙你还不知道吗,嵘啤的人来了……” 这几天嵘啤搞出这么一档子事来,又是小便,又是洗澡,又是老汗脚的,连带着十一家啤酒厂的销量都上不去了,就是降价也没有人喝…… 云海本来是云啤的天下,现在大家伙反而都去喝秦啤了。 秦啤的供应量有限,只限于宾馆酒店等高档的地方,老百姓生活的商店和小饭馆里,摆着的云海啤酒就是卖不出去。 现在厂里的库存虽不至于积压,可是万子良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是得赶紧想出个招数来。 “万厂长,我们怎么办?”登州啤酒厂的副厂长看向万子良,云海是“盟主”,无形之中,大家还是等待他拿主意。 这十一家啤酒厂,除了同在市里的烟港啤酒以外,大家嘴上不说,都感觉好象跟着云啤吃亏了似的。 这就是人性,云啤放开云海市场让他们进来,可是人家不领情,反而怪罪起一条船上的云啤来。 万子良对大家的情绪心知肚明,他安抚了几句,还是把孙葵荣单独叫到自己办公室。 “嵘啤发展了多少经销商?”万子良问道,如果嵘啤在云海有了经销商,这就是扎下了根,可是如果还没有经销商,那没扎下根什么都好办。 孙葵荣摇摇脑袋,“万厂长,我注意打听,这几天一直在外边跑,我敢打包票,他们在秦湾绝对没有发展经销商。” 自打秦东兵不血刃地占领了松山岛和黑山岛,云海十一家啤酒厂都在紧张地关注着嵘啤的一举一动,那晚,祝融连夜从登州赶到云海参加厂长联谊会,大家商量对策的结果就是除了一部分兵力放在石城,帮助仲星火抵抗嵘啤的进攻,再分一部分兵力上岛,把松山岛和黑山岛夺回来。 松山岛和黑山岛不得不救,两岛的市场占据了登州市场的的一小半,而如果趁着打下两岛的东风,嵘啤进攻登州,打下登州就可以当作跳板,直接可以攻打市区了。 十一家啤酒厂剩下的兵力的大部分仍留在市区,根据孙葵荣打探到的消息,嵘啤总厂和二厂的销售员都会跟随武庚前来攻打云海市区,要知道,光二厂的销售员就占了整个嵘啤的一大半。 “老孙,查明他们在哪,他们是外来的和尚,总得有个立足的地方……”万子良快速吩咐着,“或者是经销处,或者叫什么办事处之类的,尽快找到他们。” “行,交给我。”孙葵荣来云海五年了,也算是半个云海人了,“万厂长,人找到了的话,要不要找人收拾他们一顿……” 云海街面上混的人,孙葵荣认识不少,都是酒肉朋友,只要给几千块钱甚至请他们吃顿饭,他们什么都敢干。 万子良勃然作色,“老孙,你活了半辈子,这点道理还不明白吗,做买卖就是做买爱,别想些没用的,我们跟那些人不是一路人……” 让万子良这么一训,孙葵荣的鼻子和嘴唇就又挤到了一块了,万子良也意识到孙葵荣有情绪,他缓和语气道,“你就是要找,厂里那么多小伙子,不由着你挑……” “先不想这个,老孙,嵘啤在云海没有经销商,这一仗光靠他们的人怎么打?”万子良这一点比谁都认识得清楚,他又强调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盯紧他们,不允许有人当他们的经销商。” “谁敢卖嵘崖啤酒,我晚上带人上门修理他们。”孙葵荣露出一口黄黄的牙齿。 关键是嵘啤的人已经进来了,下面马上就刀对刀,枪对枪干上了…… “厂长,”孙葵荣脸露狰狞,“要不我们告他们,到法院告他们……” 告他们?打官司? “他们造谣破坏我们十一家啤酒厂的名誉,我们上法院告他们去,云海法院肯定也向着我们,不能向着他们,……” “告赢了又怎么样?”万子良把烟捻灭,可是马上又接上了一根,“搞得沸沸扬扬的,这是给他们嵘啤作广告……算了,你以十一家啤酒厂厂长联谊会的名义,明天在报纸上发个声明吧……” 第二天,云海市啤酒厂厂长联谊会登报发表声明…… “最近有传闻对云海十一家啤酒厂的产品进行恶意诋毁,在此我们严正声明:此事纯属捏造,我们厂长联谊会已向相关部门和机构报告,同时保留对造谣者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传言严重误导消费者,侵害了我们十一家啤酒厂的合法权益……请广大媒体及消费者不信谣不传谣……” …… “谁信啊,我们又没有亲眼看见,他们没有在里面洗澡,”声明发表了,可是老百姓却并不买账,“再说,我们也没进去过,也没有看见他们没洗脚……” “以前怎么没见发表什么声明,这是摊上事了,他们着急了……” …… 街头巷尾,大家伙议论纷纷,万子良晚上回到家,在商店里听到大家伙议论,他就走了进去。 “大家伙听我说一句啊,听我说一句,我们厂的酒瓶,上灌装线以前都要清洗杀菌消毒,我们的啤酒池里,人哪能进得去?发酵池里的啤酒,出来以后直接灌装了……”他看看大家,又诚肯道,“再说,往啤酒瓶里尿尿,啤酒都是流水线作业,也尿不准啊……” “万厂长,”有人认识他,“大家伙都这么说……” “所以,我们不传谣,不信谣……”万子良笑道,“我们会追究法律责任……” “吓唬谁呢,”马上有小年轻不服气了,“你追究一个我看看,我偏要说,你们就在里面泡澡了……” 看着小年轻吃人的样子,万子良有心上前解释解释,可是还是一扭头走了,他现在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还憋了一肚子火…… “老孙,找到人没有,找到人修理修理他们!”万子良一肚子火,回到家里包一放,拿起电话打到厂里,“让他们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孙葵荣一愣,下午还说不搞这些歪门邪道呢,怎么到了晚上说变就变了? 可是,两军还没有交战,他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火药味弥漫。</p> 第237章 强龙与地头蛇 九月菊黄,九月果香。 傍晚时分,嵘啤的大部队如约而至,卡车轰隆隆地开进废弃的建筑公司,车子刚刚停稳,武庚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今天,嵘啤总厂和二厂的销售员在四区安营扎寨,武庚的总指挥部就设在富民区的幸福十六村的这处建筑公司里。 这个地方,北面紧靠铁道,东面就是幸福河市场,买菜做饭都很方便…… 杜小树、钟小勇、马小军等人看到大部队前来早等在院里,冰凉的井水洗好了苹果,一盆一盆地摆在院子里。 夏雨也从车上跳下来,“小树,干得漂亮!”他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甜甜的汁水就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可是他也不擦,当头就亲热地一拳捶在杜小树胸口上,“啤酒节这一箭之仇,总算报了。” 现在云海的啤酒市场几乎瘫痪,“小树,还真有两下子啊,还真是火烧连营,”罗玲拿起一个苹果笑着摸摸小树的头,杜小树头马上歪向一边,还有些不好意思。 “还害羞了,我比你姐夫都大……”罗玲越发笑起来,“嗯,这苹果好吃,这是红富士吗?”云海的红富士苹果,全国有名。 鲁旭光吃着苹果却装模作样地上来,“啊……小树啊,真给你姐夫长脸哪,我脸上也有光……” 听着大家夸奖,杜小树第一次这么谦虚,象个孩子一样还会脸红了。 “这苹果好吃,”武庚招呼大家都来吃苹果,虽然大家伙分成四队人马,但今晚大家先要集中开会,“小树,你小子老实交代,苹果付钱了吗?”来时的路上,武庚就注意到了这里周围的一片苹果地。 “付了……吗?”杜小树看着武庚镜片后面狡黠的眼神,底气就开始不足。 “奶奶的,又是到人家树上现摘的,”武庚却不忌讳,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明天把钱给人家补上,嗯,小树过来,你这招啊,损是损了点,不过,也算一报还一报吧……” 从接到云啤市场的消息,武庚就意识到,云海啤酒市场空虚,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击垮云啤和烟港啤酒,就在此时! “大家伙,吃着苹果听我说,现在机会难得,明天我们按照分工,兵分四路,一举拿下云海市区……” “这不是赶在秦总和孙元英他们前面了?”罗玲笑道,她又拿起一个苹果,吃惯了“国光”和“香蕉”两个品种的苹果,红富士又脆又甜,真的是太好吃了。 “老陈说,不是打下云海,他要到云海过年吗?”武庚笔笑道,“我们十一前拿下云海……” “让陈厂长过来过国庆节。”夏雨马上吼道。 “说得好,”武庚一挑大拇指,他在部队上当过多年兵,在云海也有不少战友,啤酒节后他就跟这些战友联系,看他们愿不愿经销嵘啤,当嵘啤的经销商,这些人,今晚也是要见的,“三天后,我们就搞一次大行动,我还是那句话,进攻,进攻,进攻,就是死也要死在进攻的路上……” 组织一次大的行动? 大家又热烈地讨论起来,杜小树却没有了刚才的得意,钟小勇、马小军几个孩子吃着苹果,也都不作声。 “怎么了,小树?”王新军抽着烟坐到了他旁边,顺手把烟塞到他手里。 “想赶在我姐夫前面,”杜小树把一支烟塞进嘴里,“这么说吧,打败我姐夫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武厂长也不行?……”罗玲也走过来,“你看,我们这么多人,都是秦总带出来的,秦总他们那边加上孙元英一共才九个人……”罗玲笑道。 “那也不行。”钟小勇马小军齐齐道,在这个凉爽的夜晚,他们又想起了钟家洼,想起了东哥,“小树——”鲁旭光招呼着杜小树,两人走到正在装卸啤酒的工人旁边。 这里的情况,秦东也知道了。 十一家啤酒厂结盟,云啤出事,波及其他,还真有点火烧连营的意思。 可是他也让鲁旭光给杜小树带话,“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杜小树很不服气,“大光哥,我这是用计……” “你姐夫说了,”鲁旭光马上又得意地笑了,“别整天跟他这个计那个计的,你,赢一只猪有意思吗?” 猪,当然不是指别人,就是孙葵荣了。 “你姐夫说,凡事都有因果,这样不正当手段,你用在别人身上,别人也会用在你身上,做人和做生意都要堂堂正正,真刀真枪光明正大跟他们干……” 啤酒厂的职是是不可能在啤酒里尿尿的,很简单,不怕死你就随便试。 在中世纪的时候,很多的酒馆老板还真的会进行这样的操作,如果你看过欧洲历史方面的电影的话,就能发现酒馆老板是经常会在酒里动手脚的片段,虽然这很艺术夸张,但是由于当时的各种设施是很不完美的,所以想动手脚也是很有机会的。不过到了现在,各种技术都已经非常成熟了。 像制造啤酒的工厂都已经变成了流水线这样的模式,你如果有机会到厂里参观的话,就会被这里各种的工业美感震惊,在这样全机械操作的过程中人是根本动不了任何手脚的。 “行了,你姐夫的话我都传达到了,”鲁旭光笑道,“你姐夫是你姐夫,我是我,我支持你,这招管用……” 杜小树马上就笑起来,可是笑容刚刚绽开马上就凝固了。 那厢,夏雨示意武庚,武庚转过头去,也是一愣,废弃的建筑公司门口,一位不速之客正摇头晃脑地看着他们。 他的鼻子嘴唇挤在一块,挑衅地看着眼前的众人。 罗玲、王新军、赵牡丹等人后来才进入嵘啤,并不认识孙葵荣,可是武庚、鲁旭光、夏雨等人跟他却是老相识。 故人?仇人? 又好象都不是,可是孙葵荣面对嵘啤一班人,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武厂长,”孙葵荣双手在前交叉,下意识地护住下盘,“咱们又见面了。” “孙科长,咱们这是几年不见了,发达了?”武庚笑着走上前,大家就跟了过来。 “嚯,有老朋友,也有新朋友啊,”孙葵荣看着武庚的身后众人,脸却突然沉了下来,“武厂长,你们可不地道啊,都是搞啤酒的,往啤酒里小便,啤酒里泡脚,骗老百姓还行……俗话说,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哪,你们到我的地盘上造谣闹事,你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个的份量!?” 他话音刚落,一群青壮小伙子就从墙外闪了出来,呼啦堵住了门口。</p> 第238章 手榴弹 “砸了他们的啤酒!”孙葵荣面色平静,语气却是狠毒至极,说完,他就退向一边,厂里的几十号青工一涌而上。 “我看谁敢?”武庚声色俱厉,手指孙葵荣,“你特么算老几?孙葵荣,不是老子看扁你,在秦湾你是条虫,在云海你也成不了龙!” 上! 武庚一声吼,直接冲上前去,一脚踹倒一个云啤的青工,鲁旭光、夏雨、王新军嗷嗷叫着就跟了上来。 二厂这些人,钟家洼这些浑小子,早年打架都是家常便饭,哪个不是以一敌五,以一敌十? 看着夏雨、王新军跟在武庚后面护住了啤酒,杜小树一招手,钟小勇、马小军等浑小子就绕到了嵘啤这帮人的后面,哗啦——建筑公司的铁门被关上了,孙葵荣扭头一看,他们这群人被包饺子了! “打!” 武庚豪气风发,这样打架的武厂长还真没见过,赵牡丹也不示弱,建筑公司院里有的是废弃的用作脚手架的钢管,她拿起钢管就冲了上去…… 云啤的人眼见着后路被抄,都慌了神,罗玲啃着苹果,就高声喊道,“小树,把孙葵荣抓过来。” 擒贼先擒王,罗玲看得明白。 孙葵荣瞪着这个漂亮的女人,也听到了她的叫喊,他手忙脚乱地爬上了一堆砖头,钟小勇和马小军马上也爬了上来。 “闪开。” 杜小树二话没说,撕开纸箱抓起一瓶啤酒,啤酒瓶在手,就象手榴弹一样,他作势用嘴咬掉手榴弹的引信,手一甩,啤酒瓶就象手榴弹一样扔向孙葵荣。 叭—— 啤酒瓶砸到墙上四分五裂,压力之下,裂开的碎玻璃四处飞溅,“哎哟”,伴随着啤酒泡沫,孙葵荣感觉脸上就有东西流了下来,他随手用手一抹,“血!” “下来。”钟小勇一扯他的后腿,孙葵荣就象死狗一样被拖了下来。 “哐哐——” 建筑公司的铁门却突然动摇起来,又有几辆汽车停在门外,呼啦啦就又从车上跳下几十号人来,一百多号人合力推倒了锈迹斑斑的铁门,眼见着自己厂的科长被对方抓了,云啤的人就都冲了上来。 人越来越多,在幸福村指挥部里,嵘啤加上丁武、杜小树等人也不过才二十多号人。 “武厂长,怎么办?”危急之中,王新军就喊道。云啤后来的这群人,手里都拿着钢管、木棒等家伙什,好汉难敌四手,对方装备了武器,形势立马逆转。 武庚躲过对面打来的拳头,可是后背生生地挨了一脚,眼镜就从鼻梁上飞了出去,摔在地上,马上被无数只脚踩过。 “武厂长,撤,撤回来!” 后面罗玲大声喊道,杜小树、钟小勇和马小军等浑小子早撕开了一箱一箱的啤酒,啤酒瓶拿在手里就象手榴弹一样投了出去。 叭—— 啤酒瓶在云啤的人群中散叶开花,气压炸开,飞速的玻璃碎片就象弹片一样四处飞溅。 “哎哟——” “妈呀——” 无数的云啤青工就被玻璃碎片给割伤了,他们的攻势终于慢了下来。 “手榴弹,手榴弹!”罗玲大声笑着,在这个拳拳到肉的战场上,云啤的青工也被这个漂亮的女人吸引了,可是又是一阵玻璃碎片的肆虐,漂亮女人投下的手榴弹又干翻了几个人。 趁着这个机会,武庚、王新军等人也退了回来,他们别的没有,身后还有几车的啤酒,手榴弹有的是,一通手榴弹甩过去,随着啤酒瓶在地上的爆裂声,啤酒飞沫四溅,酒瓶碎片就象长了眼睛,在对方的脸上身上拉开一道道血口子。 崩溃! 云啤的青工从心理上就开始崩溃了,人群呼拉拉朝门外涌去,也没有人再管孙葵荣了。 “云啤打架有有两下子啊,老子就不信这个邪,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打,打服他们……” 武庚带头抓起两瓶啤酒,虽然眼前有些模糊,可是大踏上步追了出去。 王新军、孟光松、鲁旭光、夏雨等人抓起啤酒瓶就跟了出来,杜小树抡圆了胳膊,叭——一瓶啤酒飞过武庚等人的头顶,在仓促跑出大门的云啤职工当中爆炸! “武厂长——” 王新军闪身拦住了武庚,云海啤酒这群人后面,又赶过十几个人,这群人看到打架,脸上都有种不要命的劲头…… “他们又来人了。”夏雨抡圆了胳膊,手里的啤酒瓶就要甩过去。 “战友,那是我的战友。”武庚慌忙拦住夏雨,即使分别多少年,乍一见面,战友二字还是脱口而出,有战友在,就是趟地雷阵闯机枪阵也不怕。 这回,可是真正包圆了。 前有武庚带人用啤酒瓶开路,后面有他的战友们堵截,在前后夹击下,云啤的青工们再不敢恋战,人群一轰而散…… “好,这一仗,至少三个月内,他们不敢再偷袭我的大本营。”武庚大笑,他用牙咬开酒瓶盖递给从外面进来的战友,“红鲸,尝尝我的啤酒!” “我是顾海,不是曲红鲸!”对面的战友接过啤酒就笑起来,看着武庚鼻子上的压痕,就惊讶道,“这多少年没见,你怎么还戴上眼镜了?” 奶奶的,没有眼镜,眼神不好,武庚立马自嘲道,“我是猪八戒戴眼镜冒充大学生……孙葵荣。” 一扭头,他就看到了脸上被划开一道口子的孙葵荣,看他用手绢捂着脸,手绢都被染红了。 “孙葵荣,你说,这是你的地盘?”武庚嘲讽道,“好,现在我告诉你,十一前,十一前就不是了,就是我的地盘了。” “武庚,我们云啤是云海市第一……”孙葵荣仍不倒架子。 “老子打得就是第一,”武庚一扬手,钟小勇和马小军放开孙葵荣,他看一眼众人快步跑了出去,“嗯,云海是快难啃的骨头,我也豁出去了,老子就是崩了门牙,也要在十一前拿下云海!” “大家先吃饭,喝酒,明天,搞一次大行动!”武庚豪爽地挥起了酒瓶子。 嵘啤卡车上的锅碗瓢盆就被卸了下来,二厂的大师傅,指挥着几个徒弟就在院子里支好了锅灶。 很快,一盆炖鲅鱼,一盆猪头肉拌黄瓜,一盆炒豆角就端了过来。 “好嘛,连长,你这不是卖啤酒,是行军打仗来了。”那个叫曲红鲸的战友伸起了大拇指。</p> 第239章 大行动 “干!” 人声鼎沸,酒香四溢,一只只碗响亮地碰在一起,无数人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晃动。 哗哗—— 武庚手持啤酒,亲自经战友和手下的人倒酒,大家都知道武庚喝酒豪爽,今天初战小胜,心情不一样,喝起来就更加气势磅礴。 “算了,麻烦,人手一箱,对瓶吹。”武庚一抹铁青的胡茬,把剩下的啤酒就倒进嘴里。 “我们战友们喝一个,红鲸,顾海,”武庚朝他们亮亮手中的酒瓶,“以后摊子铺开,又要在一个锅里搅勺子了。” 曲红鲸大声道,“连长,你召唤我就干,跟着别人不放心,跟着连长你,有你一口吃的我就饿不着……”他复员后在云海日报印刷厂工作,都干到副科长了,可是武庚一声召唤,他义无反顾办了停薪留职。 “连长让我们来,是给我们脸,我们得接着……”顾海长得文静,可是喝起酒来并不文静,酒瓶碰到一起,十几个人咕咚咕咚就把手中一瓶啤酒喝了个一干二净。 罗玲、王新军等人看着武庚和他的战友们,纷纷起哄,武厂长到底是武厂长啊,出手不凡哪,还没怎么着,就在云海发展起第一批经销商来。 “这是前两天的报纸,”曲红鲸递过一份云海日报来,“连长,你看看,是不是说你们?” “这有用吗?”武庚不屑地把报纸拍到桌上,“他们能在报纸上登广告,我们也能……红鲸,事办妥了吗?” “都办好了,明天见报。”曲红鲸笑道,“我在印刷厂干了这么多年,这点面子,报社领导还是要给的。” “好,一二三,三天后,我们就在云海搞次大行动!”武庚看看昔日的战友,又看看嵘啤的同行,“喝酒,今后大家还是一样,同吃一锅饭,同举一杆旗!” “我们要并肩战斗夺取胜利,夺取胜利!”顾海忙跟了一句。 这是部队上广为传唱的歌曲,当酒酣耳热,当胸胆开张,这座废弃的院子里,却响起了粗狂豪迈的歌声——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你来自边疆他来自内地,我们都是人民的子弟…… …… 无论国内还是国外,不管是“免费赠送”、“免费观看”等,只要广告语中出现白送一词,这种产品一般都非常受欢迎。 云海日报,作为此时云海惟一的报纸,云海市民几乎每天都要与它见面。 “亲爱的云海市民,敬请再等待三天,三天后将有大事情发生……” 白底红字,足足占据了最后一版一半的页面,从来没有人在报纸上这样打过广告,这则充满悬念的广告马上引起了云海人的注意。 “你好,我是日报社,噢,看了报纸,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云海日报社的电话从上班开始就一直处于占线状态,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市民们无一例外在询问,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我不知道,请您打电话咨询广告部,咨询广告部……”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口感舌燥,感觉自己都快要疯掉了。 “三天,有大事情发生?” 云海啤酒厂一片办公室内,十一家啤酒厂的副厂长聚集一处,“有什么大事情发生?天要塌了?地要陷了?”黄龙啤酒厂的副厂长给大家散烟,顺嘴嘲笑一下这广告词。 “这是谁打的广告?怎么连厂家都没有?”昆仑啤酒厂的副厂长笑了,“这广告费不是白花了吗?” “故弄玄虚!”万子良在办公室也看到了报纸,他随手把报纸扔向一边,“老孙,传单印好了没有?” 谣言还在发酵,这给云海啤酒和万子良本人都造成了很大压力,后天,市轻工业局协调了云海市主管工业的副市长到云海啤酒视察,万子良的意思,可以请市长当场喝一杯云海的啤酒。 如果这个画面在电视上播出,那一切谣言就会不攻自破。 市民用脚指头也想得出,如果云啤厂真有人往啤酒里小便,真有人在啤酒池里洗澡泡脚,市长还会喝云啤吗? “厂长,印多少份?”孙葵荣站在万子良跟前请示道。 “十万份起。”万子良吐出一口烟,手捋大背头,“后天市长来,隔一天新闻才能播出……”他看看孙葵荣脸上的血痂,“你们吃亏,我知道,你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云海都是我们的地盘……只要我们澄清谣言,老百姓还是爱喝我们的啤酒。” 但愿吧,孙葵荣这几天一直耳鸣,睁眼闭眼满脑子都是啤酒瓶的爆裂声。 …… 登州宾馆,登州市的政府招待所。 秦东也看到了云海日报,他知道,这是武庚打的广告,三天之后,武庚将会有大动作,大行动,到时候全云海的市民都会知道嵘啤。 “秦总,真没想到武厂长还有两下子……”孙元英笑道。他是武庚在二厂的嫡系,平时却与秦东交好,武庚的人缘在厂里在区里甚至在市里都没得说,可是第一次领兵打仗,还真的是有眼有法。 “嗯,武厂长是谁啊,全嵘崖区就一个武厂长!”秦东笑了,简单问了一下松山岛和黑山岛那边的情况,他拉着孙元英往外面走去,“走,吃饭去,这的摔面真好吃,就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 好吃的登州小面是摔出来的,面条要够细,还不能断,这要求摔面的师傅不仅要有极强的臂力,还要有足够的耐心。 看着老师傅现场抻面,秦东就大喊一声,“衣师傅,四碗小面,要大碗。” 老师傅看着秦东,这两天,他一直在这家摊子吃面,连这里的的摊主都认识他了。 登州小面的和面最见功夫,手要一松一张,讲究三遍水、三遍碱、九九八十一遍揉,水和碱不要一次加足,要在反复揉搓过程中不断加入,这才能摔出一锅好面。 “着急了吧?”秦东挑起了面条,面的汤汁特别鲜美,面卤的原材料是由加吉鱼熬制而成,爽滑鲜美堪称一绝。 这两天,秦东带着孙元英就是在登州古城逛街,啥事没干,眼看着武庚一帮人又是打广告,又是搞大行动,孙元英难免心里着急。 “不要急,”秦东笑了,“老武他们在云海市区打得好,我们正好可以借力,借力,明白吗?” 天渐渐黑下来了。 富民区那处废弃的建筑公司内,灯光如昼,杜小树跳上一辆装了半个车斗的卡车,跟旁边的丁武笑道,“什么大行动,这都是我姐夫的主意,武厂长哪能想得出来!”</p> 第240章 南山公园 一天,两天,第三天已经悄悄过去,傍晚的嵘啤大本营内,却没有丝毫动静。 这几天,云海四区之内,大家都忙着在铺货,把嵘崖啤酒运送到四区的经销商处,这些经销商,清一色都是武庚的战友,办事干脆利索,不打折扣。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 黄昏时分,晚风吹拂,杜小树一边哼唱着歌曲一边就把一袋子白糖全部浇洒在大盆里切好的西红柿上。 秘密,一连三天登报的小秘密,已经成功地吊起了云海市民的胃口,在这个凉爽的夜晚,大家都在谈论,明天会有什么大事情发生。 “小树,不过了?”武庚走过来大声笑道,“一袋白糖都倒进去了!” 杜小树嘿嘿直笑,姐夫说过,凉拌西红柿最后的汤水最好喝,他等着喝汤哪。 “别等了,我还不知道你,”武庚就嘲笑道,他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拿着饭碗,里面盛满了炸好的豆腐丸子,“大家抓紧吃饭,吃完饭干活儿。” “干活?” 丁武拿着一根黄瓜凑过来,武庚朝他一伸手,丁武掰断黄瓜,把黄瓜头儿递给武庚,“武厂长,晚上还有什么活儿?” 这都干了一天了,本来想着晚上打打扑克吹吹牛皮,想着老婆孩子倒头睡觉。 “到了你就知道了,去,再给我洗根黄瓜。”武庚笑着一挥手。 天渐渐黑下来了。 富民区这处废弃的建筑公司内,灯光如昼。 杜小树、丁武等人跳上一辆卡车,卡车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人外加两箱啤酒。 “才两箱啤酒?”丁武也摸不着头脑,“小树,我们这是干嘛去?” “不是说明天有大事情吗?”杜小树看来好象是知道的,可是钟小勇、马小军等浑小子那样子都蒙在鼓里。 海滨城市就是这样,到了夜晚就很是凉爽,卡车一路向南疾驰,经过云海市委大院再往东,才慢慢停了下来。 “南山公园?” 夜色下,曲红鲸、顾海等人早已等候在这里,借着马路北面居民楼的灯光,丁武终于看清了这处仿古建筑中间的四个大字。 “哎呀,丁哥,真有文化。”钟小勇马上就虔诚地夸奖道。 “还行,还行……”丁武俨然已经被钟小勇夸习惯了,跳下车点上烟,这才笑道,“还认识几个字……” “连长,我们跟城管局园林处接头了,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不用费用,我们现在就可以进去……”顾海笑着迎过来,他在市交警队工作,没有象曲红鲸一样停薪留职,可是却让当过兵的小舅子当了经销商。 与丁武一样,曲红鲸等人也不知道武庚大晚上到公园里来干什么。 “车开进去。”武庚指挥着。 公园,承载了一座城市的形象,是这座城市的人们梦开始的地方。 去一个城市,首先要到当地的公园,只有在公园里,才能找回或看到当地人的生活气息,在公园里,人们不用伪装,卸下面具,自由自在的活动。 “这地方不小啊,感觉比我们中山公园还要大……”园子里黑灯瞎火的,只有车前灯的亮光照亮了前面的地方。 “这里分五个区,公园区、花卉区、动物园、森林区和儿童游乐场……”顾海介绍着,可是介绍也是白介绍,动物锁进笼里,园区内也没有灯光,啥也看不见。 “大家小心点,掉进猴山,今天晚上就只能陪猴子睡大觉了……”武庚大笑,他往左边看了一眼,那里灯火通明,隐隐能听到机器车辆的轰鸣,那里就是云海啤酒的厂区了。 “我们刚到云海,他们就打上门来,明天,我们打回去!”武庚笑道,“奶奶的,撞上我们嵘啤,算他们倒霉!”可是转过头来,前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小树,把家用电器拿出来!” 家用电器? 武庚的战友们都是一愣,可是随着几道亮光在公园和天空中晃荡,他们马上明白了,这家用电器就是手电筒。 “去吧。”武庚挥挥手,“把这二箱啤酒给我藏起来。” 一箱啤酒是十二瓶,两箱啤酒是二十四瓶,要把二十四瓶啤酒藏进这偌大的公园里?大家又是摸不着头脑。 但是看着杜小树带着一群浑小子在公园里散了开来,夜色下,就看到一道道手电筒的光在乱晃。 灌木丛里,假山洞里,石凳底下……一瓶瓶啤酒被放了进去。 公园的人工湖,没有野鸭子,也没有鱼,夏天不涨潮,冬天不干涸。 杜小树转转眼睛,就从兜里掏出几根尼龙绳来。 钟小勇马上会意,他用尼龙绳套在啤酒瓶盖处,打了个死结,“扑通”,两瓶啤酒就被沉到了湖底。 “拴在这儿。”杜小树指指旁边的一棵小树,马小军就把尼龙绳的另一端拴在了小树上。 “我看这两瓶啤酒谁能找出来?”几个浑小子哈哈大笑,“那边,小树,在船上藏两瓶……” “人一上船不是就找到了吗?”杜小树看看那棵粗大的柳枝,一个浑小子二话不说,双腿一夹就上了树。 “对,藏到喜鹊窝里。”钟小勇就在树下大声喊道。 “扑棱——” 夜色下,几只喜鹊尖叫着就从窝里飞了出去。 杜小树看看钟小勇,钟小勇也看看他,二人抹一把脸,都把手电筒照向自己的手,咦——两人都是一脸的嫌恶,手上全是鸟屎! “走,回去。”武庚一招手,卡车发动了起来,他又看看旁边的云海啤酒厂,“云海啤酒是云海第一,可是在我们嵘啤眼里,就是小菜一碟!” 卡车轰隆隆地开回了了建筑公司。 罗玲还没有睡,她笑着走了出来,把洗好的苹果递了过来,不用打听,杜小树、钟小勇就把藏啤酒的事儿和盘拖出。 罗玲吃着苹果半天没有说话。 “姐,你怎么了?”杜小树凑过去,罗玲刚刚洗过头发,身上有种好闻的啤酒香波的味道。 罗玲笑了,“我感觉怪怪的……怎么这些招数……”这些招数以前没有接触过,可是这样的氛围她很熟悉,“我怎么想起了秦总……”</p> 第241章 大事情 南山公园与云海啤酒,可以说是近邻。 早年间,小伙子想喝啤酒了,从南山公园翻墙就可以进入啤酒厂,云海啤酒的大姑娘小伙子想搞对象了,从啤酒厂旁边的小栅栏出来就是南山公园了。 今天,是副市长过来视察的日子,全厂上下经过两天的大扫除,焕然一新。 “动作都麻利点,门口有横幅,在车间里再扯一道欢迎横幅……小冯,”万子良亲自叫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市长参观完,你就把啤酒杯递给他,你就说,我们云海啤酒厂请市长尝尝我们的啤酒,……小宋,你拿好相机,一定要把市长喝酒的镜头抓拍下来……” 其实,云海啤酒也用不着自己拍照,电视台的人都跟着哪。 “都给我长点眼色……”万子良正布置着,眼前突然飘过几张花花绿绿的东西,这些东西,有的被风旋进了角落里,有的直接落在了冬青丛上。 “什么东西?” 万子良问道,厂长发问,马上就有人去捡这些东西,可是还没来得及捡回来,秋风一吹而过,从对面的高山上飘飘洒洒就又飘过许多花花绿绿的纸张来。 这次大家都看清了,纸张很薄,象是传单。 “厂长,厂长,是秦湾的嵘啤!” 不需要去捡东西的人汇报了,万子良一把就想抓过空中飘来的一张绿纸,可是纸张不长眼睛,忽忽悠悠一拐弯,竟然直接贴到了他的脸上。 万子良的脸都绿了! 果然真的是嵘啤的传单,万子良看向对面山顶就爆了粗口,这都撒到厂里来了…… 他抖开手里的传单,公告两个大字很是扎眼。 传单的大体意思就是,嵘崖啤酒公司在云海的南山公园里随机藏了24瓶啤酒,只要能找到一瓶,就能奖励30箱啤酒。 “厂长,厂长,报纸,报纸。” 厂办主任从门口的传达室也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跟云海市民一样,他这几天也一直在关注报纸上说的大事情。 看到这是嵘啤打的广告,他的心里不由就咯噔一下跳了起来。 万子良阴沉着脸一把抓过报纸,手下意识地掏出香烟来,报纸最后一版的大事情仍在,不过又加了一行红色的粗体大字——大事情,寻找嵘崖啤酒。 后面的内容跟传单上就大致差不多了。 “厂长,怎么办?” 云啤厂的人就骂开了,头顶的传单还在不断往这里飘,飘得满厂都是,云啤厂的职工都在捡传单,有的人脸上还很高兴,甚至有几个女人在商量着要到南山公园去碰碰运气。 商女不知亡国恨,对着山头捡传单。 万子良厉声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这些传单捡起来,烧喽,烧喽,都烧喽——” 他看看手表,副市长和二轻局局长马上就要到了,“快,快——”万子良虽然镇定下来,可是看到头顶上风吹而过的传单越来越多,他就有些气闷。 也罢,三天前,嵘啤刚到云海,他就让孙葵荣上门“砸场子”,这下好了,嵘啤也上门砸云啤的场子了。 都说一报还一报,这一报才隔了仅仅三天。 “老孙,带着几个人,上去,”万子良拿烟的手狠狠朝山上一点,“找到撒传单的人,……揍他……” 孙葵荣咬着牙恶狠狠带人去了。 不多一会儿,市长和局长的车就开进了云啤的厂区。 万子良带着厂里一班人热情地迎了上去,双方正在握手寒暄,万子良的眼角就忍不住往山上瞅,怕什么就来什么,果然,呼啦啦几十成百张传单就又飘到了云啤上空。 市长和局长也抬起头来,“南山上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啊,今天是庙会还是有活动?” 局长也笑了,他笑着接过空中飘来的一张传单,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 南山公园,就坐落于海拔百余米的山腰,层峦叠嶂,俯瞰北海,在上面撒传单,真的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下面的云海啤酒厂只能仰望南山,承接从天而降的“大事情”。 “好嘛,老万,”副市长很快知道了这件“大事情”,“都撒到你们家门口了,这不是传单,这是挑战书啊。”他一挥手里的传单,“那我们先到车间吧,办完正事,你们云啤该怎么办怎么办,去年你们不是跟嵘啤在啤酒节上较量了一场吗?” 副市长也很是生气,云啤毕竟是云海市的啤酒厂,自己家的啤酒厂让外来啤酒厂撒传单撒到门口,他这个副市长脸上都无光。 万子良咬牙答应着,就笑着在前面引路。 可是嘴上笑着,心里象吃了黄莲一样,丢人丢到家了,丢人丢大发了,当着市长和局长的面儿丢人,明天可能整个云海都会笑话他,笑话云啤。 看着厂长联谊会的几个副厂长也来到院子里寻找着传单,万子良突然就想起一个人来。 家贫思贤妻,国难思良将,自己,自己是不是中了嵘啤的反间计了?真的自毁长城了? …… 云啤的厂区里,此时是落寞的。 但是,相邻的南山公园里,此时是火爆的。 云海市民被报纸和传单吊了三天的情绪,终于在今天彻底爆发了。 30箱啤酒啊! 诱惑实在太大了,三十箱啤酒就是三百六十瓶,每天一瓶的话,差不多够喝一年了。 嵘啤的啤酒价格贵,一块三毛五一瓶,三百六十瓶,就是四百多块钱,顶得上两个月的工资了! 全城的人看到今天的报纸,看到今天满城散发的小传单,纷纷涌向南山公园。 一个人去公园,无疑对其他人有一个巨大的刺激作用,说不定人家这么幸运就能找到一瓶啤酒呢,我也要努力去寻找一个,这财不发白不发! 上午不到九点,南山公园门前已是人潮如海,人越来越多,与南山公园相隔不远的市委大院门前也是人头攒动,自行车、摩托车、汽车越来越多,市委大院里面的车出不来,外面的车就进不去了。 当市委办公室的人紧急出来打听消息时,果不其然,跟报纸上一样,确实今天有大事情! 交警,自从八七年从交通局分出来并归到公安局之后,云海的大街上还从没有过这样的拥挤,无数交警接到命令之后,无数警车闪着警灯就赶了过来…… 人人都在找啤酒,这么大的话题性事件,媒体们自然不愿错过,云海电视台、云海广播台还有日报社都派过来记者……甚至省报和国家级新闻媒体驻云海记者也都赶了过来。 大事情,今天确实有大事情!</p> 第242章 太嚣张 30箱!30箱!30箱! 云海市民奔走相告的只是一个数字:30箱! 这样的数字,别说对于“啤酒迷”们是个巨大的诱惑,就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不啻于一笔“天外飞财”! “我算了一下,哪怕半价出售给商店和饭店,也是二百多块钱呢,好大一笔进帐呢!!” 南山公园门口处,排队已经不管用了,售票窗口前挤得是水泄不通,一只只紧握钞票的手就伸向了售票处。 双赢,果然是双赢。 嵘啤赢人气和名声,公园赢收入和客流。 “老孙,”一位中年人拿着票愣是挤了出来,刚进公园就碰到了熟人,“哎呀,你今天不上班了?” “我们放假,”这位被称作老孙的人仰头答道,“你们北方电子不是不放假吗?” “我休班。”对面的熟人也理直气壮地答道。 两人心照不宣,不再寒暄,与公园内的许多人一样,双眼象探照灯一样寻找起来。 其实,在他们进园之前,早有公园职工的家属就提前进园了,他们游乐是假,提前侦察嵘崖啤酒会放到哪里是真。 “走吧,到前头吧。” 这里人太多,精明的老孙就开始往山上走。 不止他这样想,人们呼朋唤友、扶老携幼,都纷纷往山上爬来,一时公园里人流如梭、万头攒动、人声鼎沸。 欢声笑语间,忽然便有一只手臂高高地举向天空,“我找着了,我找着了。” 满公园的人突然就平静下来,连大门购票的群众也难得安静片刻,只见一个青年手举嵘崖啤酒就喊开了,“找着了,我找着了,老天爷啊……在哪兑奖?” “南门,就在南门吧。”有人笑着提示道,“老天爷告诉你在这找着的吗?” 善意的玩笑马上引来一阵笑声,看着小伙子兴奋的样子,随之公园里便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在周围所有人羡慕搀杂着少许嫉妒的眼光注视下,又一个“幸运之星”找到一瓶嵘崖啤酒了! “再找,还有哪,”可是这个幸运者仍不满足,“再找一瓶再说,两年的啤酒就都有了。”两瓶啤酒就能兑现六十箱啤酒,他算的是这个账。 此时,公园南门,罗玲带着红红就站在高高堆起的啤酒后面,领奖仪式特意放在了公园的大门口。 “请问,您怎么称呼?”漂亮的红红今天穿得象主持人一样,手里就差拿着话筒了。 “范,范进。” “好,范进同志找到一瓶啤酒……” “在石凳下面找到的……”兴奋的范进同志又插了一句嘴,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人群马上散去了一半,大家都冲着最近的石凳而去。 “好,不管在哪里找到的,我们马上给您兑奖。”红红的口才一如火车上一般,“来,三十箱,这位范进同志中了三十箱啤酒,三十箱就是三百六十瓶,范同志,我能问一下吗,您这一年接下来要干什么?” 小伙子看着年轻漂亮的红红,灵感就来了,“喝啤酒,一天一瓶啤酒,娶媳妇,一天一个……” 突然,他感觉自己好象说错了话了。 周围的人却立马笑倒一片,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一天一瓶啤酒是可行的,可是一天一个媳妇是不可行的,就是人家姑娘愿意,夜夜作新郎谁受得了?! “好,喝嵘崖啤酒,”红红马上跟上,特别强调嵘崖两个字,“一天一瓶嵘崖啤酒,喝嵘崖啤酒,娶漂亮媳妇……” 哗—— 周围的人又笑成一片,罗玲也聪明,她赶紧跟站在旁边的马小军低声说了几句,很快,公园里就不时有人喊上一句,“喝嵘崖啤酒,娶漂亮媳妇!”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一处灌木丛里,刚才那位五十多岁的老孙终于中奖了,他喜笑颜开地举着啤酒,“我中了,我中了!我喝嵘崖啤酒——” “娶漂亮媳妇!”周围的人马上喊起来,这就象是一个大游戏,大家都是参与者,并且,热情都很高。 老孙一擦额头上的汗,就有些尴尬,都年过半百了,还娶什么媳妇?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力气了啊。 “叔,你不知道吗?”一旁的一个又黑又瘦的小年轻就挤过来,“喝嵘崖啤酒壮……那方面,你知道吗?嵘啤有份人参啤酒……” 啊? 真的假的? 老孙看看小个子,小个子笑得贼眉鼠眼。 老孙也不说话好,拿起啤酒就朝南门跑去,人参啤酒,人参啤酒,我要兑三十箱人参啤酒! 高高矗立的嵘崖啤酒箱被喜笑颜开的得奖者流水般地搬走,那场面让所有目睹者留下了深深的印迹。 而第二天报纸上、广播上、电视上对此场面的大幅的报道,更会让成千上万的云海消费者对“嵘崖啤酒”留下了深深的印迹。 成箱的啤酒搬回家,是可以和家人朋友共享的,是足以珍藏以供向别人炫耀的。 一箱箱嵘崖啤酒便会变成撒向寻常百姓家的“形象大使”。“嵘崖啤酒”从此也会成为云海家喻户晓的“好啤酒”。 全城轰动! 从一侧的栅栏处,云海啤酒厂的工人也跑到了公园里,惹得万子良当场发火,“全厂职工,有一个算一个,谁去南山公园直接开除!” 万子良又爆了粗口。 真是打到家门口来了,太嚣张了,云啤成立七八十年,这还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兑奖处的大牌子上,还有三瓶啤酒没有兑出来。 公园里的人不见减少,反而更多了,许多放了学下了班的职工和学生也赶了过来。 公园的领导一商量,干脆免票进园! 公园的大门彻底打开了,北门,南门,西门,无数云海的老百姓涌进了园子,只为寻找最后三瓶啤酒,获得最后三个获奖名额。 公园门口处,杜小树、钟小勇、马小军,几个浑小子人手一碗焖子,先垫垫肚子。 “小树,你看这架势,越看越象找知了猴。”马小军一边往嘴里扒着焖子,一边打趣道。 钟家洼南面的白沙河旁有一片树林,每天晚上,很多市民呼朋引伴地毯式搜寻捕捉知了猴,天不黑就拿铲子翻地皮寻找,夜晚时树林里更是晃动着手电筒的光束,一波又一波的人群,翻过来复过去的捕捉知了猴,无论知了猴什么时候出来,都难逃一个个的“火眼金睛”。 “这能一样吗?知了猴多少钱一个,一毛!我们的啤酒一块三毛五一瓶!”杜小树不屑道,“走吧,到山顶上看看,我藏的啤酒,他们休想找出来!”</p> 第243章 敲开云海的大门 南山公园的最巅处,是3层14米高的“栖云阁”。 如果说“不到长城非好汉”,那么到云海市区游览的人如果没登此亭,却要算没到过云海一般。 此阁内有旋转楼梯,登高而憩,云雾缠绕身似缥缈之仙;放眼四望,碧海青山尽收无量眼底。 此时正是月明星稀乌雀南飞之际,站在栖云阁上,皎洁的月光中,身边的云彩似乎触手可及。 看着公园内道道光影纵横交错,武庚抬手看看手表,就豪迈地笑道,“大事情,大行动啊,云海全城的人都来了吧……小树,红鲸,传我命令,最后三瓶,找到一瓶,给啤酒五十箱……” 他站得笔直,夜色中,点点亮光在镜片上不断晃动,他好象又重新回到了部队上的日子。 砝码,骤然提高了。 曲红鲸深吸一口气,站在栖云阁上就大声喊道,“一瓶啤酒,可以兑换五十箱啤酒……” 五十箱……五十箱…… 整个公园里骤然人声鼎沸,曲红鲸再看武庚时,他的镜片上晃动的光点更多了。 “你们这帮熊孩子,把啤酒藏到哪了?”武庚一把拎过靠着他最近的钟小勇。 钟小勇讨好地看着武庚,那口气却象是对杜小树道,“要么我们下山找出来?五十箱啤酒归我们?” 武庚抬手在钟小勇头上弹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们这群坏小子打的这个主意……等吧,找不出来,明天,老子悬赏一百箱,云海就是口锅,我非把它烧红了不行……” 众人大笑,却又都跟着武庚走出栖云阁,往山下走来。 人工湖畔,一对青年男女却不象其他人那样满山遍野地去寻找啤酒,两人趁着今天公园免票就在人工湖畔慢慢走着。 “你不知道,今天孙葵荣带着一帮人上山,又让人家给揍了……”这是男人的声音。 “万厂长脸都气绿了,”这就是今天“请”副市长喝酒的那个漂亮姑娘小冯,“他说,谁上公园里来找啤酒,发现马上开除……” “哎——” 姑娘正说着,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眼看就朝前面摔了过去,慌得身边的小伙子一把搀住了她。 “什么呀?”姑娘站稳了,小伙子马上打开手电看着脚下,一根白色尼龙绳,好象缠绕在一棵小树底下。 “把绳子收起来吧,公园里这么多人,别再绊倒别人了……”小冯姑娘心眼真不错。 姑娘都这么说了,小伙子也要表现一下,咦,尼龙绳拽在手上,他感觉不重,但有重量,他用力拉了拉,尼龙绳的另一端似乎拴着什么东西呢。 小伙子心里一动,尼龙绳另一端的东西很快就浮出了水面,“啤酒?”小冯惊讶地喊道。 一瓶啤酒可以兑五十箱啤酒,五十箱啊,如果换算成钱的话,那就是将近四个月的工资啊。 可是两人犯难了,万厂长上午咬牙切齿说,谁到公园里来找啤酒,一经发现,就地开除。 还是小伙子有主意,“你不说,我不说,黑灯瞎火的,先兑奖再说,明天,就说是你爸找到的……” 一提父亲,又想到今天满山上的人都在喊,“喝嵘崖啤酒,娶漂亮媳妇”,她的脸就是一热,可是五十箱啤酒的诱惑太大,她也忍不住同意了小伙子的主意。 “嘿,真是绝了,湖底下也能找出啤酒来。”云海人不得不佩服杜小树的奇思妙想了。 当另一根尼龙绳上拴住的啤酒被拖拽上岸,整个公园里沸腾了。 “我们兑换啤酒。”小伙子拉着漂亮的小冯到了兑奖处。 红红一看小冯就笑了,“我说什么来着,喝嵘崖啤酒,娶漂亮媳妇,小伙子,恭喜!” 小冯笑了,一个半大小伙子举起相机,就给两人拍了照片,这一瞬间,姑娘笑得真甜,小伙子也是意气风发…… 可是笑过之后,两人互相看看,这怎么还照像呢? …… “小树,传我命令,”在满山遍野的沸腾中,武庚大声笑道,“最后一瓶,兑换六十箱啤酒!” 六十箱,六十箱! 原本有些疲惫有些气馁的市民,再度被打了一针强心剂。 有自作聪明的人就开始围着人工湖转了起来,有天生聪明的人就开始把手电照向树上。 是啊,水底能捞出啤酒,那树上也能掏到啤酒。 “找到了,我找到了……” 一个小伙子真的爬上了树,真的从鸟窝里找到了最后一瓶啤酒! 一时间,满山遍野的手电的亮光都在朝人工湖畔汇聚,笑声,喧哗声,议论声……响彻山野。 “好,六十箱啤酒!”照像机的闪光灯中,武庚亲自为这个“异想天开”的小伙子颁奖,“你们的啤酒,我们嵘啤都给你们送回家。” 罗玲笑着把扩音喇叭递给了红红,“我们嵘崖啤酒,获得首届食博会金奖,产品远销美国、南朝鲜,感谢大家对我们嵘啤的支持,为回报大家今天热情参与,今天来的所有市民都有优惠!” “大家手里的传单,上面都盖着我们嵘啤的大印,只要拿着传单,不管你到饭馆还是商店,买我们嵘崖啤酒一律享受优惠……” 黑压压的人群翘首以望,可是就在不远处的一棵杨树底下,万子良与孙葵荣也在朝这里张望着。 还真是废物利用,传单本以来发完就没事了,谁知还可以当优惠券用。 要知道,印制传单也需要成本,这也是钱啊。 “红色的,一张顶两毛钱,绿色的,一张顶一毛五,黄色的,一张顶一毛,粉红的,一张顶五分钱……” 哗—— 人群马上散开了,传单大家还真没保留,可是公园里的灌木从中,甚至垃圾桶里,有不少传单呢。 满山遍野没有人找啤酒了,都在找传单…… …… 经此一役,云海十一家啤酒厂构筑的战线终于动摇了! 全云海市民都知道了嵘崖啤酒,也知道了嵘崖的大气魄,大手笔。 只要手里有优惠券,在“沾便宜”的心理作用下,老百姓就想花出去,只要老百姓想喝嵘啤,那就挡不住这些酒店,饭店和商店进嵘啤的货! “奶奶的,云海的大门,终于被我们敲开了!” 凉凉的夜风吹过,武庚站在高台上,近乎怒吼……</p> 第244章 蠢材多,天才少 云海啤酒厂区,厂里的生产仍在继续,可是办公楼里飘荡着一种不安的情绪。 “厂长,今天下午四点二十的飞机。”厂办主任把机票恭敬地放到桌上,他看向万子良,万子良却对着手里的报纸发呆。 报纸上,给市长敬酒的小冯和她的对象,两人手捧嵘崖啤酒,笑得正欢。 “厂长,怎么办,开除?”厂长主任请示道。小冯,白天代表厂里给市长敬过酒,晚上就去了南山公园,这让大家怎么看云海啤酒? “为这个,不值得,都是年轻人……”万子良叹口气,“算了,下午你跟我一起去上海,返程的机票订了吗?订三张。” “三张?”厂办主任纳闷,去两人,怎么回来却要订三张机票? 领导不说他也不问,当下午飞机缓缓在上海虹口机场降落,天色渐黑,他们打了一辆出租直奔吴江路。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吴江路美食街变得兴盛起来,一条乱糟糟的不过200米的小马路,永远充满烟火气,永远回荡着叫卖声。 小杨生煎,不足10平方米的小店,永远人满为患。 “侯……厂长?” 人潮汹涌中,厂办主任赫然发现了两个周前刚刚离开云海啤酒厂的侯勇,他下意识地还是喊出了“侯厂长”的称呼。 侯勇笑了,与万子良握手寒暄后,就把他们让进了屋里,“万厂长,这里的味道很不错,你们随便点,我请客。” 到了上海,虽然才十几天功夫,侯勇普通话中的南方味道就出来了。 白色的搪瓷盘子上面写着“小杨生煎馆”五个红字,侯勇也没有多让万子良,他夹起一个生煎包,热呼呼的生煎一咬一包汁,牛肉串、羊肉串、掌中宝、鸡翅、年糕等,一抓一大把! 厂办主任看看万子良,万子良笑得亲切,拿起一根羊肉串,却并不急于往嘴里填。 “小侯,电话里解释不清楚,今天,我是正式向你赔罪来了。”万子良说得郑重,他给自己倒满一杯啤酒,侯勇却举起杯子,“万厂长,电话里我也说了,今天只叙情谊,不谈工作。” 他不谈,可是万子良要谈,否则,他大老远从云海飞到上海来有什么意义? “小侯,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弄清楚了,孙葵荣糊涂,让人家给利用了,但我要说,这事主要责任在我,是我没有信任你,我最糊涂……” 万子良把包里的照片和协议拿出来,侯勇手也不擦就接过来。 “这些照片啊,这是我上门挑战,到秦东家的饭店……协议,没有的事,不过,这签名还真象我……” 仿佛一切都已过去,侯勇仿佛也没有心存芥蒂,可是任万子良如何劝说,他就是不回去。 “小侯,你到秦东的饭店挑战,我知道,你是把他当作了对手,其实放眼国内的八百多家啤酒厂,能与你一战的人……寥寥可数……” 万子良边笑边说,“现在对手兵临城下,你却还在上海逍遥自在,……你听我说完,说完去留随你,……嗯,如果是我,我也会把在秦湾丢掉的场子捡回来。” “至于我犯的过错,”万子良点上一支烟,刚才沉着微笑的表情立马转为沉痛懊悔,“我的长城,我自己毁了……现在,我要把我的长城重新修起来……” 突然,他握住了侯勇的手,“我已经跟市局打报告了,聘请你为云海啤酒厂厂长,销售上的事情你全权负责……” 侯勇一愣,他也知道万子良的过往,这人,对权力抓得最紧。 “我出任厂里的书记,”万子良拿出一份请示来,厂办主任马上道,“这是复印件,原件今天下午送到了二轻局。” 侯勇颇为动容,“万厂长,这是何必呢?” “不,我说过,我要把云啤的长城重新修建起来,小侯,云海和云啤,为你提供了一个舞台,你愿不愿意在这个舞台上,再当一次元帅?” 侯勇笑了笑,又想了想,却仍是摇摇头。 万子良的脸上颇为失望,可是他遵循诺言,没有再说,直到这顿简单的接风宴散去,关于侯勇重回厂里的话他没有再提。 当侯勇把他们送到旅馆,万子良仍是一句话没有说,可是就当侯勇要离型,他腰一弯,九十度鞠躬,朝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上海的秋风中,昏黄的路灯下,侯勇一脸肃容…… 第二天,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侯勇仍未露面。 “厂长,走吧。”厂办主任劝道,“他不会来了。” 万子良长叹一声,两人拎起简单的行李包走向登机口,哦,万子良突然站住了,前面,侯勇双手插在裤兜里,正朝两人微笑呢…… “万厂长,你搭台,这戏我要唱,不过,我还要当我的副厂长,你不是说过吗,云海,英雄地,风云地,我要在这里,跟秦东好好论一论,谁是天下英雄?” …… 飞机慢慢起飞了。 厂办主任看着前排并肩坐着的两人,国内啤酒界,侯勇算是英雄,可是万子良也是英雄。 侯勇是关羽张飞,那万子良就是刘备,人家懂得用人,也懂得人心! “在报纸上连作三天的广告,这就是要引起全市老百姓的好奇心,南山公园寻啤酒,也是大手笔,”侯勇分析道,“用传单当优惠券,还能节省一大笔费用,也是让利给老百姓……” “这一招扣一招,一环套一环,这个武庚,我打听过了,是嵘啤的副厂长……”此时,侯勇说什么万子良都爱听。 侯勇笑了,“武庚?我知道这个人,如果真是此人所为,我倒要会会他。可是,真心而论,能想出这些招数的人,真的是国内营销界的天才!” 侯勇接过空姐递过来的饮料,“万厂长,这个世上,蠢材多,天才少,你认为,一个嵘啤厂,会有两个天才吗?” “哦,你的意思是,”万子良恍然大悟,“秦东……” “我怎么感觉这些招数,象是秦东的手笔?”侯勇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是秦东,只有天才才能想出这些才天的招数。” “如果是秦东的话,他用优惠券给百姓让利的同时,下一步,他会绑定经销商,给经销商让利……”侯勇思索道。 “这帮人,我听说,都到郑州培训过,这是一群狼,单打独斗是好手,群殴更不吃亏……”万子良这几天也摸清了嵘啤销售科的情况,这群人,今年在郑州都住了三个月以上,对郑州的促销大战,亲身观战,都有所得。 “嗯,”侯勇道,“可是他们毕竟是外来户,他们有运输的成本在里面关着,我们要做的,先是要顶过他们这一波的攻势,再想办法……”</p> 第245章 卖啤酒的农民工 “我不想说我很亲切,我不想说我很纯洁,可是我不能拒绝心中的感觉,看看可爱的天摸摸真实的脸……” 1991年,电视连续剧《外来妹》的这首脍炙人口的主题曲《我不想说》开始将“民工”、“民工潮”的概念正式带进了人们的视野。 这一年,成千上万的民工开始涌向城市,汇成了一股强大的民工潮。陕西、安徽、山西、河南、湖南、四川、黑龙江、吉林、新疆……无数的中国农民开始拔脚离开“希望的田野”,他们从西向东由北往南,潮水般涌向城市、车站、码头…… 午夜时分,卡车轰隆隆开回了大本营,看着前面的火车驶过,卡车穿过铁道,终于在建筑门前停了下来。 “瞧,这群农民工,每天都干到后半宿……”村里巡夜的老两个老人远远指着下车的武庚一行。 “吃不好,穿不好,唉,干什么也不容易……”另一个戴着红袖标的老头同情道,“也不知道一天能挣几个钱……” 两个老头说着就拐到了另一边,把进入村里的铁链拉起来锁上。 “农民工?” 武庚看看自己脏兮兮的夹克,他这个人本来就没有架子,这几天,跟在家一起搬啤酒,几天没洗澡,头发毛毛躁躁的,身上都有了酸味。 武庚大笑,“我们这些农民工,收拾云海十一家啤酒厂,小菜一碟,”他拧开水龙头,就着凉水洗了把脸,又在头上朝后抹了抹,“十一前打下云海,我作主了,发奖金!” 院子里顿时一片欢腾,好在这处废弃的建筑公司离村里的居民区隔了一条铁路,无论他们怎么样闹腾,村里人也不会找上门来。 武庚在杜小树和钟小勇脸上拍了一下,他本来就是个乐天派,这几天,嵘啤在云海四区的攻势,势如破竹,现在的武庚,走路带风,说话带雨,每天脸上都是大晴天! “刘师傅,晚上吃什么?”他朝着院里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里大声喊道。 “武厂长,还晚上哪,这都快早上一点了,”刘师傅在棚子里回了一句,“吃饺子,三鲜馅的饺子……马上出锅……” 杜小树端了两碗饺子,走到梳着一头长发的罗玲身旁,“姐,这么风吹日晒、通宵熬夜,老得快……” “嚯,”罗玲从梳子上扯掉几根长发,“看不出啊,咱们的小树同志也会关心人了啊,没给你们家珍珍打个电话?”她笑着接过杜小树手里的饺子,“你看姐,现在是不是象农民工了?” 杜小树一屁股坐到罗玲身边,“姐,有这么漂亮的农民工吗?” “嘴真甜,”罗玲笑了,她夹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小树,全城找啤酒,我看,不象武厂长的手笔……”说完,罗玲根本不看杜小树,又一个饺子放进嘴里,整天跟这些糙汉在一起,她吃饭也学会了狼吞虎咽。 杜小树不笑了,“姐,你眼睛真好看,象起来象……”他看了看天上的月牙,深蓝色的天空中,那弯月牙很是明亮。 “我就说嘛,说是战友帮忙我信……可是全城寻找啤酒这招数,别人想不出来……”罗玲把碗朝杜小树一递,“去,给姐盛碗汤……” “饺子就酒,越吃越有。” 那厢,一群老爷们一手一碗饺子一瓶啤酒,正在吹牛打屁。 “饺子就蒜,生活灿烂。” 钟小勇马上道,武庚看看这小子,朝他伸出啤酒瓶,啤酒瓶响亮地碰在一起,武庚一挑大拇指,“小勇,有才!” 杜小树端着饭碗过来,听到这话就不服气了,“饺子就酒,越吃越有;饺子就菜,越吃越爱;饺子就醋,越吃越香……” “行了,还有没有不能就的?”武庚大笑,开几句玩笑之后,他的话题就又转到了工作上,“现在云海的老百姓愿意喝我们的啤酒,下面,我们要抓住云海的经销商,红鲸,你们是一级经销商,你们可以发展下一级,我们也拿出我们嵘啤最大的诚意,一箱啤酒成本价不变,卖完之后,我们再补贴经销商两元钱……” “武厂长,可以这样,”罗玲也笑着过来,“设立一个经销商的英雄榜……” 王新军就笑道,“罗科长,你跟我想到一块了。” “你说。”罗玲笑着一抬手。 “经销商排名次,”王新军也不客气,“我们要重奖,比如说,如果销售进入前三,奖小轿车……” “小轿车?”武庚又接过师傅递过来的一碗饺子,却是先往口里放了两半蒜,蒜吃进去了,蒜皮就吐了出来,“奶奶的,你们两个败家子,败家女,嵘啤的日子不过了?” 王新军笑了,武庚就是这个脾气,都知道他没有恶意,“秦总派我们到郑州学习,亚细亚也这么搞过……” “嗯,这学都没白上……”武庚首恳道,“小轿车可以提出来,作为三年目标,五年目标,现在的老百姓,你就是给他一辆车也养不起……” 这个决断是正确的,符合实际,大家说着说着就又兴奋起来。 “这次真痛快,我们的传单都飘到副市长头上了……” “孙葵荣带人上来,夏雨带人修理了他一顿……”鲁旭光道,“我看了看啊,他们厂里我们撒了两千张传单……” “他们厂里一共才多少人啊……”赵牡丹笑了。 看着嵘啤这帮人,曲红鲸也感觉痛快,在这帮人面前,什么降价啊,什么联盟啊,啥也不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秤分金银,要多痛快就有多痛快! 他看向武庚,真没想到连长还有这个本事,带兵有一套,打仗有一套,抢市场也不含糊! “连长,敬你一杯,跟着你干,痛快!”曲红鲸、顾海等人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武厂长,有才!”钟小勇的马屁立马就跟了上来。 “没有武厂长,我们打不开云海的市场!”小毛子也凑过来。 “云海全城人现在都知道我们的啤酒了,武厂长,这主意怎么想出来的?”夏雨也凑过来,大家都举起手中的酒杯,准备集体跟武庚干一杯。 罗玲和杜小树就站在外围,但也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这主意怎么想出来的?”武庚也不客气,举起酒杯,“用脑袋想出来的,啊,我的脑袋没想出来,想出这个主意的秦东的脑袋!” 啊! “呀呀呀,大东……”鲁旭光又结巴了。 “嘿,果然是秦总!”红红手抚高高的胸口,钟小勇就站在她的身后,口里的啤酒都快流出来了。 “唉,我们什么时候我们有秦总的脑子……”孟光松喝掉啤酒,用力瞪了一眼钟小勇这个傻小子,“还看……” 武庚很是光明磊落,可是他的指挥也有鼻子有眼,大家感慨的同时,却又都想到了秦东。 “也不知秦总他们进展得怎么样了?”</p> 第246章 善战者求之于势 秦东奇袭松山岛和黑山岛,在万子良的关注下,十一家啤酒厂的销售员进入两岛,妄图夺回失地,可是事情根本不象他们想象得好么简单。 此时,岛民根本不认别的啤酒,任你搞多大的声势,没用。 可是拿下两岛后,秦东没有其他动作,一盆热火想借机攻下登州的孙元英也只好干着急。 这几天,武庚带着总厂和二厂销售科在云海市区打得如火如荼,他们在市委大院对面的楼上租了门头,嵘啤驻云海办事处的总部自式迁移到那里。 “这摆明了要跟云海啤酒打擂台……”听到这个消息,孙元英急了,“完喽,完喽,这云海分区让武厂长拿去了……”他暗自可惜,云海分区副经理的位子捞不着喽…… “啊?你说什么?” 孙元英一手拿着电话机一手拿着听筒,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是说,是秦总给支的招……” 也不等电话那边的王新军再说什么,孙元英就抢着挂了电话,他跑到总厂,总厂找不着秦东,又跑到二厂,二厂还是找不着秦东,没办法,他又来到钟家洼。 钟家洼胡同口那棵大槐树底下,一堆人扎堆围在一块,秦东与一个老头下象棋下得正欢实。 借势? 这势,怎么借? 孙元英看到秦东,突然发现,自己不着急了,秦东能给武庚拿主意,那云海分区迟早还是他的,他忽然就开窍了,秦东所说的借势,势是武庚拱起来的,可是是秦东让武庚拱起来的。 “诸葛亮用马谡守街亭,马谡说了一句话,他说,凭高视下,势如破竹,这句话不是不对,但要用对地方……”秦东也看到了孙元英,跟老头又下了一盘,他才推棋而起,“现在势有了,好了,该我们出手了!” “秦总,我听说,武厂长他们打得顺手,我们落在后面了……”孙元英还是担心。 “你怎么知道落在后面?如果,我们能连连收九家啤酒厂呢?” 啊…… …… 嵘啤大闹云海南山公园,打到了云啤的家门口,把云啤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不止云啤胆寒,就连厂长联谊会的其他啤酒厂也动了心思。 登州的祝融最是担心,他起初担心秦东会先打登州,果不其然,秦东先拿下了松山岛和黑山岛,可是两岛已下,就在登州啤酒上下严阵以待的时候,秦东却偃旗息鼓了。 现在云啤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祝融更是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秦东马上又要来了。 “厂长……”一众副厂长很为祝融的乌鸦嘴气愤,这张嘴,每说必中,可是谁让人家是厂里的一把手,是厂长呢。 “没办法,”云海啤酒都让人家打成这样了,盟主都被人家直接上门打脸,他们这些小啤酒厂,那还有活路吗?“打吧。”这两个字,连祝融自己都感觉说得有气无力。 回到办公室,在办公室里走了几圈,他就想把电话打给仲星火,在云海十一家啤酒厂中,石城啤酒是第一个跟嵘啤交手的,也是现在还在在跟嵘啤周旋的。 现在的石城啤酒,却并不比登州啤酒好到哪里去。 “仲厂长,你不知道,你没看见,遮空蔽日的传单啊,人家就敢在云啤头顶上扔炸弹……” 石城啤酒派到云啤参加厂长联谊会的副厂长恰到好处地赶了回来,把两强的第二次秦云战争绘声绘色地讲给大家听。 “嵘啤,这是越打越强啊……”仲星火摘下老花镜,喃喃自语。 “你们说,市区的市场,已经这样了,云海的郊县中,嵘啤会先打哪一个?”仲星火两只手抱住水杯,良久,他才感觉到杯子很烫,烫得他手疼。 “登州吧。”有副厂长试探道,“松山岛和黑山岛的市场不是让嵘啤一晚上拿下了吗?” “登州。”赶回来报信的副厂工也很是笃定,“我听说,祝融在家里连觉都睡不好了,这几天,饭都吃不下了。” 仲星火心里蓦地一松,云海十一家啤酒厂,秦东挂帅出征郊县,石城至少他不会再来,提到这个秦癫子,他心里不由一紧,他是真的让这个年轻折腾怕了。 “厂长……”厂办主任却从门外折返回来,看着他脸上的神色,犹豫,惊恐,气愤,怀疑……仲星火心里就是一动,“秦癫子?” 两人象打哑迷一样,可是石城啤酒厂在座的厂长们都是解迷高手,“秦癫子来了?” 厂办主任无奈地点点头。 “人在哪?”仲星火赶紧问道。 “门卫放他们进来了,人,就在办公楼下。” 真当我石城啤酒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门卫也拦不住他?仲星火心里气火,可是还是站起身来到窗前,那个年轻人正在楼下掐了一朵月季,月季的花瓣一瓣一瓣地被他掰落,风吹而过,花瓣就不知跑到哪个角落里了。 “秦厂长,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心里骂归骂,恨归恨,可是仲星火一走出办公楼,老脸上就绽开了笑,老远就朝秦东伸出手来。 他的身后,是石城啤酒厂的领导班子。 “秋风啊,”秦东笑着接过仲星火的话,却与仲星火并肩朝办公楼里走去,“秋天了,开海了,想吃石城的海鲜了,就又想到仲厂长了……” 想吃海鲜? “这好办,我马上让人到海上去收,梭子蟹,大对虾,大竹蛏……你想吃什么……”仲星火笑道,如果真的为了吃海鲜,那他管秦东一年的海鲜他心甘情愿,只要他不在抢市场。 “我就知道,仲厂长体恤后辈。”在接待室坐下,秦东一抬眼,孙元英就拿出一份东西来,“来得匆忙,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我家乡的马奶酒,一点心意,仲厂长尝尝。” 仲星火立马更生警惕,“你来就来吧,还带着礼物……” 这句话本应是客气的感谢,可是仲星火说得极为生硬,看着石城啤酒的副厂长都警惕地盯着他们三人,孙元英和聂新鸣看看秦东。 秦东笑了。 市场时机直接决定了市场成本。 秦东的经验是“要选择一个企业普遍觉得困难的时刻,害怕的时候”。 有多困难呢?两种情况:一是“看到别人挨打,自己已经准备好挨打,还是那种打断筋打断骨头的痛殴;二是“都不看好,万念俱灰”,这时候,秦东就要出手了。 这就是他的势,他借武庚之手造出的势!</p> 第247章 以技术换市场 九十年代的企业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样,都是散兵游勇,长袍马褂,长短枪搭配,像一群土豪。 事实上,这个年代只要能当得上厂长经理的,也是英雄。他们当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从市场中拼杀出来的,年富力强,非常优秀。” 就是仲星火此时也不老,说是老厂长,也就五十出头。 仲星火也意识到自己的口气里带着敌意与警惕,他马上换了语气,“小秦厂长,我们俩上次见面还是在石城吧?” “三月份。”秦东笑着答道。 “现在快十月份了,大半年没在一起吃顿饭了,现在螃蟹正是肥的时候,中午老哥哥陪你喝两盅?”仲星火对着出去采买东西的厂办主任大声喊,“螃蟹,爬虾……要最大的最好的!” “你看,仲厂长,我就是上门讨口饭吃……”秦东笑得很谦虚。 “那也得吃好喝好。”仲星火笑得慈祥,那眼光象看待自己的子侄,满是亲切。 人在商海,谁还不是个演员哪?哪怕恨不得一口咬死你,这脸上还要挂着笑! 螃蟹、海参、大虾,鲍鱼……上的是石城的硬菜,并且都是最大个头的那种,都是刚从海水里捞出来的。 仲星火带着几个厂长,频频举杯,就等着秦东亮出正题,他才不会傻得相信秦东是上门讨口饭吃呢。 看着孙元英和聂新鸣大快朵颐,仲星火亲自从盘子中挑选了一只最大的母蟹放到秦东面前。 “仲厂长,心意领了,哪次来都盛情款待,”作为回报,秦东也在盘子里挑了一只螃蟹放到了仲星火面前,“我这趟来,其实,还带了一份礼物。” 第二份礼物? 石城啤酒的几个厂长都很意外,不等他们猜测,秦东自己揭晓了答案,“酶法糖化技术……” 哦,在座的人都知道,秦东是酶法糖化技术的发明人,这是七五期间国家重点攻关课题,技术虽已发明,但现在还只是在部分啤酒厂推广。 仲星火笑着亲自拿起啤酒瓶,给秦东的杯里倒满啤酒,酶法糖化技术的好处不须多提,光是去除马尿味这一项,就够啤酒厂眼红的了。 可是,这样的技术,秦东和嵘啤真的舍得拿出来? “仲厂长,”来而不往非礼也,秦东也给仲星火的杯子里倒上啤酒,“我说过,市场从来不乏挑战者,可是我们一直这样打,两败俱伤……” 嗯,仲星火不置可否。 “斗则两败,合则两利,”秦东的眼光在石城啤酒厂其他副厂长脸上逡巡,“所以,我们出技术,以技术换市场……” 以技术换市场? “小秦厂长的意思是把酶法糖化的技术提供给我们,我们两家啤酒厂,在石城地面上各卖各的?”仲星火试探地问道。 “是这么个意思,不过,不是你们石城一家,是九家。”秦东举起酒杯,他挟势而来,气场太强,石城啤酒的副厂长们一见他举杯,也都举起了手中的杯子,“我们九家罢兵止戈,重归于好。” “秦厂长的意思是,你们出技术,我们出市场,大家不搞战争,世界和平?”一个副厂长忍不住问道。 “对,”秦东笑着朝他举举酒杯,“不搞战争,世界和平。” 仲星火脸上挂着笑,可是心里却在紧急地思量,他们厂里正在联系德国的啤酒企业,准备引进新的技术和产品,可是旧有的产品,马尿味是需要去掉的,这对厂里有利。 市场嘛,嵘啤的年产量十二万吨,除去秦湾本地的市场,火车上的市场,云海这么多县市均摊他们新增产量,这样算来,他们投放石城的啤酒产量还会比现在减少太多,这对石城当然有利。 他心里盘算得清楚,可是嘴上却说道,“秦厂长也知道,上个月,我们在市区的劳动大厦开会,组成了云海十一家啤酒厂的厂长联谊会……” 他说得含蓄,其实就是结盟呗。 秦东笑了,“仲厂长,你就说你们是联盟呗,不过,这几天,云啤都被我们打成那样,老哥,领头雁都快不行了,这盟结得还有意义吗?” 嗯,这倒是真的,这一点,仲星火不得不承认,在市场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云啤摇摇欲坠。 市场和战场的不同之处在于有没有硝烟,相同之处在于都是生与死的搏杀。 打仗要靠战略和战术,打赢市场竞争这一仗同样需要靠战略和战术。 战略是决胜的前提,战术是决胜的保证。而秦东的战术就是在云海搞大事情,他的战略就是借势打破十一家云海啤酒的联盟,以技术换市场,兵不血刃,打开进入云海市各郊县的通道。 只要进入各县市,几年后,啤酒整合收购的年代到来的时候,他的打法将又会一变,“开一个会,出一个价格,哗啦啦一收收一个县区,一个省几十家企业恨不得一个晚上全收完”。 “秦厂长,”仲星火的脸色变得郑重起来,“我们石城啤酒参加了厂长联谊会,从里面退出来,我们这里也说不过去,”他指指自己的心口窝,“况且,市里还有二轻局在盯着呢……” 秦东马上道,“我就知道,在云海,石城啤酒和云海啤酒最强,如果我们嵘啤打不下云海,云啤当上老大,你们石城才没有好日子过呢……” 这句话一下子说中了石城厂长们的心思,结盟归结盟,总有盟破约尽的一天,他们与云海啤酒似乎才是天敌。 从这时候开始,酒桌上的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 “你们即然是联谊,自然比我们一个外来人要熟悉,”秦东示意孙元英,孙元英就从包里掏出一份东西来,“这是我给云海九家啤酒厂的英雄帖,麻烦仲厂长,送到各啤酒厂吧。” 酒足饭饱,秦东离去。 门外,秋风秋雨,甚是落寞。 “厂长,这明显是把云啤和烟港啤酒排队在外,全是我们郊县的啤酒厂,你说,秦东做得饭,会有人来吃吗?”一个副厂长问道。 仲星火摆摆手,“其他啤酒厂都让嵘啤的攻势吓得不轻,他们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我们不是准备参加吗?” 上午,登州啤酒、黄龙啤酒厂都还打电话询问他们与嵘啤的打法呢,这些啤酒厂,现在都不安生,都害怕得要命。 现在人家嵘啤不打仗了,不攻打他们的地盘了,反而要出技术帮着他们搞技改,这些啤酒厂还不得屁颠屁颠的? “秦东为什么不直接下英雄帖?”厂办主任看一眼烟雨,雨下得太大,看不清楚远方。 “总得有个带头人,我们来,其它八家啤酒厂才能来。”仲星火笑道,“秦东这是借东风,借我们的东风!” 他长叹一声,“后生可畏啊,人家一出手,就是我们九家啤啤酒厂,他看中的不是我们一家,如果只是一家啤酒厂,不值得他亲自动身,……这是个商场高手,嗯,到时你们看吧。”</p> 第248章 英雄帖 云海,嵘崖啤酒临时的办事处里,武庚也在看着手里烫金的英雄帖,看完,“啪”的一声,他把帖子拍在桌子上。 “好一个英雄帖,今天阴历多少号?” “八月二十八!”夏雨翻看着桌上的月份牌,“这是今天上午下的帖子,晚上就要开席?”这就是不给云啤反应的时间,这一点连夏雨也看得出来了。 “地点劳动大厦……他们上次搞什么厂长联谊会不也是在劳动大厦吗?”英雄帖在众人手里传递着,看到劳动大厦四个字,孟光松笑了,他也看出来了,这绝对不是巧合,这是在跟云海啤酒示威,打云海啤酒的脸呢。 “奶奶的,”武庚推开窗户,看向对面的云海啤酒厂,“秦东,胃口太大,这小子想一举打开云海的郊县市场……” “秦总难不成是想一下子吃掉他们九家啤酒厂?”王新军自己卷了一个烟卷,武庚伸手要了过来,这种老旱烟味道又冲又辣,一般人抽不来。 “这才象是秦总嘛,一举打开郊县市场,吃掉九家啤酒厂,还破坏了他们的联盟,”罗玲笑道,可是她又皱眉看向王新军,“新军科长,出去抽去,能不能照顾一下两位女同志?” 王新军就笑了,“秦总不是一般人啊,九家啤酒厂,都能来吗?” 是啊,现在云海的联盟还没有破功,其中任何一家啤酒厂前来,那都表明退出了原来的联盟,是跟云海十家啤酒厂为敌。 这么短的时间,虽然九家啤酒厂可能互通声气,但是这里面也有变数。 并且,九家啤酒厂都不是什么善茬,一个人一个心眼,秦东要连吃人家九家啤酒厂,进入人家的地盘,一举打开云海九个郊县的市场,难度很大。 如果席都摆好了,却没有人赴宴,这丢人就丢大发了。 且不说,云啤就在云海,他们能坐视秦东破坏他们联盟? “不是在劳动大厦吗?我们观战去。”旱烟实在太冲,武庚吸了两口就咳嗽起来,“看看他怎么唱戏,顺便给这小子捧捧场。”他把烟扔了出去,“我还真不信,他能一举拿下这九家啤酒厂来……” “大家都去……”鲁旭光瞪着大眼珠子也喊了一句,“打仗亲兄弟,万一云啤捣乱,削他……” …… 登州啤酒厂。 看着窗外水雾茫茫,厂门口上方“欢度国庆”四个大字也隐没在雨水中,祝融笑了,“呵呵,还真是英雄帖,”他又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副厂长,“嗯,看不出来啊,这个秦东蛮有文采的!” “他想干什么?” 副厂长仔细地看着手中烫金的请帖,皱皱眉头,低声念道,“农历辛未年阴历八月二十八日晚,云海劳动大厦,与君品茗论剑,笑对明月。”他又抬起头看着祝融,“这都是什么啊,不伦不类的!再说,下雨天,哪有月亮……” “呵呵,这才有味道啊,”祝融眉毛一挑笑着,“我愿意读金大侠的,嗯,颇有些华山论剑的意思。” “劳动大厦,为什么又选在劳动大厦?”副厂长又问道,上个月,云啤发起的厂长联谊会,会场也在劳动大厦。 “都有哪些人参加?”副厂长看看英雄帖,“不止我们登州啤酒厂一家吧?” “我问过仲星火了,云海市郊县九家啤酒厂,包括我们登州啤酒厂,”祝融缓缓道,“就不包括云啤和烟港啤酒。” “这摆明是跟云啤打擂台。”副厂长心里竟突然生起促狭之心,这下,有热闹看了。可是在这场热闹中,他们能够得到什么,这才是最重要的。 “嵘啤和云啤,是一对老冤家,我们要去,”祝融站起来,手按在桌子上,“现在嵘啤打得云啤抬不起头来,……云啤都被打成这样,我们在嵘啤跟前走不过一个回合,我听仲星火说,嵘啤愿意提供他们的酶法糖化技术……” 这是好事情,他们跟云啤结盟,却没有捞到半点好处,还把松山岛和黑山岛给丢了,他们正怕嵘啤打进登州,可是人家不禁没有挥戈西进,还表示止战提供技术,这让祝融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 他看看副厂长,“到时我们一起去,嗯,这个秦东,是关键人物,技术就是他发明的,我听说,在嵘啤厂,他的权力仅次于陈世法……打听打听他喜欢什么,别忘了给他准备一分礼物,重礼!” 秦东的家底,这些日子他们打听得清楚,人家不差钱,可是礼物代表的是登州啤酒的心意,这倒让副厂长犯难了。 …… 劳动大厦,天气阴沉欲雨。 仲星火的车子缓缓驶进了云海,看着雨雾中的劳动大厦,他不禁很是感慨,一个多月前云海十一家啤酒厂在此结盟,可是今天,也是在这里,这个盟约怕是就要失效了。 英雄帖已下,他也不知道,今天会来多少家啤酒厂,可是只要九家啤酒厂中来了五家,这结盟就算破裂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 那天秦东到石城啤酒厂,给他带了两瓶马奶酒,今天他给秦东也带了礼物,礼物是一块金石,就是金矿原石。 说是石头,并不确切,应该说是金山,金山高达半米,上面全是亮晶晶的金子。 “仲厂长,欢迎。” 风雨中,秦东就等候在劳动大厦的大堂里,看到仲星火下车,笑着迎了过来,“其余八家水泥厂,也收到帖子了,幸亏有您,要不我们饭做好了,却没有人来吃,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仲星火笑着摆摆手,这些人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被揍,现在一场仗免了,还能得到七五重点攻关技术,他们巴不得来呢。 “呵呵,那也是您召集的,要不,他们知道我们是谁啊。”秦东这句话有戴高帽的成分,但也是实话。 几句话,说得仲星火很高兴,外面下雨,他心情却很放松,“小秦,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这个小伙子不简单,……嗯,你搭台唱戏,给大家一个机会,这份心胸与眼光,……”他看看秦东,“将来肯定能成大事,……” “您过奖,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厂的武庚武厂长。”秦东把胡子刮得铁青的武庚郑重地介绍给仲星火。 两人都笑着伸出手来,在嵘啤攻打石城时,武庚去过石城,但仲星火却知道,现在攻打云海市区,武庚领衔。 “仲厂长,您说,其它啤酒厂能来吗?”武庚抬手看看手表,都快五点了,却只来了石城啤酒一家。</p> 第249章 礼重情义重 海雨天风,流云在城市上空四处游荡。 “我们石城离市区最远,我们得提前往这里赶,”仲星火笑着解答武庚的疑虑,武庚很是健谈,也很是豪爽,这让仲星火对他大有好感,真的想不到一个嵘啤厂,竟然出了两个如此般的人物。 “武厂长你们看,这不是来了吗?”与武庚畅快地聊着,仲星火眼睛却盯着外面的马路,“昆嵛啤酒的尹厂工。” 尹厂长高高瘦瘦,海风夹杂着雨星吹到他的脸上,好象马上就能把他吹到海里似的。 昆嵛啤酒离云啤最近,也受云啤“压迫”最深,这些厂长不管是读过书没读过书,却都懂得远交近攻的道理,先不说别的啤酒,昆嵛啤酒跟着云海啤酒,等待他们只有被歼灭的命运。 “尹厂长,你好。” 嵘啤的姿态作得很足,武庚、秦东也不打伞,直接下阶而迎,漂亮的红红亲自为尹厂长撑伞。 “武厂长、秦厂长,久仰大名啊。”尹厂长一抱拳,“来晚了,来晚了。” 几人寒暄着走进大堂,尹厂长与仲星火握手后这才笑道,“初次见面,不成敬意。” 武庚扭身一看,尹厂长也给秦东带了礼物。 他们的礼物很特别,是一种抽纱。这种抽纱是一种中西结合的刺绣工艺,是以亚麻布或棉布为材料,根据图案设计的要求,将花纹部分的经线或纬线抽去,然后用针线加以连缀,形成透空的装饰花纹,故名“抽纱”。 这份抽纱足足有几平方米,颜色素雅,看起来很是珍贵。 “不敢当,感谢了。”秦东又是重重地与尹厂长握手。 接下来,就象商量好了似的,老板啤酒的潘厂长,半岛啤酒的的宋厂长,知己啤酒的张厂长等联袂而至。 秦东笑得很温和,一一地与众人握手,又笑着接过他们的礼物。 这些人真的象商量好了似的,都给秦东带了礼物。 半岛啤酒的宋厂长带了一箱西洋参,这本来是在美国和加拿大生长的名贵中药材,可是七十年代,半岛就已种植成功,看着一根根小孩胳膊似的西洋参,秦东明白,这都是精挑细选的,是上等中的上等货色。 杜小树、钟小勇、马小军等浑小子早已跟仲星火的司机混得滚瓜烂熟,几个人打开后备箱,看着里面金光灿灿的“金山”,雨水淋洒在身上都不觉得了。 “这是真金吗?”钟小勇期期艾艾地问道。 “还要提炼,但肯定是金子。”仲星火的司机笑着接过马小军递过来的烟,石城产石头,也产黄金,可是这么大一块金石,实属罕见,看得出仲星火对秦东的看重。 “那东哥是不是发财了?”钟小勇笑着看看杜小树,“小树, 这可是金山啊!” 金山,抽纱、西洋参……古画、瓷器,线装书…… 随着石城啤酒和昆嵛啤酒率先到来,登州啤酒,黄龙啤酒,半岛啤酒,,知己啤酒,昆仑啤酒,泉池啤酒,老板啤酒……纷纷登场。 这些人显然打听过秦东的爱好,知道他愿意收藏古董,人来了不说,还都带着东西,不是土特产,就是秦东喜欢的玩艺。 武庚担心中冷场的事情终于没有发生,可是他也不能理解,这人都来了,还都上杆子给秦东带了礼物。 “武厂长,这笔买卖划算,俺看,秦总这下发大财了。”一身女式西装的赵牡丹也凑了过来,大家都在议论着秦东的礼物,这些礼物,还都是珍品。 就拿登州啤酒厂来说吧,祝融带的这只青花瓷的罐子,绝对是有些年头了。 登州,自古以来就是军事重地,在这里找到这么一只流落民间的珍瓷,也不意外。 可是,秦东笑着随手接过来,随手递给一旁的杜小树,慌得杜小树手忙脚乱地接住,生怕拿不稳当,再给砸喽。 见秦东好象并不中意,祝融微微失望,“秦厂长,这是永乐年间的东西。” 永乐青花图案以线条流畅、纹饰豪放生动著称。夔龙纹样用于青花瓷始于永乐朝,至成化时已成为瓷器上的典型图案,后世亦多延用。 青花为“苏麻离青”,这种青料含铁量高,含锰量低,在适度的窑炉气氛下烧成后能呈现宝石蓝般鲜艳的色泽,但由于含铁量高,在青花色彩上常自然形成不均匀的黑色结晶斑点,与艳丽的蓝色相互映衬,更增其艺术魅力。 秦东早已看出这是一只永乐青花大罐,可是他的面上没有表现出自己的狂喜。 见秦东这样,祝融却又拿出两个木质盒子来。 盒子古色古香,武庚、仲星火等人的眼光都盯住了盒子。 杜小树手抱永乐青花大罐,喉头更是上下攒动。 盒子打开,众人一阵轻呼,赵牡丹却笑了,这一个盒子里是成套的***像章,“秦厂长,我不敢说,所有的款式的像章这里面都有,但只要山海省有的,这里肯定齐全了。” “谢谢祝厂长。”这次,秦东赶紧致谢。 秦东赶紧道谢,祝融却又打开另一个盒子,盒子里面是一个瓷盘,上面是主席的诗篇“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秦厂长虽然年轻,也是我们啤酒界的风流人物……”祝融毫不吝啬地夸奖着,夸得秦东直笑。 “老夏,”鲁旭光用手肘碰碰夏雨,“咋给我整迷糊了呢,这是群英会吗,怎么看着象是收礼大会?”这么多宝贝,眼花缭乱,整得鲁旭光很是眼馋…… 罗玲就笑了,“我听说,云啤召开什么厂长联谊会的时候,一个厂长给了一块手表,好了,现在倒过来了,他们都给秦总送礼。” 武庚胡子刮得铁青笑得很温和,也一一地与众人握手,了又嘱咐红红把礼物拿过来。 “这是嵘山茶叶,我们厂的一点心意。”武庚笑着替秦东介绍道,得,用茶叶换人家的西洋参、瓷器、金山,这是稳赚不赔啊。 “请。” 秦东笑着请大家上楼,当大家从大堂里上楼,当走进包间,大家却感觉到很是熟悉,接着却又都是一阵感慨,上次,云啤组织会盟,也是在这个包间。 都是商场上的老手,虽然眼界与地位不一样,但热情的寒暄与互相问候的环节还是少不了的。 寒暄过后,包间里一时竟莫名其妙地冷淡下来。 “我来给各位厂长介绍一下,这茶呢,名叫落雁茶,就产自我们落雁山上,一叶一芽,形状跟龙井差不多,生长周期很长,味道也不错,有人称呼它为江北第一名茶呢!” 这番话,就有些自卖自夸的味道了,可是九位厂长有心思,茶汤口中过,问题心中留,勉强或稍稍夸奖几句后,都开始静默着品起茶来。 仲星火看着杯里的茶芽,条索扁平挺直,色泽翠绿带毫,汤色也是嫩绿明亮,他仍笑得很平静,看样子要冷场,这不是老友相聚,猜疑、防范、讨好、巴结等心理都有,心思越复杂,对这些商场人物来讲,越是要少说话,多听别人说。 他也理解大家的心思,事关各自啤酒厂的将来,事关各厂一千多职工的命运,事关他们家的切身利益,礼物都送了,态度也表明了,现在,大家谁也不愿当这个出头鸟。</p> 第250章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天,一夜间翻了。 侯勇没想到,自己从上海回到云海来,面临的第一件事就是他亲手缔结的同盟被打碎了。 “侯厂长,要不要我带人进去……给他们点教训?”孙葵荣阴沉着脸,眼睛里满是恶毒。 侯勇不动声色,这个孙葵荣,给自己惹出多大麻烦来,中了人家的反间计不说,就是打架也不行,云啤是当地的啤酒厂,他带人打上门去,愣是让人给打回来了。 “侯厂长,我从社会上找人……”孙葵荣仿佛洞悉了侯勇的心思,鼻子和嘴唇又凑到了一起。 “算了。”侯勇这才严厉制止他,“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 他跟孙葵荣可不是一个档次,让他派人闹事,那格局也太小了…… “这些人啊,”侯勇瞅瞅乌云弥漫的天空,他们就看不出秦东是头狼?狼,吃人不吐骨头,如果真的这样的话,用技术换市场,市场秦东都进来了,以后可不由他们说了算了,“我想,他们不会同意秦东什么用技术换市场……” “侯厂长,万一他们看不出,让秦东给灌了迷魂药了呢?”孙葵荣眯缝着眼睛道。 …… 包间里的气氛仍是微妙,此时,门又开了,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人笑着走进来,与众人寒暄后,大家才知道,此人是秦湾英岛啤酒厂厂长连云贵。 英岛啤酒,也是嵘啤惟一的联营厂。 “仲厂长,你把兄弟们请来,不光是为了吃饭喝茶吧?”昆嵛啤酒的老尹到底忍不住了。 仲星火笑笑,他表面上自然,内心却尴尬,这场饭局,说到底,跟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看看秦东,全是这个小伙子一手策划! 不需仲星火提示,秦东轻咳一声,“各位厂长,今天借仲厂长名义邀请大家来,就是想一起磋商我们啤酒厂的将来,” 在座的几个厂长都看着他,大家知道这是今天的主角,主角太年轻,他们这个岁数,有的还是科员,有的还在车间,人家已是嵘啤总厂的副厂长,分厂的厂长。 “说实话,这几年,我们的日子都过得不轻松,八九年物价闯关失败,通货膨胀,银根紧缩,消费降温,工厂开工不足,我们啤酒厂日子不好过,去年我们面临技术封锁,引进先进的设备都很是困难,今年的大水灾,原材料涨价,成本上升……大家兜里肯定都有一本账。” 这几句话,马上就象一块巨石投在湖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有厂长窃窃私语,有厂长直视秦东,这些话都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立马引起了大家共鸣,也拉近了秦东与大家的距离,仲星火笑着平静地看着他,祝融若有所思不说话。 “轰隆隆——” 一阵闷雷响过,天气也愈发阴沉得厉害,随着几条火蛇在黑暗的天空中乱舞乱动,豆大的雨点马上从天上倾盆而下。 包间里,烟却早抽上了,包间里的烟气与外面的雨气混到一处,四处流动。 秦东讲话虽然平静,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大,大家没有一个乱插话的,都静静听着他往下说。 “不光我们秦湾和云海,山海省甚至全国啤酒业目前的现状,我用一个词概括就是春秋逐鹿、群雄混战,我们山海是啤酒大省,许多厂家拥有不少新型生产线,拥有先进的设备和技术,我们的战争更为激烈……” 他环视大家,竟亲自站起来,给大家添起茶来。 众人见他这么谦虚,也都急忙站起来,谦让着,房间外风雨如暴,房间内却是不再象刚才那样冷淡了。 “今天,加上我们嵘啤,一共有十家啤酒厂,我们的啤酒名字虽然不同,但在本地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提起我们这些当厂长的人的名字,在县里也是挂得上号的……” 这话不假,啤酒厂是县里的纳税大户,连县长都高看一眼,啤酒厂厂长都是领导眼中的红人。 “我们嵘啤进入云海,当然有开拓市场的打算,我也不瞒大家,我们嵘啤现在有一个总厂两个分厂,产量上去了,当然市场也要跟着上去,但是我们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这几年的困难都闯过来了,这几年的市场斗争都经过来了,我想,能不能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你们在本县还是受人仰慕的厂长,我们嵘啤呢,得到市场……” 不知不觉间,茶越喝越浓,话越说越多,气氛差不多了,火候也差不多了。 仲星火知道,秦东的话说到大家心里了。 企业是公家的,职务是自己的,大家当然都想自己的啤酒厂好,可是也都想保住自己的地位。 秦东继续缓缓道,“我说两条,一条是用技术换市场,我们出技术,全程服务,你们出市场,我们就在各自县里销售,也不用搞什么市场大战,省下广告费促销费不好么?” 他看一眼仲星火,“我跟仲厂长说过,市场不乏挑战者,我们不来,以后别人也要来,可是大家算一下,我们进入云海的郊县,以我们嵘啤的产量,平均下来,我们在各县占不了多大的份额……!” 这一点大家都想到了,这也是大家今天坐到一起最主要的原因。这是好事,暂且先不管以后,先把技术拿到手再说。 “第二条呢?”黄龙啤酒厂的厂长笑着问道,“能不能先上饭,我们边吃边谈?” 他这样一说,众人马上都笑起来。 可是仲星火明白,这些人啊,平时在自己厂里在自己县里,都是独霸一方的主儿,今天饿着肚子喝茶,又听秦东“上课”,竟没有一个人表示抗议,看来真的是让嵘啤在云海的攻势吓怕了。 “小树,上菜……”秦东笑着指挥着小舅子,杜小树赶紧通知服务员。 饭菜早已备好,很快上桌,虽然比不过那日云啤的档次,但有酒有肉,大家饿了半天,吃起来很是可口。 武庚坐在主位上,先敬了几杯酒,大家也吃了几口菜,目光又都投向秦东。 这第二条,就是仲星火也不知道,在石城,秦东只跟他说过一条。 秦东也不卖关子,“第二条,就是成为我们的联营厂,我们出技术出管理,大家可以用我们嵘啤的牌子,我们每瓶酒提三分钱……当然,嵘啤从此之后,再不进入你们的市场……”</p> 第251章 引狼入室还是背靠大树? 一石激起千层浪,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包间里马上冷却下来。 武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殷勤地劝着大家喝酒吃菜,所有的厂长还真的就吃起菜喝起酒来。 联营厂方式当然也有好处,武庚能想到的就是可以节省大量的人力物力成本,并且,勺子总有碰锅沿的时候,虽然以技术换市场,可是毕竟不是一家人,以后少不了摩擦的时候…… 秦东却也镇定,他笑道,“两种方式大家选,哪一种都行。” 仲星火看看夹起一块土豆片的秦东,他就叹口气,今天来的这几家啤酒厂怕也象是土豆片,早在这个小伙子的筷子上了。 外面响雷不断,他突然想起一句话来,“帝国主义百年来在东方海岸线上架起一尊大炮就可以征服一个国家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可是,现在的嵘啤多么象万恶的帝国主义,大炮就架在各啤酒厂的家门口,黑洞洞的炮口之下,大家只有选择权,没有拒绝权。 不止仲星火这样想,别的厂长也都明白,如果没有嵘啤在云海的攻势,主动权仍然在云海的各郊县,他们会提条件,但是现在只能是秦东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插几句吧。”连云贵是个聪明人,知道是时候自己现身说法了,“当年,我们县里有三家啤酒厂,打得不可开交,我们成为联营厂后,有嵘啤技术扶持,酶法糖化技术我们提前用上了……要知道,这项技术秦啤去年才成功研制……现在,我们的啤酒销到秦湾,我们的日子比前好过多了……” 连云贵说得情真谊切,大家都看着这个矮胖子,琢磨着哪句真哪句假。 “联营厂三个字说得好听,秦厂长是不是想把我们变成嵘啤的第三分厂、第四分厂……?”昆嵛啤酒的尹厂长象是在开玩笑似的,他笑着看看大家,“我们都是云海的企业……” 秦东马上答道,“联营厂,产权不变,法人不变,你们扛你们的枪,我架我的炮,若是那豺狼来了,我们炮和枪一起招呼。” 豺狼?谁是豺狼?大家心知肚明,现阶段就是云海啤酒呗。 “但是即然是联营厂,那将来我们秦湾和大家的市场,别的啤酒我们是不欢迎的,我们守住我们的市场,外面的市场我们一起打天下。只要嵘啤能进入的市场,大家都可以进入……” 秦东站起来,又开始新一轮添酒,他不时在老板啤酒的潘厂长身后说两句,又不时在半岛啤酒的宋厂长跟前停留一会,“还有,生产原料我们一起采买,我们这么多家啤酒厂联合起来同时购买原料,成本也能节省下来……” 这一点,大家都能理解,但他们也明白,说是联营厂,其实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结盟。 “如果我们嵘啤把大家联合起来,由散兵游勇集合成为共同利益而战的作战兵团,这样的联合,我们才能枪口一致对外,才不会出现赔本赚吆喝的事,大家想想是不是这样一个道理?” 秦东把酒给祝融倒满,祝融慌忙以手扶杯以示感谢。 “还有,”武庚不失时机地插话道,“啤酒花,我们嵘啤可以提供,大家不用再从北疆购买,这样运费也省下来了,我们嵘啤啊,也不会在这上面卡大家的脖子……” “还有,瓶盖,酒瓶,纸箱等包装产品,我们也都可以一起采购,大家算算,光这样省下来的成本,一瓶就不止三分钱吧……” 对啊,何况还有嵘啤提供的技术呢。 几个厂长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仲星火不由也点头称是,这样的联营看来还真是对大家都有好处。 顾虑打消了大半,包间里的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武庚一口喝干了杯中的啤酒,秦东这时也看向他,两人都是一笑。 “奶奶的,这下,秦东的纸箱厂和瓶盖厂也该扩大规模了,”武庚暗道,“这小子啤酒的配套厂都有了,自己就差一家啤酒厂了。” “还有,既然是联营厂,除了统一打市场,统一采购,统一提供技术,我们嵘啤还可以提供管理经验作为参考,今年,我们是惟一家进入啤酒二级企业的厂家……”秦东又道。 二级企业,酶法糖化技术,还有市场,秦东竟答应他们,可以向美国的经销商推荐他们的啤酒,这让这些厂长们频频举杯,激动不已。 “好事,好事。”一直沉默的祝融此时竟也赞出口来,看表情也是心悦诚服。 外面的雨慢慢停了下来,远处的云海山色清翠,海面如镜。 “大家都认为是好事,我们也别来日方长,只争朝夕吧,今天我们就看看合同,大家也好回去领导汇报。”秦东话音刚落,孙元英就捧着合同进来了。 仲星火在权衡利弊,如果选择以技术换市场,就怕引狼入室,把秦东这条草原狼给放了进来,可是如果不同意,他也可以进来。 第二条联营厂,倒是真的可以考虑,这样也算背靠大树好乘凉。 “大家不要担心,我再重复一遍,联营就是联营,不是我代替大家经营,”秦东把合同一一分发到大家手里,“我们一不换旗子,二不换牌子,三不换名字!” “就是,老宋,我们独立核算,怕什么……” “是啊,南海珠北嵘啤,出去说起来,我们也跟着沾光……” “武厂长,市里让我们黄龙啤酒厂明年也申报国家二级企业,你们得多帮忙,仲厂长也要多传授经验……” …… 看到合同上果然如秦东所说,刚才窃窃私语的厂长们忍不住叫起好来,带头鼓起掌来,一时包间里掌声一片,等候在外面的罗玲、杜小树等人纷纷朝里观望。 “秦厂长,我在这里先表个态,我们昆嵛啤酒全力支持。”高高瘦瘦的尹厂长率先举起了酒杯。 “算我们老板啤酒一个!” “我们知己啤酒没有意见!” …… 眼看着大家纷纷表态,仲星火也终于站了起来,举起了手里的酒杯。 武庚、秦东、九家啤酒厂的酒杯响亮地碰在一起! 这场秦云大战,进行到中段,嵘啤终于兵不血刃一举打通了云海的郊县市场!</p> 第251章 第一届优秀厂长经理评选 十一月的云海,天气渐冷。 “11月5日至10日,越南共产党*****杜梅、部长会议主席武文杰率越南高级代表团访问我国。 访问期间,******和李鹏总理同杜梅、武文杰进行了会谈。***席****见了杜梅和武文杰。 会谈中,双方对两国关系的逐步改善和发展表示满意,双方声明,中越两国关系实现正常化……” 云海啤酒厂内,《新闻和报纸摘要》正在播报,万子良沉着脸低着头走进办公室,来往的职工纷纷避让,大家都知道,这几天厂长心里头憋着火呢,谁也不想撞到枪口上。 侯勇敲响了万子良的房门,这几天也不知是两人第几次交流了,万子良感觉只要侯勇在,他就还是有底气的。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侯勇笑道,他摆摆手没有接过万子良递过来的香烟,“我们跟其他啤酒厂的联盟长久不了,迟早也要分开,晚痛还不如早痛……” 这几日,石城啤酒、昆嵛啤酒、登州啤酒……纷纷把嵘啤拟定的联营协议跟当地的政府领导汇报,几乎所有的郊县政府对协议都很认可,也都定下了跟嵘啤联营的思路。 一个月前,原本还是云啤的盟友,现在盟友纷纷倒戈,掉头就加入了嵘啤的阵营,成为了嵘啤的联营厂。 “我听说,嵘啤的技术员到了登州啤酒了。”侯勇看一眼门外,原本的厂长联谊会就在隔壁,现在这九家啤酒厂的副厂长们,早已人散室空,只剩下烟港啤酒一家副厂长独守空房。 “秦东这人,雷厉风行。”这是万子良对秦东的又一印象,说了就干,从不落空。 “我听说,秦东提过,外面的市场他们一起打天下,只要嵘啤能进入的市场,大家都可以进入……”万子良吐出一口浓烟,“他还说,若是那豺狼来了,他们炮和枪一起招呼。” “秦东的意思很明显,”侯勇收回目光,“这些郊县的啤酒厂,要跟着嵘啤一起来跟我们打仗了。” 这些人,原本是云啤抗拒嵘啤的前锋,现在弄不好要成为嵘啤攻打云海市区的前锋了。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万子良很是痛心,看着孙葵荣走进来,他满肚子火气瞬间燃烧起来,如果不是孙葵荣,局面何至于此?“孙葵荣,撸掉你的科长职务,下车间,马上,马上!” 万子良近乎咆哮,孙葵荣还没来得及汇报工作,就被咆哮声震住了,他讪讪地望着侯勇,侯勇却看也不看他。 “万厂长,万厂长……”孙葵荣又惊又怒,自打侯勇回来,他就知道自己没好果子吃,“我也是为厂里好……” 万子良又点上一支烟,拿烟的手用力朝门外一指,那样子他不想再跟孙葵荣啰嗦。 暴怒之下,孙葵荣终于不敢再解释,他讪讪地退了出去。 来到走廊里,他的五官忍不住都挤到了一块,“秦东,秦东,这辈子就是我的克星……我跟你没完……” 孙葵荣又羞又怒,万子良也不好过,市二轻局的杨局长愤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飘得满走廊上的职工都听得见…… 虽说郊区啤酒厂跟云海啤酒厂八杆子划拉不着,可是九家啤酒厂跟嵘啤结盟,成为嵘啤的联营厂,市局面子上不好过,但又阻挡不住各县的步伐,总得有个发泄的渠道吧,云啤的万厂长不幸被选中。 可是过没多久,市二轻局的局长也接到了电话,电话是副市长打来的,他也象万子良一样日子不好过了,副市长愤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飘得满走廊上的职工都听得见…… 云海这边正计划着用行政的力量阻止这次郊县的溃败,可是云海市***与于国声市长的电话就接通了。 市场经济就用市场的力量去解决,相对于云海九家郊县啤酒厂得到的技术,降低的成本,借鉴的管理经验,和将来可能踏入的新市场,里子总比面子重要。 “嵘啤也不是我们秦湾的嵘啤,如果嵘啤在云海设厂,不是也是你们云海的嵘啤了吗?”于国声市长拿着电话笑道。 这就象吸引投资一样,如果嵘啤在云海设厂,也相当于外资了,但没有外资的待遇。 “我们嵘啤是拿技术和管理经验还有市场投资,这笔投资你们不亏,我们是双赢……” 放下电话,于国声市长还是忍不住赞叹,“仅仅一个晚上,一个酒局,拿下了云海九家啤酒厂,这样的市场经济案例,我看都可以写进哈佛商学院经典案例了……” “云海满城寻找我们的嵘崖啤酒,这个策划,别人还真想不出来……”秘书长也凑趣道。 “我知道,这都是秦东的杰作,”于国声站起来,却又满脸遗憾,“现在,象秦东这样的市场型人才太少了,如果我们秦湾能有百八十个秦东,何愁秦湾经济不发达?!” 在经历了 13 年的改革开放之后,计划体制已经在内外交困中面临逐渐瓦解的边缘,缺乏市场开拓能力仍然是困扰很多国营企业家的最大难题。 而象秦东这样的新兴市场型厂长、经理,正在快速脱颖而出,国内外也给这样的厂长经理提供了巨大的生长空间。 通过创新的方式在销售环节中获取利益,成为这些厂长、经理屡试不爽的致富手段。 不过,由于缺乏规范的资本工具和游戏规则,这些经营活动便往往非常的传奇和诡异,也充满了种种的不确定性。 “我们就是要给全市形成一个导向,鼓励涌现出更多的市场型厂长、经理。”于国声笑道,“全省的第一届优秀厂长经理评选,我个人的意见,推荐秦东!” 哦! 秘书长不说话了,市长个人的意见就是全市的意见。 且不说市里那些成名已久的厂长,秦湾电视机厂、秦湾肉类联合加工厂、秦湾海洋渔业公司水产品加工厂、秦湾第九橡胶厂、秦湾食品厂、秦湾第六针织厂、秦湾第三制药厂、秦湾缝纫机厂、秦湾第二橡胶厂、秦湾电缆厂……等老牌厂长,就是这几年风头正盛的冰箱厂的张厂长、电视机厂的周厂长,五星鞋厂的汪厂长……也都够资格参选全省第一届优秀厂长经理。 当然,秦东还只是一个副厂长,厂长是陈世法,他也不能越着锅台上炕不是。 可是,市长也说了,就是要给全市形成一个导向。 “好,我马上联系二轻局的齐澄局长。”秘书长笑道。</p> 第253章 封!赏! 方方的棋盘上,一个车来回冲杀,直逼老巢,如入无人之境! 陈世法与工会主席贾德顺的对决也到了最后关头! “老陈,”周凤和是不屑于下象棋的,好象平时他就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当然除了爱好讲原则以外,“老陈,老贾,好消息,好消息啊。” 贾德顺顺势一推棋盘,“老周,什么好消息?” 陈世法却抓住他的胳膊不干了,“老贾,下完这一盘,我马上就要将军了……” 周凤和看着他俩又要在下棋上吵吵,就把手里的本子一扬,“最后一个,黄龙啤酒也传过来消息,黄龙市政府也同意黄龙啤酒成为我们联营厂了!” “好!” 陈世法不再纠结于象棋,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那动作很是敏捷,哪象个五十岁的中年人。 “云海半壁江山,到手了!” 他很是激动,周凤和、贾德顺等领导也很激动,这才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云海九个郊县全部“归顺”,在陈世法、周凤和等人设想中,云海市区的战役可能会提前结束,而郊县一个一个打下来,估计得等到明年夏季了。 现在,胜负已分! 武庚光明磊落,主动打电话跟陈世法和周凤和坦诚,攻打云海市场提出寻找嵘崖啤酒是秦东的主意! “小秦打下松山岛和黑山岛,对登州围而不打,对其他县市按兵不动,极大地震慑了他们……”周凤和很是感慨,这样的速度,说是风雷为益也为过。 “小秦这是下的一盘大棋啊!”贾德顺也赞道,“对了,他结婚证领了吗?” 说到结婚证,几个厂领导哈哈大笑,去年秦东和杜小桔只是办了婚礼,还没有到法定年龄,并没有领取结婚证,这是典型的先上车后补票。 说到结婚证,老贾的意思是秦东的年龄太小,却下了这么一盘大棋! “秦东,不花一分钱,搞定了八家联营厂……” 陈世法的声音抑扬顿挫,也就是说不用销售大战就进入了云海所有的郊县,如此算来,光成本一项就节省了一百多万,加上运输的费用,人力成本,广告费用,销售员日常费用……这笔钱一时半会无法估量! 重要的是嵘啤的联营厂由一家猛增到了十家,这是什么概念?秦啤也不过才两个分厂嘛! 如果加上嵘啤总厂和一厂、二厂,陈世法现在名义上可以协调十三家啤酒厂,可以动用的人力数以万计! “每瓶啤酒我们收取三分钱,陈厂长,以后我们厂真的光等着坐在家里数钱吧……”洗瓶车间的老熊进来,当着自己连襟的面儿,也毫不掩饰。 “老熊,”贾德顺递了一支烟给他,“你说,你怎么教出这么一个徒弟来?从洗瓶工开始……”他说不下去了,如果要说,秦东创造的奇迹太多了。 “秦东这是大功啊!”周凤和也很是感慨。 “大功就要有大赏!”陈世法马上道,“云海分区经理非秦东莫属!”他看看周凤和和贾德顺,“现在就可以定下来。” 周凤和和贾德顺对视一眼,你刚把人家的总调度和总工程师给撸了,这不,还得给人家位子! 云海分区经理,意味着必须拿下云海四区的市场,下面就要与云啤硬碰硬了! “老周,我们俩明天就到云海,一是给他们鼓鼓劲,二是亲自宣布任命!”陈世法道,成立云海分区,秦东任经理,他要倾全厂和十个联营厂之兵,拿下云海! …… 嵘啤驻云海办事处里,处处是鲜花和笑脸。 “我宣布,嵘啤云海分区,今天正式成立!”陈世法满脸笑容,“秦东同志,就任云海分区——经理!” 哗—— 掌声响起,秦东自己也在鼓掌,孙元英、杜小树、罗玲、夏雨等人都热烈地看着他。 “厂里也研究决定,奖励总厂、一厂和二厂销售科的同志们,秦东,”陈世法看向秦东,自己的爱将,“鉴于秦东同志的表现……”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陈世法却笑了,“大功之下必有重奖,奖励秦东同志人民币一万元整!” 哦,这确实是重奖了。 大家又一次鼓掌,难得这次周凤和也是同意的。 “秦经理,你说两句。”周凤和笑道,称呼惯了厂长,乍一喊经理,还是新鲜。 秦东也不客气,“云海分区是我们厂的第一个分区,在云海,我的想法是,总厂、分区、县级办事处和乡镇工作站,建立起四级公司四级管理的销售网……” “如果将来再发展,再打下一个地级市,我们也要设分区,甚至打下一个省,我们要设大区,打下华北,华东,西北……我们要设事业部……” 总厂、事业部、大区、分区、办事处、工作站……那将来就是六级公司六级管理,陈世法摘下有色眼镜,认真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大家也都不作声,认真听着秦东的讲演。 “不管是事业部还是大区和分区,甚至办事处、工作站,我的设想是没有财务权,他们的财务监督、市场范围及经费划拨由总厂统一协调……” 陈世法和周凤和不由松了口气,秦东把这种体系归结为“中央集权”,他称之为“六统一”,即思想统一、组织统一、政策统一、策划统一、行动统一和管理统一。 “如果这样建立起我们的销售网,我想,除了邮政网,在国内我还不知道有哪一张网比我的销售网大。” 笑声,立即在屋内响成一片。 陈世法没有笑,如果依照秦东的想法,将来,嵘啤在全国所有大城市、省会城市和绝大部分地级市会有几百个大区,在县、乡、镇有几千个办事处,各级营销人员总数会超过十万人! 他不由兴奋起来,有了这张空前巨大的销售网,何事不成? “好,我先说一下分区的人员设置,”秦东看看陈世法,陈世法马上道,“分区的职位与职务,总厂不干干涉。” 孙元英暗暗兴奋,大家都听明白了,这就是给秦东绝对的用人权。 “好,”秦东大声道,“分区我暂任经理,主持全面工作,副经理负责分区的日常工作,”他一看孙元英,孙元英马上站了起来。 “孙元英,担任云海分区副经理。” “感谢秦总,”孙元英面红耳赤,可是他马上认识到不妥,“感谢陈厂长,周书记。” 秦东也不计较,“杜小树。” “到。”熊孩子正在看热闹,猛地听到自己姐夫喊到了自己,他的心禁不住猛烈地跳动起来。</p> 第254章 我微笑着走向生活 在秦东的构想中,地级市的分区设人事科、策划科、财务科、市场科。 人事科主要由负责人员管理和销售队伍组成,策划科负责市场营销和广告宣传,财务科负责货款结算,市场科是分区的主要作战科室,负责营销具体运作。 大的分区,市场科又分为三个科,“杜小树。” 杜小树立马挺直了腰杆,小黑脸涨得通红,呼吸也不均匀起来。 “任市场一科科长,负责市区。” “是,姐……秦总。”杜小树顺口就要叫姐夫,可是夫字还没有说出就感觉到场合不对,可能嫌自己回答得不够响亮,他马上又来了一句,“是,秦总!” 看到他这个样子,大家都笑了,连周原则也不禁莞尔。 可是,钟家洼的熊孩子们高兴,钟小勇和马小军几个浑小子都凑上前来,“杜科长,请客吧。” 杜小树故作郑重地摆摆手,那样子还真有几分科长的味道。 这次秦云之战,功劳数孙元英和杜小树最大,孙元英成功让侯勇暂时落马,腾出了进攻市区的宝贵时间,而杜小树的招数损是损了点,但是只一招就动摇了云海十一家啤酒厂的“联盟”,让他们的产品陷入无人购买的境地。 “丁武。” 丁武有些茫然,他正笑着呢,愣不丁听到喊自己,连忙站起来,可是起得太急,竟把椅子也带倒了。 “丁武,任市场二科科长,负责郊区。” “孟光松,负责下面的县市,”秦东看看二人,“你们要抓紧把县、区的办事处成立起来,把乡镇的工作站建立起来,年底前完不成,自动写辞职报告。” “明白。” “我马上去办。” 两人几乎同时说道,说完互相对视一眼,两人看样子都有些激动。 “好了,这都扛上衔戴上帽了,以后,怎么称呼你们啊,小杜科长?丁科长,孟科长?” 武庚轻松地调笑着,看着孟光松和丁武同时递过来的香烟,他也不客气,接过一支夹在耳朵上,另一支就叼进嘴里,杜小树赶紧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三人的科长还真是科长,相当于嵘啤分厂的科长,孟光松一个在火车上跑单帮的,丁武一个出来后找不到工作的人,短短两三年时间,都当上科长了,两人岂能不激动? “元英到云海主持工作,一厂的销售科长空缺,”秦东看看陈世法,陈世法一挥手,示意他与周凤和不干涉,武庚这个一厂厂长,秦东提前跟他沟通过,他也没有异议,销售这块的人事任免,全放给秦东,“夏雨,任一厂销售科长。” 唔? 夏雨显得很惊讶,脸上满是诧异,笑起来竟有点害羞,武庚立马带头鼓掌,夏雨说着笑着,“谢谢陈厂长,周书记,武厂长,秦总……我,我好好干。” “不好好干能行吗?”周凤和看着夏雨,当年也是厂里的刺头,现在跟着秦东都能独挡一面了。 “红红,任一厂副科长。”秦东看看夏雨,夏雨立马感激地看看他,又暗暗双手抱拳,大家都笑了,夏雨还没对象呢,正追红红呢,秦东这是给两人创造机会。 “赵牡丹到总厂任销售科副长,协助罗玲协调一厂二厂销售科和云海分区,小毛接任牡丹姐任一厂销售科副科长……” 赵牡丹到总厂,也算是提升了,“好嘛,我们的销售科是娘子军挂帅,谁说妇女不能顶半边天?!”武庚笑着与两位女同志一一握手。 秦东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队伍,明年,九二年,市场意识会更加深入人心,市场竞争也会更加激烈,在市场推广初期,也即嵘啤的高速发展时期,这种军事化的体制会起到相当积极的推动作用。 他秦东,手里有着这样一支庞大的营销铁军,会横扫中国啤酒市场! “下面,我说一下,下面的工作安排,”秦东扫视大家,所有人屏息凝视,“从现在起到春节前,发起冬季战役,一举拿下云啤!” 他看看窗外的南山,“到时候,我们嵘啤的传单、横幅、招贴和标语要贴遍全云海,让全云海的老百姓都喝上我们嵘崖啤酒!” 掌声,热烈的掌声。 陈世法站起来,又一次走到秦东面前,与他热烈地握手。 久违,实在是久违了,这样热烈的握手,第一次还是秦东发明除标机的时候! “好,满堂欢喜,再接再厉,工作家庭两不误,先放大家两天假,元英和丁武在这盯着,大家回家跟亲人团聚一下,毕竟八月十五也都没回家,”周凤和站起来,“光顾着高兴了,我差点忘了,小秦,你填张表,市里推荐你参加全省第一次优秀厂长经理评选……” …… 一九九一年的车轮轰隆隆驶过,还有几个月这一年就要过去了。 在这个国度,曾经让人们无限憧憬的九十年代,就这样出乎预料地展露出全民商业化的面貌,它跟 1978 年刚刚开始改革时的向往实在有太大的出入。 人们变得越来越实际,如何尽快地改变自己的生活状态,如何发财致富享受生活,成为一个公开而荣耀的话题。 几年前还被视为靡靡之音而遭到禁止的宝岛湾歌手邓丽君现在成了最受欢迎的流行偶像,台湾女作家琼瑶的言情和香港作家金庸的武侠,成为大中学生们最喜欢的文学作品,他们的盗版图书摆满了全国所有城市的大小书摊。 还有一个叫汪国真的青年诗人以一本轻佻而快乐的《年轻的风》狂销 100 万册,创下有新诗以来的出版纪录,他最出名的诗歌是《我微笑着走向生活》。 也许,他真的说到了人们的心坎里。 罗玲马上就要结婚了,鲁旭光与小辣椒关系也不错,夏雨追求着红红,大家也都有了新的职务,市场开拓一切都很顺利,大家都在微笑着走向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就是新的希望,人,毕竟是为希望活着的。 明天陈世法和周凤和就要离开云海,今天大家一起去逛逛云海山。 山下很是热闹,街道两边,到处是摆摊的小商小贩,卖着用各式贝壳制作的手工艺品。 “秦东,你在想什么?”看着秦东仰头看着山顶的灯塔,陈世法笑着问道。 “我在想,冬季战役结束的时候,我要邀请侯勇,在灯塔之上喝一杯我们的啤酒。”秦东大笑。</p> 第255章 神挡杀神,鬼挡杀鬼 冰天雪岸,海鸥起舞。 当第一缕晨光洒在海冰之上,浩瀚的冰海仿佛一幅梦幻的油画,让人沉醉。 海冰与霞光冰火相拥,游人与海鸥同声欢笑,让人相信,世间所有寒冰的背后总会有希望。 陈世法、周凤和今天就要离开云海回秦湾,临行,两人提出要到云海山一游。 “相不看不发,姜不磨不辣,”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海风劲吹,大家却逛得有滋有味,一位穿着棉猴的老头突然就出现在面前,他一伸,拦住了陈世法,“这位老同志,看个相吧,要是不灵,我不收钱。” 陈世法微笑不语,干瘦的脸上不动声色,“对不起,我们不信这个。” “哎,我说出来,如果不对,你们掀了我的摊子。”老头却不退缩,他打量着陈世法,“阁下印堂饱满,爵禄丰厚,是白手起家的相格,你青年时运程很差,有牢狱之灾……” 哦,周凤和这个讲原则的人正想拔腿就走,闻言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狐疑地打量着老头和一脸惊讶的陈世法。 大家面面相觑,都是满脸惊讶,在厂里谁不知道陈世法也进去过,但那是时代与历史的误会。 “但是,你四十岁以后一帆风顺,四十五岁独掌一方大印,五十岁独震一方,前途不可限量,仕途一帆风顺……” 仕途? 陈世法早绝了走仕途的念头,他起初也很惊讶,可是此时就笑了,“我还真没有这个想法。” 把嵘啤厂搞好,在死后留下点什么,也不枉人世走一遭,这就是他的心愿。 “命运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老头扶扶自己的绒线帽子,“人不能跟命争,当然,大善大恶之人,数亦拘他不住……” 陈世法看看周凤和,干瘦的脸上却越发严肃起来,“我们不信这个,看这么冷的天儿,你也不容易,”他的手刚要伸进裤兜,钟小勇马上笑着递过一块钱来,让陈世法对这个机灵的小伙子不由多看一眼,“海边风大,回家吧,天冷别感冒了。” “谢谢。”老头却是不卑不亢,看着秦东,手又是一伸,秦东马上道,“我不信这个,您免开尊口。” “相由心生,宋代陈抟老祖的心相篇这位同志可以读一下,”老头依旧在打量着秦东,“你双目有神,贵不可言,你将来的前途一定无可限量,我拿我的名誉跟你担保,你二十岁之前独挡一面,二十五岁之前名震全国,我保证,你的前途比刚才那位同志还要远大得多……” 唔? 众人都说不出话来了,老头的话似乎也说中了秦东的命运。 秦东十七岁就当上了工段长,从洗瓶工一路走来,二十岁就当上了厂长,现在离二十五岁还有三年。 “你的名誉,你拿名誉担保?”小舅子杜小树就不厚道地笑了,那意思,你一个算命的,有什么名誉? “你少年遭逢变故,亲人早逝,”老头却不计较杜小树的态度,“遇北则保平安,不知对不对?” 唔? 杜小树没话说了,钟家洼的一帮坏小子个个脸上就写满了感叹号。 东哥可不是来自草原吗,草原不是就在北方吗? 杜小树疑惑地掏出钱来,手里一把一块,两块,五块,他想了想递了一张五块的过去。 老头赶紧感谢,“这位年轻的同志,我再加一句,你是人中龙凤,云海限制不住你,山海省也限制不住你,你将来必成一方霸主,执商业之牛耳……” 哦。 走在前面的陈世法和周凤和都转过身来,陈世法无言地打量着秦东。 “你这么会算,那你算一下,到春节前,他能是个什么样子?”武庚递了一支烟给老头,也不嫌老头脏兮兮的衣裳,弯腰挡风靠近老头给他把烟点上。 “年底,必有相争,”老头的目光在秦东脸上逡巡,“我送你四句话。” “哪四句话?”罗玲就笑道,她甚至动了心思,从秦湾回来后,她自己单独找找老头,算算婚姻,她一个工人之家的孩子,嫁入高干家庭,心里总没有底气。 老头却沉吟了,他依次看向鲁旭光、孟光松、赵牡丹等人,就在赵牡丹忍不住想“拆穿”他时,他才说出十六个字—— “神当杀神,鬼挡杀鬼,一马平川,势若蛟龙。” 这十六个字说得,字字珠玑,字字千钧。 “但愿吧。”秦东一笑,“感谢了,既然是好话,我们就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还有,”老头也不知道是收了五块钱心里不落忍,还是话兴渐起,“你这个人,是天生的将星,手握千军万马,麾下何止百万,手底下将星如云,将来可以指挥十几万人作战。” “这你又瞎扯了吧,”钟小勇不服气了,“东哥又不是军人,哪来的十几万人?”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老头很得意,“不出十年,老夫的话必会应验。” 杜小树眼睛眨了眨,看着陈世法、周凤和一行人朝山上走去,他把钟小勇等人也撵走了,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从后面赶上来,也不知知道算命的跟他说了什么,他脸上却是阴晴不定,秦东看向他,他马上把头别了过去。 …… 家,永远是温暖的,即使在这个寒风呼号的隆冬时节。 “爸,我回来了。” 回到钟家洼,杜小树一路就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用腿顶开大门进得屋里,包还没放下就摸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爸——” 杜源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狐疑地接过名片,名片是昨天现印的,加急的那种。 可是杜源只看到一团模糊,他看不清楚,“我的老花镜。”杜小树马上找出花镜递给自己的父亲。 “山海省秦湾市嵘崖啤酒厂云海分区市场一科科长……谁啊这是?”杜源又狐疑地抬起头。 “我啊。”杜小树用力地指着名片,“我啊,上面写着我的名字。”他真怀疑自己的父亲不认字了。 “你自己封的?”杜源语气平淡,随手把名片扔到沙发上。 “我姐夫封的,丁哥是二科科长,孟哥三科科长……论功行赏,”杜小树很得意,一屁股躺在床上,“我有功。” “你有什么功,别给你姐夫惹麻烦就行了,”小桔妈拾起名片,不过半秒,她激动起来,“还真是,老头子,还真是科长,你看看,你看看……” “刚当上科长就印名片,烧包!”杜源不屑道。 杜小树很是无趣,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爸,你是科长,我也是科长,我们一样。” “你这个科长能跟老子这个科长比?”杜源大怒,顺手抄起擀面杖,“没大没小,我揍你……” “都是科长,怎么不能比……”杜小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人在说着已经跑出去了。 小桔妈又是象以往一样拦住杜源,可是见杜小树失望而去,她就埋怨道,“唉,你这个人啊,孩子想让你高兴,得,你把杜科长打跑了……”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笑起来,全家几口人,杜源是科长,杜小桔是科长,杜小树也当上了科长。 “什么杜科长?”杜源嘟囔着,却又拿过名片,仔细地看起来,脸上的笑就渐渐地抑止不住了。 他郑重地把名片插到相框上,从小到大他就没看见过杜小树的奖状,要不是名片太小,他真想找一个镜框把名片镶起来。 “你看你,就是嘴硬,”小桔妈感叹地看着老头子,“你啊,白头发又多了,去染染吧……” “我不染,”杜源一口回绝,可是目光依然停留在名片上,“我是科长他爹,我不染……”</p> 第256章 嘚瑟 在父亲这里没有讨到的夸奖,杜小树就打算去找李珍珍弥补回来。 虽然朦朦胧胧交往几年了,可是两人现在只限于拉手这个层次,李珍珍从来不让杜小树更进一步,现在当上科长了,杜小树信心爆棚,他有信心再往下进展一步——如果能搂住李珍珍的纤腰,那晚上做梦,杜科长也会笑醒的。 作为沿海开放城市,李珍珍所在的远洋饭店从早到晚顾客盈门,李珍珍从早到晚接触到的人也是非富即贵,里面不少漂亮服务员都寻找了一个好的“归宿”,可是李珍珍偏偏就跟定了这个坏小子。 “我还没下班呢。”饭店里很是忙碌,大堂里还支起了摄像机,李珍珍把杜小树拉到一边,“凯丽在这拍电视剧呢,《梦回秦湾》,晚上我去找你。” 凯丽?到秦湾拍电视剧? “女主角也叫珍珍。”李珍珍兴奋地拉住杜小树的袖子,虽然穿上高跟鞋的她比杜小树高出一个头去,“说是在美国生活了五年嫁给了美国人,跟着她的老板卡洛斯到我们秦湾来考察贸易……” 与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同名,这可让珍珍兴奋坏了,杜小树抽空说了一句,“我现在是科长……” “我知道,我知道。”李珍珍兴奋之余却不敢多留杜小树,“下班我去找你啊,等着我。” “我……” 看着李珍珍的背影,杜小树狠狠地挥了挥拳头,这特么地也太不顺了,怎么,怎么就没有人恭喜自己?! 《渴望》播出时万人空巷,杜小树也是知道的,看着有导演模样的人喊着开始拍摄,杜小树就忍不住大喊一声,“凯丽,杜科长来看你了!” 啊! 满座皆惊。 凯丽刚刚进入情绪,冷不丁一声高喊就打断了她的情感,她下意识愤怒地扭过头来,却见几个公安模样的人早直奔杜小树而去。 这年头拍电视剧都有公安保驾护航,可是这样的场面杜小树经历的不要太多,他早已挤出人群挎上自己的挎子扬长而去。 李珍珍愕然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嗯,杜科长?” …… 接连在父亲和李珍珍那里碰壁,杜小树骑着挎子直奔姐姐所在的饼干厂。 “张叔,”杜小树驾轻就熟地跟保卫科干事打着招呼,“你去告诉我姐一声,就说杜科长来了。” 姓张的干事跟杜源很是熟悉,他慢条斯理道,“杜科长一上班就来了……” “不是,不是那个杜科长……”杜小树挺胸抬头,“是这个杜科长。” “全厂就一个杜科长,没有第二个,”保卫干事很认真,“小树,你到底进还是不进?” 杜小树无语,他咬牙一加油门,挎子轰隆隆沿着并不宽敞的过道驶进后面的厂区。 财务科里,杜小桔手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在整个嵘崖区,杜小桔的打算盘的速度无人能出其右,经常是左手翻一大沓烦琐的账本,右手打算盘,很快就可以盘算完一本。 “姐,杜科长来了!”杜小树嬉皮笑脸走到杜小桔跟前。 杜小桔头也不抬,“我上班就来了……” “是这个杜科长……”杜小树笑着递过自己的名片,杜小桔的心思都在账本上,看也不看,“什么科长不科长的,我就是干活的……” 杜小树脸上就差点拧出水来了,他满脸失望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可是回到家,却没有人一个人听他说话。 “走了。”杜小树感到无趣得很,这么大的喜事,还不如跟钟小勇、马小军那帮哥们好好庆祝一下呢,“你回来了,你姐夫也回来了?”杜小桔这时才稍稍抬了一下头,可是办公室里已经看不到杜小树了,只听到楼下传来愤怒的挎子的轰鸣声…… 杜小桔这时才看到桌子上的名片,看着上面科长的字样,她笑着拿起电话,“回来了?嗯,小树提科长了?嗯,你有功……,晚上回来好好犒劳你……” 说完,她下意识地看看周围,却发现大家都在看着她,杜小桔的脸色马上变得通红。 “小桔,谢建芳今天上午生了个姑娘,明天我们一去看看。”还是办公室的大姐进来打破了尴尬的局面,“我们买点鸡蛋,拿点点心,每人十块钱,行吗?” 杜小桔忙笑着点头,可是办公室大姐看看她,“你们家那口子回来了?小桔,恭喜啊,我听刘厂长说,秦厂长被市里推荐评选全省第一届优秀厂长经理!” 杜小桔大大方方道,“嗯,是有这么回事,就是推荐,还不一定评得上呢。” “肯定没问题啊,市里那么多厂长,就是我们家厂长也是市里的老资格,我们还是全市的金花企业,”财务科长也走进来,“可是市里就推了秦厂长一人。” “嵘啤这几年又是发奖金又是盖楼,谁不知道是你们家秦东的功劳?” “是啊,我听说,一晚上就收了云海九家啤酒厂,那秦厂长这是身挂九厂的大印哪!”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杜小桔却光笑不说,好不容易从厂里骑车回到家,刚支好自行车,小桔妈就推门而入。 “大东回来了?晚上别做饭了,你爸今天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叫上武厂长、大光和小勇小军一块吃顿饭。” 杜小桔看看自己的母亲,故意笑道,“我爸下厨?不过年不过节下得什么厨?” “这不是小树提成科长了吗?这还得有个好姐夫。”小桔妈疼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满眼含笑,“你先过来,等会儿我给大东打个电话。” 杜小桔也是高兴的,她也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弟弟出息了,就象当年没有想到秦东出息了一样,钟家洼的街坊看着秦东和鲁旭光在学校里在社会上横行霸道,背后都会忍不住评论一句,“将来是要进少管所的!” 可是,两人不仅没有进少管所,一个成了全省第一届厂长经理候选人,一个成了钟家洼都羡慕的万元户,这不,就连弟弟这个熊孩子,也成了科长了! “小树呢?”当秦东进院,钟小勇马上端过洗脸水,秦东就朝他一笑,他现在还记得,刚刚重生时,这群小子站在胡同口调戏女人的样子…… “快,快,”马小军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小树……科长,带着……” 他这样结巴,别人还没急,鲁旭光倒急了,“带着……带着什么?” “珍……珍珍,李珍珍!”</p> 第257章 雪窝子 杜小树终于搂上了李珍珍的纤腰,当然是在路灯昏暗的钟家洼的胡同里,到了杜家的小院,两人同时选择了“循规蹈矩”。 “没事,我爸我妈都知道你,没事,紧张什么?”杜小树拉了拉李珍珍的手。 从云海回到秦湾,这小子就四处嘚瑟,可是没人理他这个杜科长,倒是李珍珍下班后,打了他的传呼要为他庆祝,搞得熊孩子头脑一热,就把李珍珍带回了家。 一家人,杜源两口子、武庚、柳枝、杜小桔和秦东都站了起来,鲁旭光乐得吡着板牙瞪着两个大眼珠子,马小军就让他转过脸去,别再吓着人家李珍珍。 儿子的对象? 说实话,杜源没准备好,小桔妈没准备好,就连杜小桔也没准备好当这个大姑子,可是人家姑娘上门,还带着礼物,总不能板着脸。 趁着杜小桔热情招呼着李珍珍,小桔妈就上下打量着姑娘,在远洋酒店做服务员,都是千里挑一的姑娘,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在众人的注视下,李珍珍倒也没有显得局促不安…… “好,人都到齐了,”杜源干咳一声,今晚就是为儿子当了科长庆贺的,他本想表扬几句,可是话一出嘴就又是老子训儿子那一套,看看坐在杜小桔身旁的李珍珍,他忽然有点局促不安,“好好工作,嗯,骄傲使人进步,谦虚使人落后,干杯!” 杜小树二话不说,一口就把杯里的啤酒干了。 哗—— 正当杜源要举杯的时候,满屋大笑,“叔,……是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马小军就纠正着杜源。 杜源老脸一红,小桔妈给李珍珍夹着菜,笑着跟李珍珍道,“看你叔,还没喝就先醉了,他这是高兴……” 李珍珍模样俊俏,身段苗条,脸盘白净,小桔妈真的是越看越爱,这样的姑娘,怎么能看上杜小树?可是就是姑娘还比儿子大着两岁,如果小两岁那就真圆满了…… “小树有进步,这个科长,是用本事赢来的,”秦东也举起酒杯,李珍珍是熟悉秦东的,大堂里的小型啤酒设备就是秦东的,“小勇和小军也不要灰心,下一步,都能进步。” 钟小勇和马小军对视一眼,立马脸上都荡漾起来,东哥是谁,是钟家洼熊孩子们的头领,他说了,这事就跑不了了,明年顶多后年,他们也跟小树一样,都是科长了。 “姐夫,这趟你不用去云海了,我跟小勇、小军去收拾他们……”当着李珍珍的面儿,杜小树就是豪情大发。 “看把你能的……你姐夫还没说话,”杜小桔自己没怎么吃菜,一晚上都在忙着照顾李珍珍了,“你就是一个科长,上面不是还有人家孙元英孙经理。” 一家人正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杜小树一下蹦起来,蹿到电话旁边。 “小树,当科长了?我代表上海人民代表上海财经学院向你表示祝贺……” “你干脆代表全国人民算了……”杜小树眉开眼笑,下午,没人理他,百无聊赖之际,他就给远在上海的秦南打了传呼。 “好嘛,这把上海的大学生都惊动了,”武庚笑着端起杯子,“搞得全国人民都知道了,我看啊,今年中央电视台春晚,小树要上去表演一个节目……” “节目就算了,”杜小树看看自己的老爹,“我看中央电视台春晚的桌子上不是花生瓜子就是汽水饮料,我们干脆把我们的啤酒弄到春晚上……” 这一招,秦东早已经在秦湾市的春晚上用过了,可是杜小树这样想他还是很高兴,“姐夫,我敬你一杯,什么不说,都在酒里了。” 杜源看看儿子,又看看李珍珍,“你早应该敬敬你姐夫,跟着你你姐夫,你学一辈子。” 杜小树刚给自己倒上啤酒,屋里的电话就又响了,杜小树照例又是跳了起来,“秦南,我都答应她寒假回来带她到远洋酒店吃饭……孙……经理?” “小树,秦总在吗?”电话那边,孙元英的口气很是焦急,“出事了……” …… 三天过去了。 云海嵘崖啤酒办事处里,大家都在等秦东拿主意。 隆冬的云海,就是一个雪窝子,这里的冬天,三天一场小雪,五天一场大雪,此时外面已是雪的世界。 冬季,是啤酒的销售淡季,就在这个淡季里,在这个冰天雪地里,双方的厮杀就更加激烈。 “秦总。” 孙元英有些焦虑,罗玲作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 大家都知道,秦东是一个喜欢看地图的厂长,无论走到哪里总是爱找地图看,他也最欣赏巴顿将军的那句名言—— 战略就是占领! 他不是军事家,可他懂得战略的重要,他的很多决策是在地图前完成的。 对于云海郊区,他的战略是先占领企业,再占领市场。 而对于云海市区,他的战略就是先占领市场,再占领企业。 酶法糖化技术,国家迟早是要在全国推行的,但现在,这云海郊县的这些厂的脖子却被他掐住了,他们只能拴在嵘啤的马车上,不象云啤搞得是松散的联盟…… 地图上,依海而建的云海,俨然已呈孤军,秦东率领的嵘啤联军已成包围之势! 可是就是在这个时候,侯勇突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云海市场上纷纷传说,嵘啤的啤酒池,在清洗池子的时候,在刷池子往里面放了滴滴畏…… 滴滴畏,顾名思义,一滴足可以致人非命,在秦云战争进行得正是激烈的时候,滴滴畏简直就成了嵘啤的代名词。 云海啤酒和侯勇,终于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最近三天,云啤在云海的出货量断崖式下跌,跌得大家的心都沉到谷底了。 “世上万事都有因果,你作初一就怪不得人家作十五,”秦东没有责怪杜小树,只是在杜小树身上扫了一眼,“胜败乃兵家常事,我还是那句话,“古代剑客狭路相逢,哪怕对手是天下第一剑客,明知是死也要敢于亮剑,即使是死,倒下也是一座山,一座岭!” 秦东的声音很大,不断在办事处里回响。 “现在侯勇以为可以喘口气了,可以趁着大雪天,行动不方便,趁着淡季,没有多少人喝啤酒,把战争拖到明年,我告 诉他,那是做梦!” 一九九二年的春节马上就要来到了,春节期间,却是淡季中的旺季,会迎来一波小阳春! “我们嵘啤是打出来的,是拼出来的,是杀出来的,一句 话,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嵘啤的利剑,一旦出鞘,剑锋所指,所向披靡!” “秦总,”赵牡丹匆匆从外面跑了过来,她也顾不得掸落满头满脸的雪,“侯勇来了……”</p> 第258章 手把啤酒问青天 云海山下,彤云密布,海风卷集着雪花,没头没脑地到处乱撞乱闯。 “尝尝,这里的菜以辣味海鲜为主,炒螃蟹,炒爬虾,就是上菜有些慢,不过好吃就行!”侯勇打开几瓶啤酒,秦东笑了,他把云啤放在自己面前,侯勇自己则喝的是嵘崖啤酒。 秦东没有往杯里倒啤酒,他直接举起了酒瓶,侯勇见状也笑着把酒瓶举了起来,屋外雪花纷飞,屋内气氛如春。 “想到六月份的时候,你在鸣翠柳好好款待,既然到了云海地面上,我怎么着也要略尽地主之谊。”侯勇示意秦东吃菜,“算起来,我们两家的战争打了足足一年了吧。” 一年? 秦东一愣接着笑道,“如果算上去年火车上争取上火车的名额,今年年中啤酒节较量,到今年年底,可不是真的打了一年吗?” “一年下来,总有个胜负之分是吧,”侯勇又举起了啤酒,“不过,这仗是打完不完的,我估摸着,九一年,九二年,往后下十年,全国八百多家啤酒厂要争个你死多活了,……” “谁死谁活?”秦东马上接口道。 侯勇举起酒瓶,两人不约而同一瓶一饮而尽。 “我听说,秦厂工在山海轻工学院的同学,都是国内啤酒界的俊才,我也是走过大半个中国的人,几乎喝过全国的啤酒,啤酒的战国时代马上来临,秦厂长看这些啤酒厂,哪一个生哪一个活?” 在物华天宝的中华大地,多样化的环境使不同地方的人们形成了各具特色的“酒感”,这种差异性给中国的啤酒行业带来了旺盛的生命力,也使中国各地都有了引以为傲的啤酒品牌。 “广袤丰饶的东北三省,有哈尔滨、金士百、鸭绿江、凯龙……”侯勇看向北方,窗外风雪弥漫。 “东北啤酒雄居关外,”秦东似乎有三分醉意,“一旦入关,三分天下有其一!” 当你和东北人一起喝啤酒时,你会发现无论下酒菜是大丰收、酱大骨、小鸡炖蘑菇、铁锅炖大鹅这样的硬菜,还是花生米、拍黄瓜、拌粉皮这样的小菜,那些善饮好饮的东北人,都会在酒桌上将东北人的豪情挥洒得淋漓尽致 “好,”侯勇叫道,“华北腹地,有老字号秦湾啤酒,也有燕山、嵘崖、雪花等啤酒界的后起之秀。” “华北北靠东北,南下可俯视江南,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三分天下有其二!” 秦东笑着举起酒瓶,侯勇叫一声“痛快”,两人各自一瓶啤酒又是见了底。 在畅饮华北这些啤酒的过程中,你能品受到燕赵大地的英风锐气,感受到齐鲁之境的干云豪气,领略到河朔旷野的烈烈古风,就好像华北大地的一切风俗气象都伴着酒汁流进了你的心中。 “西北五省,宁夏银川有西夏啤酒,甘肃兰州有黄河啤酒、青海湖啤酒,还有北疆的乌苏啤酒……” “西北大地雄浑厚重,受经济地理影响,可为一方诸侯,难以一统天下。” 秦东突然想起老苒,可是老苒真的不象西北汉子,西北的啤酒就如西北的汉子,这些啤酒口感劲冽,一口闷下肚中,酷感十足,即便是从来没去过西北的人,也能在这些酒中感受到西北人的豪爽大气,感受到西北大地的雄浑厚重。 他也想向西踏入雄壮苍茫的西北大地,品尝到滋滋冒油的烤肉、热气腾腾的拉面,还能畅享鲜醇爽口的啤酒,助你下饭佐餐。 “好,云贵川渝,”侯勇来了谈兴也来了酒兴,“大西南的啤酒,能否一争天下?” “大西南是一统天下的侧翼,中原大战后,侧翼大战才会打响,大西南的啤酒,可作为锦上添花……”秦东笑道。 雾气蒸朦的山城重庆,能就着重庆啤酒吃一碗小面,来一顿火锅; 川中锦城成都,你能一边啃着兔头,一边吃着担担面,一边再叫上两罐紫啤,在边吃边喝中思考人生; 四季如春的彩云之南,你可以一边喝着澜沧江、品着大理,一边饱览苍山洱海的秀色,赞咏着生活的美好; 多彩贵州的苗寨侗乡,你可以一边品尝着高原、瀑布、乔纳斯牌啤酒,一边慢慢欣赏黔中的别样风光…… “华南,八桂大地,南海珠北嵘啤,”侯勇不再问秦东,反而自己说出了答案,“两强相遇,强者恒强?” “遍观二十四史,历朝历代一统华夏,都是从北而南……天命不在南方!” 可是,这里有秀甲天下的广西山水,也有着漓泉鲜啤,在岭南城乡喝着海珠、金威,挥洒自由的梦想;在琼崖海岸,你能喝着力加、海南、虎牌啤酒驱散暑气;在香港、澳门,你能喝着嘉士伯、蓝妹、百威、澳门牌啤酒,追求快意的人生。 两人越喝越多,桌底的酒瓶也越摆越多。 中南酒乡,越过五岭,来到华中,好客的湖南人会用海旭啤酒为你接风洗尘,让你在醉意微醺中看遍三湘秀景; 到了湖北,当地人会用金龙泉啤酒款待你的到来,用清冽甘醇的酒水使你忘却旅途的劳顿; 走进河南,热情的河南汉子会带你畅饮金星啤酒,让你感受到中原古风的硬朗和刚健。 “华东……”侯勇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啤酒,他的舌头有些打结,“黄山归来不看岳,迎客松……” “南京城下,秦淮河畔,来上一杯金陵啤酒。”秦东接口道,回首一下金陵的旧事,一股“六朝旧事随流水”的怅然之感,定会在不经意中弥漫心间。 “上海的力波,浙江的西湖,跨过武夷,南下八闽,眺望海空,来上一杯雪津,喝上一瓶惠泉……” 侯勇仿佛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云海,他又回到了家乡,家乡, 这些泛起的泡沫装着青春、乡愁和最真实的自己! “啤酒有酒性,商人有人性,酒性和人性相互成全,”秦东把手里的酒瓶往桌子上重重一顿,“华东,财政富庶之地,却少了一统天下的雄心与壮志。” “这么说来,将来是东北啤酒和华北啤酒的天下?”侯勇与把酒瓶重重地放在桌上,两人谁也不服谁,互相看着。 突然,两人都笑了,都笑不可遏。 “秦东,没有兄弟,没有朋友,如果说有一个朋友,你算一个!”侯勇笑着指着秦东。 “我有很多兄弟,也有很多朋友,如果说有一个朋友,你当仁不让!”秦东也用手指指侯勇 “好吧,明天接着打,我不会手下留情!”侯勇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我也不会心存善念,”秦东搂住侯勇,两人就走进了外面的风雪,“春节前,把你打回温州老家!”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风雪中,秦东大声吼着。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天知晓……” 侯勇紧跟上来,一团雪球就砸向秦东。</p> 第259章 乱拳打死老师傅 风卷红旗,战刀出鞘。 “老天爷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指挥大兵团作战……”第二天,雪仍在下,迷蒙的风雪却让这个城市一时间成为琉璃的世界。 嵘啤总厂,一厂、二厂和十家联营厂,还有嵘啤秦湾和云海的经销商派来的人马,加上后勤和运输车辆,一时间,嵘啤的参战兵力达到了几千人的规模。 废弃的建筑公司院里,雪舞长缨,红旗猎猎,院子内外站满了销售员和临时抽调的啤酒厂的青工。 秦云战争最后决战时刻,终于来临了! “感谢大家,在天塞地冻的时候,按时杀到了云海!” 秦东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看着台下的人群与车流,“我们几千人马,加起来比云海啤酒厂的职工总数还要多出几倍,我们人数占优,气势占优,设备占优,产品占优,你们说,这仗怎么打?” 院子里就响起一片喧哗与笑声。 “大家都听说过投鞭断流的故事吧?”风雪中秦东笑道。 前秦苻坚将攻晋,太子左卫率石越以为晋有长江之险,不可伐。坚曰:以吾之众旅,投鞭于江,足断其流,何险之足恃? “我们兵马众多,将强兵广,就算是把马鞭扔到长江里,也能把江水挡住,”秦东笑道,“所以说,这是一场富裕仗! “富裕仗就要有富裕仗的打法,”秦东看看大家,“以前的分工稍微调整一下,罗玲打富民区,夏雨、红红打福岭区,大光和新军挂帅拿下开发区,牡丹姐还是带着孟光松打石山区……” 他把夏雨和红红调到了一块,希望他们俩能激发出不一样的火花来。 “这几千人你们均分,元英负责协调,你们每个区的人手都比云啤所有的销售员还多……”秦东看一眼孙元英,“人给你们了,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杀法,你们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我不干涉!” “你们是想搞促销也好,拿云啤的经销商开刀也罢,还是在产品上下功夫,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这是自选动作,可是规定动作我来定,我要说的就是价格,四个区要统一起来。” 风雪中,台下的罗玲一身红色的羽绒服红色的红绒帽,在白雪中显得格外耀眼。 秦湾的经销商,有的想分一杯羹,昌阳的吕芝两口子更是积极…… “秦总,恁说得好听,我理解,这个富裕仗就是仗着我们人多欺负人少,欺负人家云啤呗?”赵牡丹却是穿了一身黑衣黑袄,秦东一讲完,她就在台下喊起来。 “说白了,就是仗着我们人多,乱拳打死老师傅!”夏雨也笑道。 “群……群殴!”鲁旭光说得更加直接。 “反正秦总定价格,我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红红也笑道,她就站在夏雨旁边,两人看起来,也还般配。 “你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秦东更是豪爽,“但是从今天起,每瓶嵘崖啤酒的出厂价、调拨价和批发价,一律下降两毛钱!” “两毛钱?”人群中就有人喊开了,“还是比云啤贵!” 云啤在降价到九毛五之前,是一块一毛五一瓶,就是嵘啤一瓶啤酒降价两毛,也只相当于云啤降价前的水平。 两者都降价了,嵘啤还是比云啤贵两毛钱! “降价了,我们的利润也没有了,”有经销商大声喊着,“不降不行吗,秦总刚才还说,我们打的是富裕仗!” “是啊,不降不行吗?”这帮叫喊的人,大部分是来自秦湾的经销商,每瓶降两毛钱不多,可是加起来就多了,这些人还想着到云海市场上捞一把,心里就不太乐意。 “秦总说降两毛就降两毛,你们啰嗦什么?”看着前来助阵的经销商有人在聒噪,吕芝毫不犹豫地挡在秦东前面,这两口子,现在对秦东是死心塌地。 “听到了吗?”罗玲一瞅孙大眼珠子,“秦总说什么就是什么!” …… 最后的决战正式打响! “罗玲,想什么呢?” 大家都带人奔赴战场,秦东看着罗玲翘首以盼,他也没有走进屋里,决战阶段,他把指挥部又重新搬回了这个院子,他也不吝惜煤,十几个火炉生起来,建筑公司的楼里温暖如春。 “想援军。”罗玲神秘地一笑,却是岔开话题,“秦总,那天那个算命的,你信吗?” “你不信吗?”秦东随口道,女人是感性的,即使再坚强的女性也有感性的一面,“相由心生,命由我立,先打完这一仗,回头看看了凡四训这本书吧!” 罗玲奇怪地打量他一眼,却看到了风雪中从外面开过来的长途汽车。 罗玲笑着迎过去,千姿万朵的嵘啤歌舞团的美女们就笑着走出汽车…… 富民区是云海的市中心,罗玲选择了用文化演出的方式来促销啤酒。 今天,风雪中,韩汝芬和嵘崖啤酒的海报就贴满了富民区的街头。 杜小树被临时抽调到富民区帮忙,他正跟几个联营厂的销售员“训话”,“火车站,汽车站,百货大楼,云海港码头,都把海报给我贴满了……” 说是海报,其实就是巴掌大小的宣传单,只不过为了突出韩汝芬的清丽,这次没用那种花红柳绿的薄纸。 “树上,墙上,电线杆上,公交车上,公共厕所里,都给我贴上……”杜科长布置得有模有样。 “打住。”秦东听不下去了,这不成了后世治疗那啥的小广告了吗? 鲁旭光正在跟郑小姣献殷勤哪,这把郑小姣的照片也贴到那个地方,他第一个反对。 “小树,瞎,瞎出什么鬼主意?” 他抬腿就是一脚,杜小树却象泥鳅似地滑走了,鲁旭光脚下打滑,一屁股坐在雪地里。 云海也有自己歌舞团,可是罗玲没有给云啤机会,云海的歌舞团与秦湾歌舞团联袂演出,争奇斗艳! 云海的京剧团也紧急动员起来,如果说歌舞团针对的是青年市场,那京剧团就是针对中老年市场。 京剧大舞台上,两侧赫然都是嵘啤的广告,一个年老武生正在台上发号施令。 “这一封书信来得巧,天助黄忠成功劳,站立在营门三军叫,大小儿郎听根苗……” “头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紧战袍;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 踩着京戏锣鼓的音节,冒着鹅毛般的大雪,偌大的云海市区,大街小巷处处都是嵘啤的队伍,处处也有云啤迎战的职工,他们下达了总动员令,全厂出动,与烟港啤酒并肩,作生死一搏! 这么大的风雪,侯勇亲自上阵,出现在战况最激烈的富民区! “……进退俱要听令号,违令难免吃一刀。”秦东此时就坐在舞台之下,与这一帮老年戏迷一起听戏,“三军与爷归营号!到明天午时三刻……要成功劳!!”</p> 第260章 各有各的打法 石山区是云海的新区,新区内,即有新的建筑,新的小区和新的市民,也有老的村庄和老的村民。 赵牡丹还是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提出“上山下乡找市场”。 她这一区内,孙元英给配备的人手最多,赵牡丹还嫌人不够,云海的经销商曲红鲸临时又雇佣了许多农闲时候的村民,会同片区营销人员进行拉网式服务促销活动。 “大家伙再加把劲……中午吃伙食,晚上吃馒头!”赵牡丹也真不怕劳苦,一个女同志当男同志用,甚至比男同志还下力气。 “现在我知道,女人能半边天了。” 曲红鲸递一支烟给孟光松,长叹一口气看着前面的赵牡丹。 “我们厂的女职工,都顶半边天,”孟光松笑道,“只要秦总一声令下,这些娘子军啊,厉害!” 两人相视一笑,前面一家饭馆内,云啤的销售员也正在铺货,他们厂的销售员都是侯勇就任副厂长以后发展起来的,素质和能力不差,可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啊。 很快,风雪中,云啤几个可怜的销售员就被嵘啤的人海淹没了。 说,说不过人家,赵牡丹这张口,可是在火车上锻炼过的。 打,打不过人家,虽然是在自己家的家门口,可是人家人多啊,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淹死。 委曲,真委曲! 他们雇佣的那帮村民更是不讲道理,都是云海人,怎么胳膊肘朝外拐呢,反过来帮起嵘啤来了? “看,就是那个人,”几个云啤的销售员灰溜溜地出了包围圈,他们后怕得看看一身黑的牡丹,“张飞都来了,我看我们云啤——悬!” …… 夏雨、红红负责的福岭区,经济稍差,农村居多,两人选择了用玉米啤酒轰开市场,玉米比大米便宜,玉米啤酒定价也比嵘啤的十一度啤酒便宜…… “红红,你看我这个人怎么样?”夏雨坏笑着看着漂亮的红红。 “不怎么样。”红红一抚头发上的雪花,雪下得太大,风雪中,大家个个都成了雪人。 “不怎么样是怎么样?”夏雨仍不死心,“晚上请你看电影吧?” “电影?”红红笑了,“等拿下福岭区再说吧。” 有门! 夏雨立时感觉到浑身上下力道无穷,“同志来,走啊,跟上……”风雪中,他深一脚浅一脚朝前面走去,“今晚演什么电影?”他满含深情地回头看看红红。 “噢,宝岛电影,妈妈再爱你一次!”红红笑道,她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夏雨。 …… 鲁旭光和王新军所在的开发区,是云海经济重地,工厂众多,工人有钱,饭馆也多,两人一商量,顺势推出了扎啤。 “我刚到总厂的时候,当时我们的啤酒生产,用的还是70年代的工艺,光发酵环节就需要45天,好一点的啤酒要发酵60天。……” 鲁旭光忆苦思甜,两人没钻进风雪中,反而在一家小饭馆里抽上了烟。 王新军知道鲁旭光说的情况,市里虽然有三家啤酒厂,可是秦啤主要是外供,当时加上海城,两家啤酒每年的生产总量还不到3万吨。 要是让秦湾人放开了喝,黄海都能给他喝干了! 当然这是玩笑话,总的来说,一年的总需求量少说也要8万吨。 5万吨的缺口让整个秦湾连每到年节就陷入了对啤酒的痴狂状态。 “一箱24瓶卖5块钱,整个厂子门口全是求购啤酒的人。说了你可能都不信,我自己都需要凭票买,而且仅能分到一箱。” 鲁旭光笑道,瓶啤供不应求,啤酒厂很快推出了散啤酒,售价更低,深受大家欢迎。 “散装啤酒就是从流水线上绕过瓶装工序,直接灌进不封闭的大啤酒桶里的啤酒。汽都跑光了,也不起沫,喝着口感没有瓶装的好。”鲁旭光瞪着大眼珠子,吡着板牙,很美好的回忆,“当时各个商店都敞开了卖散啤,才8分钱一斤。” 他和秦东两人也曾经下班之后拎着暖瓶,加入到排队买散啤的人群中。 “售货员就拿着大勺子舀,一勺刚好是一斤,不少人买完当场就抱着锅喝起来,喝完排队再买。”王新军也笑道。 但是他们说的是散啤,散啤已经退出历史舞台,新鲜的扎啤开始受到市民们的喜爱。 王新军吸一口旱烟,“扎啤比瓶啤酒少了一道杀菌环节,因此里面酵母更多,汽也更足。” 啤酒被装进密封的不锈钢罐子里,喝的时候打开小龙头,拿个大杯子接着。 “我们卖多少钱?”鲁旭光道,“大东说,他来定价。” “我们打电话问一下。”王新军也不敢自作主张。 秦东的回复很快回来了,2块! 2元钱一大杯!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散啤又流行回来了。” 当夜色渐浓,饭馆里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又被不锈钢罐子吸引住了。 “我们这一桌,先来十杯。” “我们要五杯!” “八杯!能带走吗,我想给家里老人尝尝!” …… 扎啤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出乎意料的火爆! 这几天,大家都很辛苦,却是鲁旭光最快乐的日子。 带着郑小姣,出了城,吃着火锅还唱着歌,每天下班时开车瞎转,路上就看吧,各个饭店几乎每张桌子上都有嵘啤的扎啤。 吃一口云海海鲜,喝一口嵘崖啤酒,市民们用自己的方式热爱着生活。 在鲁旭光的眼中,看到这样的场景,感觉比自己喝啤酒还爽。 “大光科长,冬天里一把火,我们再加把火,”王新军永远是一幅老谋深算的样子,“我们搞一次有奖销售,抓摩托车!” 鲁旭光挠挠脑袋,“万一抓着了怎么办?” “奖给人家!”王新军回答得丝毫不拖泥带水。 就这样,大雪中,云海四区,炮火连绵,打得半边天都红了! 嵘啤的攻势太猛,打法不拘一格,无法集中统一应对,云海啤酒和烟港啤酒一时都慌了神! 万子良和烟港啤酒的老葛又聚到了一起,“要不,申请一下,让市里出面,帮帮忙?”老葛道,“毕竟我们是本地啤酒!”</p> 第261章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中国有三个字很是著名,叫作“护犊子”。 在国人心目中,能“护犊子”的领导是好领导,能“护犊子”的家长是好家长,地方政府保护本地市场和本地品牌这种“护犊子”行为,似乎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在万子良心目中,或者说,在中国八百多家啤酒厂厂长心目中,这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领导和政府总不能胳膊肘朝外拐,不向着家里人吧。 啪—— 他正筹划着,侯勇冷冷地看他一眼,手里的《基础营销学》就摔到了桌子上,这是著名的营销学大师杰罗姆·麦卡锡的书,侯勇白天看,晚上瞅,睡觉都枕到枕头底下,万子良实在搞不懂,这本书,比女人还香吗? 烟港啤酒的葛厂长看一眼侯勇,又看看万子良,神情很是古怪。 他这是第一次看到副厂长跟厂长摔东西,要是在烟港啤酒,有副厂长敢这样对自己,他早让他卷铺盖卷走人了。 可是,他也知道,两家啤酒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能抵挡住草原狼进攻的只有华南虎。 万子良倒不计较侯勇,年轻人,特别是有本事的年轻人,总是要有些脾气的嘛,脾气大不怕,只要你有本事,对厂里好就行。 “小侯,这是一条道,可以减轻我们两厂头上的压力。”万子良喝口水,压下心中的情绪。 侯勇也意识到万子良的大度与自己的失态,“厂长,现在还用不着政府出手。” 哦,万子良脸上就浮现出希望的神情,“你,有办法?” “有,”侯勇扫开桌上的文件和书籍,“你们看,”他拿过茶杯放在一侧,又拿起笔筒放在另一侧,“如果这是秦湾,这是云海,现在虽然一级公路已经开通,可是从嵘崖区到我们这里,至少也有二百公里……” 二百公里的路程,在二百五十公里的啤酒合理销售半径以内。 “可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侯勇抬眼看看两位厂长,“嵘啤三个厂加上联营厂和经销商,几千人马,车辆来回运输,这人吃马嚼,不需要钱吗?不需要成本吗?” 哦,对啊,衣食住行,吃穿用度,车辆损耗加油都得用钱,万子良顿感心头的压力稍缓,“你说,你继续说。” “他们远道而来,这么多人,吃住拉撒衣食住行,都得花钱,我们是本地企业,这些成本就可以省下了,现在他们把每瓶啤酒也降了两毛钱,万厂长,葛厂长,你们说,这样拖下去,他们能扛得住?”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葛厂长老脸不红,却是笑着表扬侯勇。 “还有,我打电话问过气象台了,今年是十年来最冷的一年!” 三人不约而同都看向窗外,窗外的枝桠上都覆盖了一层积雪,厂区院里,成堆成堆的雪堆在一块,不是大家没有清理出去,实在是雪太大,刚清理完,转眼又下了一层。 “我明白了,”万子良大喜,“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也来帮忙了,大雪天,他们的运输成本和人力成本、吃住成本……就更高,我们要拖,拖死他们!” “对,我们要拖死他们!”葛厂长转眼间也扬眉吐气了,“就一个字,拖,拖垮他们……” “老葛,”万子良突然间一改颓丧,变得意气风发起来,“现在该轮到我们两个厂长发挥作用了。” 我们?葛厂长不解。 “全云海的修理厂,全云海的加油站,哪个不是我们的关系户?”这年头几乎没有个人修理厂和个体加油站,这些国营集体的修理厂和国营加油站,嵘啤没有进入云海之前,都是他们的关系户,喝的都是云海的啤酒。 “好,我们两个打电话,不,挨家挨户通知,不给嵘啤修车,不给嵘啤加油。”能当上厂长的,都是这个时代的佼佼者,老葛马上会意。 …… 大雪天,云啤厂里几年没用的大喇叭又响了起来,反复播送着伟人的这篇著名的文章! “……于是问题是:中国会亡吗?答复:不会亡,最后胜利是中国的。中国能够速胜吗?答复:不能速胜,抗日战争是持久战。……” “……第一个阶段,是敌之战略进攻、我之战略防备的时期。第二个阶段,是敌之战略保守、我之预备反攻的时期。第三个阶段,是我之战略反攻、敌之战略退却的时期……” 厂里,万子良也亲自布置,要求各科室各车间各班组紧急学习《论持久战》! “战争的目的不是别的,就是保存自己,消灭敌人!” 听着厂里大喇叭里激越慷慨的声音,有云啤的职东甚至激动地喊起来,“打倒嵘啤鬼子!!” 声音很大,马上又响起一片应和声! 万子良站在窗前,窗外的雪还在下着,可是他的心头却轻松下来。 这两个月来,全厂职工的士气很是低落,特别是让人家打到家门口,传单满厂飞的时候,现在大家的精神重新振作起来,他就有信心,守住云海,保住云啤! “咔嚓” 一声轻微的断裂声,覆盖住满枝积雪的枯枝终于经不住重压,掉在了雪地里。 雪,更大了。 风雪中,云啤厂里的轿车和卡车,顶风冒雪又开出了厂区。 轿车那是他的车,可是现在他让给了侯勇,听说陈世法把桑塔纳给秦东坐,他万子良的心胸难道还舍不得一辆小轿车吗? 轿车在大雪的云海街头开得很慢,这两个月,看到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对嵘崖啤酒的赞誉,看到嵘崖啤酒大箱小瓶地走进云海人的生活中,听到人们对嵘崖啤酒的赞誉,听到孩子们唱歌般地吟诵嵘崖啤酒的广告语“喝嵘崖啤酒,找漂亮媳妇”的声音…… 他侯勇嘴上不说,简直是如坐针毡! 可是,大雪天,真的是强者的天敌! 拿破仑和希特勒不是也败在莫斯科肆虐的风雪之下吗? 在现代战争中,气象这只神秘莫测的手真的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中,导演了一幕又一幕惊心动魄的活剧。 当年号称“战神”的拿破仑就曾经因为忽视气象因素而在俄国铩羽而归。有意思的是,100多年后希特勒并没有吸取拿破仑惨败的教训,在苏联重蹈覆辙。 拿破仑和希特勒都低估了俄罗斯冬季的严酷,冰雪和极低的气温使两支侵略军付出惨重的代价。 可是,对俄罗斯人民而言,严冬是他们的冰雪卫士。 现在的云海就是当年的俄国,侯勇笑了,他用手擦拭着窗上的热气,……嗯,秦东会是拿破仑吗?</p> 第262章 今天有暴风雪 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 零下十五度! 在这个冰天雪冻的季节,本来是啤酒的销售淡季,淡季中的淡季,可是为了过年及春节后啤酒销售的“小阳春”,为了云啤生死存亡,为了云海的这块地盘,这场秦云大战双方已经杀红了眼! 红柿枝头冬意闹! 皑皑白雪中,依稀可见凋零的柿子树上仅剩的几个红柿,在枝头笑傲风雪。 “这样的柿子最好吃。”大雪天,杜小树带人支援福岭区的夏雨和红红,夏雨带人去乡下了,杜小树和红红裹着厚厚的棉衣,龟缩在车上。 “把我的手套给你一只吧?”红红象个姐姐一样疼爱地看着杜小树。 “不用,我姐夫教过我,用雪搓搓手就好了。”杜小树哈着气,哈出的气马上变成了一团雾。 “哎呀,哎呀……” 满载着啤酒的货车抖动了几下,突然就不再动弹了,司机急得发出几个音节,但也是徒劳无用。 他试了几次,可是车辆就是发动不起来。 “我下去看看。”杜小树推开车门跳到地上,路边的积雪马上没过了他半个小腿。 “奶奶的……” 北风吹过,老天爷把杜小树的脏话原封不动重新吹回到他的嘴里。 杜小树感觉突然之间,雪又大了起来。 大雪,如同一道道雪幕倾泻而下,能见度不足5米,雪下得铺天盖地,十分钟的时间积雪将近20厘米! “老天爷还让人活不活了?”杜小树大骂道,云海的雪窝子真是名副其实! “杜科长,怎么办?”老司机打开引擎盖,“车坏了,云海的修理厂都不给修,零件我们都买不着!” “我试试。”跟着丁武,杜小树学了一手“掏包”的功夫,也学了一手修理手艺。 就这样,老师傅坐在驾驶室里,不时踩踩油门,杜小树就顶风冒雪在下面鼓捣,红红也坐不住了,这天太冷了,嵘啤的货车有新有旧,却都抵挡不住这严寒的天气和漫天的风雪。 这几天,车坏得越来越多,可是汽修厂知道是云啤的车,坚决不给修理,还是杜小树有办法,“贿赂”了几个车间的学徒工,偷偷从车间里拿出一些零件才解决了问题! 十几分钟过去,两人都已经成了雪人。 杜小树拿着随车的扳手,把油箱上面的油管卸下,就是竖着在油箱里的那根铁管,用力吹掉上面的冰凌碴,然后再装上。 “刘师傅,你试试?” 小二黑的车冻得通红,小黑脸上却是青紫一片。 “你别急,挂上1档,慢慢往前走……” 可是货车没走多远又停住了,杜小树也不急,一次,两次,三次,柴油终于回油到了油箱了,“好了,红姐,上车!” 杜小树笑着擦把脸上的雪水,红红一愣,接着笑得花枝乱颤,杜小树脸上已是油污一片,只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 云海的冬天,不仅仅是雪,还有风暴潮! 白天下雪,晚上结冰。 时值傍晚,结冰的路面又覆盖上了积雪,气温极低,路上已经没有行人。 富民区,嵘啤的车辆孤零零地走在南大街上,北风呼号,大风撕扯着路边的广告牌,七零八碎,发出诡异的声响,仿佛满世界已经剩下了这种声音。 嵘啤的货车行驶到海边,罗玲虽然是海边长大的,也是暗自心惊。 滔天巨浪将海水一次次推到岸上,一浪高过一浪,一波凶过一波,仿佛要摧毁岸边新建的一切。这儿已经听不见大风撕扯广告牌的声音了,只有海水撞击岸边的怒吼。 海水漫过了路面,到了北马路。很多单位门口都挡上了沙袋,防止海水进入楼内。 “罗科长,我们的车又坏了。” 司机师傅一指前面,一辆同样孤零零的货车,就停在肆虐的风雪中。 “大家帮把手。”罗玲喊道,她自己第一个推门下车,大风携着雪花,刮在脸上如同刀子般,凉飕飕,冷冰冰,不过,疼一会也就没有其它感觉了。 用借来的热水浇输油管,发动机,用小火烤油路的管子,却都不顶用。 “罗科长,要么是电池的事,”风雪中,司机吼道,“要么是机油的事。” 电池的输出功率降低,电池电量减少,会造成起动机启动困难;机油在低温状态下,会变得比较稠,造成发动机运转阻力大,启动困难。 “要不就是燃油雾化不好,影响了发动机的启动。……” 罗玲长叹一口气,她也学着武庚的样子骂了一句,在冬季,嵘啤的销售员不容易,在冬季,发动机也不容易... “罗科长,怎么办?我听说,云海不少蔬菜大棚都被压垮了,”司机请示道,“有的农贸市场也被压垮了,修理厂不给修,城里的加油站也不给加油……” “推,把车推回到安全的地方,在这里,再让海浪给卷到海里去……”罗玲没有犹豫。 云啤的车辆发动不起来,或者是车坏了,有修理厂,可是现在嵘啤只能自己自力更生。 风雪中,一辆轿车慢慢停了下来,侯勇摇下车窗,注视着眼前这一幕。 风雪中,那辆抛锚的货车就停在原地,起初只是两三人在无力地推车,可是慢慢地,人就越来越多,十人,二十人,三十人,车辆也终于慢慢启动了…… 也不知嵘啤在这个暴雪天突然从哪里冒出这么多人,在这个模样俊俏的女科长的带领下,大家象愚公移山一样推行着这辆货车…… 侯勇面色严肃,这么大的风雪,他们还在销售啤酒? 这帮人,秦东是怎么调教的?他都有些妒忌了! 如果他手里有这么一群人,何愁在这个啤酒的江湖,不能笑傲天下? 如果说法国和德国进攻莫斯科,俄国上下焚毁庄稼和民居,火烧莫斯科,衣食住行坚壁清野,让法国人和德人尝尽苦头。 现在,侯勇没法不让嵘啤的人穿衣吃饭睡觉,他只能在车辆上作文章。 在暴风雪的助攻下,嵘啤的车辆明显减少了,人员也减少了,秦东进攻的速度终于放缓了…… 可是,云啤这边士气正旺! 一辆辆云啤的车辆和销售员在城市里来回穿梭,看到嵘啤抛锚的车辆忍不住停车就要调笑几句。 “车都坏了,还不滚回秦湾?” 大雪天,鲁旭光依然光着大脑袋,他正憋气呢,闻言就火冒三丈地顺手拿起了扳手。 打吧,狼性是打出来的! 可是,云啤的人笑嘻嘻地摇上车窗,车辆就驶进风雪中,只留下嵘啤的车和嵘啤的人,在风雪中嘶吼……</p> 第263章 双保险 出去跑到天昏天黑,侯勇终于回来了。 万子良没吃饭,就等在食堂里,当他亲自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和一盘爆墨鱼花,侯勇竟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被冰雪冻得僵硬的双颊慢慢变得温暖起来。 他读过史记,知道《淮阴侯列传》里的名言,“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 可是万子良没有吃饭,生生等到这么晚,又端过一碗大米饭,还有他爱吃的家乡菜,说实话,侯勇的心里很是动了一下。 “厂长,”侯勇还是沿用以前的老称呼,“嵘啤的攻势,终于放缓了。” “好,好啊,……”万子良笑得很是感慨,这些天压力太大,以致于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看来今晚可以安心入眠了。 从反馈回来的消息看,暴风雪和云啤下的绊子,让嵘啤的成本大增。 这几天,云啤百货大楼和各百货商店的棉衣,毛裤,秋裤,手套……还有棉靴,几乎都卖脱销了,购买的大半都是嵘啤和他的联营厂、经销商的人马。 可是这么冷的天,虽有棉衣棉裤棉帽,还有不少人被冻伤了,嵘啤购买冻疮药也成为云海一景。 万子良恨不得化身为各医院的院长,化身百货大楼的经理,药不卖给他们,棉服棉衣不卖给他们,看他们还能在云海待多久? 可是商场谋利,医院救人,两者都不会听他的。 “厂长,我到幸福河那片去看了,他们的后勤也跟不上了,”侯勇大口大口地扒着米饭,“幸福河那边的农贸市场和蔬菜市场,都被雪压塌了,他们现在连吃菜吃饭都困难……” 哦? 万子良笑着拍拍脑袋,雪下得太大,厚厚的积雪压在市场大棚的顶上,竟把市场大棚给压垮了。 “他们现在不是饿肚子了?”万子良抽出一支烟,又递给侯勇一支,侯勇不抽,可是万子良就一直笑着举着烟,那样子非让他也陪自己抽一支不可,侯勇也只好笑着接了过来。 咳咳—— 侯勇是不会抽烟的,刚抽了一口,就呛得咳嗽起来,他只好把烟拿在手里,陪着万子良一起冒烟。 “饿肚子倒不至于,他们现在分出许多车辆出去采购蔬菜猪肉和白面大米,”侯勇笑道,“那么多人,下这么大的雪,采购这么多东西,按时吃饭他们是吃不上了……” 嵘啤和秦东为保持士气,在吃上从来不计较,如果以前吃得好,现然吃得差,又是在这样一个恶劣的天气里,大家都会有意见,所以秦东还是坚持给大家好吃喝好,所以嵘啤几千销售员现在只能轮流吃饭。 “看来,他们想想喝口热汤吃口热饭都困难啊。”万子良看看窗外在狂风中摇动的树枝和食堂窗户上热气,天寒地冻,没有热饭热水,他们坚持不多久的。 “好,我跟商业局联系一下,再找人做做工作,看能不能给他们把煤停了……” 这样的天气,空荡荡的废弃的建筑公司里和四区各驻扎点,如果晚上没有火炉,那是睡不好觉的,说不定因为感冒受寒倒下的病号也会多起来。 这是题中应有这义,侯勇也没有反对。 他看看窗外窗台上厚厚的积雪,这场暴风雪潮,让嵘啤的成本无限放大,衣食住行,看来都要难以为继。 秦东,你还坚持得下去吗? “现在我们的士气正旺,”万子良看着侯勇吃着米饭,他不禁也是胃口大开,这些日子睡不好,吃也没吃好,“老刘,”他冲食堂窗口喊道,“给我也来两碗米饭。” “厂长……”侯勇看向万子良,难得万子良这个北方人,平时最爱吃海东的大饽饽,今天也陪他吃米饭。 “我高兴,我也爱吃大米饭,”万子良接过一个大碗来,“下一步,我跟老葛再加把劲,修理厂不给他们修车,加油站不给他们加油,给他们把煤停了,至于他们采购米面粮油,我们无权干涉,可是我们可以制造一点小摩擦,让他们做不上饭……” 侯勇明白,这是想把采购的车辆截在半路上,让他们做不上饭,做不上饭就吃不上饭…… “厂长,明天还有雪。”侯勇看看万子良,“看来这雪得下到过年了。” “对啊,雪下得太大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了,”万子良倒了半碗菜汤,搅合着米饭,“都把中央电视台惊动了……” 啊! 侯勇也很惊讶,看来雪真是太大,就是在黑龙江也没有这么大的雪吧! “小侯,你看现在,他们士气低落,我们士气高涨,形势正好跟以前反了过来,”万子良端着饭碗,“你估计,他们什么时候能撤出云海?” “我现在倒巴不得秦东不走。”侯勇终于放下了饭碗,他擦擦嘴巴,食堂的老刘马上端过一盘洗过的苹果来,“暴雪的云海,就是一台绞肉机,我们要消耗他们有生力量,消耗他们的财力物力,消耗他们的信心,让他们从此之后不敢再觊觎云海。” “哦,你有什么主意?”万子良马上放下了饭碗。 “厂长,只要保住两点,有了这两道双保险,我敢保证,我们马上立于不败之地,并且,用不了半个月,秦东和他的嵘啤就得灰溜溜地滚回秦湾。”侯勇笑了,嗝——他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哪两点?”万子良一下抓住了侯勇的胳膊。 …… 第二天,云海依然是琉璃的世界。 只不过今天,太阳出来了,照得满世界一片光亮,前途一片光明。 “太阳出来照四方,***的思想闪金光,太阳照得人身暖哎,***思想的光辉照得咱心里亮……” 清早起来,万子良容光焕发,大背头梳得油光水滑,披着一件黑色的雪花呢大衣就走进了厂大会议室。 会议室里早坐满了云啤的经销商,大家看到万子良和云啤的一班厂领导进来,都笑着说着站了起来。 万子良也没有架子,从前排开始,挨个与大家握手,侯勇跟在后面,亲切地跟大家说着话。 今天这场年底的经销商大会,真的不象是经销商大会,倒象是一场别开生面的茶话会,团拜会! 万子良满脸堆笑,“老倪,我们小半年没见了吧,你也不到厂里来看看我?” “老何,你姑娘生了个大胖小子,你都当上姥爷了!满月酒,我得去,你不请我我就自己去……” …… 一双双手,一双双眼睛,满含热烈,满含希望,万子良就很是感慨,这些人,都是多少年的经销商了,正是他们与他万子良一起,撑起了云啤在云海的天空!</p> 第264章 把那些强盗豺狼全都埋葬 现在云啤全厂的士气正旺,连带着经销商的信心也足了起来。 “万厂长,我们可是听说,嵘啤的人连饭都吃不上了,喝口热水都难!” “往厂里来的路上,我还看见他们的车就停在大马路上,一个大脑袋急得干跺脚呢!” “我们就说嘛,云海是云海啤酒的云海,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 万子良和侯勇笑着拉着这个拍着那个,这些经销商的表现他们很高兴。 “我以前常说,我们云啤跟我们的经销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云啤好,大家多赚钱,云啤不好,大家少赚钱不赚钱,”万子良没有站到主席台上,而是站到了大家的中间,“我们才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人。” “所以,年底,为回报大家多年来对我们云啤的支持,”侯勇马上不失时机地表态道,“凡是我们云啤的经销商,一律享受厂里的职工待遇,有工资有福利,有劳保,有医疗!” “嚯,侯厂长,那就真成了一家人了!” 有位老经销商笑道,他们都是没有编制的人,既不属于国企更不属于机关,年轻时也想进来,可是社会和家庭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现在云啤给了他们归属感,让这些四十年、五十年、六十年代生人,感觉到了一种安全感和尊重感。 “本来就是一家人。”万子良笑道,“我可是从来没有拿大家当外人。” “那还有什么说的,我们这些人,死心塌地跟着云啤干,跟着万厂长干吧。”一个年轻的经销商举起右手,象宣誓一般吼了起来,群情振奋,会议室里一时全是效忠表决心的声音。 “还有,我们的经销商,我们也是要评定品级的,我们忘不了大家多年的付出,”侯勇笑道,“五年以上的经销商,定为三级经销商,每年奖励一千元!十年以上的经销商,定为二级经销商,每年奖励两千元,十五年以上的经销商,当然是一级经销商,每年奖励……” 说到这里,侯勇卖了个关子,在大家粗重的呼吸和期盼的眼光中,他才大声说出两个字,“一万!” 一万! 会议室里立里又是一片叫声,前边五年是一千,十年是两千,到了十五年,就是一万了! 这可真的是大手笔了,一年一万,云啤真舍得! 其实这也是侯勇的小心思,十五年以上的经销商,没有一个嘛! 从烟酒公司专卖到现在,也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大家都站在一个起跑线上。 “我跟着云啤跟着万厂长都干了快五年了,每年一千,不亏!” “我们是小字辈,我也快干满两年了,还有三年,我也是三级经销商了……” …… 会议室里的大小经销商欢天喜地,当万子良等厂领导在主席台上就坐,年底的经销商会议终于开始。 侯勇一招手,财务立即捧上一摞厚厚的人民币来,这些经销商虽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可是见到厚厚的现金,眼睛还是飘了。 “老倪,来,”欢快的音乐声中,万子良亲自拿起几摞钞票,递给一个年纪最老资历也最老的经销商,“五年了,老伙计,不容易啊。” “只要云啤不倒,你万厂长还是厂长,我倪得福就卖云啤,别的啤酒我一瓶不卖! 老倪说得抑扬顿挫,话筒马上把他的豪言壮语就传向会场的每个角落。 “还有什么说的,云海人喝云啤,云海人卖云啤……”另一个年轻的经销商手握钞票,也不甘示弱。 万子良等一众云啤的厂领导笑逐颜开,万子良,侯勇不住双手向大家拱手致敬…… 经销商这道保险拴,终于牢固了…… 下面,万子良和云啤要做的就是把云海老百姓的心赢回来,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家门口的啤酒…… “拉上咱们云海老百姓这道保险栓,厂长,嵘啤就真的没戏了,等着滚回老家吧。” 夜晚,与一众老的经销商聚餐后,喝得脸色通红的侯勇又揭开了另一层谜底。 万子良今晚也喝了不少酒,可是他高兴,这几天,二轻局局长亲自打电话,表扬他们这一仗打得好,原本在市领导和局领导心目中,就要动用行政的力量进行干涉,可是没想到云啤越战越勇,打得有声有色…… “……主席的话儿记心上,哪怕敌人逞凶狂,咱们摆下了天落地网哎,要把那些强盗豺狼全都埋葬,全都埋葬,把他们全埋葬!” 冻得厚实的雪地上,边唱边行的万子良,忍不住摆了一个样板戏中***的经典姿势,可是喝得太多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 …… 清早,云海的天气依然是滴水成冰。 这几天,富民区的嵘啤销售员分批吃饭,存煤也不多了,秦东起来刷牙洗脸,带着冰碴的雪水拍在脸上,他忍不住大吼一声。 “走吧,出去吃吧。”看到罗玲在刷牙,秦东笑道,“请你吃好吃的。” “嘿,一看就知道心不诚,”罗玲含了一口凉水漱口,“早上哪有什么好吃的,不是豆浆就是油条,不是豆腐脑就是馒头,……这水真凉,”她笑着洗了把脸,又笑着跑进屋里,很快,穿戴整齐的罗玲就坐上了桑塔纳。 桑塔纳没有在郊区停留,顺着北马路一直往东开去,行驶到月亮湾,又返回停在了舰艇学院南面的一家早点摊位前。 海风中的月亮老人,已经冻成了冰坨,一道道冰棱就象是老人花白的头发。 “我说什么来着,还是豆腐脑加油条吧。”罗玲是干过经理的人,眼光就很挑剔地盯着店主炸的油条,油条炸得金黄,吃进嘴里香味中还带着点甜味,让她不禁对这家早餐摊的手艺刮目相看。 秦东端着一盘芹菜叶、胡萝卜和白菜疙瘩腌好的咸菜,罗玲看着红绿白三色咸菜,顿时也有了食欲。 “唉,芹菜叶,白菜疙瘩,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秦东咬一口油条,夹起一块咸菜,笑着把白菜放进嘴里。 罗玲二话不说,当即站了起来,手里却还用筷子夹着那根没有吃完的油条,“秦总,我先走一步……” “啊,你到哪去?”秦东看着罗玲一幅着急忙慌的样子,他也站了起来。 “回去收拾行李,准备回云海啊。”罗玲笑道,却又一屁股坐了回来,坐在小店里油腻斑斑的凳子上。</p> 第265章 撤!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秦东马上想到了汉中之战和曹操的鸡肋,“我不是曹阿瞒,他侯勇也不是刘玄德!”他把一根油条掖进嘴里,“罗玲,你什么时候看我有打不赢的仗?” 罗玲笑了,跟着秦总打胜仗,就是他们这些销售员最先叫起来的,可是那些胜仗,他们的对手是人,但现在,他们的对手是寒冷的天气! “这些日子,天太冷了,车辆维修也跟不上,”罗玲其实早就想跟秦东探讨一下了,“米面粮油跟不上,大家想喝口热汤吃口热饭都困难……” 这些天,大家也都看出来了,小动作是云啤搞的,可是大冷天却是老天爷给的。 趁着大冷天,云啤就不断打游击,搞得嵘啤的人想痛痛快快快打一仗,却又找不到人了。 “秦总,那些联营厂的销售员都叫苦连天,我们经销商倒没说什么……”这些人,象孙大眼珠子,白起、李信等人都是从开始的时候就跟着秦东打市场的,对秦东近乎盲目崇拜,可是联营厂还没有建立这种信念,这么冷的天,他们就打算打道回府了。 “还有,出门在外,又加上这么样的天气,大家心里都记挂家里,我们的人,嘴上不说,可是大家心里都有意见……” “那你的意思是撤回去?”秦东唏哩呼噜地喝着豆腐脑,也不看罗玲,“让侯勇在后面戳我的脊梁骨?让万子良看我们的笑话?” “秦总,我们不争一时一地之得失,这是你教我们的,今年冬天太冷了,干脆我们回秦湾,明年春天,我们杀他个回马枪……” “再来一碗豆腐脑。”秦东笑着一招手,“你想回去吗?那你就回去,我真不明白,马上就要看到地头了,我们就要胜利了,你怎么就象黑瞎子掰玉米,把手里的玉米扔掉呢?” “秦总。”罗玲娇叱一声,她眼波流转,却仍是笑语嫣然,“你眼睛坏掉了?有我这样好看的黑瞎子?” 可是,罗玲却想不出,胜利在哪?这样的冰天雪地,再这样下去,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不用秦东下命令,她怕嵘啤的销售员都想回家了。 “不出一个月,侯勇得到我门上求我,你信不信?” 秦东就要给她解释,门却被一脚踢开了,几个人带着凉风就从门外闯了进来。 罗玲起初以为是普通的顾客,可是看着他们手里一箱一箱的啤酒,她马上知道,这是云海啤酒的人。 这个小店,早上卖早餐,中午有炒菜,就是那种人气很高的小馆子。 “老余,到年底了,我们云啤搞活动,”为首的一个小伙子笑道,“你记着啊,这几箱啤酒,瓶盖里面都有字……” 瓶盖里面有字? 罗玲马上竖起了耳朵,这大早上的,如果不是大活动,云啤的人也不能大规模地出动。 瓶盖里有字,玩的是什么套路?她看向秦东,秦东却也是一怔,这个侯勇,还真是个对手,后世打遍全国那套开盖有奖的把戏,看来今天在云海提前上演了。 “我们云海啤酒,凡是开酒开到了“云”字,可以到厂里兑换奖1毛钱,“海”字得奖2毛,“啤”字得奖5毛,“酒”字得奖1块!” “我们开,我们也有奖?”店主忙道,这是新玩艺,新玩法,有意思,关键还有奖。 “有,都有,我们就是为了回馈老百姓……”云啤的销售员笑道,“我们侯厂长说了,年底前在云海投放一万箱能开奖的啤酒!对了,老余,你们家翠萍呢,别忘了告诉老板娘一声,帮我们多吆喝两声!” “这侯勇还真是个人才!” 云啤的销售员没有想到,他们的活动刚刚开始,就被嵘啤的厂长和销售科长听到了,看到了。 “秦总,这招怎么破啊?”罗玲看向秦东。 侯勇的意图很明显,既然商家“无利不起早”,就把“利”这块“蛋糕”做大做厚,让更多的人“得利”。 云海啤酒在卖出一箱啤酒赢利4元的基础上,拿出其中的一块八让利给所有商家和顾客。 “破?”秦东大声道,“你刚才不是说,要撤回秦湾吗?” 两人上了桑塔纳,在外边转了一上午,仅仅是一上午时间,这下云海的各大酒店饭店大小商店可热闹起来了:顾客本来是花钱买酒喝的,但是突然间被告知“你中奖啦!”那个兴奋劲儿可想而知! 要知道即使在大酒店,此时买瓶云海啤酒也就是在一块二左右!服务员们的兴奋劲儿也全部调动起来了: 多少客人们只顾饮酒哪管中不中奖?!多少有钱人有权人面对中奖瓶盖而大手一挥“拿去吧,我们不用!” “同志,喝云啤吧,云啤口味好,嵘啤的酒池是用敌敌畏刷的!” “同志,喝云啤吧,我们云海的啤酒,老百姓都喝!” …… 酒店的服务员全力推销嵘啤,饭馆和商店里也没闲着,别看小小的一毛钱,两毛钱,可是中奖给大家带来的新鲜劲就甭提了! “咦,中了,我中了!” 一个留着八字须的中年人大声喊道,高高地举起手中的瓶盖,“一毛钱,一毛钱,在哪兑奖?” “我们这里就能兑。”饭馆的老板赶紧出现。 现在,全市上下的小店主们小经理们都很是高兴,云海啤酒的这招“看盖中奖”,得益的,是最直接的消费者和最直接的促销者。 这样的攻势持续下来,云海几乎所有的服务员们都要高呼“云海啤酒万岁”了:云海啤酒卖得越多,他们自己中奖的机会越多。 这不,这些服务员,小店主现在都成了云啤的免费促销员。 在这个小学教师也只有百十元月薪的年代里,“云海啤酒”这美妙的瓶盖带给一个个小小服务员的“奖励”足可以让他们笑逐颜开了! “秦总,年底了,厂里事多,我们黄龙啤酒,想撤几个人回去。” 秦东巡街回来,几个联营厂的销售负责人马上嘀咕着走了过来。 “秦总,我们老板啤酒的销售员感冒的感冒,冻伤的冻伤,厂里也想让我们回去休整一段时间……” “秦总……” “不用说了,”秦东的脸拉了下来,“十家联营厂,秦湾加上云海新发展起来的一百六十二家经销商,你们谁想撤,现在就站出来,我决不拦着!”</p> 第266章 我是老祖宗 “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昨天宣布辞职,在回顾他担任苏联最高领导人近十年的经历时,他说,近年来进行的种种改革都失败了,国家损失了一切……” 秦东的决绝,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倒让这些些联营厂和新发展的经销商犹豫起来。就在大家在院子里僵持之际,屋里的电视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秦总,看电视。”楼里的罗玲大声招呼着,此时,啤酒的事是小事,苏联的事才是大事。 央视,张宏民的话外音还在持续。 “戈尔巴乔夫的讲话结束后,飘扬在克里姆林宫上空的苏联国旗悄然降下……”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喧嚣,大家都在看着电视,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起沸沸扬扬的大雪来。 “就这么结束……了?”有人似乎心有不甘。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好一会儿,大家才想起来,前苏联远在几千公里之外,当前,他们的任务却是讨论是否继续留在云海。 昆嵛啤酒、老板啤酒等厂的销售员看着秦东,他们还在犹豫,可是黄龙啤酒的人最为坚决。 “秦厂长,今年雪太大,流年不利……” “放屁。”秦东驳然作色,此等动摇军心之徒,象三国时的杨修,那是要处死的。 “秦厂长,你怎么还骂人呢,我也是为你好……” “骂你还是轻的,今年流年最利。”杜小树带着钟小勇、马小军等人早护在了秦东身后,罗玲和夏雨等人只是站在门口,嵘啤的人出面,这就是总厂与联营厂的矛盾,而杜小树等人出面,那是维护自己的姐夫。 “这么大的雪,秦厂长,我们也只有开春再来了。”老板啤酒的人一抱拳。 “开春?”秦东笑道,“走吧,走吧,想留就留想走就走,到时候,别说别人吃肉,你连汤都喝不上一口。” 昆嵛啤酒、老板啤酒等厂家的销售员笑了,连口热饭有时都吃不上,想喝口热水都喝不上,还有什么盼头! “秦厂长,我们走了。”见昆嵛啤酒带头溜号,泉池,黄龙、半岛等啤酒厂都跟了出去。 “走吧,”登州啤酒的人看看石城啤酒的人,他们又看看秦东,也犹豫着往院落外走去。 雪,是越下越大了。 联营厂的人走了,新发展起来的云海各县的经销商也走了,可是嵘啤三个厂还有秦湾的经销商没有人走,武庚在云海发展起来的经销商曲红鲸等人也没走。 “秦总,你说吧,俺老孙就一根筋,认定一条道走到黑,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孙大眼珠子拍拍头上的雪花,点上一根烟。 “秦总在哪我们在哪,你在云海,我们两口子不回昌阳。”吕芝、刘帮两口子也很是坚决。 贾卫民这趟也来到了秦湾,他这小身板抗不住云海的冰天雪地,已经感冒,可是吸取上次人参啤酒的教训,他没走,坐到火炉旁边给自己泡了一杯感冒冲剂。 “我还是那句话,狗行天下吃屎,狼行天下吃肉,狗让人砸一棍子嗷嗷叫着就跑了,狼让人砸一棍子,嗷嗷叫着就扑上来,”秦东满脸严肃,“侯勇的棍子就这几招,他们就让人家砸跑了,看,人家都是下山抢夺胜利果实,我们马上要分胜利果实了,这帮人却跑了,走就走吧,我不拦着……” 罗玲却又笑了,她实在是太爱笑了。 看到她的样子,秦东也笑了,“我就知道,大家不相信我的话,仗打成这个样子,还分的什么胜利果实,我们远道而来,加上大雪封城,成本太大,这场战役,不赔本就不错了……”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大家,没有人说话,可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这么个意思。 “关门,”秦东突然大声道,“盘点。” “哎,等等我们,等我们一下……”就在大门快要关上的时候,几只手突然就把住了铁门的边框,“我们进去,别关……” “你们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钟小勇很不客气。 进来的正是石城啤酒和登州啤酒的人,几个人满头满脸的雪花,还有满嘴满口的抱歉。 “小树科长,我们不是真走,我们就是想听听他们说什么,回来给秦厂长报个信儿。” 噢,这是打入到“叛徒”内部去探听消息了。 “我啊,跟他们一个想法……”登州啤酒的一帮人忙指指石城啤酒的人,自动站在一条战线上。 其实,两家都是走出院子,就给自己家厂长打了电话,接着就让两家厂长骂了个狗血喷头。 仲星火和祝融都在电话里下了死命令,只要秦东在云海一天,就是过年他们也要在云海过,大不了,仲星火和祝融也赶到云海,陪他们过大年吃饺子。 “秦厂长,先吃饭吧,今天不是那啥节吗,”刘师傅很有眼色,见秦东笑起来,就端着一大铁盘的饺子上来,“我们今晚吃饺子。” “今天是什么节?”秦东也不嫌烫,抓起两个饺子放进嘴里。 “圣诞节,”罗玲立马又笑了,“刘师傅可真有你的,圣诞节吃饺子,还是萝卜虾皮粉条馅的!” “我看行,饺子就酒,越喝越有,”秦东大声道,“孙经理,拿账本来。” “来啦。”满脸堆笑的孙元英就捧着一摞账本进来,他身后是从一厂调来的会计小何。 秦东端着一碗饺子,“啤酒节的时候,在我们秦湾,侯勇推出了啤酒优惠券,我们还没打云海呢,他们就把啤酒每瓶降到了九毛五,现在又搞出什么瓶盖换奖来,这,都是价格战!” 秦东挥着筷子,眼光一一在罗玲、鲁旭光、杜小树、孙元英、孙大眼珠子、吕芝等人脸上扫过,“今天,我要告诉侯勇,打价格战,我才是老祖宗!” “小何,你给大家说说。”秦东又往嘴里填了一个饺子,用筷子一指小何会计。 “好的,秦厂长,”何理打开账本,“从十一月份开始,啤酒销售进入淡季,按预测,全厂的啤酒的月销量为仅为517万瓶,但是秦总把在云海的每瓶嵘崖啤酒的出厂价、调拨价和批发价,一律下降两毛钱,总厂和一厂和二厂,秦总也指示跟着降价……” “说事,别说什么指示不指示的……”秦东看一眼钟小勇,这个何理,也是个马屁精。 屋里笑成了一片。 可是何理面不改色,“十一月,我们全厂的实际月销量竟达到756万瓶,其中云海市区市场占了167万瓶!” “继续说。”秦东意气风发。 “按照我们的统计,十月份我们在云海的销量是69万瓶,现在十一月一个月涨了近一百万瓶!” 一百万瓶?!</p> 第267章 MAX战略 秦东总是认为,企业行为的宗旨只能是在不断满足社会需要的前提下,实现产销的较大利润。 怎样才能获得较大的利润呢? 那就谁也违抗不了这样一个数学公式:PMAX=VFIT×G。公式中,P表示企业利润,V表示单位产品销售利润,G表示销售总量,FIT代表适宜值,MAX代表较大值。 这个数学公式清楚地表明,企业利润较大值的获取,不能靠盲目提高销售价格,也不能一味靠廉价抛售,而是取决于每个产品的适宜获利额及由此形成的产品销售总量的乘积。 从武庚率队进入云海,嵘崖啤酒在云海的不利处境就在于价格偏高,在云啤降价后每瓶比云啤多了四毛钱,无法形成对消费者的吸引力,结果导致嵘崖啤酒厂利润萎缩。 降低销价,为消费者提供选择的机会,就等于扩大自己产品的销路。 于是,秦东运用这个公式果断地将每瓶嵘崖啤酒的出厂价、调拨价、批发价一律降两毛钱,让利(V↓)旺销(G↑)、以求实现利润大幅增长(P↑↑)。 依照企业利润公式计算,原价原量只能获利196.5万元,新价新量则实际获利249.5万元。 这表明,MAX战略使嵘啤厂在一个月内多获利53万元。其中,以税收形式上交国家25万元,企业多获纯利28万元。 28万元! 何理的话音一落,大家已是议论纷纷。 “所以,在这个大雪天,我们没有败,他们也没有赢!”秦东把饭碗往钟小勇手里一递,钟小勇马上给他盛了一碗饺子汤,原汤化原食,这是钟家洼的传统。 “嗯,我孙大眼珠子别的账不会算,啤酒的账我算得比谁都明白,秦总这是降价促销量……” “降两毛钱,销量上去了,利润就涨了?”夏雨的脑袋瓜在这上面不太灵巧,他看看红红,红红的数学同样不好。 “两毛钱,不简单,”罗玲到底是当过经理的人,“这两毛钱就是适宜值,降多降少都不行,所以我们的利润才能最大化。” “那这样的话,我们还走得哪门子劲哪!”石城啤酒的人感觉到自己又学了一招,也怪不得仲星火在电话那边拍了桌子,让他们赶紧回来呢。 登州啤酒的祝融与仲星火,都是直接跟秦东交过手的人,打服了打怕了,所以他们就更知道秦东的手腕。 “哎,罗科长一说,我又明白了,”一个经销商拍拍自己的脑袋,“是这么个道理。” “现在十家联营厂走了七家,他们的应分的利润,嵘啤一分不要,全给你们。”秦东笑道,他也要这七家厂的人搞清楚,擅自离开战场是要遭到惩罚的。 “那下面我们就跟云啤干,干到春节,把他们打趴下!”赵牡丹的账也算明白了,大家士气陡然高涨起来。 大雪天,虽然成本增加,可是增加的利润也抵消了增加的成本。 “秦总,你就说吧,我们怎么干??”孟光松在后面大声嚷嚷道。 “怎么干?”秦东看着群情激奋的销售员,“用这里干,用这里干……”他指指自己的脑袋和脚,“陈厂长说了,他要在云海过年,春节前,我们拿下云海,我给大家发木兰!” 木兰? 山海省沈南轻骑摩托车厂生产的木兰小踏板摩托车,九十年代风靡山海乃至全国,此时在山海各地,娶媳妇下聘礼少了木兰小摩托那是万万不行滴。 在秦湾和云海,此时比较流行的说法是“定亲下聘礼,必须有三金一木”,三金就是金耳环、金项链、金戒指,这个“一木”就是指的轻骑木兰小摩托。 “秦总,真的吗?” 秦东这一嗓子,彻底把这些年青销售员的情绪点燃了,他们正都是找对象的年纪,能有一辆木兰,无异会大大提高相亲结婚的机率。 “秦……秦东的话还能有假?”鲁旭光自动站出来,维护着自己兄弟的面子。 “我保证,”秦东咬紧牙关笑道,“在接下来到春节前的一个多月里,四个区,谁销售啤酒最多,我都让你们骑上木兰!” “让老婆骑上木兰!”也不知谁在底下喊了一声,立马又引来一片叫声。 “喝嵘崖啤酒,找漂亮媳妇……”有人说出了嵘啤的广告辞,立马就有人改口道,“对我们来说,是卖嵘崖啤酒,骑上小木兰,找漂亮媳妇……” “好,不管是老婆还是媳妇,”秦东大声道,“年底咱们争取都骑上木兰!” “秦总,你就说让大家伙怎么干吧?” “对,你就说吧,你指东,我们绝不打西!” “秦总,你就下命令吧。” …… 底下,一片欢腾。 因为冰天雪地和后勤补给丢掉的士气和勇气重新回到了嵘啤的销售员身上。 “我说过,老子才是价格战的老祖宗,”秦东骂一句粗口,价格的屠刀一旦举起,他就不会轻易放下,他要一举定输赢,他要让万子良和侯勇上门求自己。 他要在云海的灯塔上,与侯勇签下城下之盟! …… 大雪满弓刀,单于夜遁逃。 今天,是万子良这三个月来最为高兴的一天。 外面下着大雪,老婆包了饺子,鲅鱼馅的饺子,他就把烟港啤酒厂的老葛和侯勇都叫到家里吃饺子。 南方人不习惯吃饺子,可是侯勇吃得津津有味,但他吃饺子有个习惯,非要就着咸菜…… “这是我亲自腌的鬼子姜,小侯陪老葛先喝着,我去拌咸菜。”万子良亲自下厨房。 鬼子姜又叫做洋姜,在70年代的农村,野生的鬼子姜是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一种辅食。 “以前啊,房前屋后,坡上地里都是鬼子姜,”老葛也是个怀旧的人,“黄花开得好看,那个时候不是生吃就是熟吃,怎么个熟吃法呢?”他笑着给侯勇解释,“就是把鬼子姜清洗干净之后和地瓜薯放在一起炖,因为鬼子姜吃着没有地瓜味道甜,可口,但是要是把鬼子姜腌制一番那味道就不同了。” “来,尝尝我的鬼子姜。”万子良切了一大盘鬼子姜,腌好的鬼子姜颜色非常漂亮,没有发黑。切片或切丝,滴入少许芝麻油拌匀,就是一道清脆爽口的下饭小菜。 “嗯,真不错。”侯勇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在农村的山上鬼子姜也是非常的多,而且它们的生命力也都是很顽强的,只要长成一棵,后面也是会发展成一大片的,所以挖鬼子姜的时候也是很好找的,挖一会就能挖出很多来的。 这几个月,嵘啤和秦东给万子良的感受就是鬼子姜,不管多冷,他们都在顽强生长! 万子良甚至毫不掩饰地称呼秦东是“鬼子秦”! 好嘛,现在这些难缠的鬼子终于有撤退的迹象了。 正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秦东搞垮了他们的联盟,现在他们也把秦东的联盟搞垮!今天,当七家联营厂退出云海,万子良和老葛就接到了信儿。 下面,离他们滚出云海的那一天不远了! “小侯,你在想什么,吃饺子啊。”老葛也让着侯勇,现在的侯勇,可是他们惟一的希望。 “万厂长,葛厂长,我在想,下面秦东还会出什么招?”侯勇道,“战场无常态,从秦湾啤酒节到我们云海,4p中的3p秦东都一一使用过了,”这些招数出其不意,“可是,就是价格上他还没有出大招……”</p> 第268章 打一次歼灭战 二十世纪著名的营销学大师,美国密西根大学教授杰罗姆·麦卡锡在其1960年第一版《基础营销学》中,第一次提出了著名的“4P”营销组合经典模型,即产品(Product)、价格(Price)、通路(Pce)、促销(Promotion)。 4P理论的提出,是现代市场营销理论最具划时代意义的变革,从此,营销管理成为了公司管理的一个部分,涉及了远远比销售更广的领域。 侯勇就是麦卡锡的忠实信徒,平时一本基础营销学不离手,搞得云啤厂的职工都说,这是他们侯厂长的《葵花宝典》。 依照侯勇的分析,秦东是啤酒酿造专家,也善于用产品打市场争市场,在秦湾的时候秦东用老掉牙的散啤打了他一个落花流水,现在玉米啤酒和扎啤在云海攻城拔寨; 通路上嘛,秦湾到云海的一级公路开通,也发展了一批忠诚度很高的经销商,上山下乡找市场,更是把云海郊区农村这块市场占了个十之八九。 促销上,嵘啤这帮人更是花样百出,歌舞团、京剧团,用摩托车抓奖……啤酒节期间,秦东在秦湾推出的卡牌,更是让侯勇自愧不如。 可是现在,嵘啤在每瓶啤酒降了两毛后就没有动静了,这不寻常。 今天,云海啤酒和烟港啤酒两厂的中层干部齐聚云啤大会议室,布置最后的反攻计划。 “厂长,我判断,秦东这人不会这么认输,”侯勇把手里的书卷成一卷,“困兽犹斗,我们要小心,下面我说一下年前的工作安排。” 最后一搏,显然是要放大招,当年在秦湾啤酒节上,自己不是推出啤酒免费喝吗? 那时真的是孤注一掷了! 现在秦东的情况与那时的自己相差无几,都象老虎咬天无处下口,不排除最后他同归于尽的打法。 侯勇把书卷桌子上一顿。 全厂的中层干部立马肃静,万子良和老葛等两家啤酒厂领导个个也是一脸认真严肃,在秦云战役的最后关头,万子良和老葛把指挥权全权交给了侯勇,两个厂上下,从万子良与老葛开始,无条件服从侯勇调度。 “从今天开始,全厂无休,两个厂的全部职工一律取消休假,走上街头,促销我们的啤酒……” 两个厂的职工除去在岗位上实在走不开的,厂科室里的干部全部出动,也有将近两千人,而嵘啤的联营厂及经销商走了大半,此消彼长,云啤人数又一次超过了嵘啤联军。 侯勇再次祭起了铁桶战术和群狼战术。 他的铁桶战术,就是集中对嵘啤的绝对优势兵力,对嵘啤打入云海的部队四面围逼,先是对嵘啤进行第一次包围,如果发现嵘啤有突围的情况,紧接着实施第二次包围。 铁桶战术如果是被动应对,那群狼战术就是主动出击,在稳扎稳打的基础上,捕捉机会,集中兵力,打几次大的歼灭战。 云海市区,侯勇再也熟悉不过,“云海山下这一区域,西到百货大楼,南至民生小区,东到舰艇学院,”他重重地一敲桌子,“这一片,是嵘啤与我们拉锯交锋的地方,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打一次歼灭战。” …… 云海山,有着600多年的沧桑历史,是这座城市重要发祥地和象征。 山下海边,更拥有亚洲现存的最大的近代领事馆建筑群。建筑群建筑风格各异,时代气息浓郁,保存完好。 凛冽的塞冬,却是阳光正好,红红和杜小树就溜达到了这里,今天红红到“临时总部”来,吃完饭就想到这里看看,也顺便看看杜小树带人怎么卖啤酒,顺道取取经。 这里是这几月来,双方投入兵力最多的地方,这里人口密集,高档酒店林立,商店和饭馆众多,云海山和灯塔又太有象征意义,云啤的标志就是云海山和灯塔嘛。 何况,万子良就住在不远处的民生小区里,只要嵘啤拿下这一片区,对云啤的打击不言而喻。 “这里以前是英国人住的地方,”杜小树天生就是个自来熟,这几个月已是熟悉了云海的大街小巷,钟小勇和马小军理发的空当,他就跟红红朝前面溜达,“红姐,你看,那里是日本领事馆,再往前是挪威领事馆……” 日本领事馆、美国领事馆、挪威领事馆、瑞典领事馆、丹麦领事馆旧址、联合教堂旧址…… 可是在九十年代初的这些“领事馆”里,住的全是普通的老百姓,包括云海山医院往西的那些旧式的外国建筑里,全被各式各样的工厂所占据。 这样一个领事馆里,往往住着几十上百口人,院子里还有乱建乱搭的建筑,根本不象后世的旅游区那么美好。 “哗——” 一个妇女端着一盆洗衣水走出来,泼在结冰的街头,红红躲避了一下,脚底下不稳就跌坐在地上。 恰是这个时候,从商店里就走出几个云啤的职工来,看着漂亮的红红就肆无忌惮地嬉笑起来,再看看远处嵘崖啤酒的车辆,就变得警惕敌对起来。 红红却也笑起来,这一笑就让这几个青工就找不着北了。 “嵘啤马上滚蛋了,这漂亮嫚可以留下。” “摔坏了没有,用不用哥哥给你看看?” …… “看你妈个头!”红红跟着赵牡丹长年跑火车,见惯了这样的调笑,却也不客气地笑着回击。 她越是笑,对方就越来劲,就短短几分钟功夫,两人跟前就聚了三十多人。 杜小树乜斜着眼看看前面那个壮如牛马的青工,“**养的,说话注意点,别满嘴放屁。”这是云海经典的骂人话,他差不多刚到云海第一天就学会了。 “**养的,你骂谁呢?”大个子青工当着工友的面儿,当面漂亮女人的面儿,当然不能示弱。 他抬腿上前,身后三十多人马上就把杜小树围在了中央。铁桶战术,杜小树还真的象被铁桶一样围在里面。 “哎哎,哥几个,有话好说,别打脸啊,还指着这张脸混饭吃……”杜小树立马“怂了”,三十多人,就有六十多只拳头,自己这小身板显然抗不住“群殴”。 “啪——” 一巴掌就扇在头上,“你以为你是小白脸,勾搭漂亮嫚,嗯,小黑脸,打你还是轻的……” 又一巴掌扇了过来,杜小树伸手挡住了,“哎,哥,我错了,别打脸。” “你还知道错啊,就你还知道错啊,”杜小树越是这样说,对方的巴掌就扇个不停,云啤和烟港的职工也不拦着,都看热闹哪,“错了怎么办?” “赔钱,赔钱,我嘴欠,我赔钱,五十。”杜小树赶紧道。 一听到钱,对方的手就停住了,“拿钱。” 杜小树装模作样在身上扣索着,“哎,我的钱包落在前面的理发店了……”</p> 第269章 欺人太甚! 马小军摸着脑袋,象狗啃一样的脑袋,无奈地看着理发的中年妇女提着裤子进了厕所。 这娘们今天拉肚子,啼里咔嚓两分钟,马小军的头发就理完了。 “一块钱。”中年妇女在厕所里就冲着这群小伙子嚷嚷上了。 马小军骂了一句,“奶奶的,这钱太好挣了,一分钟就挣我五毛钱。” “行了,没有按根算钱就不错了,一根头发一分钱,你得给几百块钱。”钟小勇偷笑,本来他也想理发的,可是看到马小军象被鬼剃了头,他就打消了念头,一群钟家洼的小伙子打趣着马小军,马小军还是不情愿地掏出两张五毛钱来。 “小勇有才,赶明我们开个理发店,就按根算钱!”马小军摸摸象狗啃似的头,听到了门外的口哨声,大家一转头,就看到了黑压压一片人和走在最前面的杜小树。 “云啤的人,小树要吃亏。”一帮人马上进入临战状态,钟家洼的孩子都是那种召之能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的孩子,两种状态的转换很是自然。 从小被父母打被老师打,也打同龄的孩子的街上的痞子,打习惯了嘛。 “到了,就在这里。”杜小树指指理发店,话还没说完,撒丫子就朝理发店里跑去,钟小勇和马小军早推开了并不宽敞的房门。 “哎,你们干什么呢?”提着裤子的中年妇女就看到从外面蹿进一个小黑个子来,直奔她炖在火炉上的肉锅而来,“哎,你干什么……哎,你们属狗的……” 话还没喊完,杜小树端着汤锅就直奔门口,云啤的大个子和几个小青工已经蹿到门前,“砰”,马小军顺势一脚,大个子就朝后仰了过去。 “哗”—— 一锅肉汤连锅带盖、连肉带汤就从空中浇洒下来。 啊—— 胡同里,立马弥漫着白气和肉汤的香味,可是这一锅煮得正沸的肉汤让云啤这三十人顷刻间乱了阵脚。 冬天都穿着棉衣带着手套,可是脸上却没有防护,云啤的青工有的捂着眼睛,有的捂着脸颊,纷纷朝后面跑去。 “哎哟,妈呀,我的骨头我的肉……”中年妇女在后面就哭开了,“你们赔我的骨头我的肉……” “赔!” 杜小树只答了一个简单的字,带着钟小勇和马小军就朝外面跑去。 “小树!” 钟小勇叫了一声,杜小树、马小军等熊孩子的脚步就都迈不动了。 好象一下子就从地底下冒出许多人来,全是云啤的职工,从前面后面就堵住了这帮熊孩子。 “小树,人太多,爬墙头吧。”马小军建议道。 这也是钟家洼孩子们打架的招数,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呗。 “不行,”杜小树叫了一名,“我姐夫说,狭路相逢勇者胜,……杀!” “杀!” 没有丝毫犹豫,这帮熊孩子朝着前头就发起了冲击。 云啤的职工却是没有想到,刚才那个怂了一把的小黑个子,此时却是气势汹汹,这架式把云啤的职工都给震住了。 “那片有红砖,”杜小树大声喊道,“冲过去!……插眼!” 他朝着前面刚刚睁开眼的大个子就插了过去,大个子立马捂着眼又叫起来。 “扫腿。” 钟小勇一个扫堂腿,大个子重心不稳就要歪倒,马小军却趁着这个空当直取他的男人的要害。 哎—— 惨痛的叫声就在云海山下回荡,眼看着大个子眼珠差点出来,下体被捏碎了,无力地倒在街头,云啤的职工就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敌弱我强,趁着这个空当,几个熊孩子终于窜到胡同口的砖头堆旁边。 “嘿……” 杜小树手里的砖头就象长了眼睛直朝着云啤的人招呼。 云啤的啤酒瓶也朝着这里狂轰乱炸,炸碎的玻璃片和飞溅的啤酒把几个熊孩子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道血口子,衣服几乎全湿了。 九十年代,在街头斗殴的时候,啤酒瓶应该是不次于红板砖的趁手家伙事儿,回想此时的香港影片,打群架抢地盘之前必碎啤酒瓶以示郑重,硬气功也不吝惜地将啤酒瓶和红板砖向脑袋上招呼。 “小树,小树……”危急关头,丁武和孟光松赶了过来。这是红红见势不好跑了出来,把人手喊了过来。 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嵘啤这点人手,马上被云啤的人淹没了。 云啤的人一层又一层,他们跑出一条胡同,另一条胡同又围满了人。 “奶奶的,云啤全厂的人都来了吗?”孟光松骂道。他还真没猜错,云海山下就是今天的重点区域,他们面临的就是侯勇的铁桶战术。 这下可好了,云啤人多,罗玲和孙元英也在不断调兵遣将,人越来越多,福岭区、石山区、开发区的夏雨、鲁旭光、王新军、赵牡丹等人都赶了过来。 侯勇和秦东都设想过双方的摩擦,可是却没想到在云海的云海山下,几千人汇聚到一起…… 双方从九月份打到现在,心里都有火气,就是老谋深算的王新军带人赶到时,也跳下车直接参加了战斗…… 正气小学与云海山医院的马路上,双方的人里三层外三块层,你围住我我围住你,双方的火气终于彻底爆发了。 呜呜呜呜—— 警车飞至,救护车却不用出来,云海山下正是云海山医院,双方挂彩受伤的职工直接都拉到了医院…… …… “嵘啤欺人太甚!” 副市长终于拍了桌子,市公安局长和二轻局长也是满脸愤懑。 “嵘啤的厂长说,他想在云海过年,那现在我明确告诉他,不可能!”副市长脸色铁青,“马上出台政策,外地啤酒进入我们云海,要有条件,市长在省里开会,回来我们马上跟市长汇报……” …… 酿酒耗费粮食,而酒精又具有一定的成瘾性,因此无论古今中外,酒都是与经济政策、财政政策密切相关的一种商品。自古以来,酿酒业自带高税收、高利润,给地方财税带来的贡献非其他产业可以相比。 改开后兴起的地方啤酒自然也是如此。到 1980 年代中期开始施行的财政包干制度下,地方企业税甚至占到了地方财政收入的 90%以上,新兴的啤酒产业遂成了地方政府的钱包之一。 1985 年财政部关于酒类产品税征税办法中,规定了高达 40%的税率。 2001 年国家税务局对啤酒又加收了额外的消费税:高档啤酒(出厂价格大于 3000 元/吨)每吨 250 元、低档啤酒(出厂价格小于 3000 元/吨)每吨 220 元。 要知道,现在中国国产啤酒每吨的成本也不过 2000-3000 元。比如,2008 年的时候,乌苏啤酒销售收入达到了 9 亿元,对当地财政税收贡献了 3 亿元。 从这点来说,啤酒真是液体黄金。在重视扩充税源的时代,必定会引起地方保护主义的兴起。 茅于轼也提到过:“地方保护主义较为普遍的保护对象是啤酒生产。因为啤酒利税较厚,生产啤酒对当地政府增加收入有明显好处,所以许多地方政府都想方设法禁止外地啤酒进来,叫消费者喝本地产的啤酒。” 813 家啤酒厂带来了繁荣,也制造了狼多肉少的买方市场。不同啤酒品牌开始着眼于产地市场之外,积极参与扩张与竞争。地方政府为了保护本地市场和本地啤酒企业对财政税收的持续贡献,当然会支持当地土创啤酒做大。 一时间,各地为推动本地人喝本地酒怪招迭出,甚至会强买强卖当地啤酒。阻止“外地”啤酒进入本地市场的手段也层出不穷。 “秦总,事情难办了。”曲红鲸与顾海匆匆闯进来,两人一个在报社的印刷厂工作,另一个在公安局工作,消息都很是灵通。 “市里有意见,一个礼拜后,外地啤酒强制佩戴送酒员证。” “什么是送酒员证?”罗玲笑着问道。 “就是外地啤酒进入云海,人人都要佩戴证件,不佩戴证件,公安、工商和二轻局可以检查扣押货品……” “那他们不发证,我们就送不了啤酒,送不了啤酒,还打得什么市场?”赵牡丹气愤道,“什么外地啤酒,干脆就说是嵘啤好了。” 一个礼拜!留给嵘啤的时间真的不多了,要么撤出云海滚回秦湾,要么打下市场把酒言欢,要么成为青铜,要么成为王者…… 大家的目光自然都看向秦东。 “从明天起,我们嵘啤涨价,每天涨五分钱!”</p> 第270章 涨价,涨价,涨价! 安静,从来没有过的安静。 桔黄色的灯光下,大家神色怪异地看着秦东,“涨价,我没听错吧?”夏雨笑着摸摸耳朵,今天左腮让人捣了一拳,耳边一直嗡嗡作响。 “没听错。” 刘师傅又喊吃饭,他知道今天大家打架消耗的体力太大,所以晚上上的都是硬菜,地三鲜,这惟一的一道素菜,里面都是油旺旺的。 “刘师傅,放这么多花生油?不过了?明天减灶。”秦东笑着接过罗玲给自己盛的大米饭,这才又盛起一勺地三鲜浇在上面。 喝了两口鱼汤,他看着眼前这帮老伙计,个个战斗力都还成,那些受伤的倒是一些小青工,“大光,回去找坦克叔叔,请他派几个教官来,给我们搞搞军训,搞点实战,我们嵘啤出来是打人的,不是挨打的。” 鲁旭光笑道,“妈了个巴子的,云啤还挺能打……” 双方几千人混战打架,这么多人,公安局拘都没法儿拘,最后只是象征性地把杜小树等几个始作俑者叫到了派出所…… “秦总,我们没听错吧?你真的要涨价?”吕芝吃着米饭,“这最后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我们是不是应该降价促销,当然,秦总,你有你的主意,你说什么我们都听,但是我们端着嵘啤的饭碗,你得给句明白话,别让我们稀里糊涂不明白。” “是涨价,明天每瓶啤酒涨五分钱,后天每瓶啤酒再涨五分钱,涨到什么时候,涨到他们要我们办送酒证的时候……”秦东伸过碗去,罗玲从大铝盆里给他盛了一个鲅鱼头,“哎哎,有肉吗?” “你是头儿,就得吃头。”罗玲笑着丝毫不退让,“鱼肉和鱼尾让我们这些人辛苦一下,”她笑着给自己盛了一大块鱼中段,“秦头儿,你这样涨下去,我们先前降的那两毛钱不都涨回来了吗?涨满一个礼拜,我们就比原来的价儿还贵了一毛钱。” “是啊,秦总,我也不明白,就剩下一个礼拜了,我们是不是得降价求销路,薄利多销……”王新军抽着烟吃着饭,他的说法马上引来大家共鸣。 “这就是我们的不同,”秦东唏哩呼噜把滚烫的鱼汤混和着米饭吃光,“你们是准备逃,准备撤,我不一样,我还要进攻,我要在他们的送酒证发下来之前,”秦东用力咬着最后一块坚硬的鱼骨头,“一举定乾坤。” 他拿着大勺,挨个人添着鱼汤,“我说的MAX战略你们还是没有学会啊。” “那秦教授再给我们讲讲呗。”罗玲放下汤碗,“我不能再吃了,再吃我就变成大光了。” 鲁旭光挺着肚子拍拍自己的腰,大家再看看苗条的罗玲,就都笑了,下午的混战激愤与紧张,云海将要推行送酒证的担忧与焦虑,一扫而光。 “我的这一招,就是反其道而行,我们不但要学会“降价旺销”,也要学会“涨价促销”!“ 涨价也能促销? 真的能够既加利(V↑)又增销(G↑),从而实现利润更大幅度地上升(P↑↑)? 大家有的摇头,有的嘻笑,都知道降价老百姓才能买你的啤酒,你把价格提上去,这不是把消费者往门外推吗? “讲课不是我的本行,你们就接着看吧,”秦东笑道,“或许,用不了一个礼拜,我的涨价促销就能把侯勇逼上绝路……” “陈厂长,周书记,”今天的混战,云海已经通报秦湾,陈世法和周凤和就把电话打了过来,除了询问伤情与善后,也知道了云海即将出台的送酒证,这摆明了就是把嵘啤挡在门外嘛,“我刚要跟你们汇报,你们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陈世法很严肃,“秦东,大雪封天,又快到年底了,如果不行的话,就把人……都撤回来吧。” “陈厂长,”秦东在这边说得也很严肃,“草原上的狼,从来都只会进攻,进攻,再进攻,我还没有学会撤退,我请求派人支援……” “还要再派人到云海,去得有什么意义?”周凤和忍不住了,“一个礼拜的时间,能卖出多少啤酒?!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他知道,杜小树和钟家洼一群孩子被带进了派出所。 可是秦东心里根本不担心,杜小树、钟小勇也不是第一次进派出所,就是他跟鲁旭光,八六年以前也是几出几进公安局的人。 陈世法半晌没说话,他突然想到了那日在云海山下,“神当杀神,鬼当杀鬼”,他默默地念着这八个字,突然道,“你需要多少人?” …… 云海政府终于出手了,万子良彻底松了口气。 侯勇则很是泄气,万子良知道他的心思,他笑着劝道,“小侯,我明白,你打算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可是政府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这是当下的国情,侯勇想来想去也只能如此,现在厂里都知道嵘啤大势已去,可是不是自己给秦东最后一击,他很是遗憾…… “怎么样,今年就在云海过年吧,”早上吃早饭的时候,万子良笑着邀请道,他现在真的很看重侯勇,有时候就把侯勇当成自己的子侄,“我们北方过年,热闹。” 侯勇笑笑,万子良就接着说道,“上次给你介绍师范学院中文系的袁向红老师,你看着怎么样,人家让我给回信儿呢。” “人家是大学老师。”侯勇低头喝着稀饭,热乎乎的小米稀饭都熬出油来了,喝进胃里暖和和的。 “万厂长,侯厂长,他们,他们涨价了……” 一听他们,万子良和侯勇立马站了起来,扶住走得气喘吁吁的烟港啤酒的老葛,“他们?嵘啤?涨价?”万子良的脸上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 “千真万确,每瓶啤酒涨五分钱……”老葛伸出五根手指头。 “这唱的是那一出戏?”万子良和侯勇面面相觑,“秦东又想搞什么名堂??” 侯勇的稀饭就喝不下去了,这个时候,双方缠斗正紧,市里也马上要出台政策,他们不应该是赶紧趁着这一个礼拜,降价促销,能卖多少是多少,难不成还想把没有卖完的啤酒拉回去? 丢人! “秦东是个要面子的人,是不是他想最后给自己脸上挣点面子。”万子良揣测道。 “不,不,绝对不是。”侯勇握紧拳头,“万厂长,我没猜错,价格,果然是价格,秦东最后要打的肯定是价格战!” “打价格战,他也不能涨价啊!”老葛看看同样一脸迷糊的万子良,万子良又看看侯勇,侯勇摇摇头,他也说不出个为什么来。 “走,万厂长,葛厂长,我们出去转转,看看,看秦东到底要干什么?”</p> 第271章 价格的杠杆可以杠起地球 “厂长,你看,”轿车里,侯勇指着废弃的建筑公司的院子里,“他们吃饭的人明显减少了,嗯,你看,今天早上蒸馒头的蒸笼,都矮了几层。” 山海人爱吃馒头,这么多人吃饭,刘师傅蒸一次馒头,上下都是十几层。 侯勇不止一次到秦东的地盘上“巡视”过,他马上发现了里面的变化。 减灶?撤兵? 万子良彻底松口气,侯勇明显也松了口气,接着两人就看到,货车拉着中午的菜蔬和米面粮油就回来了,这些东西还没有装满一车,往常却要几车的量。 买的吃食都减少了,这由不得万子良不相信自己的判断,看来这头草原狼、黄海狼真的要撤了? “马上派人跟上他们,到四个区都看看,看他们到底走了没有?”万子良紧急布置道。 可是,云海派出去的人,上午十点左右就都把消息反馈回业,嵘啤的货车排成长队,真的离开了云海。 【领红包】现金o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他们没有看错,王新军就坐在回秦湾的货车上,吸着烟打量着云海的山山水水,今天他们是回秦湾,可是明天下午就要回来,连带着陈世法从三个厂挑选出来的人手,明天就会又一次出现在云海。 他知道,今天,秦东也回了云海,他的宝贝妹妹放寒假了,他还没见一面儿哪,今天回去,给妹妹的房间买一台电视。 长虹电视! 那可是中国价格战的鼻祖,这一个礼拜,秦东就是要用价格,杠起云啤,杠起云海,用价格的杠杆杠起整个地球! 听到秦东离开云海的消息,万子良手持香烟一点报信之人,“当真?” “我亲眼看着桑塔纳开走了。”报信的小伙子就差点拿脑袋担保了。 侯勇的脸上露出了惋惜的表情,这一仗,对于云海政府的插手,他始终梗梗于怀。 “好好休息休息吧,”万子良很是体贴侯勇,“这几个月你也累坏了,我放你假,你想休到什么时候就休到什么时候。” …… 中午,万子良睡得好,侯勇没睡,他喝着爱喝的花生奶,花生奶又香又甜,喝进去身上有了热量。 他又一次来到大街上,可是大街上几乎看不到嵘啤的人,看来是真的撤喽,他心里叹口气,来到新华书店,“下午我不回厂里了,没事别来烦我。” 看着侯勇走进书店,司机也很是高兴,他也终于解放了,可是就在云啤上下一片轻松的时候,那些隐藏在胡同里的三轮车又开始涌向街头,在这个寒冷的午后。 “我怎么听说嵘啤涨价了?”商店的老板拦住嵘啤的送货人。 “啊,涨价了,还没正式公布,今天每瓶啤酒涨五分钱,明天再涨五分钱,后天再涨五分钱……” “卖得好好的,涨什么价嘛?”商店的老板一幅可惜的样子,“每瓶涨五分钱?” “涨满一个礼拜。”送酒工答道,他就只知道这么多,这还是今天中午曲红鲸给大家训话,他才知道的。 “哎,明天还涨,后天还涨,再给我送二十箱吧,”商店老板转身拿起一瓶嵘啤,对着太阳瞅了起来,又仔细地看着啤酒商标,“五十箱,再进五十箱!” “好,”送酒工很是纳闷,这涨价了,怎么商店里要的更多了? 他可不管这些,要的多他送的多,提成就多,他高兴! 侯勇的司机没回厂里,看着嵘啤的货车和三轮车又开始出现,他也不慌张,一个礼拜,还有一个礼拜,你们就得滚出云海,今天是你们最后的日子,唉,有事就不用打扰侯厂长了。 涨价后的第一天,出奇地在各方的平静中结束了。 当第二天,侯勇突然就接到了报告,“侯厂长,你快看,满大街都是嵘啤的告示。” 一张张绿色、黄色、红色的油印告示仿佛一夜之间就贴满了云海的大街小巷。 侯勇心里猛地一跳,他劈手夺过了告示,快速在手里展开。 说是告示,其实这就是一张军令状,这张军令状,不是立给领导的,说到底,是立给市民,立给云海的大小商店、饭馆和酒店的。 “这次调价事先公告,而且分期调高,即瓶装嵘崖啤酒售价每天上涨五分钱,直到涨满一个礼拜为止。” “……我们的涨价之举不是转移库存的短期行为。我们厂瓶装啤酒的保质期早已从40天增加到120天,现在已经超过180天。 有了质量作后盾,我们就敢向云海市长和云海经销单位立下军令状:在储运过程中,只要有一瓶啤酒发生混浊沉淀或口感变差,嵘崖啤酒厂不但保证整批全数退换,而且对揭示人给予重奖……” “秦东!” 侯勇很快就看出了里面的关窍,他把手里的告示揉成一团,摔在地上。 “厂长,第二张告示!” 偏偏在这个时候,云啤厂的职工又跑了进来,侯勇马上接过告示。 “……凡是云海的商店、饭馆和酒店,每购满五十箱,奖励一箱啤酒,购满一百箱,奖励二箱啤酒,购满一千箱,奖励二十箱啤酒……” 这是鼓励这些经销单位多买多购! 秦东的目的侯勇一眼看了出来,“小侯,我们怎么办?”闻讯赶来的万子良并没有惊慌,有政府在,在侯勇在,这就是他的定心丸。 “他们是什么意思?”万子良还是搞不明白两张告示之间的关系。 万子良没有想明白,侯勇却是想明白了。 秦东到底是秦东啊,这一招釜底抽薪够狠! “他们是什么意思?”万子良仍然催促着侯勇解释。 “我们上街看看吧。”侯勇很是无奈。 他们的车开出厂门,万子良就叫了停车,他惊奇地看到,厂门口不远处的小饭馆里,也来了嵘啤的送酒车。 他们,又一次把战火烧到了云啤的家门口。 但是,这家饭馆的老板,样子还是千恩万谢,好象嵘啤涨价后,再把啤酒卖给他,他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小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万子良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炸了。</p> 第272章 狼行千里吃肉 “我是万子良,你说,你跟我们云啤是邻居,怎么胳膊肘朝外拐?”侯勇不说话,万子良立马亮出身份质问饭馆的小老板。 “万厂长,”老板递上一支烟,刚才万子良进门,老板就认出他来了,但只能假装不认识,现在万子良亮出身份,老板被逼到了墙角,只能实话实说,“我们也是没办法……” “云啤不好喝吗?云啤不是我们云海的啤酒吗?”万子良怒不可遏,“有人打枪指着你的头让你买嵘崖啤酒了吗?” “是,都好喝,”饭馆老板耍滑头,“我们是看嵘啤贴出告示来,原来一块一毛五一瓶的啤酒,昨天涨了五分,今天涨了五分,明天还要涨……” “涨价你还进他们的啤酒?”这正是让万子良感到不可思议的地方,也是他火气冲天的原因。 “但是现在算来还是便宜的,再过两天就要涨到原价了……原价是一块三毛五一瓶,我们得提前储存,要不后面价格涨上去,再落价又不知等到什么时候。”饭馆老板很无奈。 “那非要买嵘啤不行吗?”万子良一字一顿道。 “嵘啤没有马尿味,大家都爱喝……”饭馆老板说了实话,“只要进饭馆,大家也不差两毛钱……” “你进了多少箱?”万子良打量着店里,店里有云啤,很少,可是嵘啤却很多,他一打眼,就知道有三四百箱的样子,“你们不怕过期?” “这个人家嵘啤说了,他们兜底,人家的啤酒保质期是半年……”饭馆老板顺手拍拍嵘崖啤酒,“人家的啤酒保质期长,能放到明年年中……” 万子良气成一团浆糊的脑袋终于渐渐清晰起来,他突然明白了,前面嵘啤降价,不是没有原因的,恐怕从降价开始,秦东就已经打算抬价了。 侯勇面色沉重,此时才给万子良解释道,“秦东,这是用价格杠杆撬起消费者,在价格杠杆的支配下,所有的商业单位、酒店、饭馆、商店……纷纷会多购多储。” 还有,配合着提价,嵘啤的第二张告示,也是在明目张胆地鼓励大家存货。 “他们的保质期真有半年?”万子良不相信。 “我们都卖了几个月了,没有一瓶啤酒有问题。”饭馆老板代替侯勇回答万子良了。 万子良突然间打了个寒战,他突然明白过来,就在他惊恐地看向侯勇时,侯勇也在苦笑,这些小饭馆、小商店甚至大的商业单位手里有了存货,怕是一时半会不会买云海啤酒了。 两人心情沉重地重新坐上车,车子快速在云海市区穿梭,却是发现满大街都是嵘啤的送酒车。 老百姓也好,商人也罢,都有从众心理,就象前几年的抢购风,只要大家都买,那就谁都不会落下,谁也都会来伸手。 “我们也涨价。”万子良恨恨道。 “没用。”侯勇马上反驳道,“我们的的保质期只有一个月。” 万子良一下没话说了,对啊,这是关键,即使这些小饭馆购进云啤,也储存不住。 “我们降价!”就象前几个月啤酒节的时候侯勇最后孤注一掷,万子良也准备好赔本了。 云啤是市里的企业,赔本亏损还有市里保底嘛,但是这场战役不能输,云啤的脸不能丢。 侯勇长叹一声,“厂长,云啤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如果再降价,那就是赔本赚吆喝,我们拿什么给市里交税?厂里花什么?拿什么发工资?” 万子良突然又打了个寒战,作为财税大户,如果云啤不能交税,那市里也不会让他万子良继续当他这个书记的,他就该挪窝了! “秦东……” 万子良长叹一声,欲哭无泪。 秦东这头草原狼,把什么都算计到了,现在云啤涨价也不是,降价也不是,困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全市的饭馆、商店一箱一箱地把嵘啤搬回家。 “小侯,你再想办法,我现在马上去市里,马上给嵘啤派发送酒证,没有送酒让,不能让他们送酒!” 侯勇不说话,万子良匆匆而去。 侯勇苦笑,我的厂长哎,这有用吗? 送酒证限制的是嵘啤,可是限制不住云海众多的商业单位和饭馆,商店……,嵘啤不送,他们可以自己上门取嘛。 …… 风雪弥漫,硝烟四起。 登州啤酒厂区,嵘啤新调来的增援大军在此集结。 秦东站在高高的台上,看着台下旌旗千里,万马千军。 “兄弟们,我不多说,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今天明天,胜败在此一举……出发,拿下云海,我们在云海过年!” “在云海过年!” 无数插着嵘啤红旗的货车、卡车驶出了登州啤酒厂,驶向云海四区。 登州啤酒厂厂长祝融把秦东送上车,风雪中注视着车辆远去,好大一会儿他才回到办公室,“老仲,我真有些后怕,幸亏我们没有跟其他厂一样半途而废……”电话他打给了石城啤酒厂厂长仲星火。 放下电话,石城啤酒厂的仲星火,好半天也不说话,也没有批阅文件,他起身来到墙上的地图前。 如果说,中国啤酒市场是局诱惑十足的棋局,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大棋盘上,八百多家啤酒厂跑马布子,落子如飞…… 可是谁碰到秦东,恐怕只有被斩落马下的份儿…… …… 战争在持续,嵘啤的气势却是一日千里,势如破竹。 “木兰,木兰,沈南轻骑厂的木兰……” 今天,郑小姣也来到了云海,临时客串主持人的角色。 鲁旭光和王新军在开发区搞了抓奖活动,又借着马上就要春节、各厂各单位给职工发福利的时机,再一次加大促销力度。 “今天,我们现场抽奖,看到底是哪位幸运消费者把木兰骑回家……” 虽然风雪肆虐,可是台下气氛火爆,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 开发区是云海的新区,工厂众多,工人众多,年轻人也众多。 郑小姣看一眼台下,慢慢地展开手里的纸,脸上就露出了夸张的表情,“第一个幸运号码是……3!” 台下的人潮立马一阵涌动,大家都看向自己手里的数字,开头是“3”的满怀信心,开头是其它数字的则一脸失望,但失望之余大家都没有走开,都想看看最后的幸运儿到底是谁。 “第二个数字……”鲁旭光凑到郑小姣身边,他看一眼郑小姣手里的纸,又看看郑小姣,“第二个……数……字是1!” 哗—— 人群中立马涌动了,许多人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兑奖券。 鲁旭光就乐呵呵地看着郑小姣,恰巧郑小姣一脸娇嗔地看着他,鲁旭光马上就找不到北了。 王新军气得在台上狠狠地把烟扔在地上,这两人,以为这是谈恋爱?还是唱二人传?也不分个时间不分个地点!</p> 第273章 一败千里 “好,这位幸运消费者的数字是是三位数,最后一个数字是……”郑小姣手拿兑奖券,却笑着看看鲁旭光。 鲁旭光却在痴痴地看着她,王新军立马把头别过去,活久见,这是谈恋爱还是做买卖? 可是却见郑小姣碰碰鲁旭光,两人一同喊道,“最后一个数字是……8!” “318!”鲁旭光大声喊道,“哪位手里的兑奖券是……” 他还没有喊完,人群中一个姑娘就开始往前挤,“我,我,师傅,让让,麻烦让让,我,我是……” 鲁旭光立马乐喽,姑娘也喝啤酒吗? “慢点,慢点……”鲁旭光拍拍红色的木兰,原本下面的词应该是“喝嵘崖啤酒,骑红色木兰,找漂亮媳妇!” 可是上来一位姑娘,他的词就没了! “喝嵘崖啤酒,骑红色木兰,招英俊女婿!”还是郑小姣这个主持人反应快,立马更改了台词,把媳妇改成了女婿,赘婿! “马上就要春节了,我们在这里也祝愿大家,明年都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这位女同志,您有对象了吗……” 台下立时又是一片哄笑。 “我们嵘啤春节前活动不停,再推出两台木兰,腊月十二八,我们继续在这里开奖!”鲁旭光看看郑小姣,两人配合得很是默契。 台下的王新军长吁一口气,得,也别在这儿当电灯泡了,开发区不少单位和企业都上门来联系了,冲着木兰,也要多采购嵘崖啤酒当年货,他得赶紧送货去! …… 风雪中,嵘啤的车辆重新上路。 开发区鲁旭光和郑小姣甜甜蜜蜜,福岭区,夏雨和红红也是情愫初开。 他们手里的王牌仍是玉米啤酒,虽然每天每瓶提高五分钱,可是价格比云海啤酒仅贵了一毛。 在福岭区这个经济并不发达的区,玉米啤酒成功点中了老百姓的穴位,也点中了商业单位和饭馆酒店的穴位。 “我去送货。”鲁旭光拉开车门。 红红也不避嫌,给他拍拍头上的雪花,顺手递过一个塑料袋来,“路上吃。” 一袋热乎乎的包子,夏雨心里也是热乎乎的,“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我心里谁都有……”红红笑着瞥了他一眼,就在夏雨失落的时候,她象变魔术似地把一盒烟扔进车里,“路上抽,快去吧。” “得令。” 夏雨的脸上立马灿烂起来,货车轰隆隆驶上街头。 云海四区,云海人吃惊地发现,满大街全是嵘啤的人,嵘啤的车,在这个三九寒天,嵘啤又火了起来。 秦东没有坐在家里,最后时刻,他亲自上阵。 啤酒厂以质取信,商业部门只赚不赔、无后顾之忧,订货必然会源源而来。 “大叔,你看,我们的啤酒,保质期是半年,但凡有一瓶啤酒有质量问题,嵘崖啤酒厂不但保证整批全数退换,而且对揭示人给予重奖……” “奖多少?”这家中档饭店的老板期待道。 “发现一瓶奖励一百。”秦东不含糊。 “好,五百箱……”老板也不含糊,“我后院有地方。” 秦东也跟着他来到后院,后院很是宽敞,简直可以开工厂了,“大叔,你看你这里有的是地方,干脆代理我们的啤酒,当我们的经销商。” “当经销商,也行,不是不行。”大叔很干脆。 “那您再进点货?” “底数是多少?”大叔看向秦东,“要不我再进五千箱?” 秦东笑了,商业部门和饭店酒店早储早备,又将从根本上改变那种旺季消费者为买啤酒“疲于奔命”;淡季生产者为卖啤酒面对“疲软市场”的“两疲”局面。 实际上这种促销举措也是对经销单位的应变水平、仓储能力和经营素质的一次考察,为嵘啤巩固长期合作伙伴、建立稳固销售基地提供依据。 还有,这种“涨价促销”,不但工厂设备运转实现MAX——销售利润较大,而且资金周转实现MAX——资金流动较快。 现在年底这个时候,嵘啤的流动资金真正做到了一块钱顶两块钱花。 …… 富民区,罗玲也没有闲着。 作为总厂销售科长,总揽总厂、一厂、二厂和十个联营厂的销售大权,她当然不满足于小打小闹。 云海的商业单价购进了嵘啤,富民区很多单位也把嵘啤当作年货,这些单位团购的啤酒,最低都是五百箱起。 快到傍晚的时候,罗玲却出现在了云海啤酒的经销商门前,云海最年轻的经销商小方却犹豫不决。 “罗经理,万厂长给了我们职工待遇,我如果反了,我第一个反,万厂长会怎么看我?”枪打出头鸟,他小何反了,那真的无脸在云海待下去了。 “我们也不是不让你卖云海啤酒,”罗玲笑着给他出了主意,“昨天来,我看到你小姨子了……” 哦,啊? 小方就惊恐地看向罗玲,罗玲却一摆手,“我的意思啊,是让你的小姨子代理我们的啤酒,你还是卖你的云啤,两不耽误,不行吗?” “再说,卖我们嵘啤就是稳赚不赔,你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不行吗?” “说的是,”小方警惕地看看罗玲,见她没有别的意思,才把心思放下,“也行,那我试试。” 仓库有,门头有,人手有,他也有心拉扶一下小姨子,小姨子出面儿,也不算他背叛云啤,云啤的人也恨不着他。 “好,那我们说定了,我先给你送五千箱。”罗玲马上趁热打铁。 仅仅两天时间,嵘啤共售出啤酒957万瓶,计算下来,比去年同期多获税前毛利99万元。 这又是一个国家税收、企业生产、商业销售、消费者多方受益的大好结局! 也仅仅两天,云啤漫长的战线就土崩瓦解了,一败千里! “市场已经饱和,至少三个月的市场是饱和的。”侯勇的嗓子快要说不出话来了,这就是市场,这就是战场,瞬息万变,前天你还是王者,今天就有可能是青铜! 市场饱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云啤卖不出去了,从现在生产的啤酒到明年六月份,厂里要压库限产,工人的工资有可能出问题,万子良的位子也要保不住了。 嵘啤的送酒证得办,但总不能半年办不下来吧,当年云啤进秦湾,于国声态度鲜明,现在云海也不好太过分! “小侯,事已至此,你有什么主意?”万子良点上一支烟,可是香烟再也抬不起来,烟灰无力地拉耷着,掉落在桌子上。</p> 第274章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侯勇没有说话,纵使心有千万沟壑,在对手面前认输,也是侯勇一时半会不能接受的。 他伸手从万子良的烟盒中拿了一支烟,火光闪过,烟雾升腾,侯勇咳嗽几声,但是他没有掐灭手中的香烟,辛辣的烟味一如此此时他的心境,“没有别的办法,要么我们停产,要么登门相求……” 这都不是好办法,万子良一时半会也接受不了。 如果云啤停产,他的位子肯定是保不住了的,他曾被人赶出云啤,对此有着切肤之痛,在官位和前途间,他有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不能让云啤停产。 那只能登门去求人家,求秦东? “没有其他办法?”万子良知道求人难,此时去求,无异于签署城下之盟,“丧权辱国”的滋味是不好受的。 搞不好,往后的岁月里,这也会是他一生中污点,时不时会拿出来让人戳脊梁骨。 “没有。”侯勇看向外面,干枯的枝桠在积雪的重压下断落,跌落雪堆,“我去吧。”他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再没有回头。 …… 时间过得很快,第三天,天刚刚破晓的时候,嵘啤四区各经销商,各办事处门前就已经围满了人。 各式各样的工厂、各式各样的商业单位,各式各样的饭馆酒店,大家拿着钱,堵在门口, 秦东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早凛冽的寒气,看着门前停满了三轮车,货车……这架势竟一下子让他想起了刚刚重生的日子,那时候,正是啤酒最为火红的日子。 可是,火红的日子是自己创造的,现在嵘啤在云海,正是最为火红的时候。 看着孟光松带人看着云海的商户自己装货,秦东接过油条,喝着玉米面儿稀饭,清早一碗饭,一天都有精神。 “刘师傅,这油条是你炸的?” 秦东一根油条吃下去,就大声喊起来,味道不对嘛。 “是罗科长,亲自下厨。”刘师傅讪笑着。 “我说嘛,你得学学,罗玲人家以前是副食品店的经理。”秦东又拿起一根油条,“有绝活。” 好嘛,嵘啤总厂的销售科长不卖啤酒,改炸油条了,这形势得好成什么样? “秦厂长,那就是嵘啤的秦厂长!”人群里突然有人指着他大喊起来,原本低声喧哗的人群象潮水一样涌动了! “这么年轻啊,真了不得,云啤的老万,不是人家的对手!” “不是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吗?现在还是云啤还是让人家压了一头!” …… 大家议论着,说笑着,太阳慢慢出来了,今天虽然干冷,但也是一个难得的晴天。 看着啤酒装车,商户纷纷掏出钱来,一张张上下左右挥舞的百元大钞晃得人眼晕! 看着挥舞的钞票,秦东深深地吸了口气,“罗科长,中午我们吃什么?” “吃饺子!”罗玲如银铃般的笑声就回荡在院子里,“三鲜馅的,我加上海肠、扇贝丁、海蛎子……” “那哪是三鲜馅,那是海鲜馅的!”食堂的刘师傅看看秦东,笑着反驳道。 上午十点左右,一辆轿车慢慢在这座废弃的建筑公司门外停下,杜小树、钟小勇和马小军等钟家洼的熊孩子就从车里走了出来。 看着门前站满了人,停满了车,几个小子就恍如隔世,前几天还是打得不可开交的拉锯战,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小树,回来了?” 好不容易挤进院子,几个傻小子哪里也没去,直接进了厨房,号子里的饭食实在难以下咽,几个小子两天都饿瘦了。 “玲姐?” 看着罗玲在厨房里忙碌,一群小子都很是吃惊,一个销售科长,不研究怎么卖啤酒,又研究起海鲜馅的饺子来,这得多轻检啊。 “我说嘛,”听着罗玲三言两语解开谜团,几个熊孩子又是惊叹又是兴奋,“变天了,我说嘛,我姐夫是谁,那是剑锋所指,所向披靡!”杜小树兴奋地吃着早上的凉油条。 “别吃凉的,先给你俩下一锅。”罗玲笑着阻止道。 “姐,我帮厨。”钟小勇很有眼力价,“东哥就是东哥,这一招涨价高,真高!” “奶奶的,”马小军笑着一指他,“这小子就是个甫志高!” 钟小勇就听不下去了,“小军,老子在里面叛变革命了吗?再说老子一句,我揍你。” “打,”秦东一抬脚,踢在几个熊孩子屁股上,“出去练去,谁打赢了,中午多吃一碗饺子。” 钟小勇二话没说拿着擀面杖就冲出了厨房,只剩下罗玲在后面吆喝,“我的擀面杖,没有擀面杖,擀不了皮儿,你们中午喝饺子汤去!” “你们怎么回来的?”秦东叫住杜小树,当得知是一辆轿车把他们送回来,他若有所思,“人呢,车呢?” “在外面呢,”杜小树不明所以,“我去看看。” 他吃着油条往外跑去,正好碰到了身穿一身绿色呢绒大衣,在门前徘徊的侯勇。 “把这个交给你姐夫……”侯勇对这个又黑又瘦的小个子是有印象的,他拿出一封信递给杜小树。 杜小树默然,“我姐夫就在里面,我跟我姐夫说……” “不必了。”侯勇一笑,转身就走。 “小树,这人怎么看着面熟,他是谁来着?”钟小勇与马小军也不打了,两人都感觉到里面有事情。 “侯勇,”杜小树盯着侯勇的背影,“我姐夫的朋友,最敬佩的朋友……没有之一……” …… 1905年英国人在云海的云海山上建起一座灯塔,一直使用了80余年。 1986年,重新修建的这座古堡式灯塔,塔高49.25米,海拔高89.2米,通体乳白,外形似倒扣的海螺。 登上灯塔,可鸟瞰云海海区和市区,脚踏碧波,头顶白云,港城仙景,历历在目。 此时,正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之时,好一派北国风光,好一派临海胜景。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海风凛冽,秦东拾级进入塔内,却见侯勇早早等候在这里,“秦东,你还真敢来?你现在是云啤的公敌,你就不怕我们绑了你丢在海里喂鱼?”</p> 第275章 孩子们到底赢了 怕? 草原的夜晚秦东没有怕过,白毛风,草原狼,一切经过之后,十五岁后他的人生中就没有怕字。 “不愧是秦癫子,”侯勇神态自若地伸出手来,“现在我应该叫你秦大胆了。” “叫什么都行啊,”秦东也握住侯勇的手,“我们是朋友。” 侯勇认真地看着秦东,“既然是朋友,我有一事相求……” 秦东认真地看着侯勇,“既然是朋友,何需一个求字……” 两人对视片刻,彼此哈哈大笑。 “思维的精神是地球上最美丽的花朵,”侯勇点点头,“这场战役,我输了。” 哦,秦东认真地看着这个对手,也是朋友,秦云战争从去年打到现在,整整一年的时间,虽然阵前对垒的是两人,可是两人的背后分别站着的是陈世法和万子良,或者说是云啤和嵘啤。 “我跟仲星火说过,市场不乏挑战者,我们嵘啤可以跟云啤一起,共荣共存……” 侯勇不屑地笑了,他一指秦东,“你骗得了仲星火骗不了我,你虎视眈眈,下下足了本钱,又是技术又是联营,你不要跟我说,你不想把十家联营厂收入囊中?” “我还真没有……” “你还真没有行动,”侯勇一幅理解的样子,“不过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你这边,但凡天时得当,恐怕一晚上时间,这十家啤酒厂就成了你们嵘啤的分厂了吧?” 侯勇的目光很敏锐,早看出了秦东的心思。 秦东也不再否认,今年昌潍的诸城出了个陈卖光,上海的王均瑶承包了飞机航线,这都可以看得出国家政策的调整和走向。 但是,啤酒这一行业很是特殊,作为地方的钱袋子,要想兼并收购异地的啤酒厂,地方阻力很大……人可以重生,但改变不了时代,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任你重生个十回八回,也只能碰得头破血流。 “我要走了。”侯勇突然道。 “回温州?”一个多月前,两人就在山下的酒馆里,秦东还开玩笑要把侯勇打回老家。 “不,到广东,深圳,到上海,都看看,都瞧瞧,再走一遍,”侯勇认真道,“其实我到了上海,根本没打算回来,要不是你……”他笑着指指秦东,“想跟你一决高下,再定输赢,我不会回云海。” “但是我不会离开啤酒的行当,”他突然再一次伸出手来,“期望有朝一日能够再次相遇。” “会的。”秦东也握紧他的手,“不管你身在何地,也不管将来我们是对手还是盟友,我们依然是朋友。” “云啤,我会手下留情,”秦东没有半点犹豫,“拿出福岭区,开发区,畅开大路,让云啤占领两厢……” 侯勇感激地看秦东一眼,秦东的意思他明白,除了云海最核心的富民区,市区其他三区,给云啤留下一部分市场份额,让生产维持下去。 侯勇走了,他的身影在山间转了几转就不见了。 秦东此时倒有些怅然若失了,他拿起又一个信封,嘴里嘟囔着,“送我的礼物?什么礼物还要装在信封里?”就在他打开信封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的时候,他就是一愣。 手里不是别的,正是一枚崭新的云啤的瓶盖。 嵘啤的人都知道,秦东打赢一家啤酒厂,就会把对方的瓶盖收入囊中。 “这个侯勇……” 秦东把玩着手里的瓶盖,再抬头时,已是晚霞满天,桔红色的霞光印染着白色的灯塔,把时光逆流…… …… 东风吹,战鼓擂,捷报传。 云啤大势已去,万子良虽然没有登门,但还是给秦东打了电话,商定今后在三个区销售的事情。 当晚上,嵘啤云海大捷的消息传回到秦湾嵘啤总厂的时候,厂里都已经下班了。 可是,厂领导和一众中层干部,却没有人下班,大家都在等待着前方的消息。 陈世法倒也淡定,从口袋里抓出一把花生米,就拉着工会主席老贾下起象棋来。 “什么,你再说一遍?”厂办,武庚的大嗓门四处回荡,“云海大捷?你再说一遍?……” 工会主席贾德顺看一眼陈世法,他听到了武庚的喊声,甚至听到了武庚的脚步声,可是陈世法仍象是老僧坐定一般,只关注棋局。 “老陈,大胜,大捷,”周凤和跟在武庚后面,两人匆匆走进来,“秦东,赢了,我们嵘啤赢了。” 当得知云海要下发送酒证,全厂上下就弥漫着一股失望的情绪,辛苦了小半年,没想到最后即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是秦东愣是在短短两天时间扭转战局,带得侯勇上门求和,逼得万子良亲自打电话…… 陈世法根本没有抬头,他一边看棋一边接过电话记录,却又 不露声色,随手把捷报递给走进来的焦正红等人,自己照样下棋。 “老陈,怎么样?”贾德顺知道是前方送来的战报,忍不住问陈世法:“战况怎样?”他棋也不下了,站起来就看向焦正红手里的电话记录,也是最后的战报。 陈世法手拿一枚“车”,慢吞吞地说:“孩子们辛苦,到底把云啤打败了。” “占领云海!”周凤和笑道,他的兴奋洋溢在脸上,“占领云海市场!” “好了,这个年,我们都到云海去过!”武庚立马从vccgo了一句,他看看陈世法,这还是陈世法提出来的,可是陈世法好象没有听到一样。 “老陈?”周凤和笑着提醒他。 “噢,通知全厂中层干部,晚上开会,传达一下。”陈世法此时才站了起来。 贾德顺也很高兴,高兴得不想再下棋,他想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别人,赶紧跟别人交流交流。 看着周凤和、武庚等人离开,陈世法就笑着转过身来,此时,他的兴奋心情再也按捺不住。 “秦东,好样的……” 他干瘦的脸上已是舒展开来,眼睛里流淌着喜悦,“好样的……” 突然,就在他兴奋地走向办公桌,想给梁永生、齐澄等人打个电话报捷时,由于走得太快,踉踉跄跄的,他的脚不由自主就扭向一边,他重心不稳,一下摔倒地上……</p> 第276章 再上一个台阶 叮铃铃——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陈世法定神喘息接起电话,梁永生的声音就从电话另一端传了过来。 “云海,拿下了?”梁永生的声音带着激动,更带着喜悦。 “云海,拿下了。”陈世法长舒一口气,声音平静,同样带着喜悦。 “秦东,好样的。”梁永生没有多说,办公室那边很是嘈杂,年底了,市里又要动干部,全区疯传,梁永生要再进一个台阶,接替庞书记担任嵘崖区区高官。 陈世法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忙音,才扣掉电话。 谁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现在区里已然知道嵘啤大捷的消息了! 他蹒跚着走到墙上的地图前,山海省的海东半岛,秦湾、云海尽中囊中,荣阳则地处山海省最东端,这个市的几家啤酒厂没有象侯勇一样的俊才,嵘啤挟大胜余威,不出三个月,荣阳指日可下。 届时,山海省经济最发达的海东半岛尽可掌握!山海省江山半壁到手了! “奖,重奖。” 嵘啤连夜召开厂中层干部会议,会议只有一个议题,如何奖励立下大功的嵘啤的销售员。 陈世法语气平静,面色平静,可是手指却在微微颤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大家也都想到了那个在前方指挥、拘狂澜于即倒的秦东。 “陈厂长,请明示,”武庚笑道,“怎么个重奖法?” 陈世法没有犹豫,“秦东提过,拿下云海,给大家发木兰摩托车,”他的中指和食指并拢,在桌子上用力一敲,“厂里决定,就发木兰!” 木兰? 说到木兰,大家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90年代的轻骑木兰摩托车有多种型号,最便宜的木兰50三千多元,而最贵的豪华木兰AG50卖到一万多元,在此区间四千多、五千多、六千多的也都有。 沈南轻骑厂的木兰大多在三千元左右,工人每个月的工资在二百多块钱,奖一辆木兰,就等于发一年多的工资! “僧多肉少啊,”工会主席贾德顺笑道,“当然秦东是要奖最贵的,最好的!” 这没有异议,从战役开始利用反间计成功让侯勇出局,战役前期策划寻找嵘啤敲开云海的大门,再到战役中期一口气拿下九家联营厂,最后关头,就在云海出台送酒证前的一个星期,一举奠定胜局。 冲这几点,怎么奖都不过分。 “秦东要奖最好的,最贵的,”陈世法一字一顿缓缓道,“其他人也要奖,要奖出气势,奖出水平,奖出风气来!” 那到底是怎么个奖法? 周凤和是知道这个老伙计的手笔的,格局很大,他有心想阻拦,可是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我的意见,”陈世法又是一敲桌子,“拿出二十万块钱,交给秦东,就让他到沈南轻骑厂谈,争取出厂价,看能不能拿下一百辆木兰!” 一百辆?! 大家的脑海中立马涌现出这样一个画面,火红的木兰一字在厂门前排开,每辆木兰上都缠绕着一个大红花,同样胸佩红花的嵘啤职工,喜笑颜开地手推木兰,一百辆木兰同时发动驶上了秦湾的大道…… “老陈,前方秦东带着销售科辛苦,后方各车间的成绩也不能抹杀。”周凤和小声提醒道。 陈世法点点头,“一百辆木兰,拿出五十辆,由秦东分配,重奖在前线爬冰卧雪的销售员,另五十辆,奖给总厂、一厂和二厂的先进个人!”陈世法犹不过瘾,又加了一句,“也由秦东……”他突然意识到不妥,又加了一句,“跟周书记,贾主席统一安排!” 这就是一百辆木兰给谁,完全由秦东说了算! 大家愣了愣,还是武庚带头先鼓起掌来。 哗—— 会议室里,掌声如潮。 夜班的工人、值班的科室职工都看向大会议室,不知在这个料峭的寒冬深夜,掌声为什么就如海潮涌来…… …… 嵘啤重奖一百辆木兰的消息不胫而走,嵘啤厂的职工个个向往,个个议论,猜测、期盼、祈祷着好运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就是嵘啤厂的职工家属也在议论,红色的木兰,在这些夜晚,注定会进入大家的梦乡! 一石激起千层浪! 区工业局、市二轻局、全区全市都在议论着嵘啤的大手笔,当然,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赞同,更有人反对! “大手笔,不是吗?”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屋内窗台上开得正艳的杜鹃花上,于国声听完梁永生的“汇报”,没有说不同意,也没有说同意。 年底了,大家都在传郭鹏书记也要离开秦湾调任省里,于国声接任一把手几乎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老陈的意思的是,嵘啤年底拿出二十万来,奖励职工,”梁永生也认为陈世法的意见不妥,枪打出头鸟,嵘啤的效益是好,利润是大,可是一百辆木兰啊,现在大街上一辆木兰驶过,回头率仍是很高的,“他是高兴…………” “嗯,秦东和他的胜利之师回来了吗?”于国声满脸笑容,“我都知道了,云海想搞什么送酒证,他们还没来得及搞出来,秦东的价格之刀就举了起来……” 手起刀落,一刀定乾坤! “打得云啤上门求和,你说,老梁,这是不是艺高人胆大?”于国声却问起了秦东,评价起了秦云战役。 “价格是王牌也是利器,但价格是一柄双刃剑,有可能砍伤敌人,也有可能砍伤自己,秦东先降价,然后一天一天抬价,一天一个价格,他回来,让他到我办公室来,给我讲讲他是怎么样舞动价格的大刀的?” 于国声谈兴正浓,依然没有说一百辆木兰的事儿,梁永生心里就有数了。 “小伙子年轻,他现在是嵘啤的副厂长?”见梁永生点头,于国声接着道,“还是你们区里的团委副书记?区里的青联委员?我看团市委完全可以让秦东参与进来,在团市委挂个职,这样,扎根工厂,也有了机关的经历和经验,视野更开阔一些,起点也更高一些……” 哦。 梁永生不说话了,去年,正是在于国声的关注下,秦东进入市青联,现在如果进入团市委的话,秦东又不能脱离开工厂,那只能是当一个不驻会的……副书记?! 但无论是在厂里还是在市里挂职,秦东的前途一片光明!</p> 第277章 凯旋在子夜 雪落大地,静无声息。 远远望去,长长的车队,恍若光龙,车灯如剑,劈开了无边的黑夜。 光龙蔓延,照亮了雪野,也照亮了前方,茫茫风雪中,光龙一路疾行,终于驶进了夜幕下的秦湾。 外面冰天雪地,车内也没有多少温度,罗玲紧裹大衣靠在座位上,“秦总,我们的木兰,还能发下来吗?” 陈世法拍板决定让秦东购买一百辆木兰的消息,已然在市里引起了轩然大波,批评和指责一度甚嚣尘上,有人说,嵘啤这是在搞资本主义那一套,搞吃喝享乐那一套,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扣在了陈世法的头上。 可是区里和市里依然是三缄其口,就是对嵘啤时刻关注的梁永生和王从军也都没有表态,陈世法和周凤和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但是,陈世法干瘦的身体里,蕴蓄着巨大的能量,他没有收回成命,也没有对外解释什么。 “发,为什么不发?”秦东笑道,“花着别人的钱了吗?他们也到冰天雪地里试试,也尝尝三个月不回家的滋味!” “这话痛快。”罗玲裹紧大衣,不住地跺着双脚。 秦东看一眼这个漂亮的销售科长,就这模样这才情,到哪都是香饽饽,可是非要跟一帮糙老爷们卖啤酒! “一百辆啊,”罗玲看看窗外的风雪,和风雪中城的灯,迷蒙的风雪中,点点灯光让人心动,让人温暖,那里是家,是后方,“就怕真的发下来也是僧多肉少。” “放心,就是只发一辆木兰,这辆木兰也要我们啤酒西施来骑。”秦东笑道。 车队终于驶进了秦湾市区,长长的车龙浩荡前行在这个子夜时分的城市里。 即使是这个时间,嵘啤总厂厂区依然灯火通明,但今天,这样的灯火从厂里已经绵延到了厂外。 厂区里,各车间,各科室的灯光亮起,办公楼里灯火通明,车间里人潮如织,今天,嵘啤所有职工“加班”,加班迎接嵘啤的英雄们今日归家。 陈世法搓了搓冻僵了的手,吐出一口白气,他看看厂区门前,冰天雪地,旌旗十里。 “厂长,书记,来了,来了。”办公室小李小跑着过来,指着前面迤逦而来的汽车长龙。 工业局局长林凤梧、陈世法、周凤和就迎了过去,局里和厂里的宣传干事就举起了手中的相机。 “嫂子,我哥回来了。”秦南戴着厚厚的红色绒线帽子,穿着厚厚的面包服,雪花漂过,杜小桔的睫毛上就凝结了一层亮晶晶的冰霜。 汽车轰隆隆地开到了厂区门外,几乎同一时间,停靠在厂区门前的车辆,车灯同时亮起,一时把嵘啤总厂门前照得亮如白昼。 “爸爸,爸爸。”王新军的女儿戴着棉手套,跑过车队,看到了摇下的车窗里,那张久违了的亲人的面孔。 王新军还不等车辆停稳就跳下车来,抱起自己的姑娘在雪地上转起圈来。 欢笑,尽情的欢笑,在迷蒙的风雪中,在这个凌晨时分的城市。 秦东也跳下车,林凤梧笑着迎过去,“小秦,祝贺,祝贺你们取得新的成绩。” 秦东笑着与他握手,可是马上把手伸向陈世法、周凤和、武庚…… 陈世法依然寡言少语,可是他重重地握住秦东的手就不再撒开,风雪中,车灯照耀着两人,全厂上下掌声雷动。 “吃饭,陈厂长、周书记都没吃饭,就等你们回家了。”武庚大声笑道,“上马饺子下马面,热乎乎的面条吃三碗……” 他这样一说,大家都是真的饿了,灯光下,大家拉着亲人,携着同事,走进厂区,走进食堂。 看着大家簇拥着秦东一行人走进厂里,杜小桔正犹豫着,厂里团委和工会的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已是围住姑嫂二人,把两人拉进厂里,让进食堂。 庆功宴,接风宴,团圆宴! 看着秦东只吃了一碗面条就手持酒瓶,挨个敬酒,杜小桔就有些担心,这些日子,这群人撇家舍业到了云海,肯定吃不好睡不好,又顶风冒雪走了将近一天,光喝酒怎么能行! “大家多吃饭,少喝酒,”还是周凤和站了出来,给秦东等人解围,“几个月没见老婆孩子了,回家都还有任务,吃饭,都吃饭。” 哗—— 整个食堂里笑成一片,严谨严肃的周凤和都这样说了,大家齐刷刷的把目光都投向了杜小桔。 “嫂子,都在看你呢。”秦南笑道。 “你看你哥……”杜小桔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好在食堂里暖和,所有人的脸都红扑扑的,充满了这个年代健康的颜色,她就说不下去了。 “好,吃饭,”陈世法也笑着挥挥手,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这里,我宣布一个消息。” 众人都抬眼看着他,食堂里马上安静下来。 “全省的第一届优秀厂长经理评选,已经出炉,”他笑着又一次举起酒杯,“我们厂副厂长秦东同志,光荣地当选为全省第一届优秀厂长!” 不需多言,欢声掌声已是如春潮滚动。 面对着又一次伸过来的酒瓶酒杯,秦东刚吃了半碗的面条无奈地又放下了,连周凤和这一次也没有办法,大家的热情太高,他也不好阻挡。 喧闹到凌晨三点多钟,秦东终于躺在自家炉子烧得通红的屋子里。 杜小桔拿来一条滚烫的湿毛巾细心地给他擦拭着脸和脖子,突然,秦东就一把搂住了杜小桔,“小南在那边呢……”杜小桔慌忙道。 可是秦东却没有动静,杜小桔也这样静静地伏在他的身上,感受他的气息。 嗯,良久不见秦东动弹,杜小桔抬起头时才发现,秦东已是睡着了。 杜小桔又好气又好笑,正当她要起身时,秦东又半是糊涂半是清醒地拉住她,“嗯,怎么肚皮还没有动静……今晚,我要努力耕耘,播种希望……” …… 1992 年,又是一个春天。 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写下诗篇,天地间荡起滚滚春潮,征途上扬起浩浩风帆…… 在这个春天的年代,希望的火车轰轰隆隆行驶在广阔的雪野之上,火车上,无论贩夫走卒还是官员商人,却都在谈论着举国关注的那位老人。 从年初开始,人们就在揣测 87 岁的老人在南方到底讲了一些什么话。 秦东知道,从 1 月 18 日到春节后的2 月 21 日,那位 伟大的老人视察武昌、深圳、珠海、上海等地,其间他断断续续地讲了不少话。他的此次南下显得非常神秘,连惯例应当随行的新华社记者也没有带上,媒体没有做任何相关的报道。 “秦厂长,秦厂长!” 当火车靠站,秦东他上了二级平台,沿着铁路线,急速的向前面走去。 人群中,他远远地看见,带着红纱巾的李墨梅,穿着棉大衣的董青鲲还有杨厂长、鲍厂长正向他飞奔而来……</p> 第278章 满眼都是春天 南郊宾馆,银装素裹,张灯结彩,如诗如画。 作为山海省接待国宾的重要场所,大家都亲切地称它为“山海钓鱼台”,悠久的历史赋予了它格外的优雅和庄重的气韵。 明天,全省第一届优秀厂长经理表彰大会,就要在此隆重举行,据悉,省领导会悉数出席,规格之高,实属罕见。 下了火车,秦东在董青鲲陪同下看望了恩师梅毓秀,在老师家里吃过午饭,到系里看望各位老师之后,北冰洋啤酒厂的车直接把他拉到了厂里。 令他惊讶的是,杨厂长早早就等候在厂门口,看到秦东下车,亲热地拉着他一路往办公室走来。 “尝尝,高丽果,新鲜的……” 草莓,在八九十年代还被称作“洋莓果“、“高丽果“,两盘高丽果端上来,秦东拿起一颗放进嘴里,清凉甘甜,“杨厂长,这可是好东西。” 这年头,到了冬天,新鲜蔬菜水果仍然罕见,李墨梅却又端过一盘黄瓜,“乐安这两年种了很多大棚,我去看了看,里面什么都有,黄瓜,豆角,西红柿,”杨厂长笑道,“以后啊,夏天的水果蔬菜冬天也能吃到。” 杨厂长老家就是乐安县,可是秦东知道,这种新鲜的草莓,仍是这个年代这个时节的贵重东西。 “厂领导都有,杨厂长知道你要来,舍不得吃,就想让你尝尝。”李墨梅不失时机笑着补充道。 “好了,全省的啤酒厂都在盯着你们嵘啤,我可是听说,你连收九家联营厂,打得云海的厂长上门求和,”杨厂长浓重的眉毛一扬,“快来给我们介绍一下经验,让我们也学习学习……”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全国八百多家啤酒厂,就是山海省也有四十多家啤酒厂,啤酒行业也总不能长期处于春秋时代,明眼人早已看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资源与市场总会向几个企业集中。 “你们打得好,”杨厂长听得认真,他重重地在秦东手上拍了拍,“价格,价格,还是价格,看来我也要认真研究一下价格了。” “秦厂长,你们嵘啤占领海东三市的市场,明年,不会到省会来吧?”鲍厂长突然道。 北冰洋的厂长们一时间都不说话了,大家都在看着秦东,山海省除了海东三市,省会的经济实力与购买力很强,这也是一块大市场。 “鲍厂长,秦厂长还是我们北冰洋的副厂长,”李墨梅笑着替秦东解围,“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 “对,”杨厂长把草莓端到秦东面前,“哪有一家人打一家人的道理,我还指着秦东帮我们收拾一下沈南的市场……” 同城德比,北冰洋与沈南啤酒,始终是一对冤家。 “市场有竞争,更有联合,”秦东笑道,“山海省的市场盛得下嵘啤与北冰洋!” …… 清早,吃过早饭,秦东又一次胸佩红花,行走在一群四五十岁的厂长经理中间。 隆重的颁奖过后,明天就该打道回府了,可是秦东还有任务,一百辆木兰到现在仍没有着落。 “您好,请问您是……秦湾嵘啤的秦经理吗?” 经理? 被人称呼惯了厂长,乍一听到经理二字,秦东还有些不习惯。 他扭过头来,看到了一位手持话筒的女记者,后面跟着大会的工作人员。 “你好,我是咱们省电视台的记者,我姓易。”女记者齐耳短发,戴着一幅黑框眼镜,谈吐间落落大方,字正腔圆。 “哦,你好。”秦东笑道,不需要大会安排,她直接找上门来,神态中也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秦东很是反感。 “秦经理,我们看了嵘崖啤酒的资料介绍,也了解到了嵘啤是第一个走向市场的啤酒企业,您能介绍一下,你们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认识吗?” 噢,这是要做一个专题,这是寻找题材来了。 “对不起,我还要开会,”秦东“抱歉”地看一眼这位易记者,采访我,哪那么容易就采访到?哪怕你是省台的记者也不行,“如果有时间,我会联系你。” “哎……” 看着秦东径直走开,易记者一时间僵立在原地,这个时代是电视的时代,也是电视记者的时代,省台的电视记者,不要说话,就是把话筒朝你跟前一递,无论是多大的领导也要露出笑脸来。 可是,这个年轻的经理就也把她晾在这里。 “小易?”摄像想笑又不敢笑,努力忍着把头别转过去,好一会儿回过头来,易记者还在看着秦东的背影出神,“离京?” 易离京,就是这样一个古怪的名字。 “他不想接受采访,”易离京一脸严肃与挑战,“那等会儿你就多给他几个镜头,我们采用同期声的方式,”她转过脸来,“我还就要作一个啤酒的专题,搞一个市场经济的报道……” 对这个晾了她的男人,她不知道怎么着,却是恨不起来,当然,更爱不起来。 …… 秦东在会场里坐定,看着台上,郭鹏赫然在座。 当欢快的音乐声响起,在鲜花与镁光灯中,他快步走上主席台,恰巧就站在了郭鹏对面,郭鹏笑着把手里的镜框递给秦东,笑着与秦东握手。 掌声回响在耳边,当秦东面向大家,看着台下的人群,此时,他满眼都是春天。 晚上,南郊宾馆设宴,隆重招待这一群来自全省各地的优秀厂长经理,晚宴规格之高,菜品之盛,都可以看得出省里对这群市场经济先行者的重视。 “张厂长,你好。”宴会开始前,秦东笑着走到了沈南轻骑厂张厂长身边,“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秦湾嵘崖啤酒厂的秦东。” 作为这个时代的市场经济的领军人物,张厂长一口南方口音,气质也很是平和,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把一家濒临破产资不抵债的企业带成了摩托车市场的龙头老大,产量,收入、利税、出口创汇处于全国前列。 此时,每当每当中央领导到沈南视察,必去沈南轻骑。 “秦经理,很年轻啊。”张厂长打量着秦东,在全省这么多优秀厂长经理中,这一张年轻的面孔,这两天已是特别引人注意。 两人礼貌的寒暄后,张厂长很是痛快,“杨厂长跟我提过,你一次要一百辆木兰,这是对我们的支持,但年底,供货紧张,年前恐怕不行,年后,过完春节,怎么样?” 哦,这就是说,年前没有货,连货都没有,谈何享受出厂价? 秦东手里只有厂里的的二十万块钱,他要买的是一百辆木兰!</p> 第279章 经济增长的国王 在企业界,能被称为某某大王的,一定是企业规模到了一定的程度,在行业中处于霸主地位。 山海省的企业家中,至少有3人被称为“王”:沈南轻骑的张厂长,被称为“中国摩托车大王”,梁邹的张厂长,被称为“棉王”,秦湾五星的汪厂长,被称为“鞋王”。 他们都一手将一个小企业打造成行业巨擘。 “小秦,到这里坐。” 领导致辞后,挨桌敬酒,郭鹏就把秦东叫到了大领导的身旁。 他笑着介绍道,“这就是我们秦湾最年轻的厂长,也是我们的团市委副书记,现在是正儿八经的正处级干部了……” 郭鹏亲自把自己介绍给大领导,这很出乎秦东意料,可是他也知道,必有原因。 大领导笑着伸出手来,他的手很宽厚,也很有力量,“秦东,我知道你!” 哦,大领导这样说,大厅里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你从车间的刷瓶工成了全省最优秀的厂长、经理,小伙子干得很好,我们的国有企业如果多一些象你这样的懂技术懂市场的人才,就一定能搞好。” 秦东笑了,他看着大领导,眼前的镁光灯闪成一片,易离京也站在不远处,这个场合,是不需要摄像的。 “你是全省最年轻的优秀厂长,也是奋战在市场一线的决策者,你说,现在对企业来讲,到底是市场多一点好,还是计划多一点好?” 哦,这是询问还是考校,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投向了秦东。 大厅里的灯光很亮,烤得秦东微微出汗。 郭鹏也在微笑看着他,轻轻朝他点点头。 “大领导,我是做企业的,我一个人的意见只是一家之言,但是做企业的人都看重利润,只有利润能告诉我,哪一种方案是正确的,哪一种方案是浪费的。” “唔?”大领导微笑地望着他,“看重利润的是对的,工厂要生存,企业要发展,没有利润是万万不行的,税收也要从利润中取得,来,你告诉我,全省四十一家啤酒厂,你们就联营了九家啤酒厂,这里面是什么样的市场道理?” 秦东看看郭鹏,郭鹏示意他大胆地讲下去,啤酒企业众多,需要兼并还是整合,也进入了省领导的视野,省里正在出台相关的政策。 这就是领导想直接听听基层声音的原因。 “联营,我们提供技术,以技术换市场,”秦东笑道,“市场的基本逻辑是,如果一个人想得到幸福,他必须先使别人幸福。更通俗的讲:利己先利人。市场竞争,本质上是为他人创造价值的竞争。” “好个为他人创造价值的竞争,”大领导笑道,“利己先利人,这句话也很有哲理。” 易离京看看秦东,在大领导面前,他竟然不紧张。可是秦东的话太有深度,补充到片子里,肯定是好的素材,她赶紧拿出本子要记下来。 郭鹏原本以为他就要走向下一桌,可是大领导仍是面对秦东,突然又问道,“今晚在场的人,都是市场经济中的佼佼者,你是最年轻的,你怎么样看待你的这些前辈,看待他们在市场经济中作用?” 优秀的厂长经理,后世给了他们一个统一的称号——企业家。 “企业家是市场经济的灵魂,是经济增长的国王。”秦东看一眼易离京,她正在本子上快速记录着,“市场本身就是企业家不断创造和创新的过程。没有企业家可能会有交换,有简单的产品交换,但是不会有真正的市场经济,不会有真正的创新。” “企业家是嗅觉灵敏、有进取精神、善于创新、能吃苦、敢冒险的人,人群当中,这样的人比重是比较少的,所以他们的精神和能力能不能够有效地发挥出来,决定着我们这个社会经济的速度,决定着我们国家发展的速度。” “说得好,小伙子还是有思想的。”大领导笑着点点头,他欣赏地看看秦东,又一次伸出手来。 大家又一次惊讶了,今晚,这是惟一一个同大领导握了两次手的人。 “秦厂长,刚才的话,你能重复一遍吗?”大领导走了,易离京却拦住秦东。 “嗯,我说了什么吗?”秦东笑道,他看一眼易离京,笑着走向自己的座位。 易离京看着他的样子,只剩下一地凌乱。 可是,她很快发现,不需要她速记,宴会还没有结束,秦东的两句话已是流行开来。 “企业家是市场经济的灵魂,是经济增长的国王!” “企业家是嗅觉灵敏、有进取精神、善于创新、能吃苦、敢冒险的人……” “来,我们这些经济增长的国王喝一杯。”宴会上张厂长那一桌上,有人打趣着现学现卖,用秦东的话敬起酒来。 大家纷纷叫好,也很受用,企业家的地位,在全省第一届优秀厂长经理评选表彰之前,也从没有抬高到现在的高度。 “创新,吃苦,敢于冒险……”在场的厂长经理们都心有戚戚焉,既然走进省里的表彰会,哪一个身上没有一部奋斗史?哪一个又没有一部苦难史? 秦东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 “这个小伙子挺有意思,”轻骑厂的张厂长跟同桌打听着秦东,“噢,你是说,他在云海连收九家联营厂?” “一天时间?”同桌的另一位厂长惊呼道,“这怎么可能?” 可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听着二轻厅的一位副厅长介绍着秦东的经历,张厂长又一次看向秦东的座位。 “这个小朋友还挺有意思,”他已经是接近五十岁的人,秦东却是二十出头,称呼一声小朋友,即包含着喜爱也包含着欣赏,“我倒想认识一下他了,刚才,他还跟我采购我们厂的木兰,一百辆……”他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头。 “你们厂的货紧俏啊……”有人笑着夸赞了一句。 “再紧俏也不能缺了这个小朋友的货,”张厂长又看一眼秦东,“就充他这两句话,这一百辆木兰,我连夜给他调拨,我啊,还真想结识这个小朋友。” …… 第二天的日程依旧很满,下午,当表彰大会结束,仍有不少厂长经理没有离开宾馆,年终岁尾,大家在省城都要走一走,看望一下领导朋友,提前拜个早年。 “现在叫你是秦书记呢还是叫你秦厂长?”当秦东走进省二轻厅,走进衣谨的办公室,衣谨就笑着伸出手来。 她曾是二轻厅最年轻的处级干部,可是提拔时也已三十二岁,秦东现在二十出头就提了处级干部。 想当初,她认识秦东时,秦东还在地里摘啤酒花,短短几年时间,从一个刷瓶工到了副厂长,分厂厂长,又到了团市委副书记的位子上,正儿八经的处级干部了。 “我还是我,衣姐,你不是也还是你吗?”秦东笑着坐下,打量着衣谨,她还是那样亲切,让人渴望靠近。 “听说大领导两次跟你握手,现在估计全省都知道了,秦湾嵘啤有个小秦厂长。”衣谨看来心情很好,又笑着打趣他,“身后是非谁管得,满城争说秦厂长。” “小秦厂长。”正说着,朱奕走了进来,“你在这呢,现在整个沈南城,没有人不知道小秦厂长了。” “对,那个在大领导跟前说市场经济的小秦厂长。”朱奕身后的关键也笑着进来,握住了秦东的手。 “不,是经济增长的国王!”衣谨又笑着开起了秦东的玩笑。</p> 第280章 娶媳妇还是嫁姑娘 秦东笑着站起来,握住了关键伸过来的手,从二轻厅处长的位子上退下来后,关键更忙了,不仅担任省食品协会会长,还兼任省啤酒品评委员会顾问,前年,还把秦东吸收进了评委会,担任委员。 “小秦厂长,现在满城都在说秦厂长,我昨晚可是看电视了,你的镜头仅次于省领导!” 哦,秦东倒没有注意,他没有接受易离京的采访,可是他依然是第一届全省优秀厂长经理表彰会的上的焦点。 “谁让咱长得帅,帅得惊动省领导。”秦东开着自己的玩笑。 衣谨笑着给大家泡茶,她把茶端给秦东时,又看了看这位帅得掉渣的厂长,半年不见,小伙子身上又多了一些霸气和从容。 “听说你在云海连收九家啤酒厂,”关键笑道,“怎么样,想不想带个头,给全省作个表率?” 作什么表率? 秦东不解,关键就笑了,衣谨也笑着道,“关会长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人退身不退,省里呢正在筹备成立啤酒工业协会,会长自然是还得由关会长兼任。” “说到这里,我插一句,小秦可以过来,兼任一个副会长。”关键插了一句。 副会长,当然手里要有印把子,不是普通职工就可以当副会长的,起码也要是一厂的厂长、经理,有了印把子,也就有了钱袋子,协会的一些费用也好支持。 秦东没有推辞,这是好事,“关会长给我脸,我得接着,不能不识抬举,您发令,让我指东绝不打西。” 这句话让关键很满意,他笑着指指秦东,“我就知道,小秦厂长爽快,我们啤酒协会成立后的第一件大事,省里和厅里已经有了指示……” “不是啤酒行业要走集约化道路吧?”秦东心里一动,郭鹏把自己叫到大领导身边,大领导询问自己在云海连收九家啤酒厂联营的情况,他心里就有了底。 衣谨、朱奕和关键都是一愣,关键满脸的不可思议,这是前天才定下来的调子,秦东一个基层厂的厂长,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朱奕和关键都看向衣谨,衣谨笑着摆摆手,“我可没有通风报信,不过小秦,你的眼光也太敏锐了。” 依照省里和厅里的意见,省啤酒工业协会成立后,在依法建立行业统计制度,加强信息服务,举办各种讲习班、专业培训班、评先评优、进行工作交流的同时,着力帮助和支持企业改组、改制和技术改造,促进企业兼并联合,推动技术进步。 明年,全省四十余家中小啤酒厂进行“关、停、并、联”,是政策导向,也是大势所趋。 “小秦的眼光我是相信的,”关键点点头,“我们准备拿出一个市来作试点,成立某个地市的啤酒有限公司或者啤酒集团,对所属各县啤酒厂进行全市范围的重组联合,走啤酒生产集约化道路。” 这不好搞! 秦东没有说话,啤酒厂都是地方的钱袋子,把自己的钱袋子拿出去,哪个领导不心疼? “我们知道,这涉及到产权制度改革,厅领导提了一个思路,嗯,八个字,叫作只求所在,不求所有,”说到工作,朱奕俨然就是厅长的口吻了,“依据国家有关政策,进行外联,也可以不局限于一个市,全省范围内的啤酒资源都可以进行整合……” “那是娶媳妇还是嫁姑娘?”秦东笑着问道。 三人互相看看,衣谨就问道,“娶媳妇是什么意思,嫁姑娘又是什么意思?” “娶媳妇,外地或者外市的啤酒厂红妆盛嫁,男方当然高兴,家里添丁增口了,嫁姑娘嘛,外地或者外市的啤酒厂就不是自己的了,自己家的小棉袄被人穿走了,谁会高兴?” “所以,你来带个头。”关键越活越通透,“当然,领导也没有给我们规定具体期限,明年,我这个会长,就把宝押在你这个副会长身上了。” “敢情我这个副会长不是白当的?”秦东开玩笑道,“有工资吗?没有工资,今天中午的午饭,关会长是不是请了?” “请,请,南郊不行,我请你吃我们微山湖的松花蛋……” 一行人笑着往外走,秦东的大哥大就响了,他就走在了后面。 “我是秦东,您好,您是……哦,你好,刘主任,”对方是轻骑厂的厂办主任,“一百辆,全部装车,价格呢?两千四百八?出厂价?”可是陈世法只给他批了二十万,还差着将近五万块钱呢! 对方挂断了电话,显然又在请示,秦东知道,轻骑厂的销售实行调拨车制度,回款后核销产品库存,张厂长不知道库里还有货没货,没货的话只能调拨。 快过年了,正是摩托车热销的时节,这是从别人的手里抢肉吃啊,他骑上木兰,别人可能这个春节就骑不上了。 电话很快又响起来,“如期交货,货款后付,可以拿啤酒顶账……”并且张厂长指名要他们厂的人参啤酒。 人参啤酒,在这个春节马上要来临的时候,是最好的福利,也是走亲访友的最好的礼品。 嵘啤的人参啤酒主要是出口南朝鲜,过年过节才投放市场,张厂长看来也详细打听过嵘啤和秦东了,知道他们还有一款王牌产品。 “小秦,你买了一辆木兰?你不是有车吗?噢,我明白了,给媳妇买的。”朱奕笑道,“红色的的木兰,骑在大街上,回头率很高的。” “不是一辆,是一百辆。”秦东自豪地大声道。 “一百辆?” 关键、衣谨和朱奕同时转过头来。 “一百辆!” …… 从八十年代末开始,嵘啤就已经名声在外了。 在嵘崖区和秦湾人的心目中,在嵘啤上班是令人羡慕的,即使是普通员工,每个人的收入加上奖金也是其他国有企业员工的一倍以上,而且每年还会多发一个月的工资,发半年和全年奖金。 现在,即便是冬天,大街也能到看到身穿嵘啤工作服的职工,倒不是嵘啤的职工有多少,两千多人而已,可是大家都以在嵘啤工作为荣,爱穿嵘啤的工作服出门。 这是他们的一种身份象征! 中午时分,身着嵘啤工作服的职工推着自行车走出工厂,自行车队伍里偶然能看到为数不多的摩托车,当迎面看到呼啸驶来的几货大货车,大家的脚步就迈不动了,自行车自动分成两边,夹道欢迎! 一辆辆货车上,是包装整齐的火红的木兰! “木兰摩托,嵘啤又要发福利了!” “这么多木兰,真的是一百辆?” “人家发得起,也敢发,唉,我怎么当初就没到嵘啤上班?” …… 看着大货车进厂,厂区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就议论着,羡慕着,眼光却一直尾随着大货车,直到货车开进厂里,再也看不见了。 “发木兰了!” 也不知谁大声喊了一句,厂区里立马就象地震一样动了起来,无数的职工从四面八方涌向几辆大货车,整个厂区沸腾了!</p> 第281章 车流滚滚喇叭声声 厂区宣传栏,大柳树下就站满了嵘啤总厂的职工,有推着自行车的,有拿着帽子围巾的,还有拿着铝制饭盒的,最夸张的是食堂的师傅,拿着大勺戴着围裙直接从食堂里跑了出来。 “一二三四五六……”管开票的大姐职业病又犯了,她指划着车上的木兰,一辆一辆地数起来。 “差不了,陈厂长都说了是一百辆,肯定差不了。” “什么时候发啊?”有个小伙子等不急了。 “关键是发给谁,有你的份吗?”有人就揶揄他一句,“周书记回家吃午饭了,我去把他叫回来……” …… 楼下已是吵吵嚷嚷成一团,陈世法就站在窗前,俯视着自己的厂区,他看到,办公室、财务科、销售科、团委、工会、糖化车间、包装车间……的工人里三层外三层把几辆大货车围住了,大家说着笑着吃着,厂里突然就象提前过年了似的。 “老陈,发吧,肉在锅里,等盯着呢。”周凤和笑着进来,名单早已拟好,厂长办公会上也通过气了,绝对保密,但僧多肉少,肯定是有人高兴有人失落,搞不好还要有人骂娘,有人要闹到厂长办公室里。 “发!”陈世法笑道,大家显然都没心思工作了,就是中午回家的吃饭的职工也不回家了,“让秦东发,发木兰是他提出来的,出事他负责。” 见周凤和严肃地走出来,武庚端着饭钵就跟他开起玩笑来,当得知又是秦东负责发放摩托车时,他就用勺子用力地敲击了一下饭钵,“杀驴吃肉一条龙,这小子是哪个环节都落不下啊,好人他做,得,坏人他也跑不了。” 凭出厂价买来摩托车,这就是一大功劳,现在又把发放摩托车这件事交给他,他只能讨这一百人的好,其余的人虽然知道名单不是他拟定的,也还是会从心里怨恨他。 这就是人性。 “秦东,秦东,”武庚边吃饭边在走廊上喊道,“发摩托车了!” 他天生就是那种乐天派,有困难心里就更乐,也就更加愿意闹腾着开玩笑。 “发!”秦东正跟团委的徐凤梧说着什么,徐凤梧拿了一张纸匆匆出门。 很快,厂里的大喇叭里又吆喝起来,“嵘崖啤酒厂自建厂的十一年来,总厂和分厂的各科室各车间涌现出一大批先进工作者,正像《沁园春·雪》里所写的一样,“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他奶奶的,又背起诗拽起文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以前是个刷瓶工。”武庚端着饭碗,走到大家中间,开着秦东的玩笑,院子里就是一片笑声。 可是很快大家就不笑了,重磅戏来了。 “为表彰先进,鼓舞士气,激发斗志,经厂长办公会研究决定,发放第一批木兰给职工……” “第一批?” 人群中,夏雨拿着馒头横挎在自己的摩托车上,抬头就看着大喇叭。 武庚咬了一口馒头,就笑着骂道,“这小子就是曹操啊,搞望梅止渴那一套!” 可是,他却是明白,这有第一批就有第二批,这批没有你的,你如果想闹的话,第二批还是没有你的! 可是,第二批什么时候发,广播里没说,厂长办公会也没有研究。 或许明年,或许后年,或许已经没有或许…… “总厂销售科,罗玲!” 正当他考虑着,喇叭里就传来第一个名字,对这位啤酒西施,大家只有恭喜起哄的份。 “罗科长,骑一个!” “美女配木兰,漂亮!” …… 罗玲就笑着走到车前,看着职工从车上抬下第一辆木兰,她接过钥匙,又用力地拍拍火红色木兰的车把,响亮地说道,“漂亮!” 人与车都漂亮,这都没得说! 大家又都围了上来,却听到大喇叭里继续广播,“销售科赵牡丹……” “怎么又是销售科啊?”人群里有人就埋怨上了。 “一百辆木兰,销售员们占一半!”武庚理直气壮道,顺手又用筷子敲了一下这个小青工的脑袋,小青工马上笑着躲进人群里。 广播还在继续,总厂的科长们,进入名单的不多,而车间进入名单的人第一个就念到了老熊。 “洗瓶车间,熊永福!” 唔? 熊永福正抽着烟,听到喊自己的名字,烟灰就抖到地上,“有我的?我不会骑……” “你徒弟负责这事,能没有你的吗?”有人就开他的玩笑。 “老熊,你不会骑,我会啊,要不给我?”又有人开始打趣,对这位任劳任怨的老职工,木兰发给他,大家都没意见。 “想得美……”老熊的脸上乐开了花,挤进人群,看着火红的木兰,“我家里还有姑娘呢……”他的姑娘也快结婚了,这就是最好的结婚礼物。 “糖化车间焦正红、包装车间张庆民……”总厂的老车间主任不出所料都骑上了木兰,“一分厂办公室范伟,销售科夏雨,……制麦车间赵本山……” 一分厂念完了,剩下的就是二分厂了。 大家都在盯着二分厂,不管是分到还是没有分到的,都在盯着,因为二分厂是秦东的嫡系嘛。 “已经分出七十八辆了。”财务科的一个副科长统计着,小声跟旁边的人说道。 “二分厂技术科欧阳青,销售科聂新鸣,供应科王新军,供应科毛剑涛……”毛剑涛也就是小毛子,大家叫惯了,他的大名一时还真没人想得起来,“供应科孟光松……” 大家静静听着,二厂销售员很多人分到了木兰,就连钟小勇和马小军也分到了木兰,可是总厂的鲁旭光和二厂的杜小树都不在名单里。 就是厂领导和秦东自己,也不在名单里。厂领导不要,是可以堵住别人的嘴的。 果然,大家都说不出什么来了,秦东的兄弟和小舅子都没分到呢。 …… 每辆木兰都分到了个人手里,闻讯赶来的一厂和二厂的工人也越来越多,大家看着,说着,笑着。 “这是木兰,不是木头!”看着小毛子小心翼翼地骑上木兰,生怕弄坏了似的,赵牡丹鄙夷地看看他,跨上木兰在大家目瞪口呆中快速驶出厂区。 “这娘们……”小毛子不服气。 “人家娘们都骑上木兰了,你一个爷们还在眼瞅着,你丢不丢人,他娘的,老子都替你丢人。”武庚上去就是一脚,人群中马上起哄起来,“骑出去给老子看看。” 小毛子一咬牙了骑了上去,聂新鸣、王新军等销售员也发动起车来,一时车流滚滚喇叭声声,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辆辆木兰驶上了大道。 这么多红色的木兰一齐出现,马上吸引了市民的目光。 公交车放慢了速度,自行车停在了路边,交通警察的手势也慢了下来,眼睛只盯着这滚滚的红色车流。 “嵘啤,嵘啤发木兰了!” 这个消息象春风一样,立时吹遍了整个秦湾。</p> 第282章 你不是一辈子当我的司机吗 这就是典型的拉仇恨吗? 红色的木兰经过区工业局,局里的职工纷纷走到窗前,羡慕地盯着这群穿着深蓝色工作服的工人。 “局长,局长,嵘啤到底发木兰了,”林凤梧不言不语地站在窗前,办公室主任急匆匆推门进来,“一百辆,他们真的发了一百辆!” 他心里很是气愤,作为工业局管理的企业,厂里分房子没有局里的份儿,现在厂里分木兰也没有局里的份。 看着这些普通工人一个个兴高采烈地骑在木兰上,办公室主任又火上浇油道,“老陈根本没拿局里当回儿事……” 作为领导的心腹,他是知道林凤梧跟陈世法的过节的,也知道他跟秦东的私人恩怨,看着嵘啤还没过年就开始发木兰,他心中的酸水就泛滥了,他这个局里的办公室主任还不如这些普通工人。 “人家是市属企业,我们只是代管……”林凤梧阴沉着脸道,“告诉大家,越是春节,越是要发扬艰苦朴素的作风……” 办公室主任答应着退出门去,脸上笑着心里却在嘀咕着,都什么年代了,自己没本事就说没本事吧…… …… 火红的木兰车队一路前行,就象提前打好招呼似的,饼干厂的大门前也围满了职工。 “唉,又是人家嵘啤,怎么我们饼干厂就不行呢?” “我们能发辆自行车就不错了,还指望着发摩托车?!” 一群职工说笑着也发着牢骚,可是话题马上又转移到杜小桔身上了。 “小桔,你对象真行,真敢发……”财务科里,一群女职工围着杜小桔,开着玩笑拉着呱。 “早知道发木兰,还不如让你对象到我们厂当厂长……” “我们庙小了,人家秦厂长还不愿意来。” “小桔在,他还不来?”一位大姐看看微笑着的杜小桔。 “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在我跟前晃悠我也烦。”杜小桔故意笑道。 “那是他抬头还是你低头?”一个大姐取笑道,这群女职工马上打闹着哄笑起来。 这群女人中有不少过来人,大家都听得明白,这是两种床上的姿式。 杜小桔去年也是刚刚结婚,她红着脸拧了大姐一下,办公室里就又是一片女人的笑声。 “怎么,小桔肚子还没动静,不想要?”一个大姐关心地问道。 “也不是,我对象喜欢孩子,他说他的蒙古兄弟孩子都好几个了……”杜小桔颇为遗憾,甚至有点担心。 透过窗户,嵘啤的车队已经行远,他们一路招摇过市,所经之处,行人指指点点,满脸羡慕。 “从哪来的这么多摩托车?” 火红的木兰实在太过耀眼了,坦克叔叔的车吱地地一声停在路边。 “他们穿着嵘啤的衣裳……”司机指了指深蓝色的工作服。 哦,嵘啤的摩托车! 想起秦东,坦克叔叔就笑了,“这小子,这哪是木兰,这是放马……” 曾经的草原上,红色的马群,从天边而来,驮着蓝天,驮着白云,驮着大雁,驮着炊烟,还驮着那个手挥手鞭的倔强的孩子…… …… 红色的摩托车队在区里转了个圈,回到厂里。 陈世法看着自己的队伍,笑着接起电话,电话是副区长王从军打来的,只这一会儿功夫,全区就都传遍了。 “老陈,我们俩换换,你们工资高,奖金高,福利高,还发木兰,干脆就换换,我副区长不干了,你来干,我到你那里当厂长……”王从军在电话里跟他开着玩笑,“全区,全市都知道你们发木兰……” 可不是嘛,到了下班的时候,这些新发的宝贝疙瘩,会骑车的一溜烟而去,不会骑车的,推着走上十几里地也要把木兰推回家去。 “三天,三天都学会,学不会木兰收回来。”秦东笑着站在厂门口,笑呵呵地拍拍这个的肩膀,握握那个的手,即使是在冬天,大家也把工作服罩在棉衣外面,露出嵘崖啤酒的字样来。 这是光荣的身份!也是他们对厂里的认同! “新鸣……” 人群中,秦东就看到一脸不自然的聂新鸣,身旁还有一个女人,女人见到他也是一愣,她看看聂新鸣,两人推着木兰走了过来。 “孙惠芳?”秦东的记性很好。 “秦厂长,你好。”孙惠芳微微脸红,她就是秦东安排在石城啤酒厂的那个收破烂的大嫂家的姑娘。 “秦总,以前我们两家厂是竞争关系,现在不是联营厂了吗,所以……” “所以你们搞上对象了。”两人怎么对上眼了,秦东不知道,但是看着两人骑着木兰,幸福的木兰,他很高兴。 …… 王新军把木兰骑回家的时候,楼下马上围过来一群邻居。 “新军,买木兰了?” “这可不便宜吧?” …… 王新军笑着散着烟,“也就几千块钱。” “好家伙,几千块钱哪!”邻居中立马响起一片惊呼声。 要知道,此时秦湾的人均存款不过1500元,三口之家的存款平均数也就是一辆摩托车的价格,谁会拿全部存款去买一辆摩托车啊。 人群中,最高兴的还是王新军的女儿,她坐在木兰上就不打算下来了,“爸,过年到姥姥家,骑着摩托车去……” “嗯,爸带着你。”王新军大声道。前些年他愧对姑娘,姑娘也因为他在学校里抬不起头来,现在他就想好好补偿一下自己的姑娘还有老婆。 人群慢慢散去了,可是议论声仍在回荡。 “新军这几年真走运啊,又是科长,又是木兰,听说还要分楼房……” 王新军的老婆看着自己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就更加生动了,“我们厂长说了,以后我们的工资年年涨,房子年年盖……”王新军笑道。 “你你开口就是你们厂长闭口你们厂长,”王新军的老婆就笑着埋怨道,“你们厂长还说什么?” “我们厂长说,对,”王新军拍拍脑袋,“三天学会摩托车,要不就收回去。” …… 钟家洼的一帮熊孩子是不怕木兰收回去的,他们早已经把挎子骑得烂熟,骑这辆木兰自然不在话下。 可是看到自己的儿子骑着木兰回家,钟小勇的母亲就想哭,退回几年,天天担心他进少管所……好了,现在也成了先进职工了,木兰都骑上了。 “东哥说,我跟小军,明年也能提科长……”钟小勇笑着安慰着哭泣的母亲。 “得谢谢人家大东……”钟小勇的母亲说着,人已朝外面走去。 “哎,我说,你别空着手去啊……”钟小勇的爸爸就从后面追了过来,“你把猪蹄拿上……” 可是秦东的院门开着,两口子都不在。 胡同口,杜小桔手忙脚乱地扶住车把,摇摇晃晃就朝前面骑去,这辆木兰是陈世法特意奖励秦东的,当然是轻骑厂最好的木兰。 “哎,大东,帮我一下……”胡同里坑坑洼洼,杜小桔车把没有扶稳,她不由叫了起来。 可是很快,她就不喊了,身后还是那熟悉厚实的肩膀,秦东已经坐了上来,两人共骑一辆摩托就驶上了大道。 风呼呼吹过,杜小桔的脸色更加红润,此时的她,手虽然扶在车把上,可是丝毫不用力。 “会了吗?很简单。”秦东在她的耳边说道。 “不会,嗯,你不是说一辈子当我的司机吗?”杜小桔笑着转过脸来,看着自己的爱人。</p> 第283章 心中常驻芳华 火红的日子,火红的木兰,当然,还有火红的新娘。 春节前,罗玲与林一达正式完婚。 林一达不愧是滨海饭店的经理,婚车就用了六辆奥迪,去西海接新娘子。 噼里啪啦—— 长杆高挑着鞭炮,五颜六色的鞭炮在空中炸响,黄色的绿色的蓝色的紫色的碎纸就在空中飘荡。 硝烟中,身着粉红色头纱和粉红色婚纱的罗玲幸福地捧着一束绢花就走出家门,绢花外面罩着亮亮的塑料纸,林一达笑着打开车门,让自己的新娘子坐进车里。 罗玲烫了时髦的港星发型,脸上擦着厚厚的粉底,看着婚车疾驰驶入秦湾,想到林一达的家庭,她忍不住又笑着“提醒”道,“以后,可别欺负我啊……” 这个话题,罗玲在谈恋爱时就说过许多次,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就是工作职位,林一达也远远在她之上。 林一达笑了,“我自己的老婆,我能不心疼吗?” “林经理,罗科长,你们看,前面!”两人正在腻味,司机突然一指前面,两人就往前看去,罗玲的脸色就慢慢变了,突然,她就哭起来。 “哎,你这是怎么了,刚才离家也没见你哭?”林一达马上握住她的手。 “离家我是高兴,我这个老姑娘终于嫁出去了,”罗玲以手掩面,泪水中,眼前全是一片模糊的红色。 在发动机的集体轰鸣中,一百辆木兰集体开道,引领着六辆奥迪车穿街过市。 “十辆一排,一共十排。”这场面,奥迪司机没有见过,就是见多识广的林一达也没有见过。 红色的木兰十辆一排,一共分成十排,而最前端,骑在木兰上打头阵的正是秦东。 “你这个待遇够高的啊,团市委副书记、省劳模、副厂长亲自给你当司机!”林一达就打趣罗玲。 罗玲却已是哭得把脸上的粉底冲出两道杠杠,“我,我是嵘啤的姑娘……” 泪眼中,她又看向前方,百辆木兰,风光无限! 这架式,这规模,绝对是秦湾历史上最隆重的婚礼! “啤酒西施,”林一达疼爱地笑着握住了罗玲的手,“看来,你不用担心了,如果我对你不好,你们啤酒厂的人饶不了我!” “你知道就好。”罗玲突然间就又破涕为笑,“我有两千多个娘家人!” …… 时光匆匆,永不停歇,马上又要过年了。 新鲜的乐安市的水果、蔬菜直接拉到了厂区,这是今年最特殊的一份年货。 大家不意外,不意外每年的年货肯定有好东西,意外的是能在这个寒冷的天气吃到新鲜的蔬菜水果…… 茄子,还有黄瓜,西红柿,还有豆角,草莓,甚至还有一个西瓜! 看到杜小树把秦东、鲁旭光和自己的蔬菜水果用挎子拉回家,小桔妈高兴地就不知说什么好了,能在春节吃上新鲜的蔬菜水果,她就再也不用制作什么西红柿酱了。 鲁旭光今年在杜源家过年,父母回东北探亲了,他一个人也怪冷清的,不用杜源喊他,他自己就跑了过来。 年三十儿,杜源当然是当仁不让的大厨,鲁旭光欢天喜地在厨房里打着下手。 人多热闹,随着年岁的增长,杜源就更喜欢热闹。 吃完午饭,小桔妈和柳枝带着杜小桔和秦南、武月包饺子,武庚、秦东就支起桌子打起麻将来。 往年流行过年打扑克,今年从市区到乡下,麻将成了家里人乐乐呵呵的主角。 听着搓麻将的哗哗声,杜源心里就很是畅快。 “正月里来是新年啊,大年初一头一天啊……”鲁旭光的麻将打得很熟练,他不时催促武庚出牌,“哎,我这有张二饼,我刚才打出的是不是二饼?”武庚还是不熟悉这种新的娱乐方式。 “你打的是九饼,我都看见了。”杜源笑着拍出两张票子,“过年了,输赢都算我的……” “多少,二百?”杜小树马上拿起钱来,“爸,少点……” “不少了,再多算赌博了……”老公安扔下一句话就又走进厨房,准备着今晚的年夜饭。 …… 五彩的烟花照亮了秦湾的夜空,从贴着福字窗花的玻璃窗望进去,一家人坐在大圆桌旁,热热闹闹吃着团圆饭。 放过鞭炮、吃过饺子,马小军和钟小勇等熊孩子也跑了过来,屋里孩子多,热闹,杜源笑着走到抽屉前,摸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大红包…… 这一年的春节晚会堪称神仙打架,往后十年的许多春晚名角在这一年悉数登场,赵忠祥、倪萍、杨澜三位主持人,不多不少正合适。 “赵本山!”杜小树很忙,一边指导武庚搓着麻将一边指着电视。 今年,两位喜剧大师同台,赵丽蓉留下了一句“探戈就是趟啊趟啊趟着走”,让广大观众学了足足一年,也乐和了一年。 赵本山更是别出心裁地走上《征婚》之路,结果,孤独的心还没等到上电视就找到了归宿。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东哥的一半是小桔姐。”马小军现学现卖,“八万!” “碰!武厂长,你有两个八万!”杜小树站在武庚身后干着急,“你叫不紧张,打麻将你紧张什么?” “他娘的,”武庚骂了一句,这长城理得还是不太利索,“你上。”他起身让贤。 看着几个小子都叼上了烟,倒是钟家洼打架的鼻祖秦东和鲁旭光不抽烟。 “等会儿,刘德华!”杜小树刚要坐下,却又飞奔到电视旁。 1992年正是央视举办的第十届春晚,也是春晚最红火的那几届。 90年代初期正好是香港乐坛蓬勃发展的黄金期,香港歌手的作品几乎风靡大陆,人人传唱,92年的春晚舞台上也邀请到了火遍全国的刘德华。 “也许隔着海角隔着天涯,也许行色匆匆刚刚赶回自己的家,儿女灯前,父母膝下,情意盈盈笑语喧哗……” “刘德华,帅!”杜小树响亮地打了个响指,啪——点上一支烟。 “呕——” 正扶在秦东肩膀上看着他们打麻将的杜小桔忍不住就是一阵恶心,她扶住胸口好象就要吐出来。 “小桔,”当娘的赶紧过来,柳枝和秦南也跑过来,“嫂子,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刚才还好好的,……”秦东也扶住杜小桔,迎面却迎来了杜小桔羞涩的目光。 “大东,你这是要当爸爸了!”武庚大笑着拿着一个桔子,剥开一个小桔瓣,“今年就有小桔子了!” “我要当爸爸了?”二世为人,看着杜小桔幸福娇羞的模样,秦东也很激动,可是有人比他还要激动。 “我要当舅舅了?”杜小树一幅不可思议的样子。 “那我要当姑姑了?”秦南一把搂住杜小树的脖子,“可是我还没准备好,叔,我们是不是得给押岁钱啊?” “你准备什么?”杜源笑了,“这不用你准备……” “爸,你准备好了吗?”杜小树就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的老爹,“准备好当姥爷了吗?” “我,”杜源一愣,“姥爷,我象姥爷吗?”他笑着看着自己,又走到大衣柜前的镜子跟前,“是挺象,我准备好了。” “武厂长,不能叫小小桔,”杜小树顺手摸起一颗牌,“看我摸到什么就叫什么……哎,幺鸡,哎哎,姐,你别打我,我记起来了,我姐夫说了,有了孩子不叫海南岛,也不叫吐鲁番,就叫糖球!” “去,你才是糖球呢!”杜小桔此时却不敢象以前一样去追着杜小树打,她很小心地在沙发上坐下。 “什么糖球,还元宵呢。”柳枝也笑了,电视上,朱时茂与陈佩思的小品《姐夫与小舅子》正在上演,“大东,名字还得你起。” “我起啊,就叫秦巡吧。”秦东没有犹豫。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那位伟大的老人,同大家一样,也在过春节,他在上海过春节。正是他,在1992年1月17日到2月20日开始了南巡之旅。 国运兴衰,个人浮沉,从未像1992年一样,捆绑得如此紧密。 就在这个春天,他完成了他有生之年对改革开放的最后一个战略部署,中国改革开放第二次腾飞!</p> 第1章 有个性也有本事 “蹬蹬蹬——” 银色的缝纫机针快速地上下跳动着,当最后两个袖子缝上,一件黄绿色的风衣就成形了。 “试试。”杜小桔笑着走到秦东面前,把风衣在他的身上比量着,“看看你老婆的手艺怎么样。” “爱夫牌风衣啊,”秦东笑着接过来穿上,又走到镜子跟前仔细地端量着,“大小正合适,肥瘦也合适。” “嗯,穿上风衣,更象厂长了。”杜小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这个春天,全省的领导干部突然象约好了似的,都穿起风衣,秦东的个头高,风衣穿在身上很是拉风。 “别累着,你坐下歇会,来,让我听听,”秦东就蹲下身子把头靠在杜小桔的肚子上,“听听我们的小糖球是不是在妈妈肚子大闹天宫呢。” “去。”杜小桔嗔怪地点了一下秦东的脑袋,“大名你起,小名我来起,不能叫糖球,这是男孩子倒罢了,要是个姑娘,别人喊你姑娘糖球,你乐意啊?” 可是她还是乖乖地坐在了沙发上,感受着秦东的温度也感受着肚子里小生命的生长。 “嗯,心跳有力,肯定是个小子。”秦东笑着站起来,“给我钉上扣子,我还要到厂里去。” “早点回来。”杜小桔嘱咐道,“小南下午的火车,中午等你吃饭。” 今天是周末,可是秦东这个副厂长也不闲着,秦南下午就要回学校,中午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下午秦东送妹妹上火车。 “嗯。”秦东注视着杜小桔,自打怀孕以后,她的孕吐特别厉害,可是脸上却有一种圣洁的光辉,这是在当姑娘时不曾看到的。 “你们厂和冰箱厂现在都是市里的香饽饽,”杜小桔一边钉着扣子一边说道,“我们厂长也说,后天也要到你们啤酒厂学习呢,让我提前跟你说一声。” “告诉你们厂长,日期排满了,恕不接待。”秦东拿起一个苹果,熟练地削皮后放在果盘里,“待会儿吃个苹果……后天六拨参观的,再这样下去,我这个厂长,也不用搞生产了,整天迎来送往算了。” 这一年,冰箱厂已经晋升为国家一级企业,先后兼并了电镀厂、空调器厂、冷柜厂和冷凝器厂,构筑起了多元化的家电制造格局。企业效益很好,因而成了远近知名的明星企业。 同样,嵘啤两家分厂十家联营厂也是红红火火,也是市里当仁不让的明星企业,正月十五过后,每天有络绎不绝的人从全国各地赶来参观学习,秦东整天陪看陪讲陪吃,一天最多要接待十多批人,实在不堪其扰。 “市里下文件了,要求市里的企业业减少到我们厂参观的次数,”同时,也恳请各地考察团尽量不要在旺季“骚扰”企业,“告诉你们厂长……” 杜小桔笑着就举起了手中的针,秦东马上笑道,“嗯,看在我老婆的面子上,那后天我准时恭候。” “这还差不多。”杜小桔笑着看他一眼,低头缝起扣子来。 …… 上午检查了家属楼的工地,迎接了一拨外地的客人,秦东直接回家,武庚参加广州的春季广交会不在家,所有的接待任务几乎都落在了他头上。 回到家,杜小桔给秦南收拾着临行前的东西,光吃的就塞满了一个皮箱,这是嫂子满满的爱啊。 “给。”秦东拿出一个存折递给秦南。 “多少?”秦南大大咧咧地接过来,“两千?”她看看自己的嫂子,杜小桔就笑道,“你哥给你,你就拿着。” “哥,我知道咱家有钱,可是太多了。”秦南咬咬嘴唇,“哥,嫂子,我有钱。” “你有什么钱……”秦东话没说完,秦南就从自己的屋里也拿出了一摞钱,“哪来的?”秦东看看杜小桔。 “我自己挣的,倒卖外汇挣的。”秦南老老实实道。 “哦,”秦东笑了,“不会挣就不会花,那就自己留着。” 在上海,此时,各家银行门口每天围聚着很多身份不明的人,见到一个路人,他们就低声问道:“有外汇哇,要外汇哇。” 这些人被称为“打桩模子”,都是炒卖黑市外汇的下岗工人,总数大概有五万人。 在上海,已经形成了外汇倒卖的行业链,有在街上四处兜售的“打桩模子”,还有中间周转的下家,最后是一些资本稍大的倒卖公司。 “今年别干这个了,一个姑娘家,不合适,”这才象是自己的妹妹,身上有股狼性秦东把手里钱拍到她的手上,“今年关注一下股票吧,我听说,真空电子认购了,你可以试着买一点。” 1月15日,我国发行的第一张人民币特种股票(B种股票),上海真空电子器材股份有限公司发行的B股在香港、上海等地认购。 “哥,我这些钱都买股票?”秦南夸张地看看手里的几千块钱,这可是一户人家的全部存款。 “不行吗?”秦东笑着接起电话,电话是工业局办公室打来的,说是下午有一帮参观的客人要他亲自接待。 “林局长点名?”秦东不动声色,“我下午家里有事,不到厂里了,请周书记接待吧。” 区远洋酒店,林凤梧也是不动声色,却是直接给秦东穿小鞋了,“梁书记,秦东说没空。” 哦? 在座的客人都是一愣,一个副厂长直接把局长的面子给撅了。 一个三十多岁方头圆脸的客人看看梁永生,王从军就笑着接过大哥大,电话又打给了秦东,“秦东,你小子耍什么威风,这是梁书记的客人,……你妹妹要回学校?我让我的司机送她,你,马上给我到厂里等着。” “把电话给我。”看着王从军手持大哥大,梁永生就把电话要了过去,“小秦,下午昌威安乐市的陈市长到你们厂参观,你准备一下。” 他说得和颜悦色,安乐市长陈明看看他,这个小厂长,果然了不得,省里大领导两次握手,梁永生和王从军对他说话都这么客气。 “小秦啊,有个性,也有本事,我们现在就是要重用有本事的人,是不是,老陈?”梁永生举起杯子,他跟陈明是省党校的同学,两人也算是旧交。 “这可是我们秦湾有名的秦癫子,”王从军也笑道,“在秦湾可能不知道我,但老百姓没有不知道秦癫子的。” “好,下午我也要看看这个秦癫子,哎,胡玉音也在你们秦湾卖豆腐脑吗?”陈明很健谈,他开着玩笑,满桌的人就都笑了。 “你们不考虑秦啤,把这个机会给嵘啤,我相信,我们这个秦癫子,一定会给你打响这个头炮。”梁永生与陈明一碰杯,两人把杯中的嵘崖啤酒一饮而尽。</p> 第2章 大胆地试,大胆地闯 “这就是我们的秦癫子。” 下午,一见面儿,梁永生就笑着介绍道,陈明打量着秦东,秦东也在打量着陈明,两人同时笑着伸出手来。 一行人在陈世法、周凤和、秦东等人的陪同下参观了总厂和二厂,看着易拉罐生产线,陈明不住点头。 在座谈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都谈到了那位伟大的老人的南方之行,这可以说是当前全国关注的焦点。 这一年开春,即使那些“沉默的大多数”,也明显感受到春天的气氛。 可是老人家的这些讲话先由小道上传来,官方不予证实,大家只能打处打听老人家讲了什么。 “我南方的朋友传来消息,”陈明扶扶眼镜,“一共巡视了武汉、深圳、珠海、上海等地,沿路发表了一系列的有关改革开放的重要谈话,重点是呼吁经济改革。” “姓资姓社以后就不争论了,老人家说,要让爱搞这种争论的人“回家睡觉去”。”梁永生也笑道,省里和市里的消息很是确凿。 “听说,老人家明显反对形式主义,”秦东笑着插话道,各地的学习参观实在让他不堪其扰,“老人家说,现在有个问题,就是形式主义多。电视一开,尽是会议,讨厌透了。会议多,文章长,讲话也长,……形式主义也是官僚主义。要腾出时间来多办实事,多做少说。” 大家都怪异地看着他,梁永生看一眼陈明,他听出秦东话里的刺儿,这是说参观学习是形式主义,他听出来了,陈明岂有听不出之理? 可是陈明好象并不以为忤,反而很高兴,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厂长。 他这次到秦湾来,本来是冲着秦啤去的,可是秦啤却对安乐啤酒没有兴趣。 “秦厂长,你怎么看待国企改革?”陈明问道。 “我在南方的同学打电话来,老人家说,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敢于试验,不能像小脚女人一样。看准了的,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秦东笑道,“深圳发展这么快,是靠实干干出来的,不是靠讲话讲出来的,不是靠写文章写出来的。” “这句话说得好,真好。”陈明就笑开了,他看一眼梁永生。 “所以,老人家讲话后,我们头上的“符”就没有了,我也保证,大家全都跃跃欲试想当改革的孙悟空。”秦东笑道,即便是思想保守的官员,也挥泪斩马谡,让亏损严重的国企破产。 “小秦的话很对我的胃口,”陈明看来是性情中人,三十多岁干到一市之长也不是泛泛之辈,“我也想当这个孙悟空。” 哦,大家看着胖胖的陈明,这形象明显与孙司空不相符嘛。 “这样,我想跟陈厂长、周书记和秦厂长交个朋友,”陈明伸出手来,“今天,我正式邀请三位到我们安乐去看看,看看我们的啤酒厂。” “这是个陈大胆啊,”下午陈明一行还要参观冰箱厂,送走陈明,梁永生却又回转到嵘啤厂里来,“安乐,不知道对我们嵘啤来讲是个机会还是个包袱。” “这话怎么讲?”陈世法明显感觉到陈明不纯粹是来参观学习的,此行肯定有他的目的。 “他这个市长当的,也不容易。”梁永生笑道,嵘崖区企业众多,效益有好有坏,可是仅一家嵘啤就贡献了三分之一的财政收入,他倒不象陈明那样日子难过。 去年,陈明调任昌威安乐市长时,今年,按照中央统一部署,对150家市属独立核算企业进行审计。结果是“灾难性”的:150家企业中103家亏损,43家资不抵债。 “他们安乐,有18000人吃财政饭,但财政收入不足8000万,干部工资都发不下工资来。”梁永生缓缓道。 按常规,安乐每年需500万财政预备费,但一分也没留。 半死不活的国企状况和入不敷出的财政处境,让陈明如坐针毡。 “所以他们想大胆地试大胆地闯,”嗅觉敏锐的人,不论是政界还是商界,都从老人家的南巡讲话中嗅到了机遇,“他们不是想卖掉他们的啤酒厂吧?” 梁永生诧异地看一眼秦东,陈世法和周凤和也在盯着他。 “卖掉国有企业,这是犯罪。”周凤和的话就忍不住了。 “当然,你也可以看卖给谁,其实说是卖光也好,改制也好,都是给企业找一条活路。”梁永生似乎很理解陈明,“当然,现在一切都在想象阶段,不过,你们可以去安乐市看一下。” “大胆地试,大胆地闯,”陈世法发话了,“我们嵘啤也是国企,卖给我们不算国有资产流失。” “可是,如果卖给个人呢,”梁永生缓缓道,他看向秦东,“比如说,卖给秦东!” …… 深圳发展这么快,是靠实干干出来的,嵘啤发展这么快,也是靠实干干出来的。 第二天,就在陈明一行刚刚回到安乐,秦东带着高虎也到了安乐。 陈明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秦东是从草原回来的,这天的午餐,安乐政府摆出了全羊宴。 “小秦,你的脾性对我的胃口,”席间,陈明再一次强调道,“要腾出时间来多办实事,多做少说,我也没时间扯淡,”他给秦东夹了一块羊头肉,“实话实说,我们安乐这个月发了工资,马上就得调度下个月的支出,这个钱谁给?企业给我们交。 企业都生存不下去了,交什么?财政收支平不起来,干部职工发不下工资,我这市长怎么当的,所以我必须想办法!” “陈市长是想把啤酒厂卖给我们嵘啤?”与这样的人交往,直切要害就可以,用不着虚言假套。 “是有这个想法,我们安乐282家国有和集体企业全部改制,其中90%以上的企业改成股份合作制,即将企业净资产卖给内部职工。”陈明举起酒杯,“我们安乐啤酒厂,可以把一部分股份卖给你们嵘啤,我们的职工也占一部分,但前提是你得让啤酒厂走上正轨,给市里交税。” “下午我就到啤酒厂看看。”秦东没有立即答应。 “可以,张主任,”陈明马上喊过政府办公室主任,“下午你亲自陪秦厂长。” “我们的改制,也可以把股份卖给个人,小秦,你的事迹我都了解过了,如果你个人想购买啤酒厂的股份,我支持!” 秦东笑了,这是他此行的目的,“陈市长,我可以买多少股份?” “百分之五十,百分之六十,百分之八十都可以……”陈明很干脆道,“这个厂可以由你说了算。”</p> 第3章 厂长大偷,工人小偷 1992 年,就是这样一个充满了起点感的年份,中国公司的成长故事也正在路上。 自八九年起,秦东逐渐有了自己的瓶盖厂和包装厂,还差一家玻璃厂,啤酒下游产业链就齐全了。 并不是他不想拥有自己的啤酒厂,可是在九二年之前,啤酒的生产物资材料都是掌握在国家手里的,自己想开啤酒厂,物资材料都没法购买,没有原材料你酿的什么酒哟! 现在,龙城的陈明提供了一个机会,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拥有自己的第一家啤酒厂了,这个机会只要握在手中,他自信在九十年代的山海,谁也抢夺不去。 下午的初步考察,陈明安排了一位姓张的副市长与办公室主任陪同,如果他不是到昌威开会,他也要来陪同的,毕竟秦东还是秦湾的团市委副书记,相当于正处级,级别上与陈明是一个级别了。 “这是刘厂长。”下车伊始,张副市长隆重地把秦东介绍给龙城啤酒厂厂长刘千行,“这是秦湾嵘崖啤酒厂的秦厂长。” “你好。”秦东笑着伸出手来,刘千行却哭丧着脸握住秦东的手,另一只手捂在腮帮子上。 “怎么了,老刘?”张市长看他出洋相,心里就很不乐意,秦东是陈明请回来的客人,人家虽然年轻,可是级别比他这个副市长还要高。 “牙疼。”刘千行继续哭丧着脸,虽然龇牙咧嘴可是声音中带着火气。 “秦厂长是来考察我们龙城啤酒厂的,老刘,你把厂里的情况跟秦厂长介绍一下。”张市长强压火气,厂里什么也没准备,连一份象样的汇报材料都没有。 “老潘,你来,我实说不出话来。”刘千行的手就没从脸腮上拿下来,他一指一个矮个子,矮个子就媚笑着上前,“各位领导,我们龙城啤酒始建于1981年,是昌威市大型啤酒饮料生产企业,龙城市重点企业,年生产能力三万吨,现有职工277人……” 秦东笑着看一眼仍在捂着腮帮子的刘千行,他的身后是龙城啤酒厂的领导班子,一个不到三百人的小厂,领导班子竟然达到了十三人。 同样也是一九八一年建厂的嵘啤,去年的生产能力突破十三万吨,而总厂的领导班子总共才七个人。 秦东笑着听着这个姓潘的副厂长的冠冕堂皇的假话大话空话,其实不用听他吹,一进厂,这个厂是什么水平他尽收眼底。 技术水平他看一下糖化楼就知道,管理水平他看一眼堆放得乱七八糟的啤酒瓶心里也就有数了,设备水平他扫一眼包装车间也八九十不离十。 “哎呀,我这牙疼得实在扛不住了,张市长,一会儿我真得到医院去了。”刘千行说着,一辆普桑就开了过来,顾及着张市长的面子了,他没有上车。 秦东笑了,看这一群领导,中午个个喝得面红耳赤,自己这个将近两千人的大厂副厂长才坐桑塔纳。 看着一个职工大摇大摆“拿着”一卷尼龙绳走出厂外,秦东马上给这个厂下了定义—— 厂长大偷,工人小偷。 “张市长,市里拿我们啤酒厂试点,就是卖给他们?”刘千行看着秦东,目光里同样也是不善。 “卖掉”啤酒厂,职工一样干活儿,最受影响的就是他们这些当领导的人,所以,他们十三人反对得最厉害。 “张市长,我还是那句话,要么卖给我,要么就别卖。”刘千行终于把手从腮帮子上拿了下来,他满脸络腮胡,态度很强硬。 张市长不说话了,如果能卖给你,陈明市长还要大远跑到秦湾把这个小伙子请来干嘛? 可是秦东把话接了过去,“是不是还有一句话,要么按你要的价钱卖给你,要么就等着你搞垮它!” 张市长和刘千行等人都吃惊地转过脸来,这是刘千行私底下的话,没错,他就是这个意思。 “现在,我就告诉你,你没机会了,”秦东看看这十三个酒囊饭袋,“一个月以后你就不是厂长了。” “你是谁啊你?”刘千行还没有说话,姓潘的副厂长就蹦了出来。 “这是我们厂长!”高虎马上拦在秦东前面。 “我才是厂长。”刘千行推开姓潘的,秦东也让高虎让到一边,“我说过,一个月后你就不是了。” 张市长看着秦东,百闻不如一见啊,在龙城的地面儿上,在人家的啤酒厂里,他,就敢说这样的话。 “走,回秦湾。”秦东还是礼貌地跟张市长握手,高虎的桑塔纳在地上卷起烟尘,桑塔纳绝尘而去。 “张市长,他到底是谁?这么张狂,到我们龙城横着走……”此时刘千行的牙也不疼了,也不用去医院了,唾沫横飞,脸色赤红。 “他是谁,他是陈明市长亲自请回来的人,他是谁,他是全省第一届优秀厂长,大领导两次握手的人……”张市长也不愿多跟这个刘千行废话。 说到第一届优秀厂长经理,刘千行就记起来了,全省的厂长经理哪个都想站在这个舞台上,“噢,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他到我们龙城啤酒厂来干什么?不是说啤酒厂要卖给职工吗?怎么市里又变卦了?……我这个厂长……” 张市长实在是烦透了,“秦东不是说过吗,一个月以后,你就不是了。” 啊,他想当厂长? 看着张市长的车子过去,刘千行眨眨眼睛上了自己桑塔纳,“去昌威……” …… 秦东去了昌威的龙城市实地考察,陈世法也通过自己的关系侧面打听龙城的这家啤酒厂,龙城到嵘崖的距离在不到一百二十公里,在这个地方有一家嵘啤的分厂,那将来这就是一颗锲入昌威的钉子,对嵘啤夺取昌威的市场至关重要。 不单单从市场角度考试,今年秦啤的生产能力已经达到二十五万吨的规模,嵘啤要想追平秦啤,仍然要有好大一段距离要追赶,而收购一家三万吨的啤酒厂,算是一个捷径吧。 当秦东赶回秦湾,陈世法马上召开了班子会,听取秦东的汇报。 “陈明选择我们嵘啤,我认为有三个理由,”秦东喝了口茶,高虎就端过一盘包子一碗玉米面儿稀饭来,晚饭两人还没有吃,“一是我们嵘啤也是国企,把龙城啤酒卖给我们,可以减少改制的阻力。” 他剥开蒜瓣,“第二点,陈明看得出,全国八百多家啤酒厂不会长期存在,与其改制后再倒下,不如现在背靠大树好乘凉。” 秦东咬一口包子,“龙城啤酒是陈明的改革试点企业,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所以他找到我们嵘啤。”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所以他也找到了秦东。</p> 第4章 你们将来都是百万富翁 秦东一边吃着包子一边介绍,他吃得狼吞虎咽,几个包子下去,他也介绍完了。 没有废话,全是干货。 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为了充分发挥示范效应,龙城政府选择的第一批试点是效益尚可的企业,但啤酒公司例外。 这家啤酒企业,十一年间“贡献不大年年有,步子不快天天走”,全厂职工一共277名职工的的记录已经保持了十一年,今年每人月工资只有 100多元。 “他们是怎么保持的嘛?”武庚都惊讶了,建厂是多少职工,十一年过后还是多少职工! “一百多块钱的工资,还赶不上我们厂的临时工。”总厂一个副厂长笑道。 “10项主要经济指标在这里,”秦东把陈明提供的资料递给陈世法,“另外,设备老化,十一年前建厂的机器,还在仍在使用。另外,资产负债率高达39.7%,净资产仅剩下270万元……” 大家都是经营企业的行家里手,秦东的话很现实,这家厂亏损额高、负债率高。企业生产经营困难,发展后劲严重不足。 还有就是企业管理水平低、经济效益低、职工收入水平低,企业经常处于停产半停产状态,职工收入很低,生活没有保障。 “净资产二百七十万元。”陈世法在本子上记下这个数字,他突然笑着看向秦东,“吃饱了吗?” “还成。”秦东笑着拍拍肚皮,“还能再吃两个。” “那就吃。”陈世法豪爽道,“小李,去,让刘师傅给秦厂长包三鲜馅的饺子,我们大家跟着沾光,一块加顿餐。” 边开会边吃饺子,恐怕也是嵘啤的独创。 “要不再开几瓶啤酒?”武庚笑着鼓动着。 “这象什么话,这是严肃的厂长办公会。”周凤和马上制止道,在他的原则面前,谁也别想逾矩半步。 “好了,大家都说说吧,是买还是不买,是收还是不收,尽早给人家龙城的陈市长答话儿,也别耽误人家的正事。”陈世法起身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拎出一袋秕子花生来放到桌上。 工会主席贾德顺抓起几颗花生米,“增加产量是好事,可是万一成了包袱,这可是个无底洞,我们嵘啤再有钱也架不住整天往里投钱,不划算……” “我同意老贾的意见,”一个副厂长马上道,“龙城与嵘崖隔着一百多公里,真有好事也轮不到我们,肥水不流外人田,只有这种亏损的企业才想起我们,这种企业,改造起来难度很大。” “我们不是有秦东吗?”武庚点上一支烟,就笑模笑样地看向秦东,“当年,把糖厂变成啤酒厂,这才过去几年哪。” “老武,你这样说,我就不同意了,”周凤和发话了,“我们有几个秦东,我们总不能把秦东派到龙城当厂长吧?……” 大家议论纷纷,其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与当地政府协调的问题,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可是万一庙里的方丈不让你念,你经念的再好也没用…… “秦啤不要,我们也不要……”周凤和说出他的想法,“跟当地政府协调是一个大问题,陈明在那时当市长一切都好说,陈明万一调走,谁来给我们保证?” “小秦你的意见。”陈世法干瘦的脸上皱纹纵横,他拈了几颗花生米慢慢地嚼着。 “我的意见就是折中……” 饺子上来了,大家也顾不得听了,人手跟前一盘饺子,食堂的刘师傅又拎着两个醋瓶子进来,好嘛,这个会开的。 “好吃,”秦东嘘溜着把一个饺子咽了下去,“龙城不是想搞股份制改造吗?两方都是股东,都占股份。” “哪两方?”陈世法见秦东吃得香,把自己跟前的饺子就推到他的面前。 “龙城的职工,和我们嵘啤的职工。” “龙城政府呢?”武庚马上问道。 “既然要改,那就改彻底一些,”秦东喝了一口醋,“将来企业的经营管理我们说了算,龙城政府就不用插手了。” 这就解决了与政府协调的大问题,大家纷纷点头。 “小秦的工作很细致,想法也很好,可是我还是保留我的意见。”周凤和也把饺子推给秦东,“这是一家亏损的企业,是个无底洞,我们接受这样的企业,名议上产能是上去了,可是会被这样的企业拖垮的,如果上级让我们接受,我会无条件服从,可是现在,我们是有选择的……” “对,厂里不能拿钱打水飘!连个水花都激不起来。”贾德面也站在了周凤和一边。 大家又都看向陈世法,陈世法也在权衡利弊,这不是联营厂,真正收购了,债务你得接过来,职工你得接过来,大家似乎说得也有道理。 “秦东,你说让我们厂的职工持有龙城啤酒的股份,职工们会认购吗?”陈世法突然说道。 大家都笑了,事情明摆着嘛,厂里都不准备吃下龙城啤酒厂,职工的存款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大家敢往里投吗? 秦东也不说话,端起周凤和那碗饺子,“高虎,给我们上一盆饺子汤……那就试试呗。” 火红的告示很快张贴到了大柳树下的宣传栏里。 这立马就象一块巨石投进池塘,也象一碗凉水浇在油锅上,嵘啤厂近两千职工炸了! “你买吗?”老熊就坐在糖化车间主任焦正红的办公室里,两人抽着烟聊着。 “我不买,我跟周书记打听过了,那就是个无底洞。”焦正红道,“有钱,我还要留着装修房子,今年我们的楼房就完工了,哎,你去哪?” “我去看看秦东买不买。”熊永福走出糖化车间。 “熊主任,”他走到办公楼上,迎面就碰到了罗玲。 “秦东呢?你买股票吗?”熊永福问道。 “我们看秦总,秦总买我就买。”罗玲回答得很干脆。 “对,秦总买我们就买。”从一厂赶过来的夏雨紧接着来了一句,“管它是不是无底洞,我们就跟着秦总了。” “秦总买……”高虎从外面跑了过来,“现在财务科统计报名呢。” “我买。”罗玲看看熊永福,“熊师傅,算你一个?” “算我一个。”熊永福没有犹豫。 他不知道,厂里销售科的销售员们没有犹豫,就是厂里的妇女们也挤破了财务科的门槛报名。 这些掌管着家里钱袋子的妇女们理由很简单,因为秦三长买,所以我们也买! 人生就好像一枚半空中的硬币,连自己也不知道会翻到哪一面。 可是他们知道,有人肯定能看到的,这个人就是秦东。 陈世法和周凤和看着手中的报名表,厂里两千多人,报名人数占到了三分之一,女职工尤其多! “这些人都是怎么想的,明摆着这是个无底洞……” 周凤和喃喃自语,他突然感觉他跟不上形势了,是大家对秦东的盲从还是自己落伍了? 可是接下来他的眉头又皱起来,这个秦东,在说什么呢。 “你们,来都是百万富翁……” 坐在改革的风口上,猪都会起飞! 秦东知道,陈明在龙城的改革仅仅五年后,龙城的百万富翁根本不稀罕。 有一个普遍的说法是,在这个小小的内陆县级市里,潜藏着10余名亿万富豪,近百名千万富翁,数百名百万富翁。 这些财富新贵们崛起的时间绝大部分只有5年左右,并且几乎全是借国企改制之机,以管理层控股方式登上财富之巅的。 对此,龙城人有一种形象的说法:“一觉醒来,突然发现周围冒出许多富翁!”</p> 第5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秦东、陈明都是干实事的人,双方的接触没有虚言假套,全部动真的来实的,所以嵘啤收购龙城啤酒进展很快。 在省二轻厅提出全省的啤酒可以跨地市整合后,秦东和嵘啤真的就走在了全省的前面。 为此,关键会长特意打过电话来,“老弟,我就知道你会打响头炮,开门红,绝对是开门红,现在不止省厅关注,省里领导们也很关注,龙城是出经验的地方,嵘啤也是出标兵的企业,省里和厅里都希望你们能碰出火花,给全省作表率……” 对于嵘啤走出秦湾收购昌威下面县里的啤酒厂,即将离开秦湾赴省里赴任的郭鹏书记和市长于国声都作出了批示。 当梁永生兴冲冲地把陈世法和秦东叫到办公室,开头一句话就是,“于国声市长要到市委那边,仍兼市长。” 哦,陈世法和秦东互相对视一眼,这就是说,将来,于国声书记市长一肩挑。 “老人家在南方的讲话虽然没有公开,但是于市长要我告诉你们厂,大胆地闯,大胆地试,大胆地冒,把龙城啤酒收入囊中,争取开门红!在全省当一次改革开放的标兵!” 哦,这似乎已经成了政治任务了!那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当两人走出梁永生的办公室,陈世法态度轻松,“我就一个要求,既然我们的方向是职工持股,我们嵘啤的职工股一定要占大头!” 这是毋庸置疑的,要不然这一通忙活为了谁? “我马上给陈明打电话,明天我就再跑一趟龙城。”秦东积极性很高,无利不起早,既然职工占股,他的股份当然要占最大,这家啤酒厂将来要姓秦! …… 一九九二年春天,似乎格外热闹,如果日后复盘,你会发现,这一年各行各业欣欣向荣,各行各业的俊才新秀如过江之鲫,源源不断,似乎全国的人才都在这一年冒头了。 一九九二年以前,改革开放虽然已经进行到了第十个年头,但在老人家南巡之前,是分分钟可以回去的,南巡之后,却是如燎原之火,已成大势,不可阻挡。 陈明很忙,市里的工作,改制的工作还要应对一切反对的声音,“你好,陆市长,”电话是昌威市长的一个副市长打来的,对方客气了几句,大概也晓得陈明的个性,话语间就直奔主题,“企业改制把工厂卖给职工……” 陈明期盼地听着,改制是摸着石头过河,他也需要上面的支持,可是陆市长没有明确表态,他含糊说了一句,可能他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龙城啤酒也是你们市里的企业,为什么选择一家外地企业?” 哦,陈明明白了,这通电话是为这事。 “我的意见,我们昌威的企业还是由我们昌威人来经营,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就不让别人来插脚了……” 陈明没有犹豫,当场答应,“我们市政府态度很开放,欢迎本厂的职工,也欢迎外地的企业,昌威的企业我们更欢迎……” “好,”陆市长看看昌威啤酒厂的程兴东厂长,点点头,“昌威啤酒是市属企业,也是我们昌威规模和利润排在最前面的啤酒厂,我个人推荐昌威啤酒厂……” “好了,这下好了,我们昌威的事儿还得由我们昌威人说了算。”走出陆市长的办公室,跟在程兴东后面的刘千行侧身看着程兴东,“以后我们就跟着程厂长干了。” “嗯,陈明答应了,我们后天就到厂里看看,”程兴东面皮白净,很是文雅,“以后,两家合一家,我认为,这是好事,”他看看一脸讨好的刘千行,“将来就是改制的话,厂长这付担子,刘厂长还得挑起来……” “我这个人不行,没有水平,”刘千行笑着谦虚道,他满脸堆笑,哪有一点牙疼的样子,“不过你程厂长看重我,我就是不要这把骨头也得给你看好这个门,当好这个家……” …… 事情突然了有变数,陈世法倒没起波澜,这些年,嵘啤经过的大风大浪还少吗? 伟人不是号召全国人民到大风大浪里去锻炼吗? “这事,不办则罢,办就要办好!”陈世法定了调子,“给全省作表率的,只能是是我们嵘啤!” 陈世法的意思,秦东明白,全省上下现在都看着哪,市里都看着哪,就是厂里的职工经过秦东的鼓动,也都想当百万富翁,这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秦东走了办公室,他还没上车,武庚就追了过来,“小桔怀着孕,我听你枝儿姐说,这几天吐得东西都吃不下,晚上让你枝儿姐过去陪她吧,你这一去一个周回不来……” “还用得着一个周?”秦东笑了,“明天,顶多后天我就回来了,带几条昌威烟给你抽抽?”昌威的清州卷烟厂很是有名,这也算是另一种土特产吧。 “后天?”武庚摘下眼镜搓了搓眼睛,“你以为这是旅游?你说回来就回来?人家市里干预了,这事你得认真考虑……这是政治任务,都想站在台上……”他又朝上面指了指。 “你放心吧,”秦东上车关门,“我们爷们什么时候还放过空炮,是不是,高虎?” 滴—— 高虎按了一下喇叭,武庚马上捂着耳朵踢了一脚轮胎,嘴里笑着骂道,“高虎,你想吓死老子?!” “武厂长,走来……”高虎一打方向盘,一加油门,车子象下山之虎奔了出去,声音却是从远处飘了回来,“你就等着我们胜利的消息吧……” “他娘的,你还少说了一句,给我顶住,顶住……”武庚盯着桑塔纳的背影,伸手摸出一支烟点上,笑了。 …… 上午去,中午吃饭,下午开会,陈明的效率在这个九十年代很是高效。 “我搞股份制改革,我,肩上的压力有多大你不知道,”中午饭桌上,陈明道出实情,“不知内情的就说你搞了私有化。也有好心人劝我“不要去趟这道浑水”,历史上“私有化”这顶大帽子不知压死过多少人……” 陈明说得越是推心置腹,秦东越是理解他的志向,两人的感情就越近。 “高虎,”吃罢饭,稍稍休息的空当,秦东就把高虎叫了过来,高虎的个头也不矮,“来,穿上。” 高虎看看秦东的手里的风衣,就笑了,“厂长,这不是小桔给你做的吗?” “我让你穿你就穿……”秦东不耐烦道。</p> 第6章两国交战,就骗来使 龙城市政府,二楼小会议室。 今天的会议规模虽然小,可是龙城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和市政协和市纪委五大班子全齐了。 另外,龙城市计委,财政,工业等部门悉数出席,加上旁听的人,小会议室里挤得满满当当。 “秦厂长我们又见面了。”秦东走进会议室时,龙城啤酒厂厂长刘千行就笑着站起来,他脸上挂着热情的微笑,“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龙城啤酒厂门槛高,一般人迈不进来。” 这就是话中有话了,秦东也不介意,直接回道,“没事,我一米八二,再高的门槛我也能跨过去,倒是你刘厂长,”秦东看看他的两条小短腿,“你这些年,没少被门槛拌倒吧,这么高的门槛不适合你……” 会议还没开,已是唇枪舌剑,龙城的人看着秦东,各人表情不一,陈明笑着招呼一句,“秦厂长,过来,请坐。” …… 天气渐渐暖和了,柳树上已经发出新芽,今天一大早,程兴东就坐车往龙城赶来,到了市政府门前,司机下车登记,一个身着风衣的人就笑着走上前来,他敲了敲车窗,“问一下,您是昌威啤酒厂的程厂长吗?” 隔着车窗,程兴东打量着这个人,一身全省流行的风衣,看起来是个干部,他笑着打开车门伸出手来,“我是程兴东。” “你好,程厂长,”干部模样的人笑着与他握手,“我在这儿等了您半个小时了,往您厂里打电话,他们说您出发了,是这样,程厂长,实在不凑巧……” “怎么?”程兴东脸色一沉。 “是这样,今天的会议临时取消了,我们陈市长到市里开会,这件事是他主导的,他不在这会就没法开,只能改天通知……”干部模样的人一脸的抱歉,让程兴东的火气都没法儿发出来。 程兴东面有不悦,“这,我们都来了……” “所以我们陈市长说,他开完会,今天会亲自到你们啤酒厂拜访,这样,他的秘书会联系你们厂……” “这样啊,”程兴东面色稍霁,“好吧,我赶回去,那我跟陈市长就在昌威见面。”他与干部模样的人握手后,车子调转车头而去。 门卫打量着这个干部模样的人,也不知他跟程兴东说了什么,就见车子没有停留就开走了。 口哨声响了起来。 干部模样的人冲着门卫打了个响指,踩着铮亮的皮鞋就朝一辆桑塔纳走去。 龙城市政府的一名司机羡慕地盯着干部模样的人,又相一眼桑塔纳,“同志,你是哪里?这车真不错。” “嵘啤的。”干部模样的人笑嘻嘻地脱掉风衣。 “你也是司机?”人靠衣裳马靠鞍,龙城的司机就埋怨生不逢地,同样是司机,人家穿风衣,同样是司机,人家开普桑。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领导,这人穿着风衣真有派头。 龙城的司机马上有了自己的偶象,等龙城的经济上去了,自己将来也能开上普桑,自己到那时一定要搞一件风衣穿上…… …… 小会议室里,会议在陈明的提议下,开始了。 “我们不等程厂长了,我先说一下我们龙城市政府的计划……” 果然,龙城市政府的改革方案做了两套:一是个人股不得超过20%,国家完全控股;为了避免被人说成是“私有化”,龙城市委、市政府的改革腹案是改制后保留大约20%的国有股权,继续当第一大股东。 第二个方案则是将企业存量资产出售给职工,国家以土地作价入股。 “我不同意。”秦东声音很大,说得直截了当,没有半点转圜。 龙城的领导象是看到外星人一样,这年头,说话这样直接的人没有。 秦东坚决不同意,“陈市长,要卖你们就全卖光,一股也别留!只要还留下一股,这个企业就还是政府说了算,我们占多大股份都白搭。” “对,要么卖光,要么不卖,”秦东道,“我们的意见是,由全体职工,包括龙城啤酒厂现有职工和我们嵘啤职工,以企业内部股权证形式集资270万元,将企业资产全部买下,成立龙城市龙城啤酒股份有限公司,把这个国有企业变成由277名股东共同拥有的股份合作制企业……” 陈明不语,其实担心的还是被扣上私有化的大帽子,他提出的两套方案,其实就是给自己戴个护身符。 “秦厂长,你们太激进了,”秦东说话直接,龙城常务副市长不乐意了,在座的就属秦东与陈明年轻,他们都是四五十岁的人,“我们不想听一家之言,我们也要听听昌威啤酒厂的意见。” 龙城的工业局长马上示意刘千行,刘千行其实一直在看手表,说好今天开会,程兴东怎么还不来?他不来,昌威啤酒难不成真的落入秦东这小子手里? 陈明趁着这个空当又跟秦东交流道,“你们的意思,政府非要退出不可?” 秦东很坚决,“否则我们退出。” “那我得征求一下意见,也得跟市委这边通气。”陈明道,“你们需要等一下。” “一天时间,我们就等一天时间。”秦东笑道,可是语气很霸道,也没有商量。 一天时间? “你们也太霸道了吧,”张副市长忍不住说道,“老刘,你去,看一下,昌威啤酒来了没有……” 陈明也皱眉道,“这不是谈判之道,秦厂长,你需要反思,”他板着脸看向刘千行,“昌威啤酒怎么还不来?” “我去看看,我打电话联系。”刘千行在各位领导注视下,好不狼狈。 “不用看了,回去了。”就在刘千行要走出会议室打电话时,秦东的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说出了那句让龙城一班人惊讶了一年的话,“我让他回去了。” “回去了?”龙城的领导包括陈明在内,面面相觑。 “为什么回去?会议不参加了?” “你让他回去的,他能听你的?”刘千行马上似乎要跳起来,“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连说三个不可能。 此时,大哥大还不是标配,联系程东兴只能打电话,可是电话打过去,昌威啤酒厂说人已经过来了,可是人过来了,就是找不着,陈明都想让公安去找人了。 “不用找了,我都说了,我让他回去了。”秦东又一次强调道,看着龙城这班人鸡飞狗跳,他笑着揭开谜底,“我说,陈市长在昌威开会,让他在昌威啤酒厂等候陈市长。” “你,你真的这样说?”刘千行顿觉肩上的压力没有了,“你怎么能这么干?谁给你的权力?” 陈明看看秦东,他本来身上煞气就很重,此时,满脸乌云,一触即发,电闪雷鸣。</p> 第7章烤鸡架 龙城政府办主任走出去落实,很快就回来了,他一脸严肃,大家就知道,此事属实。 张副市长虽然早已领教过秦东的个性,可是此时还是一脸愤然,“秦厂长,你是我们请来的客人,你要注意,你只是客人,还不是主人……”他看看陈明,陈明没有阻止他,“还有,你也要注意,这里是龙城,程厂长也是我们龙城市政府请回来的客人……” 张副市长显然是与陈明站在一条线上的,秦东是陈明请回来的客人,他虽然气愤,但仍然客气。 可是常务副市长就不一样了,张副市长话音刚落,他马上道,“既然你不把自己当客人,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现在,请你也回去,我们不欢迎这样的企业参与我们的改制。” 秦东敏锐地意识到两个副市长在对待自己的态度上的差异,还有他们对陈明的态度。 陈明没有发话,小会议室里一时冷场了。 “秦厂长……”张副市长看看秦东,“你有什么要讲的?” 秦东摘下手表放在桌上,手表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给我五分钟,我说完,如果你们还是坚持认为我做错了,我立马走人,并且,永远不会再来龙城,但是,如果你们认为我说对了,对不起,龙城啤酒厂的改制我们嵘啤一定要参加……” 陈明还没有说话,常务副市长也把手表放在了桌上,他竖起一根手指道,“一分钟。” 陈明不满地看他一眼,可是小会议室里的众人都盯着秦东,目光很不友好。 “既然作为龙城改制的试点,那就意味着,龙城啤酒的改制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当前,全国有八百一十三家啤酒厂,山海省有四十多家啤酒厂,我们不会永远处于自扫门前雪自卖自家酒的状诚,激烈的市场竞争已经打响……” 陈明不动声色盯着秦东,可是常务副市长又插话道,“还有两分钟。” 刘千行,还有一些龙城市的领导,脸上都露出了看笑话的表情,到人家地面上来跑龙船,龙船可不是那么容易跑的。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八百多家啤酒厂肯定会大浪淘沙,有些被淘汰,有些被兼并,你们认为,一个走到门口,仅凭我的司机三言两语就打发回厂里的厂长,能带领你们的龙城啤酒在激烈的竞争中不被打倒吗?” 秦东自己拿起手表,不用常务副市长插话,自己说道,“还有一分钟,最后我想说的就一句话,既然改制只能成功不能失败,那么我们嵘啤能担起龙城啤酒厂的担子,能给厂里带来新风新气象!” 他笑着看看常务副市长阴沉的脸,“我说完了,还剩三十四秒。” 会议室里陷入了平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表态,有人喝水,有人咳嗽,大家的目光都看向陈明。 “好,那就告辞。”秦东站了起来,大踏步朝外面走去。 张副市长一看陈明,立马拦在前面,“秦厂长,其实今天谈得差不多了,双方的底线都已经很清楚了,这样,我送秦厂长去宾馆……” 陈明也走过来,“秦厂长,后面的事后面再说,先休息。” 他这样说就等于把秦东留了下来,常务副市长、刘千行等人有人愤懑,有人叹息,也有人敬佩地盯着这个年轻的厂长和年轻的市长…… 夜幕降临,晚上张市长陪同吃过晚饭,秦东披上风衣,“走吧,出去转一转。” “这里有什么好转的,一个县级市,”高虎笑道,不仅是县级市,还是内陆市,经济很不发达,“晚上黑灯瞎火的……” “出去尝尝这里的特产。”秦东笑道。 街上,果然是黑灯瞎火,在这个初春的时节,行人不多,车辆更少。 “什么这么香?”秦东鼻翼微张,一阵香味在风中飘过,引诱着他寻香追逐,终于在一家街边小店前站住了脚步。 “烤鸡架?”他回头看看高虎,“走,进去尝尝。” “鸡架好吃吗?”高虎不以为然,在嵘啤的食堂里吃惯了大鱼大肉,这种骨头上没有二两肉的鸡架是入不了他的法眼的。 鸡架子也称鸡背,就是被剔除了肉的鸡的骨头架子。 秦东饶有兴趣地看着一位老太太烤鸡架,手势很熟练。 这种烤香,那独特的燎烟味道,就是把他吸引到店里的味道。 那烤锅中升华出来的一缕烟火气息,燎绕于鸡背之上,一瞬间,精华便沾染在鸡背之上。原本白白腻腻的鸡背魔术般地变成了棕黄色,泛着诱人的光泽,发着清美的芳香。 “真香!”店里的凳子和桌子油腻腻的,秦东也不计较,“奶奶,给我们来六个烤鸡架。” “当然香,俺家的鸡架都是用老汤腌的。”老奶奶很自豪,“这锅老汤一百多年了。” 嗯,“考鸡架”的制作工艺也是三步走:先腌制,再煮熟,最后熏烤。 把一只弃之可惜、食之无味的鸡肋做成美味,自然有其妙方。妙在其底味,妙在其烤香。 “底味”就是老奶奶说的煮鸡架子的那一锅老汤,当然有来自店方秘制的腌料,只有老汤煮过的鸡架子味道才淳厚。 “俺这一锅祖传的百年老汤……” “等等,”秦东打断她,“*****那十几年不准搞个体经营,老汤不坏了吗?” 老奶奶笑了,“当年啊,还是俺公公想出个办法,把老汤用坛子装起来密封,放到自家院里水井的水底下。” 哦,秦东马上明白过来,他给高虎解释道,“井水很深,一年四季保持恒温,起到了冰箱的作用。改革开放之后才打捞上来,重操旧业。” 这也能行?高虎听后佩服之情无以言表。 “来,开吃。”秦东趁势拿起一个鸡架,直接一撕两半。 龙城的“烤鸡架”在后世可是名声大振,上至政府官员、演艺明星,下至普通市民、布衣百姓,品尝之后,无不伸出拇指啧啧赞叹;很久之后,依然深情眷恋。 秦东边吃边打量着店里,有穿着正式的机关干部模样的人,也有平常的百姓,还有建筑工地上正在吃饭的民工,无不在津津有味地啃嚼着香喷喷的鸡架子。 “高虎,你说为了吃肉吧,真没多少肉可啃。你说不是吃肉吧,这骨头缝里的零碎肉又分外香,让你吃了还想吃。”秦东吃得香,他也顾不得形象,咂着手指,“据说龙城人出远门,选礼品时首选烤鸡架。外地人知道朋友要从龙城过去,也会主动提出带点烤鸡架……” “嗯,厂长,好吃,多少钱一个?”高虎看向老太太。 “我们进的鸡架是一毛钱一个,烤成后三毛一个,一个挣你们两毛钱。”老太太笑道。 “给钱。”秦东吩咐道,“再给我包上六个。”晚上当宵夜。 高虎擦擦手把手伸进裤兜,“咦,厂长,我没带钱。”</p> 第8章辣丝子 “不用管,有人给我们付钱。”秦东擦擦手笑着站起来。 老太太不乐意了,她手一伸拦住秦东和高虎,“这位小同志,你咋光吃不给钱来?我们这是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秦东看看周围,“我们是外地的,就住在龙城宾馆,凑巧了,我没带钱,他身上也没带钱……”他一指高虎,高虎上午穿着他的风衣,把钱包倒换了出来,却又忘记脱掉风衣再重新装回来。 “没带钱……”老太太打量着他,秦东的谈吐不象吃白食的人,再看他穿着风衣气宇轩昂的样子,象是领导,“小伙子,你是领导吧,你是来微服私访的……” 微服私访? 秦东哑然失笑,戏说乾隆正在热播,老百姓着了迷一般追捧这部电视剧。 “他的钱,我来付。” 一个年青人走过来,不言声地递过四块钱来,“找我四毛,有发票吗?” 他看看同行的另一个年轻人,“回头回局里报销。” “小店哪有发票……”老奶奶接过钱来,看着秦东道声谢真的拿着烤鸡架大摇大摆地离开,“你们是公安局的……” 两个小青年互相看一眼,“我们没穿警服,你认识我?要么认识他?”付钱的那个小青年愣了,他却是没有听到老奶奶与秦东先前的对话。 “哎,还真让我说准了,这真是大领导下来微服私访,唉,我不要钱了,给我小店题个字就行了……”老奶奶举着四块钱,死活不收了。 “这是戏看多了。”两个小青年无奈,这四块钱算是送不出去了。 秦东在龙城锋芒毕露,,陈明让公安局保护秦东的,怕出意外。 秦东从走出宾馆就感觉到后面有人,果不其然,正好给他们把鸡架钱付了。 两人刚回宾馆,陈明和张副市长就笑着迎了上来,秦东笑道,“还没吃饭吧,给你带的鸡架。” “是我请客,你不是没钱吗?”陈明笑道,“正好我也没吃饭,告诉他们,上两盘辣丝子。” 辣丝子,也是龙城的一道名菜,一道开胃名菜。 制作“辣丝子”的原料,龙城叫辣菜疙瘩,南方叫芥菜头。 每年农历九月下旬,原野褪去了绿色,农民便抓紧时间收获辣菜。这个冬天,最美味的调味菜就来源于这种被俗称为“辣菜疙瘩”的蔬菜。 菜园里的辣菜是每年7月头伏时种下的,为的就是做成地道的“辣丝子”。 辣菜收获完成,立即开始制作,聪明的龙城人对这道小菜的制作可谓独具匠心。先将疙瘩洗净去皮,切成细丝,放入事先准备好的坛子中,倒入些许食醋,加少量白糖,放入几粒新鲜的花生米,轻轻搅拌均匀。切几片青萝卜盖在辣丝上挡住气味的散发,这是辣丝制作中最为关键的一步。 最后将坛子密封,这样,辣丝的辣味、食醋的酸味、白糖的甜味,互相刺激,此消彼长,美味慢慢酝酿,十天八日后,美味制作成功。 龙城宾馆的辣丝子很快端上来了,厨师刀功细腻,辣丝子颜色洁白,酸甜香辣,清淡爽口,提神通气,增进食欲,在整个冬季所有的凉菜中堪称一绝。 吃的时候,再放点香油、醋和白糖,夹一筷子送进嘴里,嚼起来嘎吱作响,香甜辣脆,开胃开心。 阿嚏——阿嚏—— 秦东两眼流泪,一不小心,像芥末一样的辣味像小孩子的恶作剧,从口中进入鼻腔,直取脑门,顶得他喷嚏连连,两眼流泪。 当然,也只有这时,才是吃辣丝子的最佳境界。 “我们辣丝子冲吧,”陈明笑着,可是嘴里却是说得很直接,“我们的常务副市长,今天直接称你是辣丝子。”他说完,自己先笑了,张副市长和办公室主任也笑了。 “不辣就不会革命,不会改革,我给你们龙城的改制开开胃,后面才是大餐。”秦东顺手拿出鸡架来。 “吃鸡架也要技术。”陈明话中有话,“我们龙城的老百九说,必须坚持“四项原则”才能吃好烤鸡架。“ “一叫作放下架子,才能拿起架子,二叫作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三叫作宜粗则粗,宜细则细,四叫作可以戴手套,空手抓更有滋味……” 吃烤鸡架,虽然在龙城宾馆里都备有一次性手套,但是在龙城的小吃店里,人们大都直接上手,不怎么顾及吃相。 “改制不就是放下架子吗?”秦东掰开一个烤鸡架,递了一半给陈明,又递了另一半给张副市长。 “这架子,不放也得放。” 陈明接过烤鸡架,就在两个月前,龙城市人大向政府申请购买“桑塔纳”一辆,陈明却拿不出钱来。 “有庙就有神,有神就得有人来烧香。就得有人供着它,养着它。这些神不光要吃要喝,还要管人家的人财物,管人家大大小小领导的任命。”陈明言辞激烈地述说县里企业繁杂的弊病。 “如果我们改制,可以盘活大量的国有资产……” 这些国有资产有些虽然是以低于折旧后价格出售的,但盘活了,能用了,这不仅不是国有资产的流失,反而是将国有资产变现,尽可能降低了国有资产的价值损失。 “所以我考虑明白了,我放下架子,把企业卖出去,将来才能拿起架子,一个市长的架子,否则人大的那帮老同志只会指着我的脊梁骨……”陈明笑道,“尝尝我们龙城的啤酒……” “所以现在第二句话来了,”秦东端起啤酒杯,“宜粗则粗,宜细则细。” “怎么讲?”见秦东把自己的话拿过来用,陈明对这个聪明的作法很感兴趣。 “政府粗一点,管得宽一点,活一点,把股份彻底放给职工,政府不留一点股份,职工将来才能把厂里当作家里,象农民耕地一样,细心耕耘,以厂为家……” 陈明看看张副市长,张副市长道,“这一点我们考虑过了,既然要改制就彻底改,政府完全退出,我们这样作,是担了很大的风险的……” “秦厂长,我要知道,如果职工持股,你个人在里面占多少股?”陈明问道。 “我能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吗?”秦东笑道。 “这话怎么讲?”陈明夹起一筷子辣丝子,秦东的话跟他这个人一样,都很辣,很冲。 “将来龙城啤酒厂改制,我们嵘啤的职工占大头,我来管理这家啤酒厂,另外,我的股份,要在嵘啤的职工中占大头……” “多大,你是想戴手套还是想空手抓?”张副市长笑着说道。</p> 第9章 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 张副市长的意思,秦东和陈明都能理解。 戴手套,就是秦东不会亲自下场,但通过嵘啤的工人控大股,龙城啤酒还是集体企业;而空手抓,则是秦东直接下场,龙城啤酒厂由秦东光明正大占大股,此后,龙城啤酒厂姓秦,也可以说是个人企业了。 “我这个人说话直接,如果不是我说了算,我就不会请两位市长吃烤鸡架了。”秦东又掰开一个鸡架,递了一半给陈明。 “你就不怕被扣上私有化的大帽子?”陈明说话也很直接,双方现在已经建立初步的互信,他更不是不会绕弯子,“我们龙城搞改制迈出一大步,已经很冒风险了,你不怕有人说你是资本家?” 陈明咬了一口鸡架,又喝了一口啤酒,“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还是戴手套稳妥!” “没事儿,我腿长,两条腿从肚脐眼下面就开叉了。”秦东笑着抬抬自己的腿,陈明和张市长就都笑了,两人个头不高,都在一米七左右,秦东的个头却是一米八多。 “如果我占大股,我这个厂长,与传统的厂长是不一样的。” 秦东用筷子启开四瓶啤酒,递给二人。 传统企业,厂长由市里任命,就是经营不善把一个企业搞死,他还可以换一个地方当厂长,比如说把啤酒厂搞死了,他还可以到机床厂,到肥皂厂,到制药厂当厂长。 虽然这些企业八杆子够不着,但企业好坏,影响不着厂长个人,所以改制,这些厂长反对的声音最大。 “我对啤酒最熟悉,我敢保证,企业半年脱困,一年盈利!” 这是陈明最想听到的,他看着秦东,重重点点头。 “当然,我们的改制思路就是职工当家作主,前两年肯定激发起职工的积极性,企业会一改沉疴,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这一点大家都看得到,也希望这样,要不冒这么大风险干嘛去? “可是以后呢?”秦东道,“改制头三四年还起作用,大家都拿企业的事当事干,时间一长就不行了。” 股份合作制是新出现的大锅饭,由于企业分红高,一般两三年职工就可收回购股成本,这时职工的风险意识淡化,对企业的关切度就会降低。 后世,在一家好企业,比如一个职工入了5万股,成本收回之后,甚至未经企业同意,他就雇了一个人干自己的活,自己做起了老板。 “我研究过西方国家的经验,发现一线职工持股是最不经济的,应该集中到对企业发展有重要决定作用的经营者和中层管理人员身上。 后世,龙城改革全国闻名,在经过国务院七大部委联合调查之后,批示推广他们的国企改革经验。 可是三四年以后,里面暴露出来的新问题让政府和企业开始意识到经营层激励的重要性。 所以,从1997年到1999年,在龙城政府主导下,龙城市推行“四扩一调”,四扩即内部职工增资扩股、转让银行贷款扩股、量化新增资产扩股、吸引社会法人资金扩股。一调即调整股权结构,鼓励经营者和经营管理层人员多参股、控大股。 “我有师兄在轻工业部,他打来电话,今年国家体改委大机率会出台《有限责任公司暂行管理条例》和《股份有限公司暂行条例》……” 这两个条例“是中国企业发生真正变革的转折点”,在九二年,如果你想创立企业,可是不知道资本从哪儿来,有了这两个文件后,就可以去募集资金,可以去依据一种商业模式寻找投资人来投资。 当然,里面也涉及了股权的明晰和界定。 “秦厂长,如果你真的要占大股,你真就不怕说有人你是资本家?”张副厂长又提起了这个话题。 秦东了笑了,“老人家在南方说了,这事不争论的……张市长,你回过头看一下,在过去的 15 年里,观念的突破一直是改革最主要的动力,哪些地方的民众率先摆脱了计划经济的束缚,那里就将迅速地崛起,财富向观念开放的区域源源地流动。” 倒不是违反法律,而是那些与旧体制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规定,这种规定会成为改革的束缚,对之的突破往往意味着进步 好象是这么回事,从小岗村到八大王,从山海的乡镇企业到海南楼市乱象,这不止是陈明和张副市长思考的,也是全国的有志之士思考的问题。 “达尔文在《物种起源》中那段有关“丛林法则”的经典论述,我相信在九二年会正成为中国企业史的一条公理。” 秦东把手中鸡架高高举起,““存活下来的物种,不是那些最强壮的种群,也不是那些智力最高的种群,而是那些对变化做出最积极反应的物种。” 他看着手中的鸡架,“象你们的烤鸡架,也是这积极反应的产物吧。” 陈明和张副市长看看手中的烤鸡架了,二人都笑了。 秦东说得没错儿,从八十年代末开始,龙城全面实施农业产业化战略,把养鸡作为全市的支柱产业来抓,农民一年养鸡一亿多只,生产鸡肉20万吨。 鸡肉出口了,鸡架子一毛钱一个卖给市民煮汤喝。聪明的龙城人从中发现了商机并立即行动,把“龙城烧烤”的工艺技术移植过来,加以改进提升,很快就开发出了名吃“烤鸡架”,一炮打响,流行全国。 “这个可以有……但是……”陈明举起酒瓶,“唉,有什么但是?在龙城以后没有但是……干吧!”陈明豪爽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们都迈出来了,就退不回去了,只能往前冲。” 这才是改革者应有姿态与心胸! “听说老人家结束南巡了?”张副市长喝了两杯啤酒,浑身上下已是轻松下来。 涉及到龙城啤酒厂改制的两个最关键的问题已经解决,嵘啤的职工占大股,以实现嵘啤对龙城啤酒的控制,秦东个人在啤酒厂占大股,这家啤酒厂以后就姓秦了。 可是在这个神奇的年份,这是各方能协调出的最好的结果! 秦东终于要有了自己的啤酒厂,在他重生六年后! 陈明举起酒杯,“上面没有正式通知,也没有正式报道,现在全国人民都想知道,老人家在南方到底讲了什么?”</p> 第10章 走资本主义道路 吃过烤鸡架与辣丝子,龙城和嵘崖的改制工作就同步展开了。 这种改制,是以职工买断企业资产的改革形式在龙城啤酒厂大面积推行。这种形式实际上是人人有股,企业管理层和普通职工购股数量上差别不大。 也就是说,现有的管理层刘千行等人,跟一个普通的小青工持股的数量差不多。 龙城政府也成立工作组,进驻龙城啤酒厂,为防止漏掉一人买股,工作组给不愿买股的职工积极做思想工作。 工作组的工作很见成效,龙城啤酒厂职工购买得最多的是10万股,最少的也有1000股,大家对改制后的啤酒厂充满信心。 信心可以说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改制以后职工当家作主,工作组承诺,可以重新选举厂领导班子,大家对刘千行等人早有不满,在国有股从改制企业完全退出的情况下,许多人对啤酒厂的将来都有了信心。 第二个就是嵘啤的参与,南海珠,北嵘啤,嵘啤的大名,啤酒行业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嵘啤厂的职工对于参与龙城啤酒改制也焕发出极大的热情。 “我买一千股!” 清早起来,总厂的财务科刚刚上班,今天休班的二厂技术科长欧阳青就拿着现金等候在门前了。 一股是一块钱,一千股就是一千块钱! 欧阳青虽然不懂得改制,可是她相信秦东! 很快,财务科门前就站满了人,大家举着钞票争抢龙城啤酒的股份。 “给我两千股,两千股!”团委的徐凤梧是个文化人,可是见前面人多,他从正面挤不进去,就靠着墙根一点一点往里挪,挪到近前时才一把举起手中的钞票。 “我五千股……”罗玲来得晚,可是架不住人家是啤酒西施,“老徐,给我捎五千股……” “哎,罗科长,你以为这是赶集买猪肉呢,”糖化车间的焦正红开着玩笑,“这是股票,你五千股这就是五千块钱,知道你家里有钱,这得自己按手印……” “老徐给我按上。”罗玲却笑眯眯地看着焦正红,却又作势要踢焦正红,“怎么,老焦,就你眼睛长在脑袋上,别人都长在后脑勺上是吧?” 她笑眯眯地又瞪了焦正红一眼,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就去了。 “嘿,”焦正红半天才反应过来,“这罗玲,哎,谁让人家是销售科长呢……我看,”他抻长脖子往前瞅瞅,“这股票都让销售科的人给买走了。” 嵘啤的工资高,福利好,大家手里有钱,可是销售科这几年这奖那奖拿到手软,这可都是真金白银,所以销售员的收入普遍比普通工人高。 财务科门前的人越来越多,整个走廊上都站满了人,大家讨论着,说笑着,喧哗着,也拥挤着,以致于财务科的人不断在里面大喊,“大家别挤了,再挤,门都要挤掉了!八十五万股……快没了!” “大家伙怎么跟抢钱似的……”周凤和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可是门前全是乌压压的人群,他根本就走不出去。 “是销售科的人挤的!”有人就开玩笑起哄道。 “大光,别挤了,股票都让你们销售科买光了,多少也给我们留点……” “是啊,销售科买的最多,秦厂长买了多少啊?” …… 大家伙此时好象才反应过来,光顾着买股票了,秦东这个带头人买了多少大家还不知道。 “跟着秦总打胜仗,秦总买,我们就买,反正我就等着当这个百万富翁!”二厂的聂新鸣人高马大,他从财务科里挤出来,挥手就扬了扬手中的收据。 “对,跟着领导不吃亏,秦总往东我们绝不往西,给我再来五百股……”有人开始追加购买了。 “周书记,你买多少?”焦正红笑着问道。 “我不买。”周凤和回答得很干脆,这些人,简直着了秦东的魔了! 秦东此时正跟杜小桔在银行里取钱,家里的钱都是杜小桔掌管的,看着一摞摞的人民币放进牛皮纸袋里,秦东笑着揽住杜小桔的腰,“老婆,心疼吗?” “你说呢,”杜小桔就笑着瞪了秦东一眼,却是低声道,“这跟蛋生鸡是一个道理,没有投入哪里有产出。”两口子都在工厂里工作,杜小桔还是财务科副科长,哪会不懂得这个道理? “不过,我就是担心……”杜小桔的神情黯淡下来,当年秦东和秦南就是因为出身问题吃了太多的苦。 “放心,不会的,那种日子再也回不来了……”秦东笑着握住杜小桔的手。 这几天,杜小桔光顾着倒腾存折了,一百万,只取了二十万现金,秦东要在改制后的龙城啤酒厂独占一百万股,嵘啤的职工在工厂中占八十五万股,龙城啤酒厂的职工也占八十五万股,可是算下来,嵘啤还是控股的。 在两厂职工的热情推动下,两厂的方案很快就报到了各自的主管部门,见到嵘啤前来报送材料的小李,工业局办公室主任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放这里吧。” “刘主任,厂里等着回话呢。”小李笑着摸出烟来,看刘主任的样子,索性就一包香烟就放到了桌上,“刘主任,这几天您多照着看呢,有什么消息通知我。” 刘主任从鼻子哼出几个音节来,小李笑着看他一眼径直走出门去。 “嗯,放这里吧。”嵘啤参与龙城啤酒厂改制,现在是全省、全市关注的大事,办公室主任不敢怠慢,亲自送到林凤梧办公室,林凤梧却也只是冷漠地点点头。 待办公室主任退出门去,他才迫不及待地拿起这份改制的方案来,“一百万?”林凤梧的手不禁颤抖了。 一百万! 整个嵘崖甚至秦湾都知道秦东有钱,可是真金白银的一百万拿出来用来购买一百万的股份,林凤梧还是震惊了! “他要占一百万的股份,这不是说龙城啤酒就是他说了算?”林凤梧坐不住了,他很是气愤地站了起来,“企业到底是姓社还是姓资,我看,秦东这才是典型的走资本主义道路!” 他抓起电话打给了老领导,老领导耐心听完了他的汇报,最后也只下了几个字的定语。 可是在林凤梧看来,这几个字足以让秦东一辈子翻不过身来了。 “国有资产私有化!”林凤梧提笔在公用笺信纸上写下七个大字,这顶大帽子,怕是没有人敢给秦东摘掉吧?</p> 第11章 樱桃好吃树难栽 彩旗飘扬,人潮涌动。 一年一度的植树节又到了,今年植树的地点恰巧就选在了嵘啤家属楼不远处的山脚下。 这几天,嵘啤的报告卡在了工业局,听说林凤梧上蹿下跳到处告秦东的黑状。 他倒不是不想把秦东拉下马来,可是秦东身上的职务、荣誉和光环太多,这无形中就成了他的护身符,林凤梧想动也动不了他。 可是即使是这样的到处告状,可是省里、市里和区里都是一片静默,没人表态,没人阻止,也没有人澄清,或者说是公开站出来表示对秦东的支持。 从嵘啤办公楼的窗户向外看去,自行车、摩托车组成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开往山脚下,整条公路上,整个山脚的原野上,全是各厂的红旗和彩旗。 “老陈,走吧。”周凤和戴上线手套,在走廊里喊了一声,陈世法也慢吞吞走了出来。 “报告还没批?” 两人并肩下楼,彼此在一个厂磨合了十年,两人现在象是老兄弟一样自然。 关于改制,周凤和其实是反对的,秦东个人占大股,周凤和更是想不通,可是从八六年以来,从秦东发明除标机的专利以来,就多次证明自己错了。 这次,他决定不发话,再看看上面的精神,只要上面有精神了,就是想不通也得执行,这是原则,也是纪律。 哗啦—— 武庚把一捆铁锨扔在货车的后斗里,“女同志们,上车喽!”厂里照顾女同志,可以不用骑自行车去参加植树,看着一个小伙子凑过来就要往车上钻,武庚就用锨把不轻不重地在他屁股上敲了一下,“小刘,你是女同志?滚蛋,骑自行车去!” “资本家同志,上车!”武庚却挥着铁锨,招呼着秦东。 大家都看着秦东,这几天,他无形中又成了焦点的中心。 大家都知道秦东有钱,开饭馆,专利费,承包费加上各种倒腾,可是人家一下子拿出一百万来,还是震惊了大家! 一百万股! 现在,大家都知道秦东买的最多,可是即便是材料卡在了工业局,也有人想追投,“就没有秦总办不成了的事!”这句话还是从销售科先冒了出来,销售科的人对秦东已经近乎盲目崇拜了。 “这样,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去,给他两套房子,弄几辆木兰……”到了山脚下,武庚拿起镐头,狠狠地朝地面刨去。 整个山脚上的原野上,到处是旗,到处是人,秦东在一处用石灰标记的地方站住,用铁锨试了试土地的硬度,“你打发要饭的哪……” 武庚却突然抬起了镐头,“你有钱,你是秦百万,你满世界看看,”他学着粤语的腔调开着玩笑,“几套房子,几辆木兰,是打发是要饭的?那我不当这个副厂长了,我去要饭去。” 秦东把铁锨扎进硬实的泥土里,“我的意思,他在我这里,连要饭的都不如。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撑几天……” “怎么,”武庚一下来了精神,“他娘的,我倒忘了,你是正处,他是副处,可是,你管不着人家……” 周凤和就站在不远处,听着两人斗嘴,他拿下一棵樱桃树苗扶好,陈世法就开始往坑里填土,就上去用脚踩实。 “樱桃好吃树难栽……”陈世法话中有话,“好饭不怕晚,……”他抬起头,看着地里栽下的一棵棵小树苗,树苗是嵘啤出钱采购的,借着植树节,大家都来帮忙。 “以后,这片樱桃地,以后就是嵘啤的了……”陈世法笑着往前走去。 那边,饼干厂的红旗也在迎风招展。 “小桔,不让你来,你怎么还来了,让人看到,还以为我们不关心妇女同志呢。”团委的刘晓光现在已是厂里的副厂长,他看着杜小桔,就又看不远处的厂长。 “小桔,能行吗?”厂长笑着喊了一句,“你不用弯腰,就扶扶树苗就行。” 大家有的挖坑、有的扶树、有的培土、有的浇水,扶树是最省力的活儿。 “小桔,你现在可是我们饼干厂的大熊猫,”向来关系不错的姐妹们也不会让杜小桔去挖坑的,一个女职工一边往坑里填土一边笑道,“看我们厂长,简直把小桔当成自己家姑娘了。” “就是自己家姑娘怀孕也没这么关心过。”办公室的大姐笑着补了一刀。 其实大家都明白,这里面有杜小桔人缘好的因素,更有杜小桔的爱人的因素,瞧,人家大踏步走过来了。 “哎,你们家秦厂长过来了。”一群女工就笑成一团。 “瞧,我们厂这是给你们厂作贡献,”杜小桔笑着看着秦东,“将来樱桃熟了,得有我们厂一份。” 这年头,樱桃还是个稀罕物,好吃但很贵,也不知陈世法怎么想的,就在家属区旁边种下樱桃树。 “有,都有,将来都来吃樱桃!”秦东笑着自己扶住那棵樱桃树苗,这里有樱桃,他也要把樱桃树栽到龙城啤酒厂…… …… 时间慢慢过去,两个周的时间内,材料一直在区工业局打转转。 省里、市里和区里仍然都在静默着,等待着。 “今天几号了?” 清早起来,秦东洗手做饭,金黄的小米熬出油来,辣丝子里加了一勺香油,又煮了四个鸡蛋,蒸了三个馒头,杜小桔才在饭桌前坐下。 “27号了,快发工资了。”杜小桔端起香喷喷的米饭,笑着大模大样”地拍拍秦东的头,“大东同志这些日子进步了,在做饭和做家务上表现突出,现特对你提出表扬。” “那给发个奖状呗,要不给点奖金?”秦东笑了,“额吉知道你怀孕,说是要到秦湾来看看你……” 哦,杜小桔就郑重起来,她起身也来到月份牌前,翻看着日历。 “大东,额吉来要住在家里,你得把厂里的事儿忙一下,陪额吉在秦湾转转,改制的事儿,要不算了吧……”杜小桔委婉地劝道。 这些日子她整日提心吊胆,就是到工业局办事,虽然不好明着打听啤酒厂的事,可是还是忍不住多在工业局财务科多待一会儿,期盼着能听到三言两语。 “算了,为什么算了?”秦东剥开一个鸡蛋递给杜小桔,“你以为这事就算了,那就太便宜林凤梧了。”</p> 第12章 东方风来满眼春 “南国春早。 一月的鹏城,花木葱笼,春意荡漾。 跨进新年,深圳正以勃勃英姿,在改革开放的道路上阔步前进。就在这个时候,我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各族人民敬爱的***同志到深圳来了!……” 1992年3 月 26 日,一篇 1.1 万字的长篇通讯《东方风来满眼春—***同志在深圳纪实》在《深圳特区报》刊发。 第二天,也就是今天,全国各报均在头版头条转发。 以往,此类重大报道均由《人民日报》或新华社统一首发,这篇通讯的非同寻常实在耐人寻味。而通讯的发表之日,正值京城召开两会期间,它所诱发的轰动和新闻效应可以想见,一时间,解放思想、加快改革步伐,成为舆论之共声。 “你们看,你们看,刊发了。” 山海省的大领导拿着手中的报纸,舒展在眼前,郭鹏等省领导迅速围了过来,大家同读一张报,透过字里行间,感受着春雷的震动。 京城参加两会的领导在读,山海省内的领导也在读,就是厂矿企业和大中院校的老师、厂长们也在读。 沈南,杨厂长浓眉抖动,没有落下这篇长篇通讯上任何一个字。 梅毓秀,八十岁的高龄,戴着老花镜,拿着放大镜,仔细地看着报纸上的总设计师。 秦湾市,于国声在读,梁永生在读,嵘啤厂里也在读,上班时间,厂里的大喇叭打破上班时不播送节目的惯例,广播的声音就传遍了厂里的每一个角落…… “……车子不知不觉到了皇岗口岸。皇岗边防检查站、海关、动植物检疫所的负责同志,热情地欢迎小平同志的到来。 小平同志站在深圳河大桥桥头,深情地眺望对岸的香港……” “高虎,走!” 广播声中,秦东快速下楼。 “秦总,我们一起去。”罗玲就跟几个女职工站在院子里,看到他出来,马上一把拉开桑塔纳的门。 “我也去,都去。”鲁旭光也从楼上跑了下来。 “告诉一厂二厂的,都去。”武庚就站在窗户前,看着桑塔纳快速驶出厂区。他马上拨通了电话,自己想了想,也快速下楼。 厂里的卡车快速发动,无数工人跳上了卡车,“小刘,上来。”武庚一把把植树节的时候那个跳车的小伙子拉上车来,“大家伙都精神着点,嗯,出发!” 与此同时,无数辆卡车从一厂和二厂涌向城市的街头,王新军、聂新鸣、夏雨、孟光松个个站在车上,或是严肃紧张,或是意气风发。 无数的秦湾市民也看到了这些嵘啤厂的卡车,大家就议论纷纷。 “嵘啤今天又有大活动?” “不能吧,看这样子,倒象是打架去的。” …… “老陈,老陈,你快去看看吧。”周凤和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来,他到区政府去了一趟,还没走到厂门口就听到了街头老百姓的议论。 “秦东,秦东带着人到工业局去了,肯定是去找林凤梧了!” 陈世法却没有紧张,“我知道,唉,这事啊,……由着秦东闹去吧,我们嵘啤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欺负过?” “那也不能带这么多人去!”周凤和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们俩啊,就当没看见。”陈世法优哉游哉地给花浇起水来。 …… 在中国的改革史上,“南巡”是一个重大事件。在有些时候,它甚至被认为是一个历史性的转折点。 从 1978 年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发展主轴已经向经济成长转移,然而围绕经济领域中出现的种种新现象,仍然有不少人以意识形态的标尺去丈量和批评。 每当宏观经济出现波动的时候,便立刻会有批评和指责的思潮出现。这已经成为阻碍中国经济持续成长的最大的思想屏障。 从上一年开始,《解放日报》发表皇甫平系列社论,对一些思想进行系统化的批评,当时引起某些人士的猛烈反扑,然而,加快改革与开放,毕竟已成为全民的共识,此次***的南巡讲话,是对僵硬思潮的致命一击。 从此之后,在公开的舆论中,姓“资”姓“社”之类的讨论日渐平息。 今天,秦东要亲自当面质问林凤梧,他是假公济私,还是以公对公,他到底要干什么? “哎,秦厂长,你要干什么?” 秦东的车刚刚驶进大门,也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工业局办公室主任就拦住了他的车。 “厂长……”高虎侧头看一眼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秦东,秦东板着脸不说话。 高虎挂空档,一加油门,车子没动,可是在巨大的轰响之下,办公室主任一下子跳出了两三米远。 “老人家说过,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秦东笑着下车,也不理会办公室主任在后面乱吼,他一紧西服,径直上楼。 “秦东,你,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办公室主任有心想过来拉住秦东,可是他也是知道秦东的出身和性格的,钟家洼的爷们,从草原上回来的汉子,秦东真敢拿脚扇他的脸。 “你,你站住!” 轰—— 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立马压住了他的声音,他回过头来,神情马上大变。 大街上,几十辆卡车开了过来,三辆卡车直接开进院里,后面的几十辆卡车却是连门带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很快,工业局门前的马路上就站满了人,大家打量着车,打量着人,议论纷纷。 这还不算完,卡车刚刚停稳,无数嵘啤的职工就从卡车上跳了下来。 “你,你们……” 办公室主任不敢上前了,他认识这些人,想当年,聂新鸣、王新军的大名,区里和市里谁不知道啊! 这些人这些天也憋了一口气,嵘啤和秦总什么时候受过委曲啊! 今天听说秦东直接冲到了工业局,这些人立马跳上卡车就冲了过来。 “秦,秦东,你要干什么?” 林凤梧的门一下被推开了,林凤梧一下从办公桌后面站了起来,他惊恐地看着秦东,“你,你要干什么,有话好好说,秦厂长,有话好好说……”</p> 第13章 要杀要剐我顶着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嵘啤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不知道啊,大门都堵上了,整条街……都堵上了!” …… 工业局办公楼里,各科室的机关干部有的趴在窗上,有的走了出来,几百号工人堵住工业局的大门,这在区工业局的历史上,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秦厂长进了林局长的办公室了,我可是听说,秦厂长不好惹啊,这下林局长麻烦了。” “秦厂长是正处级,级别还比林局长高呢……” “人家年轻,这年头,不能得罪年轻人……” …… 走廊里,院子里和街道上的人越聚越多,也越围越多,林凤梧就有些慌乱。 他心中毕竟是存有私心的,如果他象周凤和那样,心地无私天地宽,即使卡住嵘啤参与龙城啤酒厂改制的材料,他也照样能在秦东面前挺直腰杆子。 可是此时,只说了一句话,他就比秦东矮了一大截。 “秦书记,秦厂长,”林凤梧走过去想把门关上,他不想让走廊上的职工看到自己在秦东跟前低三下四,可是王新军和聂新鸣一左一右守住了门,两人目光如刀,也不说话,林凤梧只好又把手讪讪地缩了回去。 秦东冷冷地看着他,哗——展开了手中的报纸。 林凤梧愣了,这是要干什么? 秦东也不看他,就站在他的办公室中央,开始大声念道: “……今天,小平同志同省、市负责人作了重要的谈话。小平同志说,改革开放胆子要大一些,敢于试验,不能像小脚女人一样。看准了的,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 深圳的重要经验就是敢闯。没有一点闯的精神,没有一点冒的精神,没有一股气呀、劲呀,就走不出一条好路,走不出一条新路,就干不出新的事业。” 哦,林凤梧突然明白过来,秦东在给他读的正是这篇全国乃至全世界都关注的著名的通讯,里面的话他也咂摸了几遍呢。 “秦厂长,我知道……” 听着走廊里的职工也在议论,林凤梧的面子又抹不下来了,他想打断秦东,秦东抬起头瞪他一眼,却又继续念道: “……不冒风险,办什么事情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万无一失,谁敢说这样的话?一开始就自以为是,认为百分之百正确,没那回事,我就从来没有那么认为……” 林凤梧一张脸拉得老长,秦东不坐,他也就没有坐下,可是现在他已是明白了,这是为上报材料的事。 人家是借着这篇著名通讯在说事,说白了,就是敲打他林凤梧。 他一个局长,让一个副厂长给敲打了,他委曲! “秦厂长,你这是搞私有化……”虽然委曲气愤,可是他还是不敢跟秦东撕破脸皮,没有直呼其名,而是很客气地称呼他秦厂长。 秦东瞪他一眼,林凤梧立马把话咽了回去。 “……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证券、股市,这些东西究竟好不好,有没有危险,是不是资本主义独有的东西,社会主义能不能用?” 秦东又看一眼林凤梧,“……允许看,但要坚决地试。看对了,搞一两年对了,放开;错了,纠正,关了就是了。关,也可以快关,也可以慢关,也可以留一点尾巴。怕什么,坚持这种态度就不要紧,就不会犯大错误……” 哦,这是拿通讯里的话来回答他了,可是偏偏这篇通讯里的话又都是闪光的真理,他林凤梧一个字反驳不得,也不敢反驳。 这篇通讯,今天全国各大报都是头版头条,全文刊发! 哦,走廊上站满了人,有大胆的工业局职工就偷偷地溜到门前,看着办公室里站着的林局长,垂头丧气,他们就又溜了回去,但是很快,林凤梧在办公室的囧样就开始在局里迅速传播开来。 “哎呀,这是秦厂长给林局长来上课来了?”一个年轻的职工大着胆子说道。 “我们秦厂长是大学生,不行吗?”小毛子乜斜了他一眼。 “我们林局长是中专生。”对方底气明显不足,“但我们好歹也是局长啊。” “我们秦厂长还挂着市里团委副书记呢。”红红笑道,这一笑,笑得千娇百媚,让工业局的年轻职工立马毫不犹豫地改变了立场。 “对啊,正处给副处上课,合理!” 看着走廊里的人群,听着屋内和院里的喧哗,林凤梧又一次想把门关上,“光明正大,何必关门?”秦东冷冷地打量着他。 林凤梧没有办法,再这样下去,他的脸都要丢尽了,在工业局颜面扫地,以后还有什么威信?“好,秦厂长,这样,我马上让人把材料上报……” “早干什么去了,这不是耽误我们当百万富翁吗?”聂新鸣双手交叉于胸前,自打八九年进入嵘啤,他心里就没有别人,秦东一声令下,他这条命都舍得。 别说眼前的林凤梧了,就是再大的官来了,他也不惧。 “对啊,你早干什么去了?”秦东把报纸拍在桌上,“林局长,问你个问题,不给你房子车子有意见吗?” 啊? 房子,车子,位子,机关里最关心的三件大事,听到秦东说这个,走廊里的喧哗一时间就平静了。 其实,工业局的职工也都知道,林凤梧想要嵘啤的家属楼,想要嵘啤的木兰摩托车,可是在秦东这里碰了钉子。 “我,哪有啊……”林凤梧立马否认,他用力瞪着秦东,以显示自己卡嵘啤的材料是大公无私,并不是眼馋车子和房子。 “林凤梧,你少冲老子瞪眼睛!”秦东猛地一拍桌子,“老子在指挥千军万马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当然,他指的是上一世,自己作为百万吨啤酒企业的老总的时候。 “我告诉你,股份老子就要拿大头,怎么着吧?你去向市里打小报告吧!要杀要剐我秦东顶着!” 秦东腮帮紧咬,脸上的骨头和青筋根根暴露。 林凤梧不说话了,秦东的眼神他不敢看,就是王新军和聂新鸣的眼神他也不敢瞅。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啊!” 万物平静中,工业局的院子里,突然传来武庚的一声大喊,林凤梧的办公室在二楼,秦东的声音从二楼飘下来,满院子满大街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p> 第14章 刺头与怂货 工业局的干部职工震惊了,大家不再藏着掖着,退着缩着,纷纷从后面涌上来,从门后边钻出来,大家都想看看这个小厂长、霸气的小厂长。 就在走廊里人潮涌动之际,却是屋里听到秦东再次问道,“林凤梧,立正!再问你一个问题,嵘崖啤酒二厂谁是副厂长?” “秦东,不是你秦东嘛。” 副厂长有很多,可是论能力论贡献论在全省甚至全国的知名度,林凤梧知道,非秦东莫属。 他的脸色不由变得非常难看,刚才他的眼光扫过门前,局里的职工退了回去,现在即使是他沉下脸看他们,他们还是抻头往里看着,这表明自己的威信在逐步瓦解,此时已经没人再拿他这个局长当回事儿…… “大点声!”秦东突然大声道。 “你是副厂长。”秦东象训孩子一样,林凤梧心头一热也想炸刺,可是看着高虎、王新军、聂新鸣等人,还是软了下来。 这些人,都曾是区里有名的人物!个个都是谁也不服的主儿! “知道就好,别总想着免掉我的职务!走!”秦东也不废话,迈开长腿朝外面走去。 人群中立马闪开一条路来,大家鸦雀无声,看着这个厂长在大家的注视中快速下楼,消失在视野中。 就这样,秦东大步在前,王新军、聂新鸣等人不断跟上,嵘啤的职工走得雄赳赳气昂昂,一幅胜利的模样! “秦总,痛快,是爷们!” 赵牡丹也在人群中,从办公楼里出来,她赶到秦东面前,双手举起了大拇指。 “秦总,真男人。” 罗玲也由衷道,林一达整天围着她转,虽然长得帅,气质儒雅,可是身上缺少男人味,霸气的男人味! “关公门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大斧,你小子给人家局长上课了?在局长跟前念报纸……你厉害!”武庚讥笑道。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秦东转头望了一眼办公楼,“他这个局长在我眼里,不过是小菜一碟!” 看着门外齐澄、王从军等人赶了过来,武庚笑道,“你走,我来处理。” 其实,从秦东出现在工业局的院子里,林凤梧就恶人先告状,给区里和市工业局打了电话,情况说得很紧急,很严重,以至于市工业局局长齐澄这个老好人都亲自赶了过来,本来这事跟市工业局没有多大关系的嘛。 区工业局归区里管理,王从军才是正主! 可是两人一前一后赶到时,却只能被挡在外面。 这样,让两位领导就更加担心了,都以为里面肯定闹了个天翻地覆! “秦东这小子,你是不知道,”王从军一边走一边说道,“八六年的时候,他还是个临时工,洗瓶工,就敢跟人家庐州来的总工抬杠,……嗯,远的不说,近的,他到云海,就敢在人家啤酒厂头上撒传单,在海边跟人家几千人干仗……陈世法和周凤和护犊子,要是我的话,……”王从军恨恨道,可是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就骂了一句,“这就是个刺头,不好惹的刺头……” “是为了昌威龙城啤酒厂改制的事吧。”齐澄笑道,大老远他就看到了秦东,他的身高优势太明显,想让人不注意到都不可能。 “不管为什么,带这么多人,带这么多车,他想干什么?打群架?”王从军快走几步,已是穿过人群走到工业局的院子里,“武庚,秦东,你们俩想造反吗?”他一上来就给了两人一个下马威。 “秦东,”王从军看着秦东穿戴得整整齐齐,“你……没把林凤梧……啊,怎么样吧?”在王从军的心目中,林凤梧就是个秀才,可是秦东刷瓶工出身,钟家洼出身,打架是一顶一的好手。 “没事,我们就是给林局长念念报纸。”秦东笑了,他笑得两眼眯缝在一起,笑得满脸人畜无害,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这张脸很是年轻,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念报纸?念什么报纸?”齐澄惊奇地问道,他看看嵘啤这群如狼似虎的职工,这些人能乖乖念报纸? “东方风来满眼春。”秦东笑着几乎一字一顿地说完,王从军和齐澄就说不出话来了。 今天,还能有比这篇通讯更加轰动的事件吗? 没有! 可是,两人又互相看看,就是念报纸……这么大的阵势,大街都堵了,两人以为里面火爆成什么样子了,林凤梧说不定得抬着出来。 “真的就是念报纸?”王从军不信,“把林凤梧叫出来。” 很快,林凤梧出来了,他刚出现在楼门前,脸上就绽出笑来,老远就朝两位领导伸出手来。 王从军笑了,他摇摇头,脸上却马上严肃起来,但接着又叹口气,对着这个满脸堆笑的人说了四个字,“这个怂货!” …… 市委,于国声书记也在听取汇报。 这不是什么大事,在八九十年代,厂里的厂长到局长办公室闹一闹是常有的事,可是那都是老资格的厂长,倚老卖老。 但是秦东太年轻,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关键是身上光环又太多,还是市里重点培养的干部,他也怕秦东恃宠而骄,毁了自己的前途。 可是秘书长笑着推门进来汇报后,于国声就惊奇地问道,“真的就只是念报纸?”他拿起桌上的《山海日报》,上面用红线划着一条条波浪线,上面的话就是真理,对工作很有指导意义。 “真的没打没闹,就是念报纸?”于国声不自觉又问了第二遍。 “真的没打没闹,听说,秦东把这篇一万多字的通讯,当场给嵘崖区的工业局长读了一半,工业局长没办法,压住的材料当场上报了……”秘书长笑道。 于国声也笑了,“小秦,嗯,有本事的人都有个性!” 秘书长已是知道,这事在于国声心里不算什么事了,“于书记,这事起因就是嵘啤参与昌威龙城啤酒厂的改制,秦东个人在里面占了大股份……” “这事,以前需要看看,将来也需要看看,但是现在我们不能反对,”说到工作,于国声立马敛容正色,“只能支持!昌威市的态度都很明确,我们还是沿海开放城市,难道还不如一个内陆城市吗?” 林凤梧? 于国声本来不知道这个人,可是在这个春天,在三月二十六日,这人以这样一种方式走进了市高官兼市长的视野。 “这个人拿不起局长这个职位……”于国声就说了一句话,但是秘书长明白了,这个人在政治算是到头了!嗯,他的工业局长的职位也该让贤了!</p> 第15章 癫子打落了凤凰 春天的阳光一直是亮堂堂的,可是这些日子,林凤梧的脸上却是灰落落的。 这一次,他还没有想好如何收拾残局,梁永生直接就把林凤梧叫到了办公室,当然没有好脸色不说,训起话来简直可以用暴风骤雨来形容了。 “嵘啤的报告为什么不往上报?压在手里一个多月?人家昌威一个内陆城市,思想都比你先进!” 梁永生的手指就快要点到林凤梧的脑袋上了,林凤梧面红耳赤,整个区委办公室及来来往往的各单位的领导,没有人不知道,林凤梧让梁永生大动肝火。 “珠海,”梁永生到底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其实只要想控制绝对可以控制住,但他就想让林凤梧红红脸,出出汗,“珠海的迟斌元,你知道吧?” 这一年的3 月 9 日,珠海市宣布重奖科技人员。珠海生化制药厂厂长、高级工程师迟斌元从市长梁广大手中接过了价值29万元的奥迪轿车钥匙、三房一厅的产权证书和26.7184万元的奖金,上百家海内外媒体拍下了他热泪盈眶的情景。 “珠海与我们秦湾一样,同样也是沿海城市,人家的思想观念,”梁永生的手指又一次点向林凤梧的脑袋,“值得我们学习,更值得你学习……” 珠海重奖迟斌元的新闻很快诱发连锁效应,辽宁锦州市政府拿出 76.7万元奖励 5个科技人员,四川用 80 万元奖励一位农学家和他的助理们,山东、安徽和江苏等省纷纷用现金、轿车、住房或家电等奖励当地的科学家。 几年前还偷偷摸摸的“星期六工程师”现在被允许公开承包项目,江西省规定,科技人员搞技术承包,可与所在企业分成,承包者所得不低于 50%。 在九二年的春天,一切好象都在改变,树在变绿,花在变香,人的头脑也经历着一场又一场的风暴,那些狭隘的、陈旧的思想观念不断从干部和老百姓的思想中移除…… “市里也会有大动作……” 于国声任市高官兼任市长,在秦湾拥有绝对的权力,他当然是一个大刀阔斧视野广阔的人,今年,秦湾震惊全省和全国的一系列大动作会接踵而至。 梁永生端起茶杯,却没有让林凤梧喝水,“你啊,不要老坐在机关里,这样不接地气,你应该到企业到乡镇锻炼一下,这么年轻,将来还有机会……” 这就是想挪一下他的位子了? 林凤梧马上警惕地看向梁永生,离开工业局,不受陈世法和秦东的气,倒是可行,可是梁永生会安排他到哪里? 汉中镇,今年会被市里划为高科技工业园,但看样子,梁永不会把这么好的位置给他。 “让他到最艰苦的地方……”林凤梧离开办公室,梁永生马上把组织部长叫了过来,“三月底,动一次干部……” 组织部长好象早有准备,把手里的一份名单递给梁永生,梁永生看到最前面的那个名字,就叹了口气。 这个人是将才,也是帅才,是应该有更大的舞台,再不提拔,年龄是道杠,他就要过线了…… 林凤梧从市委办回到工业局已是苦了脸,局里早已传开,他要离开工业局了。 人还没走茶就凉了,当初意气风发地来,现在垂头丧气地走,这是他没有料到了。 早就听说,梁永生的女儿追过秦东,梁永生也拿秦东当后辈看,自己这是中了哪门子邪哟。 “嗯,到最偏远的街道……”无奈之下,他只好默默地打算着自己的未来。 在办公室里坐到中午,来汇报工作的人比平时削减了百分之八十,就是鞍前马后的办公室主任,也只露了一次面儿,这让林凤梧心里气火,可是他心里实在是仍有不甘,无奈之下他又抓起了电话,电话接通了,林凤梧立马恭敬道,“老领导……” …… 南巡讲话发表,市里听说要开发东部,区里要设立高科技工业区,局里林凤梧即将去职,……国家和身边一系列大事小情让嵘啤在这个春天,始终不能平静。 “这才是秦东!”当听说最终结果后,陈世法幽幽道,“斗争有理有力有节,不吃亏。” 当然不吃亏,嵘啤的名声,现在全市全区都知道,也都知道了嵘啤的那个年轻的副厂长不好惹,动不动就要给人家上课,就要给人家念报纸。 “下通知,下午组织学习,”陈世法一高兴,直接越俎代庖了,干了周凤生的营生,“学习南巡讲话,还是让秦东念报。” “1992年1月19日到23日,小平同志在深圳的这段日子,是极不寻常的日子,它将永远记载在深圳建设的史册上,永远记忆在深圳人民的心坎里。” 嵘啤的礼堂里,全体干部职工静静地坐在台下,就连陈世法、周凤和等领导也坐在台下,空阔的舞台上,长长的会议桌后,只有秦东一人,他拿着报纸,声情并茂地继续读着。 “东方风来满眼春”。小平同志来到深圳,使深圳进一步涌起改革开放的春潮。小平同志在这里发表的许多重要谈话,对深圳的改革开放和建设,对整个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都有着重大而深远的意义。 敬爱的小平同志,我们衷心祝愿您健康长寿!深圳人民一定沿着您倡导的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奋勇前进!” …… 当秦东在给林凤梧读报时,当嵘啤的卡车堵住了街面时,杜小桔听说后就在厂里坐不住了,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脾气秉性是太了解了。 可是后来听说林凤梧要被调离,她心里悬着一场石头才放下来。 “厂长念跑了局长!” “癫子打落了凤凰!” 这两天,这两句话在全区全厂都传开了,前一句好理解,后一句其实也是同样的意思,只不过林凤梧这只落地的凤凰,大家嘴里尽是取笑的意思。 杜小桔当然不会说这两句话,只要秦东没事就好,她不用提心吊胆就好。 可是周围的同事们甚至厂长们,看她的目光又不一样了,以前是亲热,现在多了一点敬畏,一个连局长都能打跑的厂长,她的老婆也是惹不起的。 “科长,我请个假,早走一会儿……”杜小桔笑着跟财务科长打着招呼。 “好好,好好,”科长立马站了起来,倒象是杜小桔是科长,他是副科长,“你怀着孕,情况特殊,有事自己安排,工作上的事,我和大家替你多担一些,厂里也没有意见,哎,你别骑木兰了,我到办公室叫辆车,送你回家吧。” 科长太热情,杜小桔拗不过他,厂办的大姐亲自安排了车子,两人象看着大熊猫一样把杜小桔让进车里,直到车子开出厂门,二人才回去。 “黄师傅,送我去百货大楼吧……”杜小桔笑道,这样的热情刚才让她出了一身汗。</p> 第16章 董事长非你莫属 红色的塑料皮椅面,八仙过海的玻璃镜面椅背,光亮的电镀椅腿,杜小桔就坐在结婚时娘家送的椅子上,“咔嗒咔嗒”地踩着缝纫机。 家里的假领子没用了,想给未出世的孩子当尿布吧,太硬,当抹布吧又太太净,杜小桔想了想,还是跑了一趟百货大楼自己扯了几尺布,连带着假领子作成几件衬衣。 今天,她又到了市里的的皮鞋厂,托熟人给秦东买了一双新皮鞋,还有一根新腰带,皮鞋散发着皮质的味道,怀孕的她感觉很是好闻。 “试试,合脚不?下午晚上脚大。”杜小桔催促着。 八九年、九零年的春晚上,朱时茂表演小品时穿的那种高跟皮鞋,鞋跟有五六公分那么高,都赶得上女同志的高跟鞋了。 可是今年,皮鞋的样式又流行回来了,还是这种矮跟的皮鞋。 “嗯,合适,”秦东穿着衬衣就站在了镜子跟前,“我穿那件衬衣吧。”他换下刚买的衬衣,穿上杜小桔做好的衬衣,“还是老婆的手艺好,穿着舒服。” 杜小桔眼波流动,笑着翘翘嘴,“就你嘴甜,行了,你的心意我领了,明天是大日子,图个彩头,穿这件新衬衣吧。” 明天,龙城啤酒股份有限公司即将正式成立,这是秦东的大日子,也是杜小桔的大日子,他们家要迎来自己的第一家啤酒厂。 “老婆的衬衣就是最好的彩头,”越过起伏的峰峦,秦东的目光就停留在微微凸起的盆地上,这个春天,这里也孕育着全家的希望,他把头靠在杜小桔的肚子上,感受着春天,也感受着希望…… 杜小桔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慢慢地抚摸着秦东的头。 “小桔,大东,过来吃饭。” 两人正在腻味,院里就响起了杜源的声音,“你们听到了吗,这么晚了还有鸽铃的声音?” “爸,这不是鸽铃,这是金铃。”秦东抬头看向夜空。 深圳那篇带有“东风”二字的通讯文被各大媒体刊发后,有识之士就意识到空气要变。 新时代的天不但是晴朗的天,如果你竖起耳朵仔细听,天空中还会传来清脆的金铃声。 …… 龙城市政府大礼堂。 今天,龙城啤酒股份有限公司的成立大会即将在这里举行。 昌威市的一个副市长,龙城的五大班子,嵘啤的陈世法、周凤和、秦东等厂领导,还有罗玲、徐凤梧、熊永福等职工代表,悉数参加。 领导们在前面陪着陈世法和周凤和,陈明与秦东并肩走在了后面,不知怎么着,秦东给林凤梧念报纸的事情已经传到了昌威,陈明就笑着夸奖道,“念得好,是该给他解放思想了。” 秦东笑了,他看到刘千行、潘姓副厂长也走在人群中,“嗯,可是,有人不解放思想怎么办?” “不换思想就换人!”陈明回答得很干脆,“有好的班子,龙城啤酒才有希望,改制后班子里其他人你来安排,但董事长非你莫属!” 音乐声中,大家就座。 台上的领导们激动,台下的工人们也很激动,改制是新事物,可是竟被内陆一个城市第一个吃了螃蟹。 工人们以前是被管理对象,现在都是手握股票的厂里的主人了。 哗—— 掌声响起来,陈明就笑着站起来,他要代表龙城市委市政府讲话。 “我说同志们啊,这一次的改革和以往的改革不一样。前些年我们也搞改革,但是改来改去“换汤不换药”,你这国有企业仍然是国家的,你和政府的关系就是儿子和老子。” 秦东笑着看看这位胖胖的市长,说话还真接地气,不过,他爱听。 “……儿子躺在政府的怀抱里,干多干少都可以,吃不上饭就找老子,这是天经地义。” 陈明一挥手,“我说通过这一次改革,工厂变成公司,这个企业不再是国有企业,成了你们六百多名股东共同持股的股份制企业,你们真的成了企业的主人,你们和政府的关系也就变了。” “从今天起,咱们两家的关系是你注册我登记,你挣钱我收税,你发财我高兴,你违法我查处,你破产我同情。同情归同情,但政府不能再把你们养起来,没钱给你,你找市场不能再找市长……” 哗—— 台下的工人们都笑出声来。 “好,我就说这么多,各位股东一定好自为之,齐心协力好好干,千万别把企业搞坏了,搞坏了就没有饭吃了!” 陈明说着就看向秦东,秦东也笑着站了起来,并带头鼓起掌来,大礼堂里顿时掌声一片。 “好,最后,我介绍一下我们龙城啤酒股份有限公司新任董事长,也是第一任董事长,秦东同志!” 哗—— 掌声更热烈了,这是秦东第一次正式在龙城啤酒厂职工跟前亮相,这么年轻的厂长马上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音乐声中,陈明和秦东走到会议桌前面,他亲自向秦东这个新董事长颁发了新的营业执照,秦东笑着接过来,执照上企业性质是股份制,后面注明集体性质。 陈明笑着回到座位上,秦东则依然站在台前,在欢快的音乐声中,他接过礼宾小姐递过来的股权证书,亲自发给龙城啤酒厂的股东们。 作为股东代表,罗玲笑着走上台来接过股东证书,证书印制得看起来象是一本荣誉证书,可是这都是钱,这是将来百万富翁的入场券。 一摞一摞的股权证由秦东亲手颁发,接着他就又拿起了话筒,在全场雷鸣般的掌声中开始自己的“施政演讲”。 “从今天起,我们就要在一个锅里搅勺子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以后我可以说,只要有我一口馒头,就少不了大家一个饽饽……” 秦东和陈明虽然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可是两人都没有官话套话,都很接地气,工人爱听,领导们也点头…… “刚才陈市长也说了,以后不要找他了,找他他也不管,现在我在这里直接告诉他,我们以后不找你,说不定以后你还要来找我们。” 唔,听着这个拉呱似的演讲,领导和工人们的兴趣都提了起来。 “我们找市场,不找市长,我们找到我们的市场,我们的啤酒卖出去了,税交得也就多了,到时市长还要来找我们,为什么啊?陈市长就得跟我们商量啊,你们龙城啤酒能不能把企业搞得再好一点,再多交一点税?” 哗—— 台下一片笑声,陈明笑了,秦东自己也笑了。 “好吧,为了以后我们可以挺直腰杆子对陈市长说,没有问题,我们可以搞得更好!所以,从现在起,我们就要抓好生产,搞好管理,提高技术,走向市场!” 秦东扫视着台下,“我知道大家现在的工资都不高,一百多块钱,说实话,太低了,嵘啤厂的临时工工资都比这个数儿多,但是我想改变的时候到了,我们已经变成了股份制企业,我们的工资也要变一变,房子也要变一变……” “房子年年盖,工资年年涨……”当秦东喊出这句口号时,台下嵘啤的工人一个个眼神都亮晶晶的,大家忘记了鼓掌,忘记了议论,都在专心听着这个年轻的厂长的演讲。 “所以,大家现在已经是这个厂的主人了,我们自己的工厂,我们就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活着干,死了算,第一个月,我要看到效益,只要大家伙肯干,实干,苦干,第一个月我们涨工资!” 哗—— 漫天的掌声,震耳的掌声,几乎要把大礼堂掀翻! 在喜庆热烈的气氛中,大家好象都看到了希望,在希望中,在掌声中,秦东和陈明就拉下厂门前牌子上罩着的红绸子…… 相机响动,快门按下,秦东和陈明的欢笑就此定格! 照片中,长风吹动了衣襟,也吹动了这个春天火热的心思。 照片右下角,“1992年3月,龙城市西郊街3 号的字样”,永远抹之不去,成为时代的注角……</p> 第17章 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一阵激昂的《歌唱祖国》的乐曲传来,秦东气喘吁吁地在龙城宾馆的院子里停了下来。 清早出去跑了一大圈,微微出汗,但是他很享受这种生命旺盛的感觉。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是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时间。”此时的电视上午的节目仍然要从九点多才开始,占据人们早上时间的仍是广播,“听众同志们早上好,今天是四月三号,星期五,农历三月初一,这次节目的主要内容有……” 听着广播,秦东高虎来到餐厅,大米稀饭、小米稀饭、豆浆、西红柿蛋汤还有四种面包外加四种叫不出名来的小点心。 再就是馒头、花卷、油条、馅饼、包子、锅贴、饼子、粽子、芋头、地瓜、玉米、花生,这些都是热的,盛在保温箱里。 “早上吃肉,能行吗?”看着高虎的盘子里盛满了猪蹄、鸡翅,鸭头、鹅掌,还有刚炒出来的卷心菜,秦东就笑道。 早餐琳琅满目、五彩缤纷。昨晚光喝酒去了几乎没吃东西,现在看到这么多好吃的他早已饥肠辘辘。 喝了一碗儿小米稀饭,又喝了一碗儿西红柿蛋汤,他自己个又往盘里夹了六个包子,六个鸡蛋,两个猪肉大葱的馅饼,重新坐了下来。 “给我也来两个馅饼。”陈明匆匆走了进来,坐在秦东的身旁,“你真不愧为搞啤酒的,酒量真大。” 大吗? 陈世法和周凤和现在都还躺在床上呢。 “日前,山海省昌威龙城市公开出售一家小型国有企业……” 陈明刚刚抓起一个馅饼,馅饼就举在了半空中,口就咬不下去了。 秦东手里拿着一个包子,也举在了半空中。 《新闻和报纸摘要》,就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联播》,在全国新闻界享有崇高的威望和巨大的号召力,固定听众数以亿计。 但是,今天,这个中国最负盛名的广播节目,用了“出售”的字样。 陈明“卖掉”国企的做法,秦东相信,今天他就会成为全国最大的焦点。“全国人民都知道你陈明了。”秦东笑着举起手中的稀饭,宾馆里的碗太小,举在手中不象碗倒象是杯子。 “也都知道你秦东了,你敢买,我就敢卖。”陈明也举起饭碗,两只碗重重地碰在一起。 “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秦东把包子填进口里,“同生死,共进退。” “同生死,共进退。”陈明郑重地看着秦东,重重地点点头。 “吃饭。”秦东又率先端起饭碗,作为重生者他并不担心未来时局的走向,今年,“姓资姓社”的帽子虽然禁锢了许多官员改革的脚步,但陈明的步子却迈得异常大,那是因为他有一个莫大的“靠山”,这就是南巡讲话。 两人吃着饭,新闻和报纸摘也播送完了,“……这次节目是丁然和葛兰播送的,……滴滴——北京时间七点整……” 两人同时站了起来,“今天我就不陪你了,张市长过去。”陈明握住秦东的手,“你忙你的,估计也没什么大事。”秦东笑道。 今天,趁热打铁,秦东召开了龙城啤酒厂全体职工大会。 “好好的,开什么会?”刘千行现在仍是厂长,听到开会的通知,心里就很是抵触,可是他也不想想,以前他是三天一个小会五天一个大会,职工们暗地里都称呼他是开会专业户,除了开会行,干啥啥不行。 走进会场,看着主席台上方挂着的“龙城啤酒厂职工选举大会”的横幅,刘千行转身就问姓潘的副厂长,“选举?选啥举?我怎么不知道,这是搞什么名堂?” “我也不知道,”姓潘的副厂长马上道,“是市里搞的,厂长你看,那些人全是政府办的人。” 今天的选举大会确实是市里政府办的人一手操办,刘千行鼻子里哼了一声,“董事长又怎么样?这个厂还是我姓刘的说了算!” 他在这个厂干了将近十年的厂长,厂里的车间主任和机关科长,哪一个都是他提拔的,就是这些副厂长,也跟他穿一条裤子,在这个厂里,他就是皇上! “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刘千行边往主席台上走边不屑道,“他想一个月让我下台,我就回他四个字——白日做梦!” “是啊,他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这是昌威,不是秦湾,这是龙城,也不是嵘崖……”姓潘的副厂长个子很矮,亦步亦趋地跟在刘千行的后面,活象太监跟在皇上背后,始终不敢越过皇上半步。 可是皇上走上主席台,脸色就更加阴沉,主席台上竟然只有两把椅子。 “怎么就两把椅子?”刘千行心里咯噔一下。 “是秦东跟您的座位吧。”潘姓副厂长也很不满意,两把椅子,把他们这些副厂长往哪搁?难道在台下跟工人们坐在一块吗? 刘千行看看台下的职工,这才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下。 两人正嘀咕着,门开了,政府办主任陪着秦东和张副市长走了进来,两人说笑着走上主席台,看到刘千行坐在这里,张副市长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刘千行马上意识到不妙,敢情这椅子没有他的,他满不自在地站了起来,张副市长却看也不看他,热情地让着秦东先坐。 刘千行满腹怨恨地看看他俩,灰溜溜地下去了。 “好,会议正式开始。”秦东手扶话筒,改制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选举,“我们今天这个会,概括起来就六个字,叫作能者上,庸者下,我们要把那些公道正派的人选上来,把懂技术懂管理懂市场的人选上来,选进我们的厂领导班子…… 哗—— 会场里立马炸锅了,改制后大家想过这一天,可是没想一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选票很快下发,又很快收拢。 “好,唱票。”秦东看看张副市长,两人同时点头。 台下的刘千行和厂里原来的副厂长们,慢慢就坐不住了,随着唱票的声音,随着黑板上粉笔写下的“正”字越来越多,他们心里的底气就慢慢没有了。 因为这些“正”字前面的姓名,没有一个是厂里现任的领导。 “鞠建立!” 秦东笑着接过计票结果,他扫视着台下,“鞠建立二百二十二票,我宣布,鞠建立当选龙城啤酒股份有限公司第一任经理!” “来,站起来,亮个相,大家鼓掌!”</p> 第18章 好消息 哗—— 台下猛地爆发出掌声,这如潮水般的掌声,没有敷衍没有塞责,全部发自内心,这就让掌声更加持久而热烈。 秦东笑着伸出手来,鞠建立快跑几步,双手握住秦东的手。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能力有口皆碑,是厂里的销售科副科长。 销售,在九十年代,俗称跑外,既然干的都是对外交往的营生,这些人个个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之人,有能力会交际,活脱脱都是各自单位的小能人…… 鞠建立却没有想到自己会当经理,他很激动,走上台,不断地感谢秦东,感谢张副市长…… “你最应该感谢的是大家伙,大家选你当经理。”秦东笑着指指台下,鞠建立马上又给台下鞠躬,大家就又一次鼓起掌来,这是他们自己选出的厂长,有些老职工在厂里干了十几年,这真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次! 接着,三名副厂长,一名工会主席,一名总工相继亮相,秦东与大家一样,也穿着龙城啤酒厂的灰色工作服,站在领导班子中间,大家合影留念。 “好,今天的选举圆满完成,”秦东没有站在台上,而是带领着新的领导班子走到大家中间,“新厂新班子新气象,下面我宣布,一是卖掉厂里的轿车,资金全部用来提升厂里的设备水平。” 哗—— 没有人带头,也没有喊口号,龙城啤酒厂的职工又一次鼓起掌来。 厂长有车坐,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职工们拿不到工资还要干活,大家心里早有怨气,现在听说要卖车,大家心里都亮堂了! 职工们自发地围在秦东和新领导班子的周围,热烈地看着秦东,那眼光包含着信任,也包含着对明天的希望! 偌大的会场里,与这边的热烈热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在会场一角的刘千行等原厂领导班子成员。 刘千行怨毒地望着秦东,厂里的桑塔纳以前是他的专属坐驾,秦东说卖就给卖了,也不跟他打声招呼! “还有,秦湾的嵘啤和龙城啤酒,以后就是一家人,但我们不会从嵘啤厂派一人过来,我们所有的领导和车间主任、机关里的科长,都从我们龙城啤酒厂的职工中选举产生……” “这样,不是说嵘啤不管龙城啤酒厂了,我们每年会选派二十人到总厂和二分厂接受培训,提升厂里的技术、管理和销售水平……” 秦东望着一双双热烈的眼睛,“最后,我想说的是,以后总厂的福利待遇龙城啤酒厂也能享受!”他制止大家又要鼓掌的劲头,转身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新领导班子,“我对你们就一个要求,那就是兑现我昨天的承诺,这个月把工资涨上去! “以后,我们龙城啤酒厂职工的工资要年年涨,房子要年年盖,”他指指自己身上的灰色工作服,“以后我们这身衣裳,走在龙城大街上是让人羡慕的衣裳,一般人都穿不上的衣裳!” “董事长说得好!” “我们等着这一天!” …… 面对着一双双伸过来的手,秦东笑着走在大家中间,同大家一一握手…… 会场的一角,这一小撮被时代车轮抛下车去的原厂领导班子,就无所适从了。 刘千行越想越气,他一拍椅背站了起来,“秦董事长,我们这些人是市里任命的厂长,我是副科级干部,我的车,你说卖就卖了?……” “首先,那不是你的车,是厂里的车!”秦东立马打断了他的话,“还有,你以前是厂长,现在不是了。” 秦东语气平淡,明显没把刘千行放在眼里,这让气急败坏的刘千行跳了起来,“你坐下,”秦东一指他,“并且,我现在要告诉你们,你们要接受新的经理的领导,他们会给你们安排新的工作。” “我是副科级干部,鞠建立连个股级干部都不是!”刘千行拍着胸脯吼道。 张副市长看看秦东,认真地问道,“那这么说来,你还想当厂长?” “我本来就是厂长,市里任命的,到别的厂当厂长也行。”刘千行虎着脸。 “好,那我告诉你,市里的意见就是不安排,全市的企业都要改制,经过职工大会票选下来的厂长就地安排,就地消化,不另行安排工作……” “你们现在就是普通的职工,与大家没有什么两样。”鞠建立马上道,秦东不由看他一眼,这小子已经开始着手建立自己在这个厂的威信了,他的手段就是开始打压原厂长刘千行。 “潘经理,你来安排一下刘千行等人的工作,现在就安排。”秦东笑道,他倒是愿意递一把刀给鞠建立,一是看看他的魄力,二是看看他的手腕。 一丝惊讶从鞠建立脸上一掠而过,可是他马上就镇定下来,“根据董事长指示,我宣布安排决定,刘千行到洗瓶车间……担任普通职工,潘国钊,糖化车间……” 这些旧日的厂长们有的气愤,有的抑郁,有的如刘千行一般,选择了破口大骂和坚持抵制。 “怎么办?鞠经理?”秦东笑着看向鞠建立。 鞠建立一咬牙,“刘千行、潘建钊等人马上到各自车间找各自的车间主任报到,有不报到或者旷工者,扣发当月工资,严重者开除出厂!” 哦,这手段还行…… 秦东看向刘千行等人,全厂的职工也在看着这些昔日厂里的头头脑脑。 “快去报道,要不真的就被开除了。”有大胆的职工起哄。 “以后跟我们一样了,一样得刷瓶子。”一个职工笑道,“我监督他们干活……” “让他们也穿上工作服,我进厂四年了,从没看到他们穿工作服!” “以前他们高人一等,现在跟我们一样了……” …… 职工们议论纷纷,手指着,嘴说着,刘千行等人到底还是灰溜溜到各车间报到了 龙城啤酒厂新的一页,终于从今天翻开了! 此时,这个内陆的小县城里,收入差距不大,改制后职工持股也大致平均,除了秦东的大股外,股权高度分散。 这虽然不是一种理想的公司架构,但职工股东确实找到了作为企业主人的感觉,一时间,龙城啤酒厂怠工不见了,盗窃不见了,浪费不见了,贪污不见了,全员劳动生产率成倍增长,很有点农村大包干之初万马欢腾的气象。 “陈市长,好消息,好消息!” 第一个走进陈明办公室报喜的人,是龙城的供电局局长。 “龙城啤酒厂的用电大幅增加,我坐在调度室里,就知道龙城啤酒厂的生产上来了!”</p> 第19章 比市长还有名 这一年的第一场大雨,似乎比以往的时候来得早了一些。 窗外,雨水不断从空中浇洒下来,让龙城这个多风干燥的内陆城市,空气中到处充满了江南般的湿润和朝气。 这些日子,秦东一直在秦湾与昌威之间两地穿梭,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了。 额吉在乌日图那顺安达的陪同下,终于也要来秦湾了,火车后天下午到达秦湾,所以,就是天塌下来,秦东明天也要赶回秦湾的。 “董事长,这是这个月的工资表,钱也已经取回来了。”龙城啤酒厂的财务科长拿着报表走进办公室,他这个董事长本来是不管工资发放的,可是这是改制后的第一个月,他要营造一种仪式感,让大家知道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好,全厂集合,我要亲自给大家发工资。” 第一个月,秦东要亲自给大家发工资。第一个月,按照他的意思,所有职工的工资都翻了一番。 这个厂改制后,盈利是板上钉钉的事,可是没有想到大家焕发出来的热情,让厂里的经营出奇的好,多发一倍的工资,有又何不可! 发工资了! 所有的职工都兴奋起来,大家拼死拼活,要求改制,不就是为了多挣点工资养家糊口吗? 职工们很快排成一条长龙,大家热切地看着秦东,不,确切地说,是热切地看着秦东桌前那一摞一摞的人民币。 “鞠建立!” 龙城啤酒厂新任经理鞠建立就站在队伍中的首位,秦东这样做,就是要给大家看,经理跟董事长并不是一个级别,一个重量,鞠建立,顶多就是一个打工仔。 秦东笑着拍拍这一摞钱,“我自己都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他开着玩笑,把会计算好的工资递给了鞠建立,“好好干。” “我会的,董事长。”鞠建立很聪明,为人也很老道,他知道自己要开一个好头,他后退一步,轻轻地给秦东鞠了一躬。 秦东笑了,这样的大礼,倒不必! 他笑着继续发钱,不时跟职工聊上几句,问问家庭,或者问问孩子,发现职工有什么困难,立马吩咐站在旁边的厂办主任立马解决。 这工资还没有发完,董事长在厂里的人气爆棚! “我发了二百一二块两毛四,你呢?” “我发了二百六,正好二百六,也不知财务科怎么算的?” “反正就是以前的两倍!这下我们有好日子过了!” “我跟家里那口子提前说了,中午包饺子,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 今天不过年也不过节,可是龙城啤酒职工把这一天当年过,当节过,好多人拿着工资已经开始筹划晚上吃什么了! 中国人高兴的心气,都要通过吃来表达的! 秦东也很高兴,啤酒厂照这个势头下去,普通工人两年的分红就可以把他们的投资赚回来,当然,他赚得更多,一年收回投资不说,剩下几十万也不成问题。 “张师傅,你的工资,涨了一倍,三百六一块钱!”秦东把钱递给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职工,老头跟杜源岁数差不多大。 “谢谢董事长……”老工人说着要给他鞠躬,秦东赶紧扶起他来,“张师傅,你可别这样,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秦东还是说错了,好日子就在这个中午头。 大雨中,朵朵花伞就飘出了厂外,红色的、白色的、紫色的、蓝色的雨衣,就充斥了啤酒厂门前的整条街。 “中午不回家了,吃烤鸡架去。”几个小青工嘚瑟着,个个穿着工作服,都脏成那个样子了,也舍不得脱下来,这是他们身份的象征,也是他们这一个月引以为荣的骄傲! 所有的街边饭馆、小摊主都热情地招呼着这一群手握钞票的“金主”,龙城企业效益普遍不好,龙城啤酒厂是第一个达到二百块钱工资的工厂,这一群穿着工作服的工人,受到的礼遇比机关干部还要高! 大雨慢慢停下了,到傍晚时分,啤酒厂门前,卖小吃的,卖衣服的,卖杂货的,爆玉米花的……门口俨然成了小集市,差不多城里所有的小摊小贩都在朝这里赶。 秦东笑了,这是好事,有钱才有消费能力才有火爆的人气,这下龙城啤酒厂可算是名声在外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走进食堂,今天要回秦湾,自打八九年见了额吉一面,已经三年没见她了。 “董事长,我再给您盛碗疙瘩汤。”食堂的大师傅全程就站在旁边侍候秦东吃饭,可是秦东只是就着辣丝子喝汤,还真没有其他要求。 “王师傅,您忙您的,我这不用侍候。”秦东笑着把他打发走。 可是王师傅回到食堂就宣扬开了,“我侍候董事长吃的早饭,董事长还真好侍候,没有架子……” 现在秦东在龙城啤酒厂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侍候他吃顿饭也能光荣地宣扬半天。 食堂里的人越来越多,厂里的喇叭也响了起来。 还是熟悉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和报纸摘要节目,可是这次播放的新闻,却让秦东心花怒放。 他回到办公室就给陈明打了电话,陈明显然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好了,这下你我都不用同生死,共进退了。” “不用同生死,进退还是要一起的……”秦东开心地开着玩笑,“噢,我今天上午就要回秦湾,你不用过来了,我自己个走就成……” 可是陈明知道他要回去,非要赶过来送一程,秦东笑着摇摇头,挂断电话。 刚才的这条新闻,内容与一个月以前差不多,但是惠风和畅,让人感觉到了春天的温暖,也让人感觉到了里面的风向,是有利于自己有利于龙城的风向: 山海省龙城市公开出售的一家小型国有企业——龙城啤酒股份有限公司,公司改制之后效果出奇的好,改制当月销售收入翻了一番多…… …… 陈明的车很快停在了门口,“知道你要走,怎么着也得给你带点东西……” “烤鸡架?”秦东笑道。 其实,他再也不用到小店里去吃烤鸡架了,烤鸡架已经开到了龙城啤酒厂门口。 “是你?小伙子,我认识你,你到我店里吃过烤鸡架。”两人到了摊位上,烤鸡架的奶奶的一眼就认出了秦东,“当初我说,你是来微服私访的……” “我可不是乾隆……”秦东笑着摆摆手,关键是龙城有程淮秀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我们龙城啤酒厂的秦厂长,现在龙城人都知道你……”老奶奶麻利地给他包起烤鸡架,一边又打量着陈明。 “那我是谁?”陈明笑着问道。 “你是……”老太太摇摇头,“不认识,你也是啤酒厂的领导?” 陈明立马笑了,“我是啤酒厂的?嗯,我还真不是,”他看向秦东“好嘛,现在世道变了,你这个厂长现在比我这个市长还有名!” “我们都不如这个有名,”秦东笑着把手里的烤鸡架递给他,“以后龙城鸡架配龙城啤酒,会走向全国的!”</p> 第20章 额吉来了 杜小桔看着秦东熟练地穿起蒙古长袍,自己都帮不上把手,镜子里很快就出现了一个蒙古小伙子,秦东满脸严肃地上下打量着自己,也在打量着那些曾经逝去的岁月。 “东哥,这一身真好看,还有袍子吗?”杜小树从外面进来,看到这一身很是眼热,看着红色的箱子盖子打开,他就自己寻找起来。 哦,果真还有一套,可是把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他的脸上就很是失望,是皮袍,这个时节的秦湾,穿着皮袍实在太热了! “真叫你打败了,你看,都让你弄乱了。”杜小桔用手指点了一下杜小树的脑袋,收拾起皮箱,“这是你姐夫的宝贝……” 知道额吉要来,她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收拾了一遍,本来家里就很干净利索了,现在用杜小树的话说,“干净得连脚都下不去了。” “你还是不是我姐,你再收拾不就行了,这么没有耐心吗,还是个科长呢……”杜小树转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叼上烟,可是看看自己的姐姐,又把烟从嘴上取了下来。 两个多月的身孕,杜小桔还没有显怀,可是现在家里人处处小心,本来她就吐得厉害,要是让杜源知道了杜小树在这里抽烟,家里又要鸡飞狗跳。 杜小树本来是在云海的,半个月前让秦东给调了回来,原因只有两个字——太作! 自打去年在云海山下一战,成功让杜小树这个始作俑者在云海的江湖扬名立万,很快,他就与当地的一帮熊孩子拉帮结伙,横行街头。 秦东用价格打下的市场,杜小树选择了用拳头维护它,现在没有人敢不进嵘啤的啤酒,就是万子良也知道了这个“桶爷”的存在,凡事也让他三分。 用孙元英的话说,再过一年,云海恐怕没人不知道“桶爷”的字号! 他是自己的小舅子,孙元英管不住他,也说得含蓄,秦东知道,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 在人家云海的地面儿上,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旧恨未了如果再添新仇,杜源护不了他,就是自己也护不了他…… “桶爷?”杜小桔还是给秦东扎起了腰带,看着杜小树出门,她就问秦东,“为什么叫小树桶爷?” 说到这两个字,她就笑了,可是秦东没有笑,“嗯,回头你问他……” …… 高虎从厂里借了几辆车,杜源,小桔妈,武庚,柳枝,杜小树、鲁旭光、钟小勇、马小军一行直奔火车站,站前的广场上,一辆军车早停在这里。 “嚯,格日乐图,”坦克叔叔笑着看着秦东,“帅!”他竖起了大拇指,他转头跟坦克婶婶说道,“我的蒙古长袍呢,晚上我也要穿。” 坦克婶婶亲热地拉住杜小桔的手,“在箱底里压着呢,晚上就给你找出来……你们男人倒是穿上了,我跟小桔这两个蒙古媳妇儿还没穿呢……” 呜—— 绿皮火车慢慢停下了。 秦东不由感觉到心头的跳动,他控制不住自己快步朝前面走去,当人潮中,猛地看到鲜艳的头巾,和头巾下额吉慈祥的面孔,他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三年多不见,额吉苍老了很多,她的背更驼了,草原的风霜雨雪,在她的脸上蚀下深深的皱纹。 额吉—— 秦东快走几步,人潮中,他已是拉住额吉的手,然后慢慢就跪了下去。 额吉慌忙要搀扶起他来,可是秦东泪流滂沱,只是象孩子一样紧紧地抓住额吉的胳膊。 他的身旁,杜小桔也跪下了,杜小树,钟小勇,马小军等熊孩子互相看看,鲁旭光带头也给额吉跪了下来。 火车站跪到一片男人,立时吸引了南来北往的旅客的目光。 秦东却感觉自己沐浴在草原的落日的光辉中,他感受着额吉温暖粗糙的手,迎着她慈祥的目光,慢慢站了起来。 额吉,母亲,这个与自己和秦南没有血缘关系的母亲,却用她宽广的胸怀,哺育了苦难中的兄妹俩,成为他们一生中永远的母亲…… 坦克叔叔唏嘘几声,双手用力地搓着面颊转过脸去,柳枝、小桔妈和坦克婶婶,几个女人开始垂泪…… “好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杜源和武庚早就上前,接过乌日图那顺和一个年轻姑娘手里的东西,东西很多也很沉,小勇、小军等熊孩子马上过来帮手。 “这是我的安达乌日图那顺,这是达力阿嘎的女儿萨日朗……”秦东一一把草原上的亲人介绍给秦湾的亲人。 额吉慈祥地跟大家打过招呼,眼光还是落在了杜小桔身上,杜小桔也一路拉着额吉的手,不肯松开。 “温都勒胡罕,肚子里有了小雄鹰……”额吉的手也一直拉住杜小桔的手,与柳枝、坦克婶婶一起坐进了秦东的车里。 小雄鹰? 杜小树一愣,“额吉怎么知道是男孩?” 萨日朗笑道,“额么格额吉(奶奶)接生过多少马驹,一眼就知道。” 哦,杜小树不说话了,这个姑娘的声音真的象百灵鸟一样,“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看着钟小勇殷勤地给萨日朗拉开车门,杜小树一看他,钟小勇就讪笑着退到一旁。 车队浩浩荡荡开到了鸣翠柳饭店,今天鸣翠柳不营业,一家人聚会。 早有几个蒙古小伙子等候在这里,这些小伙子,是那年秦东到草原后安排进厂里当工人的,十几个蒙古小伙子,有的干了一年回了草原,有的留在秦湾,有的还谈起了恋爱…… 虽然语言不通,可是额吉也能感受到大家的深情厚谊,在萨日朗的翻译下,她把草原亲人带给大家的的礼物送上,大队老书记伊德日贡,民兵连长、碱蓬种植队苏义拉图队长都一直惦记着秦东。 看着满桌的奶食和肉食,乌日图那顺就很是遗憾,“就是乌云其其格不在……” 可是,秦南打回电话来,电话中,她用蒙古语跟额吉说着,说着说着就在电话那头哭泣起来…… 柳枝、小桔妈和坦克婶婶亲自下厨,男人们就喝起酒来,喝着草原的马奶酒,喝到兴奋处,秦东就唱起了蒙古长调…… 低沉浑厚的蒙古长调悠然在海风中响起,在大海上回荡着,一如在草原上飘荡着一般…… “啊——哈——噢——哎——” “啊——哈——哎——呀——” “啊——哈——哎——哎——” “啊哈哈——哎呀——啊哈——哎哎——啊哈——哎————” 悠扬绵长的蒙古长调,辽阔又缠绵,豪放也浪漫,灯光下,额吉在看着他,乌日图那顺在看着他,杜小树、钟小勇、马小军等孩子一个个以手支头,看着这个来自草原的汉子……</p> 第21章 相当于旗长 如果你想要了解一个城市,最好的机会是早晨。 当清晨的阳光温柔地洒进马路上,秦湾所有一切都还沉浸在一天中最原始的状态时,这里就是原汁原味的秦湾。 “额吉,这是天主教堂……” 秦东亲自驾车,带着额吉、乌日图那顺和萨日朗感受阒这个城市,这座海滨城市,拥有与草原一样海纳百川的胸怀。 哦,就是秦东自己,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中山路了,这是安静的老秦湾的味道…… “安达,这里是喂马院……”秦东把车停在一边,杜小桔就扶着额吉下车,这个地方,不要只看到白天的喧闹而忘了太阳升起时的宁静,在这充满着城市烟火气的宁静中,每天早晨伴随着市民的是一碗碗豆腐脑…… 前天是馄饨卤蛋,昨天是秦湾大包,今天是豆浆油条,明天是煎饼果子,后天是泰山火烧…… 秦东变着花样让额吉吃到秦湾的早餐,一如当年在草原,额吉每天给他做的早餐,十年后依然会不时停留在他的味蕾记忆中。 五岁的时候,秦东印象里就没有了母亲的记忆,母亲给他的印象只是一件白底绿色碎花的连衣裙,和雪花膏的味道,而在秦南的印象里,母亲就是额吉,额吉就是母亲! “豆腐脑,好喝。”乌日图那顺很是吃得惯秦湾的早餐,却是吃不惯秦湾的海鲜。 “明天早上吃什么?”同样对秦湾早餐钟爱的还有萨日朗,额吉笑着看看她,“明天我给你格日乐图叔叔做我们的蒙古馃子……” “还有炒米,奶茶,手把肉……”秦东笑道。 家常菜里有母亲的味道,而他的味道记忆却全然是在额吉的蒙古早餐里。 几天下来,参观了秦湾的有名景点,又看过了舰艇,今天秦东要带着额吉和安达到自己的厂里看看。 “会不会给你增添麻烦?”额吉担心道。 “没事儿,我们开车进去,看看我当年刷瓶的地方,还有我的办公室……”秦东笑道。 这些日子,前来参观的人依然络绎不绝,可是今天,陈世法和周凤和的口径难得一致,“今天,我们要迎接一位特殊的客人,谢绝一切参观。” “今天很特殊,真的很特殊,”周凤和也在推辞,“今天我们全厂出动,迎接这位特殊的客人。” “都准备好了吗?”厂办主任谢大姐匆匆检查着厂里的卫生,“这边来,把花坛里喷点水,那边,自行车摆得不齐……” “谢主任,今天哪位大领导来参观啊?”职工纷纷问道,这些日子,从过年到现在,一拨又一拨的领导前来参观学习,嵘啤的职工都懈怠了。 “我也不知道,”谢大姐快人快语,“至少得地市级领导吧……” 可是,她的心里也在纳闷,地市级领导,厂办也没有接到区里下的通知啊,可是你要是说不是地市级以上的领导吧,陈世法和周凤和都早早地从办公楼里下来,两人站在大柳树下,轻松地聊着什么。 “秦东的事儿,从他进厂我就听说了,不容易啊,如果当初不是到草原去,到北方去……”周凤和很是感慨,“那就会又是一个许灵均啊……” 陈世法的感受却比周凤和还要深,他是曾经被处理过的人,“我尊重这位额吉,她有着象草原一样宽广的胸怀,接纳了秦东一家人,帮助他们挺过苦难的风雨,也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厂长,书记,今天到底是哪位领导过来?”全厂上下都已经准备利索,可是领导却迟迟不到,谢大姐不禁有些着急了。 “领导?” 陈世法和周凤和二人同时看看,却看到厂门缓缓打开,秦东的桑塔纳就开了进来。 “这不是来了吗?”陈世法和周凤和都笑着迎了过去,当看到秦东搀扶着额吉从车里出来,两人就同时伸出了手。 谢大姐和一帮职工也愣住了,今天要迎接的是一位老太太! “欢迎,欢迎……”陈世法的身后,整个嵘啤的领导班子都齐了,这规格,确实是象迎接厅局级以上领导。 哦,看着厂里打扫得一干二净,看着工人们穿戴一新,就差门口挂一条欢迎的横幅了,秦东立马明白,这是厂里最高规格的欢迎仪式。 陈世法亲自陪,周凤和亲自介绍,“您是秦东的额吉,我啊,从秦东进厂那天起,我就是看着他成长起来……” 一行人经过洗瓶车间,师傅熊永福就迎了过来,听说是秦东的额吉,平时声若洪钟的他嗓门就小了下来。 “额吉,这是我师傅,我这个嗓门,是在草原上练的,也是跟我师傅学的……”秦东笑道。 “熊师傅,是个好人。”额吉跟熊永福见礼,熊永福也连忙还礼,搞得很是紧张。 在陈世法和周凤和的引导下,一路走过了刷瓶车间、包装车间、团委、销售科、调度室,技术室…… 这些地方都留下了秦东的足迹,“感谢你们,感谢对格日乐图的照顾,”额吉疼爱地着秦东,“他从小就倔强……” 嗯,陈世法和周凤和几个领导互相笑着看看,这刺头的性格看来从小就形成了。 “你们都是他的领导,对他多担待,多包含……他还年轻……”额吉象母亲一样说着自己的儿子。 可是陈世法笑了,“您可能还不知道吧,秦东虽然年轻,可是真没有什么多担待多包含的,我们都是在一个班子里,我是班长,他相当于副班长……” “副班长?”当秦东把陈世法的话讲给额吉听,额吉就不理解了,“不是副厂长吗?” 周凤和马上笑道,“我们厂长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人都在一块工作,我们都是一个厂……”他看着秦东,“我与秦东都是老陈的副手,我们俩是一样的……” “他可不能跟您一样,”额吉马上道,“您是他的领导……”她这是第一次走出草原,领导,是她的心中,就是电视上的人物。 “怎么跟您说呢?”陈世法和周凤和看来是解释不清了,两人就笑着安排,中午要代表厂里请额吉吃饭,罗玲跟徐凤梧就凑了上来,“厂长就一个,副厂长好几个,我们秦……厂长是总厂的厂长中最年轻的,还是我们二厂的厂长……” 她这一解释不要紧,却让额吉更糊涂了。 “唉,其实我们秦总的级别比我们厂长还高,”见罗玲这张灵牙利齿解释不清楚,徐凤梧直接上阵了,“我们秦总还是团市委副书记,相当于你们的旗长!” 哦,这下额吉清楚了。 “旗长?”她惊讶地看着秦东,“你是旗长?管多少人口?” “几十万人口,”这下罗玲听清楚了,她马上笑着搀扶着额吉,“我们秦湾几十万青年,全归他管!”她笑着指指秦东,“我们厂这两千人口,也归他管!”</p> 第22章 办公司 额吉来到秦湾,坦克叔叔和钟家洼的街坊们都想请吃饭,可是额吉都谢绝了,钟小勇和马小军的父母就做好了肉食,自己个端过来。 晚上,坦克叔叔过来,跟一大帮街坊邻居聚集在秦东的小院里,大家吃菜喝酒,聊草原生活,聊秦东兄妹,好不畅快,额吉也愉快地看着大家,不时热情地招呼着大家拿起草原上最正宗的手抓羊排。 “大东,电话。”杜小桔笑道,把手里的大哥大递给秦东。 电话是三师兄蒋远平打来的,他此时正是犹疑不定的时候,就想打电话给秦东,征求一下意见,他对自己这个惟一的师弟,还是很看重的。 两人要说的,无非还是八八年时讨论过的话题,蒋远平还是想“下海”。 可是这种下海的风潮,起源于今年异乎寻常的南巡旋风,这股旋风不但在政治上造成了空前的震动,同样在经济上形成了强烈的号召力。 那些谙熟中国国情的人,都从中嗅出了巨大的商机,很显然,一个超速发展的机遇已经出现了。 这时候,需要的就是行动、行动、再行动。 受南巡讲话的影响,在政府的中低层官员中就出现了一个下海经商热,后来他们管自己叫“92 派”。 香港《亚洲周刊》曾引用辽北省委组织部的数据说,该省在 1992 年前后有 3.5 万名官员辞职下海,另有 700 名官员“停薪留职”去创办企业。 据《中华工商时报》的统计,当年度全国至少有 10 万党政干部下海经商,其中最为知名者,是时任北京市旅游局的局长,他于 7 月辞职下海,创办了一家酒店管理公司。 “小秦,你说,我干什么最合适?既要能发挥自己的特长,还能快速出成绩?”蒋远平这几天很是苦恼,也很是兴奋。 “老陈,你认识的,国家发展研究中心的,还有振华,”蒋远平在电话里把这几天的情况跟秦东作着介绍,“我们在崇文门老陈的家瞎聊,夜深了便抵足而眠,哦,还有物资部对外合作司的田源……” “我有个朋友,以前在国家体改委任过职,冯仑,他现在已经到了海南,他打电话回来说,海南已经热得一塌糊涂了……” 秦东也不主动说话,他知道,师兄现在需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现在,全国人都感觉机遇摆在眼前,仿佛跨过这道门槛,任何人都是胜利者。 而象师兄这样的人,这些人往往在政府部门待过,有深厚的政府关系,同时又有一定的知识基础,具有前瞻性的预测能力,能够创立一个行业并成为行业的领头羊。 “师兄,我知道,你认为眼前是难得的机遇,可是有舍有得,你舍得最年轻正局级,那将来你就是公司的大老板……” 老板这个词,在南方已经很流行,可是在北方听起来仍很是刺耳。 “但要从头干起,当然以你的能力和人脉,要起来很快……” “小师弟,你不要搞啤酒了,干脆我们一块到海南,一块开公司……”蒋远平的话里透着一股灼热。 秦东笑了,“我这辈子只搞啤酒,当然,偶尔也会搞点别的,比如开开饭馆,开家夜总会……这就算几支小插曲,啤酒会是我生活和工作的主线,不能偏离……” 一辈子能做好一件事就够了,贪多嚼不烂! 哦,电话那边的蒋远平也是聪明人,他立马意识到秦东这是话中有话,是啊,他是部里最年轻的正局级干部,全国的老板有的是,可是全国他这个岁数的正局级不多…… “小师弟,我明白了,”蒋远平的灼热已慢慢消散,“我会好好考虑的,哪天你到北京,我们一起抵足而眠,畅饮到天明……” 秦东笑着挂断蒋远平的电话,手持大哥大就走了出来。 “安达,”乌日图那顺笑道,“你腰上佩戴的那个铃铛去哪里了?” 哦,秦东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腰,他马上明白过来,乌日图那顺说的是传呼机,现在,传呼机与大哥大一并使用,传呼机也在普及,旧时王谢堂前燕,现在已经飞入寻常百姓家。 “这叫大哥大,”秦东把大哥大递到乌日图那顺手中,见他很感兴趣,就教导着他如何操作,“你回去时,我送你一台,我们以后也好联系……” 乌日图那顺笑了,“这很贵吧,我不能要,你管这么多人才用这个,”他端起酒杯,“安达,你管着那么多人,给萨日朗安排个工作,让她到大城市来见见世面。” 秦东马上看向萨日朗,其实不用乌日图那顺提,他也要征求额吉的意见,“好,先说住的地方,现在可以在家里住,将来,如果她留在秦湾,……我在火柴厂有一套房子,还空着,可以送给她……” 达力阿嘎的情谊,他这一辈子也还不清的。 “萨日朗,来,你告诉我,秦湾所有的单位,包括嵘啤,你想上哪个单位,你随便挑……” 以秦东现在的实力和地位,他很有信心说出这句话。 “萨日朗,你要谢谢阿巴嘎。”乌日图那顺笑道,他又举起了酒杯。 一旁的厨房里,杜小树走了进来,他拿起一块羊排,笑着对萨日朗道,“其实,也不用到别的地方,到我公司的上班吧,我给你开工资。” “行。”萨日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什么时候上班?” 啊? 这下轮到杜小树惊讶了,“你也不问我开的什么公司?一个月给你多少工资?” “你是格日乐图阿巴嘎的弟弟啊!”萨日朗反问道。 是啊,是啊,杜小树看看院里喝酒的众人,“好吧,我的公司,谁也不知道,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 “行。”姑娘答应得痛快。 杜小桔在厨房忙碌着,无意中瞅了一眼,就看到兴高采烈的萨日朗跟在杜小树后面出门了。 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仍不见他俩的身影,她这才着急了。 “小树说,带萨日朗到我们的公司去看看……”在杜小桔跟前,钟小勇不敢造反,马上老实交代。 唉,杜源急了,这熊孩子,什么时候开起公司来了,他这个当爹的都不知道。 “真的吗?小勇?他开的什么公司?” …… 南巡之后,全国立即出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办公司热。从 2 月开始,北京市的新增公司以每个月 2000 家的速度递增,比过去增长了 2~3 倍。 到 8 月 22 日,全市库存的公司执照已全数发光,市工商局不得不紧急从天津调运一万个执照以解燃眉之急。 在中关村,1991 年的科技企业数目是 2600 家,到 1992 年底冲到了 5180 家。 四川、浙江、江苏等省的新增公司均比去年倍增,在深圳,当时中国最高的国际贸易中心大厦里挤进了 300 家公司,“一层 25 个房间,最多的拥挤着 20 多家公司,有的一张写字台就是一家公司”。 萨日朗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疑惑地抬头看着杜小树,“你的公司?就有一部……电话?”</p> 第23章 桶爷 这是位于嵘崖啤酒厂不远处的房屋,如果白天把这里路过,就可以清晰地看到“秦湾国际啤酒包装有限公司”的牌子,当然,牌子不是印刷体,还是手写体。 “公司刚开起来,以后会发展壮大的,”杜小树从桌子一角抬起屁股,“除了电话,这不还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吗?” “杜小树,”萨日朗很是认真,“这么说来,你的公司就只有你我两人?” “还有钟小勇,马小军……我什么时候也不能把他们扔了。”杜小树掏出一支烟,打火机在手里一晃,烟卷已是冒起烟来。 “那我们干什么?”萨日朗问得很认真,那样子是马上就要进入工作节奏的状态。 “我还没想好,要不我们从内蒙古批发牛羊肉?铁路局和火车站,我姐夫有熟人……”杜小树笑着吐出一口烟来,“要么倒腾牛皮羊皮,还不行,我们干脆卖奶酪……” “杜小树,你是想当二道贩子?”萨日朗笑了,“我们到底干什么的?” 杜小树只是同萨日朗开个玩笑,其实他的公司早就开张了,从云海回来的第二个周就开张了。 “倒腾啤酒桶。”杜小树从桌上跳下来,“我们厂里的酒桶,到我这里周转一下,倒出去……你,就是在这里接电话,哪里有要啤酒的,一个啤酒桶一块钱,他们过来交钱,你记下来,给小军说一声……能听明白不?” 萨日朗的汉语说得不错,可是让杜小树感叹的是,这姑娘的声音太好听了,这嗓音条件,不当歌唱家实在太可惜了,“说吧,你想要多少钱工资?”杜小树此时的样子,比秦东还象厂长。 “都行,多少都行。”萨日朗还怕自己的意思表达得不够明白,马上又道,“我额吉说了,只要有吃的,有住的地方就行了。” “这要求也太低了,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亲戚,”杜小树打量着萨日朗,“一个月一百二,行吗?” “一百二?”萨日朗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杜小树。 杜小树搔搔脑袋,“怎么,嫌少了?一百五?” “一百五?”萨日朗的双手捧在脸上,如果不是昏黄的灯光,杜小树可以看到她脸上陡然泛起的红晕。 还嫌少? 杜小树笑了,“一百八,”他意识到,这姑娘乍从草原来,还不知道钱的购买力,他就解释道,“这不少了,我们厂临时工也是这个水平,刷瓶子,你就接电话,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太阳晒不着,不用出力,坐着就把钱挣了……” “行行,我们是亲戚,”萨日朗却听明白了杜小树的话,“我额吉说,阿巴嘎会照顾我的,一百八,很多了……” 杜小树又嘱咐了几句,两人才兴高采烈地回到钟家洼。 往后的几天,额吉和乌日图那顺就看不到萨日朗的身影了,她每天早出晚归,可是脸上总是挂着笑容,额吉看到她这个样子,也很高兴,也很放心。 今天,额吉煮了蒙古锅茶,坦克叔叔早早就来到了钟家洼,这些日子,他几乎每天必到,草原上的吃食,对于他和秦东来说,实在是久违了。 蒙古锅茶,蒙古语叫“乌古台措”,就是把上好的砖茶打碎,待新打来的山泉水沸腾时,就加入捣碎的砖茶,煲足3小时后掺入牛奶,再按口味加盐巴。 茶水开始沸腾时,锅茶的咸奶茶底就算煮好了。对蒙古人来说,锅茶已经不能是一种食物了,更是一种文化。 秦湾的水好,锅茶煮好,杜源、坦克叔叔、武庚和秦东人手一碗,对坦克叔叔和秦东来讲,锅茶是喝的,但对杜源和武庚来讲,锅茶却要小心翼翼地品尝。 “我回来了。”萨日朗兴高采烈进来,手里就掏出工资来,是两张一百元的票子,“我这个月的工资,杜小树经理给我发的。” 经理? 首先皱眉的就是杜源,在他心目中,杜小树与科长联系在一起就不错了,与经理联系在一起,那肯定是搞错了。 “哦,萨日朗,你愿意跟着小树干?”坦克叔叔就问道,“你们作什么大买卖?” “愿意,杜小树是经理……”萨日朗解释着,“我们倒卖啤酒桶……” 武庚一下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倒卖啤酒桶都能开公司? 厂里和社会上有人称呼杜小树“桶爷,”这句话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桶爷?”坦克叔叔不理解了。 “噢,小树现在不是在供应科嘛……”武庚笑着解释道。 快到夏天了,今年的秦湾街头,陡然间多了许多路边的啤酒小摊,所以厂里30升装铝制鲜啤酒桶供不应求。 啤酒桶是由杜小树负责全部分配给各饭店,工厂一个不留,厂里所有的空桶全部掌握在杜小树一个人手里,有的职工或朋友聚餐用酒,只好求助于“桶爷“,街边的小摊,路边的饭馆要想生意兴隆,也要求助于“桶爷”,不然的话,你就无法买到桶装鲜啤酒。 “一个啤酒桶我们收一块钱,一天杜小树经理能倒腾几千个啤酒桶……”萨日朗端起一碗锅茶,杜源手里的锅茶差点就洒了出来,“一天……几千个……几千块钱?” 这个数字倒对得起经理这两个字,杜源想笑可是猛然反应过来,他的嘴里咝咝地抽着气,“大东,这是不是假公济私?” 厂里的啤酒桶,杜小树只是分配下去,可是要想得到啤酒桶,每个啤酒桶就要给他的公司交一块钱! 这些啤酒桶来回倒腾,可是倒腾的过程中,从这家到那家,转手一次就是一块钱! “这倒真是无本万利的买卖!”武庚是不知道杜小树还收钱的,可是在他眼里就没有大事,大不了天塌下来,大家伙一块顶着。 “小树,进来。”秦东突然就朝外面喊道。 杜源四处瞅瞅,哪里有儿子的身影,可是仅两秒过后,杜小树就从门外的墙根溜了进来。 “姐夫……”他笑得脸比墙根还厚,这小子现在贼精,让萨日朗进来跟秦东说,把萨日朗招进他的公司,就是不让秦东给他把买卖搅黄了。 可是他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把你这公司关了……”秦东喝着锅茶也不看他。 “关了?”杜小树还没说什么,萨日朗就反对了,干了这几天,杜小树经理就给她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她还没干满一个月呢。 “姐夫,这是躺着数钱的买卖……”杜小树急了,录像厅生意不如以前,他好不容易想出一个赚钱的新点子来,“开什么公司能一天赚几千块钱?姐夫,你说一个,我立马就不干了。” “你照像、卖打火机、开录像厅、推销啤酒都是我教的……”秦东看看这个闻名全市的桶爷,把传呼机递给安达乌日图那顺,示意他留着用,“再说,一天赚几千块钱,多吗?你的眼皮子怎么这么浅呢?”</p> 第24章 暴利时代 早上吃饭时,萨日朗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阿巴嘎,接电话挺好的。”她期待地看着秦东,秦东却拿出一个盒子来,笑着递给她。 寻呼机? 萨日朗脸红了,“阿巴嘎,这很贵的……” 可是秦东却笑着站了起来,四月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温暖而明亮,一如当年初到草原时,达力阿嘎的笑容一样…… 额吉也在笑着看着他们,她似乎永远在忙碌,永远在干活,永远目光中充满了慈祥,只要有她在,秦东不管走到哪里,也会心安。 “萨日朗,我问你,想不想从事这个时代的高端工作?”秦东比划了一个接电话的手势,“也要接电话。” 一听说是接电话,萨日朗就笑了,“什么样的高端工作?” “跟你手里的东西有关。”秦东笑着点点她手里的寻呼机,模仿着电视上的样子用普通话说道,“有事您CALL我!” 寻呼机和无线寻呼网络于上世纪80年代初在我国出现,经过10多年的发展,在90年代已经达到了顶峰。 90年代,北京、秦湾等地的寻呼机已经很普及了,当然,大哥大依旧还是少数富裕阶层在使用,在大街上看到举着巨大手机打电话的,给人第一印象就是“大款”。 因为不仅机器贵还需要每分钟交一块二的电话费(双向收费),每个月还要缴纳200元频率占用费,因为无线电信号一个频点就像一条道路,你占一条道就收一份钱。 即使省着用,每月电话费也要三四百,普通人买不起更用不起。 但是寻呼机却开始风靡全国,特别是1990年,摩托罗拉推出了首台支持中文信息显示的传呼机,传呼市场一时繁华无比,各地的传呼台、寻呼台如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 寻呼业10年暴利时代也正式开启! 在这个暴利的时代,盛极一时的寻呼业,也造就了一个曾颇为走俏的职业———寻呼小姐。 在九十年代,呼台小姐这工作简直要上天,一是高科技的电信行业,光是守着电脑工作九十年代能有多少?二是工资高,一个月800多块钱的工资,一千多的也有,相比一个工人才200块的月薪,这工资放到后世说至少得2万起吧。 这绝对属于此时的高端工作! 桑塔纳一路疾行,停在了沈南铁路局秦湾电务段的院子里。 从车窗朝外面看去,院里聚集了不少人,桑塔纳开进来就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秦东推门下车,众人就围了过来,个个一脸堆笑,个个小心翼翼。 嗯? 秦东站住了,他也不说话就这样打量着这群人,人不多,八九十几人总是有的。 不用说当了几年的厂长,就是前世的身份,也让他这一瞥一停间威势十足,有人就小声陪笑道,“您就是李段长吧?” 秦东知道这群人误会了,“你们是?”他没有急着否认自己。 “我们想办寻呼台……” “我也想办,我先来的,我都等了您两个礼拜了……” “李段,我姓高,市里崔xx跟您打过招呼……” …… 扑哧—— 高虎差点笑出声来,敢情这帮人也是来办寻呼台的,这真是狭路相逢啊,不过,都等了两个礼拜了,也没结果? 秦东笑了,在这个时代,头脑聪明的并不只有自己,许多人有敏锐的嗅觉,机遇摆在每个人面前,认识到它,但也要能抓得住它。 “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秦东把军绿色的挎包挎在身上,就朝要里面走去。 “噢,明白了,你也是来办寻呼台的?”刚才最热情的那个中年人就拉下脸来,“我们还瞎热乎半天,告诉你吧,没用!” “他都等了两个礼拜,去段长家,人都没见着!” “是啊,国家没有政策,民办寻呼台,……难!!!” …… 他们说得没错,1993年邮电部才出台第55号文件,社会经营单位获准进入电信业务市场,寻呼市场至此全面开放。 今年以前,无线电从来都属于严格管控的行业,除了其他企业必须办理的证照外,还需要申请无线电频点、大量电话中继线路,设置无线电发射塔等等,因此早期能够得到行业牌照的寻呼台,个个背景深厚,官商云集。 126、127(数字)128(汉显),是邮电部下属,这属于正根;180寻呼属于北京电话局,188、189寻呼属于北京长途电话局……191、192寻呼是中国联通开的。 还有中国卫通的卫通寻呼、国防科工委的远望寻呼……战友寻呼、华英寻呼、茂达、金达寻呼,都有军方背景,大有寻呼属于中央D校,北京的中岛寻呼属于西城区委…… 这其中,铁路、民航、华商听名字就知道归那个部委了。此时机关经营都是合法合规的,还有就是资本雄厚的各大国企:国旅、华旅、华能、牡丹等等,另有一类寻呼台只有机房没有发射台,完全依赖于别人,比如华讯校园网,下面有北邮、北林等很多院校的小寻呼台。 看着这帮人神色各异,借自己的到来发着牢骚,秦东也不理他们,可是他还没走进楼里,从里面就迎出一位身着铁路制服的年轻女性。 “秦书记,您到的这么快,”她热情地伸出手来,“我们李段在楼上等您呢……” “哦,让他久等了,”秦东笑着握手,这女人他不认识,自我介绍后,他才知道是电务段的团高官,自己还兼任着市里的团委副书记,他不认识这个女人,可是这个女人认识他。 看着秦东走进楼里,还是一位漂亮的年轻女人迎了进去,院子里这帮人就惊讶了。 “这是谁啊?有关系?”大家的目光同时看向秦东的桑塔纳,这年头,开桑塔纳的非富即贵。 有人猜测道,“没听人家喊他书记?” “哪里的书记,这么年轻?” “唉,大家不用猜了,这人我认识,”一人长吁一口气,“这是我们嵘崖区有名的秦癫子啊!” “噢,”一旁的一人一拍大腿,“兼着市里团委副书记!” …… 秦东身上的光环太多,职务也很够级,副段长李国平给足了他面子,他早早等候在办公室门前,看见秦东,热情握手后,直接进入正题,“沈南铁路局的夏处长昨天还打过电话,我们段长说了,这事可以商量……”</p> 第25章 寻呼小姐 在秦东印象中,最早的寻呼机销售是无线局垄断的,排队交钱填表领机器,不像消费倒像是到工商局办理执照,顾客必须守规矩。 随着寻呼台增多,渐渐的围绕着市无线局,开始出现一些小店,但是还不成规模。后来好像是街道办事处又盖了很多门头房,这样的寻呼台才越开越多,逐渐形成后来的规模。 他要开一家寻呼台,地方当然也要选择在电务段周围。 “我们秦湾电务段在开办寻呼台上有着先天的优势……”李国平很是能侃,两人级别一样,可是秦东比他年轻太多,所以他对秦东更是高看一眼,亲自带领秦东参观起来,“我们秦湾电务段在铁路系统中拥有电话、电报、通信、信号等通信业务……” “我们的铁路寻呼台还有着寻呼漫游的优势。”这一点秦东明白,随着各地铁路寻呼台的建立和运营,在各路局、分局范围内联网漫游已成趋势。 “你看,寻呼台的寻呼员接到电话后,先在电脑上输入信息,通过网络发送到远端发射塔的编码器,再通过发射天线转化为无线电信号转发出。” 铁路汇通寻呼台的发射天线设置在电务段通信楼上,并立的还有单工对讲天线。主机设置在电话所,从北京的一家公司购买安装。 秦东注意到,电务段的工作人员用的还是“王码字根输入法”。此那时的电脑还没有WINDOUWS,是在DOS系统下工作,黑底白字。 电脑还需要按装“汉卡”,不然就显示不出汉字。所以此时汉字寻呼机比较贵,数字机才得以流行了那么久。 去年,堪称是是中国寻呼业的转折,BP机上一连串空洞的符号变成了生动的文字。汉显机一经面世就受到了用户的青睐,1992年春节,北京126寻呼台每小时寻呼甚至达到了1万次以上。 “李段,我们虽然第一次见面,但也是神交已久,我冒昧问一句,开办这样一家寻呼台,你们的设备使用费用,加上我的设备投资与购买电脑的费用,一共需要多少钱?” 李国平笑着看看他,“最少七十万。”陪着秦东进来的电务段的团高官就是一阵咋舌,七十万是什么概念?一个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两千多一点,不吃不喝要三百五十年。 秦东笑了,寻呼台的收入主要是服务费,在九十年代初的秦湾,一家寻呼台最低日销量50台以上,最好时日销量200多台,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每天都是十万二十万的日常流水。 “可以,”秦东也不避讳,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两张硬纸卡递给李国平,“一点心意,我自己酿的啤酒,有空尝尝。” 鸣翠柳啤酒? 李国平笑逐颜开,在秦湾,大家都知道秦啤,可是在一些圈子的上层,鸣翠柳很火爆,大家都说,这种啤酒比秦啤还好喝,关键是产量有限,你有钱都买不到! “这样,李段,我先成立一个公司,既然是挂靠在你们电务段,开办无线寻呼业务,那干脆就叫秦湾铁路汇通实业总公司……” 依照秦东的想法,这个公司把自己的饭馆,录像厅,夜总会等生意都包含进来,而啤酒厂、包装厂、瓶盖厂以至于将来寻找机会收购一家玻璃厂,则另成立一家新的啤酒总公司。 “这当然没问题……”有问题的话,李国平也不会请秦东过来现场参观了,可是他拿到啤酒票还是很高兴,主动又作了个人情,“秦书记,你招收的传呼小姐,可以用我们电务段的制服,这样看着正规一些。” “行。”秦东答应得也很痛快,“那麻烦李段了。” “地点你找好了吗,最好离我们这边近一些,”李国平很是热情,“往东是我们的铁路宾馆和通信楼……有空余的地方,我可以协调一下。” “感谢李段,我在这里有房子。” 这个地段是秦南区的绝佳地段,往南是市立医院和第九人民医院,往东是铁路宾馆和通信楼,周围有很多居民区,秦东看中的就是电务段往西在十字路处的一座二层小楼,可是里面住了很多人家,黄波和黄虎已经谈了多日了,这几天拿下来不是问题。 这趟没有白来,当秦东走出院子,李国平就亲自送了出来,可是也仅仅是送到门口,看到院子里的人,他就无奈地笑着跟秦东握握手,转身回去了。 “秦……厂长,你办妥了?”立马有人围了过来,大家热切地看着他,那一双双眼睛,就象看到了金元宝一样。 秦东看看这群人如狼般的眼睛,笑笑没有说话,直接上车。 桑塔纳冒着尾烟一溜烟去了,这群人好半天没有说话。 良久,那个等了两个星期的人长叹一声,“唉,人家办下来了,以后就等着坐在家里数钱吧……” …… “姐夫,你是说办寻呼台?” 杜小树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姐夫,萨日朗倒很高兴,果然象秦东说的一样,还是接电话的工作,并且是高端工作。 “对,场地有了,设备有了,电脑有了,现在就缺人手……”高虎找人把电务段西面的二层楼重新装修,用木料和玻璃搭起一个个格子间,看着很是现化化的样子。 “你去发招聘启示,”秦东笑道,他是知道杜小树的文化水平的,“我大体说一下,你找徐凤梧写出来,到日报上登一下。” 嗯,杜小树答应着。 “一是必须会电脑打字……”九二年的时候,电脑还没有普及,五笔字型和打字速度是这个行业的技术门槛。 “二是口齿清楚,声音条件好的人择优录取。”传呼小姐与客户是不见面的,主要通过电话中交流,声音条件如果不好,声若洪钟或者河东狮吼,都会把人吓跑的。 “三是个人素质要高,高中或者中专以上学历……” 寻呼小姐每天要不间断地接听电话,也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如果在电话里跟人家吵起来,这就是砸自己家的买卖! “还有,”秦东叫住杜小树,“别光顾着要求别人,说一下我们的条件,第一期录取十二人,月工资平均八百块……” “八百?” 杜小树猛然间站住了,“姐夫,我听错了没有?” 萨日朗也在看着秦东,刚才秦东说的三条中,她考量了自己,仅符合第二条条件。可是听到月工资有八百,她不禁心里就砰砰跳了起来。 “萨日朗,我在秦大给你报了个电脑班,不要着急,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嗯,今年打出广告,明天招聘!”秦东站起来,“你联系一下咱爸,能不能协调公安维持一下秩序?” “为什么,还要维持秩序?”杜小树挠挠头,不解地问道。</p> 第26章 高大上的职业 “秦湾铁路汇通实业总公司” 白底黑字宋体的牌子,怎么看怎么比自己手写的牌子要上档次。 杜小树抽着烟,钟小勇和马小军一群钟家洼的熊孩子站在他的身后,个个脸上一脸憧憬。 公司,他们终于要跟着东哥开公司了,虽然在他们的理解中,公司与工厂不一样,工厂是干活儿的地方,公司好象更要高大上,接接电话谈谈生意就能把钱赚了。 “咦……” 钟小勇无意中转过头去,就看到公交车站的公交车摇头晃脑地开走,然后留下的是一群四处张望的女青年。 “小树,小树……” 这群孩子中,就杜小树一人有了对象,这个年纪也都是爱做梦的年纪,看到这么多年龄相仿的女青年成群结队走来,小勇的声音都变了。 “就在前面了,那儿挂着牌子。” 一个个头高高的女青年一指前面,几个熊小子转头看看,又看看马小军手里的红绸,这还没揭牌呢,绸子就让这小子给扯下来了。 “快蒙上。”杜小树连忙道,“大家准备,玲姐呢,玲姐怎么还没来?” “我都来了半天了,”罗玲笑着拍拍杜小树的脑袋,“你们光顾着看年轻姑娘了,怎么样,有好看的吗?” “有。”马小军立马高声答道,一群熊孩子就肆无忌惮地笑起来。 门前,很快挤满了年轻漂亮的女青年,夏天快要到了,大家穿得很是清凉,让几个小伙子都不知道怎么干活了。 这么多漂亮的女青年突然出现在这个路口,也立马吸引了周围居民区里的居民围观,随着公交车一路一路地驶过,自行车在门前越放越多,这条十字路口处,果然拥堵不堪了。 要知道,此时二百多块钱的工资就算高工资了,秦东一下把价码提到了八百,重金之下,必有美女! 警察在维持秩序,杜小树、钟小勇和马小军也在维持秩序,“别吵了,都排队。” 杜小树脱掉夹克,指着两个女青年,“听到没有?排队?”见两人不理会他还在吵闹,这小子直接上头了,“你们不用参加面试了,我们招收的是有素质的职工,你们俩被淘汰了。” 一个女青年不乐意了,那样子要跟杜小树争吵,马小军浑不吝地上前只瞪她一眼,她就不敢造次了。 另一个苦苦在后面哀求杜小树,杜小树却学着陈世法的样子,背着手踱着步进了楼里,这样子还真象领导。 “桶爷,什么是素质?”罗玲笑了,伸手在他的脑袋上弹了一下。 “啊,素质……,姐,你长成这样就有素质,我也有素质,你弹我脑袋就是没素质……”杜小树理直气壮道。 “滚犊子,”罗玲笑着骂了一句,“去,把人叫进来,你看看人事科的高科长和办公室小李来了没有……” 今天这群女孩,个人素质、长相容貌等各种因素都要挑,秦东特别要求要有文凭,会打字,罗玲干脆从人事科把副科长请了过来,作为第一道关口。 打字速度,作为第二道关口,由小李负责检验。 可是通过这两道关口,到了她这个第三关的女孩仍非常多,“李莉,高中学历……”罗玲抬头看看女孩,十九岁的年纪,个头比自己都高,长相也不输于电影明星,都说秦湾出美女,今天,秦湾的美女又一次总动员! “这么多漂亮小嫚,怎么比选啤酒女神时还要多,一个月八百块的工资,我不干科长了,我也来当寻呼小姐算了,这个秦总,总搞这些……”罗玲就抱怨道。 …… 秦东在办公室里,不由伸手摸摸自己发热的耳朵,就看到红红推门进来。 “秦总,我不干了,我要当寻呼小姐。” 八百块钱的工资,是她现在二百多块钱的工资的四倍! “这不是屈才吗?”秦东笑着站起来,“你去,怎么也要当个经理……” “那说定了,”红红看来是真的有想未法,寻呼小姐就象电视剧里演的公关小姐,多么高大上的职业! “那可不是国营单位,”工会主席贾德顺笑着走进来,“我们嵘啤可是国营单位,嗯,秦厂长,我给你推荐一个人选,我侄女初中毕业,性格好,长得也挺漂亮……” 红红马上笑了,“贾主席,那不是国营单位!你还把你侄女介绍进去?” 秦东也笑了,“会打字吗?” “不会,可以学……她学得很快。”贾德顺马上道。 秦东笑了,“那学会我给她留位置……你不用急,还有第二批,第三批……” 很快,秦东屋里也需要维持秩序了。 啤酒厂的同事,各厂的朋友,有的打电话过来,有的亲自上门来求,他的屋里很快挤满了人。 可是只是会打字一项就把许多人挡在门槛之外…… 这几天,秦东把萨日朗送到秦大学习打字,这孩子很能吃苦,晚上睡觉都在背字根…… “小秦,我外甥闺女。”办公室谢大姐自己来了,干脆就把姑娘带了过来,“中专生,会打字,可以吧?” “不是说分配到区园林处工作了吗?”秦东笑着拿起水杯,说了一上午,口干舌燥。 是啊,这年头,普通人哪舍得事业单位的工作?事业单位旱涝保丰收,还是公家人,吃皇粮的干部。 “舍得,”小姑娘笑道,“我愿意当寻呼小姐。”看着她脸上一幅憧憬的表情,秦东还能说什么,“周谊?”人群慢慢散去,他就看到了小个子小眼睛的周谊,“你不会不想在秦啤干了吧?”周谊好歹也是大学生。 “我干得好好的,”周谊笑了,眼睛都快没了,“是我表妹,叔,”她小声笑道,“我爸要面子,不好直接找你……” 哦,周原则也要走后门了? 秦东马上站起来,“会打字吗?” “会。”姑娘声音不大,嗓音还凑合。 “行了,准备上班。”秦东答应得很痛快。 周谊带着表妹走了,快下班时,周凤和走进了秦东的办公室。 “我们嵘崖的茶叶,你尝尝?”在秦东的目瞪口呆中,周凤和放下茶叶转身离去。 “哎呀,周原则的茶叶什么味道?”周凤和刚离开,武庚就走了进来,“快,打开,我尝尝,有没有原则的味道?” 他揭开盖子闻了闻,“好香,”再抬头时已是满脸大笑,“第一次啊,进厂第一次,第一次看到周书记给人送礼,开眼了啊,我还以为周书记不会人情往来呢……”</p> 第27章 中国好声音 美女如云。 与上一次啤酒节女神评选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来的姑娘几乎都在二十岁左右。 年轻漂亮,岁数相仿,有模样,有学历,有个头,有素质,这就成功地把钟家洼一帮熊小子牢牢地吸引了过来。 “这是东哥给我们创造机会啊……”说这句话的时候,钟小勇不由咽了一口口水。 “可是,这么多人怎么办呢?”马小军看看这么多漂亮姑娘,替自己的东哥发愁了。 眼前这些漂亮嫚,足足有五十多人,这可都是学历、打字和综合素质都过硬的,连罗玲也觉着刷掉有些人可惜。 “怎么办,秦总?”罗玲无奈只好打电话给秦东请示。 “五十二个?”秦东没有犹豫,“全部留下联系方式,但第一批只能招收十二个寻呼小姐,六个服务员。” 电话那边停顿了几秒,“服务员要最漂亮的,声音次一点没有关系,寻呼小姐嘛,我对她们没有要求,我对你的要求是……” “对我的要求?”罗玲一愣。 “对,对你的要求是,自戳双眼,拿自己当盲人。” 罗玲举着电话,就笑着眨眨眼睛,她笑着伸出两根手指,作势就要戳向杜小树的眼睛。 秦东的意思很明确,不要因为应聘人员的外形影响判断,好声音是第一位的。 如果此时有转椅,罗玲就应象中国好声音的导师一样背对应聘女生,听她们的声音后拍灯转过身来,“好,你要你的声音。” “玲姐,玲姐,我明白,”杜小树笑道,“寻呼小姐就是接打电话,看不见她们的人,听声音就行,嗯,”他看看一群熊小子,“我找首诗,让她们念,我们来听,能听出让我们想恋爱的感觉就成了。” 这样也成? 似乎蛮有道理。 罗玲干脆就不管了,“啊,小树,你说的那首诗叫什么?你还懂诗?” “我姐一直念叨,”杜小树笑道,“说我东哥喜欢……” …… “二十二岁,我爬出青春的沼泽,像一把伤痕累累的六弦琴,黯哑在流浪的主题里——你来了 我走向你 用风铃草一样亮晶晶的眼神 你说你喜欢我的眼睛 擦拭着我裸露的孤独 孤独?你为什么总是孤独? …… 罗玲干脆坐在了一边,现在由杜小树、钟小勇和马小军充当评委了,这群小子很是兴奋,个个一本正经地坐在椅子上,背对着这群二十岁左右的青春少女。 “好,二号,选中。”杜小树不时大叫一声,他也不需转身,这些姑娘模样都是千里挑一的。 “六号,六号……”钟小勇想回头,可是努力控制住自己,他也要学着杜小树一样装逼,“声音好听……”声音很甜,象是在梦中轻抚他的脸颊。 “十一号,我就选十一号。”马小军不管不顾,回头瞄了姑娘一眼,姑娘立马脸红了,她红着脸看着马小军,马小军赶紧问道,“叫什么名字?” “杨昭君。”姑娘怯怯道,可是声音里透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 “四大美人,你占了两个……”马小军的眼睛放出光来,姑娘肤色白皙,由于激动,脸上就出现了两团红晕,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心动,“就是你了……”他似乎话中有话。 五十二个很快淘汰只剩下二十个,杜小树背着手在这一排姑娘跟前溜达了一趟,那样子,学陈世法还学得真象,如果穿上中山装,就是一个小陈世法,让罗玲忍不住背过身去笑得直抖肩。 “手伸出来……”杜小树继续装逼。 两个姑娘怯怯地伸出手来,互相看一眼,充满敌意,再看杜小树时,眼睛里就充满了春意。 嗯,杜小树装模作样地用圆珠笔点着一个姑娘的手指,气得马小军在后面一个劲地骂他,多好的机会啊,你握一下手能死吗? 杜小树却是正色敛容,眼前两个姑娘的手,一个指如削葱根,手型很好看,另一个手很是富态,手指也较粗一点。 “就是你了。”杜小树指指那个手型好看的姑娘,却再也不看其他人,“好,大家明天上班,三天培训,三天后我们正式开业。” “他娘的,”罗玲忍不住学着武庚的样子骂了一句,“你这是选美……用不用看看脚?……” “看过了。”杜小树笑道,“四十以上的脚,直接淘汰。” 罗玲无语,彻底无语,她自己就是大脚板,这么说,自己都过不了杜小树的法眼。 “大家别气馁,前五十名的联系方式我们都记下了,”杜小树装模作样拿起桌上的资料,“我们还会开办第二家、第三家寻呼台,眼前不过就有个机会,金嗓子夜总会……有愿意去的吗?” 淘汰下来的姑娘互相看看,敢情金嗓子的老板也是寻呼台的老板,“我愿意!”一个姑娘马上举起了手,金嗓子这也是全市闻名的,工资也不低…… 哦,罗玲略有嫉妒地看着眼前这帮姑娘,这群姑娘平均年龄十九岁,站在一起,她们美得如此惊艳。 站在寻呼话房里,她们称得上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此时的寻呼小姐绝对是一个热门的职业,她们漂亮体面、收入可观,绝对算得上“白富美”,是许多年轻人羡慕的对象。 “便宜你们几个坏小子了。” 看着钟小勇等熊小子眼睛里都能滴得下水来,罗玲就笑着调侃一句,“不过,恋爱归恋爱,别干坏事。” “坏事,我们干过坏事吗?”杜小树笑着反问道。 …… 格子间,电脑桌,玻璃门,复合地板,铝合金门窗,统一的玻璃丝袜黑皮鞋,每个寻呼小姐面前还摆放着一台厚重的大头电脑。 当这些寻呼小姐端坐在台席里时,她们已无意中开创了一个新兴职业,其后几十万声音甜美的妙龄女子,将纷至沓来。 秦东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寻呼台,自己的公司,一楼的玻璃柜台后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各种型号的呼机,光存货的资金就占用了两百多万,这年头,普通人绝对是开不起寻呼台的。 这种摩托罗拉袖珍数字机,正面操作键长按开关机,一节7号电池,机身薄带个原装塑料托。 这种摩托罗拉大汉显,一节7号电池,屏幕双排汉字显示,外形笨重但稳定性极好,机器下面有个硬质塑料封条,撬开用手一拉,随后就可以掰开机壳,没有螺丝,拆装十分方便。 这种摩托罗拉精英汉显,机身有一圈软胶片,开口在上面,用手直接撕,一圈封条全打开后,机器也就掰开了。 还有松下2076、松下2097,松下汉显,总体来看松下机器比摩托罗拉,无论是磨具外观还是机芯主板都要粗糙很多,价格也稍低。 寻呼台利润来源主要是服务费和卖机器的利润,此时摩托罗拉大汉显寻呼台批发2800,开办一家寻呼台只需投资70万,卖出600个数字机即可回本。 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只待明天开业! 秦东笑着走到门口,正碰上一个姑娘举着一张红纸,贴在了门口竖立的木板上。 “开户费:50元 购机及进网费:1500元 服务费:汉显600元/年,数字机360元/年, 过户费:30元 改号费:30元 自带机入户费:600元 选号费(一类):200元 选号费(二类):150元……” 哦,这样倒一目了然,“这是你的主意?”秦东笑着问道,见姑娘羞涩而又兴奋地点头,他就又问道,“叫什么名字,哦,杨昭君,好,就由你暂时担任寻呼台的副经理,干得好一个月后转正,工资转到一千!” 啊! 月工资过千? 杨昭群呼吸一下急促起来,“谢谢,谢谢秦……经理。”</p> 第28章 重生之财源滚滚 额吉就要走了。 她惦记着自己的牛羊,也惦记着自己的草原,秦东纵是有万般不舍,也只能让她离开。 她这把年纪,也是见一面少一面了,有额吉有草原,人生尚有来处……如果这一切都没有了,那么秦东的人生就只剩下归途了。 额吉在秦湾的最后几天,借着额吉的手揭开自己新公司的牌匾,对于自己的一生也很有意义。 “东哥,”院门猛地一下被推开了,杜小树西装革履地就跑了进来,“额吉,姐,乌日图那顺大哥,你们看,我这一套怎么样?” 灰色的西装,胸口还带了礼宾用花,头上的摩丝抹得铮明瓦亮,可是就是西装太肥,个子矮点,“嗯,挺好。” 杜小桔已是笑着走向弟弟,男人穿上西装显得成熟,嗯,这个从小调皮的弟弟,终于长大了。 钟小勇、马小军也是一身西装,这些曾经上树跳井、偷鸡摸狗的熊孩子,都长大了。 今天上午九点十八分,开业仪式正式开始。 杜小树等人骑着挎子和木兰提前先到了寻呼厅,几个人买了几瓶汽水,就蹲在门前看着大路上的车来车往,人流如织。 “看,”杜小树笑着指着眼前的人潮,“这都是钱啊。” 是啊,现在传呼机正在快速普及,这些人都是潜在的客户。 “小师傅,”几个人正在得意,一位五十多岁的人匆匆过来,支好摩托车就拿出一台传呼机来,“进水了,怎么办?” 传呼机进水了? 看着他痛心疾首的样子,杜小树就接过他手里的传呼机,作为本市最早拥有传呼机的人,他的那台传呼机早被他大卸八块了,里面的东西也玩了个八九不离十。 “噢,进水就没法儿要了。”杜小树按了几下按键,然后顺手把传呼机朝他手里一塞,那样子他也无可奈何。 “小师傅,你就试试嘛,我刚买了一个月,还没戴热乎,好几千块钱哪……”顾客苦苦哀求,五十多岁的人了,一口一个师傅地叫着,又撒了一圈香烟,杜小树这才象勉为其难似地接过传呼机。 “五百块。”杜小树看着顾客惊奇的样子,马上又道,“还不一定修好,修不好不要钱。” “行。”顾客松了口气,赶紧答应着。 杜小树吐掉嘴里的烟卷,转身进了操作间,拆开用风筒吹干,过了十几分钟才从里面走出来,“好了。” 顾客吃惊地看看他,“真的好了?”他自己按着按键,“咦,真的好了!” 五百块维修费立马到手,顾客还得千恩万谢,几个熊孩子挤眉弄眼,好不得意…… “高啊,还是东哥高啊,”钟小勇这就又感慨上了,“这还没开张就挣了五百了,这开张了,一天还不得五千块啊……” “一天赚几千块钱,多吗?你的眼皮子怎么这么浅呢?”杜小树立马把秦东训他的话送给了钟小勇,“我姐夫说了,一天没个十万二十万的流水,这寻呼厅算是白开了!” 开张——大吉!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身着蒙古服饰的额吉颤巍巍地走上前,在秦东的示意下,揭下了大红的绸花…… “咔嚓——咔嚓——” 厂团支部书记徐凤梧手中的相机快门闪动,记录下额吉的笑脸,也记录下她的欣慰…… 秦东交往的人太多,今天前来捧场的人也很多,林一达与罗玲就站在人群中,“你们酒店,捧捧场?”罗玲笑着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 在此时的中国,寻呼机用户除个人外,还分布在一些特殊需要的行业,比如医院和酒店。 酒店使用的是内部传呼系统。这种系统“很经济”,复机用的是内部电话,不额外产生费用。 可是此时还没有这种内部系统,考虑到酒店比较大,为“找人”方便,星级酒店就给相关人员配备了寻呼机。 “我们海滨酒店肯定是铁路通汇的客户。”林一达笑道,他干脆好人作到底,“秦湾星级酒店,我做工作,保证都是你们秦总的客户,这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罗玲笑了,有了这些星级酒店,秦东的这家寻呼厅投入的费用,立刻回本不说,就是几百万存货,也会立刻销出去。 正想着,简短的开幕仪式就举办完了。 额吉刚刚由杜小桔搀扶进去,台下刚才的看客们就一窝蜂地朝寻呼厅里面涌来。 “哎,小心点。”爱妻心切,林一达赶紧扶住罗玲,可饶是他人高马大,也被人群冲到了一边。 “摩托罗拉,数字机,对,数字机!” “我要大汉显!对,摩托罗拉的!” “给我一台松下2076!” …… 涌挤的人群把几个刚招收的服务员唬得脸色苍白,几分钟恢复过来之后,这才收钱,开票,拿机器。 可是,后面的报数有象爆竹一样,噼里啪啦乱响,这可不得了,人越聚越多,每个人都举着大团结,鲁旭光硬是被挤了出去,气得他在门外就骂妈了个巴子的。 可是,他的眼神里满是羡慕,“早知道这么火爆,我就不在墨水路干了。” 郑小姣瞥他一眼,“你有人家秦东的资金吗?几百万的货,你能拿得出来吗,我看啊,什么人什么命,我们老老实实卖我们的服装吧……” 两人的声音很快被疯狂的顾客压制住了。 “小嫚,我要两台,一台摩托罗大汉显,一台松下,什么型号也行……” “三台松下,哎,你先让我看看货,算了,不看了,直接给我吧……” …… 人们纷纷掏出钱来,围着服务员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被围在中间的服务员,让一张张上下左右挥舞的大团结晃得眼晕! 抢到货的顾客满意地看着手中的摩托罗拉大汉显,大汉显还有个硬壳,配不锈钢链子,按键紧致,做工真是杠杠的。 可是就是这个摩托罗拉大汉显,光机器就要三千块,外加一千入网费,选号费另交,在此时算算顶得上几年的存款吧。 眼看生意如此火爆,杜小桔安置好额吉,挺着大肚子也上阵了。 “姑娘,我缴费,我要缴二十年!” 哦,传呼厅里突然就安静下来,大家看着这个老人从老式人造革手提包里拿出一摞一摞的人民币,人民币摆在柜台上,亮瞎了所有人的眼。 “小树……”钟小勇碰碰一脸呆相的杜小树,“一次交二十年,还有这样的好事?”</p> 第29章 时代变了 可是服务员很为难,因为,她办不了。 铁路汇通寻呼厅的电脑受BMS系统的限制,不能办理20年台费预收手续,最多只能办理十年。 “十年就十年。”老同志很痛快,“我一次缴足10年台费,以后台费上涨,我就不用额外交钱了。” 哦,是这个原因,众人纷纷点头,这是有长远打算啊,可是十年的台费也不少,也要将近三万块钱哪! 这个年头,能一次拿得出三万块钱的,也是大款! 服务员终于受理了他的缴费,人群主动闪出一条道来,大爷拿着票据乐滋滋地走了。 看着大爷远去,一阵议论声后,大家重新又聚拢起来,喧哗声又起,踩掉鞋的,碰着头的,人群抱怨着仍是向前冲…… 看着挥舞的钞票,看着服务员把钞票清点后就草草地往抽屉里一放,秦东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是传呼的暴利时代。 但是只要十年,时代的浪潮就会终结传呼的使命,手机时代将耀眼开启,大爷一次交足十年,也算没浪费钱,要不缴二十年台费,全国的寻呼厅都关闭,这钱退还是不给他退? “大家排队,都排队。”杜小树等熊孩子满头大汗,妄想维持秩序,可是这来的都是财神爷,都是顾客,顾客至上,他们总不能把人推出去吧。 “贴出一张告示,”秦东吩咐道,“不论汉显还是数字机,一天限售二百台,多了没有!” 杜小桔吃惊地看看他,这不是火上浇油吗?这不得争抢得更厉害了? “放心,”秦东走向额吉,“我们的柜台玻璃都是玻璃砖,加厚抗压!” 杜小桔无奈地笑了,她当然不知道饥饿营销的说法,可是她本能觉着,以后他们家的寻呼厅,怕是天天要上演全武行了。 “安达,”乌日图那顺笑道,“为什么你们这里的人,都喜欢象马驹一样,腰上还佩戴着一个铃铛?” “因为,这可以找到你,随时找到你……”秦东把一台摩托罗拉大汉显递给乌日图那顺,“这铃铛,你就挂在腰上,不许摘下来……” …… 大厅里依然是人头攒动,林一达扭头对罗玲笑道,“走吧,看来今天我这个总经理排不上号了。” 两口子是过来支持秦东的,也想帮忙,可是这火爆的样子,实在出乎意料,估计林一达把全秦湾的星级酒店打完招呼,秦东手头也没有多余的货给他们。 “到底是秦总啊,干什么成什么……”罗玲挽住林一达的胳膊,“要不我们也开家公司?” “哦,你想干什么大买卖?”林一达打趣道,“看你们秦总这样子,每天的流水就几十万,要不,我们也开一家寻呼台?” 外面的人渐渐地散去了,每天二百台机器的告示也已张贴出去,柜台后面的几个服务员,用鲁旭光的话说,嗓子都吆喝得劈叉了,脸上都笑不出来了。 “这抽屉太小了,”一个服务员埋怨道,弯腰开始拾起地板上散落的人民币,“钱都装不下了。” “是啊,玻璃厚实,柜台也厚实,就是抽屉不厚实,”另一个服务员捶了捶自己的腰,也开始捡钱,“这个小抽屉,我真怕被撑破了。” “你别这样捡了,一张一张的捡得到什么时候,”副经理杨昭君走过来,直接拿起了放在一边的笤帚和簸箕,“用这个吧,都先扫起来。” 啊! 几个服务员笑成一片,扫帚扫钱,人生中还是第一次听说,第一次这么干! 她们互相取笑着,打闹着,拿着手里的扫帚,扫着地上的钞票。 在这里上班哪儿都好,抽屉恐怕就是这些漂亮姑娘最大的烦恼了:放钱的抽屉太小,每天收的服务费满溢而出,下班扎帐时还要到地上扫钱。 一簸箕一簸箕的钞票被扫了起来,杜小树直接拿着一个编织袋过来,这种编织袋是用来装化肥的,一个袋子能装五十斤。“不用数了,直接放里面,四点了,银行要下班了,我们得抓紧。” 他又想起姐夫的话,你的眼皮子怎么这么浅呢,一天几千多吗? 嗯,一天几千块钱,确实不多,少得可怜! “小树,这些钱都放编织袋里吗?”马小军把几个抽屉拉出来,抽屉里已经满满当当,来不及扎起来的钞票又散落一地。 这就引来姑娘们的一通埋怨,“我们刚扫得差不多,你又给我们添了新营生……” 可是说归说,这地上的钞票还得扫。 一个姑娘看着满簸箕的钞票,再看看其他人,好象不认识她们了似的,“昭君,我这是在做梦吗?……这么多钱!!!” 杨昭君也不说话了,一天的劳累之后是麻木,钱收得麻木了才有用扫帚扫钱的举动,可是歇息过来之后,麻木也随之消散了,这钱还是钱,还是她们从来没有见过的这么多钱! “以后你们就习惯了,”杜小树恰到好处又出来装逼了,“想当年,我跟着我姐夫卖散啤的时候,那时候,票子也是一抓一大把,嗯,杨昭君,快走啊,愣着干什么……” 欢笑声中,寻呼台的门被锁上了,三个编织袋放在挎子上,杜小树骑行在中间,马小军和钟小勇的两辆木兰一左一右护驾,一行人直奔离寻呼台最近的银行。 “存钱。” 钟小勇跳下木兰,跑进银行,生怕银行的人下班了。 “存多少?”银行工作人员抬头打量了一眼这个年轻人,又懒散地把头垂了下去。 “不知道。” 马小军和杨昭君等人兴冲冲地抬着三个编织袋进来,三只袋子哐当就放在了柜台上。 “这里不是农资处,”银行工作人员看看上面“磷肥”的字样,“拿下去。” “拿哪去?”杜小树笑着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他得意洋洋地四处打量一眼,摘下墨镜,“这里不是银行吗,我们存钱犯法吗?” “犯法吗?” 马小军一下解开了袋子,满袋子的钞票直接把工作人员打晕了。 “你们抢银行?”他马上惊恐地站起来。 “我们存钱。”杜小树学着秦东的样子,声振屋瓦,响遏行云,“有抢银行自己带着钱来的吗?” 哦,银行的人这才镇定下来,对啊,是这么个理儿,没有抢银行的自己还带着现金,这么多现金。 “嗯,存钱,”银行的人看看这帮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迟疑道,“年轻人,能告诉我,你们哪来这么多钱吗?” “挣的。”杜小树爽快地答道。 “开公司挣的。”马小军紧接着来了一句。 “开寻呼台挣的!”钟小军也不甘示弱,马上补充道。 寻呼台这利润,真是暴利,超过了他们见过的任何一个行当。 “嗯,我姐夫说了,明天再买块地皮,下个月开第二家!” 从银行出来,杜小树挎上挎子,豪气地宣扬道,也不知谁家的鸽子,让他的大嗓门吓了一大跳,扑棱棱就飞走了,一坨鸟粪正好落在他的头上。 “奶奶的……” 杜小树抬头看看天空,破口骂道,挎子一溜烟去了,只留下门在门口“欢送”的银行工作人员惊讶的目光…… “唉,时代变了……”一个老员工揉揉昏花的老眼,嘟囔道。</p> 第30章 城市牧马人 呼机号,这一串机械的数字,是少年郎成人礼毕的重要标志。 如果你人在他乡打拼,这也是你在陌生城市的漂流坐标,是你开始拥抱这个世界的ID证明。 钟家洼这群熊小子,早都配上了呼机,这几天往寻呼台跑得最勤,甚至自费呼自己的就是马小军,他正在追求杨昭君,每天骑着木兰等候在寻呼台大厅里,风雨不误。 “寻呼年代”的爱情,在呼机的微微震动中悄然发芽,在每个暗夜口述给话务员的情话里寂寞生长,一解相思。 “寻呼年代”的每段爱情里,总有一个默默倾听,实时转达的寻呼小姐,见证了太多试探、暧昧、相聚、分离。 杨昭君今晚不上夜班,她刚走下二楼,马小军就站了起来。 “看什么看?”杨昭君看着他直勾勾的样子,就朝外面走去。 她是有底气这么说这么做的,这些日子下来,这里的寻呼小姐都有了自己的粉丝,每个人的声音辨识度都很高。 要搁后世,人靓声甜的寻呼小姐简直就是人气爆棚的直播博主,会有粉丝疯狂刷包包刷游艇。 “东哥。” “经理。” 两人正要往外走,秦东推门进来,他朝马小军作了个鼓励的手势,杨昭君的脸却红了。 “您好!请问您要call什么号码?请问留言还是回电?” 秦东和乌日图那顺走上二楼,推开门就听到了莺莺燕燕,香言软语。 工作在室内,不用日晒雨淋,但可不只是坐在那儿接接电话、打打字就行了,寻呼小姐朋既要有话务员的耳朵又要有电报员的手指,工作时头戴耳机,眼盯电脑屏幕,手还得在键盘上敲击,要将寻呼人的电话号码发送到被寻呼人的bp机上,被寻呼人看到后再通过电话回复;还可直接给被寻呼人留言。 “怎么样?”秦东问萨日朗。萨日朗经过打字、普通话等培训后,正式成为了一名“寻呼小姐”。 “刚开始挺不适应的,要发的信息量太多了,打字有点儿跟不上,后来慢慢才上手了。” 这几天,经常有人发送“我爱你”、“对不起,请原谅我”等信息,每次发这样的信息,都让萨日朗觉得这份工作特别有意义。 时代在进步,可是此时这样的话仍不好意思当面说,却可以通过传呼发出去,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美好。 “萨日朗高兴,额吉和我就可以放心回草原了。”乌日图那顺看向秦东,“安达,你每天挣这么多钱,一天的钱顶我一辈子的钱,嗯,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上车。”二人下楼,秦东拉开车门,“我想买块地,在城市里放羊牧马……” …… 进入到90年代,秦湾市区人口已突破百万。 百万市民挤在九十平方公里的狭小市区里,像是陷在一座密不透风的“围城”里。 “宁要西镇一张床,不要东部一套房” 前年,秦湾北海船厂由市区迁至东部,其实,上80年代初,这个厂在燕儿岛附近盖的东山宿舍,就有好些房子分配不出去。在好多人眼里,离开市区到燕儿岛去住简直像“自我流放”。 1992年前的秦湾东部,长期处于未开发状态,一片荒凉,北海船厂在很多市民眼中已非常遥远,更不要提更东部的嵘崖区了。 开着车,乌日图那顺看到一棵大树倒在一片水湾里,田地里到处种着麦苗、种着菜,“这里可以里放羊牧马。” 秦东笑了,将来这个位置可是寸土寸金。 就在今年四月,在山海省举行的对外开放会议上,于国声宣布:“秦湾将出让位于黄金地段的市级机关办公楼,吸引外商投资开发房地产和发展第三产业。” 这一决策引发的冲击波,将此时的秦湾推到了第二轮改革开放的风口浪尖。 在东部呢,总要先修路,把土地分隔开,一块块卖,可是此时不少人觉得,好好的地,闲着不种庄稼,可惜呢。 “你要买多大的地放羊牧马?”乌日图那顺认真地问道。 秦湾东部地区的地价历史上一直不高,在1992年搞东部开发时,每亩地的价格大约也就是20万元上下,后来涨到了46万元一亩,又出让到100多万元,又涨到200万元,最后又涨到240万元,最贵的一块地,,每亩达到了268万元。 “你的钱足够买下这里了。”虽然手里没有马鞭,可是乌日图那顺还是手指青山,他笑着看看自己的安达,“要不,回去后,我从草原给你赶一群马来?” …… “你想在东部买块地?”晚上,给额吉和乌日图那顺送行,秦东顺嘴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杜源嘴里丝丝地哈着气,就不淡定了。 “人家都说宁要西镇一张床,不要东部一套房……”小桔妈也委婉地劝道,这几年,姑娘和姑爷的日子过得红火,最近的寻呼台更是日进斗金,地上的钞票都要扫帚去扫,她心里自觉要给姑娘和姑爷的日子把把关,好日子就是有钱也不能随便糟蹋。 “买吧,秦东不做赔本的买卖,”武庚端着杯子笑道,“干什么什么挣钱,你们想想,从当初卖专利,开饭店,卖散啤,倒腾打火机给人照像,再到后面你的鸣翠柳啤酒,承包二厂……哪一样看得都准。” 秦东笑着举起杯子,武庚却自己个先喝了,他一抹嘴巴,“地主,牧主,巴依,资本家,我看啊,你就快占全了……” 九二年再开这样的玩笑,大家只当是玩笑了,如果倒退一年,这样的玩笑会让小桔妈心惊胆颤一晚上的。 “唉,我知道,城市东迁,可是那里要发展起来,没个十年二十年不行,有这个钱干什么不好……”杜源笑着看看坦克叔叔,坦克叔叔摆摆手,“我啊,只知道跟着领导走,没错……” “你要买多少亩地?”小桔妈看看杜小桔,杜小桔压根就不管这些事儿,自己男人决定的事儿,她无条件支持。 “这地真不是我想买就能买来的……”秦东笑道,市里拿出山东路以东湛流干路以南的近千亩土地进行拍卖。 准备出让的土地全部按照新区的规划要求分割成若干的小块土地,切块后的土地面积都不大,小块的只有5亩,大块的也就二十几亩,并且只提供给外商,但是外商一般也只能受让一块地,想多买还不一定给你。 他已经给德国的克丽斯塔打了电话,请她在德国成立一家公司,用德国公司的名义到国内买地。 第二天,送走额吉,秦东虽然心情沉重,但日子还得往下过,他开车直接来到东部地区开发指挥部找到了林祥荣主任。 林祥荣是个实干家,也认识这个全市最年轻的团市委副书记,他直接问道,“是外商吗?” “是……德国巴伐利亚皇冠啤酒公司。”公司是新注册的,背后的老板不是别人,正是秦东。 林祥荣看一眼秦东,两人走到墙上悬挂的大地图前,“说吧,你要哪块地?” 秦东笑了,林祥荣的眼睛很毒辣,知道自己在里面有参与的,可是他并不计较,秦东在龙城的股份制改革,全国闻名,一块地卖给他,也不会砸到他手里。 “这一块!”秦东指了指靠近湛流干路以南的一块地皮,后世,这里寸土寸金,是全秦湾地价最贵的地方。 “这块地方,二十亩?二十亩你可得一口吃下。”林祥荣看看着秦东。 “当然,德国巴伐利来皇冠啤酒公司拿下这块土地。”秦东强调着,却笑着指指自己,二十亩地啊,我真的可以在城市里放羊牧马了。 我就是新时代的城市牧马人!</p> 第31章 发了 今天,秦湾市“6000人大会”正式召开。以此为开端,这场秦湾的解放思想大讨论持续了近7个月的时间。 这次思想大讨论的结果之一就是,秦湾市委和市政府搬迁,在荒凉偏僻的东部另觅新址,让出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段,用于招商引资,发展经济。 “东部发展起来,我们秦湾的面积一下子就从98平方公里扩大到1100多平方公里。”嵘崖区的参会代表集体下车,梁永生走在前面,意气风发。 政府东迁,基本形成了秦湾后来的城市格局。 “现在那么地块都在挂牌出让,”王从军笑道,他紧紧地跟在梁永生后面,再往后,依次可以见到林凤梧、陈世法、周凤和、秦东等人,“我们区里的土地出让工作也得抓紧了。” 市里已经有风声建立秦湾高科技工业园,地点就在嵘崖区,东部开发战略,是再造城市的一项宏大工程,这里要成为秦湾最具现代气质的区域,一个集机关团体用房、商业购物、金融贸易、文化、旅游设施和高级别墅、公寓等多功能、现代化的新的市级政治、经贸、文化中心。 而高科技工业园总体规划分为高教区、科研区、旅游度假区、居住区、产业区共5 个功能区,秦东如果要筹建新的啤酒厂只能选择高科技工业园。 “秦厂长。” 六千人,集中了全市各行各业的代表,许多人彼此熟识,互相在打着招呼,讨论着这个城市的未来,也在向往着这个新的时代。 人群中,有人就从后面赶过来,秦东笑着伸过手去,对方是杜小桔同事张姐的爱人,去年,秦东帮助他完成了国库券发售的任务,两家常常走动的。 “秦厂长,我听说,你在东部拿了一块地?”王主任小声笑道,那样子颇显神秘。 “哦,是德国一家啤酒公司……”秦东一本正经地撒谎。 “需要贷款吗?”王主任显然是来“报恩”的,“需要的话,直接找我,没有问题。” 九十年代,国有商业银行还没有建立经营绩效和风险内控机制,外部行政干预很强,银行信贷投放决策,对经营收益考量不多,贷款有很大随意性。 “谢谢王哥,”秦东亲切道,“需要的话我会联系你。” “让小桔找她张姐也行。”王主任笑着与秦东握手就走进自己队伍里。 “怎么样,他同意吗?”银行的经理看看那边的秦东。 “他……有意向,”王主任小心地回答着经理的问话,“我听说,他有瓶盖厂、包装厂,又承包了嵘啤二厂,入股了龙城啤酒厂,现在寻呼台都开起来了……人家不差钱,”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人家家里在我们分理处的存款,是这个数……” 他伸出两根手指头! 经理一怔,接着笑了,“这就是先富起来的人啊……” “我听说,他的寻呼台,每天的钱多得用扫帚扫,”王主任一脸仰望地看了一眼秦东,“发了,发了,真发了,人家的钱,比我们银行还多……” 不知什么时候,“发了”二字成为今年中国人的口头禅,每个人都在毫不忌讳地谈论着生意,谈论着买卖,谈论着公司。 “真发了,二十亩地,就是在东部,那也是二十亩地啊……”经理也感慨道,在这个城市里,人均住房面积二十多平米,人家却有二十亩地! …… 红色的大门,白色的字体,中间是一个金属银球。 这里就是东部开发一处工地,“发展经济,振兴秦湾;开发东部,建设家园”,大门旁边的字体犹其让人振奋。 在这里,一见面儿,林祥荣主任就开起了秦东的玩笑,这里是市级机关新办公楼的所在地。 “听说你发了?” “都是瞎传,发没发我还不知道啊?”秦东没承认也没否认。 “六千人大会还没开,你就过来要地……”林祥荣笑道,“还是德国的公司……怎么,你们嵘崖区,你想不想再拿块地?这里就是以后的高新区了,地价还要涨!” 秦东记得,东部开发仅半年时间,就有国内外150多个组团前去接洽,土地出让协议覆盖了全部地块,而高科技工业园后来居上,合同出让地块达4700亩…… “要,”秦东咬咬牙,“活着干,死了算,砸锅卖铁也要拿下,你能给多少亩……” “这你得找你们梁书记,他还兼着高新区的主任,”林祥荣笑道,“你啊,以后就真的成了地主了。” …… 从区政府回家,已是华灯初上。 摇下车窗看去,这个城市的老城区还是狭窄,逼仄。 “还没吃饭吧,都等着你呢,我收拾饭去。”见秦东进门,杜小桔就扶着腰站了起来,她已经明显显怀了。 “姐,我去。”杜小树今天难得在家,制止住姐姐就去了厨房。 杜源和小桔妈也早早坐到了电视机跟前,这一年,千家万户吃完晚饭都早早坐在了电视机跟前,看着编辑部的故事,也看着李东宝和葛玲这对欢喜冤家的爱情故事。 万人空巷,在秦东的记忆中,只有当年渴望播出时有这个场景。 一天没有见到秦东了,身杯六甲的杜小桔自然地靠向自己的丈夫,“大光给的裤子,我现在穿不下了……”怀孕期的女人,她渴望丈夫的关爱,也渴望丈夫的关注。 今年全国流行这种健美裤,裤角能踩到脚板底下,秦湾也不例外,可是杜小桔现在的腰身是穿不了的。 “留着,”秦东握住杜小桔的手,“嗯,那块地,我买下了。” 嗯,杜小桔也只是简单地答应一声,夫妻二人心有灵犀,秦东的事情她从来不干预。 杜源却朝这里看过来,“二十亩?到底买下了……,这二十亩地能有多大?”钱都花出去了,杜源就不能再反对,转而关心起这二十亩地来。 “嗯,”秦东紧紧地握住杜小桔的手,“ 20亩地有多大呢,一亩地大约是666-667平方米,二十亩大概是13000多平方米,通常一个篮球场有一亩地左右,有20个篮球场那么大吧……” 二十个篮球场? “姐夫,那我以后就到那里打篮球。”杜小树笑道,“这得多少钱……” “……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杜小树正在说着着,电视里,传来尖嘴猴腮的余德利的话,嗯,这句话,秦东非常同意,想必这也是当前中国大多数老百姓的心声。 “秦总在家吗?”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接着,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p> 第32章 我站在了风口上 肖莉莉突然登门拜访,还带了许多东西,这让秦东心生警惕,小桔妈也是吃惊地打量着肖莉莉,显然她不是来找杜家父子的,自己的女婿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位漂亮女人? 可是杜小桔很热情地拉住了肖莉莉的手,“肖总,吃饭了吗?一起吃点吧,家常菜,粗茶淡饭,别嫌弃……” 饭菜确实是家常菜,可是家常菜里才是家的味道啊。 肖莉莉看看杜小桔挺着的孕肚,又看看这一家人的温馨,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我吃了,你们吃。” 久在商场打磨,肖莉莉也是个人精,她岂有看不出小桔妈眼神的道理,“秦总,不打扰你们吃饭,我说几句说就走,嗯,我现在准备回秦湾发展了,开了一家地产公司,秦总有没有兴趣?” 南巡讲话和六千人大会后,秦湾迅速出台了放开和发展房地产市场的十条政策,确立了全面放开市场,吸引外资参与的大原则。 这一打破市场壁垒的破冰之举,让秦湾走在了国内许多城市的前面。在这一年里,秦湾注册的房地产企业,从过去的24家猛增至300多家,肖莉莉就是看中了秦湾的前景才回来的。 噢,是生意上的事情,小桔妈顿时放下心来,可是一想不对,如果一起作生意,免不了就常来常往,她担心地看一眼秦东。 秦东却已品出肖莉莉话中的滋味来,“这年头,除了股票就是房地产最赚钱,”他突然话锋一转,“肖总是看中了我的那块地吧?” 明人不说暗话,在老朋友肖莉莉面前,他不再提什么巴伐利亚皇冠啤酒公司,这个子虚乌有的公司。 肖莉莉笑着举起大拇指,在聪明人面前,真的不需要废话的。 “这块地,我在手里还没有捂热乎……”秦东笑着给肖莉莉续了一杯茶水,“怎么,你就想让我转让?”他也在试探肖莉莉。 “秦总,这块地我是真的看好了,海南那边有事,我就回去了一个礼拜,你就给我截胡了,”肖莉莉道,海南的生意现在比秦湾还火爆,她更不想放弃海南,“我真看好这个位置,我计划开一家超级市场……” 这块地二十个篮球场大小,开一家超级市场正合适,此时秦湾还没有超级市场,家乐福要到九七年才进入秦湾。 “哦,开超市,是挺好。”秦东笑着敷衍道。 肖莉莉见他态度模棱两可,转身冲杜小桔笑笑,缓解谈话间交锋带来的不适,“小桔,你什么时候怀上的啊?你看,我来得匆忙,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等孩子出生,我得给孩子包个大红包,这几年,我可没少受你们家秦总的恩惠……” 她这也是在暗示秦东,帮了我多少次了,还差这一次吗? “这样吧,秦总,你一亩地不到二十一万,我出三十万一亩,可以吗?” 三十万一亩?那么荒凉的地方! 杜源看向肖莉莉,嘴巴就张大了,这钱这么好赚吗?一个礼拜的时间就能赚二百万? 他看看自己的老婆子,小桔妈也惊呆了,这个女人,敢情是送财来了。 杜源见老婆的表情跟自己一模一样,就又看向女儿,可是女儿还是那幅模样,他马上暗叫惭愧,自己的定力还不如女儿?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整个嵘崖区都知道秦东有钱,可是到底有多少钱,小桔妈旁敲侧击地问过杜小桔,杜小桔总是含糊地说,没有多少,问急了,就说也就几百万吧。 此时,他是真的明白,姑娘家的钱肯定不止这个数,要不这动动嘴皮子就能到手的二百万,杜小桔不会不动心的。 知女莫若父! 从小俭省惯了的杜小桔,以前一毛钱的公交车都舍不得坐的! 可是,再看女婿,女婿却不为所动。 “秦总,你一个礼拜就净赚二百万,躲着就把钱挣了……”肖莉莉笑道,可是秦东笑着用指头点点她,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唉,我自罚,这样,每亩地我再加一万,成吗?” “这不是钱的事儿,我知道,”秦东看杜小桔把洗好的水果递给肖莉莉,“你看中这个位置,可是现在的东部,都是好位置。” “秦总,我看过市里的规划,这个地方是不能建啤酒厂的。”今年,最赚钱的行来是房地产和股票,可是秦东手里握着大把钞票,都没有涉及,肖莉莉知道,他的精力还是放在啤酒上。 “这样,我们合作,怎么样?”这是肖莉莉的底线了。 “不合资,不联营,”秦东痛快地摆摆手,这是他的底线,“明说吧,肖总,我们是朋友,我跟你说句痛快话,这块地,我想建一处大厦,我的啤酒大厦……” 大厦? 肖莉莉明白了,明白了秦东的野心,建立一座大厦当作总部,那将来他的麾下肯定不止一家啤酒厂…… “还有,现在海南热得一塌糊涂,我建议你把资金收回来。” 南巡讲话后,“十万人才下海南”的浪潮将当地楼市推向了癫狂。这一年,海南房地产公司激增3倍,3万多平方千米的海岛上,密密麻麻挤着2万家房地产公司。 但在当时出让的2884公顷土地里,实际在建和竣工的不到20%,剩下80%都在闲置、囤积和炒卖。 在“要挣钱,到海南”的口号裹挟下,冯仑来了,潘石屹来了,29岁的千万富翁李书福,在放弃自己一手创办的北极花电冰箱厂后,也来了。 海南当时有多热? 王石记得,当时拿到手的土地,还没开发,半年后转手就是100%的利润。潘石屹也承认,他当年就是靠在海南炒房挣到了人生第一个100万。 到这一年下半年,海南楼市泡沫急剧膨胀,房价暴涨至5000元/㎡。有人按当时的平均月薪算了一笔账,一个普通海南人不吃不喝地攒钱,买一套50㎡的房子要100年。 最先预感到要失控的是潘石屹。 年底,潘石屹用传说中的“5斤橘子”从海口规划局换来一组惊人的数字:海口本地人口不到30万,而当时人均住房报建面积却高达50㎡,是北京的7倍多! 潘石屹和冯仑感觉到“要出事了”。“万通六兄弟”聚头商量,决定快速抽离资金,分散风险,转战北京。 事实很快证明,这是一次死里逃生的决定。 就在潘石屹等人逃离海南几个月后,国家出手整顿地产泡沫,大量房地产企业倒闭,留下600多栋烂尾楼、18834公顷闲置土地和800亿元积压资金。 一夜之间,“要发财,炒楼花”的海南变成了“天涯海角烂尾楼”,无数人从千万富翁变成穷光蛋,有人疯了,有人爬上几十层楼顶纵身跃下。 “手慢”的李书福在海南“几千万全赔了”,想起被自己舍弃的北极花冰箱,得到一个铭记一生的教训:“我只能做实业。” “秦总,谢谢你的提醒,我心里有数。” 肖莉莉终于站了起来,此时她是听不进秦东的劝告的,当初是秦东让她去海南,她听了,现在,是秦东劝她离开海南,她却没有听。 …… 这一年,是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成立70周年。 身为青联委员的秦东由于参加市里六千人大会,没有去北京。 可是团委的活动还要参加,明天,他就要离开秦湾,今天,他特意开车带着全家来到了城市的东部。 和煦的春风中,他掀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个木桩来。 “大东,这一片地,真的是你的?”杜源没有注意到秦东的动作,虽然眼前与想象中的一样荒芜,可是脚踩土地,他还是象许多国人一样,心潮起伏。 “这一大片地都是你的?”小桔妈也颤声问道。 “都是。”秦东大声道,他顺手把木桩抛给杜小树,“小树,打桩!” “你扶着,我来。”萨日朗从车厢里拿出了锤子。 砰砰砰—— 木桩一寸一寸地被钉进了地里,杜小桔就温柔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而秦东的目光却飘向了远方。 尘土飞扬的一九九二年,没有作不到,只有想不到! 这是是特殊的一年,这是巨变的一年,五月,随后《有限责任公司暂行管理条例》和《股份有限公司暂行条例》两封文件的出台,标志着现代企业制度正式启航,也开启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许多人的命运,因此改写。 改革春风下,企业的掌舵者们纷纷破茧重生。 今年,从92年改革春风中走出的企业家,很多将来都会成为业界翘楚,统领着房地产、金融、汽车、家电、饮料酒类等诸多行业。 “姐夫,我们的大厦叫鸣翠柳大厦吗?”杜小树抬头望着自己的姐夫。 “不,叫北海大厦!” 北海啤酒公司统领旗下所有啤酒,鸣翠柳目前只是作为精酿品牌,是高端啤酒,而龙城啤酒是大众品牌,将来还有许多啤酒品牌,都会凝聚在北海啤酒的旗帜下!</p> 第33章 北京,北京 九二年的北京,就象是面的之城,放眼望去,满眼的面的,各种颜色的面的,行驶在并不宽阔的大街上。 从复兴门外大街上西二环,盘广安门桥,再到广安门内大街,经牛街北口,菜市口,骡马市大街,最后拐到虎坊路,迎面一辆上海轿子开了过来。 白色的上海轿子与秦东所乘坐的桑塔纳差了一个时代。 桑塔纳快速行驶,路上能看到熟悉的长安街,老式的地铁牌,刷成红白相间的交通水泥墩,把自行车道与机动车道间隔开,此时,还没有全线贯通的二环路,还未改造的两广路和南城老宣武,一一展现在眼前。 可是,秦东最熟悉的地标性建筑,还是菜市口的过街天桥…… 看着大街上行色匆匆的自行车潮,窗前就淋下几滴水滴来。 “下雨了……”高虎笑道,看着窗外的北京人匆匆赶路,他一边开车一边摇头晃脑唱了起来,“哗啦啦啦啦下雨了,满街的人都在跑,无奈望着天,轻轻地把头摇……” “嘿,都九十年代了,唱首新歌不行吗?”秦东打断他,顺手按开了开关,高胜美甜甜的歌声就在车厢里萦绕。 “西湖美景三月天哪,春雨如酒柳如烟哪……” 1992年真的是一个特殊的年份,在这一年里,经济繁荣,万象更新,文化领域也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香港有周星驰年,大陆张艺谋的电影秋菊打官司,陈凯歌的电影霸王别姬,都将史留史册,就是电视剧展播,这一年的电视剧都可以称之为经典。 《编辑部的故事》、《大时代》、《年轮》、《鹿鼎记》、《新白娘子传奇》……哪一部提起来都是不可逾越的一座巅峰。 “厂长,我真喜欢赵雅芝,漂亮,”悠闲地开着车,高虎悠闲道,又悠闲地看向秦东,“厂长,你喜欢吗?” “男人都喜欢……”秦东回答得模棱两可,“不过,赵雅芝都四十多了,比你大十多岁……” “我不在乎,要是嫁给我,我立马接着……”高虎用力地按了一下喇叭。 这个时代,经济在变,思想在变,观念也在变…… 秦东拿出大哥大把电话打给蒋远平,蒋远平那边的声音火急火燎,“小师弟,你到了吗?我马上要出去……小奕在站岗,我得过去接他,这下雨了,去晚了,你嫂子又要埋怨我……” 蒋小奕是三师兄蒋远平家的孩子,北京的少先队今年流行什么少年先锋岗,少先队员也要站岗执勤。 “前面拐弯……”秦东笑着指挥着高虎,“快点开。” 高虎也不说话,脚下猛加油门,在满大街的面的中不断穿梭,终于蒋远平呼哧呼哧赶到时,秦东也赶到了。 “叔叔好。”蒋小奕很有礼貌,绿色的裤子,白色的衬衣,鲜红的红领巾,是个标准的北京小学生,“啤酒叔叔好……” 秦东笑着拍拍他的脑袋,“走吧,叔叔请你吃麦当劳。” “好啊,”蒋小奕很高兴,蒋远平虽然是正局级干部,但是也不常带了他去肯德基的,而今年,第一家麦当劳在北京开业,“叔叔,你怎么知道我愿意吃麦当劳……” “因为我也爱吃,”秦东笑道,“我一口能吃一个汉堡。” 窗内的平静与窗外的风雨仿佛两个世界,蒋远平不由就又感叹起来,他还是选择留在部里,没有办公司,当然,即使是他这样级别的干部,也不是随意能有车坐的。 雨中,远远就能看到树立的黄色的“M”,这是北京第一家麦当劳,在今年,有着特殊的意义。 今年,老人家南巡推动的改革开放让世界震惊。 在国际舆论看来,“能让一个人口众多的民族在极短时间内来个180度大转弯,就如同让航空母舰在硬币上转圈,难以置信。” 今年,老人家的头像再次出现在《时代》周刊封面上,文章写道:“‘航空母舰’在13年里转了第二圈。” 这一年,南巡讲话的春风不仅吹皱了民营经济的一池春水,更开启了一个外商投资的崭新时代。 改革开放出现崭新局面,同样,外资引进也进入了一个新局面。 “从今年起,被禁止外资进入的商业、金融、保险、航空、律师和会计等行业允许进行试点,被限制外资进入的土地开发、房地产、宾馆、信息咨询逐步放开。”蒋远平笑道,“同时,除对沿海地区实行更为开放的政策外,还将对外开放的区域进一步扩大” 这一年,中国第一家中外合资零售企业——上海八佰伴开张,零售业对外开放试点开始。 这一年,LV、轩尼诗、XO 等诸多奢侈消费品进入中国市场。 这一年,风头正劲的微软公司在北京设立了首个代表处,李开复的名字逐渐为国人熟知。 下午,回到蒋远平的办公室,秦东从军用挎包里掏出一个纸盒,迎着蒋远平问询的目光,他轻轻地在办公桌上推给蒋远平。 “师兄,我开了一家寻呼台,这是从进口的大哥大,你帮忙试试看,看看质量怎么样。” 蒋远平笑了,“小师弟,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话也这么讲究艺术?” 送礼不叫送礼,叫帮助他试试质量,当然,蒋远平的回复也很有艺术,他玩味地看着桌上的大哥大,“小师弟给我,我敢拿,可是在这个位子上我不敢用,我同级别的司长局长,都用这个……”蒋远平把传呼拿了出来。 “师兄,部里难道就没有风声?”秦东笑着问道。 “什么风声?”蒋远平一愣。 明年轻工业部撤销,改成轻工总会,这一点,秦东记得还是很清楚的。 这一点,蒋远平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两人聊到快下班时,隔壁王局长就走进来,见到秦东,就笑嘻嘻地伸出手来,“远平,有个朋友请吃饭,一起去吧?” 蒋远平马上道:“我师弟来了,今晚我们师兄弟哪也不去,就回家里吃。” 王局长笑了,“随随便便一张脸,我怎么敢拉你蒋局去?”正说着,他的传呼机响了,他摘下传呼看看,“是财政部的李军,我打个电话给他。” 蒋远平心里一动,这人是实权人物,年龄四十岁左右,不同于自己这些靠上大学改变命运的“泥腿子”,人家是根红苗正。 “也罢,我们师兄弟就沾你的光。” “我开车。”秦东也主动道,外面下着雨,这雨下得是越发大了。</p> 第34章 听鹂馆饭庄 “去听鹂馆饭庄。” 三人刚上车,王局长就说了一句。 听他这么一说,秦东踩在油门上脚就收了回来,蒋远平想一想,马上说道,“师弟,停车,停车。” 王局长看看他们师兄弟俩,马上说道:“开车半个小时就到了。” 蒋远平笑道,“这饭不忙着吃,老王,李军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局长看看车停下了,蒋远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什么事,偶然提到,我就应了。” 秦东一个指头凌空圈一圈说道:“我到底也是念了几句书的人,王局长,你有什么事就直说,还绕来绕去?” 蒋远平欣赏地看看自己这小师弟,虽然他现在也是正处级干部了,可是到底是地方干部,在京城,对一个副局级干部这样说话,是需要胆量的。 蒋远平也凌空画了一个圈,却不说话了。 王局长就讪笑着,到了这个位置的,没有笨人,他马上明白,自己的错误在哪了。 跟李军商量的是,第一步就是要弄到酒桌边去,他打电话时没有提到听鹂馆饭庄,可是他出了门坐上车就要指挥秦东往听鹂馆饭庄跑,这不是安排好的是什么? “蒋局,真的没有事,就是偶然提起来的。” 蒋远平好歹还是他的领导,他一把推开车门,那意思是请他下去。 王局长急了,“事的确有点事,什么事李军也没说。” 蒋远平不说话了,秦东就笑道,“王局长,我这是三年的新车,车门容易拉开。” 听着秦东这样说,王局长脸色一阵变化,“说是有个商人……,说是李军的同学……其他的我就知道了。” “好,我们师兄弟就陪你走这一遭,还能把我们吃了不成?”蒋远平是轻工业部最年轻的正局级干部,而李军是财政部最年轻的正局级干部,他有心结纳。 “小秦啊,真看不出啊,去年,我还担心,担心你走不出广州城……”王局长讲的是去年嵘啤与海珠的战争,秦东愣是在人家家门口抢了人家的生意。 “我啊,是活着干,死了算,龙潭虎穴我也敢闯。”秦东快速地开着车,车子开得太快,不象机关里的司机开车都是四平八稳,生怕把领导给晃着颠簸着,他的快车让王局长头晕,蒋远平也一时不适应他开车的风格。 “小秦,你慢一点,我看一眼传呼。”王局长的传呼又响了,他拿出传呼,传呼上就一行字,“嵘啤的秦东到了吗?” “人家特意问小秦,让小秦参加今晚的宴会。”王局长自己也很诧异地看一眼秦东。 “噢,”这下轮到蒋远平诧异了,他看一眼秦东,秦东读懂了他的意思,“我跟这个李军真不熟,没见过面儿……” 作为师弟,秦东没有理由欺骗自己这个师兄的,蒋远平顿时来了兴趣,财政部最年轻的司长请下面啤酒厂一个副厂长吃饭,看来,自己和王局长都是作陪衬的,他想干什么? “哎,老王,李军怎么知道我师弟到北京了?”蒋远平透过反光镜看看后面的王局长。 “噢,秦厂长不是全国的青联委员吗?”王局长此时舒了一口气,“李军也是青联委员吧。” …… 听鹂馆饭庄始建于乾隆年间(1750年),位于海淀区颐和园公园内,是一家颇有历史价值的中华老字号宫廷风味饭庄,以经营正宗的宫廷风味菜肴、满汉全席、宫廷御膳、宫廷寿膳、宫廷滋补药膳闻名于世。 三人下车走进饭庄,王局长的传呼就又响了,“我去借个电话……”他匆匆走到一边,蒋远平也不管他,与秦东一路往前。 哦,他的脚步慢慢放慢了,今晚,在这里,他看到了许多熟人,不止有部委的,还有……,这些人几乎都是四十岁上下,全部都是正局级以上的干部。 “师弟,看来今晚有大人物过来吃饭。”蒋远平笑道,这么多关键、要害、中枢部门的厅局级干部齐聚听鹂饭庄,就是副部级的人物,都不可能把人召集得这么齐,还早早等候在这里。 “起码是高官以上的人物……”蒋远平笑道,这些人看来迎接的是同一人。 一位西装革履的人在几个人簇拥下走了过来,经过蒋远平和秦东身边时,西装人友好地点头示意,他一身得体的西装,头发梳得一线不苟,看上去至多四十多岁的样子。 可是前面那群司局长干部,却明显激动起来,有人上来握手,有人则直接拥抱,这群人脸上似乎都很是感慨。 “多少年没见了……还好吧?” 这个场景把个蒋远平和秦东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是同学聚会? “今天,我还请了两位朋友,”西装人笑道,“我在这里等一下。” 李军马上四处打量,他看到了蒋远平,蒋远平也看到了他, 有人也认识蒋远平,蒋远平也不矫情,上去跟大家握手寒暄。 “这就是秦厂长?”李军打量着秦东,大家也在看着他,就是蒋远平也在看着他,在场的都是京城的司局级干部,可是就秦东一个处级干部……一个地方的副厂长! 可是,这群人迎接的西装人,却偏偏借着李军的手,邀请了秦东! 而西装人,俨然才是今天饭局的核心人物! 这身西装,在九十年代的中国很是扎眼,无论面料还是款式,都让秦东想到了港澳台。 “秦厂长,我是久仰大名啊,今晚有幸认识……里面请,蒋局长,今儿来的都是我的同学,大家都是朋友,请不要拘礼。” 听口音,纯正的普通话还是京腔京韵的京片子,“我姓何,这是我的名片。”西装人把名片递给蒋远平和秦东。 何宏图。 秦东记起他是谁来了。 他是中国资本运作的第一导师,开创了外商大规模收购改造中国国企的先河,也是带领中国企业家登陆国际资本市场的先驱。 他是中国经济改革史上具示范效应的民间人物之一,他对中国资本家的启迪作用,超过了一百本教科书! “在游泳中学会游泳、在斗争中学会斗争。” 想当年,这句他的名言在商界流传很广。 “何先生,我只是造啤酒的,卖啤酒的……”秦东笑道,可是何宏图与他肩并肩,在一众厅局级干部的簇拥下朝里面走去……</p> 第35章 金色的橄榄枝 宾主落座,蒋远平被安排在重要的位置上,而秦东的位置紧紧挨着何宏图。 “何先生是华侨?”秦东笑着问道。 “我是华侨,”何宏图笑着答道,从握手到现在,他也在不断观察着这个地方来的副厂长,只见他对听鹂馆的菜品没有半点艳羡留恋,对满座的厅局级干部不卑不亢,这很让他欣赏,他更加坚信,今晚把秦东邀请到这里是正确的,“可是我的祖籍是福建泉州,我是在大陆长大的。” 这一点,秦东知道。 今年4 月,这位身材高大、脸庞饱满的 44 岁印尼华裔商人来到了中国。他可能是最早从南巡讲话中读出商机的外籍企业家。 如果用一句英国谚语,他可是含着银汤勺出生的,他的背后有一个显赫的家族,他是印尼第二大财团、银光集团董事长的次子,何家当年靠贩卖椰干和食用油起家,成就 10 亿美元的家产。 印尼华商的崛起,大多与政府主政者有丝缕关系,所以也特别注重维系与官方的互动。 或许正因为如此,60 年代初,他被送到了红色子弟云集的北京 26 中就读中学,何宏图参加过红卫兵,还短暂地到山西农村下乡插队。 30 年后,当他转战中国的时候,那些已经当上了领导职务的学兄学弟们自然为他提供了大量的方便。 “宏图的生意主要集中在新加坡,他是刚刚回国。”李军主动跟蒋远平介绍着何宏图的基本信息。 其实不用介绍,秦东也知道,为了实施他的进军中国策略,何宏图收购了香港股市一家名叫红宝石的日资亏损公司,将之易名为国策,自称“配合中国改革开放策略”之意。 国策公司除了何宏图以 30.5%控股之外,李嘉诚的和黄公司、银光集团及美国摩根士丹利等大证券商也是重要股东,此外,他还与日本的伊藤忠财团等也有很密切的关系,其资本背景十分复杂。 很显然,那些隐身在背后的资本大鳄们都想靠何宏图的突击,获取利益。 “宏图进入中国,为我们改革开放事业添砖加瓦,我们这些老同学是欢迎的。”李军扫了一眼秦东,如果搁平时,秦东是入不了他的法眼的,无论地位和级别甚至所处的层次,都相去甚远,遑论家庭的影响。 “我是青联常委,知道小秦。”李军轻描淡写道,一句知道秦东,仿佛是他给了秦东天大的面子。 蒋远平却明白李军这些人的做派,话虽然说得轻省,可是在他们这些人心目中,已是给了秦东天大的面子。 “所以,我让老王请你们师兄弟一起过来,”他举起酒杯,单敬蒋远平与秦东,“远平,我们以前常见面,但没有深交,后面补上……” 三人把酒喝掉,何宏图看着他们杯中的啤酒,似乎很是感慨,“大家还记得吧,以前喝啤酒,不是这么畅快的,夏天能喝到一瓶啤酒,简直是一种享受……” 他这样一说,大家就都笑了,啤酒紧缺的年代,似乎离去的并不遥远。 何宏图亲自给秦东布菜,没有一点架子,“我是成长在60 年代动荡的中国,如果我还是留在中国大陆的话,现在大概最多可以当个人民公社副社长吧。” 众人就又都笑了,他的这些同学都官至厅局级,他不可能只当个副乡长,“我这趟回来,象大军说一样,”他指指李军,“是为解放生产力和发展生产力的一场中国特色的工业革命而努力奋斗。” 这样的讲话让听者非常的入耳,至少秦东觉得,他一点也不像一个外商,而似乎是流放归来返哺母亲的游子。 “宏图在山西插过队,”李军跟大家介绍着,“王书记邀请他过去看看,就在昨天吧,与太原橡胶厂合资的协议就签了,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终于要说到正题了,蒋远平与秦东对视一眼,两人都是天赋型选手,这样温水煮青蛙的说话方式,虽然才开头,但是两人似乎都看到了结尾。 收购企业? 秦东没有表态,坐在何宏图身旁的一个中年人笑了,“从宏图进入山西,我就一直在关注,我认为,这是国有企业重组的有效模式,是中国经济体制改革深化的时代产物……” 这厮叫刘晓光,是一位经济学家,秦东明白,这其实就是何宏图组织的拉拉队,为他摇旗呐喊的。 “说实话,离开祖国这么多年,我对我们国企的状况并不十分了解,”何宏图很谦逊,“可是我知道,我们中国的啤酒产量,今年有可能进入世界前三强,”他看向秦东,“南海珠,北嵘啤,北嵘啤还要略胜一筹,我在美国都知道,嵘啤有个秦东……” 嵘啤有今天的地位,秦东功不可没! “小秦,如果把全国的啤酒厂,择优成立一家大的啤酒集团,请你来担任这家集团的董事长,你,有意向吗?” 酒至半酣,菜过五味,何宏图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当着这么多厅局级领导的面儿,他们也都或是微笑或是严肃或是期待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将来以你的胆识和水准,把全国的优质啤酒企业凝聚成一个大的集团,你来当一把手……”何宏图继续阐述自己的宏大构想,“全国八百一十三家啤酒厂,群雄逐鹿,英雄辈出,可是我只看好你小秦。” 这样一个大财团的二公子,这样一个比秦东大二十岁的成功商人,有这么多厅局级领导为他鼓掌撑腰,有这样一个比嵘啤大得多的平台,这样的橄榄枝,百年难遇! “其实,我对你小秦关注已久,”何宏图主动又说道,“从你到德国用补偿贸易的形式引进设备,再到你们打破糖业烟酒公司的束缚,走向市场,再到首届食博会上获奖,你又在日本研发出超极干爽啤酒,可以说,你是中国啤酒百年难遇的奇才……” 札幌啤酒的影子社长,这也是伊藤忠财团提供的信息,其实,对秦东更为详细的信息,日本方面提供的不止于此。 大家惊讶地看秦东,此人这么年轻,何宏图却这么看重他,给了他如此之高的评价。 李军看向秦东的眼神不再是居高临下,他看着秦东,不象其他人一样赞赏,倒若有所思。 “这样,如果你选择担任公司的总经理,年薪不低于百万,如果担任公司的董事长,股权我们可以谈……” 当着大家的面儿,这么多厅局长的面儿,何宏图毫不隐晦,他想让秦东感受到“尊重”。 可是这些厅局长们表情都有了变化,大家的工资才多少,三百多块钱……有人还要骑自行车上下班,有专车的不多,现在何宏图出口就是百万年薪,这就象一颗炸弹一样,顷刻把他们的心理天平炸了个人仰马翻!</p> 第36章 内不合营,外不合资 蒋远平盯着秦东,一百万,似乎是举手之劳,唾手可得,他的心里不由有羡慕也有担心,无利不起早,身为山西人,山西老扣能聚财,他更是理解其中的含义。 在场的人也都象蒋远平一样看着秦东,何宏图把金色的橄榄枝抛出来却打住了话头,“这茶好喝,我们北京的水好……” 好茶却要好水来泡,这也是有所指的,似乎在提醒秦东。 他了解秦东的信息,私下里有自己的产业,也不缺钱,所以,他宁愿相信秦东更加愿意担任董事长一职,因为这是一个更大的平台,秦东不离开啤酒厂,不就是想把啤酒厂做大站在一个更高的平台上吗? 秦东也不说话,与大家交谈着,仿佛刚才的话不存在一般,但每个人都在盯着秦东,看着他的反应,看他怎么应对。 秦东记得,何宏图此人从无实业经验,也对此毫无兴趣,他收购上百家企业,从来没有派驻一个人,全靠原来的厂长们继续经营,总部仅有两三位财务人员全年巡回审计。 收购之初,象龙城啤酒一样,由于体制解放自然可激发生产力,出现了反弹式的效益增长。 而这么多啤酒企业要拧成一根绳,秦东就是那个拧绳子的人,这也是他找自己的原因,看来,南海珠,北嵘啤,在他心中,嵘啤的份量更重! “怎么样,秦厂长?” 秦东似乎比他更沉得住气,这倒让何宏图诧异了,他开始主动询问了,又抛出一重诱饵。 秦东笑了,“何先生有意收购国企,请我担任董事长,是不是还包括由我来收购嵘啤?” “你的份量很重,”何宏图诚恳道,“我是想连人带厂打包一起带走的,你认为怎么样?” 他说得幽默,大家又都笑了,看样子,秦东似乎准备接下何宏图的橄榄枝来。 “我知道你对嵘啤感情很深,将来,嵘啤的经理也可以由你兼任啊。”何宏图不失时机又抛出一个绣球。 “当然感情很深,我十七岁就进入嵘啤工作了,嗯,我虽然是副厂长,但能当嵘啤一半的家。”秦东笑道。 哦,大家互相看看,这话有门,看来这个年轻的厂长心动了。 “可是我有句话想问何生,家中如果有两个女儿,一靓一丑,你是先嫁靓女还是先嫁丑女?”秦东突然话风一转。 “秦厂长,你的意思是……”何宏图看向秦东,大家不理解秦东的意思,他却是有些明白,但是仍保持着谦谦君子的姿态。 “靓女该不该先嫁”的争论,也是在九二年提出来的,在之前人们的观念中,拿出来与国外合资的都应该是一些濒临倒闭、实在经营不下去的“丑女”,像盈利能力很强的“靓女”与外商合资,很有国有资产流失的嫌疑。 其实,这个争论基本上是一个“伪命题”,因为那些国际资本并非慈善组织,如果没有升值的潜质,则根本不具备被收购的可能。 可是秦东就是想给何宏图点出这一点来,“何生,我们嵘啤不是亏损企业,我们是市属企业,年产量十五万吨,排名中国前五位,与外商合资,无非是引进管理,技术和资金,可是这三样我们都不缺……” 何宏图聪明,他马上笑道,“所以说,你们是靓女,中国有句古话叫作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还是想我们有合资或者收购的机会……” 秦东摇摇头,瓶盖在手里不断地搓着,发出轻微的响声,“我们嵘啤有个方针,就八个字,叫作内不合营,外不合资,我们要创自己的牌子,走自己的路,扛起中国民族啤酒工业的大旗!” “秦厂长,这是你自己的决策还是厂里的决策?”何宏图还没说话,请来的经济学家刘晓光马上驳然作色,“你是副厂长还是厂长?” 秦东轻蔑地笑笑,对这种人,诸葛亮早就说过,儒有小人君子之别。君子之儒,忠君爱国,守正恶邪,务使泽及当时,名留后世。 而小人之儒,惟务雕虫,专工翰墨,青春作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 且如扬雄以文章名世,而屈身事莽,不免投阁而死,此所谓小人之儒也;虽日赋万言,亦何取哉! 他举起啤酒,“刚才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虽然是副厂长,可是我能当嵘啤半个家!” …… 雨一直下。 何宏图坐在王府饭店的套房内,刚才的场景仿佛已被雨打风吹散。 “刘院长,我真的没有想到,国内啤酒企业有这等人才。”秦东的话,打破了他先行收购嵘啤的想法。 坐在座位上的另一人笑道,“也只有一个秦东,百年不遇的酿酒奇才。” “我看啊,啤酒不能放,我还是从橡胶与啤酒入手,我看好啤酒市场,你替我接洽一下秦湾的领导。”何宏图吩咐属下,“明天我到之江……”在山西得手后,他转赴杭州,计划收购两家效益很好的企业,西湖啤酒厂和杭州橡胶厂。 他们在议论秦东,秦东在车里,也在与蒋远平说话。 今年,马不停蹄的何宏图像割稻子一样地四处收购企业,看上去跟几年前的马胜利非常相似,但是,其实质却有很多的差异,马的收购对象大多为陷入困境的中小企业,而何专选资本质量好、有盈利前景的国家骨干企业,马收进企业后,没有将之改造的能力,而黄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打包出售的计划。 “看来,在收购之初,何宏图把重点放在了橡胶轮胎和啤酒两大行业。”秦东笑道。 他知道,后来,何宏图将太原和杭州的两家橡胶厂纳入在百慕大群岛注册的“中国轮胎控股公司”名下,而后增发新股并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然后,他又用募资所得的一亿美元先后收购了重庆、滨海、银川等地的三个轮胎橡胶厂,国策公司所得的五家工厂中有三家是我国轮胎行业的定点生产厂。 在啤酒行业中,何宏图收购了北京、杭州以及云海等地多家啤酒厂,组建了在百慕大注册的“中国啤酒控股公司”,在加拿大多伦多招股上市成功。数年后,他又将手中所持股份整体出售给日本伊藤忠,伊藤忠再售予朝日啤酒…… 中国的啤酒业不能由外国人说了算! “山雨欲来啊,看来中国啤酒市场马上就要风起云涌了……”蒋远平也感叹道,他看着窗外不停歇的北京的春雨,这场雨似乎酝酿已久。 他们不知道的是,把一行人送走之后,李军没有走,他笑着打着电话,电话那边的人看起来很是熟悉。 “你们这个小伙子,实在与众不同,我倒想私下再会会他,交个朋友。” “哦,你可是马上就要提副部长的人……”电话那边的声音很象是于国声,“你为什么不支持你的老同学?” “外资始终是外资,”李军慨然答道,“我们有自己的民族品牌,你们小秦的一句话我很赞同,我们就是扛起中国民族啤酒工业的大旗!” 第37章 双头鹰战略 陈世法对于何宏图进入中国很重视。 秦东从北京回到秦湾,第二天,陈世法与周凤和就听取了秦东的汇报。 “看来,外资开始染指中国的啤酒业了。”周凤和显得忧心忡忡。 啤酒等食品工业在中国是一个“永不衰落”的行业。原因很简单,我国人口众多,这些行业市场潜力巨大。 下个世纪初,已有高达150亿元人民币的巨额外资参与我国啤酒行业的并购,外资占领了中国啤酒市场50%以上的份额。 在饮料行业,国内原有的八大碳酸型饮料公司有七家被可口可乐、百事可乐收编,外资饮料占领我国饮料市场90%以上的份额,国内品牌仅剩下风雨飘摇的健力宝。 “这个何宏图……”周凤和似乎很是熟悉,他想了想,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听说过或者见到过这个名字了。 陈世法吃着花生米,却看着墙上的地图。 “这是华北,这一片区域是华东……”他的手指突然重重地指在了上海的位置上。 “上海……”秦东喃喃道,他突然想到了秦南,也不知这个小丫头片子现在在干什么。 “九零年,老人家就提出了开发浦东、打上海这张“王牌”的全局构想。”陈世法看一眼走神的秦东,“今年,他老人家又说,到本世纪末,上海浦东及广东深圳要回答一个问题,你们搞的姓‘社’不姓‘资’,而且你们两个地方都要做标兵。” 秦东向来是佩服陈世法的战略眼光的,今年,为了进一步支持浦东新区的开发开放,中央在年初又给上海扩大5类项目的审批权和增加5个方面的资金筹措权。 “上海地处华东,不论从哪方面讲,地位只会越来越重要,”陈世法一眼周凤和,“我想,我们经营华北的战略能不能变一下?” “怎么变?”周凤和问道。 “向北,逐步蚕食华北市场,向南,干脆先打入上海,楔下一根钉子。”陈世法站在地图前,很是豪迈,虽然面皮干瘦,可是平静沙哑的声音下自有一种澎湃的力量,“我们的总战略,可以叫作双头鹰战略……” 双头鹰,一南一北,经营华东,逐鹿华北。 秦东马上表示同意,打下华北,可以建立大麦基地和酒花基地,而北京和天津,是中国政治经济的高峰地带,打下这两个城市的市场,嵘呼有了声誉也有了利润,两个城市地位特殊,意义重大。 华东经济富庶,浦东开发得天时地利人和,上海在改革开放将中的特殊地位,将会是嵘啤走国际市场的最佳跳板。 “我们要跟树立自己的牌子,跟外资过招,就要壮大自己,也要扩大嵘啤的影响,无论如何,上海都是一个好地方。”陈世法幽幽道。 “下午,我们就召集全厂干部职工大会,统一思想。”周凤和表示同意,陈世法堪称是市场战略家,这一点,就是于国声书记也很认同。 周凤和与秦东站了起来,两人走到门口时,周凤和突然站住了,“老陈,我记起这个何宏图是谁了。” 是谁? “他啊,”周凤和戏谑地笑了,“此人来过秦湾,八五年的时候,你忘了?” 陈世法在努力地回忆着,“哦,我有印象,他当年不是提出要收购秦湾啤酒吗?” 早在1985年,何宏图就打过收购中国企业的主意——收购秦湾啤酒。 当年,中信集团的副董事长亲自到机场贵宾室接待他,并代表集团对他“招商引资”。但当时刚刚开放,谁也不敢大开转让国企股份的先河,他的收购秦湾啤酒的计划因此落了空。 “看来,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秦东笑了,“他打我们啤酒厂的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不管他收购了哪些啤酒厂,有本事,我们就当面锣对面鼓地过过招。”陈世法面无表情地说道。 …… 时光慢慢进入盛夏,秦湾,这一座啤酒的城市,今年的大街小巷中,突然就多了许多啤酒摊大排档,用大碗和罐头瓶子喝啤酒,这种啤酒紧缺年代的喝酒方式,似乎重新又轮回进人们的生活中。 罗玲和红红提前赶赴上海,调查市场去了,下了班,秦东也没有参加应酬,杜小桔怀着孕,怀着孕的女人似乎更依恋自己的男人,前些日子,秦东到北京,她一天三遍电话,这是以前没有过的。 “今天好好陪陪你。”杜小桔上了车,秦东又象往常一样握住了她的手,“这是什么?”看着杜小桔把一个大圆环放在车子后座上,他就笑了。 “呼拉圈啊,呼拉圈你都不知道?”杜小桔娇嗔着瞥了他一眼。 这秦东怎么会不知道,今年,不论北京还是秦湾,不论北国还是南方,满大街的姑娘小伙着了魔似地都在转呼拉圈,呼拉圈一时成为举国的全民运动。 “要不要我给你转转试试?”海风吹过,杜小桔的长发在风中起舞。 “别别别,您歇歇吧,”秦东赶紧笑着阻止,“这玩艺且得流行一阵呢,你把我们家糖球生下来再转也不迟。” “又是糖球,再说糖球,我就……”杜小桔说着已是拧住了秦东的耳朵。 两人一路说笑着,同无数既将迎来自己的人类小幼崽的年轻父母一样,生活充满了希望,明天也充满了憧憬,日子很美好,他们没有任何理由不快乐。 哦,秦东看到了街头的大幅的宣传画,这一年,秦湾市举办的中华广告模特大赛,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呢,选美逐渐被人们所接受。 回到家里,杜小桔有些累了,秦东正在做饭,鲁旭光和郑小姣就拿着大包小卷地走了进来。 “大东,看,我给你们带什么来了?” “什么东西?”秦东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看着鲁旭光手里的东西,“嗯,晚上别走了,就在这儿吃,我们有些日子没在一块喝酒了。” 鲁旭光答应得痛快,郑小姣却笑着看着杜小桔的肚子,“五个月了吧,夏天的衣服穿不下了吧,瞧,我给你带了大号的,大东也有……”她转眼就看到了萨日朗和杜小树,还有武月,“来,大姑娘,小伙子,都过来挑挑。” 第38章 烦着呢,别理我 “文化衫?”杜小树眼睛一亮,把一件一件五颜六色的T恤衫扯了出来,“我要这件。”他挑了一件在自己身上比划着。 “千万别爱我,没钱。”杜小桔看着文化衫上印着的字,一时间扶着肚子就笑着花枝乱颤。 “算了,我不要这件了,我要这件。”见姐姐笑话他,杜小树放下这一件,又拿起一件白色的T恤衫,萨日朗就笑了,“小树,你想发财?” T恤衫上印着三个字,“一路发”,鲁旭光用井水冲了把脸,笑着转过身来,“想发财是吧,这一件就送你了。” “小桔,你试试,”看着萨日朗和武月也兴高采烈地也挑着T恤衫,郑小姣就挑了一件最大号的,“这件肯定穿得下。” “永远印在我心中。”杜小桔笑了,她笑着看秦东一眼,秦东就笑着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哎呀,现在衣服上都能印字了。”小桔妈笑着走了进来,看着一件一件衣服就很是感慨。 “妈,啤酒厂、饼干厂的厂名不是也印在衣服上吗?”杜小树就给自己妈妈也挑了一件,小桔妈赶紧摆摆手,“那不一样,那是工作服。” 是啊,是不一样,可是今年,这个国家的思想和文化似乎越来越开放,这种文化衫与呼拉圈一样,在各地都很流行,年轻人穿上它招摇过市,展示着自己的个性,也展示着自己的风采。 “四大天王!”武月翻到最后,几乎就要跳起来,“我最喜欢刘德华了。” 下面的T恤衫上,赫然印有四大天王的头像,刘德华、张学友、郭富城、黎明,这是万千少男少女心中的最爱。 小院里一时充满了欢笑,槐树底下,秦东就摆好了小圆桌,手脚麻利地又摆出几样家常菜,猪头肉,炒蛤蜊,蒜泥茄子、海米黄瓜,外加西红柿汤…… “姐夫,电话。”杜小树喜滋滋地进屋照镜子,电话就响了起来。 秦东接起电话,可是这个电话接得时间有点长,等他再到院里时,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 他挑起一件T恤衫在身上比量着,“我穿这件最合适。” “烦着呢,别理我!”萨日朗看着衣服上的字,笑得前仰后合。 “怎么了?”鲁旭光感觉到里面有事儿。 “老陈要走了。”秦东用牙启开两瓶啤酒,递了一瓶给鲁旭光,自己咕咚咕咚灌进了半瓶。 “到哪?那谁来接厂长?”杜小树赶紧问道,杜小桔也一脸期盼地打量着自己的丈夫。 可是看着不象啊,如果是秦东接任厂长,那他应该高兴才对嘛。 “大东前面还有周书记,武厂长,”鲁旭光就琢磨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可能……大东,到底谁接老陈的厂长?” “你们猜,”秦东突然又笑了,“你们肯定想不到。” “不会又是你们周书记回锅再当厂长吧?”郑小姣笑道。 “不是,”秦东笑了,“现在嵘啤是区里的、市里的香饽饽,周书记又是那么讲原则的人,他不会去跑,去要……” “那是谁,从上面下来的?”杜小桔伸一根指头指指天空。 “还是我老婆聪明,”秦东笑着夸奖道,“市二轻局副局长赵钢,刚刚定下来。” 电话是二轻局局局长齐澄打来的,他对秦东这个小伙子,印象始终不错,从八七年到德国引进设备,再到后来嵘啤的大发展,他一直对外宣扬,这里面有秦东的大功劳。 所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于公于私他都要打个电话给秦东。 这赵刚,在齐澄局长看来,与秦东一样,都是可造之才,都是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成长起来的年轻干部。 同秦东一样,赵钢也是从秦啤的车间一步一步干上来的,并且三年就当上了副厂长,然后平调到二轻局干副局长。 与秦东不同的是,赵钢上的是山海大学,家里根红苗正,父亲今年正式调到了京城,山海省看来也只是人家镀金的地方…… 哦,齐澄还忘了一点,这两人性格都很强势,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儿…… 针洋对麦芒,就看谁能硬过谁了! …… 杜小桔、杜小树和鲁旭光都是一愣,设想的人选有一万个,可是从没想过市工业副局长会到嵘啤来当厂长。 “那老陈到哪去?”鲁旭光问道。 “副区长,兼着区里的二轻总公司经理。”秦东道。 今年,秦湾市政府先在市二轻局进行了试点。此后,按照党的十四大会议精神要求,加快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步伐,先后撤消了原市一轻局、二轻局、机械局、电子仪表工业公司、纺织工业总公司、化学石油工业公司、建材工业公司、盐业公司、公路运输总公司、橡胶工业公司、医药公司等14个国有企业主管部门。 然后分别组建了秦湾益秦国有资产控股公司、二轻总公司、机械总公司、电子仪表总公司、化工总公司、建材总公司、盐业总公司、医药总公司等9个资产经营公司和秦湾橡胶集团、交运集团2个企业集团,并开始运营。 这些公司受市政府委托,运营原所属企业的国有资产,对集体资产进行管理,同时相应成立了行业管理办公室,负责相应的行业管理工作。 “妈了个巴子的,副局长咬文嚼字在行,他到我们啤酒厂来干什么,他会干什么?又是象林凤梧一样的怂货?”鲁旭光一口气喝干了瓶中的啤酒。 虽然一千个不乐意,一万个不愿意,可是赵钢还是来了,并且,权力比较陈世法时代,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这一年,一肩挑开始成了流行词。 这年年初,赵福庆一肩挑了江苏淮阴市靖江棉纺厂厂长和党高官两副担子,淮阴市有十一家企业照此行事。同年五月,山海省作出决定,所有小型企业和有条件的中型企业,可以实行厂长(经理)、书记一肩挑。 种种现象的背后,都是为了保证厂长(经理)负责制的真正落实。 哗—— 在无数职工的热烈鼓掌中,陈世法笑得很谦和,他一一同班子里的同志握手,同厂里的中层干部握手,同老职工握手,这谦和的笑容,是秦东自打八六年进厂以来从没来没有看到过的。 赵钢也在同大家握手,他脸上线条很硬,眼神也很是特别,眼神扫过你的身上,象被刀子刮地一样。 他一一同嵘啤班子里的同志握手,可是当走到班子排名最末的秦东跟前时,秦东一言不发,赵钢同样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秦东,总厂副厂长、二厂厂长,云海分区经理。”两人个头也是相当,陈世法暗自摇头,脸上却笑着介绍道。 哦,他诧异地看看秦东,秦东脸上没有那种欢迎的热情,而赵钢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是笑容里满是戏谑,“秦癫子嘛,秦湾市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嗓音很响亮,和秦东有的一拼,看着秦东,他慢慢伸出手来。 秦东也伸出手来,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曾经的洗瓶工,现在的体育健将,秦东的手劲很大,可是赵钢也不甘示弱,他的力道也不小。两人就这样手握手,眼对眼互相僵持着。 礼堂里,气氛一时降到了冰点,大家的双手伸在空中,不知这掌到底是不是应该继续鼓下去。 第39章 拔牙与拔刺 陈世法干瘦的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是悲是喜,是忧是乐,周凤和却马上反应过来,这个秦东,今天牛劲上来了。 也是,当着嵘啤这么多厂领导和中层干部的面儿,你就称呼人家秦癫子,这玩笑怎么看怎么象戏谑! 可是秦东知道,陈世法是不愿离开嵘啤的,他是给人家让地方,所以他从内心里并不欢迎这个新任厂长,虽然也听说过,他以前就是秦啤的副厂长。 “这人怎么这样?还有没有一点上下级的观念了?”市里组织部门的同志马上沉下脸来,“老周,你们厂里的干部素质就是这个样子?” 周凤和是讲原则的,组织原则和上下级原则,在他这里从没含糊过,可是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武庚抽着烟,马上来了一句,“我看啊,赵厂长与我们秦厂长这是一见如故啊,你们看,这手都舍不得分开。” 大礼堂内马上响起一阵轻微的笑声,可是笑声象涟漪一样,轻轻荡漾着就无影无踪了。 齐澄局长也注意到了这里的“剑拔弩张,”可是他不担心。 两人都是强将俊才,赵钢虽然根红苗正,但是能力很强,在市二轻局当一半的家,从那样的家庭出来的人,是知道进退和审时度势的。 并且,赵钢作过功课,知道秦东这个嵘啤有名的刺头,在嵘啤,就是陈世法和周凤和的意见秦东也敢顶撞,可是厂里偏偏离不开他。 现在赵钢自己就懂技术会管理,他就是要给他个下马威,一步一步收伏这个刺头。 “小秦年轻,”周凤和忙打圆场,“他这人就这样,过一会儿就好了……”赵钢看样子也就二十七八岁,比秦东打着五六岁,别说官职了,就是从年龄和阅历上看,他也占优势。 周凤和自己心里其实也不高兴,这一次的调整,他同样在调整之列,不过,党高官免了,改任副厂长,从建厂以来的一把手到二把手,再到三把手,他的职务不断在下降,可是这是一个讲原则的人,组织安排了,他即使有意见也要接受。 组织部门的人很无奈,参加过多少场这样的新旧交替大会,可是这个秦癫子真够有个性的!” 大家正在看着两怎么收场,赵钢突然就笑了,秦东也笑了,两人的手同时分开,赵钢看向一分厂的副厂长,“皮厂长吧……” 几乎同时,秦东的手顺势一摆,给赵钢介绍道,“这是一分厂的皮定忠皮厂长……” 呼—— 众人都松了口气,大家打量着这两人,大礼堂里的气氛又活跃起来。 糖化车间的车间主任焦正红一碰包装车间主任张庆民,“当年啊,秦国活埋了赵国四十万降卒啊……” 张庆民看看这个头高高的两人,一个是厂里名正言顺的一把手,另一个是厂里大权在握的副厂长,难道这两人是生死轮回,转世再来? …… 组织程序进行得很快,原市二轻局局长齐澄临走时有意缓和赵钢与秦东的关系,“局长,我知道,你是好人,也是好意,不瞒你说,秦东是一块好钢,但浑身是刺,我得把刺拔掉……” 赵刚的意思很明显,他想收伏秦东为自己所用,但首先要挫掉他的傲气! 那厢,武庚也在劝着秦东,“我知道,知道你舍不得老陈,也知道人家是下来镀金的,你忍个半年十二个月的,人家拍拍屁股走人,不就完事了吗,再说,你知道人家老子是谁吗?” 赵钢总不可能一辈子待在秦湾,趁着父亲在位,做出业绩,然升职,这样容易一些。 秦东笑道,“这不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糊涂儿混蛋的时代了。” “去,这话其实还点道理,”武庚也是第一次一幅忧天悯人的悲观,“你老子只能带着你到内蒙,人家的老子是谁……你知道吧,二轻局背后不都叫他赵局长,都称呼他赵老虎……” “我老子是我老子,我是我,”秦东牙关紧咬,腮帮直露,“活着干,死了算!就是老虎,我也能虎口拔牙……” 两个人一个打算拔刺,一个打算拔牙,两人也都没久等,当天下午,刚刚到任的厂长兼党高官赵钢就召开了第一次厂长办公会。 “嗯,先说一点小事情,”赵钢声音宏亮,底气十足,气场十足,“以后我们厂,不管是总厂还是分厂的厂领导班子,一律从厂长改成经理。” “以后就称呼你赵经理?”武庚扶扶黑框眼镜,戏谑地笑着看着赵钢,赵钢瞅他一眼,“好,下面进入正题,经多方面考虑,嗯,这也是我在工业局任局长时的的决定,嗯,我们决定引进外资……” 引进外资? 这就象丢一下颗重磅炸弹,马上把会议室炸了个人仰马翻。 众从纷纷议论,可是到底是并购还是合资,赵钢也没有明示。 “现在市里的六千人大会还在持续讨论,引进外资,就作为我们厂的一个讨论项目,我们要解放思想,实事求是,讨论出一个结果来。”赵钢的眼光突然就重重地砸向了秦东。 “既然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现在最大的实事就是嵘啤要自己创牌,创自己的牌子,”秦东马上提出自己的意见,“这也是嵘啤八九年摆脱联营厂地位以来,一直坚持的方向。” 会议室里又一次陷入了平静,武庚一个劲地给秦东使眼色,秦东却假装看不见,低头喝起茶来,“嗯,这茶好喝,是不是,秦经理?”武庚直接称呼起秦东经理来,却是在有意提醒秦东。 “你继续说。”赵钢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 “啤酒是舶来品,西方企业对于我们有着资本、技术、知识产权、贸易规则积累优势……如果我们搞合资,我们只是会被当作剩余价值,被资本吃干榨净。” “从八十年代到现在,我们国家没有用一分钱的外资,我们的啤酒产量已经雄居世界第三位,可是,引进外资,我怕企业就在合资进程中彻底丧失自我……我们牌子非但保不住,辛辛苦苦十几年、几十年创造的牌子,洋外资说砸就砸,说扔就扔……” 秦东看向赵钢,“历史上,崽卖爷田心不疼的事儿太多了。” 哦—— 大家都看向秦东,说到这句话,就差指着赵钢的鼻子骂了。 事实上,真实历史的进程正如秦东所言,大量的企业在引进外资的过程中彻底失去了自己,曾经的“香雪海”、“活力28”……都不在了; 而某几家涉及国家能源、化工、重工业、铁路运输的国企,坚持了独立自主,坚持了做大做强,成为了真正拥有世界竞争力的巨无霸国企。 赵钢却微笑起来,“好,”他突然用力一敲桌子,“好,那就让我看到你的牌子,”赵钢彻底沉下脸来,“牌子代表质量,代表高端,既然是高端,秦经理,我就给你一个任务,嵘啤要打上飞机,这一次,我给你机会,”他指了指秦东,“打上飞机,让我看到你们创牌的成果。” 他扫视众人一眼,“一个周的时间,一个周,如果打不上飞机,合资的方向,谁也改变不了。”他又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 第40章 飞机大炮,小米步枪 打上飞机,也算是老话重提。 当年林凤梧就提出要打上飞机,可是陈世法和秦东给他否决了,他们要打石城。 这一次,赵钢大权在握,又一次提出要把嵘啤打上飞机。 “林厂长,一个月,不,一个周的时间,太短了吧?”周凤和忍不住了,他虽然告诫自己,要配合好新的班长,这个年轻的班长,可是见他刁难秦东,还是忍不住发话了。 “既然是创品牌,这些年就应该有成果,现在是检验你们成果的时候了。”赵钢突然缓和下脸色,“你们不是提出什么双头鹰战略吗?华北华东的机场,你秦东,可以任意挑,任意选。” 大家的目光又一次投向秦东,秦东直视赵钢,“赵经理,如果打上飞机呢?” “合资并购的事,在我这里,就此作罢。”赵钢也直视秦东,丝毫不退让。 “好,一个周,上海的飞机航线上,会出现我们嵘啤。”秦东一字一顿咬牙说道。 “好,君子无戏言,如果一个周真能打上飞机,我们厂自有重奖,如果打不上,可别怪我先小人后君子。”赵钢高声道,“大家都听到了吧,给秦经理一起作个见证。” “唉,小秦,你怎么能答应他呢?”会议刚散,周凤和就进走秦东的办公室,他随手就要关门,可是门却被武庚硬生生推开了,见到这个平素最不爱串门的人出现在秦东的办公室里,他就知道所为何事,他刚要关门,门又一次被推开,罗玲和红红就走进来。 “我看啊,这门算是关不上了,打开,谁都可以看,谁都可以进。”秦东笑道。 “你啊,一个礼拜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你都没咂摸出滋味来……”武庚也埋怨道。 “秦总,”罗玲不无担忧地接过秦东递过来的水杯,“我们打听到,西子啤酒也在打算上飞机呢。” 哦,西子啤酒? “是何宏图收购的西子啤酒?”武庚马上来了兴趣。 “是的,说是现在风头正盛,”红红笑道,“这是有外国人背景的第一家啤酒厂,身价高着呢。” 这年头,外国的月亮比中国都圆,秦东嗤之以鼻。 “这就要看谁能赢了,我们赢了,就说明资本不是万能的,资本的飞机大炮打不过我们本土的小米加步枪!”周凤和坚定道,“也打消了赵经理的念头。” “可是要是赢不了呢,”武庚故意道,“赢不了,资本就是万能的,资本的飞机大炮打得过我们小米加步枪,还有,”他看看秦东,“他娘的,从八六年到现在,终于有能修理你的人了,你打不上飞机,赵钢敢把你的副厂长撤了你信不信?” 秦东当然相信,就是周凤和也没有异议,现在赵钢厂长经理一肩挑,他完全有这个权力。 …… 1992年,上海。 朦胧的雨丝下,黄色、淡蓝色、枣红色的出租车在大街上奔跑,几乎全是那种老式上海轿子的基本款,摩托车自行车也很多,穿着衬衫的行人神色匆匆。 “整治市容环境卫生,提高卫生管理水平” 路过火车站,秦东盯着这几个大字,车站的深蓝色玻璃上搭配这种绿色的字体,透着浓浓的年代的味道。 哦,这里随处可以看到可口可乐和雪碧的广告牌,还有“时尚饮料,品味超凡”的广告,这是秦湾啤酒第二有限公司作的广告。 “秦厂长,我们又见面了。” 一座旧楼前,侯勇早早等候在这里,曾经打得不可开交的死敌,现在在这个城市里,两人竟成了最好的朋友,侯勇现在有了自己的啤酒厂,势头非常不错。 晚上,侯勇请客,直接进了上海一家高级酒店。 两名模特在舞台上进行时装表演,客人坐在台下的餐桌上一边吃着饭、一边欣赏着表演。 时装表演是九十年代的新生事物,一些高级酒店或演艺歌厅等会请一些模特进行时装表演来吸引客人。 “现在上海的航线,耀君可以说三分天下有其一。”侯勇道。 去年,年仅24岁的王耀君因老乡的一句玩笑话,萌生了包飞机的念头。春节前夕,王耀君与老乡包车赶回温州老家,一路颠簸,风雨兼程,累坏了众人。 王耀君无意中说了句:“汽车真慢”。同行老乡打趣他:“飞机快,你去包飞机啊”。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包飞机”的念头在王耀君的脑子里生根发芽。 但是在此时的环境下,坐飞机需要团级以上的证明,普通人根本坐不了飞机,别说包机了。当时也不止一个人有这个想法,苦于政策和大环境的影响,没有人付诸行动。不过,王耀君说干就干,春节期间就开始筹划了。 春节过后不久,王耀君叩开了湖南省民航局的大门,一边走访一边做市场调查,一边跟有关部门沟通,终于承包下了温州-长沙航线。 当时湖南民航局运输处处长的说,当时他被这个年轻人的大胆举动吓了一跳。但他很赞赏王耀君的勇气和诚意,最终王耀君也是靠着自己的勇气和诚意成功做起了包飞机的生意,为后来成立集团铺平了道路。 美国《纽约时报》曾这样评价:“王耀君超人的胆识、魄力和中国其他具有开拓和创业精神的企业家,可以引发中国民营经济的腾飞。” 包机第一年王耀君就纯赢利20万元,紧接着成立了温州天龙包机有限公司,也是全国首家民营包机公司。在随后的短短几年,王耀君的包机公司航线覆盖到50多个城市,每周航班量稳定在400班左右。 “今晚,王耀群过来吃饭吗?”秦东问道。 侯勇笑了,“他是我们温州沪商第一人,又是工作狂,但他说,可以跟你见一面,我能帮到这里了,生意是生意,感情是感情……” “这已经和很感激不尽了。”秦东笑道。 …… 秦东来上海消息,很快传到了身在杭州的何宏图耳朵里。 这个向来洒脱智慧的商人当即明白了,秦东就是要跟西子啤酒厂过过招,打赢,证明合资收购错误,打输,听说嵘啤的新厂工容不下他了…… 第41章 真金白银往里砸 赵钢挫磨掉秦东傲气的想法,何宏图无从得知,可是他仍然很欣赏秦东,即便秦东那句“外不合资,内不合营”的硬梆梆的话,让他大失面子,即便当着西子啤酒厂厂长马德华的面儿,他还是对这个年轻人竖起了大拇指。 其实,收购了国内第一家啤酒厂西子啤酒厂后,就更加激发了他对嵘啤的渴望,当然,他也心心念念能入主秦啤。 南海珠,北嵘啤,秦湾啤酒是中神通般的存在…… 当然,换上这个赵钢对他是有利的,赵钢也想雄心勃勃干出一番成绩,他只不过起了一点推波助澜的作用。 马德华也道,“嵘啤这几年确实很不错,他们占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光……”其实,他没有把秦东放在眼里,秦东只不过是厂里排名最末的副厂长,人也年轻,他只道是因为大学生的缘故突击进入班子的。 “我们现在也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何宏图马上道,他一口纯正的京味普通话,有时还带出点老陈醋的味道,“老马,你们西子啤酒在之江也是有影响力的啤酒厂,我希望我能在飞机上喝到我们自己的啤酒。” 何宏图说话温文儒雅,这让马德华很受用,“何总放心,北方人到南方,水土不服……再说,我们西子啤酒厂有信心,从年初开始,我们就作了许多工作,就差临门一脚了……” 马德华拿起一罐西子啤酒递给马德华,三潭印月的标志很是显眼,国内谁不知道西湖的这一著名景点啊! “嗯,不错。”二人朝外面走去,一个副厂长见状,快走几步想给何宏图拉开车门,何宏图却微笑地制止住他。 “谢谢,我自己有手。”何宏图又亲切地与他握手,这位副厂长愣怔之余,立刻满脸感激。 “吕厂长,提包、开车门不是你该做的事,也不符合你的身份。”何宏图一脸亲切,自己拉开车门钻进汽车,然后降下车窗与众人挥手告别,“我在山海等待你们的好消息。” 看着马德华等人肃然起敬,何宏图笑了,他越是这样,越有才华的人就越会甘愿和他共事。管理也有心理学,要人家心服。如果口服心不服,嘴上喊老板,心里说他妈的。这有什么意义? “用能人,就可以少用人,”何宏图似乎很感慨,从踏入商界的第一天起,他就是只领将,不领兵,“我还是看好秦东。” 如果西子啤酒打上飞机,新来的赵钢与秦东不睦,秦东待不下去,他仍有机会说服秦东到自己麾下,如果秦湾肯出售嵘啤,把总经理一职给秦东,也不是不可。 “先生,我们就一定要兼并嵘啤吗?”随员问道。 “人一生中,能有几个十年?一年365天,8760小时,10年也不过是87600小时,青春只有一次,如果只单单依靠自己,你得用多少青春才能建立起一个大企业。”何宏图和风细雨地教育他,“兼并看起来是买厂买公司,实际上,就是拿钱去买别人的青春啊。” 他看向窗外,“我花一个月时间,买了秦湾人从八一年建厂到现在已经十一年的啤酒厂,你说值不值?” …… 这一晚,王耀君来得很晚。 他今年不过二十四五岁,比秦东也就大着两三岁,但是这是一个天生的商人,衣着考究,谈吐草莽。 当侯勇把秦东介绍给他的时候,他却是笑容可掬,“久仰大名,侯勇很看好你。”他笑着坐下,菜没吃一筷,酒没喝一口,就直奔主题,“飞机上坐着的客人都来自五湖四海,也都是有身份的客人,所以飞机上的啤酒一是要高档,二是口味好,三是大家都认可,起码上海人认可……” 他拿起桌上的啤酒,“只要满足这三个条件,没有问题……”说笑间他站了起来,手轻轻地按在桌上的易拉罐啤酒上,“高档,当然易拉罐包装最好,口味好呢,要大家都觉着好喝……” 这是秦东特意从厂里带过来的,可是王耀君尝也没有尝。 见他坐坐就走,秦东也不留他,侯勇似乎感觉脸上没有面子,王耀君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不瞒秦经理,现在摆在我案头的啤酒,少说也有二十家,”他笑着把手伸向秦东,“也希望秦经理能帮我做个决定,节省我的时间。” “我会的,不须一个礼拜,王总会选定自己最中意的啤酒。”秦东也笑着伸出手,他长得人高马大,王耀君立马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自信。 “但愿,那我静侯你们的好消息。”王耀君笑着点头。 “你们的口味没有问题,”侯勇见王耀君离去,这让他脸上有些下不来台,可是作为老乡,人家王耀君到底还是来了,“高档嘛,就看怎么体现了,用价格来体现?”同样是啤酒厂商,侯勇一边吃饭一边给秦东出着主意。 “大家都认可,一个礼拜的时间太短,只能作广告了,”两人笑着举起酒杯,“这时候就得拿真金白银往里砸了。” 秦东点点头,他的申请资金的传真电报很快发回了秦湾。 赵钢把传真电话放在办公桌上,抬头看向罗玲,“秦经理去上海几天了?” “两天了。”罗玲笑着答道,她对谁都是满脸微笑,可是心里对这个赵钢成见已经很深。 但是赵钢也是知道罗玲的背景的,罗玲自己没有什么,架不住人家的公公厉害,这样的家庭出身,他也要给几分薄面。 “嗯,两天。”赵钢拿出钢笔准备签字,一个礼拜嵘啤的啤酒打不上飞机,他就敢挫掉秦东的傲气,他还是看好这个比他小着七八岁的小伙子的,虽然他自己身上就带有傲气,可是这是家庭给的,也是自己的能力给的。 “他一个人没带?”赵钢龙飞凤舞地在电报上批示,罗玲就斜着瞅了他一眼,笑道,“没带,不过,鲁旭光今天上午刚去上海。” 就带了一个人? 这下连赵钢自己也很惊讶了,就是秦东有三头六臂,要把啤酒打上飞机,也得有个帮手啊。 “嗯,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他不再说话,示意罗玲自己离开。 罗玲拿过桌上的传真电话,皮鞋吧嗒吧嗒地踩在水磨石的地面上,声音逐渐远去。 可是,吧嗒吧嗒的声音很快又回来了,赵钢抬起头,罗玲正似笑非笑在地站在他面前,“赵总经理,这资金数额是不是少了几个零?” 传真电话上赵钢批示的数字是五万,可是销售科的人都知道,打市场就是烧钱,五万块钱哪经得起烧? 现在,印一张红黄绿的薄纸传单都要五分钱了!何况人生地不熟的大上海,要打开嵘啤的知名度,五万块钱都不够一天花的! 第42章 文化衫 “电报收到了?” 轿车一路疾驰,往火车站驶来,侯勇一边开车一边看了一眼秦东手里的电话,嘴里的脏字就源源不断地开始隔空问候赵钢,“这是干嘛?周瑜搞诸葛***得你草船借箭?” 大家都不是第一次闯市场了,五万块钱,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想打出个水漂来都不可能。 “即生瑜,何生亮?”秦东作出一幅痛苦状,用力地拍拍自己的胸口,转脸却笑得不可遏制,“没事,今天我的援军就到了。” 援军? 现在,电视和报纸上都是西子啤酒的广告,就连街头为数不多的广告牌上,西子啤酒现在已经与可口可乐相争辉。 侯勇观察了半天,只有一个大高个子的秃瓢笑着走向秦东,身上背了一只蛇皮袋,但袋子里的东西好象也并不多。 “一个人,这就是你的援军?”侯勇知道秦东鬼点子多,可是在上海这样的地方,两个人拿着五万块钱,洒毛毛雨都不够的。 “哎,我说伙计,在秦湾都不结巴了,怎么到上海又结巴上了?”秦东就开着自己老伙计的玩笑,侯勇从反光镜里看看这个吡着大板牙的家伙,满脸失望,“秦东,需要我尽管说话,不要客气,要人给人……” 钱嘛,他知道秦东自己不缺钱。 侯勇离开了,秦东笑道,“走吧,秦南在前面等着呢。” 这一年的上海,外滩正在重建中,整个城市充满了平淡但却浓厚的生活气息。 “来杯茶,三杯。” 鲁旭光在路边停下来,掏出了两毛钱,这是人家家里摆在竹凳上的茶,五分一杯,特别好喝。 秦东摆摆手,秦南正站在一处商场的门口,东张西望寻找着他们呢。 她的周围,人们穿着都很朴素,打扮朴实的老大爷正在打量一位穿着前卫的姑娘,姑娘穿着包臀裙,一双腿全都露在了外面。 “小南。”鲁旭光大吼一声,秦南猛地转过身来,一双眼睛就笑得氤氲起泪光,“哥——” 她兴奋地跳起来搂住了秦东的脖子,秦东的眼睛立马湿润了。 “走吧,请你吃饭,绿波廊。”这家饭店,上海人都知道的,三人上了一辆车,秦东问了一下二厂的生产情况,易拉罐啤酒上也加印了自己的要的字体,鲁旭光就又一次问候起赵钢来。 “哥,怎么才能让上海人都知道我们的啤酒,要不要我发动同学,帮我们厂发一下传单?”秦南给自己的哥哥出主意。 “发传单?”秦东疼爱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如果我还得宽劳驾我妹妹,那我这个经理就是不称职的。你好好学习,下午大光陪我去。” “到哪儿?”秦南不解地问道。 “华亭路。”秦东笑着解答道。 华亭路与墨水街小商品市场的缘份始于八十年代初。 当时,到上海一张最便宜的底层票要6.8元,鲁旭光刚练摊时,一般是40多个人组团去进货,无论男女都躺在底舱的席子上,而夏天,通气不好的船舱里温度将近37℃,一路颠簸根本无法入睡。 为了省钱多进货,他和同伴们都是带着煮好晾干的面条,在路上饿了用水泡着吃,吃到终点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但大家伙都忍着饥饿和疲惫,一下船赶紧去市场挑选货物。 当时电视上流行的服饰,一星期左右就能到秦湾,而上海如果有什么新款式,3天之内就能到各个小摊。 90年代的时候,华亭路服装市场以她的价廉物美、风格独特而闻名上海的服装市场。此时的华亭路市场以她独特的地理位置和灵敏快捷的市场反应,一度成为上海个体服装市场的翘楚,成为领导上海年轻人流行服装的“桥头堡”。 “就是这里。”鲁旭光对这里比对丈母娘家还要熟悉。 “哥,这里也我也熟啊。”秦南挎着自己哥哥的胳膊,就是不撒手了。 华亭路批发市场、吴江路美食街上,怕是九十年代的外地大学生对这个城市最深刻的记忆。 马路两旁全是简易的帐篷式的店铺,小货摊上各种样式的旧衣服和私人裁缝模仿制作的衣服,还有饰品,市场深处总好像漂浮着一种不明国籍的气味。 “你们跟着我别说话啊,隔行如隔山,别让人家看出你们的是生手。”鲁旭光不住地嘱咐着。 “这个时间还成,再晚了,就关门了。”他抬手看看手表。 到批发市场进货需注意出发时间,尽量一大早就去,批发市场一般早上四五点的时候就开业了,下午3点就会关门,中午人最多,抢在人少的时候看货人会轻松很多,老板也不会因为人太多,应对不过来而不耐烦跟你谈价格。 鲁旭光打头阵,背着蛇皮袋走到一处店铺门品,“老板,秦湾鲁大脑袋,文化衫,多少钱一斤?” “打包还是批发?”老板是小个小个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秦湾的鲁大脑袋。 各行都有各行的规矩,有一些行话行规不能不学。 比如批发市场有行话,批发店老板开口就问你是“打包”还是“批发”,没去过批发市场的般都会一头雾水,不知道其中的区分。 其实“打包”的意思就是一种货拿六种以上颜色,“批发”就是拿两种颜色以上就可以了。做小店生意一般只“批发”就行,比较划算一些。 “打包吧。”鲁旭光看一眼秦东,“给我便宜一点,我要得多。” “能要多少?”小个子笑了,“你这身板,一次能发多少?” “这次真要得多,可是,你得帮个忙,我们要原版,你得在上面帮我们印上我们的图案,我们的字。”鲁旭光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小个子。 小个子看着图案抬头又打量了他们一眼,“好,三天后拿货。” “两天。”秦东马上道。 “两天也行,看在大脑袋面子上,你们到底要多少货?”小个子追问道。 “多少钱一斤?”鲁旭光打断他。 “要得多,打包十二一斤,要得少,十四一斤。”小个子点上一支烟。 “我要五万块的货。”秦东伸出五根手指头。 小个子的烟灰立马烫到了脚面,“五万?……” “五万的货,后天拿货,给我们照九块钱一斤……” 秦东和鲁旭光跟小个子砍价,秦南就愣了,自己身上这件文化衫二十二一件,她马上计算起来,一斤文化衫到底能有多少件? 第43章 开干! 小脑袋立马不管大脑袋了,眼睛全盯在秦东身上了,见过三教九流的客人,接过天南海北的客商,小脑袋这双眼睛贼毒,这人才是说了算的。 “嗯,这种,”秦东点着他手里的纸条,“这几个字,先印,我什么时候能拿货?” “明天就能拿货……”小脑袋看在钱的份上,脑袋点得象小鸡啄米,他索性把烟踩在脚底板下,“今天我什么也不干,我就到厂里给你盯着,明天早上你拿不到货,我这铺子就不干了。” “好,你痛快我也痛快,”秦东甩出五千块钱,“这是定金,明天你直接把货拉到财大门口,我兄弟在那儿等你。” 小脑袋愣愣地握紧了手中的厚厚的钞票,看着秦东、秦南与鲁旭光走远,嘴里兀自喃喃自语,“山海人,山海人,大气……” “哥,就你和大光哥你们俩,能把西子啤酒干趴下?”都说大学是女生的整容机,可是秦南上了一年大学,碰到鲁旭光,说话还是一股东北大玉米茬子的味。 那种北方大妞的味道,什么时候也改不了。 “必须地,想当年,我跟你哥在波螺油子吃饭,”波螺油子是秦湾开埠以来的一条老街,那里以前有一家“羊肉炮”,哥俩弄点小钱常到那里打牙祭,“二十多人拿着板砖、军刺就找上门来了……” 秦东笑了,少年往事,又重上心头。 “我说人多,咱们跑吧,你哥二话没说拔刀就上去了,我到羊肉炮里面拿了把剔骨刀也冲了过去……”鲁旭光拍着大脑袋嘿嘿笑着,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辉煌”。 那一战也彻底奠定了两人的在嵘崖区的江湖地位,打那以后,街头的混混小痞子都绕着两人走…… “这次我们输不了,”鲁旭光指指脑袋,“隔着二里地,都能听到你哥肚子里的算盘珠子响,妈了个巴子的,我们打上飞机,回去我就赏赵钢几个耳光,爱咋咋地……让他滚犊子……” “走吧,”秦东招手拦住一辆出租车,“明天,开干!” …… 第二天,秦南起得很早。 昨晚,与两位哥哥聊到很晚才回学校,今天请了假,简单洗漱之后,直接出门吃早饭。 这是一家国营饮食店,门前熙熙攘攘的人头攒动,大家都拿着铝锅和搪瓷的钵子,在排队买四大金刚——大饼、油条、糍饭、豆浆。 “小南。” 秦东和鲁旭光早已找地方坐下,秦南就笑着在人群中挤了过去,大饼油条的油香味、洗衣服的肥皂味、呛人的煤炉烟味、弥漫在整个空气中,这就是九十年代上海早晨的味道。 “爱上西湖,爱上西子啤酒……西子啤酒,市优,省优,部优……”店里的收音机里在播放着西子啤酒的广告,在早上新闻之前插播广告,这可是广播的黄金时间。 “大东,西子啤酒真是下了血本了。”鲁旭光对糍饭情有独钟,“外面的广告,我看了,都紧挨着可口可乐。”就是站在校门口,也能看到街头西子啤酒的广告牌…… 秦东却还是最爱吃油条,他喝了一口豆浆,“打吧,打得越多越好,我还真怕他们小家子气。他们现在不是被合资了吗,有的是钱……” “嗯……”鲁旭光含混地答应着,他脑袋虽大,可是不灵光,但他有一点好处,就是不灵光也不瞎猜,跟在后面就好。 1992年的上海,还远远没有那种大都市的气息,闸北区还在,南汇区还在,卢湾区还在,南市区也在。 匆匆把最后一口豆浆喝干净,马路上上班的人流也多了起来。 马路的拐角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已经站满了赶着去上班的人,有的在来回走着,有的不顾身边的人以及自己的吃相,狼吞虎咽的吃着早点,有的则不停地抬起手腕看着时间。 “来了,来了。” 远远地,鲁旭光就看到了从一辆出租车里探出来的小脑袋,“你们要的货,全在这了。” 出租车还没停稳,小脑袋就从车上跳了下来,后座上、车厢里全是一个一个的蛇皮袋。 “就这些?”鲁旭光一掂斤两,小脑袋马上笑道,“后面还有呢,出租车开得快。” “行了,我在这等着接货,麻烦你跟我妹妹进去……” “进去?”小脑袋看看财经大学的校门,“行,进去,这就进去……” 出租车开进了学校,小脑袋一包一包地把蛇皮袋扛到了教室门口,当他刚坐上出租车,鲁旭光押着一辆小货车也赶到了。 “有没有人穿T恤,免费!”站在门口,秦南就高声喊了一句,顺手拉开一个蛇皮袋,拿出了里面捆扎得整齐的一摞摞白T恤。 今年流行白T恤,许多同学的眼睛就被秦南吸引了,这个来自北方城市的高个子姑娘,性格开朗,长得也漂亮,自然有许多朋友和拥趸。 “小南,白让我们穿,不要钱?”三三两两的女同学夹着课本,就看向秦南手里的T恤衫。 “不要钱,都说了,免费,你穿多大号的来着?”秦南顺手拿起一件白T恤,在这位女同学身上比量着,“这件你穿着有点大,再小一个号……”整天跟着鲁旭光练摊,这嘴皮子很溜。 “秦南,我们宿舍的,我们宿舍的……”同一个宿舍一帮女生也赶来上课,昨晚秦南就跟她们说好了,今天有免费的T恤衫,并且请大家一起帮助她发放一下T恤衫。 “都在这呢,小兰,快,过来,跟我一块发。”秦南抬起头却又向着班里几个男同学招手,“没学过**吗,看到女同学辛苦,你们也能心安理得地站着,过来,帮着我干活。” 大教室门口立马热闹了起来,一个个蛇皮袋被打开,同学们报着自己的衣服号码,实在不知道的,当场就试了起来。 “小南,这衣服质量挺好的……” “小南,我的大小正合身……” “我要一件红色的,红色的有吗,小南……” …… 人声鼎沸,喧闹嘈杂,秦南一时在同学们心中人气爆棚! 可是有人马上发现了这批T恤衫的不一样,这批T恤衫上面有字,并且是贴在上面了,用手就能撕下来。 “西子啤酒,水质一般。嵘崖啤酒,水质优秀!”有同学就念出声来。 “小南,这是广告吗?”这是很明显的事儿,可是这广告贴在衣服上,随时就能撕下来。 “能摘掉吗?”有同学跃跃欲试,准备撕下来。 “大家听我说,先别摘,也别撕,我免费送大家T恤衫,大家保留三天,三天以后,把广告撕下来,就是一件新T恤,行吗?”秦南踩在椅子上,很大气地双手作揖,转眼却看到了系里的教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马上从椅子上跳下来,拿起两件T恤放在讲台上,“汪教授,这是给您的,免费!” 第44章 草船借箭 老教授哭笑不得,他拿起讲桌上的T恤衫,“同学,我们是财经学院,不是营销学院……” “教授,我这个人呢,就是作好事,”秦南大大咧咧地笑道,“就当是社会实践了。” “那我得给你钱。”白发苍苍的老教授赶紧想要掏钱包,可是秦南马上道,“教授,不要钱,我作好事从来不留姓名,您不用记着我叫秦南……” 周边的同学已是乐成一团,老教授也笑了,“秦南?”他喃喃自语道,这个女同学与其他人真的不一样,秦南这个名字,他怕是忘不了了。 “大家穿三天,再把广告撕掉,行吗?”秦南又一次拱手作揖,郑重拜托大家。 “T恤衫免费,不要说三天,一个星期都行。”人群中有人高声答道。 秦南也不说话,她用手指一点那位同学,又笑着竖起了大拇指。 临近中午,财经学院里的学生赫然发现,许多同学穿着白色的T恤衫,在校园里游来荡去。 下午时分,上海许多高校的学生就穿上了T恤衫。 临近傍晚,上海最繁华的南京路上,一个大脑袋仍然在发放免费的T恤衫,上海各处街道,公交电车、商场饭店里,都出现了身着T恤衫的市民和学生。 “西子啤酒,水质一般。嵘崖啤酒,水质优秀!” 有市民就笑着读着T恤衫上字,有学生大大方方地展示着,可是也有市民老脸一红,偷偷地把广告撕了下来,偷偷地扔一了街头的角落里。 …… 这几日,马德华就在上海。 同许多杭州人而言,夕阳西下时分,面对或遥想着西湖的如画景致,摆上几碟小菜,喝上一口西子啤酒,是再惬意不过的事,虽万户侯不易也。 “马经理,出事了,”吕姓副厂长快速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件绿色的T恤衫,“你快看看吧。” “怎么回事?”马德华脸色凝重地看着十六个字,“这明显就是嵘啤搞破坏嘛。”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斗争意识都很明显,“走,我们出去看看。” “马经理,在那里。”吕厂长毫不费力地就找到一个身穿T恤衫的学生,虽然人潮中穿T恤衫的人不多,可是架不住这是流动的活广告,许多人的眼睛都看到了,有人还兴致勃勃地念出声来。 “西子啤酒,水质一般。嵘崖啤酒,水质优秀!” 马德华看到,街头一位三十多岁的少妇偷偷地撕下了T恤衫上的字体,大家都毫不忌讳地盯着她看,让她感觉很不好意思,也顾不得领T恤时那个大脑袋的嘱咐了。 摘下广告就是白T恤了,马德华顿时急了,“这是销毁证据。”更让马德华生气的是,西子啤酒用的是龙腾泉的泉水,怎么会水质一般呢? 况且,他们厂现在已是外资企业了,背靠大树好乘凉,他心里就更有底气了,“登报,声明,我们的水质比嵘啤的水好,他们靠山我们也靠山,他们有好水我们也有好水……” 马德华似乎意犹未尽,他又看到一位穿着这种广告T恤衫的阿婆,阿婆正小心翼翼地撕下广告,顺手就贴到了墙上,“告,到法院告他们,嵘崖啤酒厂毁坏我们的声誉……” …… 沪海的天气很热,这让来自北方的兄妹俩很不适应。 秦东走在街头,看到街头的大学生,T恤衫上仍保留着自己的广告,看来还是大学生的素质高一点,契约意识也强一点。 “吃冰砖。” 光明牌冰砖,这蓝底红色的白雪冰砖早已销声匿迹,现在成功地勾起了他一波回忆杀,三人就坐在了处一商场的台阶上,悠闲地吃着冰砖,感受着这个城市一天最后的时光。 “栀子花,栀子花。” 一个阿婆走了过来,她随身的篮子里是一串一串的栀子花。 “阿婆,等一下,我买一朵栀子花。”秦东笑着掏出钱来。 “好的,”阿婆笑眯眯的,“先生,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她又看看秦南,“小囡囡弄气漂亮昂,你们是兄妹。” 秦南起初听到自己被称为囡囡,夸张地笑了笑,但是见到一串串栀子花,她的眼睛一亮。 “栀子花一块钱一串,套在手腕上,可以香好久。”阿婆轻轻道,“它会带来好运的……” 果然,第二天好运就来了,西子啤酒在报纸上痛骂嵘啤,并且,把嵘啤告到了法院。 今天,上海的报纸上在稍加显著的位置,都刊登了西子啤酒痛斥嵘崖啤酒的广告,广告打得义正辞严,措辞激烈,好一篇讨伐嵘啤的雄文! “哦,巴依,巴依来上海了?”上海啤酒厂的陶阿满手拿报纸,这些日子电视广播和报纸上都是西子啤酒的广告,可是现在西子啤酒在报纸上突然剑指嵘啤,他就知道,那个一个宿舍的兄弟那个朝思暮想的巴依老爷,可能就在上海。 “咦,不对啊,”不过一分钟,陶阿满很快以一个上海人的精明意识到了里面的问题,“登报?应该是巴依自己登报啊,怎么会是西子啤酒登报提到嵘啤?” “那西子啤酒厂前期的工作白做了,你们广告白打了。” 今天,身上山海省的何宏图就接到了马德华的电话汇报,马德华心里乐滋滋的,就象考了一百分的小学生需要家长表扬一样。 可是,电话那头儿,何宏图迎头就给他泼了一盆凉水。 “你们主动登报,把你们与嵘啤相提并论……你们以前打了多少广告,有多少人知道,现在人家跟你们沾光,也都知道了嵘啤……” 马德华恍然大悟,可是他还要到法院告嵘啤。 “有证据吗?”何宏图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个马德华远远不是秦东的对手,贴在T恤上的广告早被撕掉了,现在就是一件光板的T恤衫,你拿着这样的T恤告谁去?! “算了,到法院把状子撤回来吧。”何宏图无奈道,“我告诉过你,你的对手是秦东,后面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 同样,身在上海的侯勇随时关注着战局,看到西子啤酒登报痛骂嵘啤,不过半分钟,他已经想明白里面的关窍,“这是草船借箭,这是草船借箭啊,没想到,秦东真的演了这么一出!” 秦东的文化衫就是船,把西子啤酒打广告的箭都借了过来…… 诸葛亮不需要造箭了,而秦东同诸葛亮一样,也不用自己花钱打广告了。 现在上海人都一起注意到了两家外地啤酒厂,西子啤酒前期广告打得多猛,现在就有多少人关注嵘啤,知道嵘啤,嵘啤只花了一点T恤衫的价钱…… 第45章 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赵钢其实一直都在关注着上海的战局。 当秦东只用了两千块钱,就挑动了西子啤酒的神经,把人家这几个月的宣传费用,象“吸星大法”一样吸咐到自己身上时,赵钢不得不佩服。 当着罗玲的面儿,他毫不掩饰自己对秦东的欣赏,“这是聪明人的打法,四两拨千金,”他挽起雪白的衬衣袖子,“秦癫子到底就是秦癫子……” 罗玲笑着不说话,这个赵钢,衣着很是讲究,就是头发也是打理得一丝不苟,可是,这样的想法,你能想得出来吗? “我让你来,是告诉你,马上组织力量,打入秦湾市场……”赵钢雷厉风行,不同于林一达,他这种根红苗正的子弟,身上那种咄咄逼人的气质,格外突出。 陈世法的双头鹰战略,赵钢打心眼里也是认同的,原本只是看着秦东打上飞机,现在,上海的市场已经响起了嵘啤的声音,那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今年我们就干一件事,打进上海市场……” 赵钢谋划着,“一厂的销售除了巩固山海半岛的市场外,今年拿下昌威的县级市市场,我们要倾总厂和二厂的销售,陈兵上海……” 他规划得很仔细,从人员到后勤,从资金到策略,考虑到啤酒运输半径的要求,他甚至提出可以收购一家上海的啤酒厂作为嵘啤的三分厂。 虽然有了何宏图收购全国国企的先例,可是一家地方啤酒厂跨省收购另一个省的啤酒厂,没有先例。 “这个我来做……” 赵钢豪气蓬勃,他的背景与人脉自信可以打通市场的壁垒。 可是他越是这样布置,罗玲看着他,目光中就越是怜悯,她越是怜悯就笑得越厉害。 赵钢诧异地看着他,罗玲把手里的一份文件递给赵钢,“这是秦总临走时写的,要我们在厂里等候,调动总厂和二厂的销售,打进上海……” 赵钢接过文件,一时间,他感觉心里面憋气憋得厉害,刚才自己这几点,秦东在这份方案中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草船借箭”,借着西子啤酒的广告打开自己的口碑,借着打上飞机,先期在上海市场立足脚跟,甚至可以收购一家上海近郊的啤酒厂…… “打上海,易拉罐当先锋?” 赵钢一看,用的是易拉罐啤酒,“嗯,易拉罐易于储存,保质期也长,我同意……” 罗玲笑着就把一瓶二厂出产的易拉罐啤酒放到桌上,赵钢又一次诧异地看看她,拿起易拉罐啤酒,正面的一行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可是看完这行小字,他心里的气就憋得更厉害,敢情秦东还没去上海之前,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 这个秦癫子! …… 90年代上海里弄的小吃,说起来调味品和烹饪工艺远不如后世,但是味道却总是让人觉得还是过去的好。 “六碗大排面。”秦东坐在小吃摊前,用普通话喊了一句,这个数字立马引来一片惊奇的目光。 “再来一锅生煎,”秦南大大咧咧地指指生煎包,也就是上海人所谓的生煎馒头,“一锅,我们全要了,一个个跟指甲盖大小,大光哥,这一锅够你吃的吗?” “不够。”鲁旭光回答得很干脆,大排面上来了,三人也顾不得拉扯,肚子里都饿了。 一碗热乎乎的汤面配上一大块色泽红亮,口感鲜香的大排,外加几颗绿油油的小青菜,有汤、有菜、有面,更有香喷喷红亮亮,诱人入味的猪大排,那真是满街飘香,叫人垂涎欲滴。 每人消灭了一碗大排面,一锅生煎馒头真的端了过来,鲁旭光一口能填进去五六个,“大东,我们这下至少节少了五六十万的广告费,看那个赵钢怎么说!” 哦,吃着大排面和生煎包谈着五六十万的生意,穿着一身白色的工作服的工作人员,看起来还是挺干净的,可是脸上就显现出惊讶的神色,然后用秦东和鲁旭光都听不懂的上海话交流着。 “赵钢也不是傻子……”秦东把自己的猪大排夹到秦南碗里,“罗玲、牡丹姐她们下个礼拜到上海……” 哦,鲁旭光安下心来,却听秦东说道,“明天打响第二阶段战役,不用三段……”他回答妹妹道,“只用两阶段战役,把西子啤酒扫出去。” 他拿起筷子,轻松地把桌上的骨头扫落在地上。 “……5 月 21 日,尉文渊宣布上海证券交易所全面放开股价……”秦东正咬了一口生煎包,里面的汤汁就吡了出来,“上交所此前一直执行涨跌停板制度,上证指数从 20 日的 616 点连日上蹿,今日已高达 1420 点,豫园商城的股价升到 10009 元……” “哥——”秦南突然大叫一声,吓了秦东一跳,也吓了服务员和周边的食客一跳。 “恭喜。”秦东马上郑重其事地握住妹妹的手,搞得鲁旭光一头雾水。 “哥,你怎么知道?我把你和嫂子给我的两千块钱全买了豫园商城了!”秦南用筷子夹着一个生煎包,高兴地就要在店里庆祝。 “低调,低调,知妹莫若哥啊!”秦东笑道,此时,全上海只有证交所这么一个交易点,股民每天把这里挤得水泄不通,股票的时代来临了! “哥,我顿我请,大光哥,这顿我请。”秦南也顾不得形象,一口把生煎包填进口中,随手就从包里掏出皮夹来,豪爽地把一张百元大钞拍到服务员跟前,“找钱!” 秦东笑着跟在后面走出小摊,鲁旭光就跟着秦南后面打听开了,“小南,这炒股真的挣钱吗?” “啊,大光哥,比你倒腾服装来钱快。”秦南笑着看着鲁旭光,“大光哥,要不要我在这里给你开个户头?” 今年9月份,秦湾市信托投资公司才进行股民登记,开办了代理买卖上证股市股票业务,在秦湾就可以炒股了。 “行,我学学看……”鲁旭光赶紧答应着,这世上,除了学习,他什么都愿意学。 “栀子花,栀子花——” 迎面又看到了那个叫卖栀子花的阿婆,见到一串串栀子花,秦南的眼睛一亮,“栀子花一块钱一串,套在手腕上,可以香好久,阿婆,我要,十串……” “好啊,囡囡,它会给你们带来好运的……”阿婆笑眯眯地把栀子花递给秦南。 鲁旭光咬咬牙,“阿婆,我也买一串……” 他接过一串栀子花戴到手腕上,可是手腕太粗花串太细,阿婆却慈祥地笑了,她笑着看着鲁旭光,“同志,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第46章 我必加倍奉还 呜呜—— 伴随着吴淞河上声声汽笛,上海,整个城市慢慢从睡梦中醒来。 迎着霞光,一群青年学生三三两两,共同抬着鼓囊囊的蛇皮袋,就出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那个谁,你们宿舍不是包了三大包吗?”秦南指指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吃饭了没有?能不能抬动?” “能。”男生看秦南的眼光却有些不自然,他逞能般自己拎起两个蛇皮袋,可是身上朝前倾,蛇皮袋只是在地上动了动。 “胡歌,给你钱,你们宿舍四个人,每人每天二十块钱,这一共是八十。”秦南麻利地点出几张钞票,喊住这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每天二十块钱,在此时的上海,不算低工资。 这个时代上海人的工资,一般也就三百多块钱,油水单位能达到八九百块钱,外企也就五千封顶了。 “我们不要钱,都是同学,我们义务帮忙。”胡歌这时才大胆地抬头看看大大咧咧的秦南,拖着两只蛇皮袋就走。 “小南,这是人家的心意。”一旁的舍友就开始打趣秦南。 秦南撇撇嘴,“嗯,你们就不知道,我是从小吃肉长大的,我不吃豆芽菜……”说完,她自己个就先乐喽。 也别说,胡歌长得还真象豆芽菜! “秦南说了,”这个叫胡歌的小伙子开始给自己的舍友分配任务,“我们分散到公交车上,公交车跑到哪我们就走到哪,下午还有一批货,大家都抓紧点……” 他扶扶眼镜,与一个舍友抬着蛇皮袋走到公交车站。 “来了,公交车来了。”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大家顺着喊声向远处望去,一辆两节车厢的公交车出现在大家的眼前,两节车厢之间,用厚厚的人造革加上固定件组成,沪海人称它为“巨龙车”。 车厢里面的连接处两个长长的椅子面对面的,和车厢连接处底部的转盘相连接,车子在转弯的时候,椅子会随着转盘一起转动,因为形象象香蕉一样,沪海人把这种椅子叫作:香蕉椅。 车子进站还没有停稳,人们就争相恐后地迎了上去,车门打开后,人们鱼贯而入往里挤。 “上车的乘客大家往里挤一挤,照顾一下后面的乘客。” “挤不上的乘客,不要挤了,后面的车马上就来了。” “后面的师傅,请帮个忙,把门关一下,谢谢!” 售票员边说边站起来探出身子,熟练地用两只手一起用力地推着门,终于,车门关上了。 “小伙子,你手里面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售票员终于看到了清瘦文弱的胡歌同学。 “文化衫,免费送给大家的。”胡歌看看同学,两人鼓起勇气,坐在香蕉椅上,从蛇皮袋里拿出了文化衫。 今天这些文化衫是“送给”上海市民的,并且,全部免费。 上海市民是很会算计的,免费也太吸引眼球,有的同学还没有坐上公交车,蛇皮袋里的文化衫就被抢光了一半。 真的是抢,不管男女老少,听说这是免费的文化衫,恨不得一人能多取走几件。 “哎,阿婆,一人只能拿一件,并且要穿到身上……”胡歌耐心地跟一位阿婆解释着。 “阿拉一件,家里老头子一件,两件可好?”阿婆也笑眯眯地跟胡歌讨价还价。 “不行的,阿婆,一辆公交车上,每个站我们只能发一件。”胡歌还是耐心地解释着。 “哎呀,不就是文化衫,怎么还当成了宝贝了呀……”一个中年妇女看着别人手里的文化衫,“这是哪里的啤酒厂啊,嵘崖啤酒免费赠送的吗?” 嵘崖啤酒? 一个同样的瘦弱的小伙子惊奇起来,他从后面座位挤过来,“阿拉看一看,是秦湾的嵘啤吗?” 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上海啤酒厂的副厂长陶阿满,这几天,他没在市区,跑到青浦去了,从市区到青浦,一个市内的道路,坐公我车他来回硬是用了六天时间。 胡歌看看他,他也在看着胡歌,也看到了胡歌手里一件雪白的T恤衫,上面赫然正是嵘崖山的标志。 “你,认识巴依?”陶阿满很是兴奋。 巴依? 胡歌与同学对视一眼,巴依和阿凡提的故事,他这个年龄的小伙伴都听过。 “你不认识巴依?”陶阿满还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中,“就是个子高高的,帅帅的……” 他看着文化衫上嵘啤的标志,还有一句一句的话,这些话也就是秦东能说得出来。 嗯,文化衫作广告,这个招数也只有秦东能想得出来! 可是,陶阿满转念一想,这个巴依,难道他想进攻上海市场?可是来了总得打声招呼吧,“不行,我得找他!” “同志,你说的巴依是不是秦南的哥哥?”胡歌看着兴奋的陶阿满,试探着说道。 …… 一个人就是一幅流动的活广告,四通八达的公交车坐满了这个城市各个单位的市民,随着文化衫一件一件地发下去,随着公交车驶向城市的四面八方,文化衫也出现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 依照秦东的设想,一辆公交车上,相同或者相邻地域的人很多,所以他规定,一辆公交车上每个站只能发一件。 有了这一件,就可以在这个站点周围造成嵘啤的声势和影响。 “这是行走的广告啊……” 很不幸的是,马德华让何宏图和风细雨地教育了一通之后,早上早早地就出门了,可是他看到了人群中一个个流动的广告,“广告人”虽然不多,但是有不断增加的趋势。 “喝有脾气的酒,作有个性的人!” “活着干,死了算!” 马德华就近念着文化衫上的字,看着文化衫上嵘啤的标志,心里的火就越烧越旺,“去,给我也弄一件文化衫来。” 司机很听话,很快一白一红两件文化衫就拿到了车上。 “我必加倍奉还?”马德华摇摇头,他也看到了嵘啤的标志崖山,这句话,仿佛象有所指似的,可是在看另一件文化衫,上面的字却是,“别惯他熊毛病!” 马德华立马骂了一句,“别惯他熊毛病,你去,现在就去,”他跟车上的吕厂长吼道,“我们也搞一批文化衫,印上我们啤酒厂的标志,我还不信了,资金,我们有的是。” 他看看街头,几个大学生模样的人已经开始拎着蛇皮袋走向热闹处,“就让嵘啤和秦东折腾吧,我必加倍奉还!” 第47章 四个小青工 有钱能使磨推鬼。 第二天,上海的市面上很快见到了西子啤酒的文化衫,文化衫上西湖三潭印月的标志清晰可见,既然是文化衫,西子啤酒的吕厂长看起来也是动了脑筋的,今年热播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中的明星,赫然也印在文化衫上。 “赵雅芝,赵雅芝!” 看着文化衫上顾盼神飞的赵雅芝,许多上海的男人就发了疯,着了魔,一只只手就伸向了免费发放的文化衫。 “许仙,许仙呐……” 虽然是叶童女扮男装,可是许多中年阿姨还是把自己对于爱情的向往投射到了上面,许仙就在这个城市里四处游荡。 “姐夫,怎么办?” 作为先头部队,杜小树、钟小勇和马小军等人在王新军的带领下来到了上海,初次踏足这个大城市,听着吴侬软语,几个人一时都还适应不过来。 “赵雅芝,赵雅芝!给我来一件!” 见到西子啤酒的人正在分发文化衫,马小军、钟小勇就忍不住上前,人家给了钟小勇一件,说什么不给第二件。 杜小树一使眼色,马小军抢过钟小勇的里的文化衫就套到了西子啤酒的人头上,“哎,哎——有人抢东西……” 西子啤酒的人大惊失色,他匆匆把头上的文化衫扯下来的时候,脚下的两大包文化衫却早不见了踪影。 “抢东西,抢东西,这是大上海啊!”他气急败坏地骂着,可是在北方人听来,南方人的骂人就跟唱曲一样,根本没有什么威慑力! “哎呀,赵雅芝!我喜欢!小树——” 当一行人到达秦东、鲁旭光下榻的宾馆,看到杜小树、钟小勇和马小军,秦南就热情地张开了双臂,搞得几个熊小子,面面相觑,一个个笑嘻嘻地敏捷躲到一边。 “上海人的思想就是开放。”杜小树笑着调侃秦南,却不料人家秦南根本不是欢迎他们,而是把半个蛇皮袋的文化衫拎了过去,“谢了,小树,晚上请你们吃大排面。” 杜小树恐吓似地朝秦南比划了一下拳头,秦南就报复性地抬起脚,两人从小就打闹惯了的,大家也都习惯了。 “姐夫,怎么办?”杜小树看向秦东,白娘子上了文化衫,确实是一种文化,美女文化,可是赵雅芝的美,老少通吃,男女都爱。 街头,他们的文化衫也有人抢,可是西子啤酒的文化衫抢疯了! 秦东拿过一件西子啤酒的文化衫,上面的赵雅芝正对着他笑呢,与白娘子、小青和许仙搭配的当然是西子啤酒的广告语。 他们同样印了一些话语在上面,可是这些话语,不象是流行文化,却是实打实的广告。 “爱上西湖,爱上西子啤酒!” “西子啤酒,市优,省优,部优!” “享受生活,享受高雅……” 秦东笑了,“兄弟们,你们看,你们不觉着听到这个广告,西子啤酒败局已定吗?” “为什么,哥?”秦南已是换上了赵雅芝的文化衫,惹得杜小树非逼着换一件不可。 “说起啤酒,你想到什么?”秦东接过鲁旭光手里的棒冰。 激情!年轻!活力!这就是啤酒行业的基本属性。 啤酒是人间烟火里不醉不归的热闹,是甜腻的果汁和清淡的茶水所不能替代的豪情。 就像在大学校园里的日子,几位好兄弟跑去聚餐,菜点不了几个,啤酒瓶子已经空了一堆。指点江山,议论风物,颇有梁山好汉那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豪爽。 但是从西子啤酒的广告宣传中,秦东完全感觉不到这些。 “虽然背靠西湖这棵大树,不利用一下未免可惜,但是西子啤酒只抓住西湖安静秀美的这一面,开发出“爱上生活、爱上西湖”这样的广告语,美则美矣,雅则雅矣,然而你能从这些句子联想到啤酒吗?能找到举杯痛饮时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吗? “他们的招数用尽了吧,该咱们上场了。”鲁旭光笑着把一个蛇皮袋扔在地上,“他们出个尖,我们出个小王!” 小王? 几个熊孩子赶紧翻看着蛇皮袋,看到文化衫,几个人脸上都是一脸的欣喜若狂,杜小树一甩自己的“富城头”,“姐夫,你怎么不早说,早说,还让西子啤酒在这里嘚瑟?” “哥,我要换,我要换……”秦南看到蛇皮袋里的文化衫,抢着嚷嚷道。 “晚了……”杜小树咬牙切齿道,“这不是小王,这是大王,四大王,四大天王!” 用现在最流行的四大天王来对阵白娘子和许仙,任白娘子有什么仙术,都敌不过这四张脸的魅力。 四大天王掀起了狂潮,把白娘子和许仙淹没在人海之中。 旦复校园门口,杜小树和马小军踩在一辆黄鱼车上,把手中的文化衫发送给这些天之骄子。 “我要刘德华!” “黎明,黎明,黎明……”无数女生的尖叫声响了起来。 “郭富城,我要两件郭富城……” …… 杜小树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全国的优秀学习也喜欢这四个人,跟他们这些初中没毕业的人没什么两样嘛。 “小树,这是大学生?”马小军点上一支烟,抽了两口就递给了杜小树,“他们也爱追星?” 满城的文化衫,满城的嵘啤的活广告。 马德华有些恼火,他不明白,这些年轻人为什么不喜欢越雅芝了,却喜欢这四张年轻的脸! “这不就是四个小青工吗?”马德华道,“整天穿着奇装异服,唱着不三不四的歌,还敢称四大天王?退回几年去,啊……全给他们……” 可是发火归发火,却阻挡不住四大天王的流行,嵘啤的文化衫再次占领了上海的大街小巷,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同港台文化相得益彰的,同年轻人的思想同频共振的是嵘啤的广告词和文化。 “活着干,死了算” “我必加倍奉还!” “别惯他熊毛病!” “喝有脾气的酒,作有个性的人!” “好人酿好酒!” 随着文化衫在上海的流行,嵘啤的文化迅速在上海流行起来。 第48章 活着干,死了算 同齐大学操场上,旦复的教学楼里,华师的宿舍区里,交大的食堂里,无数大学生打闹着,追逐着,随口就说出了文化衫上的字,好象这些日子不说几句嵘啤的广告词,就象不会说英语单词一样。 “xxx,这次你考了满分,下次,我必加倍奉还……” “你吃了一枝棒冰,我必加倍奉还……” “你晨跑两千米,我必加倍奉还……” …… 我必加倍奉还,上海的大学生很快流行起这句话来,以致于秦南这个始作俑者无数次受到同学们的提问,“秦南,你哥哥是不是在家里在厂里一直说这句话啊?” “有吗?”秦南很认真地想了想,即使哥哥还与大光哥横行街头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过这句话,不过,另一句,他倒是常说。 “活着干,死了算!” 不同于加倍奉还成了一些大学生的座右铭,这句秦东当学徒工时最爱说的话,俨然已经在上海的弄堂、工厂和单位流行开来。 “我们化工厂这个月要再加把劲,我看街头的文化衫上不是有句话吗,活着干,死了算,大家一定要把本月的生产任务超额完成……” 一位化工厂的厂长站在舞台上,这句话,正得他心。 此时,上海的最热的地方,还应属股市,全上海只有证交所这么一个交易点,股民每天把这里挤得水泄不通,尉文渊突发奇想,包下上海一家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文化广场,作为临时的交易场所。 文化广场是一个露天大棚,股民席地而坐,广场每隔 5 分钟播报一次股票行情,委托点接受单子后,马上通过电话传入上交所处置。 “活着干,死了算,不发财我就睡文化广场了!” 此时,这句话成了无数股民的座右铭,秦东不知道自己这句话,会造就多少富翁,也会让多少人走向楼顶…… 但不管怎么样,上海的天气是越来越热了,生活在里弄中的小两口,即使是天气热也一样要办事。 入夜,在床铺的吱吱声中,在粗重的喘息声中,一个女人的声音稀疏响起,“都弄一次了……” 可是另一个声音立马含糊不清道,“不是说了吗,活着干,死了算……再来一次……” 哦,文化的流行是顺理成章的,也是猝不及防的,可是当一种文化流行开来,它的力量又是巨大的。 此时,西子啤酒的文化衫已经鲜少有人问津,而嵘啤的文化衫却成了此时的“网红”产品。 “小同志,我们给钱,可以多给我们一些文化衫吗?”几个青年人直接掏出了钞票,嗯,是谁说上海人锱铢必较的哦? 可是上海人又是精明的,无数服装批发商看到了里面的商机,紧急加印带着嵘啤广告词的文化衫,虽然嵘啤的标志没有印在上面,可是不论是谁,只要提到加倍奉还,只要提到活着干,死了算,就都会想起嵘崖啤酒! 文化的旋风强劲,强劲到已经吹到了上海的外资企业中。 “查尔斯,别惯他熊毛病,……”一个外资企业的经理笑着打起自己的员工,用他刚刚学到了发音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中国话。 可能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发音不准确,马上又自己笑着纠正道,“别惯他熊毛病……” 在他奇怪的发音中,中国的雇员只能笑着听着,可是外国人都这样说了,马上中国人自己也开始投入到这股旋风中来,当然,连带着嵘啤火了! “喝有脾气的酒,作有个性的人!” “好人酿好酒!” 前面的广告词有一万句,最终还是要落在这两句身上,好酒,有脾气的酒,算是给嵘啤打上标签了。 可是市面上找不到嵘啤,越是找不到,大家就找得越厉害,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美的,因为它给了大家无数想象的空间! “秦总,我们开始地推吧。”王新军提议道,罗玲、赵牡丹等大部队马上就要到上海了,后续的车队源源不断地朝这里开进,上海战役即将打响! “等等,再等等。”秦东笑道,“吃面,吃面,我们再抻抻上海人,再抻三天。” 三天,三天之后就是王耀君下定的最后期限了。 秦东顺手拿过一件西子啤酒的文化衫,套在了身上,“哎,大东,你怎么穿他们的衣服?”鲁旭光第一个看不惯了。 “哎,你不知道我喜欢赵雅芝吗?”秦东笑着反问道。 可是身后的杜小树吃着面条,到处找蒜,“上海人不吃蒜还是咋的?咦,姐夫,你不怕我姐在家里打喷嚏了……” “去!”秦东飞起一脚,杜小树却早笑着跑开了,“哎,老板,你们上海有蒜吗?” “小树!” 蒜没找到,可是迎面一人热情地握住了他的胳膊,眼光却根本也不瞧他,直接朝楼里面喊道,“巴依!给我出来,我们俩算算账,你到了上海不给我打电话也不找我,你知不知道,老苒、热合曼都骂了我几次了……” 来人正是陶阿满,同学见面,热情拥抱。 “巴依,你这脑袋啊,怎么想出这个主意?”陶阿满嚷嚷着要请秦东吃饭,“几件文化衫就打上了飞机?我们也是准备上飞机呢?”全上海的啤酒厂家,都提出了申请。 “吃饭就免了吧,”秦东笑道,“你看,我有这么多兄弟姊妹在,要不这些人,你全都请了吧?” “我又是不是巴依,我倒是想请客,”陶阿满丝毫不顾忌自己口袋里的空虚,可是看到这么多人,他就担心了,“巴依,你们在这里打得火热,我们上海这么多啤酒厂没有一点反应……” 他突然想起了一百年前的清朝时日俄战争了,那时俄国和日本在中国东三省的领土上打得一塌糊涂,可是清政府竟然保持中立。 “那你们上海啤酒厂也保持中立好了。”秦东用上海话回敬自己的老同学。 “你们真的只是进飞机,没有别的想法?”陶阿满看看杜小树,杜小树继续一脸无辜地吃面。 “没有。”秦东一本正经道。 “那你还记得以前的话吗?”陶阿满提示道。 “记得,如果我们同学在市场上相遇,我退让三十里!”秦东深吸一口气,两人都想起了沈南轻工学院里的青葱岁月。 其实,以秦东的想法,与其说嵘啤要在上海与西子啤酒过招,不如说他更看中的是浙江市场。在全国,浙江是面积很小的省,但是啤酒销量排第三,仅次于山海和广东。 “秦总,我接到了罗玲的传呼,第一批次的啤酒今天下午到到上海。”陶阿满放心地离去,准备今晚宴请。王新军走过来汇报道。 “好,准备,打上飞机后,立马铺货地推,打上海八家啤酒厂一个措手不及……” “姐夫,你刚不是答应阿满哥,没有打进上海市场的打算吗?”杜小树啃着猪排。 秦东笑了,“你,以后不要再吃猪排,我是真被你打败了,打败你的,我看不是天真,是无邪!” 第49章 秦湾人来了 上海东海啤酒厂,益民啤酒厂,淀山湖啤酒厂,上海啤酒厂,江南啤酒厂,天鹅啤酒厂,亚太啤酒厂…… 细细数来,上海的啤酒厂家很多,不同的啤酒厂家也都有自己的拳头产品,利波,朋友,光明,海鸥……更是上海人餐桌上的常客。 这么多啤酒厂,却任由西子啤酒和嵘崖啤酒在上海的市场上闹腾! “厂长,我们要狙击嵘啤,不能让他们在上海市场上露头!” 陶阿满才不相信秦东退让三十里的鬼话,他听侯勇说过,侯勇只是到他的店里吃了顿饭,就让他用反间计拿下了。 “他们是外地啤酒,我们是本地啤酒,”上海啤酒厂厂长不为所动,“我也知道,他们都想打上飞机,并没有觊觎上海市场。” 再说,远在山海秦湾的啤酒厂,如果硬生生要在上海几家啤酒厂门口抢食吃,就长途运输的费用嵘啤就承受不住,所以厂长并不担心。 “我怀疑他们要打入上海市场,否则我这个老同学不会这么卖力,无昨不起早……”陶阿满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嵘啤是最早进入市场的啤酒企业,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可是厂长却没有让他再说下去。 陶阿满恨恨地走出厂长办公室,他抓起电话打给了侯勇,侯勇却不在。 此时的侯勇正在王耀君办公室,这个星期,王耀君本打算去美国的,可是恰逢洛杉矶暴动,没有成行。 今年五月,美国加州南部大城洛杉矶市爆发的一系列动乱,导火线为4月29日当地陪审团宣判四名被控“使用过当武力”的警察无罪释放,导致上千名对此判决不满的非裔与拉丁裔上街抗议,最终引发一连串暴动,波及包括亚裔(特别是居于城中的韩裔)在内的各社群。 根据事后统计,整起内乱造成各方约10亿美元的财产损失,并有约53人于暴动中死亡,数千人受轻重伤,震惊全球。 这样的场面,顾及到自己的人身安全,王耀君还是选择留在国内,可是就是因为留在了国内,秦东的前三板斧舞得虎虎生风,可是上海各大啤酒厂却偃旗息鼓。 “两家外地啤酒厂在上海打成这样,我们本地的啤酒厂视而不见,这正常吗?”王耀君看着眼前的侯勇,又扫了一眼一旁的柜子上各式各样的啤酒,这都是各大啤酒厂家送来的样品,都准备打上飞机的。 “这些啤酒一律不用。”他扫了一眼桌上的啤酒,“但是,明天通知他们参加,我要告诉他们,秦湾人来了,秦湾的嵘啤来了。” 侯勇眼睛一亮,王耀君这番话,已经把桌子上的本地啤酒剔除在外。 “嵘啤和西子啤酒,你想选择哪一家?”侯勇问道。 “马德华不行,”王耀君回答得干脆,“嵘啤的秦东,我看好他,明天再比较一下……” 哦,侯勇不说话了,只有他明白秦东的处境,也知道这一个礼拜秦东的不易。 最后一天,当上海几大啤酒厂,西子啤酒厂的马德华厂长和秦东一起坐在会议室里的时候,王耀君直截了当地宣布,“我们本地啤酒有优势,可以说没有人不认识我们的啤酒,但是这几日,嵘崖啤酒和西子啤酒也是家喻户晓……” 也就是说,在这一点上,嵘啤后来居上,与西子啤酒和上海本地的啤酒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好,还有两个问题,一个是高档,一个是口味……” “我们是市优,部优……” “我们有上好的湖水……” “我们要跟新加坡合资……” …… 各个啤酒厂家的理由似乎都很充分,王耀君直接看向秦东,秦东站了起来,他的身材实在很是挺拔,众人都抬眼打量着这个外地来的年轻厂长。 陶阿满心里一动,他似乎感觉到,今天这些人似乎都是来陪跑的,最终打上飞机的不会是别的啤酒厂,只会是嵘崖啤酒。 “日本的啤酒王者,是朝辉啤酒的超级干爽啤酒,我在日本研修期间,发明了一款啤酒,叫作松隆樱花,打破了超级干爽的垄断地位,现在这款啤酒已经在我们嵘啤二厂投产,大家有可以品尝一下。” 秦东话音刚落,钟小勇、马小军就捧着几个新的易拉罐啤酒进来,“噗噗噗”几声声响,易拉罐打开,王耀君自己就先端起啤酒来。 口味很是清淡,也适合国人的味道。 “我们厂的啤酒用的是易拉罐包装,”秦东继续笑解释道,“大家可以仔细看。” 仔细看? 马德华仔细地看着嵘啤的易拉罐,哦,上面的一行小字吸引了他的目光,“与日本札幌啤酒公司松隆樱花啤酒使用同样的酿造技术”。 此时,国门打开的时间还不长,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月亮圆,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 把自己的啤酒与日本有啤酒公司比肩,马上无形中提高了啤酒的档次! 嵘啤的口味自不用说,上海人本来就喜欢清淡爽口型的啤酒,不喜欢醇厚杀口的啤酒! “各位,我宣布,”王耀君没有废话,也没有客套,直接宣布结果,“山海秦湾的嵘崖啤酒,作为我们航线上的专用啤酒!” 哗—— 他自己带头鼓起掌来,可是,嵘啤只收获了为数不多的掌声,在自己家门口,被外地啤酒占了先机,这是本地啤酒厂的厂长们不能忍受的。 “秦厂长,合作愉快。”王耀君主动走过来,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都是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风华正茂,青春正好,一时间,会议室里响起了快门声。 其他啤酒厂的厂长三三两两离开了会议室,陶阿满与自己的老厂长走在一起,厂长老矣,可是他还很年轻。 他又看一眼秦东与王耀君,三人年龄相仿,他暗下决心,自己是应该干点什么了,上海的市场,要由上海人说了算,就是同学也不成! “阿满,秦湾人打到家门口了,”益民啤酒厂厂长孙国兴主动拉住陶阿满,“我听说,你跟这个秦东是同学,你没有什么想法?” 第50章 二把手 不提益民和上海啤酒厂筹划未来,会议室里的气氛已经很是轻松愉快,“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王耀君笑道。 部下送过几件文化衫来,嵘啤的文化衫,他亲自挑选了一件,“我最喜欢这一件,活着干,死了算,我们的看法一致……” 秦东笑笑,却又叹口气,这个商业天才英年早逝,是许多人想不到的,如果有他在,上海商界的头把交椅不会有郭某人的份儿。 “既然是朋友,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秦东笑道,“嵘啤与天龙包机合作,我想搞一个好吃又好看的东西。” “搞一个新闻发布会!”王耀君马上说道,在九十年代初,新闻发布会还是个稀罕物,可是这个温州人对新思想新事物接受得很快,很彻底。 并且,发布会是双赢,即可扩大嵘啤的影响力,也可以扩大天龙的影响力,对双方都有好处。 “咔嚓——” 随着相机快门的声响,秦东和王耀君合影的照片很快登上了上海各大报纸。 借着王耀君的光环,嵘啤正式登陆上海滩! “干杯!~” 二人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酒杯,这场晚宴,由王耀君宴请,“我们是朋友,也是合伙人。” 秦东与他碰了一下杯子,笑着看一眼侯勇和王新军,“不,我们是喝伙人!” 两个喝伙人都是那种雷厉风行的人,当何宏图从秦湾返回上海的时候,飞机上他喝到了嵘崖啤酒的易拉罐。 “你好,小姐,这种啤酒,大家还喝得习惯吗?”何宏图问道。 “大家很喜欢喝嵘崖啤酒,”空姐笑道,“我们的飞机上还有秦啤,还有海珠,燕山啤酒,但是大家都喜欢喝嵘啤……” 哦,何宏图笑了。 他拿起报纸,报纸上面,秦东与王耀君正笑得欢畅,“秦东这人很不简单啊,一个礼拜的时间,也就是我们到秦湾去了一趟的功夫,他一箭三雕,不仅化解了厂里的内部危机,交到了王耀君这个朋友,还打进上海市场……” “何总,我们对嵘啤继续收购吗?”随员知道何宏图的心思,对秦东对嵘啤始终心心念念。“ “成就大事者,半由人力,半由天命。”何宏图不疾不徐道,在秦湾一个星期,于国声的回复是不卖,我们的企业效益好得很,……“我一生都坚持一个原则,从不刻薄别人,让一让,或者得到更多。” 何宏图看着窗外起伏的白云,“所以我想得开,看大趋势,不斤斤计较,我们一夜之间就可以签几十个企业。” “在中国做生意不能像西方人那么呆板,既要守法又要灵活,既要聪明又要糊涂。大方向上一定要聪明,小问题上吃亏是福,难得糊涂。” 几个随员听着他的教训,却是个个心服口服。 “我常形容中国是一部无字天书,必须细心地接触,才能有些体会和了解。……我们经常谈国情,但国情是抽象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他10年对中国国情的了解和认识,是‘融化在血液中’。这10年里,他基本上是在‘社会大学’上课和磨练,“大家经常说,走万里路,读万卷书,我们那个时代的大串连就好像是读万卷书,这大大扩大了我的人生的接触面。经过这么一个大时代、大动荡的人,他们所吸收到的知识,是学校课本所无法学习到的。” “那么何总,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一个贴身随员请示道。 “上海,富庶之地,接触一下上海啤酒厂和益民啤酒厂……” …… 与何宏图一样,秦东是坐着飞机回到秦湾的,两人在机场擦肩而过,不是一路人,始终不会走在几一条路上。 他是回厂里汇报工作的,也是给赵钢一个“交代”。 “秦经理,厉害,一个礼拜的时间,我们就上了天了!”开会之前,例行的是东拉西扯,大家你抽一支烟我喝一口水,都很轻松自在。 “一个礼拜,我们就打进大上海了。” “进军大上海,上海滩。”师傅老熊今天也难得高兴,当听说赵钢只批给秦东五万块钱的时候,他甚至要去找赵钢讨个说法,还是罗玲拉住了他,苦苦拉住了他,让他相信自己的徒弟。 看着秦东笑模笑样的,赵钢一脸严肃,会议室里的气氛就紧张起来。 “合资的事儿,就此作罢!”赵钢倒是条汉子,倒还显得光明磊落,“不过,我仍保留我的想法,下面,我宣布两条人事调整。” 武庚起初还笑着,可是蓦然就抬起头来,这是干嘛?他要自己调整? 所有人都想到了,赵钢这是冲着秦东来的,秦东看着赵钢,赵钢也在看着他,两人又象赵钢上任第一天时的模样,杠上了。 “我宣布,经上级批准,秦东同志任嵘啤总厂党委副书记,总调度,总工程师。” 哦,大家都惊讶了! 周凤和也很惊讶,他这个党高官,改任副厂长后没有保留副书记的职位,现在赵钢却把这个职位给了秦东。 加上总调度和总工程师,这两个被陈世法免掉的职位,无论从名义上还是权力上,他超越了武庚等老资格的副厂长,秦东都是嵘啤响当当的二把手! 会议室里一时无人说话,许多人还处在震惊中,大家似乎在用心地消化这一项人事任免。 “大家鼓掌,向秦东同志表示祝贺!”赵钢笑着伸出手来,秦东也笑了,两人双一次握手,却不再是剑拔弩张。 “好,我宣布第二项人事任免,”武庚的心再次提起,捧杀这一招,他是知道的,可是他还没来及细细考虑,赵钢就说道,“厂里决定成立上海分区,秦东同志兼任上海分区经理。” 要把秦东撵到上海? 武庚心里一个咯噔,周凤和的面色也不好看了,嵘啤这些年发展这么快,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大家团结不搞内讧,可是赵钢显然要打破他们的认知。 赵钢好象感受到了大家的敌意,“秦东同志还在总厂工作,兼任上海分区经理,打上上海市场后,……”他环视一圈,“继任者,由秦东同志推荐。” 哦,好事一件接一件,这是什么行情?罗玲笑着打量着这两位厂里最帅的男人。 第51章 在斗争中学会斗争 “姐,姐……” 知道今天秦东回来,杜小桔老早就擀起面条,西红柿鸡蛋打卤面,她知道自己的爱人最喜欢吃什么。 可是院门哗地被撞开了,杜小树就连蹦带跳地冲进来,“姐,姐……” 杜小桔看到他这个样子,让他吓了一跳,他是跟着秦东去上海的,难道……杜小桔心里一沉,擀面杖就无力地垂到了地上,“说啊,说啊,到底怎么了?” 看着杜小树“咕咚咕咚”把水杯里的水一口喝干,杜小桔就忍不住催促道。 “我姐夫,我姐夫成了厂里的二把手了。”杜小桔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二把手? 杜小桔笑了,“怎么可能,赵钢不是跟你姐夫不对付吗?”她转眼又拿起了擀面杖,“你们上海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打上飞机了吗?”杜小桔这才想起自己该问什么来,赵钢处处跟自己的爱人作对,还在资金上卡脖子,这就让杜小桔一直惦记着远在上海的秦东。 “杜小桔同志,擀你的面条吧,”杜小树掏出烟想抽,可是看到姐姐举起的擀面杖,又把烟装了起来,“你还不相信我姐夫,我姐夫什么时候输过?” 对啊,秦东什么时候输过? “真的,杜小桔同志,我说你怎么不信呢,”杜小树见自己的姐姐只顾擀面条,也不搭理自己,他就忍不住了,顺手抓起桌上洗好的一个小甜瓜,甜瓜又脆又甜,又顺手打开电视,“姐,你看我象撒谎的样子吗?” “你让我怎么信?我听说了,赵钢也不是省油的灯……”杜小树拿起刀麻利地切着面皮,“你姐夫这个副厂长能平安无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真的,姐,”杜小树马上赌天咒地道,“下午刚宣布的,我姐夫党委副书记兼副厂长,对了,以前老陈撸了他的总调度和总工程师,赵钢又给他还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 杜小桔手拿菜刀就沉思起来,杜小树就笑了,“赵钢离不开我姐夫呗,你差点忘了,姐,我……我姐夫又买一台洗衣机。” 杜小桔忍不住呼出了一口气,却用手轻抚自己的肚子,刚才让弟弟这么一闹,她的心差点从腔子里出来。 “洗衣机?”她看看南面的洗澡间,家里的洗衣机还是两人结婚时新购买的,杜小桔的一颗心彻底放进了肚子里,很快,门外就响起了秦东的声音,厂里的几个小青工抬着一个大纸箱就走进院子里来。 随着嫂子的声音不绝于耳,杜小桔脸上也乐开了花,杜小树忙着分烟,她就忙着倒水。 “嫂子,不用忙了,我们走了。”一个小青工把烟夹在耳朵上,“以后有什么事,打声招呼就行。” “对,家里有什么活儿,您直接打个电话,我们白天晚上都有空。” …… “那感谢你们了,晚上在这吃饭,别走了。”杜小桔真心实意地挽留他们,可是几个人很有眼色,笑着都走出门去。 “别说话,听我说,”看着杜小桔就要埋怨,秦东马上笑了,知妻莫若夫,杜小桔是俭省惯了的,“这是全自动洗衣机,连洗带涮,带甩干,洗完了还响铃告诉你……” 秦东笑着拍拍洗衣机,“咱家那台,你实在舍不得,就给咱妈,反正咱舅惦记咱妈那台洗衣机也不是一天了。” “不给他!”杜小桔想起舅舅那脸嘴脸,从心底里就起腻,“咱们自己留着,枝儿姐家的洗衣机也该换了。” “我同意。”两人正说着,武庚就笑嘻嘻地走进来,“秦书记,我是来汇报工作的。” “你埋汰我?!”秦东笑了,现在他已经是厂里的二把手,排名在武庚之前,可是说到汇报工作,武庚是大可不必的。 “我还真没想到赵钢大手笔,”秦东拖过一张马扎,两人就坐在院里子,杜小树手脚麻利地泡上茶水,“这个党委副书记,我还就干上了。” “干,为什么不干?上级欣赏,群众拥护,为什么不干?”武庚也反问道,“你小子就是有狗屎运,老周提拔你,老陈提拔你,好了,最后来了个最不对付的赵钢,还是提拔你。”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笑声,杜小桔看着外面,笑容就从嘴角氤氲开来。 “以后,你跟赵钢就平起平座了,”武庚笑着拿下眼镜,就着水井的水冲了一眼镜,“我猜啊,这小子打压不行,这是要利用你,用你打下上海市场!”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赵钢是来镀金的,在嵘啤待不长。 秦东拿起一个甜瓜,顺手递一个给武庚,却对杜小树说道,“小树你记得,别人利用你,说明你还有利用价值,这就是你社会上立足的基础……” “记住了,姐夫。”杜小树低眉顺眼答道。 “还有,……想利用我,没那么容易!”秦东笑道,“何宏图有句话说得好,在斗争中学会斗争,在游泳中学会游泳,那我就给赵钢一个机会,让他在营销中学习营销吧!” “你想让赵钢自己去打上海的市场?”武庚立马来了兴趣,“说说,你小子给我说说,你有什么主意?” “小树,过来端面条。”杜小桔在厨房喊道。 “家里下面条吗?”杜小树刚站起来,包装车间主任张庆民就走进来,武庚与秦东对视一眼,虽然这个张庆民当过秦东的领导,可是秦东每一次进步,他都是第一个赶到家里“祝贺”的。 “哎呀,庆民,四缺一,正瞅晚上没有人喝酒,”武庚笑呵呵地拉住张庆民,“别走了,待会让秦书记下厨,给你露两手。” “那哪行?”张庆民就笑着从皮包里又掏出一包猪头肉和几只猪耳朵来,“瞧,我知道,秦书记最愿意吃猪耳朵了,万香斋的。” “哎呀,那不巧了,看我带来了什么?”三人正在院里有说有笑,徐凤梧也出现在门口,他的手里赫然也是几只卤好的猪耳朵,还有两只扒鸡,“我也去了万香斋。” “嘿,你们都商量好了?”武庚笑道,他看看秦东,这虽然拿的都是猪耳朵,可是这是一种态度,下了班就跑到万香斋,这离钟家洼可不近便。 几个人坐了下来,杜源就被请了过来,秦东自打独门立户这后,下班后厂里经常有人过来,大家边谈工作边喝酒,很是热闹。 “哎,你们都坐下了?”几个人倒上啤酒,刚喝了一杯,动力车间的林勇刚支好摩托车也走进来,“哎,你看我买了什么?” 他的手里赫然也是几只猪耳朵,还有老砂仁宝肚和熏鱼,杜源嘴里就丝丝地哈着气,“今天是什么日子,万香斋的四大件都齐全了!” 第52章 上海是上海啤酒的上海 今天是什么日子? 秦东刚刚上班,办公室门前就已经门庭若市,前来汇报工作的,文件签字和还有没事过来套近乎的,让周凤和几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当然,注意到秦东这里的还有赵钢。 昨晚厂里的几个大车间的主任,还有秦东一手提拔的嫡系,都齐聚钟家洼,所有人都不怀疑,慢则一年,快则半年,秦东就是嵘啤的总经理了。 到时,党高官、总经理一肩挑,二十二岁,就已经踏上了人生的巅峰! 看着秦东这里热热闹闹,自己这里门可罗雀,赵钢却面不改色,可是当总厂的财务科长把一个单子送过来的时候,赵钢却变了神色,他问道,“昌威市场推广费那笔钱拨过去没有?” “没有。”财务科长笑道,没有丝毫尴尬,“秦总还没签字。”他回答得很是自然。 这件事说急不急,说慢也不慢,赵钢马上道,“十四万,我签字都不管用?” 财务科长又笑了,“秦总是副厂长,管着销售,这得他签字。” 赵钢的火气顿时上来了,“在这个厂,我问你,谁是总经理?” 财务科长看看赵钢,赵钢马上道,“马上拨款,去吧。”看着财务科长出门,他直接把电话打给办公室,“半个小时后,召开厂长办公会。”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财务科长在走廊里溜达几圈,可是最终还是挤进了秦东的办公室,直到秦东在上面签字,他才敢拿去拨款。 “赵钢沉不住气了。”武庚笑着走进来,“马上要开厂长办公会了,不,现在应该叫作经理办公会了。” 秦东一边打发着办公室的人群,一边收拾着本子和钢笔,赵钢真是聪明人,也是糊涂人,自己是那么好利用的人吗? 他把自己提拔起来,却看到了满厂的车间主任和中层干部都围在自己身边,他能不心惊吗? 刚才,自己故意没有签财务科长的单子,赵钢果然就沉不住气了。 “怎么着,他想学晁盖?御驾亲征?”秦东拿着本子拍打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的墨水瓶一下跳起老高来。 “上海可不是曾头市!”武庚也笑了,山海电视台拍过一版水浒传,他自己个也是爱读书的,对晁盖攻打曾头市的故事并不陌生,晁老大也怕被宋老二给架空喽! “我也不是宋江!”秦东笑道 果然,今天的经理办公会赵钢直截了当提出来,“秦经理在上海打下了一个好基础,这一次打进上海市场,我想还是我亲自去,”他看一眼秦东,“秦经理家里,爱人怀孕也离不开人。” “赵经理,没事儿,这些困难我能克服。”秦东马上道,“上海的市场我也慢慢熟悉过来,还是我去吧!上海的市场一般人打不进去。” 武庚暗笑,这不是拱火吗? “哦,在秦经理眼里,谁都是一般人,”赵钢笑道,“我已下定决心,这次由我来带队,我也到销售的一线去摸摸底。” 周凤和记着笔记,他即不反对也不赞同,但是他看得明白。这与当年宋江逼晁盖打曾头市有异曲同工之妙,哦,赵钢不会也中毒箭吧? 他手里的钢笔一歪,用了多年的钢笔笔尖劈叉了。 …… 从秦湾回到上海的何宏图,这几日一直在上海周边游荡。 上海的战略地位自不用提,嵘啤的双头鹰战略,经略华北踏足华东,提出这个战略的真的堪当是市场战略家。 “上海最早的Ub啤酒,滋补提神,老幼皆宜,”坐在车里,何宏图看似随意地跟司机拉着家长,“这个广告跟秦啤早年的广告有的一拼……呵呵,啤酒是滋补佳品。” 1911年,德商在江宁路处设立顺和啤酒厂,是上海最早的啤酒生产厂家,生产“UB”黄啤,故被市民习惯称为上海友啤啤酒厂。 上海与啤酒的缘份到今天已经八十年了,在七八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的大潮,在上海的近郊纷纷出现了好几家啤酒厂,在城里的上海啤酒厂、华光啤酒厂这些国企身处尴尬境遇之下,嗅觉灵敏,“揭竿而起”,你方唱罢我登场,在业界出现了百花争艳的奇观! 金山张堰的东海啤酒厂、闵行召楼的江南啤酒厂、青浦朱家角的淀山湖啤酒厂,它们行色匆匆,高举义旗…… “江南啤酒厂,前身为60年代建于召稼楼古镇侧的召楼酒厂。”何宏图看着手中的资料,也在观看着眼前的啤酒厂,“召楼大曲”一度被沪上誉为召楼“三宝”。至80年代召楼酒厂扩置为江南啤酒厂,后来又改换门庭,变成了上海三得利啤酒厂。 “嗯,后起之秀,我们还是需要有些底蕴的,厚积薄发的,走吧,我还是看好这只天鹅!”他终于下定了主意。 1987年,上海啤酒厂牵头组建了天鹅啤酒(集团)公司,旨在同业间横向联合,其成员有福建、浙江、江苏、山东、内蒙古等22家啤酒厂。 二十多家啤酒厂抱团,或许才可一逆嵘啤的兵锋! “陶阿满……”厂长老矣,可是副厂长属陶阿满最为年轻,也是正儿八经的山海轻工学院的毕业生,何宏图看着手里的资料,对着市里的领导说道,“我们收购天鹅公司,我仅一个要求,就是希望这位陶厂长,可以担任天鹅的总经理!” 陶阿满没有想到,人在厂中坐,好运到我家。 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仅仅三天过去,他就要担任天鹅的总经理了。 “阿满厂长,我知道你。”他与何宏图的谈话是在愉快的气氛中进行的,何宏图的第一句话,就令这个当年青涩瘦弱的小伙子激动不已。 “我听说,西子啤酒与嵘崖啤酒在上海打得最厉害的时候,你跟厂长说不能袖手旁观,这一点,我佩服你的眼光和血性。” 陶阿满的脸色涨红,可是何宏图却笑着继续说道,“天鹅公司,将来我就交给你了,我们不会派驻一名管理人员,你的年薪与我们公司经理的年薪也是一样的……” 陶阿满的脸色更红了,在这里他这个副厂长只能拿每月四百多块工资,可是如果以年薪算起,他要拿的薪水顶得上现在的十倍不止! “我也知道,你与秦东是同学,还是一个宿舍的同学……” “何先生,您放心,上海是上海啤酒的上海,”陶阿满红着脸拍拍胸脯,“上海市场上,将来只会有上海啤酒!” 第53章 积中一点,快速突破 赵钢到上海的首秀,显得中规中矩,却颇有章法。 两天市场调研,他已经判定,上海人对本地啤酒情有独钟,力波就是上海啤酒界的代名词,“喝啤酒,喝光明”也是上海人的骄傲。 就是东海啤酒在上海市场上也是备受好评,此时它是一代上海爸爸心头的骄傲。 上海啤酒嘛,虽然喝起来苦苦的,无奈上海人仍然喝得起劲。 青浦朱家角北大街1号,国营上海淀山湖酒厂。 淀山湖,位于上海市青浦区与江苏省苏州市昆山市交界,总面积62-63平方公里,是上海最大的淡水湖泊。 它也是上海的母亲河——黄浦江的源头,上游承接太湖吴江地区来水,下泄入黄浦江。湖区盛产鱼、虾、蟹等,是水产养殖的良好场所,也是上海市的主要水源地之一。 赵钢看着手里的淀山湖啤酒的商标,十二度黄啤,十二度黑啤,十一度黄啤,还有一款清爽型啤酒,上面还有“国际流行清爽型”的字样,在上海这个城市,什么都要与国际看齐的。 “一级黄啤,保存期六十天,六百四十毫升……”赵钢把手中的商标递给了罗玲,这几项指标也是当前任何一家普通啤酒厂的标准,嵘啤的六个月保质期,此时在国内的啤酒厂,能达到这个标准的屈指可数。 “商标不错。”罗玲笑道,湖水帆船的商标,仿佛在时刻提醒着消费者,这家啤酒厂的水质不错。 “我们嵘啤收购的啤酒厂,一定要满足几个条件,一是销售半径不能少于500公里,否则会发生市场重合。二是规模不能小于五万吨,否则动作一次不值得。三是当地政府态度积极,否则阻力太大。四是有一定市场前景,功夫到位就能占领市场。五是有较好的水资源,因为啤酒的主要成分还是水……” 哦,这是罗玲第一次对赵钢刮目相看,看来,这个新厂长,也是懂啤酒的。 两人今天到淀山湖啤酒厂,就是打算收购这家酒厂,这是上海本地的品牌,在上海市场上,上海市民肯定会有心理认同感…… 他们乘坐的出租车刚刚停下,对方的厂长就迎了上来,双方笑着朝厂区走去。 “我们淀山湖,风景优美,有“东方日内瓦湖”之称,赵总空闲的时候可以朱家角、周庄、锦溪等古镇走一走看一看……” 厂长很热情,赵钢很风趣,罗玲也很漂亮,初次见面,双方相谈甚欢。 这个厂效益一般,现在上海市计划把它并入金枫酿酒有限公司,赵钢却想半路截和。 而作为一家全国前五的啤酒厂,淀山湖啤酒厂表现出了意向,而赵钢的出身让他在这个大城市有自己的关系和渠道。 “比我想象中要顺利许多……”从淀山湖啤酒厂出来,赵钢声音高亢,“把淀山湖收入囊中,我们在上海就不是无根之木,无水之苹了……” 罗玲笑着没有说话,可是对赵钢的印象却已经悄然改观。 受林凤梧影响,嵘啤的一帮骄兵悍将本来是看不上这种从机关里出来的干部的,嘴尖皮厚腹中空,头重脚轻根底浅,可是赵钢不一样,要眼光有眼光,要布局有布局。 “上海不是云海,是我国最大的城市,如果我们还象攻打云海一样,按区划分,各自为战,兵力分散的后果就是我们在这个城市打不出一点水花来……” 淀山湖啤酒厂还在接触,赵钢已决定要兵分两路,谈与打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这处位于财经大学不远处的宾馆,此时就是嵘啤在上海的大本营。 罗玲、赵牡丹、鲁旭光、王新军、聂新鸣、小毛子、孟光松、杜小树、钟小勇等人静静地听着赵钢的安排。 “妈了个巴子的,还挺有道理。”鲁旭光摸着大脑袋,轻轻地骂了一句,他就坐在离赵钢不远处。 “所以说,两个拳头不能同时打人,要积中一点,快速突破,然后我们站稳脚跟……” “赵总经理,我们先打哪个区?”赵牡丹不习惯于听大道理,她喜欢直来直去。 “哪个区也不打。”赵钢回答得很干脆利索,“我们的目标不是一个区,而是一个人群,和由这个人群所构成的市场……” 罗玲笑了笑,赵钢的想法其实与秦东不谋而合。 来时,她征求过秦东的意见,不知赵钢的意见是否也是秦东的意见。 “我们用的是易拉罐包装,这种包装针对的是高端市场……所以,上海的酒店,饭店就是我们的目标……”赵钢高声道。 “有两把刷子!”赵牡丹不再打断赵钢,声音也明显小了很多。 “行了,我说我了也没用,心动不如行动,”赵钢拿出一份从工商局拿到的酒店饭店名单,“大家动手吧,我在这里,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众人笑着纷纷散去,只要赵钢不是瞎指挥,他又是厂里的把手,众人就没有不听指挥的道理。 可是,会议刚刚结束,远在秦湾的秦东就接到了消息。 “别笑,大战在即,还有心思开玩笑,”秦东收拾着办公桌上的东西,“教育”着罗玲,“记住,团结就是力量,我们嵘啤不闹内讧……” “我记住了。”罗玲也回答得很是痛快,“那我们就开干了。” 借着秦东用文化衫掀起的嵘啤的风潮,还有嵘啤地推的铁军,嵘崖第一瓶啤酒顺利进入了上海市的一家酒店。 秦东挂断电话,收拾着自己的办公桌。 写字台上放一块大玻璃砖,绿色的绒布上面压着照片,一张是秦东到沈南上大学时全家一起照的照片,一张是从德国回来时,跟杜小桔在中山公园照的照片,还有一些是与额吉、安达的合影。 陈世法走时,班子和中层也拍了照片,照片上,陈世法笑得人畜无害,慈眉善目。 “厂长,什么时候出发?”高虎进来,手里捧着一箱方便面,今年,康师傅方便面风靡全国,与火腿肠一样,成为出差必备的东西。 “这就走。”秦东把军绿色的挎包递给高虎,“你去过临淄吗?” “没有。”高虎老实回答,他以前就是秦湾也没出过,这几年北京、上海、沈南各地跑,也算是老司机了。 “嗯,临淄南坡玻璃厂,”秦东抬腿下楼,“好单位啊,厂里的雪糕好吃得很……” 第54章 梅子黄时雨 山海省南坡玻璃厂。 这家厂是从1958年十家玻璃大户的博山玻璃联合公司公私合营迁址到南坡(原山海省轻工干部培训学校)的,后来更名为“山海南坡玻璃厂”。 南玻在临淄市轻工行业是最大也是最火的企业之一,拥有幼儿园,小学,中学,食堂,招待所,大礼堂等,配套设施齐全。 “我记得有一年我跟着我师傅到这里进瓶子……”秦东的记忆又回到了一九八六年的夏天,他刚到嵘啤上班,就跟着熊永福到了南坡玻璃厂,“当天晚上,看的是吕剧,吃的就是南坡的雪糕……” 南坡厂太大,厂里的文艺宣传队能独立排练演出大型吕剧《金玉婵》,轰动一时。 这样的工厂其实就是一个小社会,具有计划经济时代企业办社会的特点。 当日暮时分,桑塔娜驶入厂里,两人直接在厂招待所登记住下。 “厂长,要不要我通知他们厂里?”推开玻璃窗,看着玻璃厂的厂区,一条自备的铁路专用线延伸出厂外,高虎就主动提议道。 南坡玻璃厂是我国日用玻璃行业的骨干企业之一,主要生产各种绿色、白色、棕色料酒瓶、饮料瓶、农药瓶,前几年又独家引进德国小口压吹薄壁轻量化制瓶技术,产品表面采用喷涂工艺,使酒类、饮料类包装,在我国首先实现轻量化、高强度。 所以,秦啤、嵘啤、海城、北冰洋等省内的啤酒厂,都是从这里订购酒瓶的。 “不用,我们先住下,自己活动不拘束,明天再谈正事。”秦东笑道。 瓶子是啤酒的主要包装材料,每装一吨啤酒需要1540个瓶子以上,每个瓶子约为三毛钱,大概需要462块钱,这是很大一个数字。 今年新瓶最高价三毛钱一个,最低价两毛三分五厘,平均价两毛五一个,而南坡玻璃厂给嵘啤的价格就是市场的最高价,三毛钱一个。 秦东刷瓶工出身,对啤酒瓶自然很在行。 质量差的瓶子,瓶口小,歪头,耐压差等情况严重,灌装机运转困难,不能发挥生产效率,损坏机器。 而南坡的瓶子,质量一直很稳定,他们也敢要高价的原因。 “玻璃厂雪糕、玻璃厂雪糕……” 两人没有在招待所吃饭,而是来到临淄街头,走不多远,一声声叫卖,就把秦东带回了八十年代。 沿街叫卖声,小商贩骑着的单车,载着的简陋保温箱,穿街走巷,叫卖玻璃厂雪糕。 “两支学糕。”秦东没有让高虎拿钱,自己递了五毛钱给小商贩。 “你知道为什么玻璃厂雪糕那么受欢迎?”秦东笑着揭开印有苹果香蕉桔子的包装纸,笑道。 尽管当时已有工厂出售雪制冰品,但都是水加色素香精的产物。而玻璃厂雪糕却用上了真正的奶粉,加入了花生、芝麻等果仁,而且红豆绿豆用料十足。 玻璃厂雪糕用料好,是因为其本是玻璃厂的员工福利,由于玻璃厂经济效益十分好,不用考虑成本。 “玻璃行业需要高温作业,厂部为体恤员工,很早就设立了冷饮部,还请来高级师傅,配备专业设备,生产的雪砖,足料优质、浓香幼滑。”秦东咬了一口雪糕,嗯,还是那个味道。 …… 不提秦东与高虎悠闲地吃着雪糕,而身在上海的陶阿满就没有这么轻松惬意了。 当确认秦东确实没有出现在上海时,他与民乐啤酒厂长孙国兴都松了口气。 “阿满,你来指挥,这一仗,一定要打出我们上海啤酒的气势来。”孙国兴坐在沙发上,一脸的严肃,“我们上海的啤酒厂也是有血性的。” “我早已准备好了,就是等今天。”职位改变人,正职与副职是不一样的,这几天,陶阿满已经进入到角色中,说话口气也就不一样了,“骄兵必败,我们就是要让他们进入圈套,打一场阻击战。” 他还没有说出来,当年在秦湾第一届啤酒节上,秦东就是这么打的,今天,他陶阿满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我们也都准备好了,”孙国兴道,“就听你阿满厂长一声令下。” 窗外又哩哩啦啦下起了细雨,陶阿满不用翻月份牌,也知道,上海的梅雨时节又到了。 上海典型梅雨一般为6月上旬到中旬“入梅”,7月上旬到中旬出梅。迎梅雨指入梅前的阴雨,一般开始于5月中旬,为期约半个月。 梅雨季里空气湿度大、气温高、衣物等容易发霉,所以也有人把梅雨称为同音的“霉雨”。连绵多雨的梅雨季过后,天气开始由太平洋副热带高压主导,正式进入炎热的夏季。 赵钢此时也看着窗外的阴雨,这几天,在上海市场上进展很顺利,就是这样的阴雨天,也不能阻挡他们的攻势。 他已经与北京通了电话,打下上海市场,估计他在秦湾的日子也就望到地头了。 “总经理,情况不妙。”他正想着,罗玲一脸苍白地出现在门前,“我看到,”她说话声音有气无力,“好象酒店里开始上扎啤了。” “上吧。”赵钢考虑过这一情况,可是他认为,扎啤也是地摊或者中小饭店的饮品,而高档一点的酒店,客人们是不会饮用扎啤的。 “走吧,我们去看看,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赵钢还是带头下楼,罗玲脚步踉跄,见赵钢问起,勉强笑笑,跟着出了门。 扎啤比瓶啤酒少了一道杀菌环节,因此里面酵母更多,汽也更足,也更适合这个梅雨时节。 啤酒被装进密封的不锈钢罐子里,喝的时候打开小龙头,拿个大杯子接着。 当夜色渐浓,饭馆里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又被不锈钢罐子吸引住了。 “我们这一桌,先来十杯。” “我们要五杯!” “八杯!能带走吗,我想给家里老人尝尝!” …… 扎啤在这个梅雨季节,出乎意料的火爆! 不管是高档酒店还是中档饭店或者路边摊,上海人的热情似乎一夜间被扎啤点燃了。 第55章 我的滑铁卢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夜色中的上海,在雨水的氤氲中,各大饭馆各大酒店内,一只只酒杯高高地举起,一杯杯啤酒四处飞溅,在这个梅雨的时节,大家通过啤酒释放着潮湿,释放着闷热,也释放着情绪。 很快,嵘啤的易拉罐卖不出去了。 文化衫带来的文化效应是精神上的,却不如身体上和感官上来得刺激,来得痛快…… 嵘啤的远征大军中,罗玲首先支撑不住了。 身为北方人,不习惯上海的闷热,晚间睡觉贪凉,身上就是连一条薄被子也没搭,今天她就感觉到浑身发热,浑身无力。 更要命的是,梅雨天湿度也较平时大,真菌异常活跃,她身上的皮肤癣开始在身体各部位蔓延。 赵钢是掌总的,具体的销售工作却需要罗玲来安排布置,罗玲倒下了,嵘啤的销售几乎就瘫痪了一半。 可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这里的天气太闷太热了,与秦湾相比,温度至少高了十度,大家凉水凉饮料加上凉啤酒一通猛灌,很快,队伍中就闹起了痢疾。 起初还是三三两两往医院跑,三三两两躺在床上,后来就崩盘了,几乎所有的销售都上吐下泄。 赵钢一上火,他自己也扛不住了,一晚上跑了十几回厕所,第二天早上更是发起烧来。 从夜间迎来的特大暴雨,一直持续到上午9时50分,并且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上海市部分道路积水严重,有的里弄已经进水,不仅给市民出行带来极大不便,嵘啤的销售也只能停止了。 就在这个时候,淀山湖啤酒厂也开始退缩,“赵总,区里对并购还有不同意见,这事只能暂缓……” 这是典型的风风使舵,赵钢生气上火,下午就就烧到了快四十度,罗玲强撑着替赵钢作出了决定——全员休息,该吃药吃药,该住院住院,等候厂里的消息。 “水土不服啊。” 梁永生、王从军和陈世法三人简单碰了个头,马上决定赵钢撤回秦湾,主帅都倒下了,这仗没法打了。 “换秦东上。” 陈世法又加了一句,多少个这样的时刻,都是秦东这小子力挽狂澜,这次也不会例外。 赵钢头脑昏沉,全身无力,只有接受这样的安排,望着眼前的大上海,他狠狠地捶了一下床板…… 上海绝对是自己的滑铁卢,出师未捷,泪下衣襟啊! …… “阿满厂长,打得好!” 一见面儿,何宏图就笑着伸出手来,当着上海市领导和区领导的面儿,直接又夸奖道,“谁敢横刀又立马,唯你阿满厂长有勇又有谋啊!” 大厅里,笑声一片,陶阿满倒显得不好意思了。 今天,上海啤酒正式花落国策公司,何宏图举办了这个是仪式也不是仪式的酒宴,一来是宣示名分已定,二来是给陶阿满庆功。 “阿满厂长,我不懂管理,更不懂啤酒企业管理,你们要教我!” 收购成功后,何宏图通常是将原来的厂长变成总经理,书记和工会主席也都变成董事。 每收购一个企业,他便向厂长经理们虚心请教,听惯了领导训话的厂长经理们突然发现新老板如此和蔼可亲,兴奋程度、积极程度可想而知。 陶阿满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很是激动,激动得有些思维跳跃,语无伦次。 “收购一家企业,我最大的好处是给它注资,让它去掉那些枷锁,合资后,我的管理就是找到优秀的人才,尊重、信任、授权给他,放手让大家一起做,以前我是看好秦东的……” 何宏图笑道,“不同行业不同公司,我怎么可能管理得来那么多的公司。名字不叫错就好了。我从商,首先是诚信,其次是用人。” 他真诚地看着陶阿满,“秦东是人才,阿满经理是个人才,涨薪,涨薪……” 陶阿满的心里就扑通扑通直跳,薪水涨到四千多元,是原来的十倍! “还有,”当着市区领导的面儿,何宏图就是要给足陶阿满的面子,曹操对待关羽的手段他也是清楚的,“厂里的小轿车,我也考虑了一下,按照帐面价值卖给个人,……嗯,秦东也有小轿车……阿满厂长工作忙,也该有一辆自己的轿车了。” 陶阿满已是说不出话来了,可是何宏图这样做,一是收买陶阿满的心,二是他也有个人考虑。 厂里的小轿车原来是公家的,每年维修费就好几万元人民币,他接手后按照帐面价值卖给个人,不但一年省下几万元维修费,而且车子也得到很好的照顾。 冬天的东北气候严寒,后来,他旗下一间工厂的厂长为了保护车子,下雪时会用棉被把车子盖起来。 满桌欢笑,弹冠相庆。 陶阿满频频举杯,今天,鲜花与掌声一直围绕着他,车子,位子,票子,一切都圆满了,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可是当第二天,从睡梦中醒来,看着熟悉的枕边人和屋里的家俱,他感觉真的象做了一场梦。 想起昨日何宏图对秦东的夸奖,他突然有种感觉,不是他打败了嵘啤,而秦东打败了嵘啤! 他的这些招数不是都是跟着秦东学的吗? 可是万一秦东卷土重来,他拿什么跟秦东对抗? 很快,他就联系上了侯勇,侯勇是惟一一个能跟秦东一战的人。 “侯总,我们也算老相识,”陶阿满从车上下来,满脸堆笑,那个身板瘦弱的陶阿满早已不见了踪影,“我需要你的帮助,跟我这个老同学在上海一战。” 侯勇笑了,可不是老相识嘛,当年秦湾第一届啤酒节,陶阿满就亲眼见证了那场秦云大战的。 可是侯勇并不想掺和里面的事情,他开了一家自己的啤酒公司,更想趁机收购濒临倒闭的上海的啤酒公司。 秦东如果来,加速一些小啤酒厂的倒闭进程,这是他乐意看到的。 “阿满,巴依还是巴依,贫农还是贫农。”他的意思很明白,你虽然现在成了经理了,月薪也高达几千块了,还有自己的车了,可是你还是你,秦东还是秦东,你以前不是秦东的对手,现在也不是。 陶阿满笑了,“我知道我不是巴依的对手,可是我们上海,这么多高校大学,对了,我们还有世界级的……外援!” 第56章 啤酒瓶,手榴弹 吸尘器在并不明亮的楼道里,发出嗡嗡的声响。 在九十年代,这家厂办招待所的设施很是先进,装修也很是高端,服务质量也不是普通宾馆可以比拟的。 “秦厂长,你来也不打声招呼?” 清早起来,秦东与高虎坐在餐厅里,二人正在吃饭,玻璃厂的副厂长周家驹就笑着进来,听到熟悉的秦湾口音,秦东就笑着站起来,“有饭吃,有店住,还有冰糕,我寻思着在这儿多住几天,就没惊动你。” 一席话,把个周家驹说得眉开眼笑,见副厂长到来,服务员马上又添了一双筷子。 “不要说多住几天,你就是在这住上个一年半载的也没有问题!”周家驹笑着看着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把秦东说,两人初次见面是在1986年,可是那时他只是个普通的刷瓶工,跟在熊永福后面,他这个副厂长哪能记得住? 可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短短几年功夫,人家就由刷瓶工成了嵘啤的二把手,听说,那个下来镀金我的经理走后,秦东书记经理一肩挑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周家驹老家秦北区的,秦东在秦湾朋友太多,他也想跟家乡人搞好关系,“老实说,小秦,你不是到临淄来旅游来了吧?” 厂里的二把手到玻璃厂来,肯定是关于酒瓶的事。 “我啊,是找周厂长周老乡帮忙来了。”秦东笑道,“我们厂想订制一批啤酒瓶。” “这是好事啊,还用你亲自跑一趟,”周家驹以为有什么事儿呢,“打电话说一声就行了,说吧,你要多少,什么时候要?” “1000万个,一个礼拜后,我就要。”秦东笑道。 “这么急,”周家驹嘴上说急,可是心里不急,“沈南啤酒厂新订购了一批酒瓶,这样,我把你们的订单提上来,可是一个礼拜的时间,你把我们厂拆了我也完不成任务。” “嘿,这才叫老乡,”秦东笑着从军用挎包里掏出一个锦盒,周家驹也不忌讳,“什么东西?”他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两根老人参。 “这是好东西,”周家驹笑了,他把人参拿到鼻边闻了闻,“嗯,两根老人参,我收下了,可是任务还是完不成。” “那能生产多少生产多少,一个月总行吧,”秦东笑道,“一个月,不能再给我拖延了。” “你们厂原来的酒瓶不是挺好吗?你们有出口任务?”周家驹问道。 在啤酒生产中,除了出口酒全用新瓶以外,旧瓶回收在经济上合算。从八五年以来,新旧瓶价格作了调整,不象以前,新瓶价格比旧瓶价格还低。 一个瓶子平均能使用十五次以上,如果新旧瓶的差价以两分钱计算,使用旧瓶,每生产一吨酒可以节省32块钱,虽然用旧瓶带来一些不便也是合算的。 “没有,”秦东回答得直截了当,“还是在国内使用,不过,这批酒瓶,我要的是小酒瓶,330毫升那种。” 国标GB4544中规定的啤酒瓶,仅有640毫升和355毫升两种规定,这是大规模工业生产的需要,也是标准化、系列化的产物。 周家驹认真地打量着秦东,“小秦,你可得想好了,你用330毫升的酒瓶,我们厂可以给你生产,可是生产出来,你把啤酒灌装进去,这里面的严重后果你想到没有?” 采用非国标包装必然带来严重后果,它不仅使各工厂间不能通用,而且影响工厂机械和生产秩序,啤酒瓶的改变,必将也对其他包装材料如臬子等造成影响,行业计算和报表都将作调整,会引起混乱。 “还有啊,”作为老乡,周家驹苦口婆心,“你搞出一种330毫升的瓶子,别说咱们二轻厅不敢作主,就是到了部里,部里一时半会儿都答复不了你,何况,这也不仅涉及到轻工业部,还有好多部委呢……” 没办法,婆婆太多,一个啤酒瓶就能惊动几个部委。 “你看看,你看看,人家说山流海贼,老哥,你瞧瞧你的那胆量,犯错误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只管生产罢了,”秦东与周家驹吃完饭,朝外面走去,“掉片叶子能怕砸破脑袋,这工作还怎么干?” 周家驹让他揶揄一通也不生气,“我看啊,你还是跟省里打声招呼,到时候别让省里作难。” 秦东笑了,他打开军用挎包,从里面掏出一张纸来,哦,周家驹吃惊地看看他,接过文件。 “……企业采用330毫升啤酒包装规定或其他容量规格,符合企业标准化管理办法中的有关规定,属于对国家标准和行业标准的补充,只要有关质量规定符合GB4927啤酒国家标准要求,允许在我省市场销售……” “啊,厅里准了?”这让周家驹很是惊异。 “准了,”秦东作势就要夺回他手里的两根老人参,“怎么着,有上方宝剑,你还犹豫个啥?” 周家驹敏捷地就躲到一边,“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人参我留下了,瓶子,我马上安排生产……” 他看着秦东,又看看手里的文件,“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省里怎么可能答复……”他看着文件上的大印,没错啊,就是省厅的大印。 “怎么不可能!”秦东一把夺回文件,“还我,这也不能当存折用,一个礼拜啊,一千万个啤酒瓶!我还真不走了,就住你们招待所。” “你要这么小的啤酒瓶干嘛?”周家驹没有办法了,“这么小的啤酒瓶,能干什么?” “能干什么?能当手榴弹……”秦东笑道,这一千万个手榴弹,他要炸开上海的市场。 送走周家驹,他顺手就把文件撕了个粉碎,扔进了卫生间的马桶里,哗,一阵水流,文件就被冲进了下水道。 高虎笑嘻嘻地一旁看着,手里拿着一个萝卜刻成的公章…… 一天后。 就在秦东和高虎一边吃饭一边喝酒时,周家驹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秦东,幸亏老子留了个心眼,打电话到省厅问了一下,省厅根本就没有下文!” “下什么文?”秦东装作很无辜,“你看到什么文件了?” “我……”周家驹差点让他噎住了。 “你们现在都打上生产了,再调整损失是你们的,”秦东笑道,“你不生产我也没有办法,我拍拍屁股立马走人,以后你也不用回秦湾了,我们秦湾人没你这个老乡。” “你,”周家驹气得转过脸去,在省厅和秦东之间,他看来是两边不讨好,可是打上生产再停下来,厂里的损失就大了,“你……” “老哥,你放心,到时省厅管不着你,这批啤酒,我根本就没打算在山海卖……” 第57章 我们赌你输 使用330ml的小酒瓶可不止更换酒瓶这么简单,首先要改造的就是灌装车间的灌装线,灌装时不能破瓶,不能漏洒……可是这难不倒秦东,嵘啤不是八六年时面对着日本机器不敢下手的嵘啤了,厂里的技术人员的水平更有大幅长进。 布置好家里的工作,秦东马不停蹄地赶往上海。 赵钢也是一条好汉,虽然发烧可是他不愿意回来,在电话里他也跟陈世法据理力争,“我们已经打开了上海的市场,再坚持一下,等过了梅雨季节,我们的销量就能恢复……” 可是,陈世法作为领导丝毫不为所动,坚持的代价就是嵘啤总厂和二厂的销售减员大半,“这是命令,也是为你考虑。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当了副区长的陈世法循循善诱。 挂断电话,赵钢差点把电话砸了,看着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他也不跟秦东交接,只是安排赵牡丹暂时先负责这里的工作。 当秦东赶到时,发现嵘啤的销售中能支撑的也就赵牡丹,王新军,聂新鸣,小毛子,孟光松一班人。 这些人不是吃过苦就是身体素质特别棒的,但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身体的适应能力很强,他们能适应去年冬天云海的极寒天气,也能适应今年上海的梅雨季节。 “姐夫?” 当秦东走进这家小旅馆,还是小舅子杜小树第一个发现了自己的姐夫,众人马上都围了过来,手里提着暖瓶的,拿着饭钵的,甚至还有人拿着扑克的…… 大家的脸上都很激动,自打八九年打响跟海城啤酒的战争以来,嵘啤好象还从未这么狼狈。 赵牡丹闻讯也快速从楼上下来,她就要汇报工作,秦东却制止了她。 “伙计们,是不是一个个都憋得难受?”秦东大声道,他一句话立马调动起了大家的情绪。 秦东的意思就是梅雨季节,啤酒销不出去,只能窝在旅馆里难受,浑身有劲使不出来。 “秦总,憋屈!” “秦总,窝囊。” “狗咬刺猬,无处下口……” …… 众人纷纷喊叫起来,秦东也不阻止,得让他们把失落发泄出来,“秦总,陶阿满这一招还是跟我们学的。”王新军吸着旱烟,“他奶奶的,倒用在我们身上了。” “可是你别说,我们还就是破不了他的扎啤大阵。”孟光松接口道。 大家都记得,第一届啤酒节的时候,秦东邀请了许多同学参会,陶阿满代表上海啤酒也参加了。 秦湾啤酒与云海啤酒两强争霸,秦东最后用散啤一举定输赢。这一招,陶阿满牢牢记在了心里。 “学生打到老师头上了!”赵牡丹很不屑道。 秦东笑了,他感觉气氛到了,“当年,陶阿满这一招还是跟我学的,我这次来,就是教教陶阿满怎么打市场,教教赵钢怎么打市场,关公面前耍大刀那哪行,别让大刀砍着自己……” 哈—— 大家轰堂而笑,失败的情绪一扫而光…… …… 上海新虹桥大厦。 陶阿满笑着与送他出来的黄恰握手,“合作愉快。” 上海遨魅,去年在上海搞了一次很著名的招聘,在新民晚报上打了半版广告,陶阿满起初还以为是一家小公司,可是没想到是全球最成功的公司之一。 秦东的到来当然在陶阿满意料之中,从在沈南上学时,秦东一路就仿佛开了挂一般,他自忖不是敌手,可是外援就不一样了。 “上海到底是上海……”坐在车上,陶阿满踌躇满志,上海不象别的地方,人才匮乏,南巡讲话之后,全国所有的人才似乎都在向上海聚集,北方的,南方的,中国的,外国的,这就让陶阿满可以利用外部的大脑帮助自己打赢这场战争。 这个大脑就是广告公司! 南巡打破了80年代末以来经济改革的沉闷与保守局面,改革开放又掀热潮。 凭靠对时代的敏锐嗅觉,广告人最早洞察行业复苏迹象,上海广告业率先复苏。而跨国广告公司早在80年代初期就已经开始进入中国,随着90年代对外政策的进一步放开,跨国公司加快了在中国的布局步伐。 从1992年至1993年,包括奥美、麦肯、BBDO、精信、盛世等在内的知名跨国广告公司一口气在北京、上海、广州三大经济重镇布下了20枚棋子,1992年上半年,跨国广告公司从之前的28家跃升到55家。 作为全球最成功的广告公司之一,翱魅广告在1991年圣诞节前后与上海广告公司成立合资公司——上海翱魅广告有限公司。 因为有广告和市场营销经验的人非常之稀少,上海奥美最早的本土员工是一些艺术家、设计师和营销及文学专业的教授。 而经理黄恰,是宝岛翱魅庄淑芬麾下的“金童”之一,天赋聪明,谈吐幽默,从台湾来到上海出任上海翱魅总经理。 当然还有宋秩铭,江湖人称TB,后来他被称为中国广告业之父。 这是他们接到了的第一支电视广告和平面广告,黄恰告诉陶阿满,他会调动中国区翱魅的全部力量来做好这支广告。 今天,陶阿满观看了样片和样稿,国际大公司到底是国际大公司,观感很不一样的,这让陶阿满信心满满。 “上海啤酒的七天……”车子开回到厂里,他还在沉浸在广告的氛围中,可是刚刚在办公室坐下,远在北京的陈晓春就把电话打到了办公室。 “阿满,出息了啊,跟巴依干上了!”陈晓春的声音从电话中清晰地蹦了出来,“恭喜啊,我们同学之间的战争终于要开打了!” 当年在山海轻工学院学习时,陶阿满就想到过将来同学之间的战争,可是毕业仅仅一年后,战争真的就要开打了! 并且,还是在一个班级一个宿舍的秦东与自己之间!他们以前真的是亲兄弟一般,可是现在…… “怎么样,有信心没有,干掉巴依!”陈晓春笑着在电话那边拱火。 陶阿满就笑道,“我们在上海,是巴依千里迢迢跑到我们上海来的,”他的意思就是战争的挑起方不在上海啤酒,而是嵘啤要占领上海的地盘,“我们只能应战。” “对啊,打吧,你可得小心啊,巴依诡计多端,”陈晓春在电话那边撺掇道,“我刚才刚跟老苒打过电话,我们认为巴依做得不对,打谁不行,非要打你的上海,一点同学情谊不讲……” 这句话,陶阿满听着很舒心,他正要邀请陈晓春到上海来玩,却听陈晓春继续说道,“不过啊,我跟老苒和李简,我们都赌你……输,哈哈哈——” “滚蛋——”陶阿满笑着骂道,“能不能说句好听的?” 第58章 退让三十里! 这场上海保卫战,(当然这是陶阿满的称呼,秦东称之为上海战役),成功地吸引了八七级函授班全体同学的关注。 一时间,陶阿满的电话几乎都被打爆了。 “阿满,打市场归打市场,到了你的地盘上你得请客,不能吃得太差,我听说花园酒店不错,吃着饭还有时装表演……”这是老苒,“我考虑着,要不我们宿舍组团到上海,看你们两人谁能打得过谁?” 陶阿满笑着骂了一句,他们来自己还要亲自接待,这是观战还是添乱来了? “阿满,梅雨季节,你可是别让我们秦班长病倒了,同学一场,打归打,闹归闹,不能你死我活……”李墨梅跟老苒仿佛心有灵犀一般,接着也打来电话。 站在她身旁的苏玉芳也笑道,“真没想到,当年一句话,这么快就变成现实了……” “巴依不是要退让三十里吗,他怎么退让?”最后,还是热合曼的一句话又提醒了陶阿满,想起那些在山海的日子,想起到秦湾时秦东的热情款待,他拿起电话直接打给秦东。 …… 上海又下雨了。 秦东的桑塔纳一路在上海的街头疾驰,雨刮器把玻璃上的雨水扫掉,再扫掉,模模糊糊就呈现出雨中的上海来。 此时,杨浦大桥正在建设,外滩也正在改造,浦东新区正在建设,上海地铁一号线还没有开工,这个城市是沸腾的工地也是寂静的里弄。 桑塔纳一路疾驰,穿行在小南门、大南门、小西门、老西门……各种门中,每一座门,每一个名字都是这个城市的一段历史。 这个老城区里,弄堂的名字更有趣味,什么鸡毛弄、男三角弄、洗布浜、鸳鸯厅弄、火腿弄、面筋弄、外咸瓜街…… 秦东看到,东门路的第五百货、中华路的第八百货、大同中学、沪南体育场……不时向车后掠过,此时这里的新房子,主要还是六层为主的老公房,办公楼上大多还是95年前流行的亮蓝色玻璃,年代感十足。 “厂长,到了。”高虎仍然称呼秦东为厂长,经理这个词他说得不习惯,“陶阿满不会搞鸿门宴吧,我带上家伙什儿……”副驾驶位上有一段钢管,钢管的一端磨得很是锋利。 “你想哪去了,”秦东笑道,“上海人不打架的,只会动口不会动手。” 他推门下车,冒雨行走在里弄中,高虎把车停下,赶紧跟了上来。 “不好意思,来晚了。”雨中,陶阿满早就等候在这里了,见两辆桑塔纳停下,老板早笑着迎出来,热情地招呼着。 “阿满,前几日侬还是骑自行车来的,今天就坐这样的大车,发达了啊。”老板娘笑着殷勤地抹把桌子。 秦东知道,这里是陶阿满长大的地方,也是他的“家”。 “菜饭+骨头汤+腐乳肉。”他笑着用上海话跟老板娘交流着。 秦东打量着这个小店,与其称它小店,不如说是那位民间高手老阿姨的屋里厢。 老三样上得很快,满是油面筋与百叶包的鲜汤,永远碧绿的菜饭,加上一勺乳腐肉汤,一切都渗透着传统的韵味,引起人无尽的食欲。所以,虽然环境差得没话说,但还是人气很旺。 秦东吃了一口腐乳肉,腐乳肉色泽艳丽,肉是整整一大块,口感香香糯糯,肥肉相间却一点也不会油腻,入口即化,再将酱汁淋在菜饭上,酱汁拌饭,简直是一道人间美味! “尝尝我们啤酒。”陶阿满笑着端起了扎啤杯,金黄的啤酒就在杯里沸腾着。 “巴依,你不知道,我家以前就是有家商店的……”雨中,两人边吃着饭一边喝着啤酒,两人不是对手,仿似又回到了上大学的时候。 “到了夏天,由于啤酒厂受运输能力限制,就会让商店直接到厂里去“车”(装运)啤酒。那时我们的运输工具一般只有黄鱼车、拖车,没有机动车……” 看着杯里的啤酒,陶阿满似乎很是感慨,酒厂,即西区的上海啤酒厂和东区的华光啤酒厂,那时候,他家进货一般在华光啤酒厂。 “……那时喝啤酒要以瓶换瓶,因此一般人家会囤积不少空瓶,而商店的啤酒瓶是向批发部有偿借来的,受空间限制,商店的空瓶都是一格一格(一种装入24只空瓶的木格)堆高,放在商店靠墙的地方……” “……相比瓶装啤酒,散装啤酒更受欢迎。……要在店堂间摆一个巨大的啤酒储存罐(俗称“坦克”),更重要的是,其卫生条件要符合规定,所以,我每天晚上要将“坦克”洗干净,否则第二天会发臭……” 陶阿满说着小时候的事情,那样子甚是怀念。 高虎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里请客,只是吃了一份腐乳肉没有吃饱,他又要了三份。 “散8分钱一杯,卖“散啤”经常会“寻相骂”(吵架),我爸爸将龙头开大,放得急点,虽然同样也是一杯,但显然泡沫就多,人家到家往往只有一半了……”陶阿满看看酒杯,又举起了杯子。 秦东却是听明白了,陶阿满选择在这里请自己吃饭就是想告诉自己,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么不容易,他发达了,他很珍惜现在的生活。 “我知道,巴依,”陶阿满与秦东重重地碰了一下杯子,“大家都不看好我能赢,”他说的大家不仅包括函授班的同学,就是何宏图对他信心也不大,没有办法,秦东以往的战绩太辉煌了,“可是我这一仗不能输。” 陶阿满抬起头,认真地望着秦东,“我不想再回到里弄中过这样的生活,你看雨下得越来越大,这样的天气家里就会进水,没有地方下脚……” 坐上了轿车,拿到了高薪水,他甚至都不想再过副厂长时的生活。 “没事,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兄弟,有话你直说。”秦东也举起杯子,看着高虎吃完了第四碗腐乳肉。 “你说过,有朝一日我们交战的时侯,”陶阿满又举起啤酒杯。 “我退让三十里。”秦东马上郑重道,“我说过的话,我永远记得,不止对你,不止在上海,就是将来碰到老苒、热合曼,我的话一样算数。” “好。”陶阿满马上把杯子碰向秦东的杯子,“那我们不在市区开打,先从朱家角开始打起。” 高虎看看秦东,这个陶阿满,就一句话就想把他们支出市区去? 秦东与他重重地一碰杯子,“就依你,就从朱家角开打,”他扭头看看笼罩在烟雨中的里弄,“我退让三十里,退到朱家角,另外,我再让你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我们嵘啤偃旗息鼓,你有什么手段可以尽情使出来!” “真的?”陶阿满大喜过望,“巴依,你不能骗我!” 第59章 上海啤酒,家的啤酒 雨一直下,气氛依旧融洽。 可是目送秦东的车子开出里弄,陶阿满一改忆苦思甜的样子,马上在里弄的电话旁催促起来,他催促的翱魅的黄恰,“样片定稿,请赶紧在电视台和报纸上投放……” 他要借助这间国际广告公司,建立起全天侯,全方位的防线…… 秦东的车子也驶上了大道,高虎一边开车一边埋怨道,“厂长你不能答应他,我们这一个周啥也不干了?就光在上海待着?吃喝拉撒都得要钱……” 秦东轻松地倚在座位上,“你看,我这位老同学,卖惨卖得这么厉害,我哪能不给他一个面子,”他看向窗外的细雨,“正好玻璃厂出货也需要时间,嗯,我要等的人也没到,不如卖给他一个人情……” …… 双方秣马厉兵,翱魅制作的第一支广告片却在上海电视台登陆了,这么短的时间,翱魅不是制作了一支广告,而是七支。 电视上,一位中年父亲一身疲惫地走进家里,放下提包无力地坐在沙发上,女儿偷偷从门后看了一眼父亲,转身从冰箱中拿出一瓶啤酒来。 镜头一转,金黄的啤酒倒进杯子里,女儿咧开小嘴笑了。 她端起酒杯,双手捧给疲惫的父亲,父亲很是惊讶地看着女儿,却又欣慰地笑了, 话外音响起,“上海啤酒,家的啤酒。” 可是第二天,却又是一支不同的广告片,但核心诉求仍是“上海啤酒,家的啤酒。” 清晨,霞光照进一条里弄,里弄里张灯结彩。一位穿戴一新的母亲给早早起来坐在餐桌边出神的父亲倒了一杯啤酒。 鞭炮炸裂,打扮一新的小伙子把新娘迎娶回家,在亲朋的祝贺中,父亲高举酒杯。 镜头一转,金黄的啤酒泡沫四溢,大家兴高采烈饮用美酒。 父亲欣慰地看向自己的儿子,父子两人举起手中的酒杯。 话外音响起,“上海啤酒,家的啤酒。” 这是翱魅进入中国后的第一支广告片,黄恰采用了史无前例也注定后无来者的七天连播的广告方式,七天之中,一个周的时间,从星期一到星期天,不同的内容,不同的画面,不同的场景,但是同一个主题,持续不断轰炸电视机前的观众。 家的含义,包罗万象,却成功地击中了上海人的心理。 温馨的广告画面,精美精良的制作水准,上海啤酒的广告很快成了全城热议的话题。 大家象看电视剧一样每天期待着上海啤酒的广告。 “何先生,”电话里,陶阿满不无得意地跟何宏图汇报道,“除了当年周润发和赵雅芝的电视剧上海滩,还从没有上海市民如此关注电视节目……” 何宏图很满意,他勉励几句,“阿满厂长,样片我也看了,广告拍得很好,将来我们的啤酒走出上海,广告完全可以放到央视……” 上海啤酒走出上海? 这是陶阿满以前没有想过的,激动之余,他马上联系黄恰,上海啤酒的平面广告马上推出。 当然,还有电台广告,陶阿满就是要构建起上海啤酒全方位全天候的覆盖网,不管你上海的老百姓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听到我们上海啤酒的广告。 “这不是有钱烧得吗?” 秦东带着杜小树坐在一个修鞋摊前,皮鞋的后掌掉了,他过来钉一下。 远处就是一个流动摊点,一个男子骑着三轮车到街上卖盒饭,这些卖盒饭的流动小贩,往往是在街边就近设摊。 九十年代是盒饭的鼎盛时期,在上海一些车站码头、医院门口、闹市区的街边巷口,凡是人多的地方都能看见卖盒饭的,这些盒饭都是使用白色的泡沫塑料盒装饭菜。 杜小树买了几份盒饭,就跟秦东、钟小勇等人在修鞋摊前吃了起来,看着修鞋的师傅,他没有犹豫,又去买了一份盒饭,修鞋师傅忙不迭地感谢。 秦东抖开一张报纸,上面也是上海啤酒的广告,不过今年是第五天,一家人正为自己的女儿考上大学庆祝,看来人生中的大事,什么结婚,升学,升职,生子……上海啤酒把人一生的喜事都概括全了。 “这个陶阿满,没钱请客就请我吃腐乳肉,他却有钱作这么多广告,这少说也得花了一百万吧,有用吗?” 杜小树这一次真的是长了见识,他第一次看到电视广告还有这做的,电视、电台和报纸全天侯全方位的的力量,让他震撼。 “对,让他白花钱,赔了夫人又折兵。”见杜小树不吱声,钟小勇就笑着眯起了眼睛。 “不就是找了翱魅广告吗?”秦东接过修鞋师傅递过来的皮鞋穿上,“我还以为他陶阿满有什么章程,洋人不象何宏图,何宏图好歹算半个中国人,这帮人,不管英国来的,还是美国来的,他们水土不服,小树,你说,吃惯了牛排吃地瓜能行吗?” “姐夫,他们不行,我们行啊。”杜小树龇牙咧嘴地笑道,他又想起那一年藤野清志到秦湾时,他跟秦南两人吃了十几盘牛排。 “所以,我就要让阿满看看,怎么不花钱作广告。”秦东大踏步朝前面走去,“我再给陶阿满上一课!” “节省一百万!”钟小勇马上笑道。 众人簇拥着秦东而去,修鞋的师傅端起饭盒,看着这一帮人的身影,不屑地摇摇头,“还一百万,吹牛吧,有一百万还用得着来钉鞋掌?!” “牡丹姐,我要你找的孩子找到了吗?”一回到驻地,秦东直接把赵牡丹喊了过来。 “没有,”这是这一个礼拜秦东惟一布置给她的任务,可是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上海,秦东的要求是找到一个让人第一眼就看着可爱的小姑娘,年龄要求在十岁以下,这可难坏了赵牡丹。 她不得不走上街头,可是看到她的样子,大家纷纷把孩子藏到身后,再多说几句,恐怕她直接会被当作人贩子被警察带走。 “哥,哥——” 就在一帮大老爷们一筹莫展之际,秦南带着一个姑娘走了进来,“你看我们小嫣然合适吗?” 小姑娘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秦东,突然,她笑了,赵牡丹马上感觉到,这些天的疲惫一扫而空,自己常年在外,那颗坚硬的心底下的最柔软的东西,瞬间喷薄而出。 她,想抱一下小姑娘。 “过来,吃西瓜。”秦东招招手,小姑娘也不认生,大大方方走过来,捧起了一块西瓜。 “好,就是她了。”秦东马上拍板道。 第60章 全球第一CEO 小嫣然是系里杨教授的孩子,这个孩子堪称神童,三岁就能背诵六十四章的《老子》,五岁就能背诵出《论语》,《大学》,《中庸》,唐诗宋词是更是不在话下。 关键是这孩子古灵精怪,还不认生。 “叔叔,我们这是去干什么呀?”小嫣然捧着西瓜,啃得起劲。 “带你见一位爷爷,”秦东笑着刮刮她的鼻子,“一位外国爷爷。” “嗯,我会说英语……”小嫣然说了几句简单的英语,可把秦东乐坏了,这孩子简直是天作之选,在他看来,再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 “哥,从哪来的外国爷爷?”秦南啃着西瓜,杜小树就忍不住瞅她一眼,从小到大,吃瓜速度始终是秦南最快,他刚啃了两块,秦南都啃了四块了,看来女大学生吃起西瓜来也不含糊。 不过,这次不论你吃得多快,他们都是吃瓜群众。 “噢,美国的爷爷,回去跟你们杨教授说,晚上我登门拜访,跟他好好说说这事。”秦东知道作家长的心思,女儿是小棉袄,也是宝贝疙瘩。 …… 两天后,上海的街头仍然笼罩在细雨中。 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几百个穿着同样款式雨衣(自行车专用雨衣)的市民或者挎在自行车上,或者扶着自行车,等待着绿灯亮起。 路边,一家新开的美容院正式营业,远远望去,私人餐馆,私人精品店、私人酒吧……比比皆是,中国的民营商业正在兴起,上海是中国经济结构最先发生变化的地方。 在这个开放,捞金,激情的九十年代,此时,业余去学习西方的商学课程,在上海是一种新流行! 学习这样的课程就是要进入外企工作,1992年中国展现出的新气象,从外资企业的动作上也可以看出来: 一度搁浅的摩托罗拉、杜邦等公司的投资已全数恢复,波音、惠普等制造商正在四面八方展开大规模的销售…… 微软公司于这一年在中国北京设立了首个代表处,此后,微软在中国相继成立了微软中国研究开发中心、微软全球技术支持中心、微软亚洲研究院等机构。 而这个夏天,在这个梅雨季节,美国通用电气公司CEO杰克·韦尔奇来到中国,他在美国商界是一个传奇人物,也是邓爷爷南下视察讲话后第一个来到中国的重量级跨国公司CEO。 “不要再看什么牟其中的书了,你可以关注一下这个韦尔奇。”在车上,秦东展示着一个中国好哥哥的风采。 韦尔奇是美国商界的传奇人物,他也被誉为“全球第一CEO”、“世纪经理人”、“美国当代最成功、最伟大的企业家”。 他执掌美国工业巨头通用电气的20年间,公司从一家家用电器和灯泡制造商,一举发展成为工业和金融服务兼具的跨国巨头。 可是一九九二年他的到来,却没有在中国内地企业家中引起多大的反响,甚至没有激起几朵浪花,但是他的声望,在上海这个地方,让秦东找到了可以利用之处。 “停车。”秦东突然道。 秦南马上把头看向窗外,细雨中,那位卖花的阿婆仍然在雨中踟躇。 “哥,我去。”秦南拉开车门冲进了雨中,“阿婆,你的栀子花,我全要了。” 阿婆一愣,脸上马上浮现出感激的神情,雨下得越来越大,可是栀子花卖不完,她就不能回家。 “囡囡,谢谢你,这些花会给你带来好运的。”阿婆慈祥地笑着,她轻轻地拍拍秦南的手,把篮子递给了秦南,“祝你好运!” 栀子花的香气很快在车厢里蔓延开来,秦南笑着把栀子花环带到了小嫣然的手上,又拿起一串,“哥,给你。” 秦东就笑着伸过手来,高虎一边开车一边也把手伸了过来…… 此时的外滩正在改造,可是海关大楼门前仍然可以看到有许多公安在值勤,这个时候对岸的外国企业家到访中国,享受的仍然是这种特殊的保护和待遇。 “哥,我明白了,”秦南往后看了一眼,赵牡丹他们正坐在后面的一辆出租车上,“你是想让这个美国老头喝我们的啤酒,”她看看值勤的公安,“我们靠近不了,你想让小嫣然……” 在成人的世界里,任何事物都可以看作是一种威胁,可是可爱的孩子例外,就象那张著名的照片,一个孩子站在长城上手举一罐可口可乐,秦东才不相信那是自拍,肯定是摆拍嘛。 “小嫣然,”秦东把一罐易拉罐啤酒递给她,“看到几位外国爷爷,你可以请他们喝啤酒,中国的啤酒。” …… 今天参观外滩是计划好的行程,通用电气董事长兼CEO杰克·韦尔奇、副董事长保罗·弗雷斯卡以及一众公司核心高管对这个城市很是好奇。 此前,邓爷爷已经7次登上《时代》周刊的封面,并在这一年进行了“南巡”,于是这帮好奇的外国商人想亲眼看看,如雷贯耳的“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到底给中国带来了什么。 此时,美国经济正陷入克林顿上任前夕的低迷中,与其相比,中国正准备借着“春风”一展宏图,不但在房地产、汽车、钢铁、家用电器等领域加大投资,而且在加入WTO谈判中取得了进展。 在作为“长江沿岸城市开放龙头”的上海,已经得到中央政府支持的浦东新区开发正进入具体规划阶段,包括上海-巴黎国际银行、上海好来喜食品有限公司、上海爱德华造船公司等中外合资企业相继成立。 “……市内首批48家大中型商业企业正式开展了“六自主”(经营活动自主、商品定价自主、劳动用工自主、工资分配自主、投资发展自主、机构设置自主)改革试点,我们国家首个国家级期货市场——上海金属交易市场,以及首个国际期货商品交易中心——上海润丰商品期货有限公司也都成立了……” 接待的上海领导一行热情地推介着这个城市。 惊讶之余,韦尔奇显然看到了中国发展的前景,他笑着用英语答道,“我们通用电气的十二个商业部门,我保证,都会到上海来寻找在中国发展业务和投资的机会……公司至少要在中国投10亿美元。” 哦。 上海的领导们互相看看,这个数字在此时的中国很了不得。 “你好。” 就在他们走出海关大楼时,一个小姑娘微笑着走过来,用英语问候道。 杰克韦尔奇马上笑了,一个孩子用英语问候他,这让他很是惊奇。 “爷爷,送你的,”小嫣然举起了手中的啤酒,还有一束栀子花环,“它们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这句话,小嫣然却是用汉语说的,翻译马上小声地翻译出来。 好运? 杰克韦尔奇笑了,他接过嵘崖啤酒和栀子花,顺便打量着这种啤酒,周围的随行记者马上按响了自己的快门。 第61章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嘿,保罗,你听到这个小天使对我说了什么吗?”杰可韦尔奇把栀子花环放到鼻边嗅了嗅,香气清淡,一如中国的女人,他又看了看手中的啤酒,笑着摇摇头。 副董事长保罗·弗雷斯卡也笑了,一众美国人包括上海总领馆的副总领事,商务参赞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都露出友善而会心的笑容。 “good luck,”副董事长保罗·弗雷斯卡笑道,“小天使说,“它们会给你带来好运的。”他也看向杰可韦尔奇手中的栀子花环和啤酒。 好运? 杰克韦尔奇很高兴,他们此行,就是到中国来寻找投资机会的,到达这个东方大城市,就有小姑娘说祝他们好运,虽然他看到啤酒认为蹊跷,可是这句话却无异让他心情愉快。 他索性一把抱起了小嫣然,“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吗?” 见杰可韦尔奇满脸堆笑,陪同的中方人员才松了一口气,突然出现的这个小插曲,让他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过,很快,就有领导思路一转,这个小插曲真是巧,也真是妙! 他马上嘱咐随行的记者,“这个小姑娘很好,可以多宣传一下。” 记者们马上心领神会,相机的快门象爆竹一样按动起来。 远处,秦东笑着主动走到工作人员跟前,工作人员虽然板着脸,可是并没有进一步行动。 杰可韦尔奇看着小嫣然清澈的眼眸,再一次笑道,“小姑娘,你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前面那一句,小嫣然没有听懂,可是后面这一句,她听懂了,她马上也用英语回答道,“我的名字叫杨嫣然。” 听着小嫣然熟练的英语,上海陪同的领导又笑了,一个小孩子英语说得这样流利,这本身也是城市风貌的一种展示! 一个国外的CEO,一个中国的小姑娘,用英语交谈,嗯,她说,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是这个城市,是开放的中国,是进取的中国时代给外国公司带来好运,这本身就与改革开放的主题相关,领导想到这里,脸上越发高兴,不时地跟身边的工作人员交代着…… “紧抓这个细节,它会传向全世界的……” 领导们很高兴,记者们也很高兴,这个亮眼的插曲,“会给你带来好运的,”让他们的生花妙笔,有了可以充分渲染的地方,就想领导讲的,“中国的发展会给世界带来好运的……” 噗—— 杰克韦尔奇带上栀子花环,又打开了手中的啤酒,他看看大家,大家都在笑着看着他,小嫣然也在笑着看着他,他就喝了一口啤酒,这可把有些工作人员给吓坏了。 可是领导很沉得住气,他摆摆手制止有些躁动的工作人员。 “这是什么啤酒?”有记者问道。 “不认识,看样子不象是我们上海的啤酒。”一个记者远远打量着杰克韦尔奇手中的啤酒。 “好象是嵘崖啤酒,前一阵子,文化衫……”有个老记者提醒道。 “我记起来了,喝有脾也的酒,作有个性的人……” “活着干,死了算!”又一个记者会心地笑道。 “我必加倍奉还!”另一个记者马上接口道,这些话带给他们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这酒不错,好喝,爽口。”终于,有记者说到啤酒了,马上来引大家的一致同意。 果然,见多识广的杰克韦尔奇对嵘啤也是赞赏不已:“Wondeful,The beer is very good(非常美妙,这酒太棒了)!” 他抱着小嫣然幽默地对上海的领导和记者说道:“我不能说太多,否则我就成为你们跟好酒之间的障碍了。” 是吗? 上海的领导也看着杰克韦尔奇手中的啤酒,他当然也想到了啤酒背后的人,否则这个小姑娘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的。 但是这真的是一个美妙的小插曲,让他不想处罚啤酒背后的那个人。 第二天,杰可韦尔奇从上海去了北京。 临行,他郑重地对上海的领导说道,“我在上海度过了人生中最美妙的几天,……如果有可能,我想认识那个啤酒经理,他是个聪明的家伙,不是吗?我想,我们可以谈一谈,或许我与他能成为朋友……” 秦东当然是听不到这些话的,此时他正在全力配货,准备着大举进攻上海市场! “姐夫,”看着从轮船上卸下的啤酒,王新军和聂新鸣正指挥着装车,杜小树凑过来,“我怎么感觉不同有什么动静来?” 是啊,从小嫣然给这个洋老头递啤酒到现在,上海市场还是上海市场,只有上海啤酒的七天广告,一天二十四小时不断与上海市民交流。 “起风了……”秦东指指轮船上悬挂的红旗,“大风起于青苹之末,侬晓得伐?” “阿拉不晓得,”杜小树马上也用上海话笑着回道,“阿拉只晓得阿拉肚子饿了……” “那就吃,”秦东豪气地喊道,“牡丹姐,晚上加餐,吃饱喝足,明天干活,我就怕你们后面一个月,连吃饭的时间也没有!” “秦总,我早就盼着这一天,”赵牡丹也豪气地回道,“到时候,就是不吃饭我也乐意。”她一扭头,带头搬起两箱啤酒,“兄弟们,加把劲啊!” …… 当霞光照在清晨的上海,今天难得不是阴天。 陶阿满象往常一样,坐在了小摊前,吃着上海人一年到头的那几样早餐。 一个礼拜了,秦东果然讲信用,没有丝毫动作。 可是越是这样,陶阿满心里就越是不安稳,上海的暴风雨来临之前,天气也都是平静的。 “阿婆,给我来一份报纸。” 这几天,他每天早上都买一份报纸,上面有上海啤酒的广告,看着广告,他心里安宁。 可是今天的报纸就象大棒,当头一棒就搂到了他的脑袋上,他只感觉脑袋嗡嗡响。 “阿满,阿满……”熟悉的阿婆喊着他的名字,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暴风雨,暴风雨来了……”陶阿满喃喃自语道。 第62章 市场的一角被撕开了 就好象约好了似的,今天,上海各大媒体在报道通用CEO杰可韦尔奇访华时,统一配用了这张杰可韦尔奇怀抱小嫣然的照片。 照片上,栀子花环与嵘崖啤酒一样惹人注目。 “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陶阿满快速地读着报纸,当读到杰可韦尔奇打开啤酒的时候,这句话让他心里一颤。 他抬起头来,广播中也传来同样的报道,虽然广播中没有提到嵘啤的名字,可是只要提到啤酒两个字,就足以让陶阿满心惊胆颤的了。 这个早晨,当然不止陶阿满一人看报纸袋听广播,上海市民都知道这位外国的CEO来上海了,还有一位中国的小姑娘,还有栀子花与啤酒…… “嗯,”陶阿满仔细地看着报纸,作为市级机关报,报纸上面没有提到嵘崖啤酒的字样,可是仍能清楚地看到易拉罐式样的嵘啤,没有办法,照片太大了。 “但愿……” 陶阿满心里默默祈祷,但愿上海市民看清楚这是什么啤酒。 可是怎么会看不清楚,又怎么会不知道?前些日子,嵘啤的文化衫在上海很是流行,就是有人没有喝过,可是大家也都认得这种来自秦湾的的啤酒。 何况,在梅雨季开始前,在赵钢的带领下,嵘啤的销售还是不错的。 与此同时,侯勇也在吃早餐,当广播中出现了啤酒的字样时,他敏锐地意识到里面肯定有文章,在嵘啤与上海啤酒打得正酣时,一切风吹草动都有不一样的意义。 果然,黑白的报纸照片上,他马上辨别出杰可韦尔奇手中拿着的,正是嵘崖啤酒。 “好棋!” 侯勇拍案而起,在九二年,在外国资本重新进入中国的背景下,在改革开放再出发的年代中,这张照片的意义不言而喻。 “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侯勇笑了,这个秦东总是在最不经意间出手,可是他一出手,一剑封喉。 “陶阿满的广告算是白打了!”侯勇大笑道,“秦东不用打广告,全国的媒体都会帮助他打广告!” 果然,到了晚上,中国最富盛名的电视台也报道了杰克韦尔奇在上海的一幕,电视的画面是清晰的,嵘崖啤酒清楚地呈现在国人面前。 自打回到中国,每天晚上的新闻联播,何宏图是雷打不动地收看,看到电视上的嵘啤,看到杰可韦尔奇怀抱小嫣然,可是偏偏手里还有一罐嵘崖啤酒,要知道,新闻联播可不时兴打马赛克的。 “时也,势也,运也……” 何宏图长叹一声,他知道,在年初南巡讲话的背景下,在大力引进外资的背景下,这样的画面会被广为宣传的。 “秦东,啤酒奇才,商业奇才!” 何宏图高声道,不用花一分钱的广告费,全国的媒体都会免费给嵘啤作广告,这种广告的时限,恐怕几年内都不会停止! 他对国情果然是了解的,京城国家级别的各大媒体,各地的各大报纸,电视台,广播台,都在报道着杰可韦尔奇,原本默默一行的美国人,还没有离开北京,就发现他们火了! 当然,更火的还小女孩递给杰克韦尔奇啤酒和栀子花环的画面! 上海的媒体更是连篇累牍地介绍,就是杨嫣然小朋友,也在这个梅雨季节也火了一把! 无数的记者冲到杨家,要求采访小姑娘。 起初杨教授是高兴的,可是来的记者太多,作为一个父亲,他反而要保护起小姑娘来。 记者们当然不会提到背后有人策划,这与中心思想不符嘛,现在,即使领导们想追究,可是现在一切向好,画龙点睛的画面是大家都想看到的,领导不追究,大家反而都力捧起嵘啤来! 许多报纸深挖杰可韦尔奇怀抱小嫣然背后的故事,嵘崖啤酒被提及的次数就越来越多。 终于,上海的领导发话了,他很是遗憾,“为什么杰克韦尔奇喝的不是我们本地的啤酒!” 这话传到陶阿满耳朵里,他出了一身汗。 秦东也出了汗,他是忙的是累的,找到了一家印刷厂,连夜赶印了几万份杰可韦尔奇怀抱小嫣然喝下嵘崖啤酒的挂历页,就是上面是画面,下面是一年十二个月的年历,挂历页全部免费送给上海市民。 “给我来一份。” 一个外国人走到街头分发挂历页的赵牡丹面前,赵牡丹笑着把一份挂历页递给他,外国人接了过来,他不看杰可韦尔奇,却在打量着赵牡丹,“小姐,你很漂亮。” 漂亮? 妈呀,鲁旭光就看了一眼外国人,这是什么样的审美? 可是赵牡丹很是羞涩,人生第一次有人夸她漂亮! 当她再次看向那个外国人时,外国人笑了笑就消失在人群中,惹得赵牡丹一阵惆怅。 但是,杰克韦尔奇的挂历页很快流行起来,在上海的外企和白领中流行起来,杰克韦尔奇是他们的偶像,偶像喝的啤酒,他们当然也要尝一尝。 “服务员,我们要喝嵘啤啤酒。”花园酒店里,几个外国人笑着跟服务员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 “嵘崖啤酒,好的,我们马上就上来。”服务员笑着走开,大堂经理一挥手,嵘啤就上了桌。 今天来的客人都点的是嵘崖啤酒,幸亏他看了电视,知道杰可韦尔奇喝了中国的嵘崖啤酒。 “刘经理,嵘啤不够了……”一个服务员焦急地走过来,汇报道。 “那赶紧进货啊。”刘经理比她更着急。他看着这群上海收入最高的人群,这都是上帝啊,上帝要喝嵘崖啤酒,他能不给上帝喝吗? 嵘崖啤酒迅速在上海收入最高的群体中率先流行起来。 上海市场的一角,终于被毫不费力地撕开了!陶阿满苦心经营的防线,就这样看似轻巧地被突破了! “我们要二百箱嵘崖啤酒!” “给我们送三百箱嵘崖啤酒!” “五百箱,下午送来!算了,六百箱吧……” …… 一天时间,上海的许多中高档酒店,如花园酒店、锦江酒店要求进货,这是许多外国人和外企员工经常光顾的地方,就这样,嵘啤重新进入了中高档酒店。 “大家加把劲!”王新军就差给大家喊着号子了,这一天,要酒的酒店太多,大家送酒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王磊,你不用去了,你还发着烧……” 王磊这个小伙子,是王新军从二厂带过来的,可是小伙子不服输,发烧也要送啤酒。 “送医院。” 秦东发火了,“知道的是你自己愿意干,不知道的以为我秦东是资本家,我带你们全须全尾地出来,就要一根毫发不少地送你们回去,你这样,你妈知道会心疼的,工作一天干不完,保证有你干的时候,这才刚刚开始……” 第63章 不能输 “可乐,全包了。”秦东指了指泡在水里的可口可乐,小摊主先是一惊,接着快乐地侍候着这群满头大汗的年轻人。 冰凉的可乐下肚,满身的湿热却仍然挥赶不去。 “东哥,凉快凉快。”钟小勇殷勤地拿了一把芭蕉扇过来,用力给秦东扇着。 “去,”秦东笑着弹了一下他的脑袋,“跟我巡街去。” 看着手里的可口可乐,这似乎是一种象征。改革开放后,可口可乐在第一时间重返中国内地。1988年,在上海建设了全国浓缩液厂,自此,全中国的可口可乐浓缩液都在这里诞生,源源不断为各地顾客带去“快乐水”。 而这一年,也就是1992年1月28日,上海市政府决定,即日起取消食糖、鲜蛋和食盐票证,敞开供应。 一切似乎都在这个时代水乳交融,没有人感觉到突兀,似乎这个时代的生活本来就该如此。 似乎本来就该如此的,还有大家对外企的仰视,他们的习惯偏好,似乎也影响着这个城市的市民。 桑塔纳行驶在上海街头,一家美国西部风格的酒吧很是显眼。 此时上海的部分基础设施是由德国公司建造,比如西门子公司正在建上海地铁1号线,所以很多欧洲的技术人员、工程师在上海生活,这个酒吧显然是为在上海生活的外国人设计的,想让他们感到宾至如归。 “这是一个向钱看的时代,外企的收入高,上海人都在学习西方的商务课程,就是为进入外企工作。”秦东突然问道,“现在中低端酒店,我们的啤酒卖得怎么样了?” 钟小勇马上眉开眼笑,“东哥,我问过了,上海还是喝扎啤,可是我们的啤酒开始下货了。” 杜小树也笑了,“外企里也有中国人,他们也有邻居,也有亲戚,也有朋友,大家看他们喝我们嵘啤,把周围的人就都带动起来……” 这就是一种示范效应! 秦东笑了,在外企和外企工作的人中撕开一个缺口,这是陶阿满的广告包含不了的,外国人的家不在这里,现在也没有后来“新上海人”的提法。 走进一家饭店,秦东眼前一亮,有赵牡丹在,嵘啤的地推就不需要他担心。 这家中档饭店里,进门就贴上了杰可韦尔奇怀抱小嫣然的挂历页,哦,还有一个帅气的外国小伙子,手持啤酒深情地看向进门的顾客。 “这照片不错,”杰可韦尔奇始终是一个老头子,不如年轻的外国男人更能打动顾客的心扉,外国的年轻男人,似乎在此时的中国很吃香,“这人是谁?” 杜小树与钟小勇互相看看,两人挤挤眉,眨眨眼,满脸不可名状的暧昧。 “怎么了,眼珠子都挤出来了?”这帮熊小子,是秦东从小看大的,他们有什么鬼心眼他一眼便知。 “东哥,哎呀,”马小军学着鲁旭光的口气道,“那天,破天荒有人夸奖牡丹姐漂亮……” “就是他?”秦东看着挂历页上的这个外国男子,想到赵牡丹长得真象老舍先生笔下的虎妞,他也笑了,“嗯,中国人和外国人的审美不一样。” “这个人可不简单,我听说,是什么商务参赞……”钟小勇到底心眼多一些,他似乎已经把这个年轻外国男人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 哦,这下轮到秦东惊讶了,“怪不得牡丹姐这几天象打了鸡血似的……” 杜小树贼眉鼠眼马上就跟上一句,“哎呀妈呀,这是爱情的力量!” 嗯,这句话秦东同意。 走了几家中低端餐馆,处处都有嵘啤张贴的挂历页,几张餐桌这上赫然摆放着的也是嵘崖啤酒。 几家商店里,嵘啤的易拉罐也摆在显眼的位置,同样惹眼的还有嵘啤的挂历页。 “嗯,你们说,我这一课给陶阿满上得怎么样?”秦东志得意满。 “陶阿满怎么着也得请你到锦江酒店吃顿饭吧。”马小军马上拍拍自己的肚子,刚才可乐喝得太多,就打出一个响亮的饱嗝。 “拿我当叫花子呢,一顿饭就把我打发了?”秦东顺手在他头上来了一个响亮的暴栗。 “应该这样,”钟小勇马上一本正经道,“奥迪车一辆,慰问品可口可乐两千瓶,藿香正气水若干,另外,我们这次在上海的市场推广费用,阿满经理全给包了。” “这还差不多。”秦东满意道,“你们猜,陶阿满现在干什么呢?” 陶阿满整整一天都坐在办公室里,他也不抽烟,光喝茶,这茶水喝了两暖瓶。 “降价。” 一个大学里营销学的教授建议道,“用价格打垮他们。” 嵘啤远道而来,运输成本在这呢,价格方面,他们天然不占优势。 “降价!”陶阿满终于下定了决心。 当年啤酒节上,侯勇面对着秦东的散啤攻势,破釜沉舟都准备把瓶啤改成散啤卖了。 “先稳住这些中小餐馆和商店再说。”这是上海啤酒的基本盘。 陶阿满马上把电话打给了何宏图,何宏图没有犹豫,“经营上的事情我不懂,但是阿满厂长,我只信奉一句话,叫作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尽管放手胆地去干好了!一切责任有我给你兜着。” 这一句话,差点把陶阿满的眼泪说出来,有这样的老板,自己在秦东这个老同学跟前,更不能输。 …… 江南的米饭真好吃! 许多嵘啤的销售这些日子一直惦念着海东的大馒头,那种一个馒头顶人的脸那样大的馒头,可是就是赵牡丹觉着米饭好吃。 现在,吃着米饭,还有外国小伙子夸奖着,她浑身上下有着使不出的劲头。 有这样的小伙子让她留恋着,她更不能输。 从一家餐馆出来,她看看服务员,笑着朝外面努努嘴,服务员一愣,接着就跟了出来。 “听你的口音,是河南老乡吧?” “恁也是河南人?”服务员脸上倒没有多少欣喜,只是嘴里应付着。 “不是河南人就怪了,”赵牡丹长话短说,“妹子,一个人到上海打工不容易,在这里,一个月能给你开二百块钱的工资?” “也就二百块钱吧,有时还到不了。”服务员长得挺顺眼,说到工资,就是一幅低眉耷眼的样子。 “唉,餐馆管吃不管住,你一个月下来,也就剩不了一百块钱,怎么样,姐给你个活儿挣点外快怎么样?”赵牡丹亲热地拉住了老乡的手。 第64章 我要发格了 “姐,怎么挣外快?”年轻的老乡立马亲热地拉住了赵牡丹的手,可是见她的样子,热情就慢慢消散了,赵牡丹这个样子,看样子自己还在温饱线上哪,哪有什么能力帮自己挣外快! 赵牡丹笑了,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服务员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这是我的名片。” 服务员将信将疑地接过来,上面是山海省国营嵘崖啤酒总厂销售科副科长的字样。 “姐,你是卖啤酒的?”服务员马上感觉自己刚才的笑容浪费了。 “俺就是卖啤酒的,”赵牡丹很自豪,“你给俺听着,你们店里的嵘崖啤酒,你推销出一箱,提成五毛钱,推销出两箱,两块钱,四箱八块钱……用瓶盖结算……” 哦。 服务员立马又是满脸堆笑,这些小账她算得明白,也就是说,她推销出去的啤酒越多,得到的外快就越多。 “河南人说话算数。”赵牡丹马上察觉到她的心理,是怕自己赖账,“我吐口唾沫是个钉,这都是小钱,你也告诉你们同事,不能让你们老板知道,谁推销出去的我们的啤酒最多,赚的外快就最多。” “行,姐,俺信,俺信。”服务员立马信誓旦旦地答应着。 可是她心里的小九九早就算了起来,这样的好事,可不能让别人知道,别人知道就没有我赚钱的份了。 看着她的背影,赵牡丹暗笑,她转身又走进另一家餐馆,迎面却碰上了老板。 老板却是认识她的,她亲自往这家餐馆送过啤酒。 “老板,你这里的服务员一个月能有多少钱的工资?”赵牡丹象男人一样大大咧咧地问道,如果嘴巴上再叼上一支烟卷,就可以直接跟老板称兄道弟了。 “工资?一百多块钱吧,”老板自己点上一支烟,“我包吃包住,她们不干,早上走下午就有人补上,我给一百块钱就可以了。” 哦,赵牡丹一听,她马上知道,这心黑的老板可能连一百块钱的工资都舍不是付。 这个城市就是这样,有人一个月拿着五六千块钱的薪水犹嫌少,有人一个月拿着不到一百块钱的工资,也要看人脸色。 “老板,俺给这些妹子们涨涨工资怎么样?”赵牡丹拿起一瓶啤酒,用牙一咬瓶盖,噗——瓶盖顺嘴就吐了出来。 “你?” 老板一愣,接着就不屑地笑了,“你想做好事,那我没意见,你别拿我的钱涨工资就成。” “妹子们,听我说,有空的都过来……”赵牡丹看老板一眼,招呼道。 几个服务员怯生生地看着老板,老板不耐烦地挥挥手,几个服务员就围了过来,赵牡丹也是干脆利索,把条件一说,几个服务员立马就叽叽喳喳起来。 这就是赵牡丹想要的效果,可是老板却动了心思,这些“外快”他是不打算给这些打工妹的,“多卖啤酒是好事,外快每十块钱,店里提成一半……” 噢,几个年轻的服务员脸上就是一片失望。 “砰——” 老板吓了一跳,周边的客人也吓了一跳,赵牡丹的啤酒瓶地已是摔碎,飞溅的啤酒和玻璃震慑住了一大片。 “老板,你这样不地道,小心让你讨生活,”赵牡丹的手指就差指着老板的鼻子了,“长宁帮,侬晓得伐?” 哦,长宁帮与虹镇老街帮,前些日子刚在号称不夜城的云峰剧院剧场因为“撩菜”而引发争斗。 那天,长宁帮与上海昔日“赫赫有名”的虹镇老街帮的份子恰好都来到云峰剧场。为了争夺舞伴,长宁帮的一个小子挨了虹镇老街帮众人的耳光。 不甘吃亏的前者迅速喊来一同来此的兄弟,形势瞬间逆转,虹镇老街帮的几人被请出舞厅,在人数对比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无奈被吃了一顿“生活”。 据说此后两大势力为此事大干一场,在九十年代的上海滩江湖中轰动一时。不少贴吧、论坛里至今还流传着当时的各种“历史故事”。 老板实在摸不透赵牡丹的底细,她不是送酒的吗,怎么又跟长宁帮扯上了关系,可是他却是不敢跟这个女凶悍的女人动手的。 赵牡丹冷笑着走出门去。 给服务员赚外快,这些老板很快就会知道,她也只能能帮几人是几人。 不过,长宁帮的牡丹姐因为替服务员出头,很快在服务员中流传开来。 无数服务员出自对老板的“痛恨”,更出自赚外快的渴望,使出吃奶的劲儿,大力推销起嵘崖啤酒来。 “阿叔,嵘崖啤酒真的好喝,你们尝尝……” “外国人现在都喝嵘崖啤酒,前阵子,外国有个大老板来上海,喝的也是嵘崖啤酒……” “你们看,就是那个老头,人家喝过几千种啤酒,就觉着嵘啤好喝……” …… 一时间,上海中低档餐馆里的服务员卯足了劲推销嵘啤,客人只要稍一点头,她们早殷勤地替客人打开啤酒,顺手把瓶盖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谁如果不要她们把嵘啤的瓶盖装进口袋里,她们真的就要“发格了,”这可都是钞票啊。 陶阿满很快发现,自己的降价并没有带来多少销量,他在办公室坐不住了。 中午时分,他走进一家餐馆,餐馆里很热闹,可是他总算看明白了,服务员极力推销嵘崖啤酒。 他看看店里的张贴的嵘崖啤酒的挂历画,几乎在最显眼的位置都能看到杰可韦尔奇。 “服务员,我想要一杯上海啤酒的扎啤。”陶阿满在座位上坐下来,吩咐服务员道。 “上海啤酒的扎啤啊,这啤酒不好喝的,很苦的,”服务员一脸痛苦状地指着自己的嗓子,“就象喝中药似的,我们这里有嵘崖啤酒,现在大家都喝……” “我就要上海啤酒。”陶阿满马上就要发格了。 “没有上海啤酒,”服务员干脆地回答,“我们这里不卖上海啤酒。” 陶阿满气笑了,在上海不卖上海啤酒?他一指店里的杯子和扎啤桶,“阿拉的眼睛没有毛病。” “对不起,今天不卖,”服务员立马答道,“今天就是不卖。” 卖啤酒还要分日子? 陶阿满气得七窍生烟,他一拍桌子,“阿拉要发格了……” 第65章 上海的诺曼底 哈哈—— 满座的人轰堂大笑,这一仗打得太痛快了,赵钢带来的失利和天气带来的闷热一扫而光! “牡丹姐,这一招高,真高,”钟小勇笑着竖起大拇指道,这孩子年龄越大,就越变得八面玲珑,可是谁还都不讨厌他,这就是本事,“我看,阿满厂长现在还在发格。” “阿拉也要发格了。”鲁旭光大声吼道,可是东北话吼出上海的方言来,怎么听怎么带着一股玉米茬子的味道。 “还是秦总厉害,给我们从外企撕开一道口子,”赵牡丹不忘“表扬”秦东,“跟着秦总打胜仗,没说的,我们敬秦总一杯。” “秦总指哪我们打哪。” 大家纷纷笑着举起了酒杯,这家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餐馆里,就响起了响亮的碰杯声。 今天嵘啤的销售们会餐,大家的身上已经没有了秦东刚来时的压力,上海啤酒的广告虽然铺天盖地,可是架不住外国人作示范,架不住服务员挖墙角,嵘啤的销售形势一片大好。 “开啤酒,开啤酒!” 不用服务员,这帮销售们就自己拿起自己厂的啤酒来,有用筷子挑开瓶盖的,有用桌角扣掉瓶盖的,有用牙齿咬掉瓶盖的……看着满屋的瓶盖乱飞,餐馆的服务员就一个一个乐开了花。 瓶盖装进自己兜里,这服务就更加热情了。 大家喝得很是畅快,秦东也满意地看着大家,赵牡丹、王新军、聂新鸣……现在哪一个都能独当一面了。 算起来,陶阿满手下连支象样的销售队伍都没有,何况象赵牡丹这样的大将,三国时,刘备有五虎上将,曹操手下也是将星如云哪。 他端起杯子,大家马上安静下来,秦东笑道,“大家再加把劲,争取两个礼拜拿下上海市场,我们回家!” “回家!” “回家!” 众人齐声高喊道,一瓶一瓶的啤酒就象自来水一样流淌进肚子里,看得餐馆老板一愣一愣的,“山海人喝酒都是这个喝法?!” “来,我们敬一下牡丹姐!”秦东嫌杯子不过瘾了,他拿起手中的酒瓶,现在在上海的高端市场,嵘啤占主导,中低端餐馆和商店,却与上海啤酒等本地啤酒激战正酣,可是中低端才是最主要的战场,而这个战场上,有赵牡丹在,肉眼可见上海啤酒节节败退,嵘崖啤酒节节胜利。 赵牡丹也不含糊,端起酒瓶一饮而尽。 这一下可把老板看呆了,山海的女人都这么能喝吗? “老板,你能喝几瓶?”聂新鸣方便回来,顺手递了一支烟给老板。 “两瓶,两瓶就不行了,如果能喝三瓶,够我出去吹好几天。”这个老板倒也实诚。 却听秦东道,“大家都想回家,那我们就开辟新的战场,”他手一挥,“我给这次行动起名叫作诺曼底登陆。” 开辟新的战场就是进入新的细分市场,细分市场不只指区域,还可以是某个特定的人群,比如在上海,外企职员是一个市场,中低端酒店也是一个市场。 “诺曼底?”王新军马上道,“我知道,是二战时美国和英国的军队在法国一个叫作诺曼底的地方登陆。” 大家的文化水平普遍都不高,在这群销售当中,高中学历的人都很少,秦东朝着王新军竖了竖大拇指,“对,继续说。” “登陆以后,就从法国开始往德国人的老家打,然后德国人就扛不住了,”王新军又卷起旱烟来,“秦总,对不对?” “完全正确。”秦东举起杯子,王新军也举起杯子,两人都把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好了,下一个问题,诺曼底在哪?” “法国。”一个服务员马上答道。 大家轰堂大笑,秦东也笑了,“妹子,你太有才了,都会抢答了,我说的是中国的诺曼底,不,是上海的诺曼底。” “金山卫,我知道,”这一次连老板都参与了进来,“当年小鬼子就是在金山卫登陆。” “这是哪跟哪,”聂新鸣抽出烟递一支给老板,“我们秦总说的是市场上的诺曼底,我们要在诺曼底登陆,打败上海啤酒。” “对啊,可是诺曼底在哪呢?”孟光松笑着问道,“不会在上海啤酒的家门口吧?” 众人又是一阵轰堂大笑,赵牡丹拿起呼机,急忙走到了秦东面前,“秦总,我们的小瓶啤酒到货了。” “好。”秦东大笑,“兄弟姊妹们,手榴弹已经到货,就等着往陶阿满头上招呼哪,”他看看大家,“我宣布,谁能找到诺曼底,上海分区副经理的位子,我也不是舍不得。” 哦,一众销售眼睛都亮了起来,上海,这个大城市的分区副经理,那就意味着以后就要常驻上海了。 大家纷纷议论,从酒桌上议论到旅馆里,从旅馆里又议论到床铺上。 “小树,我眼睛都都疼了,”受秦东影响,钟小勇和马小军等熊孩子也学会看地图了,“哎,小军,你们说,诺曼底到底在哪?” “你就那么想当这个分区副经理?”马小军已经在床上躺下,他丢了一根烟给杜小树,钟小勇却是不抽烟的,“我看啊,东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东哥说诺曼底在哪就在哪,我们也别浪费脑细胞了。” 他跟铁路汇通寻呼厅的杨昭君打得火热,利用工作之便,杨昭君一天能呼他八十回,可是马小军乐意。 杜小树看一眼钟小勇,这次他没有开钟小勇的玩笑,大家都是从钟家洼撒尿和泥出来的,“小勇,你真的想当这个副经理?” “我想留在上海,学点东西。”钟小勇这就等于间接承认了,“可是东哥说的诺曼底到底在哪?” 杜小树笑了,“明天,明天晚上,我带你去见识一下诺曼底。” “你知道?”钟小勇一下凑了过来,马小军等熊孩子在床上都坐了起来。 杜小树很是得意,“当然知道,我姐夫的心思,没有我猜不出来的。” “那快说,在哪?”钟小勇迫不及待道,见杜小树还在托大,他马上拿出十块钱来,吩咐一个熊孩子,“出去买两包火腿肠,买几瓶汽水。” “把地图拿来。”杜小树装模作样地在床铺上坐下,如果有一幅眼镜架在鼻梁上,他就敢冒充大学生了,看着地图,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嗯,在这,你们看,在这。”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 第66章 上海夜店蹦迪简史 虽然杜小树在地图上标出一个地点,可是不论是钟小勇还是马小军,都对这个地方没有信心。 他们的东哥已经说过了,诺曼底是一个人群,也可能是一个地方,那里饭馆不多,人群也是三教九流,不过热闹倒是真的。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一群熊孩子就开始捯饬自己,说是捯饬,其实也就是洗把脸,梳梳头,身上的T恤还带着汗臭味。 “喷点花露水,哎,你往哪里喷?”看着马小军把花露水喷向钟小勇的面孔,杜小树就不高兴了,他抬起自己的胳膊,“是这里,这里,明白吗,这里!” “电影里都是往这喷,”杜小树“教育”着自己的小伙伴,“今晚,大家都注意点啊,那里是讲究腔调的地方……” 他看看自己这一身T恤衫,突然就想到了那一年的大龄青年相亲舞会,那时的他,只为好玩,每晚都骑着挎子风雨不误地准时参加。 那时的他,穿着父亲的的确良衬衫,又费尽心思搜刮了三支钢笔,插在了上衣口袋之上…… 可是钟小勇和马小军互相看看,身后钟家洼的几个熊孩子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他们也想起了那个夏日的晚上,他们跟在杜小树后面到还没有落成的公园里唱小曲收小费的情景…… 那样的日子真的过去再也回不来了,因为,他们都长大了! 杜小树开着秦东的桑塔纳,马小军带着几个浑小子又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杜小树在地图上标注的“诺曼底”而来。 “南京东路?” 坐在车里,钟小勇一边手拿地图一边看向窗外,“小树,是那个架着巨大广告牌的高楼吗?” 它,曾经是上海第一高楼,也是名流云集的七重天酒店。 “就是它。”杜小树响亮地打了一个响指。 “就是它?”钟小勇看着高楼,又看看高楼周围熙熙攘攘的客流,“这里就是上海的诺曼底?” “你彪吗?”被钟小勇从昨天缠到今天,杜小树终于忍不住发飙了,“诺曼底不是地方,不是人,是舞厅,全上海的舞厅……” 舞厅? 这下轮到钟小勇傻眼了,“怎么会是舞厅?”可是这也是个聪明孩子,他马上明白了,舞厅里有人跳舞才叫舞厅啊,那人只要一活动就会口渴,口渴就要喝水,喝汽水,喝啤酒! “小树,你自己一人来逛了?”马小军等人下车,众人仰望着此时上海的第一高楼,嘴里都尽是感叹。 黄金地段、历史底蕴,专业水准,七重天舞厅开业后不仅生意兴隆,甚至成为众多外媒向读者介绍当时中国改革开放的一处样板: NHK、《朝日新闻》以及多家英、美、法、港台先后前往采访报道。 舞厅也因为经营正规,风气良好,多次被市、区文化系统评为精神文明舞厅。是的,你没有看错,舞厅也是精神文明的载体之一,在九十年代! “走吧,上海人爱跳舞。”杜小树眨眨眼睛,带头走进了七重天酒店。 说起跳舞,不论是“正大光明”还是“偷偷摸摸”,跳舞这项娱乐社交活动始终从未从上海人的生活中彻底消失过。 在刚刚改革开放的70年代末期,一些大胆的舞迷就开始自发组织起舞会,参加的人里既有经历过那段“十里洋场,歌舞升平”的老克勒,也有那些对这项新事物充满着好奇的年轻人。 然而,历史总是在探索中前进,在曲折中发展。 这句听起来老掉牙的废话放在八、九十年代上海的舞业上却很是贴切。 在民间舞会方兴未艾之际的1980年6月,公安部、文化部联合下发《关于取缔营业性舞会和公共场所自发舞会的通知》,人们跳跃的舞步,一时间四散而去…… 就像挡不住黄浦江水向东奔流,群众们的舞步终究也停不住。台面上不能跳,那就悄悄跳。 上面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1984年,中宣部、文化部、公安部又再次联合下发《关于加强舞会管理问题的通知》。尽管通知强调了主旋律依然还是要严格控制,但毕竟较之完全禁止算是开了个口子。 真正的改变发生在1987年。 得益于前一年复出担任文化部长的王蒙大力推动,这年2月,文化部、公安部、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联合下发《关于改进舞会管理问题的通知》,明确指出:举办营业性舞会是我国经济发展和人民物质文化生活水平日益提高的一种客观需求。 自那时起,跳舞终于摆脱了此前始终背负着的道德污名化包袱,上海滩继上世纪2、30年代之后,又一次迎来了舞厅的开业高潮。 保守估计,截至1991年末,上海拥有2000多家舞厅、音乐茶座,数量位居全国第一。 此时,在舞厅中释放着激情与浪漫的人们或许还意识不到,他们跳动的脚步,踏出了上海这座城市迈向二十一世纪的节奏。 “你们知道这里有多火吗?” 杜小树也不知从哪里顺来一个墨镜,大晚上就架在了鼻梁上,乍一看还以为是个……,他就象带着一群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嘚瑟地介绍着,“现在是上海跳舞的淡季,可是我们得排队进场,明白吗?跳舞还得排队!” 90年代的上海舞厅到底火到什么程度? 南京东路627号七重天宾馆7楼的七重天舞厅可能是个表率。这处早在上世纪30年代就已经开业的老舞厅在1988年闪亮回归,而担任伴奏的则是来自上海广播电视艺术团的专业乐手。 对于8、90年代的舞迷们来说,跳舞其实也有淡季、旺季之分。所谓旺季,就是春、秋、冬季。而淡季,则是夏季。淡季之所以淡,完全与天气相关。此时的上海滩,空调设备无论是普及程度还是制冷效果,都与后世无法同日而语。 所以不少冷气效果不佳的舞厅到了夏天,还会在舞池四周摆上几台落地电扇吹风降温,但即使如此,肉夹气、汗酸味依然“飘香四溢”,令人大倒胃口。 果然,舞厅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 钟小勇摸摸汗津津的脑袋,“小树,你什么时候摸到这里了?” 杜小树贼嘻嘻地一笑,却没有回答他。 他看看前面的长龙,各色打扮的人都有,什么大老板、美女、文艺青年、流氓、还没有大红大紫的流行歌星,济济一堂。 可是大家都穿得衣冠楚楚,女士们几乎全是碎花连衣裙、男士们也都衬衫、西裤的打扮,象他们几人穿得衬衫短裤,没有人搭理他们。 第67章 有腔调的啤酒 跟着秦东打市场,钟家洼这些孩子虽然年龄不大,可是个个成熟得很。 马小军见服务员漂亮,他看一眼杜小树,杜小树马上抛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马小军就一扭一歪地主动上前搭讪道,“你好,你们经理在吗?” 他一口的秦湾普通话,服务员看一眼他身上的T恤,看看他的样子,也不搭理他。 钟小勇也凑上前去,他拿出名片来,“我是嵘啤的销售经理,前一阵子,报纸上都在报到我们的啤酒,我们的嵘崖啤酒你们可以试一下。” 借着灯光,服务员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接过了他手中的名片,“知道,我知道这种啤酒,你稍等,我去喊经理过来。” 哦,几个浑小子都松了一口气。 马小军一把夺过钟小勇手里的名片,“我说,你什么时候成了经理了,我怎么不知道,哟嗬,还是正儿八经的名片!” 钟小勇清清嗓子却突然笑了,“出来推销唬人的,我就印了二百张……” 杜小树接过来,上面写着秦湾国营嵘崖啤酒厂二分厂销售经理的字样,二分厂有销售科长,有供应科长,却从来没有销售经理这个职位。 “高,实在是高。”杜小树也学着钟小勇的样子夸钟小勇,树大旗作虎皮,这是销售的基本功。 几个孩子正在打闹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在暗影里打量着他们几个人,看到这群毛头小子的穿着,他想了想还是走了过来。 “你们是秦湾嵘崖啤酒厂的?” “这是我们钟经理。”杜小树马上给钟小勇抬轿子,钟小勇清清嗓子,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来,“你好。” 经理诧异地看看他,两人握手,“你们的啤酒,现在全市都知道,这样,你们留几箱放在这里,如果卖得好我们继续进货。” 如果卖得不好,那就就此无缘了,上海人说话含蓄,钟小勇听得出来。 跟在身后的两个钟家洼的熊孩子抱进几箱啤酒来,钟小勇从兜里掏出酒启子,这玩艺他从不离身,打开一瓶递给经理。 经理尝了一口,“嗯,不错,清淡爽口,适合我们上海人的口味,这样,你们回去,一个星期再过来找我。” 经理几句话收下啤酒就要打发他们,几个熊孩子不高兴了,出来一趟,卖啤酒是次要的,跳舞倒是重要的。 等回到秦湾,他们也是可以吹一番牛皮的,“老子在上海销售啤酒,晚上还搂着上海姑娘跳了一回舞……” 几个熊孩子进了舞厅,见到这些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姑娘,再看看自己的T恤衫大裤衩,就有些自惭形秽。 杜小树不是不知道腔调,可是为了腔调穿西裤穿衬衫,他不乐意,在秦湾,他早就一身汗衫大裤衩子了! “小树,我怎么看着是狼多肉少啊。”马小军很快发现了奥妙,舞厅里,男青年多,女青年少,根本不会发生女青年邀约男青年跳舞的事儿,就是男青年邀约女青年,吃了闭门羹的也不在少数。 杜小树倒是厚脸皮,装作斯文地邀请了几个姑娘跳舞,人家一听他的秦湾普通话就直接拒绝了,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 这让杜小树气馁,也让马小军等小伙伴暗笑,可是钟小勇没有看姑娘,一晚上,他就盯着人们喝啤酒了。 “怎么样?喝了多少瓶我们的啤酒?”杜小树随口问道。 “一瓶没喝。”钟小勇沮丧道,可是,他马上又说道,“我明天还来。” “不是说一个星期后让你过来吗……” 几个熊小子咽着唾沫走了,可是第二天晚上,一群熊孩子又咽着唾沫来了。 杜小树来了,马小军来了,钟小勇又来了,个个都是衬衫和西裤还有皮鞋,身上喷的花露水能把蚊子熏晕过去。 这次,人高马大的马小军旗开得胜,这小子也不说话,全程就是许文强式的装逼,没有普通话露怯加上山海人的体貌优势,一时竟吸引了几个上海姑娘,一直围着他转。 “经理,我们的啤酒卖得怎么样?”钟小勇上来就找到经理,巧得很,今天经理仍在。 “不好啊,”经理随口答道,彼此不熟悉,他说话也不客气,“大家都喝汽水,毕竟这是舞会,喝啤酒喝了会醉的……上海人酒量不大的……哦,当然,也喝我们上海本地的啤酒。” 这一点钟小勇想得到,毕竟这里没有服务员挖墙角,再说,自己就是把挂历页贴在舞厅里,晚上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再退一步,杰克韦尔奇一个老头子而已,对外企的职员可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可是对这些来舞厅寻找另一半或者放松的人来说,谁会去看一个外国老头子啊。 “小阿弟,你们的啤酒不适合这里,听句啊哥额,爷叔过来宁,伐会的骗弄额,小阿弟侬否则社会上要吃亏额……”经理忽然来了一句上海话,听得钟小勇一头雾水,但也大致听懂了几句。 “我们上海人,跳的是舞,跳的更是腔调。”经理笑着又用普通话说道。 钟小勇知道,杰可韦尔奇肯定是没有腔调的…… “你别看现在穿得简单,一旦天气转凉,舞厅中大家行头的花样那可就多了不少。”经理没事,见钟小勇乖巧,索性与他攀谈起来。 “先说外套,女士们一般外搭风衣、羊毛大衣,待到真正要进入到舞池,褪去外套,春秋季节内里多着半透明乔其纱白衬衫,泡泡袖,飘逸优雅。” “到了冬天则是各式羊毛、羊绒衫,”高领、半高领、鸡心领,绿色、红色、米色,争奇斗艳,五彩缤纷,“至于下半身,裙子是标配,长裙、短裙、百褶裙、铅笔裙、一步裙,配上颜色不一的的高跟鞋……” 当然,裤子也没有被排挤——飘飘然的灯笼裤、包裹得正正好好的紧身九分裤、裤脚管拖到地上的喇叭裤、卡其哔叽材料的七分裤都有登场。 要说舞厅是此时上海城市时尚潮流的风向标,没人愿意站出来反对的。 女士们争奇斗艳,男士们自然也都是山青水绿。 “西装、西装马甲、西装裤的三件套,总要有的吧,海螺、开开牌的衬衫,或者更洋气的亲戚从香港带回来的时髦货……”老板继续教训这个秦湾来的小子。 领子笔挺,金色、银色或者是珊瑚质地的袖口从西装袖里露出来闪闪发光。 “除此之外,还有一群穿背带裤的老克勒,对了,若是穿了背带裤还束皮带,那可就是洋相出大了。一般犯这种低级错误的,反倒多是些年轻小伙子,自以为很时髦,结果弄得洋不洋、腔不腔……” 听了一晚上,经理说得口干舌燥,“来,我喝一瓶你们的啤酒,实话说,你们的啤酒味道是真的不错,咦,小阿弟,你到哪里去?”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钟小勇笑着转过头,“不是这里不需要啤酒,是需要……有腔调的啤酒!” 第68章 秦湾来的艾森豪威尔 钟小勇忐忑不安地站在秦东面前,看着自己这个熟悉的东哥,听着他搓着手中的啤酒瓶盖发出的哗哗的声响。 这是秦东的习惯,每次进攻一地的市场,他都会把瓶盖在手里摩梭,每当击败一家啤酒厂,也总会把对方的商标贴到墙上。 “好,召集大家伙,开个短会,我有话要讲。”秦东笑着站了起来,却伸手在钟小勇的头上弹了一下,就象小时候一样,一样的亲热,似乎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 那时候,打起架来钟小勇也从不害怕,有东哥有光哥,没有人能打得过他们。 钟小勇傻乎乎地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东哥。 “现在,我宣布一项人事任命,钟小勇出任上海分区副经理。” 哗—— 众人都愣了,大家有的躺下了,有的在吃着夜宵,有的在打着扑克,听到这项人事任命,方便面挑在筷子上,再也送不进口里,扑克拿在手上,不知朝哪里甩了。 “此项任命,现在立即马上生效。”夜晚中,秦东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洪亮,他看向呆若木鸡的钟小勇,“下面,所有人听你指挥,你就是我们秦湾的艾森豪威尔,明天开始,打响诺曼底登陆战役!” “把陶阿满打回老家!”杜小树马上又加了一句。 可是王新军抽着烟道,“这不就是陶阿满的老家吗?” 众人都笑出了声,可是也都在盯着这个新晋的上海分区副经理。以前的钟小勇连分区的科长也不是,这样算来竟是连升三级! 赵牡丹也惊讶了,她不知道钟小勇跟秦东说了什么,不过,看来这小子已经把诺曼底给找着了。 钟小勇小脸涨得通红,他眼里旋转着泪花,重重地拍了拍胸脯,“东……秦总,你就瞧好吧。”他看向赵牡丹,“牡丹姐,我想把咱们的手榴弹都拉上去……” …… 上海的舞厅,白天也是开放的,可是大家毕竟白天还要工作,晚上才是人气鼎沸的时候。 钟小勇不得不佩服赵牡丹的地推能力,一下午时间,上海上千家舞厅的大门上就贴上了嵘啤的海报,并且,海报仍在持续增多,不把上海所有舞厅贴遍,赵牡丹是不会收手的。 夜色悄悄降临了,几个穿着打扮摩登的上海青年男女走进九重天的时候,豁然就看到了舞厅大门上贴着的海报。 “上海舞厅大事体: 今晚,全上海最有腔调的啤酒,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海报很是简单,没有花里胡哨,可是就这仅仅不过二十个字,成功地攫住了这些青年男女的心。 走进舞厅,只有霓虹灯在不断闪烁,只有乐曲不断响起。 “皮经理,什么是最有腔调的啤酒?”一个小伙子走到前台,盯着柜台上面的啤酒。 “那,这种,嵘崖啤酒。”经理一边回答,一边快速地按着计算器。 “这么小的瓶子呀,简直象一枚手榴弹,多少钱一瓶?” “一元五角。”经理笑着抬起头,“最有腔调的啤酒,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哦,一元五角啊,”同来的女伴看着男青年手中的啤酒,“这么贵啊!” 经理抬头看他们一眼,就不再说话了,管它是不是最有腔调的啤酒,只要能卖得出去,就是十五块钱一瓶,他也是不管的。 可是如果卖不出去,对不起,请不要再到我这里送啤酒! “有腔调的啤酒, 330毫升,小瓶啤酒……”男青年似乎在考量着什么,良久才把手里的啤酒放下。 随着人越来越多,舞厅里气氛逐渐热闹起来,可是温度也逐渐高了起来。 一曲舞毕,男青年亲热地拉着女青年走到旁边的座位上,也不知他在女青年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就惹得女青年娇羞地嗔怪地拧了他一下,男青年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走到柜台前,“两瓶汽水,不,”他看看柜台后面的嵘崖啤酒,“给我来一瓶最有腔调的啤酒……” 在柜台上拍出两块钱,又找了两毛五分钱,男青年斗志昂扬地拿着啤酒回到了座位上。 “一元五角的啤酒啊!”女青年接过汽水,接着就看到了他手中的啤酒,“作死啊。” “没啥事体,不就是一瓶啤酒吗?”男青年用启子打开啤酒,他轻轻地象喝汽水一样喝了一口,“哦,这啤酒不错,”口味清淡爽口,很适合他的口味,他一仰脖,半瓶啤酒就倒进了嘴里,可是这只相当于往常一杯的容量。 “作死啊,”女青年又笑着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那样子却是充满了崇拜,“一口气喝这么多……” 多吗? 男青年诧异地看了一眼酒瓶,他马上心领神会,原来一瓶啤酒是640毫升,可是现在是330毫升,现在喝一瓶就等于往常喝半瓶! 他毫不犹豫地把半瓶啤酒都喝了下去,象个男子汉一样,小小的瓶子拿在手里,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门厅上海报的影响,他感觉很是有腔调,自己也很有男人的味道! 旁边的一个男青年看到他这幅样子,马上一招手,“服务员,两瓶……啤酒!”他一指这种小瓶子,这样的小瓶子,他估计自己能喝八瓶,关键是大瓶拿在手上象酒鬼,小瓶拿在酒上才象绅士! 哦,随着乐曲不断起落,嵘啤肉眼可见地被消费掉。 紧张地站在舞厅一角的钟小勇终于松了口气,这种“最有腔调”的手榴弹,总算是炸开了上海舞厅这个诺曼底! 虽然小瓶啤酒的容量少了,但是却比大瓶的嵘啤卖得都贵,这样,由于长距离带来的运输成本就下来了…… 慢歌慢舞,几曲舞毕,舞厅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很快,嵘啤的小瓶啤酒与上海当地的汽水珠联璧合,在青年男女中快速流行起来。 一个男青年大着胆子握住了心仪的姑娘的手,黑暗中,姑娘用力挣脱了几下,没有挣脱开,无奈之下,只好任由他轻薄。 男青年就笑了,哦,刚才他喝了两瓶嵘崖啤酒,这种有腔调的啤酒,果真能带来好运的! 他不知道,其实这是酒精的作用! 酒壮怂人胆! “钟经理,钟经理,”舞厅经理热情地握住了钟小勇的手,“明天我们再要五十箱,不,八十箱,一百箱……”他再也没叫小阿弟,“请问,您是嵘啤的销售经理吗?” “不,上海分区……经理!”钟小勇看着老板,高声答道。 第70章 汽水与啤酒 上海此时的舞厅,几乎成为了市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据统计,1990年,在不包括蓝天、白玉兰两家涉外宾馆旗下舞厅的情况下,光是杨浦区17家舞厅总计接待客人100万人次,营业收入200万元,而到了1992年,这个数字更是大幅增长。 要知道,这还只是当年“下只角”的杨浦,更遑论文化艺术氛围更浓的市区了。 所以,这个市场,是汽水的必争之地,这几天,汽水销量下降,马上引起了上海各家汽水厂的重视。 要知道,此时的上海,喝的并不都是上海本地的汽水。 外国的汽水有可口可乐与雪碧,中国本土的八大国有汽水厂的汽水,上海正广和、北京北冰洋、沈阳八王寺、天津山海关、青岛崂山、武汉大桥、重庆天府可乐、广州亚洲汽水,还有什么健力宝、旭日升等也都能在上海市场上觅到踪影。 “阿满厂长在吗?”陶阿满早上刚刚上班,上海汽水厂的厂长就把电话打了过来,“听说,你们开发了一种有腔调的啤酒,搞得舞厅里现在都不喝汽水了,都改喝啤酒了?” 陶阿满还是云里雾里的,同老厂长一样,他也没有做过市场调研,这几天的目光一直盯着中低端餐馆和商店呢,舞厅,在他的印象中,不是啤酒的天下,是汽水的天下。 “韩厂长,我不知道的呀……”陶阿满想这么说的,可是他没有这么说,现在,他用脚指头也能想得出来,这种有腔调的啤酒怕是他的老同学秦东的杰作。 不过,把人家的东西算到他陶阿满头上,他心中有愧,当然也要亲自到现场看一看的。 说起上海的汽水,作为土生土长的上海宁,陶阿满最有发言权的。 红宝桔子水!小时候不管春游还是秋游,小朋友们都会带上几盒,喝完后舌头上还红红的。 绿色玻璃瓶子的莱蒙,口感比较微咸清甜,冰镇过后特别好喝! 还有上海宁爱喝的盐汽水、乌梅汽!上海汽水厂的正广和幸福可乐,上海宁都知道! 就是这些上海宁夏天最爱喝的汽水,怎么会让啤酒抢了风头! 这是陶阿满不能理解的。 当他赶一家舞厅,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遇到上海汽水厂的人,倒是遇到了可口可乐的经理,他们也关注到了舞厅里的变化。 作为国外的汽水,可口可乐和雪碧在上海很受欢迎,可是舞厅里,这几天的舞厅里,可口可乐和雪碧的销量却大降。 虽然没有人跟可口可乐竞争,可是他们还是赶来了,在外国的舞厅喝啤酒正常,在中国的舞厅,在中国上海的舞厅,啤酒的销量显然是不如汽水的。 “大家都喝什么啤酒?你们的有腔调的啤酒在哪里?”中国人、外国人,啤酒厂和汽水厂的人史无前例地对一家啤酒厂的产品如此重视。 “那里,”经理不在,服务员顺手取出两瓶嵘啤,“现在都喝这种有腔调的啤酒,男人们喝,有时,女人们也喝!” 陶阿满心里一沉,果不其然,服务员拿给他的正是嵘崖啤酒。 外国人却笑了,他们反复观看着中国的啤酒,在国外的舞厅,不管男人和女人都喝啤酒,喝汽水的反而不多。 “为什么女人也喝?”陶阿满忍不住问道。 “这啤酒,有腔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服务员顺口就来,“跳舞跳的就是腔调嘛。”她又补充道。 哦,这不就是啤酒吗?哪来的腔调? 陶阿满仔细地看着这个小瓶子,象手榴弹一样的瓶子,却已成功炸开了舞厅的市场,下面,这些手榴弹肯定会扔到自己的阵地上。 外国人摇着头走了,陶阿满也走了,回到厂里,他马上下令,发动全厂职工,把上海啤酒打进舞厅。 全厂职工总动员! 职工家属总动员! 发动家属,发动熟人,发动朋友,把啤酒卖进舞厅! …… 陶阿满后知后觉,迎头赶上,钟小勇也没闲着。 这几年跟着秦东、罗玲打市场,也算历练出来了,加上他肯琢磨善学习,心里就很有自己的想法。 “东哥把上海的市场进行了划分,我们先打开的是外企这帮人的市场,下面我把舞厅市场再次细分……” 大家看着这个新上任的上海分区的副经理,钟小勇虽然说话还有些结巴,可是身上已经有了某种气质,让人不得不听从号令的气质。 开完会,王新军匆匆赶往岳阳路1号的教育会堂积步舞厅,这里对于教育工作者来说,往往是他们跳舞的首选。 除了可以享受舞票优惠,每年教师节前后那5天的免费开放日,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福利了。 聂新鸣带人匆匆赶往复兴中路526号的卢湾科技馆舞厅,这里承载了不少科技、医务工作者们美好的舞池记忆,也是医生恋爱的首选之地。 由于地处市中心,交通便利,即使每天连开早、午、夜三场,这里依旧舞客盈门。 孟光松则带人来到了云峰剧院夜场。 这里被称为真正的“不夜城”,以跳迪斯科为主,曾有不少流行歌星入住,据说罗中旭、黄绮珊都曾在这里驻台唱歌,江湖地位相当于后世的MUSE,出了名的美女众多。 慕名而来的年轻小伙子自然更是不少,各式“撩菜”随时随地在这里上演着,甚至引发了一场此时上海两大帮派的争斗。 马小军则早早地坐在了静安区的静园书场,在这里,免费听评弹。 其实,为了赶上全社会的这股舞动热潮,静安书场将固定座位拆除,换上活动散座。同一片场地,白天演评弹,晚上跳交谊舞,想起来,倒也颇有意思。 医生、教师、科研工作者…… 青年,中年人,老年人…… 钟小勇要囊括上海所有群体! “小勇,过来,”秦东招招手,把秦湾的艾森豪威尔叫到自己的身边,“陶阿满也行动了,这样一家一家推下去,跟上海啤酒就成了打阵地战了,你得想个法子。” “东哥,你有什么法子?”钟小勇讨好地看着秦东,笑着问道。 第71章 月亮河 钟小勇其实心里早就有了主意。 这些日子,他最常去的就是湖南路105号,上海交响乐团的舞厅。 起初,钟小勇很是担心,担心有空调的舞厅啤酒不好卖,可是即使在这里,大家仍愿意喝有腔调的啤酒,腔调作为一种文化已经刻在上海人的骨子里,不因空调而改变。 至此,钟小勇更把他的东哥奉为神明。还没来上海就开发出小瓶啤酒,这些手榴弹,果然火力十足。 不过,也是在这里,与这些跳舞的青年男女熟识以后,他打听到一个人。 今晚,他就是要在湖南路105号与这个人见面,期望通过他不用再跟上海啤酒打阵地战。 走进上海交响乐团的舞厅,简直可以说是人挤人,肩碰肩。 虽然已经出了梅雨季节,可是上海的天气依旧湿热,此时,这些空调效果足够好的舞厅,就特别受欢迎。 这处开放于1985年的舞厅,利用的是乐团的排练场地。尽管设施上相对一般,但因为冷气足,外加拥有高水平的伴奏乐队,因此在此时颇受舞迷欢迎。 毕竟,交响乐团的地盘嘛,乐队的水准总是有保证的。 “月亮河,宽不过一里,来日优雅地见到你,哦,织梦人,那碎心人,无论你到哪里,我都陪着你……” 听着如凄如诉的低沉旋律,钟小勇却不明白是什么曲子,见到一位穿着背带裤的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腰板笔挺地进来,他就笑着迎了上去。 哦,他的衬衣用的还是袖钉,钟小勇知道,自己要等的人到了。 “你好,钱老师。”钟小勇热情地伸出手来,同时,双手掏出名片,恭敬地递给了钱顺祥。 “哦,钟经理。”钱顺祥很有礼貌也很客气,他打量着钟小勇,不想他身后的年轻女子也在打量着钟小勇,抬眼看看他,却又把眼睛避开了,可是几秒钟之后,眼睛不由自主地就又看向他。 “你好。”钟小勇热情地点头示意,年轻女子也微笑还礼,“这是我的女儿钱小慧,也是我的助手。”钱顺祥介绍道。 哦,钟小勇马上又递过一张名片来,这次名片上不再是销售经理的字样,而直接是秦湾国营嵘崖啤酒总厂上海分区副经理。 钟小勇? 钱小慧心里一动,这个“乡下”男人,似乎与上海男人一样,又似乎与众不同。 “……学交谊舞也成了一件时髦事体。不论是年轻人还是中年人,都想要“轧一脚闹忙”。”钱顺祥很健谈,当听说钟小勇想聘请他帮助在各个舞厅“介绍”一下嵘崖啤酒的时候,他没有立即答应,却谈起了自己的履历。 这位是此时上海最炙手可热的交谊舞老师,“我告诉你啊,钟经理,沿黄浦江从交通处、海关、公用局包括市政府,我是一家家教过去。” “……只要在上海,不论在外滩还是哪里,中午时走进任何一栋大楼,我都可以有饭吃的。” 钟小勇恭敬地听着钱顺祥白话,可是,钱小慧仍在打量着他,高个子,会来事,山海人的体型,上海人的性格…… “好的,不要说薪水,那是以后的事体。”钱顺祥答应得痛快,“小钟,侬会跳舞吗?” “我,正在学。”钟小勇马上道,舞厅这种地方,这些日子倒是常来,就是光看也看了个八九不离十。 “我可以教你。”钱小慧鼓起勇气。 钱顺祥看看女儿,就站了起来,那边还有青年男女在等他。 “……两个漂流者,去畅游世界,世界丰富多彩,我们在彩虹的尽头,凝望着彼岸……” “对不起。”钟小勇揽着钱小慧的腰在舞池里游走,他的脚不时重重地踩在钱小慧的脚上。 钱小慧却只是笑笑,反而轻声地安慰起他来。 “……我的老朋友,月亮河,和我,凝望着彼此……” 一曲洋洋洒洒的《月亮河》,刻在了情侣的心里。 钱小慧突然感觉,明亮的月光之河,已经出现在眼前! …… 有了钱顺祥的助攻,虽然陶阿满发动了全厂的职工、职工家属和朋友作工作,可是嵘崖啤酒还是以不可遏挡的姿态迅速抢占了原本属于汽水的舞厅市场。 “有腔调的啤酒,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这句话,几乎成了九二年上海舞厅青年的口头禅,这些上海时尚的引领者,也成功地把嵘崖啤酒这种最有腔调的啤啤酒带到了工厂、车间、单位、里弄。 赵牡丹在中低端酒店和饭馆明显感觉到了这种非同一般的助攻,上海啤酒节节败退,嵘崖啤酒则是节节推进! 而一直观战的淀山湖啤酒则找上门来,商讨双方收购的可能! …… “姐夫,我们的诺曼底计划成功了!” 杜小树坐在车上,看着高虎把车子拐进一家单位,上面的牌子上写着“上海录音器材厂”的字样。 九二年,上海滩的舞厅里以交谊舞为主流、年轻人的迪斯科为辅,轰轰烈烈地在全城掀起了一阵阵音乐狂潮。 上海录音器材厂趁势推出了《上录音乐万花筒——流行音乐排行榜》,让听众们评选出最喜爱的流行歌曲。 这些名字到现在你依然不会觉得陌生——《我是一只小小小鸟》、《失恋阵线联盟》、《亚洲雄风》…… 秦东到这里来就是要跟录音器材厂合办这次评选,也要赞助一下器材厂,保证在这些录音带的开头,都能听到嵘崖啤酒的名头! 上海滩的钟声又一次敲响! 此时上海滩的男男女女或许还意识不到,如此盛景,却已是最后绝唱。 九十年代中叶以后,娱乐休闲方式的多样化,让舞厅不再成为人们消磨闲暇时光的唯一。交谊舞、霹雳舞、迪斯科也逐渐褪去了兴起之初时披着的“潮流外衣”。 当借助着舞厅找到了自己另一半的这代人逐渐老去,他们的后代却不再留恋这个“孕育”了他们的舞台时,舞厅的命运也就只能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了。 同样,感觉到无可奈何的还有陶阿满,他不得不承认,虽然有外国广告公司的助攻,可是上海啤酒大势已去…… 第72章 同学归同学,钢刀归钢刀 历时三个多月的上海战役落下了帷幕。 这次,陶阿满没有等同学们打电话,而是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各位同学,老苒,李简,热合曼,陈晓春…… “老苒,我输了……” 陶阿满一脸的平静,可是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一枚“手榴弹”,这枚手榴弹的威力太大了! 它,成功地炸开了秦湾舞厅的市场,现在秦湾的男人几乎都在喝它! 不为别的,就为喝多了可以吹嘘一句,“我今天喝了六瓶啤酒!”其实六瓶啤酒,顶多也就是以前三瓶啤酒的量! 男人们是喝啤酒的主力军,嵘啤攻城拔寨的速度就大大加快了! 枪林逼,飞将军自重霄入。七百里驱十五日,赣水苍茫闽山碧,横扫千军如卷席。有人泣,为营步步嗟何及! 现在看来,秦东就是飞将军喽,而那个向隅而泣的人就是自己喽。 “我们就没打算你能赢,”大家都是同学,一个宿舍睡了四年,彼此的脾气秉性都是了解的,老苒依然象是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巴依是谁啊,那是梅老都称赞的百年一遇的酿酒奇才,同志哥,你输得不冤枉。” 这一点,陶阿满也是承认的,所以他才请秦东吃腐乳肉,其实让秦东退让三十里,就等于下象棋时,自己大举进攻了,对方的车马炮仍要待在原地不能动弹。 可是,他现在也是经理了,要让他认输,他的自尊心受不了。 他手里还有一张牌,用这张牌就必须用行政手段,可是一旦用行政手段,如果用行政手段进行干预处罚的话,就不是正当的市场竞争了,那就是本土保护主义,这样,同学之间的感情就没了。 “钢刀归钢刀,情谊归情谊,同学是同学。”老苒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是不是还想着拿小瓶啤酒说事,这种330毫升的小瓶在你们上海的市场上没有销售许可……” 一下子被老苒点了心思,陶阿满就看着手里的“手榴弹”出神,可是他马上回过味来,老苒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心思,就象是他站在自己背后一样。 大热的天儿,陶阿满就感觉后背出冒出一阵冷汗。他四处看看,自己的经理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落地的风扇“吱呀吱呀”在摇头晃脑。 他也是个聪明人,马上想到了其中的关键,“老苒,你……这是巴依的想法……” 如果这是秦东跟老苒提到过的,陶阿满就不敢保证自己这招还有效,依照他对秦东的了解,这人向来是走一步看三步,而普通人,走一步看一步都可能会看错的。 陶阿满正在追问老苒,上海啤酒厂的门口却开过来一辆桑塔纳,门卫上前拦住,车窗就摇了下来,“找你们阿满厂长。”一包烟顺着车窗就丢了过来,门卫手忙脚乱地接过烟,桑塔纳就一溜烟地开进了厂里。 “你好,我找一下你们的阿满厂长。”一个高个子下了车,打量着这个厂区,也打量着厂里的工人,嘴里却在高声询问着。 “这样说话,象打雷一样,”一个本地的女工掩嘴笑道,“喏,前面那栋楼,经理都在那栋楼上。” 司机也下了车,跟在高个子后面就朝前面走去,他笑着拍马屁道,“经理,你的的上海说得蛮好的。”在上海三个月,大概都学会了几句上海话,学会其实也没啥子用,就是回到秦湾在适当的时候装一下逼。 “你的也不错……”另一人大笑,长腿迈上台阶,这个头却是让来来往往的本地人都打量起他来了。 “阿满厂长在吗?”已经看到了经理室的牌子,可是他还是习惯地称呼陶阿满为厂长,来往的上海啤酒的职工,在他的气势下,纷纷给他指路,要么直接给他带路。 “好的,谢谢。”来人笑着感谢,他抬步走到门前,“砰砰砰”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陶阿满仍打量着手里的小瓶啤酒,却是头也不抬,“老苒,你说得也对啊,秦东不可能不知道标准,330毫升的啤酒是不允许在上海市场上销售的,至少没有许可不行……” 看到从旁边递过的文件,陶阿满顺手拿起桌上的钢笔准备签字,可是看到文件上的字体,他马上惊愕地抬起头来。 哦,这竟然是一份批文!还是红头文件,红头号上轻工业部的字眼让他一下抬起头来。 可是这一抬头不打紧,陶阿满就叫出声来,“啊啊啊——”好象大白天见到了鬼一样。 办公楼里立时探出无数个脑袋,更有一些职工已经跑进了陶阿满的办公室,堂堂的经理,象个女人一样,发出这样的声音来,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同样,电话那边的老苒也在兰州惊叫起来,“阿满,你没事儿吧,阿满,阿满,陶阿满……” 陶阿满撂了电话,可是手里还在拿着嵘啤的小瓶啤酒,小瓶啤酒拿在手里,就象一颗手榴弹一样要随时投向敌人。 “没事了,都出去吧,我跟你们阿满厂长是同学,”来人笑着面对上海啤酒厂的众人,又接起电话来,“老苒,你瞎喊什么,你不是说,你们要来上海观战吗,我们仗都打完了,一个人影儿也没见,还是不是同学了……” “巴依,巴依,”电话中,老苒却惊喜地喊了出来,“你在阿满的办公室?你到了阿满的办公室?你可别吓着阿满同志,阿满同志胆子太小……” “去,”秦东笑着看一眼陶阿满,“回头再聊啊,今天,我还想吃阿满的腐乳肉。” “什么是腐乳肉,好吃吗……” 老苒还没有说完,秦东就挂了电话,陶阿满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他驱散前来“救驾”的职工,脸上已是满脸堆笑,忙不迭地给秦东和高虎倒水。 “阿满厂长,你坐,这些营生我来。”高虎反客为主了。 陶阿满知道高虎是秦东的司机,也不谦让,可是眼光却又投向桌上的文件。 “……企业采用330毫升啤酒包装规定或其他容量规格,符合企业标准化管理办法中的有关规定,属于对国家标准和行业标准的补充,只要有关质量规定符合GB4927啤酒国家标准要求,允许在全国的市场上进行销售……” 这,这竟然是一份销售许可的通知,那他陶阿满的最后一点胜算立时化为乌有了! 第73章 上海滩够大,容得下你我 “巴依,巴依,”电话中,老苒却惊喜地喊了出来,“你在阿满的办公室?你到了阿满的办公室?你可别吓着阿满同志,阿满同志胆子太小……” “去,”秦东笑着看一眼陶阿满,“回头再聊啊,今天,我还想吃阿满的腐乳肉。” “什么是腐乳肉,好吃吗……” 老苒还没有说完,秦东就挂了电话,陶阿满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他驱散前来“救驾”的职工,脸上已是满脸堆笑,忙不迭地给秦东和高虎倒水。 “阿满厂长,你坐,这些营生我来。”高虎反客为主了。 陶阿满知道高虎是秦东的司机,也不谦让,可是眼光却又投向桌上的文件。 “……企业采用330毫升啤酒包装规定或其他容量规格,符合企业标准化管理办法中的有关规定,属于对国家标准和行业标准的补充,只要有关质量规定符合GB4927啤酒国家标准要求,允许在全国的市场上进行销售……” 这,这竟然是一份销售许可的通知,那他陶阿满的最后一点胜算立时化为乌有了! 他手里的杯子一抖,水就洒在了文件上。 “哎,这是上面的文件,”秦东马上象宝贝一样捧在手里,“这可是我们在上海市场上的护身符,马虎不得。” 见他这样,陶阿满就尴尬地笑了,既然用行政手段杯葛嵘崖啤酒已是不可能,现在他只能谈同学感情了。 “巴依,你是不是真把上海滩当成了云梦泽,刘邦收韩信的兵权是一点也不含糊,怎么,你是来签城下之盟来了?”陶阿满端起自己的水杯,笑着看着秦东。 “你这里啊,对我来说,我还真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也不是来豺狼之地,”秦东看看他桌上自己厂的小瓶啤酒,“不过,我不是刘邦,你也不是韩信,你的兵权还是你的兵权,我也用不着到你手里抢兵权……” 这就让陶阿满气闷了,自己好歹也是一个大经理,可是对手悄没声息地就摸到了自己家门口,如果这是在战争年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怎么着,我后天就要回秦湾了,临走过来看看老同学,我还想吃你的腐乳肉,今天中午就要吃。”秦东霸气地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我们食堂里不做这个……”陶阿满有些尴尬,也有些尴尬地把桌上的嵘崖啤酒收了起来,“我们还是到里弄吃……” 他正说着,刘厂长就兴冲冲地进来,“经理,阿满经理,报告我写出来了,你过目一下,嵘崖啤酒的小瓶啤酒不能在市场销售……” 他看着秦东与高虎,还以为是陶阿满的客人,就笑着朝二人点点头。 可是,陶阿满却更尴尬了,他接过报告,却顺手撕掉了文件,“老刘,你说什么呢,这都是老生常谈了,我跟秦经理是同学,我们只在市场上亮剑,不搞那些小伎俩……” 刘厂长看着陶阿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好,刘厂长,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嵘啤啤酒厂的秦东。” 啊—— 象陶阿满刚才的表情一样,刘厂长脸上也很是生动,见不得他这样,陶阿满立马把他打发了出去。 “阿满,”秦东顺势走到陶阿满跟前,拿起桌上的小瓶嵘崖啤酒,“怎么,你想在这上面做我的文章?”他人生得高大,自有一种气势,又是携着胜利的余威,出其不意地出现在陶阿满的办公室,这就让陶阿满不自主地矮了三分。 “想过,不过不想了。”陶阿满本想不承认,可是他也知道,巴依是谁啊,巴依多精明啊,索性他就承认了,“我们是同学,”陶阿满下定决心,“就跟老苒说得一样,同学归同学,情谊归情谊,钢刀归钢刀,现在仗打完了,我们还是论一下同学感情。” 秦东笑了,他得意地看一眼高虎,“我们是同学,共赢互存……我相信,上海滩够大,市场容得下上海啤酒和嵘崖啤酒……我们还要立足上海,辐射浙江市场……” “可是,我在上海已经没法立足了。”陶阿满实话实说,“巴依,你得替我想想。” “这样,”秦东似乎很为难,“这样吧,三个月内,我们嵘啤与上海啤酒和平相处,双方都不再搞什么广告大战,营销大战,让市场归于平静,如何?” 陶阿满快速考虑着这一提议,双方偃旗息鼓,鸣金收兵,只要嵘啤不进攻,那么上海啤酒的市场就算保住了,上海这么多啤酒,上海滩也确实够大,上海啤酒慢慢就会翻身,市场上无外乎又多了一家嵘啤嘛。 “好,”他很高兴,心头的压力似乎陡然减轻了,“晚上,我请你吃腐乳肉……明天,你回秦湾,我陪你买一点我们上海的特产,带给弟妹……” 兄弟言和,把酒言欢。 当秦东的桑塔纳缓缓开动的时候,看着他就要离开上海,陶阿满的心头竟没有不舍,不象哪次分别,总有牵挂在心头。此时,他竟感觉到如释重负。 三个月维持现状,他昨天晚上就已经想好,这三个月,可以从上海其他啤酒厂口里夺取份额。 他又一次来到翱魅广告公司,这次,他想好一个主题,叫作新上海人。 南巡之后,来上海谋生、创业和工作的外地人就多了起来,他们也是这个城市的一份子,他们在这座城市里也要吃喝拉撒,也要喝啤酒,同时,他们也急需一种归属感,城市的归属感。 “好,好,阿满经理,这个创意真的太好了,”黄恰竖起了大拇指,“新上海人,上海啤酒,家的啤酒……” 这样就把老上海人和新上海人一起囊括进去了,受众进一步扩大了。 听着黄恰的表扬,陶阿满很是得意,可是回到厂里,他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创意不是自己,秦东拿外企说事,瞄准这一部分人,自己似乎是偷了秦东的创意。 “经理,陶经理,”刘厂长匆匆进来,“你还记得你让我写的那份东西吗?” “哪份东西?”陶阿满有些糊涂。 “就是那份报告,”刘厂长道,“你撕了的那份报告……今天,我到市局,市局的人问过部里了,没有这样一份文件啊,他们没有同意330毫升的小瓶啤酒销售……” 哦,陶阿满立即站了起来,他马上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电话他打给了老苒,老苒也不含糊,“巴依确实跟我这么说过,说你想在小瓶上作文章……” 哦,陶阿满挂断老苒的电话,又依次把电话打给了同宿舍的几个哥们,秦东竟然都给他们提到过这事儿。 他马上明白了,这是秦东利用这几个同学表达着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想法,给自己造成压力,至于自己会给哪个同学打电话,他也不清楚,所以他每个人都说了一遍。 然后,他突然出现在自己厂里,趁着自己惊讶的空当,把假文件拍到自己桌上,自己就相信了。 “老刘,秦东是不是已经往部里递交了申请?”陶阿满马上问道。 “交了,估计得三个月才能下来。”刘厂长道。 三个月? 陶阿满欲哭无泪,他跟秦东的约定就是三个月,如果换作别人,他可以撕毁条约,可是当初,秦东答就他后退三十里,人家说到做到,自己如果不遵守三个月的约定,那还是人吗? 秦东——巴依—— 陶阿满几乎气疯了。 坐在桑塔纳里的秦东,摸摸自己的耳朵,“高虎,到哪里了?射阳?哎,有人喊我吗?” 第74章 给家里带点东西 秦东先行一步离开。 离开之前,他就撂下一句话:给家里带点东西,二百块钱以内,厂里报销! 二百块啊,顶得上上海普通工人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这不,城隍庙,南京路,人民广场,到处可以听到操着一口流利秦湾普通话的嵘啤职工。 “两斤大白兔奶糖。”城隍庙一处商店里,王新军出手很是大方,“梨膏糖,状元糕,五香豆,还有这种麻酥糖,哦,蝴蝶酥也来二斤……” “他要什么,参照他这个标准,我也来一份。”聂新鸣懒得动脑筋,王新军要什么,他直接让服务员给他包了起来。 “新鸣,你又没有孩子,”趁着服务员忙碌包起的空当,王新军卷起一支旱烟卷,“你得给惠芳捎点东西回去,女人家用的东西。”他以一个老大哥也是过来人的身份,笑着叮嘱聂新鸣。 在九十年代初,这个流通不畅的年代,出差给家里人带点好东西,不仅孩子们都盼望着,就是家里的女人们也盼望着。 “结婚前多买点,咱不差钱!”王新军又笑着拍拍聂新鸣的肩膀。 “买了不少了,”聂新鸣也不含糊,“美加净,百雀羚,还有上海人爱穿的连衣裙,都露着胳膊呢,嗯,我还给我丈母娘买了两条中华。”岳母虽然是收破烂的,可是她养大了六个孩子,辛劳勤苦了一辈子,她惟一的爱好就是喝几口酒抽两口烟。 “行了,那后天我们就回家。”王新军吐出一口烟来,“说实话,我真的想家了……” “我们这就能回秦湾了,牡丹姐和小勇他们还得靠在这儿,”两人各拿着一大包东西,离开了城隍庙,“不过,小勇这孩子真长大了。” 可不是长大了吗?这些日子,钟小勇的打扮越发“上海化”,西裤衬衫,哪还象个钟家洼的孩子!惹得杜小树和马小军一帮熊孩子看见他就可劲地拿他开玩笑。 “小树,把这个带给我爸妈。”钟小勇也买了很多上海的特产,还有钱小慧带给父母的礼物,两人虽然现在还没确立关系,可是朦朦胧胧都感觉到了对方的爱意。 “没问题,”杜小树本想开几句玩笑的,可是说了三个字就说不下去了,“你,在这好好的。” “嗯。”钟小勇答应着,他看看这十几个钟家洼的伙伴,从小到大大家就没有分开过,可是现在他们要回到秦湾,而自己则要长留上海。 “上海人的毛脚女婿,”马小军突然就笑着走过来,“来,我们跟上海人拥抱一下,在上海人眼里我们都是乡下人,将来,小勇你别拿我们当乡下人就行……” “说什么呢。”钟小勇眼睛有些湿润,马小军过来重重地一抱,立马把他的眼泪就抱下来了。 十几个熊孩子依次与钟小勇拥抱,最后轮到杜小树了,“你们怎么婆婆妈妈的,这又不是出国,不就是待在上海吗……”他说着却也张开了双臂。 “小树,这个副经理,本来是你的,我哪知道诺曼底……”钟小勇说出了这些日子一直想说的话,“谢谢……” “生分了啊,你还没成上海人哪,”杜小树马上截住了他的话头,“不过,也不远了,回去我就跟钟叔和二婶说一声,你在上海找了一个媳妇……” 大家都哈哈笑了,钟小勇倒腼腆起来,不过,也很是自豪,秦湾人找了一个上海媳妇,这个话题,够钟家洼的邻里街坊说上两个月一夏天了吧。 “上海市场交给你们了……” 火车站,王新军笑着与赵牡丹、孟光松和钟小勇一一握手,以后,三人就要常驻上海滩了。 “夏天热,冬天冷,真不是个好地方,哪赶得上我们秦湾,牡丹姐,保重。”聂新鸣、杜小树等人也一一与赵牡丹握手告别。 赵牡丹的生长能力强,她就象一颗仙人掌,在沙漠里能活人,在绿洲里也饿不死,但是,上海还是最适合她的,因为在这里,外国人并不认为她长得丑,反而认为她很美…… …… 秦湾的老人常说,秦湾一共有两种泡沫,大海的泡沫和啤酒的泡沫,但每一种泡沫都让人深深陶醉。 风尘仆仆从上海赶回山海,看到起伏翻涌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又瞬间散为泡沫,一种回家的感觉马上爬上心头,此时,秦东都有点迫不及待地回家了,在沙发上坐下,倒上一杯啤酒,好好舒展劳累的身体。 时近傍晚,晚霞映红天际,夜幕逐渐降临,大街上,车流如织,灯光耀眼,路旁的商店照样迎宾纳客,霓虹灯开始闪烁,高楼住宅的灯光一一亮起,华灯初上的夜晚如此美好。 秦湾的老街巷口,也总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意味。 钟家洼的小巷里,穿着随意的人们,用手拎着一袋袋的新鲜扎啤,开始呼朋引伴,随边拌个凉菜,或是买点熟食,就是一顿丰盛的晚宴。 街边大大小小的啤酒摊和大排档,在经过一天的修整后也开门迎业,炭烟味、肉香味、弥漫飘散,喧哗声、敬酒声、突然的紧急刹车声,映衬着这个城市一天的休憩时光。 “我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 桑塔纳停在胡同口,秦东没有让高虎送自己,他提着旅行包从车上下来,就进了胡同。 看着胡同口的孩子们打闹着唱着,秦东没来由感觉到自己真的累了,此时他就想躺在沙发上,与杜小桔一起看着电视,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 “吃糖,五香豆。” 秦东拉开拉锁,拿出一把糖递给几个孩子,看着这些三四岁、五六岁的孩子,明年,或者后年,他的孩子也能唱小龙人了吧。 …… 咕咚咕咚—— 金黄色的液体倒进厚重的玻璃杯里,白色的泡沫不断从杯子里涌出,“干杯!” 杜源笑着举起了杯子,家里早已做好晚饭,就等秦东和杜小树回来了。 小桔妈和杜小桔还有枝姐,到胡同口望了几次,都没有看到秦东,这刚回家,秦东就到家了。 “怎么样,看看小桔,这两个月瘦了没有?”柳枝笑着从厨房里往外端着饭菜,这些日子,秦东不在家,晚上一直都是柳枝和小桔妈陪着杜小桔,在两人的精心侍候下,灯光下,杜小桔的脸色更加白嫩红润。 秦东的眼光就落在了她的肚子上,嗯,七个月了,还有三个月,自己就能见到肚子里的儿子了。 第75章 妻管严 杜源越老,这酒量就下降得越厉害。 喝了不过四瓶啤酒,就有些支撑不住了,柳枝和小桔妈把饭菜收拾了一下,把碗筷洗出来,也都回家了,家里只剩下小两口,在晚风的庭院中相依而坐。 “你躺下。”秦东从屋里拖过一把躺椅来,小心地让杜小桔在上面坐下。 夏日的夜晚,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海风吹过,院子里很是凉爽,小两口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听菜畦里昆虫的鸣声,蒜在抽苔,白菜在卷心,芫荽在散发出脉脉的香气…… “大东,动了,动了。”杜小桔坐着有些累,她平躺在躺椅上,突然就欣喜地指着自己的肚子。 上一世的秦东也是过来人,他自然知道动了的含义,只见杜小桔轻轻地把肚皮上衣襟揭开,就露出了雪片一片的肚皮来。 啤,突然,肚皮这里就鼓了起来,两人就象寻宝一样寻找着这只不安份的小脚丫,可是孩子却象跟两人在肚皮里捉起了迷藏,总就让两人猜到下一次他在肚皮的什么地方起脚。 “这小子在里面大闹天宫呢。”秦东轻轻地抚摸着杜小桔的肚皮,也感受着孩子有力的跳动。 “他是不是也想早点出来,看看这个世界。”杜小桔一只手紧也捂在肚皮上,另一只手就紧紧地握住了秦东的手,有了孩子,这个小家就有了联结二人的血脉。 杜小桔突然慢慢坐了起来,她看向院里的老槐树,看向窗底下的石榴树,看向院里的花花草草,还有门边的那条大黄狗,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屋里的家具上,却又看向秦东,“你说,他对这个家还满意吧?对我们俩还满意吧?” 扑哧—— 秦东就笑了,“这由不得他,爹娘是谁,是他能选择的吗?”秦东也看向院里,“这个家,只要你满意,就没有谁不满意。” 杜小桔笑了,她躺在躺椅上,只觉着全身上下很是舒适,心里很是惬意,这三个月,这是最为舒服的一晚上了。 隔壁,邻居家的电视里突然传来一阵咆哮,声音很大,近乎声嘶力竭,近乎大声咆哮。 “这个嗓门跟你有一拼,你是天生嗓门大,他是吼出来的……”杜小桔就想慢慢坐起来,电视中正在播放宝岛电视剧《青青河边草》,马景涛咆哮式的表演方式让人眼界大开。 “你这意思,我也可以演电视剧了……”秦东扶起她来,“走吧,进屋看会儿电视,再吃块西瓜……” 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房屋的门窗大开着,穿堂风不时吹过,不用开空调开风扇,屋子里也很是凉快。 电视上,杨澜在《正大综艺》的舞台上已经站了两年,正是她,让很多人知道了世界真奇妙。 1992年的电视荧幕,老百姓在平淡的生活中,打发走了时光,也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迹,也收获了欢笑、眼泪、激情、憧憬。 但不少人关心的,还是能不能多弄点银子。 “哎,”杜小桔倚在沙发上,象是想起了什么,“看我这脑子,都说一孕傻三年,我是越来越记不住事了。” “怎么了?”秦东切了一半西瓜,又给杜小桔拿了一把勺子,让她捧着西瓜一口一口地吃着。 “大光,”杜小桔叹口气,却又很是神秘,“郑小姣怀孕了。” 啊! 秦东却没有惊讶,后世,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可是在九十年代初,未婚先孕,仍是一件不那么拿得上台面儿的事儿。 “大光妈很着急……” “这不正好,领证,登记,结婚,进产房,哪一样与不耽误。”秦东双脚搭在茶几上,看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杜小桔说话,此时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看,是人生中是最为惬意的一段时光。 两人正说着,门环就响起来了,鲁旭光的声音就在院里喊了起来,“大东回来了吗,小桔,大东在家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秦东也不动弹,“不在,到厂里去了。” “滚犊子,你当我眼瞎啊,”鲁旭光说着,人已经走了进来,从小一块玩到大的兄弟,秦东也不怎么客气,“西瓜在井里泡着,想吃自己捞一个上来。” “我……我还真渴了。”鲁旭光转身又走进院子,从院里的水井里捞出一个西瓜来,西瓜被井水镇得冰凉,他熟门熟路从厨房里拿出菜刀来,先把西瓜屁股切下来擦了擦菜刀,然后,一刀把西瓜切成两半。 “这西瓜真甜。”今天晚上,鲁旭光的嗓子都冒烟了,老爹抽了一包半白金鹿,屋子里象着了火似的,他忍不住,还是过来找秦东了。 “大东,咱们厂的房子什么时候盖好,什么时候分房子?”鲁旭光咬了一口西瓜,顺着拿过桌上的抹布擦了一下嘴角流下的西瓜汁。 嵘啤的家属楼,今天春天开始施工,要等到能搬进去住却要等到明年了。 “怎么,等着房子结婚?”秦东自己也拿起一块西瓜,“火烧屁股才想起井水,快结婚没房子住了吧,我早就说让你买房子,你就是不听。” “我就等厂里的房子,再说,买那么多房子有什么用……”鲁旭光很不服气,在买房买地这个问题上,鲁旭光向来是不服气秦东的,“妈了个巴子,有钱还不如再干点买卖……” “现在,能赚钱的是一是股票,二是房子,”秦东恨铁不成钢,“听我的,明天就去买房子去。” 鲁旭光却不说话了,杜小桔看看他,就笑着打趣道,“大光,还没结婚,工资就都上交了……” “唉,小姣把钱全拿去炒股票了,”鲁旭光吡着牙摸了摸大脑袋,“我现在做买卖的本钱都给我拿走了,她还想再买辆车。” 哦。 杜小桔看看秦东,郑小姣确实长得漂亮,以前还是歌舞团的演员,要不是歌舞团快黄了,鲁旭光要不是手里有钱,郑小姣哪能看得上他鲁旭光。 “买。”秦东大声道。 九十年代初,大概是意识到中国消费者即将步入一个新时代,麦当劳在北京开了一家全世界最大的分店,康师傅在天津生产出第一碗红烧牛肉面,XO和LV等奢侈品同时进入中国,法拉利也把车卖给了北京首富李晓华…… “你想买什么车?” “就是这种,征天汽车……”鲁旭光突然用手一指电视,中央电视台的广告正在播出,石家庄生产一份汽车,象极了山寨版的丰田霸道。 “买富康吧。”秦东不同意。 下个月,第一辆雪铁龙ZX轿车会以中国名字“富康”投放中国市场。 “走吧,出去找地方喝点去,”秦东征询看了杜小桔一眼,杜小桔就笑了,“早点回来。” 鲁旭光一摸裤兜,却只掏出几个硬币来。 这一年的6月1日——中国人民银行宣布自当日起,在全国范围内发行一元、五角、一角金属人民币。 鲁旭光现在身上的全部家当不过现几块钱,“大光,你还没结婚就成妻管严了,”二人朝门外走去,秦东看看他,“你是来借房子的吧,当着小桔的面儿不好说?” 月光下,鲁旭光感激地看看他,长喘一口粗气。 “火柴厂那套楼房往外租着呢,明天我就收回来,”秦东道,“你先住着,你啊,有有钱还得买房子……你看我,在北京有房子,在沈南有房子,走的时候,我留了二十万给秦南,在上海买房子……” “我还是先买车吧,”鲁旭光却不同意,“对了,大东,我听说,市里要奖励咱们厂一辆车,奥迪……四个圈的奥迪!” 第76章 一辆车,一套房,十万现金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5月份召开的“6000人大会”,到现在热度仍为消散,解放思想大讨论仍在持续。 这一年的6月9 日,江在中央党校向高官学员发表讲话时,提出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这个概念,他的论述将之前围绕着商品经济与计划经济而展开的种种争论给予了澄清。 8月份,秦湾市决定召开一次全市的会议,引导全市企业走向市场,在市场经济的大潮中砥砺奋进,扬帆起航。 这是6000人大会的沿续,也是改革开放的深化,这次会议又一次在全市引起巨大关注,原因是市领导宣布要重奖市场型人才。 秦湾日报也发表了市委主要领导的文章—— 神州大地气象万千,日新月异,改革的时代需要开拓型人才,开放的经济呼唤着开放的人才,市场经济的大潮中,更需要市场型人才…… 市领导定下了调子,要参照珠海等地的做法,重奖在改革开放大潮中涌现出的市场型人才! 赵钢与秦东简单通过气后,自己就双一次赶赴上海,收购淀山湖啤酒厂,始终是他的一块心思,他不想假手他人,而是要自己完成收购。 不过,也只有赵钢的背景,才能让此时的跨省收购成为现实。 厂里秦东主持工作,他先是到宿舍楼工地上看了看,一幢幢楼房拔地而起,嗯,估计到明年春天,大家伙就可以迁新居,娶新娘了。 他又到东部看了看自己买下的地皮,他要在这里建设一座自己的高楼,作为将来自己的北海啤酒的总部,集办公、研发于一身,可是却不能象象史玉柱一样随意更改设计,最后把血都吸干了。 “秦经理,陈区长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刚回到厂里,办公室的谢大姐就走了进来,陈世法召唤,秦东不敢怠慢,当看到陈世法时,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就笑开了。 几个月不见,陈世法明显胖了,原本干枯清瘦的脸上竟圆润了许多。 “给你带的礼物。”秦东笑着把一摞挂历页放在了陈世法的办公桌上。 陈世法也笑了,以前在一起时不苟言笑,现在不在一个厂时搅勺子了,他对秦东反而亲切起来。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当了副区长,陈世法说话也文明了许多,“怎么,你跟赵钢来得要搞一个二王不相见?” 陈世法笑着拿起一张挂历页,仔细地看着。 秦东知道他在开玩笑,也不解释,也知道他时刻在关注嵘啤,更想知道上海战役的一手资料,“陈区长,这种挂历页我们印刷了两种,这是杰可韦尔奇,这是上海领事馆的一位参赞……” 挂历页一种是28.5X42cmm),另一种仅此一半大,广告下半部印有92年年历,占画面约2/5大小。 “嗯,大小合适,印刷精美,”陈世法自己动手,拿出几枚图钉,亲自把挂历页钉到了墙上,然后吩咐秘书“把这几张送给区里各位领导,再送一些到市委市政府,让他们看看我们嵘啤。” 秦东笑了,陈世法不管走到哪里,还是心系嵘啤的。 “小秦,你在上海打得很好!”陈世法却也在看着秦东,“省里、市里和区里都对你提出了表扬。” “你知道,珠海今年重奖科技人员,于书记也提出,我们要在全国开个头,重奖市场型人才!” 今年三月,珠海市宣布重奖科技人员。珠海生化制药厂厂长、高级工程师迟斌元从市长梁广大手中接过价值29万元的奥迪轿车钥匙、三房一厅的产权证书和26.7184万元的奖金,上百家海内外媒体拍下了他热泪盈眶的情景。 珠海重奖新闻很快诱发连锁效应,辽宁锦州市政府拿出 76.7万元奖励 5个科技人员,四川用 80 万元奖励一位农学家和他的助理们,山东、安徽和江苏等省纷纷用现金、轿车、住房或家电等奖励当地的科学家。 “听说要奖励厂里一部车?”秦东笑道。 陈世法看着他,端起水杯,“不是奖给厂里,是奖给个人。” 奖给个人? 秦东心里一动,“是给赵钢还是给我?”当着老领导的面儿,他也不矫情。 陈世法喝了口水才幽幽道,“你说呢?” “如果奖给市场型人才,非我莫属!”秦东笑道,“如果奖给一把手,那就给赵钢好了。” 陈世法没有笑,虽然现在已经是副经理、副书记了,可是秦东的性格仍然是锋芒逼露,咄咄逼人。 “这一点,你要学一下赵钢,他主动提出来,把这辆车奖励给你!”陈世法道,“行了,你就等着后天开大会,拿钥匙吧。” …… 欢快的乐曲中,于国声等一班市领导就坐,台下,秦东与市里几朵金花的老厂长们并肩而坐。 “……竞争机制必须选择敢试,敢闯,敢干的人才,人才哪里来?从市场的大潮中来,从市场的竞争中来…… ……选拔、启用和培养市场型经济人才……你亮出才干,我给你重担,有为就有位,无为就无位,具体说就是以效益论英雄,以成绩定升降,我们要在全市树立一批企业家的典型……” “我们嵘崖啤酒厂,是全国八百多家啤厂当中,第一个走向市场,走进市场的,嵘啤的秦东同志,就是这样一位市场型人才,去年,嵘啤打上火车,打下了云海的市场,今年又打上飞机,打进了上海市场……” 于国声声音很是嘹亮,他也在台上寻找着那个他看好的小伙子。 “好,我宣布,市里拿出一辆奥迪车还有三室一厅的一套房,还有十万的现金,重奖我们的市场经济的英雄……” “一辆车,一套房还有十万的现金!” 会场里立时哗然了,刚才于国声已经提到了秦东的名字,那么不出意外,这辆车这套房和这十万的现金,秦东肯定是有份的了。 会场里,所有人都在寻找着秦东。 “嵘崖啤酒厂的秦东同志,”于国声笑道,“不要让大家找了,上台,领奖!” 掌声如潮,在镁光灯的闪烁中,披红挂彩的秦东走上了舞台。 于国声笑着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一把象征着轿车钥匙的大钥匙递给秦东,又把象征着房屋亲权的证书递给秦东,“再接再厉。” 他带头鼓起掌来。 哗—— 场下掌声雷动,梁永生、王从军、陈世法、周凤和、武庚等人都热切地看着台上的秦东,与秦东熟识的人也都热切地注视着他。 “奶奶的,怎么什么好事都让这小子赶上了!”掌声中,武庚笑着说道,可是在热烈的掌声中,谁也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第77章 奥迪 噼里啪啦—— 杜小桔手里的算盘珠发出清脆的声响,又到月底了,又到了扎账的时候。 “小桔……” 财力科的人一抬头,饼干厂长的吴厂长走了进来,财务科的人立马都站了起来,杜小桔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扶着腰也站了起来。 “快坐,快坐下。”吴厂长笑得满面春风,他手里还拿着公文包,显然连办公室都没进,直接到财务科来了。 “厂长,有事?”杜小桔笑着看向吴厂长,“有事您喊我一声就行了。” “没事,没事,是你有事,不,是你们家有事。”吴厂长打量着财务科的办公室,大热天,一台落地电风扇在摇头晃脑地转动。 “我们家……”杜小桔笑了,家里有事,也不用厂长到自己办公室来告诉自己,再说,秦东从上海回来了,家里就是有天大的事,也由他顶着,有他在,她心里就不害怕。 吴厂长见她坦然从容的模样,越发高看她一眼,“小桔,我刚从市里开会回来,全市的大会,你们家秦厂长……”他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你们家秦厂长,市里奖了他一辆车,奥迪!” 唔! 杜小桔还没怎么着,财务科的人都兴奋起来了,“厂长,是四个圈的奥迪?”有人立马问道。 “是四个圈,进口车。”吴厂长一脸喜气,满脸羡慕,却好象奖了那辆奥迪的人是他一样。 “厂长,都有吗?”杜小桔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肚子里动了一下,她心里也是一动,难道肚子里的孩子也知道奥迪? “没有,全市的厂长如果都奖奥迪,那得多少钱,就这样,一辆艾迪三十万,还有一套房,十万的现金,小桔,你们家发了!”平时高高在上一脸严肃的厂长此时也是满脸的喜庆。 “还有一套房?”财务科的人立马不淡定了,许多人此时还是老少三代同堂,家里来亲戚还要打地铺,可是杜小桔家里住着宽敞的大瓦房,在杀人街还有饭店,听说火柴厂还有房子,现在市里又奖励了一套房! “饽饽就愿意往油里滚……”一个老大姐就拉住了杜小桔的手,“好事全让我们小桔给赶了上了。” 是啊,年底就要生孩子了,这又奖励了车子,房子,票子,人家秦东四月份还成了嵘啤的二把手,听说今年就能成为一把手,吴厂长也很是感叹,一个人的运气得多好,好事怎么全让他家给赶上了呢。 “嵘啤不是市里的金花啊……”面对着众人的艳羡与祝贺,杜小桔只能谦虚,“厂长,咱们饼干厂还是市里的金花企业,我们的钙奶饼干也是市里的金花产品,按理说,也应奖励我们厂里一辆车。” 金花是属于秦湾的一个特有名词。 1989年3月,秦湾市政府下发了《关于开展日用工业产品争创“秦湾金花”活动的通知》(青政发〔1989〕71号),到1992年,2届创评活动共评选出“秦湾金花”产品31种。 秦湾BCD-220型豪华电冰箱、秦湾牌SR5108型彩色电视机、秦湾牌钙奶饼干、金鹿—海德曼自行车、五星鞋、墨水牌墨水老酒等一批优质的产品在全国叫响,开始享誉全国。 吴厂长脸上就出现一丝失落,很快就云消烟散,“这次啊,不是奖励厂里,是奖励个人,奖励在市场经济大潮中的先进个人……”他耐心地解释着,拿起放在桌上的公文包,“好了,我就是给你报个喜。”他一眼办公室的风扇,走出门去。 “小桔,以后你就开着奥迪上下班了。”厂长的报喜,很快象一阵风一样传遍了全厂,厂里的小姐妹纷纷跑来祝贺。 “小桔这样子也开不了,不过,人家小桔有个厂长司机。”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就笑开来,财务科里就响起一片欢笑声。 “我骑着我的小木兰就挺好……”杜小桔脸上焕发出别样的光彩,“夏天凉快。”她看看大家,正要说什么,厂里的工会主席就走进来,“杜科长,吴厂长说你们办公室人多,让我再给你们买一台电风扇……” 哦,大家就静静地听着,却见工会主席瞅了一眼杜小桔的肚子,又笑着说道,“吴厂长还专门交代,下午让买些西瓜汽水,给大家发点福利,他特意嘱咐说,小桔科长还带着孩子呢,不能热着她……” 哇——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好了,小桔,现在全厂跟着你沾光,刘主席,西瓜呢,汽水呢?” “马上就到,”工会主席乐滋滋地看着杜小桔,“小桔啊,跟你商量个事,下个月我儿子结婚,能用一下你们家的奥迪当婚车吗?” “行啊,”杜小桔很是痛快,她也知道,秦东不是吝啬的人,三十万的车他不会拿着当宝贝的,“您一句话的事。” “痛快。”刘主席痛快地走了,大家又都围了上来,好嘛,就这一会儿子功夫,这婚车的日子已经从八月份排到年底了。 杜小桔面色绯红,她不由又想起了秦东的话,“这辈子,我永远是你的司机……” …… 咔嚓——咔嚓—— 反光镜上绑着红绸,车头上扎着彩球,奥迪车一路招摇过市开回了嵘崖啤酒厂。 高虎神气地从车上下来,立马拿出毛巾擦拭着铮明瓦亮的车漆。 嵘啤厂的工人很快就围了上来,徐凤梧也拿着相机匆匆下楼,“徐书记,给俺照一张。” “给我们车间照一张。” …… 大家兴高采烈地围绕在奥迪的周围,小心翼翼地靠近车子却又不挨着车子,摆出自己认为最合适的姿势与表情来。 徐凤梧也不含糊,手里的相机不断地按动着快门,“高虎,这车得多少钱?” “三十多万!”高虎抽着烟,终于轮到他嘚瑟了,“一加油跟飞机似的,真皮座椅,音响有六个喇叭……” “这不在车上就能听戏了?”一个老职工接过高虎递过来的烟,一脸羡慕。 “能,这车宽敞,里面还有空调……”高虎拉开车门,顺手打开空调,又打开音响,一阵悠扬的乐曲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这是什么曲子?”有人问道,不是京戏,也不是流行歌曲,是粤语歌曲。 “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在他生命里,仿佛带点唏嘘,黑色肌肤给他的意义,是一生奉献肤色斗争中……” “年月把拥有变做去……” 黄家驹的歌声最有穿透力,当夕阳中,围在奥迪车旁的钟家洼的老少爷们散去的时候, 杜小树也举起了手中的相机,“来,姐,姐夫,给你们一家三口拍张照片。” 夕阳染红了天空,也把落日的余晖散在这个城市的角落,杜小桔很自然地挽住秦东的胳膊,站在了车前。 “嗯,站好,”秦东笑道,“晚上回家,我给你再照几张,肚子的照片……” “哪有照肚子的?”杜小桔轻轻地拧了他一下。 “你不懂,这叫孕妇照……” 第78章 股疯 小桔命真好! 钟家洼的街坊四邻已经散去,可是今晚,无数个家庭最羡慕的对象不是秦东,而是怀着孕的杜小桔。 可是,街坊们又不得不服气,杜小桔的心眼也是真好,不管是秦东当年打架斗殴进局子还是家里穷得连秦南的学费都交不上,她始终对秦东不离不弃。 好人有好报! 很快,大家就得又出了一个结论,心眼好的姑娘运气都不会差的! 临近晚上七点多钟,天上又下起雨来。 吃过晚饭,杜小树嘴一抹就站了起来,“姐,你怎么还没吃饱?从坐下就开始吃,你看,一盆猪蹄都让你给吃了,我才吃了五块。” “你姐怀着孕呢,”小桔妈给自己家姑娘又盛了一碗大米稀饭,“她是吃两个人的饭量,桔儿,你吃”她看看女婿,“锅里还有猪蹄,我再给你盛。” 杜小桔拿着骨头就笑着点了一下杜小树,“嫌我吃得多?我这是把前几个月的饭量补回来,你吃得下你也吃。”前几个月呕吐得太厉害,吃什么吐什么,现在不一样了,从清早起来她就感觉饿得慌。 见杜小桔拿了奥迪的钥匙就往外走,杜源眼睛一瞪就把他给叫住了,“干什么?刷碗去!” 杜小树看一眼杜源,脚步却没有停下来,“我姐这不是还没吃完吗,我明天再刷,我看看车去。” “行了,去吧,去吧,别给你姐夫倒腾坏了。”小桔妈赶紧打圆场,又给秦东盛了一大碗稀饭,冲着儿子赶紧又挥了挥手。 “车能当饭吃,”杜源看着他的样子又嘟囔道,“你今晚干脆睡车上行了!” “有空调,热不着,我就睡车上了。”杜小树回嘴道,他还怕杜源阻拦,伞也不打就要往外冲,下午已经跟李珍珍约好,晚上接她下班。 这崭新的奥迪,四个圈的奥迪,不得亮瞎李珍珍那些小姐妹的眼啊。 “空调不费油啊,”杜源气不打一处来,家里的空调用电他都舍不得开,“给你姐夫省着点油……” “小树,你结婚,这辆车送你了,要不,再给你买一辆新的?”秦东大口大口地喝着稀饭,抬眼看着这个不省心的小舅子。 奥迪? 小桔妈就是一哆嗦,现在女儿女婿有钱,他们有这个实力,不过,普通人家弟弟结婚,给买台电视机就了不得了。 “大东,你别惯他,”杜源马上打住,又冲儿子挥挥手,“开车小心点。”知子莫若父,杜小树那点小心思哪能瞒得过老公安的眼睛。 杜小桔看着自己的丈夫,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却又拿起一个猪蹄慢慢地啃着。 “我不要,我自己买。”杜小树撂下一句话,冲了出去。 小桔妈看着女儿和女婿,又看看杜源,她小心翼翼地在姑娘身边坐下,“小桔,等会儿我再看看你们的股票,这些日子,我也合计着买点股票……” “妈,你要买股票?你知道什么是股票吗”?杜小桔终于放下了猪蹄,可是马上又拿起一根黄瓜,现在吃多少都是两个人吃的,她也不担心自己发胖。 “你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小桔妈不乐意了,“这些日子,大家伙都在在说股票呢,明天,我们秦湾也能买股票了。” …… 第二天是星期天,雨一直哗哗地下。 当崭新的奥迪出现在市信托公司门口的时候,人们惊奇地看着这辆奥迪,满眼都是惊奇和羡慕。 “有钱人啊!”人群人中一个胖胖的妇女就发出了一声感叹。 “说不定人家这也是炒股挣的呢。”有人就笑着调侃道,“我楼上邻居家的姑娘,在上海工作,在上海买股票可发了……” “如今中国就两样东西赚钱,一是房地产,二是炒股票……” “是啊,进国家机关图脸面,自己做买卖就图挣钱……” …… 大家议论着,有人还盯着奥迪,有人就看向门口,从早上天不亮过来排队,长长的队伍已经拐了几个弯,远远望去,打着伞的,穿着雨衣的,都在大马路上等待着。 今天,市信托投资公司进行股民登记,开办代理买卖上证股市股票业务,在秦湾就可以炒股了。 小桔妈和杜小树推门下车,小桔妈就感叹起来,“这么多人啊,早知道让你姐夫提前打声招呼,你姐夫认识的人多,”她看向自己的儿子,又感叹道,“还是有钱好啊,看你姐和你姐夫,人家根本不来凑这个热闹,礼拜天人家两口子想睡到几点醒就睡到几点醒……” 杜小树也不说话,只听母亲又在唠叨,“小树,咱不要你姐和你姐夫的车,你看昨晚你姐夫说给你一辆车,你姐心疼得连句话都没有……妈炒股,给你挣一辆车!回去别告诉你爸,你爸知道我买股票,又要跟我吵了……” …… 1992年,中国资本市场刚刚起步,新股发行还处于摸索阶段。乘着南巡的春风,股市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上涨:这一年的5月21日,上交所放开了仅有的15只上市股票的价格限制,引发股市暴涨。 由于没有涨停板限制,沪市一日涨了105%。随后,股指连飚两日,25日,行情触顶,报1429点。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相信:中国股市能令人一夜暴富! 在沪深两地,也出现了一种新事物——“新股认购抽签表”,股民通过购买抽签表,可以获得申购新股的权利。 此时,一级市场申购到的新股,在二级市场就意味着财富的成倍增值。 而深圳在8月初,就开始了第二次新股认购抽签表发售的宣传。 1992年8月7日,人民银行深圳分行行长就抽签表发售接受《深圳特区报》的采访称,今年深圳计划发行A股5亿股,预备发售500万张认购抽签表,中签比例10%。 1991年深圳的新股认购抽签表首次发售,价格仅为1元一张。而此时,抽签表价格已经涨到100块一张,8月8、9两日在全市300个网点发售。每个身份证限购一张抽签表,每人限持十张,每张中签表可认购1000股。 “这就是发财证啊!” 上海财大学生会的办公室里,秦南兴奋地扔掉报纸,搂着进来的辅导员就转了起来。 “秦南,秦南,你发什么疯啊,秦南……”辅导员无奈地盯着这个傻姑娘,自己的系学生会副主席。 第78章 百万股民炒深圳 暑假,秦南回秦湾一趟看了看嫂子,就又回到了上海。 她可没有闲着,暑假还要挣钱呢,但是她不象同学们那样,去做什么家教,利用自己的专业赚钱不香吗? “小南,我先走了,等会儿你锁好门。”辅导员又看了一眼在电脑上敲字的这个大大咧咧的姑娘,无奈地笑了笑就扭头走了。 看辅导员出门,秦南笑着吐了吐舌头,打开了系里的打印机…… …… 当清晨的第一缕霞光映照在这个城市,走进白色的瓷砖铁质的水龙头的洗手间,匆匆洗了把脸,秦南就拉着宿舍里没有回家的几个舍友在校园里四处张贴起“广告”来。 “胡歌……” 一个瘦瘦的个子高高的男生看到了秦南,自行车就慢慢地停在路边,他却不敢上前打招呼,只是远远地张望着,还是一个宿舍的舍友提醒秦南。 “小胡同志,过来,过来。”秦南也不嫌人家是豆芽菜了,热情地挥着手和手里昨晚才打印完成的小广告。 胡歌同学立马兴奋起来,他扶扶眼镜也顾不得斯文了,把自行车一扔就朝这边跑过来。 “小胡同志,帮个忙,发发广告呗。”还没等胡歌同学答应,秦南就把手里的一摞广告递给了他,“你们男生宿舍,还有图书馆,教学楼,自习室,都给我贴上一张,放心,不让你白干,一天给你二十块钱。” “我不要钱。”胡歌小声道,态度却很是郑重。 他接过广告,原本以为又是要推销啤酒,可是广告上哪有啤酒两字,“免费旅游?到深圳?”他扶扶眼镜看向秦南,“秦南,你的脑子不是要坏掉了吧?” 广告上分明写着免费旅游,包吃包住,每天还给二十块钱,但是特别强调要自己带身份证。 “你的脑子才坏掉了,”秦南推了他一把,“快去,发广告去。” “崔教授……”秦南自己也拿着一摞广告,全然不理会胡歌在她身后如唐僧般唠叨,“教授,给我来两个馅饼。” 财大的老师,也是这几天校园里有名的馅饼教授。 其实,崔教授卖馅饼也实属无奈,本来,学校鼓励教职工搞副业,可是老崔拉不下脸。直到这个暑假校方组织旅游去北戴河,老崔交不出钱,趁着放暑假校园里的学生不多,他才一咬牙跑出来卖馅儿饼,因此得了个“馅饼教授”的称号。 “教授,请你免费旅游。”秦南接过教授的馅饼,把两枚硬币放到还有些扭捏的教授手里,“去深圳,”她咬了一口馅饼,突然就有了主意,“教授,我们五号出发,来回六天,每天我给你一百块钱。” 一百块钱? 馅饼教授就紧紧地握住了手里的两枚五毛钱硬币,不过,这角色好象是反过来了,自己怎么能拿学生的钱! “我……你请我?”崔教授抬起脸,擦擦汗珠,看着闷热的天,快下雨了。 “对,老师们旅游往北走,我们旅游往南走……”秦南大口大口地吃着馅饼,两个馅饼顷刻下肚,这豪放的做派把教授都看呆了。 “我不去……”崔教授还保留着作为老师的自尊。 “崔教授,你就帮帮忙吧,”秦南可不放过他,“老师,你帮我个忙,有好多同学要去呢,我就怕约束不住他们,他们就象草原上的马驹到处乱跑,您是系里德高望重的教授,有你在,我就放心了,教授——” “多少人啊,你想请大家免费旅游,还包吃包住?”崔教授扶了扶厚厚的眼镜。 “我不知道,”秦南得意道,“我包吃包住,去的人还不是要挤破脑袋,一二百个总有吧?” 一二百个,每天给二十块钱,来回六天,这就要一两万块钱! “秦南……”崔教授不由喊出了声。 可是,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在这个暑假的校园里,听到有包吃包住免费旅游的机会,那些热恋中的男女学生,还有想出去看看世面的学生,还有从财大听说了消息的外校的学生,一股脑就地涌了过来。 前一阵子,秦南免费发放文化衫给自己积累了良好的口碑,大家宁愿都相信这是真的,看着一张张身份证摆放在桌子,秦南就看向胡歌,“这是多少?” “五百六十二张,”胡歌木然地扶扶眼镜,又从自己的包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放在上面,“五百六十三张。” 呼—— 秦南鼓起腮帮,吹动了额前搭下的一缕秀发,这可把胡歌看呆了,“秦南,这是六万多块钱啊……” “六万多块……”秦南脸上突然作愁苦状,惹得一个宿舍的两个女生也跟着黯淡起来,可是秦南马上就笑着举起了双手,“六万块,我有……” …… 火车站,当崔教授看到长长的队伍还是吃了一惊,这是干嘛,这一列火车干脆就让财大包了算了。 “加上您五百六十五个人,崔教授。”秦南笑道,“这一路上,我都交给您了。” 五百六十五个人! 馅饼教授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他此时才察觉到,自己这几百块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秦南,你哪来这么多钱?”虽然知道秦南的哥哥是什么厂长,可是一个小姑娘手里也不能有这么多钱啊。 “我炒股赚的,”秦南小声笑道,“从深圳回来,您也炒股……” 炒股? 崔教授一愣,“也罢,我都卖馅饼了,我这张老脸豁出去了……” 轰隆隆—— 火车从虹桥站出发,列车往南方开,春风又荡起来,在这如梦似醉的时代的晚上… 秦南不知道,深交所新股发行的消息迅速传遍全国,被发财梦诱得如饥似渴的百万中国股民们、资金,甚至身份证开始涌向深圳。 各地的投资者从四面八方涌来,上千万张、成捆的身份证,特快邮递至深圳,深圳银行存、汇款就有30亿。 短短几天时间,广州至深圳的火车票,在黄牛的手里从30元炒到了300元,包车费用达到了3000元,深圳大小酒店、宾馆、招待所全部爆满。 深圳股市的热浪席卷深圳,席卷全国! 第79章 这个小姑娘了不得 秦南没有想到的是,深圳城乡三百多个销售网点,各网点提前三天就有人排队! “他娘的!”秦南忍不住就学着武庚的口吻骂了一句,“幸亏来得早,要不连汤都喝不着,我还得往里赔钱!” 站在她最近处的胡歌看着这个清新俊秀的姑娘,听着她的国骂,就睁大了眼睛,山海的妹子还能这样吗? 她来之前就买好了深圳地图,估摸着市区内能人多,知道申购新股发财奥秘的人也多,所以,秦南选择在关外排队,她觉得这样或许能够更快地买到抽签表。 看到已经三三两两有人开始排队了,秦南马上抢占有利位置,从小和枝儿姐排队买粮、买肉的经历告诉她,越紧俏的东西,排队的人越多,而获得的过程也越为艰难。 炎热夏天和疲惫排队,都是获得财富的必经之途! “大家都排队,排好队,我们三天之后再旅游,到时请大家吃大餐。”秦南和宿舍几个女同学,还有系里几个男同学迅速组织大家展开队形。 崔教授也发挥了一名老教授的作用,积极地帮着秦南组织同学。 很快,事态的发展就超乎了他的想象,八号上午,现场就已经人山人海。销售点排出来的长队已经像长蛇一样转过了几个弯。 崔教授打听了一下,从7号晚上开始,各个销售点就出现了排队的市民,这些人都有所准备,吃的喝的带的不少。 他擦了一把汗,又看看小脸热得通红的秦南,深圳到了八月,气温也有27度左右,人挤人的空地上,热气腾腾的味道实在很难受。 “汽水,面包,不住宿了。” 秦南热情给大家发面包发汽水,心里还在盘算着,“每人限购10张,中签率10%”的规则,算起来,中签几乎是十拿九稳的,无论如何,先中签了再说。 “秦南,不是来旅游的吗?怎么改成排队了?”有男同学接过矿泉水,就埋怨起来。 “什么活儿也不干,你好意思白吃白住?”胡歌马上接了一句,那样子一幅看不起吃白食的样子。 “对啊,你还免费穿人家的文化衫!替人家小南排队又怎么样!”一个女同学打了一下他的胳膊,两人看来是有戏的。 …… 可是这些人终究是大学生,很大一部分是财经大学的大学生,大家排队议论,都感学到了空气中飘荡的金钱的味道,他们就骚动起来。 “秦南,一天二十块太少了。”这是那些胸无大志,只想拿点小钱的人。 “对,得加钱。”有人马上响应道。 “要不我们自己排队自己买!我们也带着钱哪!” 群情汹涌,有人已是蠢蠢欲动,可是一打听,他们的身上这点钱真不叫钱,另外,还需要身份证,不过,身份证从离开上海时,秦南就都统一保管了。 内乱!内卷! 秦南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矿泉水,她太知道得寸进尺的含义。可是面对着这些乳臭未干,象是温室里花草一样的男女大学生,从小见惯了草原上的狼群,大雪,白毛风还有……的女子,她二话没说,矿泉水就浇在带头那个男生的头上。 “秦南你……” 男生还在吃惊,秦南已是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趁着对方晕晕乎乎的空当,对着肚子又踹了一脚,直接把这个豆芽菜给干趴下了。 啊! 所有的女生、男生立马停止了聒噪,胡歌吃惊地看着她,崔教授也看着这个大大咧咧的漂亮女生…… “教授,是不是你该发挥作用了?”秦南转过脸凑近崔教授小声道,可是再转过脸来,迎着周围排队人指指点点的目光就喊开了,“我声明啊,如果有人擅自离开,面包没有,汽水没有,来回车票钱自己垫上,身份证烧了也不给你……” 她看看这帮青年男女,她知道,这些人都是穷学生,在哪不是谈恋爱,在这里也能谈……况且,让他们负担来回的车票,有人就要心疼钱了。 崔教授也打听明白了,他也动起了心思,可是他也没有身份证,也没有钱,他的身份证都在秦南手里呢。 “咳——大家都要守信用,如果不守信用,我这门课大家过不了的……”他是老资格的教授,他说过不了的科,学校不会为难他…… 生杀大权操之于他人之手! 这群大学生很快想明白了,过不了就没有毕业证,没有毕业证就不能毕业,不能毕业就没有工作,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些人也跟秀才一样,虽有怨言,可是没有人跳出来再挑战秦南的权威了。 “女资本家。”一个女生恨恨道,女同学有人站在了对立面,可是男同学反而安静下来,这样漂亮的秦南,英姿飒飒的秦南是他们没有见过的,也是女生中没有的。 许多男生就开始主动站在秦南一边,帮着她维持起秩序来。 “人家秦南让我们来,我们才知道深圳还能认购,没有秦南我们哪能到深圳来……” “对,大家讲一下契约精神好吧……” “车票钱,面包钱,汽水钱,都是人家秦南付的,我们不能忘本……” …… 男同学这样了,最大的威胁就解除了。 “哎呀,这个小姑娘了不得啊……” 周围尽是看客,也都是做着发财梦的人,看着秦南三下五除二解除了内乱,又打听到,这五百多人全是她带来的,整个人群就爆了。 “我工作四五年,省吃俭用,存折上也不到两万块钱……这得有多少钱,拉起这么大的队伍……” “人家小姑娘还是大学生,人家是炒更(粤语兼职的别称),……” …… 一传十,十传百,上海财经大学来的女股神,很快就在三百多个销售点出名了。 秦南可不管那些,她蛮不在乎,“好了,喝水,吃饭……后天买完,大家旅游吃大餐……” …… 那两天,深圳白天气温在35度左右,晚上十一二点空气中仍有热风,老天爷终于也看不下去了,一阵兜头盖脸的瓢泼大雨就浇洒下来。 “大家排队,继续排队。” 秦南没有慌,同学们有的自备了雨伞,有的没有,她把自己的雨伞朝胡歌手里一递,“我买雨伞去。” 第80章 发财的时刻到了 终于盼来了这两天,120万涌进深圳的股民盼望已久的新股认购抽签表今天就要发行了。 秦南睁开朦胧的睡眼,买水买面包买雨伞忙碌了一晚上,天明的时候,她才靠着路边一家银行的石狮子睡了一会儿。 睁开眼,蜷缩的身体还没有舒展开来,她就看向自己的队伍,还好,队伍还在! 在深圳,在这个时刻,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崔教授倒是一晚上没睡,他真心地看护着这些孩子,不过,满大街的人,有人就是想干点坏事都不可能。 “小南,身后排了几个街区的队了。”崔教授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姑娘的胆识,今年才大二吧,就干了他这个教授都干不了的事情。 “小姑娘,你是来排队的吗?”正想着,两个手拿大哥大的人就走了过来,没有寒暄没有自我介绍,直接说事,“我们买你的位置,怎么样?” “买我的位置,多少钱?”秦南笑了 “十万!”两人互相看看。 十万? 崔教授吓了一跳,秦南也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看向崔教授,这两人马上以为崔教授才是主角,价码马上又提高了,“十五万!” 十五万? 崔教授扶扶眼镜,一脸的不可思议,就这,就这个位置给十五万,他卖一辈子的馅饼都挣不出这么多钱来。 “十五万不少了,”这两人显然是刚刚入场,看到这样长的队伍,心里着急了,怕错过发财机会,这才想走捷径,“你排一晚上就拿到十五万,还不成吗?” 秦南看看周边零零散散的同学都开始朝这里张望,军心立马就要涣散啊,“不卖。”她使个眼色,两人也是聪明人,不再说话就走到了一边。 看到秦南过了一会才拖拖踏踏过来,马上就迎了过来。 “二十万。”秦南面无表情。 秦东从上海回秦湾时,给她留下了一个二十万的存折,让她在上海买套房。 秦南却是已经打定主意,她要自己挣钱,给未出生的小侄子在上海买套房,哥哥给自己的二十万,还给他! 手持大哥大的两人互相看看,两人就点点头,没有丝毫讨价还价,在深圳,效率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前面就是银行,立马存钱交割。 销售点前,长龙依旧。 没有人注意到秦南在这个清早,手里就多了二十万块钱,许多人手里都拿着钱哪。 看着手中黄色的存折,秦南想喊想大笑想跳舞,可是走出银行大门口,她还是忍住了。 “秦南,面包。”胡歌关心地递给她一个面包,看着这个豆芽菜明亮的眼神,秦南终于忍不住了,拿着面包转过头,脸上就生动得有如夏花般绚烂,“发财的时刻到了!” “大家注意了啊,”一脸的兴奋,一脸的傲娇,秦南快速检阅着自己的队伍,“人太多了,别被冲散了啊,大家就当是作游戏,老鹰捉小鸡,我们都是小鸡,后一个一定要抱紧前一个啊……” 销售点外的队伍已经明显燥动起来,有人想插队,马上引来几人的拳脚相加,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没有人想把排了三天的机会让给别人。 就是后面的人也都齐声喊起来,“不准插队,不准插队。” 秦南暗笑,这跟八十年代买面买菜买煤何其相似,只不过,现在,面米媒换成了股票。 后面的队伍已经人搂人,一个人贴着一个人,主要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别人插队。 “小安,你搂住胡歌的腰。”秦南指挥着同宿舍一位女生。“要不就扶着他的肩膀。” 很快,在她的示范下,后面一位也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男同学与男同学之间,熟人搂起来不尴尬,可是女同学与男同学之间,就有些微妙的化学反应了。 没有办法,大家都奔着一个目标去,炒股赚钱呗。即便如此,也出现了有人排了三天两夜,却在快排到时被挤出队伍的事发生。 可是有的男女同学也很开心,平时不敢表白的男女,借着这个机会,或是扭扭捏捏地扶住前面人的肩膀,或是半是扶半是搂地把手放在了前面那人的腰上。 “什么也不能阻止我排队!” 秦南就差拿着刀在维护自己的羊群了,你想想,花上一天一夜,10%的中签率,能中上一签,以此时股市的火爆程度,买新股投进去的钱能够翻番吧。 一天一夜风餐露宿后财富翻倍,诱惑力能不大么? 再看看队伍里,排队的80%以上都是年轻人,尽管天气很热,尽管下过瓢泼大雨,无论多疲倦,提到新股大家还是兴致勃勃,打退堂鼓的极少。 “天太热了!” 热辣辣的阳光烘烤着大地,这两天,深圳白天气温在35度左右,早上7点多的太阳照到脸上,就有明显的灼痛感。 秦南不断从小贩手里购买矿泉水,可是最难受的是没处上厕所,女生只能小口小口喝,天气热,流汗没多久蒸发了,这样就不会肚子胀着难受。 终于,有人受不了这样的灼热,就是给钱也不在这里排队了,可是大部分同学还是坚持了下来。 胡歌身上的黑色T恤上面结了厚厚的一层盐花,而头发因为流汗,已经板结成一缕一缕的。 他用力地扇着热风,周围散发着一阵阵的馊味,他分不清楚到底这股味儿是自己身上的,还是来自别人。 秦南脸上的汗珠就没有消停过,身上的文化衫早已被湿透。 队伍越拉越长,每个人的空间越缩越小,但还是有一些小贩见缝插针地在队伍里卖着矿泉水、食品、祛风油……他们也在顺便传播着小道消息。这也给大家带来了乐子。 一会儿传说市政府发现股民踊跃排队,决定扩大新股发行量,中签者每人能够申购1500股;又传说各销售点将在早上六点提早销售抽签表。 消息在队伍中流传着,一次一次振奋着排队者的心情,却又一次次被证实是假消息。 秦南擦了一把流进眼里的汗水,眼睛被汗水杀得生疼,她用力地眨眨眼,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有那熟悉的笑容,让她心里猛烈地跳动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用力地晃晃脑袋,头还没有抬起,头上就被人用力弹了一下…… “哥——” 秦南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第81章 钱哗哗地流 女孩子家要富养,秦东从不认为,只是给妹妹秦南几多钞票让她享受到富有的物质生活就叫作富养了。 女孩子要家富养,在秦东的思想里,是要教导秦南如何花钱,用钱,赚钱,凭借自己的能力享受到富有的物质生活,这才叫真正的富养。 他很欣慰,暑假里听到秦南对股市越来越投入,并且一直在关注沪深两地的股市,秦南看到的消息他也看到了,自己这个妹妹啊,肯定会到深圳来的。 可是他没有想到秦南搞出了这么大的动作,“哥,这全是我的人……”秦南指了指排队的长龙,“我们三天前就在这儿排队了。” “多少人?”这样的场合岂能少得了小舅子同志,杜小树拿着几瓶汽水蹦跳着就过来了。 “五百多,不到六百。”秦南用牙咬开瓶盖,顺嘴把瓶盖吐在地上。 “呵呵,我们带了一千五百人。”杜小树马上压过秦南一头。 秦东确实从秦湾带了一千五百人过来,厂里调休的职工和职工家属,不用他说每人每天五十块,就是白白出来一趟,这些人巴不得帮他的忙的。 现在,他在嵘啤厂的威信,比陈世法在的时候还要高! 就是这一千五百人见到这里的场面,也没有人敢说加钱…… “哥,你们在福田那边吗?”秦南也不问秦东是如何找到她的,现在她满脑子里都是抽签表,“我算了笔账,哥,你看啊,500万张抽签表,按每人购10张算,三百个销售点平摊下来应该每个销售点有1600多人可以买到,何况我们排队的地方在关外,还算较大的网点,抽签表投放量应该更大些……” 她再看一眼她的队伍,将近六百个人啊,这就是她秦南的发财证啊! “嗯,打算得挺好,计划不如变化快,”秦南笑了,顺手又在秦南脑袋上弹了一下,“别光想着看不见的钱,先把看见的钱赚了,钱拿在手里踏实。” 噢,秦南还没有想明白,秦东一指她的队伍,“赶紧的,把这些位置卖出去,现在马上就要认购抽签表了,有的是人要。” “哥,这是我们三天三宿排下来的……”秦南不干了,这都是钱啊,当然,卖位置也能卖出钱去。 “小南,东哥的话还有错吗?”杜小树笑着讨好姐夫一句,伸手也想在秦南头上弹一下,可是秦南早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 “别问为什么,让你卖你就卖。”秦东看妹妹一眼,他抬手看看手表,已经快八点了,“还有一个多小时,再不卖你可砸到自己手里了。” 见秦东离开,一直在旁边观察这两兄妹的崔教授就提醒道,“小南,虽说是市场经济之下的股市,但还是带有行政色彩……” 秦南马上明白了,就象当年买煤买面买粮买油,粮站副食品站的职工都可以利用手中的小权利私买截留的。 “哎,好位置,好位置,谁要好位置?”滚滚长龙中,一个穿着T恤衫的女孩就从队伍末尾开始售卖,“卖位置了,全是好位置,二百多个到五百多个的位置……” “我要十个,多少钱一个?”排在队尾的人群立马骚动了,许多人已是亮出了明晃晃的钞票,钞票在阳光下闪耀着金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有了早上的经验,秦南也不着急,“一百到二百的位置,三万一个,二百到三百的位置,两万一个,三百到四百的位置,一万一个……” 不得不说,小姑娘的心眼比较实诚,她不知道,福田等几个销售点,秦东带来排队的职工,一个位置都卖到了五万一个…… 奇异的景象出现了。 “你们看,怎么那么多人跟着秦南啊?”还在排队的一个宿舍的小安指了指后面,胡歌就看到烈日下,秦南意气风发地走在前面,后面跟了一大群男女,那样子……真象是某社会的老大! 可是老大走进了银行,看着一摞摞钞票递进柜台,钱哗哗地流到自己的账户里,秦南心花怒放。 银行的营业员却不住地打量着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多人争着给她往存折里打钱,不让打钱那样子就要打架啊! …… 上午8时,遍布深圳市城乡的300个网点开始发售新股认购抽签表。 整个队伍一下子变得沸腾了,前面睁大眼睛,后面的脖子抻得老长,都在盯着,生怕有人插队。 剔除了卖出去的位置,秦南排队的队伍不到五十人了。 看着同学们从她手里领了身份证,当然不是他们自己的身份证,身份证早就打乱了,她就站在队伍的旁边,手里捏一叠钞票,一个“雇佣兵”出来给她10张抽签表,她便给他一份钞票,一手交钱一手交表。 崔教授脸上冒着汗,他看着眼前这个还算沉着镇定的小姑娘,所有的同学恐怕还不知道,她现在已经是千万富婆了! 看着自己带来的五十个同学领完了抽签表,秦南立马走人,还不走,等会儿买了自己位置的人买不到抽签表,还不得管自己要钱啊! 果然,跟秦东预料的一样,有的网点到早上9点就宣布,所有的抽签表已经售罄。 “不对啊,”来买股票的人都是聪明人,数学那是老好了,“前面买到票的也就二百多人,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对,一定有问题!” “其中有诈!每分钟卖一个人,也不可能一个多钟头就卖完了吧?” 大家的数学水平都不差,一个销售点应该有一千六百多人能买到抽签表,现在也就二百多人,大家都是从那个物资紧张的年代过来的,都知道里面意味着什么。 大家都很郁闷,正好现场还有一些黄牛号称可以以一张300元的价格出售抽签表,不管真实与否,这更让排队的人更加愤怒了。 做了一个晚上的发财梦像气球一样被戳破了,大家都有种很强烈的受骗的感觉。 特别是那些买了秦南位置而没有买到抽签表的人,更是捶胸顿足。 队伍里骂声连连,群众大声喧哗,定时炸弹终于爆炸了,秩序就在人们的质疑中开始混乱,并发生冲突…… 人群外围,崔教授就这样静默着,从上海到深圳,从三天前排队,到今天不到一小时售罄,他是这场股疯的亲自见证者。 晚上,当秦家两兄妹包了几个饭店请这两千多人吃饭时,他就很是感慨,显然,这两兄妹已是是这个时代先富起来的那群人。 他这个教授,几辈子的薪水都赶不上人家兄妹今天一小时赚的钱! “秦厂长,昨晚,我连夜写了一篇文章,百万股民炒深圳,准备在媒体上发表一下,你能帮我润色一下吗?”崔教授跟秦东这个小年轻很是客气。 哦。 这位名叫崔新建的教授目睹了惊心动魄的整个过程,他以“上财”为笔名写了一篇很生动的新闻通讯《百万股民“炒”深圳》,被包括《北京青年报》在内的不少媒体采用,很是让他赚了一笔稿费。 也是从此开始,崔教授成了深交所和上交所里的常客。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此时被秦南哄来维持秩序的教授,这下算是开了窍了,十年后,以“上财”行名的这个人,将成为中国股市最凶猛和神秘的“庄家”! 第82章 破三铁 风波之外,尽是兄妹情谊。 秦南实在想不到,能在深圳见到自己的哥哥,看来,哥哥赚到的,绝对比自己多得多。 “哥,你的二十万,我还你。”有了钱就有了底气,鲁迅先生就这么说过,同时人的情商智商也会高很多,“嫂子不是快生了吗?我给小糖球在上海买套房子,将来他也到上海上大学。” 秦东看看秦南,他对一线城市地皮和房子的重视已经影响到秦南,这丫头有了股市赚的钱就开始考虑投向房市。 “姐夫,”杜小树也不甘落后,这一次这一千五百人中,秦东放手让他发动群众,他自己就带过来二百多人,现在二百多个位置卖出去,他手里也有了钱,“我也给小糖球买套房,在秦湾买套房,就在市政府那儿……” “你们俩胆子真不小,”秦东抬脚踢向杜小树,“让你姐听到你糖球糖球的乱喊,小心不让你进门……还有你,”他又看向秦南,“都说了叫秦巡了……” 他走到秦南面前,郑重地又道,“二十万,是哥给你的,让你在上海买房子的,不要一直住宿舍,不方便……” “我知道了,哥……”秦南眼里有些湿润,转脸却又笑起来。 “去吧,答应人家的事情就一定要办到,这些日子,请同学在深圳好好看一看,玩一玩……” 送走秦南,秦东带着杜小树也不啰嗦,直接回了秦湾。 回到家里,小桔妈看到杜小树存折上的数字,一个劲地追问,“树儿,这真的是你炒股挣的,别骗你妈,你妈胆小……” 杜小树就不耐烦了,“这不是炒股的钱,炒股的钱在后面,这是卖位置挣的钱……” “什么位置这么值钱?”小桔妈就笑得眯起了双眼,“你带你妈也出去开开眼界吧。” “深圳,深圳!”杜小树顺手拿出大哥大来,惹得小桔妈又是一阵惊呼,这一趟深圳,赚了几辆奥迪还有一个大哥大。 “不行,我得到桔儿那边去,”小桔妈匆匆就要出门,“前些日子我还埋怨桔儿……”前些日子她还埋怨自己家姑娘,姑爷要给儿子一辆奥迪,姑娘一句话也不说。 现在看来,这是给了几辆奥迪啊! “我看啊,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钱我们不要,就跟着大东好好干。”杜源扇着扇子在后面喊道。 “钱也要,谁让是他姐夫啊……”小桔妈匆匆走出去,越过院墙,门外就扔进一句话来。 …… 时间慢慢过去,秋天的秦湾,早晨和晚上已经很是凉爽了。 今天,市工业局齐澄局长、区里王从军区长和陈世法副区长齐齐驾临嵘啤,就为一件事——破三铁。 说起破三铁,就不能不提搞活国有大中型企业。 如果说,突然间冒出来的何宏图提供了一种搞活国营企业的“另类办法”,那么,除此之外,确乎是看不到有什么新的奇特招数。 今年的前几个月份,国务院颁布的各项通知,仍然是“继续转换企业经营机制”,“继续限产压库”、“继续抓好品种质量效益”、“继续清理三角债”。 而到了三月份,一项名为“破三铁”的改革运动陡然间在全国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由于效益不彰,搞活无策,庞大的冗员越来越成为国营企业不堪其重的负担,一些调查显示,在绝大多数国营企业中,在岗而没有工作可做的工人占到了一半以上的比例。 从2月份开始,因讨论国营企业“生死”而声名大噪的《经济日报》刊发一组《破三铁,看徐州》的稿件,继去年报道“四川企业安乐死”之后又掀起了一股“破三铁”的热潮,这一改革措施得到了中央的首肯,并迅速在国营企业中广泛实施。 看着嵘啤总厂、一厂和二厂熟悉的领导班子和中层干部,乌压压坐满了总厂的礼堂,再看看身边年轻的嵘啤的两位领导——赵钢和秦东,作为区长的王从军话里就不客气了。 “赵经理,秦经理,我想问一句,你们嵘啤是不是独立王国,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这句话就严重了,赵钢和秦东对视一眼,不象市里和区里别的大中型企业,早早就开展了破三铁运动,嵘啤忙于在上海打市场,这项运动就一直没有搞。 所谓“三铁”,很好理解,分别为铁饭碗、铁交椅和铁工资,实指国营企业的劳动用工、分配和人事制度改革,它们被认为是国营企业的传统优越性所在,也是其内部机制僵化累赘的症结。 而“破三铁”,就意味着企业可以辞退工人,工作岗位将不再“世袭”,企业管理人员—之前称为“干部”—不再终身制,员工的工作也不再是铁板一块,而将根据效益和绩效浮动。 “江苏省徐州市在过去的一年多里,针对“企业办不好,厂长照样当;工厂亏损了,职工钱照拿;生产任务少,谁也减不了”的现状,通过“破三铁”让企业恢复了活力。”齐澄还是一幅平静的样子,有消息传,他要上调北师大当教授,可是他一直没有成行。 这一年,破三铁的声音确实很大,《经济日报》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发稿 36 篇,它坚决地认为,破三铁是国营企业改革的一次“攻坚战”。 新华社也发表述评,称“破除三铁,是今年企业改革的主旋律。” 到 3 月底,全国“破三铁”试点企业已逾千家,到8月底,秦湾所有的企业都实行了破三铁,嵘啤除外。 这不,市里和区里的领导坐不住了,亲自到厂里来督战来了。 “嵘啤是市里和区里的企业,不论人事还是财务,接受市里区里的直接领导。”赵钢立马表态道,“可是……” “可是我们不能搞一刀切。”秦东就把话接了过去。 他扭头看看窗外,礼堂的窗户外,站满了厂里的职工,这事关他们的切身利益,每个人都很关心。 因为“破三铁”,是企业改革 15 年来,第一次把改革的矛头对准了企业中的一般职工,在此前,所有的改革理念和措施都是针对经营层与国有资产管理层的。 “破三铁”,其实也就是解除了企业与工人的“终身劳动契约”。在某种意义上,大张旗鼓的“破三铁”是一次无可奈何的观念运动,它让人们意识到,他们一直以此为家的国营企业不再是永远的保姆和不沉的大船。 在媒体的热烈鼓噪和“徐州经验”的启发下,本溪钢铁厂宣布 10.6 万名职全部实行全员合同制,它被认为是中国大型企业第一次打破”铁饭碗”,上海、四川和北京等地的老牌国营企业也纷纷以深化改革为名义大幅度裁员,大批工人下岗回家。 “秦东,打住,”王从军直接叫停,“我现在就是要以三铁精神(铁面孔、铁手腕、铁心肠)来破三铁,这个,没有商量的余地,”他看看赵钢和秦东,“只要嵘啤还是市里和区里的企业,今天,破三铁就从你们两人开始搞起!” 第83章 皮鞭加饥饿行不通 市里和区里的领导亲临嵘啤,礼堂外的工人也感觉到了如山般的压力。 “看来,工人这个铁饭碗真的要砸了,以后啊,就没有什么铁饭碗了……” “铁交椅和铁工资也没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也下岗了!” “唉,下岗?将来还不知是什么样子!……” “别说了,看秦总怎么说。”洗瓶车间的一个临时工打断了这群自怨自艾的正式工,如果要破三铁,他们这些临时工更是首当其冲。 “各位领导,嵘啤与其他厂不一样……” 秦东没有拿话筒,可是他的音量顶得上麦克风了,“我们的职工手里都有活儿,在岗而没有工作可做的工人,我们嵘啤没有,至少我不知道,陈区长,你也不知道吧!” 陈世法面无表情,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秦东。大家突然都感觉到会风变了,今天本来是要开大会的,怎么成了辩论会? 秦东也不计较陈世法的样子,“企业办不好,啊,厂长照样当,工厂亏损了,职工钱照拿,生产任务少,谁也减不了,这三条,哪一条也跟我们嵘啤不沾边啊!” 是啊,礼堂里的中层干部们一时议论纷纷,如果真要破三铁的话,也会破到他们的头上,他们这些个中层干部,说白了,也就比普通职工多拿一点工资和福利罢了。 这几个月,破三铁在全市展开,同在工厂里工作的亲戚、战友、同学、邻居都在议论,说什么上海、四川和北京等地的老牌国营企业纷纷以深化改革为名义大幅度裁员,大批工人下岗回家。 这正是大家担心的,要么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要么是谈恋爱找对象的年龄,真要是没了工作,许多人都不也想象后果,这日子还怎么过,这人生还怎么活哟! “所以,我们嵘啤,总厂,一厂、二厂,一个职工也不能回家……” 王从军看看仍面无表情的陈世法,又看看一脸微笑的齐澄,他气笑了,直呼其名了,“秦东,你这是要跟市里跟区里打擂台?” 区长动怒,周凤和、武庚等人不由都捏了一把汗,赵钢示意秦东,“秦经理,我来说。” “你说我说都一样,”秦东不领他这个情,却对着王从军笑开了,“王区长,你的铁面孔、铁手腕、铁心肠,我们还真不知道,可是我们就知道从嵘啤建立以来,这个厂就是你的亲儿子,有个头疼脑热感冒发烧,你第一个过来,你什么时候舍得铁面孔,铁手腕,铁心肠了?” 王从军的面色立马缓和了,这句话不假,嵘啤从化肥厂转产成为啤酒厂,就是梁永生跟他一路扶持一路看护过来的。 嵘啤的发展,两人是倾注了大量心血的。 “陈区长?”见王从军动容,秦东就看向陈世法,礼堂里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这还用说嘛,陈世法本来就是总厂的厂长嘛。 “至于说到工作岗位不再“世袭”,企业管理人员打破不再终身制,员工的工作也不再是铁板一块,根据效益和绩效浮动,我们嵘啤早就这样了好吧,大家干得多拿得多,厂里效益好拿得多……” 台上的众人纷纷点头,礼堂里的气氛又一次活跃起来。 “可是,当着几位领导的面儿,我有几句心里话要讲,真正把职工推向社会,行不通!” 哦,王从军、齐澄、陈世法就认真地看向这个年轻的经理。 “我无条件支持秦经理,这也是我的意见。”赵钢突然插话了,“有问题我们俩顶着。” 哦,这两人,难得有意见一致的时候。 秦东看看赵钢,继续说道,“如果按照这个规定,亏损企业工人扣多少,厂长扣多少,政府职能不转变,光扣厂长工人的工资,企业转换不了机制”。 “试图用皮鞭加饥饿的办法搞活国营企业是行不通的,每个公民都有宪法赋予的劳动权利,砸铁饭碗是违法的!” 三铁既破,然而社会保障体制却没有健全,成千上万的工人下岗,一下子变成了无依无靠的社会弃儿,严重的失业会迅速演变成一场危机。 地处京畿的天津市盛传天津手表厂搞“破三铁”出了乱子,工人罢工、厂长免职,此类传言迅速散飞整个华北地区,后经媒体调查,手表厂事件有点出入,然而,满城风云并非空穴而来,“破三铁”因缺乏相关社会福利制度保障而可能诱发的社会动荡却引起了决策层的警惕。 “所以,我要说,转换企业经营体制不能简单地归结为“破三铁”,破三铁,要谨慎。” 台上的领导一时都没有话说了,台下的中层干部和礼堂外的职工,也都静默成一片。 可是,很快,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掌声就在礼堂里回响起来。 秦东这一番话让这个会议开得虎头蛇尾,最后齐澄和王从军虽然表态,要按照上级的统一部署来,可是最后并没有强行逼迫嵘啤再搞什么破三铁。 一行人出了礼堂,才发现嵘啤总厂里站满了职工。 大家表情不一,可是当秦东走出礼堂,出现在大家面前时,没有人带头,掌声又一次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秦厂长,好厂长!” 人群中又一次响起熟悉的呐喊,王从军看看陈世法,齐澄笑着自嘲道,“看来,我们今天就不应该来。” “算了,看来我们是不受欢迎的……”王从军也笑了,可是陈世法依然面无表情。 看着一大群工人围在秦东周围,赵钢这个一把手周围冷冷清清,齐澄就又感慨道,“小秦在这个厂里,威信不是一般的高!” 他又看一眼赵钢,赵钢却象陈世法一样,也是面无表情。 …… 秦东给嵘啤的职工吃了定心丸,可是回到家,杜小桔就又担心了,“大东,你说,我会不会也被破三铁?” 破三铁搞得人人自危,提心吊胆,虽说她不至于被破三铁,可是火苗烧到厂里头上,她也忍不住担心。 “我们秦湾的金花企业,效益都很好……”秦东笑道,“本来就不能一刀切嘛……” 他接起电话,神色就有些怪异,“怎么了?”杜小桔问道。 今天,秦东当面“顶撞”市里和区里的领导,很快传遍了市里各大企业,职工纷纷夸奖赞叹,都感叹为什么自己厂没有这么一位好厂长。 可是杜小桔担心哪。 “赵钢说是要请我吃饭。”秦东笑道,“也不挑个好一点的地方,就在天主教堂那块有个大排档……” 第84章 或去,或留 1992年,秦湾街边流行的啤酒摊大排档,是用大碗和罐头瓶子喝啤酒。 咕咚咕咚的啤酒倒进大碗里,赵钢二话不说,端起一碗自己就喝了。 秦东看着他,“怎么,没有啤酒垫底,话说不出来?” 赵钢抬眼看看他,就又端起碗来,这一次秦东果断跟进,两人手里的大碗一碰,啤酒就直接灌进肚里。 “秦东,是条汉子,敢说真话,也有个性。”赵钢突然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秦东明白,他的意思是今天当着市里和区里领导的面儿,发出自己的声音,“活着干,死了算。”秦东给赵钢倒上啤酒,用自己的名言回答道。 赵钢也拿起酒瓶给秦东倒满啤酒,看这样子,不知底细的还以为是下班后朋友之间的小酌。 “我们性格一样,”赵钢笑道,“今天就想跟你拉扯几句。” 他的样子有些反常,秦东也没有往心里去。 “我想听听你对合资的真实看法,不要因为我而反对合资。”赵钢放下大碗,直视秦东,“我不相信你会看不到,合资是大势所趋。” 秦东在上海利用杰克韦尔奇的影响力打开上海市场,而杰克韦尔奇这一年能到上海来,是因为西方都看到了中国在加快改革和开放上的姿态,这让美国人和欧洲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自 1989 年以来,弥漫在中国与西方世界之间的不信任的迷雾逐渐散去。 “各行各业的外资大量涌入,啤酒行业也不能独善其身。”秦东没说话,赵钢就自说自话,“我国广阔的市场,是外商理想的投资场所,加上国家的优惠政策,也会有较多的外资注入……” 外资无一例外地看中了中国啤酒发展的良好前景,中国幅员广大,人口众多,国泰民安,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消费必然增长。 中国啤酒每年以百分之二十五的水平递增,可是啤酒人均消费量不高,还不及世界人均消费量的一半,市场大有可为。 “我给你数一下,各地的三资企业,广州的生力,惠州啤酒,蓝带啤酒,中德长江啤酒,江苏的三得利,力波啤酒,金钥匙啤酒,……五星、沈阳和哈尔滨也有合资项目……” 赵钢继续说道,“世界啤酒工业的特点是生产能力已经过剩,大公司占统治地位,啤酒发展,中国一枝独秀,世界啤酒及投资者看好中国市场。” “如果从世界范围看,发展啤酒工业,中国是仅存的一块乐土了。”秦东终于开口了。 中国渴望外资,也有较多优惠政策,世界啤酒界及投资者看好中国市场,一批投资者比如何宏图,三得利,澳大利亚富士达,德国AMS,新加坡鸿贸,新加坡酿酒,香港金泽生集团,汤臣太平洋,还有香港永顺泰发……都已经登陆中国。 “中国有可能入世,我们要跟合资企业竞争,我们要提高自己的啤酒工业水平,就要利用外资,迅速作大。”赵钢的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 “外国人也不是傻瓜,我的原则是,如果三五年内不被别人吃掉,我就不合资,”秦东打断他,“就是合资,也要牢牢掌握控股权,否则,就不是你利用外资,而是别人利用了你。” 赵钢睁大眼睛,双手按在桌子上,“你还是同意合资的。” “你看,我们嵘啤三五年内会被别人吃掉吗?”秦东端起大碗,两人又是一饮而尽。“中国八百多家啤酒厂,到时除了自然消亡的以外,真要是被外资利用了,我们的民族品牌就没了!” 赵钢的酒量很大,秦东的酒量也不小,两人棋逢对手,喝得尽兴,说得也尽兴。 “如果可能,中国会入世,入世后,没有做大自己,将来还是被别人吃掉,还谈什么品牌……要用外国的资金做大自己,如果是我,合资的话,外资的股份不能超过百分之三十,一样也能扛起我们自己的品牌……”赵钢很不服气地指着秦东。 “如果我把外国人吃了呢,何宏图的西子啤酒,上海啤酒,不是我们的对手……”秦东也很不服气地指了指赵钢。 “你要知道,将来,还有多少个何宏图会登陆中国的市场……世界上最大的二十家啤酒公司,最大的AB集团产量超过了1000万吨,最小的黑勒门,也有111万吨,秦啤才三十几万吨的产量……” “你让他们来好了……”秦东也很不服气。 “可能,不,真的来了,”赵钢突然哈哈大笑,他手指着秦东,“如果何宏图收购你的联营厂,你成了光杆司令怎么办?你怎么对待外资?” “我就反收购。”秦东也哈哈大笑,“我的地盘我作主,秦湾云海的市场我说了算。” “行,我就拭目以待,”赵钢摇摇晃晃站起来,又拖过一桶啤酒来,“我啊,看来不会打市场战,以后我就打收购战,我只收购,有钱用自己的钱,没钱就引进外资……” 哦,醉眼朦胧中,秦东看到赵钢伸过的手来。 “我们是朋友?”赵钢认真地问道。 “当然是朋友!”秦东也郑重地答道。 “嗯,其实我们俩是一个名字,我小名也叫东东,小时叫赵东东,后来我认为一个男人要有钢铁般的意志,所以改名赵钢……” “东东!”秦东看着他,毫不客气地喊道。 “大东!”赵钢看着他,也毫不客气地回道。 开着奥迪过来接秦东的杜小树惊奇地发现,灯光下,这两个对手谈笑风生,就象多年的老友一样毫无隔阂,最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是,两人还互称小名…… …… 第二天,赵钢没有上班。 第三天,第四天,依旧没有看到他的踪影。 第五天,王从军、齐澄再一次来到嵘啤,同行的还有组织部门的领导。 “不用猜了,”王从军看着嵘啤的一班领导,“由于工作变动,赵钢同志调到香港中润集团工作……” 哦,嵘啤的一班领导马上议论开来,大家几乎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赵钢走了,谁来担任嵘啤的一把手? “赵钢同志离开秦湾的时候,向组织推荐由秦东同志担任嵘啤的总经理和党高官,”不用猜测,王从军揭晓了答案,“经组织慎重考虑,“秦东同志暂时主持嵘崖啤酒厂的工作……” 主持工作?那也就是说,是事实上的一把手了!但没有名分! 哗—— 即使是这样,王从军话音刚落,掌声就响了起来! 在大家的注视中,在热烈的掌声中,秦东缓缓站起来,向大家致意! 1992年,在他的人生中,确实是令人惊奇的一年! 这一年,一个接一个故事打开序章。也是从这时候起,无数个选择辐射开去,分裂成了日后复杂、多变的现实。 后来的中国啤酒和中国啤酒军团,都生活在这一年的选择影响之下,继续上演着一段段鲜活的人生。 其实,不管是秦东还是赵钢,春风吹过,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到来。 《一代宗师》里,宫二讲话: “所谓的大时代,不过就是一个选择。 或去,或留。 不知道你想把自己,安放在怎样的年月里?” 第85章 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云海,南山宾馆,高朋满座,胜友如云。 何宏图看着眼前的一张张笑脸,是那样熟悉,今年,不论他走到哪里,遇到的都是这样的笑脸,和最高规格的礼遇。 夜色已经降临,透过玻璃,他可以看到云海山上黑沉沉的树木随风乱动,呼啸之声不绝于耳,风卷草末簌簌直响,俄顷,豆大的雨点随着狂风倾盆而至。 一时间,风声、雨声、雷声、树林摇晃声搅作一团,闪电不时在天边一闪而过,照亮了这个城…… “我们真诚希望何先生可以在云海搞个项目,”市高官笑着举起酒杯,“我们云海任何一家企业,任何一家工厂,都可以谈。” 这不仅是云海的态度,也是全国各大城市书记、市长的态度。 今年,何宏图的新闻不断出现在各大报刊的财经版头条,自然让各地的国企厂长们暗慕不已,他好像是一个“天使”:背着钱袋从天而降,用一堆真金白银换走一张股权证,然后人不换,事不管,却可以让企业从此摆脱“婆婆们”的束缚,换来一个全新的“老板机制”。 今天这场晚宴之前,书记和和市长跟他已经谈了很久。 何宏图笑了,“你们云海市总共有多少家啤酒厂?” 市长马上道,“一共有十二家啤酒厂。” “那一起合了行不行?”何宏图笑道,放下手中的筷子,他就看向书记。 一起合了? 十二家啤酒厂?包括云海啤酒? 可是书记没有犹豫,马上拿起电话,跟省里请示,一下收购十二家国有集体企业,他不敢定夺。 省里的拍板也很快,这餐饭还没有吃完,这事儿就已经定了下来。 服务员捧过一瓶茅台酒,市长亲自给何宏图倒酒,何宏图连忙站了起来,看着市里领导满意的样子,他索性又说道,“喝酒,可以慢慢喝,如果可以,我们现在就签项目的意向书!” 同在云海,得知这一消息,孙元英大惊,云海有十家啤酒厂可是嵘啤的联营厂!如果真让何宏图得逞,他这个云海分区经理就不用干了。 “何宏图与云海国有资产投资经营公司合资成立云海啤酒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中方以全部 12家国有企业的厂房设备等固定资产作价投入,占股 40%,何宏图出资 1 亿元占股 60%。” 看着风风火火从云海赶回的孙元英,秦东不时看看地图,又不时看看周凤和和武庚,却笑不可遏,“这个何宏图,干脆连秦湾的啤酒厂一块买了算了,要不,秦啤和嵘啤也卖给他!” 周凤和咳嗽一声,现在不是嘲讽、斗气的时候,他也是看出了里面的端倪,何宏图想收购嵘啤不得,那就收购云海的啤酒厂,然后可以再收购秦湾的啤酒厂,这样就把嵘啤包围在其中了,没想到,他还是个下棋高手。 不过,以何宏图的这种打法,控制了一家厂,其实也就是得到了这家厂的全部市场。 如果真要让他的阴谋得逞,包围嵘啤控制了嵘啤的市场,那嵘啤的根据地就没有了,只能长征! “现在,不止我们打下的云海市场要失去,到时候,放眼望去,整个山海半岛,全是对手,”秦东笑道,窗外的雨却下得更大了,“他是想跟我们下围棋,围我们一个密不透风,抢我平们一个一干二净……” “再然后,收购我们嵘啤!”武庚拍了桌子,“他娘的,还真应了那句话。” “哪句话?”周凤和问道。 “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武庚吐出一枚枣核。 ……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云海这十家联营厂归于嵘啤麾下还不到一年时间,这就要扑棱扑棱飞了。 当初,嵘啤与他们约定,成为嵘啤的联营厂,嵘啤出技术出管理,他们可以用嵘啤的牌子,嵘啤每瓶酒提三分钱,当然,嵘啤从此之后,再不进入他们的市场…… “计划不如变化快,秦东这小子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人会给他来这么一出。”武庚坐在桑塔纳上,看着满城风雨,“这下好了,费劲巴力又是出技术又是出管理,人家翅膀硬了,说飞就飞了……” 他这次要到登州啤酒厂,祝融在这些厂长中间,跟嵘啤的关系最近。 “停车。”桑塔纳开进了登州市区,武庚却突然叫停,他也不管外面下雨,也没有打伞,就冲进了路边的一处商店里。 司机刚跑下车,武庚却已是冒雨又跑进车来,“他娘的,过河拆桥,这就是典型的过河拆桥。” 他手里的一瓶登州啤酒,已经更换了嵘啤的牌子,登州啤酒四个字又重新印到了标签上。 “走,到登州啤酒厂。”武庚握着手里的啤酒,“咱们给祝融送礼去。” “武厂长,你好,下这么大的雨过来了……”登州啤酒厂的副厂长已经站在门前。 “这么大的雨你们也不让我省心啊……”武庚丝毫没有客气,副厂长脸色一滞,看武庚大步上楼,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来。 “嵘啤还是以前的嵘啤,登州不是以前的登州了。”他心里嘀咕一句,看着这个热情似火的厂长。 登州啤酒上下,对武庚的好感甚至好过秦东,武庚为人仗义,也不耍心眼,走到哪里朋友就交到哪里,见他到来,副厂长还是一个劲地张罗午饭,真心地张罗。 “你们祝厂长呢,有什么话别憋在心里。”武庚在餐桌旁坐下,也没有见到祝融的身影,往常,他这个总厂副厂长亲自到登州来,祝融都是早早地等候在厂门前的。 “祝厂长马上到,马上到,他在市里参加会议……”副厂长笑道。 “好,不管他,”武庚笑呵呵地掏出一瓶啤酒来,“我们联营厂是有协议的,协议还在,你们这么快就改旗易帜了?” 看着他手里的啤酒瓶,副厂长有些尴尬,他也明白,武庚所为何事而来,“哎呀,武厂长,这是上面的决定,我们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不谈这个,先吃饭,吃饭,上次到秦湾,真喝不过你,这次,我得找回来……” 可是等了一中午,下午喝了一下午的茶水,等到晚上吃饭时,祝融才姗姗来迟。 “老武,上午市里有个会,下午市长找我,我来晚了,来晚了。”祝融说着已是伸出手来。 武厂长变成了他口里的老武,武庚也不生气,“祝厂长,我们是有协议在的,联营厂还是联营厂,这牌子什么时候你就换了?” 祝融有些尴尬,“市里的决定,我们呢,只能执行。” “这也太快了吧!”武庚强压火气,重重地把酒杯顿在酒桌上,“你们半年的联营费还没交吧。” 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儿,被武庚训了一通,祝融的脸就沉了下来,他是打心眼里赞成改编到何宏图旗下的,何宏图已经见过这十二家啤酒厂的厂长,并且承诺给他们集体涨薪,厂里的轿车还答应作价卖给他们。 “联营费?下半年你们的技术员没跑几次,管理上嘛,我们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管理方法,”祝融强硬道,“联营费我们不准备交了,协议嘛,这个你们跟市里的领导讲吧。” 他竟然拂袖而去。 第86章 赔本的买卖 咔嚓—— 惊雷好象要把天扯一道口子。 “厂长,这样不好吧,”副厂长也是老资格,几乎与祝融同时进厂,所以有些话他敢直说,“老武这人还是朋友,哪次我们去秦湾,人家都是好酒好菜招待,我们这样做,不好吧?” “没办法,我也是为将来考虑,”祝融一幅老谋深算的样子,“十二家啤酒厂合成一个集团,这十二个厂长怎么安排?谁大谁小?谁上谁下?你们这几十个副厂长怎么安排?厂里有钱才有底气,我们亮出家底,也能在何先生面前有个好印象……” 哦,副厂长明白了,说来说去,根本不是为厂里考虑,赖掉嵘啤厂的联营费,协议还没撕毁就打出自己的牌子,这是为自己将来能在新的集团中占一个好位置。 这是人之常情,也能理解,可是说实话,嵘啤和老武待登州啤酒不薄啊。 “你看啊,祝厂长,”副厂长琢磨着自己的措辞,“当初人家打下松山岛,又还给我们,还给我们免费传授酶法糖化技术……” 有一句话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那就是当初秦东把十家啤酒厂叫到一块,大家一个赛一个给人家送礼,祝融也是挖空心思,不仅送了古董瓶子,还送了全套的***像章,和一个写有“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瓷盘,在这些啤酒厂中,他们的礼物最重。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是有求于人,现在是人有求于我,”祝融一点没有脸红,“谁叫形势变了呢……” 副厂长想了一下,“厂长,你也知道,嵘啤现在是秦东当家,我们这样做,……”他想说,这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你砍他一根竹子,他会挖你家三代的祖坟,“他不会善罢甘休,他的招数防不胜防……” “怕什么!?”祝融底气很足,“我们现在十二家啤酒厂成立了集团,何先生又投入了一亿元资金,我们是合资企业,怕什么?!” “如果……” “没有如果,”祝融不耐烦了,“如果真有如果,我到秦东门上跪下求他,你满意了吧……” 哦,副厂长突然打了个激灵,祝融这张嘴可是有名的乌鸦嘴,好事他从来说不准,可是坏事他一说一个准,准得离奇! …… 武庚虽然在这十家联营厂中人缘颇好,可是在登州遇冷,他就提早结束了周游列国的行程。 “秦东,你小子是头一次作赔本买卖,”回到厂里,武庚一把推开秦东的办公室的门,也不管他是主持工作的总经理,“这下好了,人家连联营费也不交了,我们这大半年敢情光做好事了!” “都不愿意交吗?”秦东笑了,“那就不交,把他们的啤酒给我们总行吧?” “他们的啤酒,”一提啤酒,武庚的火气不打一处来,“现在他们不是贴我们嵘啤的牌,人家早就改旗易帜了。” “要的就是改旗易帜!”秦东大笑,“以你武厂长的名气,不交联营费,把他们的啤酒要回来能行吧?” “你小子……你想干什么?”看着秦东的笑容,武庚心里就是一动,“你有什么招数,快说来听听。” “你先办你的事,你的事办不成,我就是有这计那计的都使不出来,”秦东顺手扔过一条烟,“你的事儿办成了,我让这十家啤酒厂上门求咱们!” “上门求咱们,咱们也不见,晾他们一个礼拜……”武庚大笑。 …… 武庚虽然没有苏秦、张仪之才,可是架不住平时维护的好人缘,他亲自到了各家厂,虽然这十家厂各打各的主意,可是大都松了口,愿意以他们的啤酒顶替他们的费用。 秦东也没有闲着,这几天他一直在跟德国的克丽斯塔联系。 “秦总,有人找。”原二厂的保卫科长高占东,在秦东主持总厂的工作后,马上升任总厂的保卫科长,“说是你的同学,听口音,象是广东人……” “李简?” 秦东大喜过望,“到了我的家门口,还用这么多礼数,告诉他,直接滚进来。” 人很快就由高占东亲自带了进来,可是秦东的热度陡然间降了几分,同学还真是同学,可是不是李简,而是祝新潮! “哎呀,老同学,恭喜啊,恭喜你主持这么一个大厂的工作!”祝新潮的广式普通话依然是那么地道。 “同喜,同喜,”秦东拉着他的手坐在沙发上,虽然曾有龃龉,可是毕竟还是同学,“我啊,就是暂时主持工作,你呢,你还当你的副厂长吗?” “人往高处走,我啊,不在广州啤酒了,”祝新潮笑着掏出一张名片,秦东还没有接过名片,就闻到一股香味,“这是我的名片。” “法国通农集团?”秦东不由抬眼看看祝新潮,祝新潮很是得意。 通农是一个业务极为多元化的跨国食品公司。 在法国、意大利及西班牙,通农集团都是最大的食品集团,它亦是当今欧洲第三大食品集团,是名副其实的巨无霸。 作为一家巨头的乳品集团,通农早在上世纪80年代进入了中国市场。 80年代初的中国,改革开放的大门已经打开,经济特区在南方设立。而通农初入中国,也先是在珠三角扎了根。1987年,通农第一次在中国成立了广州通农酸奶公司,开始了在中国市场的闯荡。 在中国市场,达能很好的用了合纵连横这个战术,在啤酒界也是大展拳脚,先收收购了河北豪门、武汉东湖等九十年代响当当的啤酒品牌。 “什么时候成了伪军了?”秦东跟祝新潮开起了玩笑,如果他这样跟老苒、李简开玩笑,大家一笑而过。 可是祝新潮与他是有心结的,“秦东,我是经理助理,合资企业的经理助理,”祝新潮一本正经,却已是换了口气,“老同学,我知道你现在困难,遇到难事了,所以我过来想帮你一把。” “我遇到难事?”秦东笑道,可是大笑过后他迅速收敛表情,“说吧,你怎么帮我?” “这就对了,”祝新潮笑道,“我们知道,国策集团的何宏图的大动作,光前期资金就投入了一个亿,啤酒工作没有资是不成的,这样,我们通农集团……” “通农集团想白给我一笔钱?”秦东戏谑地看着祝新潮,“多少啊?” 第87章 沙场秋点兵 “你看你,老同学,我从广州到秦湾来,不是跟你开玩笑的。”祝新潮是个聪明人,听出秦东话里面的余味来。 见秦东一幅嬉皮笑脸的样子,他又正色道,“我以前也是啤酒界的一分子,我时刻关注我们的啤酒厂,南海珠,北嵘啤,老同学,你的能力是强于宁中则的,嵘啤这几年的发展都是凭借你的一己之力……” “我们的经理皮埃尔先生也很关注中国的啤酒,现在何宏图拿下云海市场,虎视眈眈秦湾市场……他手里有的是资金,也不差钱,”祝新潮的口气突然变得神秘起来,“印尼第二大财团,银光集团,资本雄厚,况且,他背后还有……” “还有李嘉诚的和黄公司,美国摩根士丹利等大证券商也是重要股东,此外,他还与日本的伊藤忠财团等也有很密切的关系,其资本背景十分复杂。”秦东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哦,这倒出乎祝新潮的意料了,这些隐身在背后的资本大鳄们都想靠何宏图的突击,获取利益。但是他们都是隐身的,通农得知这一消息,有自身的便利因素,可是秦东知晓这一消息,就让祝新潮大大吃惊了。 “老同学,如果不引入强援,我不敢说你会输,但这场战争会打得很辛苦,嵘啤也会元气大伤,几年缓不过劲来。”祝新潮继续游说。 “并且,你从刷瓶工干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上,你不想看到辛苦付出的工厂最后伤筋动骨,反而让那些观战的人沾了便宜……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哟,新潮,你还会作诗?”秦东讥笑道。 祝新潮矜持地点点头,却看不起秦东,酿造啤酒你行,可是你就是个大老粗。 “这样,你们也会被海珠超过……,双强格局也会变为一家独大……” 秦东不说话,笑着点点头。 “所以,论私谊,我们是同学,论公事呢,我也想促成通农与嵘啤的合资……”铺垫了这么一大圈,祝新潮终于亮出了底牌。 “说吧,给多少钱,有什么条件?”秦东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顺手递给祝新潮一个。 祝新潮说得口干舌燥,他也咬了一口,马上赞不绝口,“这苹果真甜,……嗯,如果不是同学,秦东,我不会说得这么直接,况且现在形势紧急,不要忘了,你现在仍是主持工作,你要想把主持两个字去掉,这一仗就必须打好,否则,你也当不了总经理。” 秦东又点点头,却继续吃自己的苹果。 “这样,我们计划拿出两个亿,你们的家当值不了两个亿吧,所以,如果将来合资,通农要占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当然,这只是意向……到时我们中法联手,对抗新加坡的何宏图!” 祝新潮松了口气,就象考试时写作文,终于写完最后一句了。 “两个亿,大手笔啊。”秦东感叹道,“到底是通农集团,一出手就是两个亿,两个亿,这些钱堆起来,也得有屋子这么高了吧?” 祝新潮不动声色,“老同学,还有一句话,是皮埃尔先生托我带给你的……” “皇军说什么了?”秦东笑着一拍桌子。 “皇军?”祝新潮一愣。 “噢,是法国人,法国人怎么说?”秦东站了起来,走到窗子旁边。 “皮埃尔先生说,这个厂不是你的,将来如果合资,可以给你股份……”祝新潮看了看门外,小心翼翼道。 “哎呀,渴死我了,快给我水喝……”两人正谈着,鲁旭光突然就闯了进来,“啤酒拉回来了……都齐活了,大家伙都在等着你呢,我再让姓祝的嘚瑟,今天就削他……” 姓祝的? 祝新潮一愣,他看着这个大脑袋,大脑袋也在看着他,他不由自主地就站了起来。 “我同学,也姓祝。”秦东顺手拿起一个苹果递给鲁旭光,“那行,走吧。” “走啊,别墨迹了,说你呢……”鲁旭光一指祝新潮,祝新潮看看这两个大眼珠子,心里就是一哆嗦。 他紧走几步,跟上秦东,却仍不放弃,“老同学,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谈,有什么条件,都可以说,现在合资是大势所趋……” 鲁旭光看看祝新潮,同学?肯定不是要好的同学,要好的同学都知道,秦东对合资最为排斥…… 祝新潮又道,“我们通农与嵘啤双双联手,将来就是最大最强的啤酒厂……天南海北的啤酒厂,将来收购以后都可以交给你……” “你说了算?”秦东笑道,“皇军还说什么了?” “皇军托我给您带个话,只要你缴枪投降,金条美女大大的有……”鲁旭光立马大笑,祝新潮好不尴尬,可是他仍不死心。 “打住。”秦东突然吼了一嗓子,吼得祝新潮又一哆嗦。 对这种九十年代的低级商业游说,秦东如果不是看在同学的面子上,早就让他滚蛋了。 “我这个老同学还是个诗人,”秦东看一眼祝新潮,踩着由十家联营厂的啤酒摞成的台阶就蹬上了高台,秋风萧瑟,金戈铁马,“……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他看一眼祝新潮,“这词还应景吧?” 祝新潮眨眨眼睛,秦东根本没有邀请他登上啤酒垒成的高台,他只能站在台上,仰望着台上。 沙场秋点兵? 他看看眼前这二百多人的队伍,人虽然少,却个个精神抖擞,站在最前面一个少妇甚是漂亮,可是漂亮归漂亮,眉宇间的英气是脂粉气遮掩不住的。 “通报一下情况,我们的十家联营厂反了!”秋风中,秦东大声喊道,“联营费不交了,协议也撕毁了,他们还找到了后台,还要组建什么啤酒集团,还要投资一亿元……” “噢,我忘了,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同学,通农集团祝先生,说要给我们两个亿,合资,他们占股百分这六十,还要给我股份……”秦东戏谑地看着祝新潮。 祝新潮暗叫不妙,怎么把这样私底下的事情给说出来了? “我的老同学不远千里从广州赶过来,就是要告诉我,说我们赢不了何宏图,啊,只能被动挨打,现在我要告诉他,就两个字……”他看向鲁旭光,当年打架也是这样,头一嗓子很有仪式感,而这一嗓子都是鲁旭光开喊的。 第88章 削他! “削他!” 鲁旭光鼓起腮帮子,祝新潮只觉得平地就起了一声惊雷,本来秦东的声音就够大的了,可是这个大脑袋的声音震得他耳朵嗡嗡响。 “削他!削他!” 台下的声音立时响成一片,祝新潮看着这群人,男人都象狼一样嗷嗷叫,就是那个漂亮的少妇也笑着挥舞着拳头,不过,她笑起来真好看。 “出发!” 秦东大声喊道,他手一挥,祝新潮只觉着大地都震动了,整齐排列的货车突然间就发出齐声嘶吼,一辆辆货车都垛满了啤酒,看着漂亮的少妇指挥着工人往货车上抬着啤酒,祝新潮的眉头就拧到了一起。 他已经看明白,秦东是要发兵征剿这“反叛”的十家联营厂,是要占领他们的市场,但是让他奇怪的是,货车上拉的都是这十家联营厂的啤酒。 “大东,我去了。”看着大脑袋麻利地跳上货车,秦东没有挥手,却响亮的吹了声口哨。 “既然是这样,秦东,我也回去了,希望你能打赢这场战争。”祝新潮知道再待下去也无益,还不如回广州复命。 “别走啊,”秦东这时却拉住了他,刷过酒瓶的一双手很有力道,“好不容易来一趟秦湾,我怎么着也要尽地主之谊……” 祝新潮用力想拜托这只铁钳,可是只是徒劳。 “小树,小军,”秦东大喊一声,两个愣头小子就一左一右地“护住”了祝新潮,“这几天祝助理就交给你们了,老同学,”他这才亲热地看向祝新潮,“你就在秦湾,到处走走,到处看看,一个礼拜我就平了这十座坟头!” 一个礼拜? 祝新潮突然还真不想走了,他还真想看看,一个礼拜的时间,秦东是怎么降龙伏虎的,但是他可别忘了,这十只虎背后还有一座山,这座山带来了一亿元人民币! “秦东,你是不是有资金了?”祝新潮的脑袋瓜里也不知道哪根弦接上了,想起秦东准确无误地说出了何宏图的背景,他就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没有。”秦东回答得很痛快,“走吧,到我家的饭店,你尝尝我们山海的海鲜……” 没有资金就敢跟何宏图针尖对麦芒地硬碰硬,祝新潮认为这不可思议。 “老祝,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杀法,打他们,何需资金!” …… 老渔民常说,天越冷,梭子蟹膏越肥。这是因为吃梭子蟹,也要讲究月份时节。 在登州这座滨海小城里,蟹市是远近闻名的。近年来,由于来歇伏、疗养的人多了,这“横行将军”的身价也跟着陡增。 上年卖到两块钱一斤,今年一开市就涨到两块五了,还在涨。再贵也有人买,据说这东西不光肉嫩味美,营养丰富,还能治什么病。 六月二十九,逢集,蟹子上市早,下市快,日头冒红,就不见货了。那些没买到蟹子的人,有的失望而去,有的翘首而待。 “何总,您这边走。”祝融陪着笑,引导着何宏图一行人走进清早的蟹市。 在他的大力邀请下,何宏图终于到了登州,其实他也想看一下这十家啤酒厂成色,虽然协议还只是意向性协议,不过,他相信只要去掉“婆婆”,所有的“媳妇”都会赢利。 现场看了登州啤酒的几个车间,何宏图很满意,“这些年,我们登州啤酒狠抓管理,狠抓销售,狠抓技术……”祝融马上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汇报材料,就象跟上级领导汇报一样。 何宏图的脸上虽然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可是心里却很是厌恶,当我是傻瓜吗?如果我不打听不了解情况,我会说出收购云海十二家啤酒厂? 正是他知道,嵘啤这一年来不论在管理还是经营还是技术上对这些厂进行传帮带,这些厂才有今天的成果。 不过,看了这些厂,这些嵘啤的联营厂,都这样让他满意,他心里就更起爱才之心,一心想包围嵘啤最后收购嵘啤,把秦东纳入麾下。 “祝厂长,出海远的,靠岸晚,上市也就晚,我们再等一下。”何宏图笑道,这是经验之谈,常走蟹市的人,都知道。 “哎呀,何先生,您是行家啊。”祝融就吹捧道。 九月份到十一月的梭子蟹最肥美,九月吃公蟹,贵在味美,肉质细嫩。这个时候,还是公蟹好吃。 “吃公蟹,主要是吃蟹黄,新鲜梭子蟹煮熟了,蟹肉可以一丝丝撕开来,吃在嘴里除了鲜味,还有一股弹性,带上一口蟹黄,满口都是醇香鲜美。”何宏图笑着看着远处的大海,果然,一艘渔船正向岸边驶来。 “卖蟹啰!” 船靠岸边,站立船头的渔家姑娘就清脆地喊了一嗓子。那喊声又脆又甜,听着,你就会觉得她筐里的蟹一定又鲜又美。 还不等何宏图说话,祝融就已挤进人群,他也顾不得厂长之尊了,提着几只肥美的螃蟹就冲何宏图招手。 “要吃飞禽上高山哟,要吃海味下大洋哎……” 渔歌远了,小船远了。听不见,也看不见了。只留下一片碧蓝碧蓝的大海。大海上涌动着一层层美丽洁白的浪花…… 中午,新鲜的蟹子就端上了桌,蟹子顶盖儿肥。公的满膘,母的饱籽,肢脚尖里都是肉。 把刚下网的新鲜蟹放锅里一蒸,清汤白脑儿,紫盖红螯,剁下姜,浇上醋,谓之姜汁蟹,实在是一盘下酒的佳肴。 “好,中午就喝你们的登州啤酒。”何宏图来了兴致,今天这餐饭,是他回到这片土地以来吃得最舒服的一餐饭了。 “上啤酒,上啤酒啊……”见何宏图高兴,祝融忙不迭地催促着服务员。 “先别急着上,”一个高个子见到祝融就走了过来,他是本地宾馆的经理,在这个小县城里,与祝融一样,都是有身份的人,“老祝,我得问明白了,你说不明白,今天这顿饭我们宾馆不侍候了。” “哎,我这有客人呢,尊贵的客人……”祝融只道他是在开玩笑,可是宾馆的经理拿起登州啤酒,“老祝,我就问你一句,你们的啤酒卖多少钱?” “市面上是一块二一瓶,批发给你们宾馆,一块钱,这是最低价。”祝融回答得很有底气。 “那这饭你们别吃了,”宾馆经理的脸一下沉下来了,“走人,都给我走,你特么地还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第89章 好大一个脑袋 宾馆不侍候了! 看经理这意思,菜也不上了,酒也不上了,再多说两句,立马就要挥鞭子赶人! 祝融急了,何宏图是他最重要的客人,自己的后半辈子还指着他,再说,螃蟹都准备好了,难不成给还要自己带锅亲自蒸? “老吕,这话怎么说的,我们哥俩的关系,也不是一天了。”祝融立马满脸堆笑,“有事说在明面儿上,别让哥哥我稀里糊涂净算一笔糊涂账……” “你还知道我们不是一天的关系,你哪次到宾馆来,我不给你面子!现在倒好,你卖给我们宾馆的啤酒一块一瓶,这还是享受的批发价,市面上你们的啤酒零售价都才卖五毛,你也好意思跟我提关系!我呸——” 宾馆的经理实在愤怒了,都是这个小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生意可以不做,可是脸面不能不要。 啊?! “不可能,”祝融马上矢口否认,厂里自己一人说了算,副厂长在销售上也说了不算,就是退一步说,自己不知道定价,厂里也不可能把一瓶啤酒卖五毛钱,“不可能,我这不是净干赔本的买卖吗?” 他突然就又笑了,“老吕,是不是我们厂个别职工把发的福利,在大街上叫卖……”那他这个厂长真的是脸上无光,把一块二的啤酒卖五毛钱,这职工的脑袋有问题! “个别职工?”吕经理沉着脸,“你到大街上看看吧,就在登州阁门口,你们家的啤酒堆得象小山,哪出来个别职工!” “你马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祝融不敢怠慢,马上吩咐一同陪客的副厂长。 可是不用去了,人家摆摊摆到宾馆门口来了。 好大的一个脑袋! 副厂长认识那个大脑袋,这脑袋也太好认了,铮明瓦亮,比一百瓦的电灯泡还亮! “走过的路过的,瞧一瞧看一看了,好喝不要钱了啊……” 反其道而行之,这一嗓子就把过路人的好奇心都给勾了起来,还有当街这样贬低自己的啤酒的。 “不是好啤酒,瞎凑合,五毛一瓶,处理了……”鲁旭光继续大声喊着,就跟他在墨水街上练摊一样,周围站着的嵘啤的销售们,也七嘴八舌地帮腔作势,那样子就跟演戏一样,好不热闹。 “鲁科长,给大家来段二人转!”有个年轻的销售就撺掇道,这一撺掇正搔到了鲁旭光的痒处,“那就来一段?”他这人,从小的表演欲就极强。 “……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赶将鞭。 文王鼓,柳木栓,栓上乾隆配开元。 “赶将鞭,横三竖四七根贤。三根朝北,四根朝南。三根朝北安天下,四根朝南保江山……” “好——” 周围的人是越聚越多,没想到这个大脑袋一口地道的二人转唱腔,还唱得不赖。 “啤酒,处理了……啤酒……”一曲唱罢,一个小年轻模仿着鲁旭光的口音就又喊起来,“五毛钱一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真的假的,是登州啤酒吗?” “以前都是挂嵘啤的牌子,就这个月才改回以前的老牌子,没错,就是!” “不会是假的吧?一瓶五毛钱?” …… 人越来越多,五毛钱一瓶的啤酒,大家伙还真没有见到过,价格在这摆着呢,现在一块钱能买两瓶登州啤酒了。 “假的?我保证,假一赔十,”鲁旭光的表演欲越来越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擦亮眼睛,看看生产日期,是不是这个月生产的?是不是是登州的牌子?” 果真是这个月出产的啤酒,果真是登州啤酒的牌子。 “那为什么卖五毛钱?你们不是亏本卖吗?你们是啤酒厂的?”有人就问道。 “不是说处理了吗,口味有问题,但药不死人,凑合喝,赶以前的嵘啤差老鼻子劲了……”鲁旭光一脸神秘地小声说道,可是他的小声,隔着马路,宾馆里的何宏图都能听到。 现场示范,鲁旭光用牙咬开一瓶啤酒,一瓶啤酒咕咚咕咚就灌进肚子里,那意思很明显,就是啤酒口味不咋的,质量没问题。 “大家尝尝,尝尝。”他拿起酒启子打开几瓶啤酒,就送给了站在最前面的人。 “嗯,是跟以前不一。”接过啤酒,有人小心的抿了一口,又咂砸嘴,在心理作用下,啤酒的口味就不一样了。 “算了,便宜。”啤酒当然不能白喝,喝酒的人就打算买上两箱,毕竟还是便宜的,同样的价钱都能到登州厂里买四箱了。 “便宜没好货!”有个抽着过滤嘴的胖子马上道。 可是人们却不听他的,一个抽旱烟袋已是掏出钱来,“给我来五箱……” “我一箱……” “我两箱……” …… 熟悉的场面又一次出现了,看着大家手里的钞票,鲁旭光的大眼珠子就更亮了,“我的,我的……我二百箱……”过滤嘴争敢,他是饭店老板,本来想把大家忽悠跑了,他包圆,可是群众的眼光真的是雪亮的。 “我二百箱,再晚了就没了……” 几乎一瞬间,秩序陡然间就乱了,一帮人开抢了! 鲁旭光也不管,举着扩音喇叭就声喊道,还有意无意看看登州宾馆,“现在登州啤酒是残次品,烂大街……便宜了啊,便宜卖了啊……五毛钱一瓶……” …… 登州啤酒的副厂长没有办法,盯着这个大脑袋却有些发怵。可是话还不得不说,谁让后面有祝融拿枪顶着哪。 “吕厂长,没办法啊,”大脑袋一个劲地叫屈,可是叫起屈来也带着二人转的味儿,“实在没办法,你们不给联营费我们不是亏了吗?” “那也不能跑到我们地盘上卖啤酒……”吕厂长也很无奈。 “你们的啤酒,别的地方也不认啊,你不让我到你们县里卖,我们真的卖不出去……” “可,可是……”副厂长说一句鲁旭光就堵一句,堵得他理亏辞穷,“可是,也不能卖得这样贱,你们连运费都不够……” 五毛钱一瓶,他们给嵘啤顶账,是一瓶一块钱算的,这样算起来,嵘啤来回加上运费,净作赔本的买卖! 第90章 砸价 “够了,够了,我们拉回秦湾一小部分,大部分都在登州呢……”鲁旭光揭开谜底,“原地消化不行吗?再说了,为什么不能到这里卖,这是你家吗,你喊一声有人答应吗?” 鲁旭光两只大眼珠子滴流咕噜直转,副厂长立马拍屁股走人,这一年,与嵘啤厂上上下下打交道,也知道了秦东的底细与出身,当然就知道了这个鲁旭光。 他知道这人惹不起,这些人惹不起,云啤强吧,去年这些人在云海就敢跟人家在大街上群殴,打到云啤家门口打得云啤一点脾气没有…… “那就不管他。”副厂长回到宾馆,把外面的情形说了一遍,祝融马上低声制止他。 “再让他们这么闹一下去,我们啤酒的名声就臭了。”副厂长很无奈,早知这样,还不如给联营费不给啤酒呢。 “怎么就臭了?”祝融不同意,他想把何宏图应付走再说。 何宏图是谁啊,如果鲁旭光的大嗓门他听不到倒罢了,可是就这大嗓门,还拿着扩音喇叭,外面争先恐后地象赶大集似的,他再不知道就是傻瓜了。 “五毛一瓶,”他若有所思,“嗯,好招数,把你们祝厂长叫来。”他很自然地吩咐登州啤酒厂的副厂长。 “何先生,是秦湾人,过来闹事。”祝融知道事情掩盖不住了,索性先发制人,先来告状。 “你们能降价吗,如果能,给我一个理由。”何宏图笑着问道,他压根不顺着祝融的思路来,反倒象是老师在考校学生一样,“说说看。” “能降……”祝融还根本没有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现在赶鸭子上架,生生让他考虑这事,他还真答不上来。 “降到五毛,我们肯定是亏了……过些日子,我们再提价。”他的口气并不笃定。 “你们降价了,以后提价谁还来买?你们的声誉毁了,别的啤酒可以轻而易举地取代你们。”何宏图突然发现,即使一个厂的设备再好,人不好的话一样没有用。 他不动声色笑着站起来,“那我们不降价,何先生……”祝融感觉到了不妙,连忙说道。 “不降价,你们卖得出去?”何宏图一伸手,旁边早有秘书拿过他的西装来,“人家卖五毛钱,你卖一块二,酒卖不出去,你有钱发工资吗?有钱买原材料吗?” “我……”初秋凉爽的天气,祝融的汗都下来了。 “如果我是秦东,我宁原一块钱以批发价买你们的啤酒,再五毛钱卖出去,就为砸你们的牌子,占你们的市场……”何宏图穿上西装,理了理领带。 “那怎么办,何先生?”祝融笑道,他心里跳得厉害,眼见着何宏图也不吃螃蟹了,就要往外走,“螃蟹快蒸好了……” 何宏图一听螃蟹两字,突然就站住了脚,“嗯,我不吃了,你不知道吗?我吃素!逢十五、三十我都是吃素的。” “漫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何宏图笑道,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虽然是讥笑,可是讥笑得很是文雅。 “何先生,何先生,……”祝融一路小跑跟到车前,可是车子并不留恋就驶出了宾馆。 看着窗外大街上那个大脑袋还在可劲地吆喝,何宏图的脸就拉了下来,他吩咐随员,“你打听一下云海其他厂,看看都是什么情况。” 当他的车子重新回到云海,消息就反馈回来,嵘啤的十家联营厂一夜间叛变,又一夜间遇到“围剿”,秦东就敢同时开辟十条战线。 “何总,我打听了,其他厂都跟登州啤酒厂一样,但是石城啤酒除外,他们没有用自己的啤酒顶账……云啤与云港啤酒本来就不是联营厂……” “石城啤酒?”何宏图立马道,“马上,我们去石城,去石城吃晚饭,我听说石城的梭子蟹最有名……” “这九家厂……”随员小心请示。 “我们还没有签正式协议,这个意向书看来只是意向书了。”何宏图轻描淡写道,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这九家啤酒厂他不要了,现在他只中意石城啤酒。 …… 一夜之间,遭遇十家联营厂的背叛,可是秦东转而用他们的啤酒低价冲击他们的市场,用他们的啤酒冲垮他们的市场,砸他们价格,砸他们的牌子,可是这还不算完。 当天,嵘啤的技术员从各家厂撤走,销售进入各地市场,兵临城下,一场战大战即将展开。 “祝厂长,厂里的技术出了问题……”祝融同回到厂里,厂里的总工就跑了过来,“这些参数不对,口味也不对……”他手里拿了一杯样品。 祝融马上接了过来,还真不是以前那个味,“这怎么搞的?”他火气不打一处来。 “唉,这还用说嘛,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人家还留了一手。”总工无奈答道,“以前是联营厂,人家没有使出后手,这下人家有招全使出来了……” 祝融彻底没话说了,这下,真象那个大脑袋说的那样,自己的啤酒口味不好,成了残次品。 “能不能恢复以前我们的工艺流程,不用嵘啤那一套!”祝融马上想办法,“口味差点就差点,保质期短点就短点……” “祝厂长,你要我说实话吗?”总工努力道,“如果要听实话,我们以前的工艺水准还不如现在呢,现在口味是差了点,可是也比以前强得多!” 祝融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水,接起桌上的电话,他迅速又口干舌燥起来,电话是市里打来的,询问何宏图的情况。 何宏图单方面取消合作意向,这让市里大动肝火。 本来他们理亏在先取消联营厂,也怪不得人家嵘啤报复,不过,现在老市长在秦湾书记市长一肩挑,他们也不能用行政力量强行干预。 这不,把气都撒到了啤酒厂头上,登州啤酒首当其冲。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祝融这几日一直唉声叹气,没了嵘啤的技术,他们的啤酒越喝越酸,而大脑袋这些日子堵在登州啤酒门口,卖五毛钱一瓶的登州啤酒。 “老吕,我真后悔,结果葡萄没吃着,惹了一身酸……” 啤酒卖不出去,市里有压力,厂里有压力,他更有压力,“要不,我们还是找嵘啤,联营?” 副厂长吓了一大跳,他马上想起武庚到登州来,祝融晾了人家一天,现在又要到人前门上求人家,他的手就摆成了电风扇,“我不去,我不去,没脸见人哪,丢人哪……” 第91章 老子没空 本来是想咬一口香饽饽,顺便把自己的后半生安排妥贴,可是饽饽没咬着,人家何宏图突然就把饽饽装进兜里,拍拍屁股走人了,十家联营厂除了石城啤酒,立马就被吊在了半空中。 厂门外,嵘啤的人疯狂地拿自己家的啤酒砸价抢自己的市场,大兵压境,令人胆寒。 厂门内,各车间内部技术问题不断,生产出的啤酒不是口味不对,就是保质期不达标。 这一个礼拜,这些联营厂的厂长们急得是焦头烂额,悔不当初与嵘啤翻脸太快,可是后悔药真的没地方买。 祝融虽然有一张乌鸦嘴,可是也是能屈能伸的主儿,啤酒卖不出去,厂里问题频仍,市里现在也不管了,只能他们自己想办法。 伸手不打笑脸人,法不责众,祝融这次主动联系了九家联营厂,大家一起到嵘啤门上,求求人家再恢复联营呗。 “祝厂长,唉,这两条腿都跑断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副厂长才急匆匆赶回厂里,饭也没吃水也没喝,一上楼就看到了等候在门前的祝融。 “怎么样,有东西吗?”祝融急匆匆问道。 “有,有,有……”副厂长连说三个有字,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提包放在茶几上,祝融眼光一亮,看着副厂长拉开拉锁,从里面捧出一个脏兮兮的罐子来。 副厂长长叹一口气,既然上门求人家,当然要带礼物,众所周知,秦东没什么爱好,烟不抽酒也不多喝,就是喜欢瓶瓶罐罐。 他这几天一直在乡下跑,,堂堂啤酒厂副厂长成了收古董的了…… “前年,辛店那不是挖出了一缸铜钱吗……”副厂长解释着,“这就是盛古钱的罐子,钱和其他罐子都被文化局的人拿走了,这一个是一个老头藏起来的……” 前年,在登州一建筑工地,发现一处北宋时期的窖藏,一个直径为70厘米、高50厘米的陶缸内有五个小罐,共藏有北宋时期崇宁、元佑、政和等各个年代和型号的钱币达2万余枚,另外还发现了少量宋代瓷器。 “好好好,我记着,这是宋朝的东西……”祝融满脸放光,他小心地捧起罐子,就象捧着自己的孩子,生怕摔了跌了,“要是有几枚古钱就好了。” 副厂长叹一声,从皮包里掏出几枚古钱,祝融马上接了过来,几枚古钱钱体厚重,锈色古旧,但是字体十分清晰,简直就是收藏中的上品。 “崇宁、元佑、政和,希望秦经理能看得上,”祝融仔细地摩梭着几枚古钱,“对了,花了多少钱?” “罐子钱,二百,这几枚古钱,我给了三十。”任务完成,祝融也满意,副厂长这才长舒一口气。 …… 欢度国庆。 红旗猎猎,彩旗飘扬,这九家联营厂的厂长们齐齐出现在嵘啤门口。 他们是昨晚到的,特地在春和楼一起摆了席面,宴请嵘啤的领导班子,可是嵘啤的回答就几个字——哪来的回哪去。 真能回去吗?如果真能回去,也不用大老远的在国庆节跑到秦湾来了。 “我是真后悔,以前躺着就把钱赚了,现在……”现在啤酒堆在库里卖不出去,一脸后悔的昆嵛啤酒尹厂长看到嵘啤的大门,就开始唉声叹气。 “现在牌子砸了,市场也砸了……”半岛啤酒的宋厂长一脸凝重。 “我们那的老百姓,还是认嵘啤,根本不用人家砸价……”老板啤酒的潘厂长倒没有这么多顾虑,他换牌子最晚,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过马路时要一停二看三通过,可是他刚换上牌子,就出事了。 “人家嵘啤家大业大……人家亏得起……” “不是亏得起,人家从我们的市场上就把钱赚回来了……”几个厂长七嘴八舌,“今天弄不好我们还得吃闭门羹。” 闭门羹不好吃啊,可是厂里要想活,别无他路,只有求人一途。 果不其然,连客套话都没有,保卫科长高占东直接回道,“不见。” 不见就是真的见不着,连续三天,这些厂长等候在嵘啤门口,不要说秦东,就是周凤和、武庚等人都没露面儿。 “秦经理不在秦湾?” 这些人这几天哪还有厂长的样子,等的灰头土脸,说得口干舌燥,看着眼前的大门而不能入,连嵘啤的普通工人还不如。 “可能吧,”祝融摸摸下巴,这几天胡子长得特别快,“哎,你们看,车,车……”他的声音陡然激动起来。 一辆崭新的奥迪正缓缓开了过来,车内秦东看着这群人,车窗都没降下来。 “秦经理,我是祝融啊……” “秦经理,我们就说几句话,给我们一个机会……” “秦经理,我们眼皮子太浅……” …… 奥迪终于停住了,可是他们盼望的秦经理在车里纹丝不动,高虎走下车来,这些人都认识,这是秦东的司机,立马有人热情地笑着,有人就递过香烟来。 “秦总说了,让你们找武经理。”高虎看着这一群人,烟也不接,脸上一点笑容没有,转身钻进车里,车子一溜烟开进了厂区。 “告诉他们,老子没空……” 武庚戏谑地看一眼这些厂长,他们以为进了院就万事大吉了,还是一样见不到人。 在厂门外等了一上午,这几天也没好好吃饭,到了中午时间,这帮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嵘啤食堂里飘来的饭香,让这帮人的口水咽了又咽。 “我来。” 祝融忍不住了,以前也没少到嵘啤来,来了之后,厂里都是好酒好菜招待,就是食堂,他也吃过几次。 “师傅,一份米饭,一份酱焖鲅鱼。”他拿了两只空碗,打了中午的饭食,食堂师傅翻着白眼,用勺子差点把碗砸破了,没办法,周书记说,这些人饭还是要给的。 “老祝……”几个厂长见他也不吃饭,端着饭碗就走出了食堂。 楼里,武庚正在批阅文件,他突然一嗅鼻子,就闻到鱼香和米香,一抬眼,白米饭配着酱焖鲅鱼,正摆在桌上。 祝融等几个厂长就笑着站在屋里。 武庚暗笑,可是他马上又低下头,拔出钢笔在文件上批阅着。 祝融一阵气闷,他们就象鲅鱼一样,被酱焖了。 他一咬牙拿起桌上的抹布开始抹桌子,潘厂长也有灵性,马上拿起扫帚开始扫地,宋厂长提起暖瓶,虽然里面还有半壶开水,可是他也不管了,重新打水。 武庚偷偷抬眼看看这帮人,不动声色地笑了。 第92章 要饭吃 武庚暗暗骂了一句,不是骂祝融,而是骂食堂里的师傅们,今天的酱焖鲅鱼作得太香了,把他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咳—— 一声咳嗽,把正在干活的厂长们“惊醒”了,大家猛然转过身来,武庚就是一脸吃惊气愤的神色。 “哎呀,祝厂长,潘厂长,快放下,快放下,怎么能让你们到我这里擦桌子扫地,快放下……”武庚作势就要夺过扫帚和抹布,“你们都是大厂长啊,合资企业的大厂长……” “武厂长,你就别埋汰我们了。”祝融哭笑不得,却是陪着一脸的小心,“说实话,我们都在嵘啤的大门外站了三天了。” “是吗?这个高占东,也不汇报,等会儿我非骂他一顿不可……”武庚很自然地就端起桌子上的鲅鱼,把汤浇洒在米饭,“哎,这是盘锦的大米,真香!”他吃了一口米饭就是一脸的享受。 几个厂长看看米饭,又看看武庚,有人的肚子忍不住就叫了。 “武厂长,能不能赏口饭吃?”祝融能屈能伸,且话中有话,“我们这些人还都饿着肚子呢,家里的职工也要饿肚子了。” “你们还没吃饭?”武庚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却没有松口的意思,“我们嵘啤的饭不好吃,等会儿你们出去吃,要不你们先吃饭,有事明天再说?” “好吃,好吃!”几个厂长马上忙不迭地喊起来,饥饿之下,鲅鱼鲜味和米饭的香味让他们更加饥肠辘辘,再说,如果真的明天再来,恐怕武庚的面儿都见不着了。 “我们的饭不好吃啊,何宏图的饭好吃,你们找他啊。”武庚刚端起杯子,祝融眼疾手快的就拿起了暖瓶,等潘厂长反应过来想拿起暖瓶的时候,祝融已经把水给武庚倒上了。 “武厂长,以前的事儿我们就不提了……”有厂长低眉耷眼道。 “不提?怎么不提?”武庚笑眯眯道,“这还没有多长时间吧?” “提,提,”祝融立马笑道,“我们做得不对,可是还得请武厂长给我们一口饭吃。” 武庚笑了,他端着饭碗,“行啊,要饭吃,就是还想联营?” 想!!! 一听这话有门,几个厂长都兴奋起来。 “想再要口饭吃也行,”武庚笑道,“以后一瓶酒五分钱的联营费,哎,你们还别不高兴,我不是强逼你们,你们这得考虑好了,别再又搞一出合资的大戏,我这个人就不爱看戏!” 大家面面相觑,可是要饭吃要到了人家的门上,人家不论给块饼子还是扔块饽饽,都全凭人家的心意。 “行,”宋厂长咬牙先答应了,“我们照办,一瓶酒五分钱的联营费,一分不少。” “那先把今年的联营费交了,”武庚手一摊,“别说用啤酒顶账的事儿,啤酒还给你们,钱一分不少行吗?” “行行行,哪有不行的时候,我们交,我们交!” 几个厂长心里苦,你说这叫什么事儿,自己的啤酒还得自己消化,但是嵘啤卖掉的自己厂的那些啤酒,人家压根就没提补偿的事儿。 得,这是用自己的啤酒修理自己,修理完了,自己还得交钱! 痛快! 武庚心里就象喝了一壶热茶一样舒服,当了多少年的领导,他当然也懂得恩威并用的道理,“小刘,小刘,”他冲走廊上喊道,“几位厂长还没吃饭呢,告诉食堂,多炒两个菜,我亲自陪他们吃饭。” 这餐饭吃得,几个厂长都小心翼翼地讨好着武庚,偌大的食堂里,工人们很快散去,可是一个操着广东口音的年轻人却依然注视着他们。 “祝厂长,这是你的本家,人家可是法国通农集团的……伪军。”后面两个字,武庚声量就降低了。 本家? 祝融忙笑着上前,祝新潮也笑着伸出手来,看着这群厂长的样子,再想想秦东的手段,他就想回去跟皮埃尔先生汇报。 “用你们的的啤酒砸你们的价格,抢你们的市场,真不地道。”祝新潮替自己的这个本家鸣不平。 “唉,”谁说不是呢,可是祝融心里的情绪不能表现出来,他反而问道,“你也姓祝?” 两人就交流起祖籍延承来,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武厂长,这是给秦总的东西,不成敬意,您替他收下。”一餐米饭配鲅鱼很快吃完,这些厂长们马上拿出了自己的东西。 哦,净是好东西! 武庚拿起几枚铜钱,“祝厂长,你眼里光有秦东,我的那份呢?” 祝融反应很快,“都在厂里呢,这次我来,就是邀请你到登州视察指导工作,东西你也挑一挑……” “我还能去吗?”武庚笑着扶扶眼镜,“你不会再让我等一天吧?” “不会,不会,……”祝融尴尬地笑笑,再看看其他厂长,大家都是一脸地恨铁不成钢,敢情罪魁祸首在这里,他让武庚等他一天,秦东就敢让他们在这里等三天! …… 国庆过后,很快又迎来了一件举国关注、世界瞩目的大事。 这一年的10月12日,第十四次******在北京开幕。大会确立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在全党的指导地位,概括了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主要内容,明确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 1992 年,这是一个新阶段的起点。 当市场经济的概念终于得以确立之后,中国大地终于确立了未来前行的航标,改革的动力将从观念的突破转向制度的创新。 在此之前,人们认为,中国之落后主要在于科技,只要大量地引进生产线和新技术,就能够很快地迎头赶上。 而现在,很多人已经意识到,观念突破和技术引进所释放出来的生产力并不能够让中国变成一个成熟的现代国家,经济学家吴敬链因此提出“制度大于技术”。 在此之后,中国开始从观念驱动向利益驱动的时代转型,政府将表现出热烈的参与欲望和强悍的行政调控力,国营、民间和国际三大商业资本将展开更为壮观和激烈的竞争、博弈与交融。 秦东正盯着电视,杜小桔慢慢起身就把电视挡住了。 第93章 三好丈夫 秦东是心有愧疚的,从杜小桔怀孕他仅陪着她去了一次医院。 “肚子里到底是什么馅的丸子?”秦东开着玩笑,平静的日子如流水一般从指缝间流走,他最愿意的就是待在杜小桔身边,用手抚摸着他的肚子,感受着生命的跳动。 “还有两个月就知道了。”在医院的走廊上,杜小桔走得很慢,可是脸上写满了初为人母的喜悦。 秦东挂号,缴费,然后体贴地扶着她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 “看人家,爱人多体贴啊,”一位中年阿姨一直在注视着他们,满脸都是羡慕的神情,“你看你那个对象,就知道喝酒抽烟烫头……” 杜小桔戏谑地看看秦东,秦东马上小声道,“受之有愧,”他握紧杜小桔的手,“后面我补上。” “不用你补,你工作忙,全秦湾市都知道……”杜小桔笑着靠在秦东厚实的肩膀上,“再说,我一个工人,也不是那么娇气。” 八九十年代的孕妇还真不娇气,饼干厂的女工几乎都是明天要生产了,今天还在车间里忙碌。 办公室的牛大姐在说姐妹们之间的体己话时就说过,她怀孕初期呕吐时,去医院尿检后才知道怀孕了。 医生询问了她是否有心脏病等慢性病以及家族遗传病史等,然后就让她4个月的时候再来检查。 “我都不知道你检查几次了?”秦东轻轻地搂住她的肩膀,要不是今天有空,杜小桔是不会要求他的。 “你这个爸爸当的……”杜小桔嗔怪地看他一眼,“今天这是第三次了。” 才第三次? 可是九十代初的医疗水平就是这样,杜小桔以为他是初为人夫,啥也不懂,骄傲地就开始数落起来,“量血压、听心跳、听胎心,看胎位, B超,从这个月起,要每半个月检查一次。 “噢,没有糖筛?彩超?” “什么是糖筛?我又没有糖尿病。”杜小桔嗔怪道,也难怪,此时得糖尿病的人很少。 “就是花了不少钱,不过,这钱应该花。”这在秦东的印象中,杜小桔第一次不心疼钱,“我算了算,到孩子出生,化验费都得二百多,B超5次也得一百五十块。” “杜小桔同志,这还叫多吗?”秦东笑道。 八十年代的产检确实很简单,她B超什么的都没有。 而九十年代是物质更加丰富的年代,一些比较重视检查的妈妈开始规律产检,但是医院对产检通常没有固定要求,两人不差钱,杜小桔在这上面舍得花钱。 “秦厂长……” 两人正在等候,医院的副院长就走了过来,他热情地握着秦东的手,“这是你爱人啊,你看你这人,也不打声招呼,也怪我我们以前工作做得不好,”他看一眼杜小桔,“这得有八个月了吧,预产期是多少号?……” 院长很热情,马上又叫来科主任,几个身着白大褂的大夫就热情询问着,也被询问着。 “看,人家还是大厂长,嵘啤的厂长,不是有名的秦癫子吗?看人家这对象当的,”中年阿姨看着这里的热闹场面,忍不住又埋怨起自己的女婿来,“这么忙还陪着爱人来产检……” “嵘啤可是大厂,几千号人,秦厂长还真是三好丈夫……” “你看你,”一个产妇埋怨自己的丈夫道,“你就是一个小科长,整天说自己忙,你再忙还能有人家厂长忙……” 秦东可是没有注意到自己被夸奖,在两个医生的引导下也进了诊室,医生把胎心仪放到了杜小桔的肚子上,“秦厂长,胎心正常,你来听听?” 秦东看一眼杜小桔,杜小桔就冲他笑笑,秦东就把仪器放到了耳朵上。 他马上听到了有力的跳动,手就不由自主地寻找着杜小桔的手,杜小桔虽然躺在床上,可是手却不由自主地迎合着秦东的手。 “咚咚咚——” 胎心音象是敲小鼓的声音,非常有节奏,每一声都可以清晰的分辨出来,他激动地看一眼杜小桔,杜小桔欣慰地笑了。 生命如此奇妙! 它是两人感情的结晶,也是两人生命的延续,也是两人血脉的交融,更是他们命运的纽带! “秦厂长,我留一下我们科里的电话,有情况可以随时打电话,”科主任热情地不得了,“以前真的不知道这是您的爱人,下次来可以直接过来找我……” “那感谢您了。”秦东也不客气,进入九十年代,八十年代的那种纯真似乎单薄了,人情却越发浓厚了。 扶着挺着肚子的杜小桔上车,杜小桔笑着调侃道,“唉,今天体验了一把厂长家属的感觉,你一来,院长都出面了,大东,你别说,她们这样热情,我心里都有些感动……” “这都是正常的人情往来,”秦东笑道,“也罢,是得让医院多上心,还有两个月我就可以见到我儿子了。” “万一要不是儿子呢?”杜小桔脸色一滞。 “不是儿子,姑娘也是爸爸的小棉袄……反正都是我们俩的孩子!”秦东笑着看看后面的杜小桔,“都得管我们叫爸妈,管小树叫舅舅……” 杜小桔脸上马上多云转晴,重男轻女的观念还在这个城市里游荡,但是秦东这样说,她就放心了。 “嗯,这个月,我就在家里陪你,哪也不去了,”秦东慢慢开着车,“好好当一个模范丈夫。” 秦东是真的哪儿也不去了,整天在啤酒厂上班下班。 他闲着,可是罗玲等人并没有闲着,登州等九家联营厂重新纳入嵘啤的势力范围,她可以腾出手来,把所有的兵力都派到了石城。 一时间,石城满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全是嵘啤的运输车辆,身着嵘啤工作服的销售,又一次让石城啤酒胆战心惊。 还有,聂新鸣在石城苦心耕耘,已经发展起一批经销商来,这些人也成了急先锋,石城啤酒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出半个小时,嵘啤总厂都能收到讯信。 晚上,石城这个小县城里,黑漆漆一片,只有街道两边的路灯闪亮。 县城不大,聂新鸣与孙惠芳都在雕塑公园里溜达了几趟了,两人原本想年底办婚礼,可是现在这形势,两家又要开打,这婚礼办不成了。 你想想啊,如果两边的领导都请,两边言差语错,都能在婚礼上打起来。 “芳,我们这次来了这么多人,你们仲厂长还能坐得住吗?”聂凤鸣搂着孙惠芳的腰,就笑着调侃道。 第94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人生中有欢喜,难免亦常有泪,我地大家,在狮子山下相遇上,总算是欢笑多于唏嘘……” 一九九二年十月的仲星火没有听到这首粤语歌曲,可是当五年后,香港回归,耳边偶然飘过这打动人肺腑的歌词,他总会想到九二年的十月。 何宏图终于彻底放弃收购云海其他九家啤酒厂,转而把眼光投向了石城啤酒,虽说对他的背义违约很看不上,可是合资的喜悦打消了仲星火的疑虑。 何宏图甚至答应他,他这个厂长永不退休,可以干到不想干为止。 “仲先生,我知道你今天还不到五十,你们是六十岁退休,可是在我这里,你没有退休,你可以干到七十岁,八十岁,只要你还想干,你就依然是石城啤酒厂的厂长。” 这一点,对于体制内有退休年龄这条硬杠杠束缚的仲星火来说,无疑是重大利好。 可是喜讯还没有消化完,嵘啤就大军压境,这次他们来势汹汹,并不象是来抢市场的,倒象一口要吃掉嵘啤似的,这让仲星火晚上彻底失眠了。 他与市里年轻的市长张玉奇商量过,张玉奇提出,要不要通过行政手段阻止嵘啤进入石城,这一点仲星火也想过,但是去年云海的例子活生生地摆在眼前。 去年云海市要出台送酒证想要拒嵘啤于云海大门之外,秦东愣是火中取栗,一个礼拜就把云啤给打趴下了。 打,打不过,剩下的只能谈了。 当仲星火赶到嵘啤,保卫科直接让他到钟家洼,说是秦总这几天一直在家陪媳妇儿,他媳妇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 听到这个消息,仲星火不敢怠慢,到百货大楼买了婴儿的衣服、毯子和玩具就赶到了钟家洼,敲开秦东的家门,秦东正跟小舅子在家里干木匠活儿。 “秦总经理,你还会木匠手艺?”仲星火老脸笑开了花,可是心里一阵酸楚,自己这岁数,当秦东的爸爸都可以,可是现在却腆着一张老脸来求他。 自己从石城大清早赶到秦湾,人家却连班都不上,在家陪老婆,这厂长和厂长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你这是做的什么呀?”仲星火打量着秦东手里的木匠活儿。 “木马,小推车,给我儿子做的,”家里没人,杜小桔坚持上班,院里很是安静,“仲厂长,您坐。” “好我就长话短说,”寒暄一阵后,仲星火直接切入正题,“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市场不乏挑战者,我们两家在石城的市场上可以共存,现在你把你们的销售都派到了石城,你是想吃掉我们?” 仲星火一边说,鼻子中突然就冒出一股酸楚之气。 “没有这个想法,”秦东放下手里的锯子和凿子,“但是,仲厂长,是你们违约在前……” “这是云海市里决定的,我们也没有办法。”老厂长很无奈。 “那么现在呢,何宏图还想收购你们的啤酒厂?”秦东手边没有地图,可是也用不着地图,“如果他真的收购了石城啤酒,昌威与秦湾就会被横腰断为两截……” 仲星火自然也晓得地理位置,这就是石城为什么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的重要原因。 石城是云海的西大门,却是昌威、秦湾和云海三市交界之地,如果何宏图控制了石城啤酒,进而控制石城市场,那么秦湾与昌威以西的山海地区就会被断为两截! 海东和山海内陆就会被人为地划分两个地区! 可是,如果嵘啤占领石城,进可以拿下昌威以至一路打向沈南,退可以保住海东半岛这块根据地。 “宋太祖有句话,叫作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秦东看着杜小树给仲星火倒上一杯茶,嗓子发炎疼得厉害,仲星火举杯就喝,喝完之后,杜小树笑着又给他倒上一杯,“石城事关我们嵘啤发展,我们不会让外人染指,如果你们想合资,不如跟我们嵘啤合营,我破个例……” 仲星火又是一阵气火,秦东这意思,已经把石城啤酒当作囊中之物了! 人越老就越犟,他的脾气也上来了,“小秦,我这岁数跟你你父亲应该差不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年轻人,不要太张狂。”他蓦地站起身来,“只要有我仲星火在,石城啤酒跟你们嵘啤一点关系都没有!” 老厂长气呼呼地冲出门去,秦东就看向杜小树,可是杜小树始终躲着他的目光。 “哎呀……” 气呼呼地坐上车,气呼呼地往回返,可是车子还没开出市区,仲星火就感觉到自己肚子坏了,跑了几趟公共厕所,他就感觉越发虚脱得厉害,最后真的是腿都站不直了。 “厂长,你昨晚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了?”司机很好奇,早上和中午的饭两人是一起吃的。 “没有啊,我哪能吃得下饭……”仲星火强捂着肚子,斜靠在后座上,他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 “厂长,是不是在秦东家……”司机提醒道。 “在秦东家?”仲星火象想起什么似的,他感觉到那杯茶不对劲,可是他没有多想,还以为是这些天自己嗓子坏掉了,看来……“秦东,可恶!” 仲星火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上了年纪又拉了几次,看样子从秦湾回石城是要一拉到底了。 “秦东,我就是把石城啤酒烧了,也不会给你们嵘啤!” 仲星火痛苦地捂住肚子,痛苦地闭上眼睛,痛苦地在心里发出一个声音来。 三天,一连拉了三天,仲星火想不到仅仅三天功夫,嵘啤的攻势铺天盖地就展开了,并且,嵘啤看家的人参啤酒,十一度啤酒,玉米啤酒等拳头产口,全部出现在石城的市场上。 可是石城才仅有一种啤酒啊! 这次,不仅声势浩大,并且听手下汇报,秦东的小舅子也来到石城,说是要来看看丈母娘…… 战机不能一再错过,第四天,当他强拖着身体来到市政府,张玉奇也很着急,何宏图对这场嵘啤和石城的大战持观望态度,并且,也没有真金白银投进来,还要观望。 “不相信他了,他能撇下九家啤酒厂也能撇下我们石城……”张玉奇一脸严肃地接起电话,可是说了几句,他的脸上就有了喜色,放下电话,张玉奇兴奋地离开办公桌就在办公室里踱开了。 “好消息啊,老仲,”张玉奇抑制不住自己,“云海杨市长的电话,说是德国客商过来要考察石城啤酒,你知道,德国有家德国皇家巴伐利亚啤酒酿造有限公司吧?” 第95章 巴伐利亚的来客 德国巴伐利亚州,号称“啤酒帝国”。 仲星火一行去年就曾在巴伐利亚短暂逗留,在石城在德华侨的引见下,拜访了德国著名企业家赫辛格夫人。 在赫辛格夫人的引见下,拜访了德国慕尼黑城的国有皇家啤酒厂,这家厂成立于1589年,历史上曾是专供德国皇室御用的啤酒厂。 现在,它是欧洲技术最先进的现代化啤酒企业,皇家啤酒以更崇高的品位在世界上享有无可争辩的地位。 可是,去年拜访之后就没有了下文,以至于后来的秦云大战,今年的联营厂叛变,都吸引了仲星火的精力。 “德国巴伐利亚皇冠啤酒有限公司……”仲星火沉吟道,“与国有皇家啤酒厂是一家吗?” “是不是翻译过来名称不一样了?”张玉奇却感觉到肩上的压力陡然减轻,“老仲,你还能坚持吗,要是还能坚持的话,我们一起去秦湾,迎接这位德国来的贵宾,”他拿起桌上的纸条,刚才他边接电话边写下了对方经理的名字,“噢,是位女士,叫作克丽斯塔。” “我没问题。”精神振奋,因为嵘啤带来的压力悄然也减轻了,仲星火感觉肚子好了很多,“我们马上出发吧。” 云海机场是军用机场改民用机场,还没有开通国际航线,所以国外来客要想到云海来,只能在秦湾机场降落再转道云海。 仲星火上了张玉奇的车,张玉奇就关心道,“星火厂长,你得关心爱护自己的身体……吃饭注意点,千万别上火。” 他这样说,仲星火又是一阵气火,“是秦东,我当他家里去了,可是出来就拉肚子了。” “在他家里吃饭了?”张玉奇惊奇地问道,按理说,一个这样级别的厂长不应该搞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没有,就喝了两杯水……”仲星火好不后悔,从那一年在火车上认识秦东,他就知道这个人好爱剑出奇招、损招、阴招,当然他的招数都是摆在你面前,让你选让你挑,可是你总能挑到陷井。 可是他真的冤枉了秦东,秦东也冤枉了小舅子杜小树,虽然杜小树当年在石城被石城啤酒的人撵得象兔子一样,翻墙头才冲出包围圈,裤子都被墙头上的玻璃划碎了,差点割着蛋。 可是,仲星火闹肚子真跟他半毛钱关系没有! …… 云海一行人,云海的杨副市长,石城的张玉奇市长还有各工业局、外贸局等单位的领导就在秦湾机场会师了。 当一个高大丰满漂亮的德国女人走出机场,后面是七八个随员,区里的工业局长就高兴地小声说道,“到底是外国的大啤酒企业,看人家这派头……” 张玉奇接过早已准备好的鲜花,笑着迎了上去。 仲星火本想拦他,可是依照现在官职的大小,也只有张玉奇献花最适合。 德语翻译马上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可是看到张玉奇仰面把鲜花献给这个高大的德国女人,杨副市长和大家不厚道地笑了。 没有办法,张玉奇一米六的个子,可是这个人高马大的德国女人,还穿了高跟鞋,这样足足比他高出将近三十公分。 克丽斯塔礼貌又不失精明,热情又不失庄严,这让杨副市长不敢怠慢,一行人没有住在云海,而是直接开往石城。 “赫辛格夫人建议我们到石城来看一看,我们只知道秦湾,”秦湾历史上与德国人渊源颇深,“石城是秦湾下面的一个小城吗?”克丽斯塔初来中国,沿途对一切都很感兴趣。 “不是,是云海市下面的一座县城……”杨市长在翻译的帮助下,临时充当了导游一职,他对这个美丽的德国女人很有好感。 他们一行赶往石城,石城啤酒厂早已是彩旗满天,锣鼓喧天,甚至整个石城都动了起来,机关干部全部上街打扫卫生,迎接外国客人。 得知德国人要来考察他们的啤酒厂,石城啤酒厂上从厂里的领导班子下到厂里的普通职工也都很是兴奋,德国的啤酒享有盛名,德国巴伐利亚更是啤酒的帝国,皇冠啤酒厂,一听皇冠两字,就让人联想到了高贵。 到了厂里,说到专业,仲星火取代了杨副厂长,“优质水源是酿造啤酒的前提,我们聘请专家对十余处水质进行了检测,”说到水质,仲星火很是自豪,“我们马山下小沽河的水,水质清冽,富含硒等十余种对人体有益的元素,用之酿酒十分理想……” “另外,我们出资铺设了三十公里的输水管道,引小沽河的水进入厂区……” “自己的管道?”克丽斯塔看起来很好奇。 “全部是自己的管道,”仲星火高声答道,“我们的酒花来自昼夜温差大的北疆,大米来自我国的苏锡常地区,大麦来自澳洲……” 克丽斯塔显然是这方面的行家,她提出来要看原材料,其实这也正是仲星火的强项。 “嗯,怎么回事?”仓库里几个职工看到一行领导进来,马上紧张起来。 副厂长看看仲星火,他知道今天是厂里的重要日子,外商在呢,这年头,别说在石城就是在云海一年到头也看不见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说,怎么回事。”仲星火底气很足。 “这些大麦有点发霉……”副厂长没办法,只能说了。 克丽斯塔听到翻译,一双蓝色的眼睛就投向了仲星火。 “这是从澳大利亚运过来的,”杨副市长马上解释道,“路途太遥远了……” 大麦几经转口,轻微霉变,可以使用,但影响啤酒质量。 仲星火没有看克丽斯塔,他当机立断,“这些大麦不能用,给他们打回去。” 哦,他是这样处理的,克丽斯塔蓝色的眼睛里就焕发出光芒。 看着杨市长和张玉奇赞赏的眼神,仲星火老厂长也很骄傲,质量一直也是他的追求! 有了这个小插曲,市县领导感觉到这个德国女人对石城啤酒更加热情了,对他们也更加尊重了,当然,中国人都是好客的,特别又是这样的一个漂亮女人,云海和石城的领导们恨不得拿出全部家底来展示给对方。 “这是当年我们从西德引进的全自动啤酒灌装线和硅藻土过滤机,这是微机自动化监测控制,能实现发酵温度自动调节……” 质量检测离不开高水准的化验仪器,仲星火继续介绍,“这是先进的紫外分光光度计,全自动加码天平,高倍显微镜,二氧化碳测定仪,一共三十三台仪器……” 全部家底都展示出来了,可是如果依照惯例,双方还要再接触,再试探,然后各种谈判才能达到合资协议。 可是现在石城的领导等不得了,云海的领导等不得了,仲星火也等不得了,再等下去,石城啤酒说不定就不存在了。 而拉住德国人的大腿,或者可以助石城啤酒一臂之力,逃脱此次被吃掉的命运。 第96章 金融洋车 岁在壬申,诸事不顺。 何宏图看中的是石城啤酒的地理位置,以及它的规模、资产和发展后劲,可是正当石城啤酒热情似火的时候,却突然杀出一个德国女人,直接抢走了他的风头。 秦东的嵘啤此时又大兵压境,这本来是促使石城啤酒倒向自己的绝佳机会,他还是想再抻一抻石城,把收购成本压到最低,然后注入资金,在山海的海东半岛楔下一根钉子。 现在什么都不好说了,从近几天石城啤酒的态度来看,他们已经倒向了这个德国女人。 “德国巴伐利亚皇冠啤酒酿造有限公司?”何宏图咀嚼着这几个字,马上吩咐随员,“你马上调查一下这个公司。” …… 几天下来,克丽斯塔一行完全搞明白了石城的地理位置,也搞明白了厂里的资产和优势。 而张玉奇和仲星火也搞明白了,这个皇冠啤酒公司和皇家啤酒公司根本不是一回事,可是人家的历史也很长,也是从1577年就开始建厂了,当然,人家也说,祖上也曾阔过,也往德国的皇宫里送过啤酒,后来老祖宗还跟德皇威廉一世拍过照片…… 中国人是讲究历史的,因为历史代表着资历。 “马上促成合资,国家对合资企业有很多优惠政策,我们也能打个翻身仗。”张玉奇催促道。 这个时代的领导对合资有着盲目的崇拜,仿佛合资是万能灵药,不管厂里有什么问题,只要合资了一切困难就迎刃而解了。 可是仲星火要老成得多,他是从工厂一线干起来的,他要亲自试探克丽斯塔的态度。 “合资,我们要求占百分之七十的股份……”这个德国女人很干脆,“我们也注意到,秦湾的另一种啤酒与你们的战争……” 哦,这让仲星火心里咯噔一下。 “我们承诺,如果合资成功,我们会以生产许可证转产的方式,与你们达到合作意向,由石城啤酒生产全麦芽的皇冠啤酒,你们将是亚洲唯一的皇冠啤酒指定生产商……” 引进德国的技术,生产出一种全新的啤酒,快速投入市场,这是仲星火最为急迫的。 嵘啤与石城,这场战争,如果快的话,春节前就会见分晓,又以秦东的狼性,说不定他又会使出什么阴招来。 方案很快汇报到了石城和云海两级领导的案头。 对于德国人要求占大股,领导们都有心理准备,可是没有想到是占到百分之七十。 双方投资总额为1.506亿人民币,可是德国人只出八百六十二万马克,兑换成人民币还不到三千万。 当然,德国人出资少却想占大股,他们有自己的说辞。 第一当然就是他们的啤酒技术,和用这种技术生产出来的新产品皇冠啤酒。 第二就是答应从德国引进一条全自动灌装生产线,另外再新上一条扎啤生产线。 “一条全自动灌装生产线需要130万马克,扎啤生产线大约需要75万美元,”这些,仲星火都考虑过,可是苦于没有资金,这些都是梦想。 好了,现在洋人提出来他们解决这两条生产线,这让他心里很是高兴。 搭上这条“金融洋车”,石城啤酒真的可以起飞! “德国人有技术,有管理,有设备……我倾向于跟德国人签合同。” 石城的常委会开到了深夜,仲星火始终坚持自己的意见。 “他们才拿三千万人民币,就要拿百分之七十的股份,是不是太多了!”有常委提出异议。 “何宏图愿意出资960万美元,他只要不到百分之五十三的股份。”书记也在计算着,他似乎更愿意与何宏图联姻。 “技术入股,这也应当算在里面,还有,他们答应引进的两条生产线,”张玉奇是站在仲星火一边的,“并且,他们答应,合资以后,每年派顾问常驻石城,协助我们搞好管理和技术工作……” 讨论来讨论去,还是云海的杨副市长支持了仲星火的意见。 “德国是啤酒之国,我们需要借助于他们的技术和设备……何宏图不可靠,意向性协议说撕毁就撕毁,对此人要谨慎。” 这是云海领导的意见,石城自然要听从。 “那就快签合同,免得夜长梦多。” 秘书给两位领导泡了两碗方便面,张玉奇就开始催促仲星火,他是从云海下来的年轻领导,如果石城啤酒与德国人合资,这也是他的政绩,对他将来的仕途也有好处。 并且,在他看来,与西欧的合资要比与新加坡的合资更能出彩! …… 有了张玉奇的鼎力支持,合资事项进展得很快,这真的是一个奇妙的年代,敢想敢干敢为,十月中旬接到德国人一行,十一月中旬,开始供暖的时节,马上就要与德国人签合同了。 清晨,初冬的清晨,仲星火哈了一口气,热气立马变成了白气。 “二斤油条。”他笑着走到一个油条摊前,油条是用马连草捆扎的,这种草很长,晒干后可以当简易的绳子用。 这些日子,他不再失眠,而且牙口好,胃口就好,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他观察着大街上的行人,大都操着石城话,那些一口秦湾腔调的人越来越少。 高兴地吃了油条,又喝了妹妹从乡下捎过来的羊奶,浑身热热乎乎地来到厂里,“把孙惠芳叫过来。” 不得不说,仲星火老厂长真是个厚道人,明知孙惠芳是秦东推荐进厂的,就是两家啤酒厂搞到现在水火不容的地步,他也没有借故开除孙惠芳,反而看中她的聪明勤快,把她提拔成了工会副主席。 “新鸣他们昨天就回秦湾了。”孙惠芳老老实实道,“罗玲罗科长也回去了……” “噢,为什么?”仲星火悠闲地喝着茶水,果然,一切都不出他的所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说是你们跟德国人合资,他们啃不下这块硬骨头了,就都回去了。”孙惠芳也很尊重这个老厂长,她也是厂里的干部,一切都实话实说。 “好,下个礼拜,我们就跟德国人签合同!”仲星火最后下定了决心。 可是,克丽斯塔一行还在德国,仲星火毫不犹豫,“把他们从德国请过来,我们出机票钱。” 第97章 气晕在厕所里 瑞雪兆丰年。 云海南山宾馆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今天,云海市委市政府领导全部出席,亲自见证德国巴伐利亚皇冠啤酒有限公司与中国山海石城啤酒厂的合资签约仪式。 这,绝对是仲星火一生中的高光时刻。 他身着西装,胸佩鲜花,满面红光,见谁都是热情的握手。 他的身后,无数人在注视着他,无数镜头也对准了他,当他的手重重地握住德国人的手时,刷刷刷,镁光灯亮起,他脸上就笑得合不拢嘴了,从此时此刻起,他就是合资企业的厂长了。 签约完成,市里和县里要隆重宴请德国来的客人,毕竟这是在中国,有高兴事就得吃饭。 可是,人生的奇妙之处在于,你永远无法预测下一秒谁会闯入自己的生命里。 “仲厂长,恭喜,恭喜。”在走廊上,仲星火迎面就碰到了那个最不想碰到的人秦癫子,他不由感觉自己的肚子又是一阵叽里咕噜。 “秦经理,你也在这里吃饭?”仲星火马上提高了警惕,老婆快生了,还在外面“四处溜达”,这人走过之处,让别人家里寸草不生。 “吃饭,总要吃饭,”秦东一脸迷之微笑,“仲厂长,请客啊,都跟德国人合资了,以后就是合资企业的大厂长了,中午这顿饭,你得请。” 仲星火把手放在肚子上,他实在不愿跟秦东多啰嗦,一顿饭的事儿,索性就大方起来,“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都记在我的账上。” “上次那个粉丝好吃,先来十碗。”杜小桔马上笑道,这玩艺口味还行,不过很贵。 这玩艺,今天宴请克丽斯塔还要上这道菜,可是这不是面条,就是面条也你吃不了十碗吧,仲星火狠狠地瞪一眼这一对姐夫和小舅子,就扬长而去。 生气归生气,可是心里还是畅快的,与德国人签约了,这个厂也不用烧了,就是烧了也不给你们嵘啤,是他当初跟秦东撂下的狠话。 “仲厂长,我们自己的啤酒却要给德国人,我很遗憾。”秦东一脸的郑重,“嗯,我能见见德国人吗?交流一下……” 仲星火的警惕性一直很高,这小子他又要耍什么鬼花样? “嗯,我就是想见一下,没有别的意思。”秦东笑道。 “老仲厂长,看一眼德国娘们不行吗?”姐夫才说了一句话,杜小树就在身边瞎起哄了。 越说越离谱了,仲星火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走进宴会厅。 觥筹交错,欢言笑语中,让他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不快。 宴会结束,送走一行领导,厂里的人就告诉他,德国方面正在找他呢。 正当他急匆匆赶到克丽斯塔的房间时,迎面就看到秦东和杜小树,老厂长的火气就不打一处来了。 “秦厂长,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不要纠缠外国的客商,你们再这样,我们就告诉公安局了。” 克丽斯塔匆匆让他过来,肯定是受到了“骚扰”,这让仲星火不能忍受,立即当面警告二人。 克丽斯塔仿佛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亲自走了出来,仲星火这才狠狠地瞪一眼姐夫和小舅子,眼看着他们俩也要跟着进屋,声音一下大了起来,“秦厂长,请回吧……” 身为厂长,还要不要脸了,这句话他实在想吼出来,可是克丽斯塔笑着阻止了他,她伸出手来,秦东也伸出手来,两人握手了。 德语翻译不在,仲星火立马想到,克丽斯塔以为秦东是石城啤酒的人,他马上摆手道,“不是,不是,他就是嵘啤的厂长……” 克丽斯塔是听不懂中文的,她笑着作了个邀请的手势,任凭仲星火一旁急得跟什么似的,还是把秦东和杜小树让进了房间。 看着仲星火,她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德语,翻译不在,仲星火也听不明白,他有心出门找翻译,可是又怕秦东在这里搞什么阴谋诡计。 “她说,她们的董事长到了。”秦东看看老厂长,笑着翻译道。 秦东去过德国,这个情况仲星火是知道的。 “董事长来了?”仲星火马上重视起来,“几点的飞机?一共多少人?”他甚至有些埋怨克丽斯塔,为什么不早说,这样的重要的客情要立即报到云海市领导那里去。 “我们董事长早来了……”克丽斯塔笑着走到了一边,看着秦东翻译。 “他早来了……”仲星火看秦东,笑道,“在哪?” 房间里突然就没有人说话了,四个人之间一时气氛就很是凝重,只传来时钟的滴答声,秦东笑笑,转身就在沙发上坐下,顺势翘起了二郎腿。 “你?……是你?”仲星火的目光一直尾随着秦东,虽然自己猜到了答案,这个答案让他心惊肉跳,可是他内心里并不想承认。 “皇冠啤酒不是……不是几百年的啤酒厂吗?”他看看克丽斯塔,又看看秦东。 “响,是百年啤酒厂,确切地说是啤酒作坊,我们收购了它。”秦东笑道。 “那这家公司不是德国人的吗?”仲星火看着这个德国女人,高大,丰满,漂亮。 “噢,他们是我的雇员。”秦东用手轻轻地敲着沙发的扶手,克丽斯塔走到他的身边,她不是秦东的雇员,可是这几天她是演员。 哦—— 仲星火立时感觉天旋地转,胸口一口痰堵着就喘不上气来了。 “仲厂长,仲厂长……” 杜小树赶紧一把扶住他,秦东也赶紧扶着他坐下,给他掐人中倒开水,老厂长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吃罪不起,内疚一辈子。 仲星火慢慢清醒过来,他一把推开秦东抬腿要走,可是肚子不争气了。 噢,他知道,这叫条件反射,是给秦东气的吓的上火愁的,看到这人就不由自主想跑厕所。 “仲厂长,你不想谈谈吗?”秦东递给他一杯水。 仲星火气愤地一把打掉了他手里的水杯,“我们没有什么可谈的,既然厂子现在是你的了,我回去就打辞职报告。” “报告好打,”秦东慢慢道,“但是如果你现在就要走,我就到云海纪委,告诉他们说,你跟我一起串通把厂子卖给了我。” 第98章 假洋鬼子 如果仲星火老厂长知道几年后,某大导演为了一部电影说出一句话,“人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他会深有同感的。 他气愤地看着秦东,“你说吧,我的为人市里都知道,没有人相信你。” 即使没有人相信秦东,可是厂子最终还是落入人家之手,他曾豪言壮语说过,就是把厂子烧了也不给秦东,可是这些豪言壮语在此时,是多么地可笑! 秦东在德国注册了公司,又收购了一家几百年历史的德国啤酒作坊,这样他就大张旗鼓地挂羊头卖狗肉,又雇佣了几个德国人,打着德国人的旗号到国内来行骗。 仲星火心里一阵心痛,就这样,自己石城啤酒厂近亿的资产就被这个假洋鬼子骗到了手。 “那厂子怎么就卖给了我,你还在这里跟我会面……”秦东话还没有说完,仲星火就又进了厕所,砰——门就被狠狠地关上了。 “仲厂长,”秦东隔着门就开始喊话,“全国八百多家啤酒厂,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样不会长久,有生就有亡,与其偏安一隅,不如我们强强联手,做大做强,干一翻事业。” “我们中国的啤酒品牌,为什么非得跟外国人合资?现在不论是嵘啤还是石城啤酒,我们技术设备,哪一样比外国人差?我们走自己的路打自己的牌子不好吗?” “明人不说暗话,石城啤酒厂合资后,我个人是大股东,也不是这家厂我说了算,石城啤酒加上龙城啤酒,我手里还有滨城的皇冠盖厂和嵘崖的包装厂,就差一家玻璃厂,啤酒产业的链条就完整了……” “将来,我们也不会待在海东半岛,我们也要走出山海,走向全国,我们要成立一家大的啤酒集团,在世界舞台上跟洋啤较量一番,打响我们自己的民族品牌!” 仲星火在里面起初很是气愤,可是秦东这样开诚布公地跟他谈,把自己的全部家底和盘托出,倒让他心里一动,起码他感受到了秦东的诚意。 可是想到秦东是用欺骗的手段把石城啤酒骗到了手,他还是不甘心。 “用这样的手段也是无奈之举,何宏图吃掉越来越多的啤酒厂,他不是想把保护壮大我们的牌子,而是想赚钱,赚钱也无可厚非,但是我们啤酒不会有大的发展大的进步……” “石城啤酒在您老的带领下,这几年势头很好,在全省范围内,排得上数得着,我很敬佩您,当然,我也可以更换厂长,可是我更希望您能一直干下去……” “咦,姐夫,里面怎么没有声音?”杜小树担心地问道。 “仲厂长,仲厂长,”秦东也有些担心害怕。 “不会晕过去了吧,姐夫,我把门踹开。”杜小树后退几步,就在他飞跑过去一脚抬起时,门开了,“嗤——”他劈叉了,嗟裤裆就撕裂了。 他奶奶的,怎么碰到石城啤酒的人,不是割破裤子就是扯破裤子,杜小树也无语了。 仲星火看看他,却紧紧注视着秦东,从秦东到德国用补偿贸易的形式引进设备,再到打破糖业烟酒公司的束缚,走向市场,再到首届食博会上获奖,再到在日本研发出超极干爽啤酒,……他可以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这个年轻的厂长。 “仲厂长,您不会是想回家抱孙子吧?”秦东开着玩笑,调节着气氛,“我还指望你担任石城、龙城、滨海皇冠盖厂和包装厂的总经理……” 仲星火面皮动了一下,可是还是不说话。 “您放心,我知道你不看重待遇,但是在我这里,你没有退休年龄,想干到什么时候退休就什么时候退休……” “谁说我不注重待遇!”老厂长捂着肚子在沙发上坐下了,杜小树一看他这个样子,乐喽,这事,有门! 其实,生米做成熟饭,仲星火也知道大势已去,他总不能跟市里和县里说自己上当受骗,引回来一个假洋鬼子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真说出去,他会让人笑掉大牙的,他这个厂长也不用干了。 并且,协议也签了,真打起官司来,人家德国方面也不会相让,他自己还要承担责任。 他还不到六十岁,感觉啤酒这一行业才刚刚入门,要是现在退下来他不甘心,秦东提出让他担任四家厂的总经理,他不由心动了。 “这四家厂,有什么名堂?”仲星火终于接过了秦东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叫作北海啤酒集团,我姐夫在我们秦湾的东部新区拿了块地,将来在那里盖大楼!”杜小树很是自豪,他也看出仲星火心动了,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这个老厂长在,北海集团真正象模象样了! “北海啤酒集团!”仲星火瘪瘪嘴,“口气够大的……嗯,下一步,你想怎么干?” 秦东笑了,“这不是快到年底了,我们真得搞个新产品,打响北海集团的名声!” …… 石城啤酒与德国人签约的事儿,何宏图到底没有阻止得了。 这是他来到中国后第三次受挫! 第一次是西子啤酒与嵘啤在打上飞机的较量,第二次是上海啤酒与嵘啤在上海的较量,第三次就是收购石城啤酒的较量。 这三次,他的对手无一例外都是那个他看好的年轻人! “这个人是专门为啤酒而生的,”何宏图的心胸很是开阔,“也罢,我们只能避其锋芒了……秦东,秦东现在还在云海吗?” 秦东早已离开云海回到秦湾。 杜小桔快要生产了,他惦记着老婆,也惦记着未出世的孩子。 世界上最是有两种东西是藏不住的,一是咳嗽,另一个则是爱。 回到家里,杜小桔满眼都是爱,都是依赖,即使秦东看电视,她也要坐在他的身旁。 “……华晨中国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这是我国第一支海外上市公司……” 哦,仰融,年底,这个人带领华晨汽车融资7200万美元,华晨系的两家企业史无前例的同时在上海和纽约上市,这给了辽宁省政府很大的鼓舞,他们雄心勃勃的要把辽宁省打造成中国的底特律。 “大东,你看看……”杜小桔摇摆着走到秦东面前,手里是一件小棉袄和小棉裤,这都是她亲手做的。 哦,还有小袜子,小手套,用毛线织的小帽子…… 她,已经做好了当妈妈的准备。 “桔儿,明天我得去趟石城……”秦东想了又想,还是把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第99章 全麦芽啤酒 一场大雪悄然降落,沃野田畴,白皑皑一片真是干净。 当奥迪行驶过石城的街头,这个小城之内却颇为热闹,全城出动,清扫积雪。 这时候除雪还没有实现机械化作业,所以无论学校还是机关企事业单位,都有扫雪分担区,清除积雪是每个人的义务。 石城啤酒地处城郊,厂里不用清扫积雪,厂区门前已经清扫出的一条道路,两边掉光了树叶的粗大白杨树在风中巍然挺立,俯视着早晨时分骑着自行车上班的工人。 “把赵世林叫过来。”一上班,仲星火就吩咐厂办,这是厂里的技术大拿,是山海轻工学院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发酵专业的毕业生,他们这一届的毕业生几乎都已经成为各地啤酒厂的力量中坚,厂长、总工屡见不鲜。 作为石城啤酒厂的总工,仲星火对他很是倚重,由于技术水平高,秦啤几度前来挖人,可是赵世林感念仲星火的器重,也几度予以拒绝。 “厂长,您想搞全麦芽啤酒?”赵世林稍有犹豫,“欧洲的啤酒几乎都是全麦芽啤酒,各地的啤酒厂这种啤酒不多,我怕老百姓不接受这种口味。” 我国啤酒工业八五期间稳定提高,产量直逼老牌啤酒生产大国德国,但从花色品种,和生产技术装备上来看,同发达国家仍有一定差距。 全麦芽啤酒此时在市场上还不多见。 但全麦芽啤酒作为一种古老的啤酒品种,麦芽香味突出,酒体醇厚,在欧洲非常受欢迎。 在德国,按照其酿造的纯度规则,绝大部分啤酒是纯麦芽啤酒,在比利时、丹麦,比尔森啤酒都在市场上占百分之五十以上。 “老赵,”仲星火看看手上的本子,“现在的中国,已经告别了短缺时代,告别了短缺年代的中国老百姓,有一种回归自然的消费心理,这种啤酒必然会在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 赵世林在仲星火对面坐下,“可是,我国啤酒的发展方向,是低度,淡爽型……你象嵘啤二厂的出产的啤酒,就是这个类型……” 仲星火笑了,嵘啤二厂谁是厂长,还不是秦东嘛,他能够搞出淡爽型啤酒,并且市场反响很好,那这种全麦芽啤酒消费者肯定也能接受。 “厂里已经定了,”仲星火看看手表,“年前生产出全麦芽啤酒,作为我们合资后的第一个产品,全力推向市场。” 厂长定了的事,总工只有执行,赵世林想了想说道,“厂长,全麦芽啤酒的工艺与我们厂现在的工艺不同,对麦芽、酵母等原材料和糖化、发酵工艺都有特定的要求,德国的顾问有现成的工艺方案吗?” 仲星火虽说是厂长,可是对技术只是一知半解,赵世林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他。 德国的顾问?仲星火不动声色,德国人只是秦东请来的“演员”,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酿造啤酒,可是这属于高度机密,他不能让赵世林知道。 赵世林看他的样子,以为他把全麦芽啤酒想得很简单,他索性把问题讲透彻,“厂长,全麦芽啤酒在酿造时不加任何辅料,在常规工艺条件下,即使采用优质麦芽酿制,也必然会造成麦汁及啤酒酸度偏高,色度偏深,不能符合国际规定的要求,更不符合淡爽型啤酒的风格……” 仲星火看着他,“老赵,你是山轻发酵专业的第一届毕业生,,梅毓秀梅老……” 赵世林的脸上马上庄重起来,“那是我们的老院长,也是中国啤酒界的泰斗。” 他以为仲星火是让他去请教梅老,就有些犯难,“梅老现在已经退休,听说身体不好,不好贸然打扰,不过,他有四个很看重的学生……” 哦? 赵世林见仲星火很感兴趣的样子,就继续说道,“一个叫谭凯,但是人在美国,听说梅老很生气,一直不见他。” “还有一个在系里任教,比我低一届,叫董青鲲,技术水平很高,全麦芽啤酒可以请教他……还有一个在部里任职,听说已经是司长了,最后一个嘛……”他看看仲星火的样子,有些尴尬。 前些日子,嵘啤大军压境,仲星火吃不好睡不好,全厂都知道,他对这个秦东没有好印象。 “最后一个是秦东。”仲星火却主动说道,至此,他心里有底了,他反过头来安慰赵世林,“技术上的事,我们有德国顾问,你不用太担心,对了,你跟秦东熟悉吗?” “没见过,人家是嵘啤的总经理,”赵世林笑了,“我哪能见得上……” “哦,”仲星火彻底放心了,“十一点,我们俩去城里,德国的顾问到了,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对,叫雷奥……” …… 秦东带着德国人雷奥是悄悄进入石城的,名义上德国人才是厂里的顾问,可是他以前就是在那家不大的啤酒“作坊”里工作,真实的技术水平秦东也不了解。 石城宾馆。 当秦东的奥迪停下的时候,仲星火带着赵世林就迎了上来,秦东的到来,仲星火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所以只带了孙惠芳负责记录。 “秦……” 看着从奥迪车上走下的秦东,孙惠芳下意识就要张口,可是秦东只是轻轻一摇头,这个聪明的姑娘就理解了他的意思,马上就笑了。 前一阵子,两家厂还打得热火朝天,现在仲星火亲自迎接,这是什么道理? 可是秦东不说,仲星火不说,孙惠芳也就不问。 一行人走进宾馆的一间套房,赵世林一路上都在观察秦东,他发现这个“翻译”很健谈,而那个德国人不知道能不能听懂中国话,一路上就干瞅着这个翻译。 “全麦芽啤酒属于精酿啤酒的一种,精酿啤酒的种类很多,有黄啤、黑啤、小麦啤……” “小伙子,你还懂得精酿啤酒?”翻译喧宾夺主,让赵世林很是不快,仲星火碍于德国人不好直接训他,赵世林决定自己出手了。 “噢,大致懂一些,”秦东笑道,“全麦芽啤酒的酿制,赵总工你负责吧?” 他还知道自己是总工啊,就在这显摆,赵世林不由沉下脸来,“那你跟我说说,你知道的啤酒种类……” 啤酒的专业性很强,光会德语是不够的,许多技术性名词可不是现查字典就能解决的。 第100章 色度、酸度和总氮 “我对几种精酿啤酒都有了解。” 秦东只是挥手让仲星火坐下,然后不理赵世林,自己就坐在沙发里。 德国人还没有坐他倒先坐下了,连起码的礼数都没有,赵世林对这个翻译心里已经起了厌恶。 “你象干啤酒,这种啤酒的发酵度高,残糖低,二氧化碳含量高,具有口味干爽、杀口力强的特点……” “冰啤酒,将啤酒冷却至冰点,使啤酒出现微小冰晶,”秦东用指比划着,“然后经过过滤,将冰晶滤除后得到的啤酒……” “小麦啤酒,小麦芽为主要原料,采用上面发酵法或下面发酵法酿制的啤酒……低醇啤酒,酒精含量少于2.5%,酒精含量少于0.5%就是无醇啤酒……绿啤酒,在啤酒中加入天然螺旋藻提取液,富含氨基酸和微量元素,啤酒呈绿色……” 哦,一口气数出这么多啤酒,这个翻译对啤酒工业是有了解的,赵世林的脸色就缓和下来。 “还有白啤酒,白啤酒在生产工艺上使用了两种不同的酵母进行了二次发酵,且在第二次发酵过程中,加入了其他风味物质,比如酯香类物质,并且其最终成品酒也未进行过滤,成品酒中含有大量的蛋白质和酵母,所以,从外观上看,成品酒很浑浊,呈现一种白色乳浊状态……” “这个时节,”秦东看看屋外的空调挂机上的积雪,“最好喝一点暖啤酒……” 最后一种啤酒,赵世林真的没有听说,这个时代根本没有暖啤酒的说法。 “就是后发酵中加入姜汁或枸杞,有预防感冒和胃寒的作用……”秦东大笑。 哦,看着好象全场都以他为中心,赵世林刚才的一点欣赏就又没有了,“行了,你这些资料可能都是从外文书籍当中看来的,不过,你作为一个翻译看来还是合格的。”他又加了一句,“你懂啤酒。” 仲星火暗笑,他能不懂啤酒吗,他可是梅老的关门弟子,清淡干爽型啤酒和玉米啤酒都是他的杰作,可是他不能介绍秦东,他是嵘啤的总经理,现在有了自己的产业,这是犯忌讳的。 何况石城啤酒合资这事本来就是是暗度陈仓,李代桃僵。 “好了,开始吧。”他示意赵世林。 赵世林拉开提包,从包里拿出一袋麦芽来,他看向德国人雷奥,同时示意秦东翻译,“想要酿造全麦芽啤酒,就要解决麦汁及啤酒酸度偏高,色度偏深的问题,由于采用纯麦芽酿造,麦汁中总氮的含量要高于带辅料的麦汁,因此,在选择酿造用的原料麦芽时,麦芽的色度应在3.5EBC-4.0EBC,麦芽的酸度在14ml/L以下,最好采用库值在39%-40%的澳洲麦芽……” “你翻译给他听……”见秦东自己拿起麦芽观看,赵世林就催促道。 “雷奥先生说,原料麦芽质量很关键,另外,蛋白质的含量也要较低,你们的麦芽能达到你刚才所说的条件吗?”秦东“翻译”道。 赵世林信心满满地笑了,他看一眼仲星火,“你告诉雷奥先生,绝对能达到我刚才所说的标准。” 秦东对这个学长也是刮目相看,可是赵世林马上道,“我们凑巧用的是澳洲麦芽,可是酵母是啤酒发酵的根本,啤酒风味的好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菌种类型与质量,全麦芽啤酒应该具有我们中国老百姓普遍能够接受的风味……” “这个不用操心,”秦东看一眼仲星火,笑了,“一只德国的酵母菌种,今天就能到达秦湾,我们暂且就叫他石城菌株吧,用这个菌种发酵,风味纯正,还具有淡爽型啤酒的特症……” “这下好了,原料和菌种没有问题,剩下的就是工艺了。”赵世林很高兴,他看一眼德国人,这才是合资的目的啊,就是要利用国外的先进技术。 可是这个小伙子又一次喧宾夺主,让他很是不快。 如果现在还有别的翻译,他会马上让他离场的。 “还有就是糖化过程中酸度的控制,”赵世林皱起了眉头,“这才是工艺中最核心的部分。” 既然是最核心的部分,德国人会不会把技术转让给中方,他听说当初签约的时候,德国人答应以生产许可证的方式转让,这种生产许可证的转让方式到底是怎么样一种方式,他心里没有底。 雷奥双手一摊,比划着说了一大串德语。 “雷奥先生说,啤酒的酸度主要来源于三个方面,一是麦芽中本身含有的酸性物质在麦芽制造过程中的溶出,这部分占啤酒酸度的30%-40%,二是发酵过程中酵母代谢产生的各种有机酸,三是糖化过程中调节ph所添加的酸类如磷酸和乳酸等……” 赵世林的情绪有又变化,秦东准确无误地说出了各种工业啤酒的名词,沟通起来很是顺畅,让他很高兴。 “小伙子很好学,”他不由高兴地拍拍秦东的肩膀,“好好干。” 孙惠芳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可是几千人的大厂的厂长! 仲星火赶紧打圆场道,“好了,原料有了,原理通了,我们就开干。” …… 全麦芽啤酒最重要的就是糖化工艺,配料比为麦芽7500公斤,酒花30公斤。 赵世林亲自守在糖化车间,出于对秦东是这家厂实际控制人的顾虑,仲星火借口新技术也需要保密,厂里的领导班子一个也没来,这些人都是见过秦东的,他不想他们知道合资的内幕。 “怎么回事,德国人不是很守时吗?”赵世林看看手表,外面还不见德国人的身影。 “来了,来了。”一直跟随在左右负责协调的孙惠芳指了指门口处,戴着白色棉布口罩的秦东正大踏步走进来。 “雷奥先生呢?”赵世林也急急地迎了上来,他不看秦东,而是看向秦东的身后,可是哪有外国人的身影。 “雷奥先生……”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雷奥的技术素养还是不错的,但只限于啤酒作坊,可是这不妨碍他是一个好演员,在赵世林面前,他把工程师这一角色演得淋漓尽致,“雷奥先生病了。” “什么病?要紧吗?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病?”赵世林马上发出一连串的提问。 秦东有些懊恼,雷奥犯了跟前些日子仲星火一样的毛病。 看着孙惠芳把仲星火也请了过来,赵世林就更加着急了,一个年轻的翻译,犯不着客气,他厉声问道,“雷奥先生到底怎么了?” “他得了急性胃肠炎……”这是因果报应吗,秦东不知道,反正今天得他自己亲自上阵了,亲自表演了,“他来不了了,这样,今天,我来负责糖化部分的工艺。” “你?”赵世林认认真真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秦东。 第101章 见过猪跑不等于吃过猪肉 雷奥对中国菜很感兴趣,不知是吃多了肠胃不消化,还是水土不服,昨晚被紧急送往石城人民医院。 因为是外宾,石城市高度重视,卫生局长亲自赶到医院…… 可是在赵世林的心目中,翻译不仅有翻译的职责,还应照顾好外国客人,毕竟语言不通,水土不服,好了,在最紧要的关头,在最需要技术指导的时候,德国人不能来了。 他根本没有看秦东,反而对仲星火说道,“仲厂长,我无能为力,我早就说过,在常规工艺条件下,即使采用优质麦芽酿制,也必然会造成麦汁及啤酒酸度偏高,色度偏深,不能符合国际规定的要求,更不符合淡爽型啤酒的风格……” “那就听他的。”仲星火好象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突然用手一指秦东。 “不能,不能。”赵世林的决心好象比仲星火还大,“他只是个翻译,照本宣科可以,鹦鹉学舌可以,他怎么能代替雷奥先生,……”他转头看向秦东,“雷奥先生没有现成的工艺方案?” 秦东摇摇头,方案都在他脑子里装着,跟雷奥何干? “我来吧。”米已下锅,柴火也烧上了,秦东不想夜长梦多,他还指望着用这种全麦芽啤酒在年底大赚一笔呢。 赵世林急得就象是热锅上的蚂蚁,可是看着秦东的样子,他死活不同意,“你行?不要以为听到几个名词你就懂得啤酒的酿造工艺了,见过猪跑不等于吃过猪肉……” 他还要说,仲星火沉着脸制止了他,“赵总工,”他称呼赵世林的职务,表明这事儿很正式,他决心已下,“让他一试。”他一指秦东,“赶鸭子上架,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赵世林是知道仲星火的脾气的,厂里只要他定了的事儿,全厂都是同吹一把号,同唱一个调,没有人敢有异议。 秦东也不客气,立即“接管”了糖化车间,“我们考虑的工艺措施主要有以下几条,我说你记。”他看一眼一名技术员,技术员偷偷地瞅瞅赵世林,赵世林转过脸去不看他。 “一是较高的下料温度,短时间的蛋白休止,二是快速升温,短时间糖化……” 赵世林是行家,他马上知道,一个翻译可以记住一些概念和名词,可是不可能对糖化工艺说得如此中肯。 “……三是分步配水,在浓醪时进行蛋白休止,保证蛋白组成的合理性,并在蛋白休止结束后,迅速兑热水至工艺配比,加快升温速度……” “总工?”石城啤酒的技术员快速记录着,可是在石城啤酒已经形成一个习惯,凡是涉及到技术上的事儿,都是赵世林最后拍板,任何副厂长都不能过问,仲星火全权委托给赵世林。 “按照……”赵世林只知道秦东是翻译,可是他真的没有记住秦东的名字,“按照翻译说的办。” 糖化很快开始了,“在糖化锅中加入甲醛,750ml,……麦汁澄清剂1.35公斤……” “注意后面的大蒸发时间为九十分钟,煮沸强度百分之七,酒花分四次添加……第一次,大蒸发开始时加3公斤……” “第二次,大蒸发三十分钟时加15公斤,第三次,大蒸发六十分钟加6公斤,第三次,大蒸发八十五分钟加6公斤……” 赵世林不由自主拿出笔,掏出随身带的本子记了起来,这都是工艺,都是技术,千金难买的技术。 他的手有些颤抖,可是还不忘记偷眼看一眼秦东,这个小伙子此时就是王者,从容自信,根本没有翻译身上那种唯唯诺诺的样子,谨小慎微的态度…… “秦总,喝水。”孙惠芳是第一次看到工作时的秦东,称呼脱口而出。 “秦总?”赵世林愣了。 “你听错了。”仲星火赶紧补救道,站在一旁的孙惠芳已是红了脸。 “我没有听错……”赵世林好歹也是山海省轻工学院毕业生,又是厂里的总工,智商和情商都在这里摆着哪。 他直视秦东,“全国八百多家啤酒厂,四大轻工学院,部里的几大研究所,能有这个水平的,你又姓秦……除了嵘啤的总经理,我想不出还有其他人。” 他看一眼仲星火,眼神里就尽是疑惑,前一阵子,嵘啤大兵压境,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可是后来,随着与德国人的签约,嵘啤就悄无声息地退兵了。 可是秦东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跟德国人有关?难道嵘啤也想跟德国人合资? 唉,真应了三国演义那句话,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入必分。 仲星火哪知一瞬间赵世林涌现出这么多想法,可是现在厂里的实际情况又不能告诉他,没办法,老厂长只好看向秦东。 “你就是,梅院长最得意关门弟子,百年一遇的啤酒奇才……”想到仲星火与秦东的关系并不象看起来那么紧张,相反还很融洽,赵世林感觉自己不吐不快了,“你就是秦东,秦癫子。” “我就是秦癫子。”秦东笑着伸出手来,“如假包换,正式认识一下,你好,赵总工。” …… 全麦芽啤酒的生产很是顺利,秦东顺道又去了一趟南坡玻璃厂,订购了一批棕色的酒瓶。 “棕色的酒瓶?”玻璃厂的副厂长周家驹很是诧异,“现在都是绿色酒瓶,也罢,你秦厂长不走寻常路,听说你们小瓶啤酒在上海卖得很好……” 告别周家驹,秦东直奔沈南。 路上,他就给朱奕、衣谨打了电话,又给美院的王庆文打了电话,电话打通了,系里的老师答应去叫一下王老师,可是隔着电话,秦东就能听到王庆文吵架的声音。 他不由笑了,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头发永远乱糟糟的王老师,瘦骨嶙峋的脸上永远叼着一支香烟,就是系主任和院长来了,也是一幅天王老子我最大的样子。 “又要找我设计商标?没空,没空,老子正打架呢……” “打,能不能打得过,我快到沈南了,”秦东大笑,“我跟你一起上,我们打不过,我从北冰洋啤酒厂再拉两车青工过来……” 电话那边一愣,接着却是痛快的笑声,“秦癫子,这个世界上就你最对我的脾气,晚上我请你吃饭,什么你请我,到了沈南了我请客……晚上就到微山湖鱼馆吧……就在我们美院东边……” 秦东刚要挂电话,电话那边就喊了起来,“秦癫子,带了你们的啤酒吗,你们的啤酒好喝!” 电话蓦地就挂断了。 高虎一边开车一边往后看看,“厂长,我看这人才是癫子,王癫子!” 第102章 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初冬的二轻厅大院,高大的白杨树上,几只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 衣谨站在窗前,凝望着蓝天,沈南的天空,此时依然湛蓝。 大院门前,一辆崭新的奥迪停在门前,衣谨不由打量着这辆新车,阳光照在车身上,映射出明亮的光芒,她不由自主看向车牌,山B,这是秦湾的车,哦,衣谨笑了。 奥迪车一直开到楼前,来来往往的厅里的干部和各地到厅里办事的干部,不由自主都看向这辆崭新的奥迪,可是当车门打开,一个高个子年轻人走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惊讶了。 “这是谁啊?”许多人跟衣谨一样,都看向车牌。 “不知道,秦湾来的吧……”有人就摇摇头,目光就尾随着秦东进了楼。 “我知道,秦湾嵘崖啤酒厂的总经理,这辆车是奖的……” …… 身后议论纷纷,高虎也是嘚瑟,车上本来很干净,他还是上上下下擦着车,遇到一点灰尘就哈口气,轻轻地拭掉上面的灰尘。 “衣处。” 刚刚上楼,秦东就看到衣谨,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眉梢眼角的秀气藏也藏不住。 “老远就看到你的车了,嚯,小伙子开上奥迪了,秦湾市于书记的大手笔。”秦湾重奖市场型干部,拿出一辆奥迪车和一套房来,全省震动,最后听说奥迪车奖给了一个刚刚二十几岁的小伙子,大家就都很好奇,什么人值一辆奥迪车呢。 笑着把秦东迎回办公室,很快朱奕就到了,在二轻厅,衣谨与朱奕是他素来交好的。 “听说部里要改成轻工总会了……”秦东喝着茶,看着这两位处长,改革的直接影响就是他们这些部里和厅里的干部。 轻工业部和轻工总会,名称不同了,概念也不同了,轻工总会的职责就是重点是“搞好行业规划,实施行业政策,进行宏观指导和为企业提供服务”,把轻工总会逐步办成真正的行业协会。 与原轻工业部职能比较,轻工总会要弱化、转移和下放直接管理职能,加强行业指导和为企业提供服务的职能。 说到底就是权力小了,管得少了,牌子弱了。 想想从1970年6月,第一轻工业部与第二轻工业部、纺织工业部合并,成立了轻工业部,到明年三月正式撤销,成立轻工总会,前后存在才二十三年。 可就是这短短的二十三年,却推进和见证了我国轻工业的蜕变和腾飞! “我们啊,就是拿好最后一把枪,站好最后一道岗,”朱奕笑道,“一切听从组织安排。” 衣谨笑着看看他,她也是偶然听说,这些日子朱奕在活动想到另一个部门去,她自己呢,反倒觉着改成总会挺好,起码管的事儿不象以前那么多了。 “秦东,我们好些日子也没见面了吧……这大半年你都在忙什么,走,看看你的奥迪车去。” 已经到了下午下班时间,厅里的机关干部纷纷往外走,在省会,象二轻厅这样的厅局级单位,虽然到了地市高人一等,可是在这里,一个一个都是骑着自行车上下班的普通人。 “朱处,这是谁的车?”来来往往的机关干部跟朱奕打着招呼。 “好车,奥迪,这是新买的吧,你看这车漆……” “奥迪,我们厅长才坐奥迪……” 朱奕一边回答着大家,一边拉开奥迪车门,“得了,今天咱也享受一把厅长的待遇,衣处,上车……” 平时朱奕不敢这么高调,可是二轻厅马上就要改革,他心里有底。 衣谨拉门上车,车里的音乐立时把人环绕,衣谨看一眼身后的朱奕和秦东,就欣赏起音乐来。 中午秦东还请了北冰洋的杨厂长,还有师兄董青鲲,董青鲲现在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孔孟啤酒也会按月给他发工资,在学院里也分了房,不过,他还是骑着秦东的摩托车。 “小师弟,这是你的车?”秦湾拿出一套房一辆车重奖市场型企业家,秦东的名字,不止在山海打响了,也全国都有名气。 可是看着这辆崭新的轿车,董青鲲就很是羡慕,他在德国留过学,德国人都是开大众或者奔驰,这样的车子他见过。 “师兄,嫂子在百货大楼上班,你还要接送孩子,风里来雨里去也不方便,你不想买辆车?”秦东把他拉到一旁,别人只知道这两师兄弟是在说体己话,也不介意。 鱼还没有上来,老板端上一盘瓜子花生来,大家嗑瓜子吃花生好不热闹。 “院里刚分的房子,……”董青鲲笑道,“手头就没有多余的闲钱了。” “这样,师兄,北冰洋的杨厂长、昌威的龙城啤酒厂,石城啤酒的仲厂长,还有云海的几家啤酒厂,师兄可以到那里兼个职指导一下……” “哦,”秦东一口气说出七八家厂,董青鲲就心动了,这样子的话,自己买车真的可以提上议事日程了,“小师弟,你也知道,老师的身体不好,他这个人不愿意麻烦院里,如果我有车,老师家里也能照顾得更好一些……” “嗯,”秦东笑道,顾毓秀的儿女都不在身边,四个弟子就董青鲲一人在身边,“老师那里,麻烦师兄了。” “跟我别见外……”师兄弟二人联袂在桌前坐下。 “咦,我们都来了,这请客的人怎么还没到?”与杨厂长握过手,跟李墨梅打过招呼,秦东看到,王庆文还没有到。 在这个年底,轻工业部转变为轻工总会是最热门的事儿,大家议论了一会儿,就又说起啤酒来。 桌上摆着的是沈南的北冰洋与秦湾的嵘啤,嵘啤是秦东自己带的,“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啤酒可以一统江湖?”朱奕笑道。 “千秋万代,一统江湖。”衣谨开玩笑道,二轻厅也要转变职能,这涉及她个人工作的调整,虽然她不至于焦虑,可是这些日子倒有了空闲,竟看起金庸先生的来。 “啤酒是地方品牌,中国每个县市几乎都有自己的地方品牌,现在地方保护主义,本位主义又有抬头,”杨厂长笑道,“如果说真有这么一种啤酒,也就是秦啤……大家都接受,可是大家也不能只喝秦啤,大家喝的最多的还是地方啤酒……” “巴依,你的新啤酒怎么样,先不说全国,能不能一统山海省的江湖?”李墨梅剥了一堆瓜子仁,她还没吃,秦东抢先一步就抓在了手里。 第103章 两个癫子 李墨梅作势就要打他的手,可是秦东早把瓜子都放进了口里。 “山海还没有这样的啤酒……”衣谨正说着,她的话就被门外的一声大喝打断,王庆文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有两瓶白酒,景阳冈,他家乡酒。 “秦癫子的啤酒能行……没有癫子干不成的事。”王庆文把酒放在桌上,“去年你们办啤酒节,就为了一张海报,他硬上拉着我倒了几千次啤酒,光胶卷就用了几百张,非要拍到气泡最好的样子,我看啊,他干脆去拍电影算了……” 在王庆文的眼里,没有官长,没有领导,只有朋友才能与他坐一桌,也惟有朋友才能让他畅开心扉,开怀畅饮。 “秦厂长,你搞的什么啤酒?给大家伙说一下。”杨厂长就是心里一动,如果真的有可以一统山海的啤酒,他真的就可以把老对头沈南啤酒厂打趴下,两家的恩怨已经十年了。 “我准备酿造一种全麦芽啤酒。”秦东道,“很德国的啤酒。” “纯正的德国口味?”朱奕笑道,他与衣谨、秦东一起去过德国,德国的啤酒屋与德国啤酒都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八七年,我跟衣处、秦总经理到德国,在他们的啤酒屋里,这样的杯子,”他指了指拇指块玻璃杯,“人家的服务员两只手能给你上十杯。” “好喝吗?”杨厂长也不抽烟,他抓了一把花生递给朱奕。 朱奕接过花生,“好喝,那味儿很醇正,感觉他们的啤酒很厚实。” 哦,杨厂长看看秦东,不动声色,以他这人对秦东的了解,秦东从不亏欠朋友,这种啤酒,现在只是一个想法,后面他跟秦东提一下放到厂里生产,秦东也不会驳他的面子。 “王大教授,我现在一切就绪,就等你的商标了。”秦东打开王庆文带来的白酒,“好家伙,三碗不过岗,这商标也是你设计的?” 深蓝色的瓷瓶,上面是松林间武松打虎的图案,借助于水浒英雄的故事,商标自带一种传播力。 “家乡酒嘛,不找我找谁,我回老家,县长送我的……”王庆文面带得色,“你的啤酒,名字是什么?” 秦东端起白酒,衣谨和李墨梅不喝白酒,两人都喝起啤酒来,半杯白酒喝下去,几个男人就吡着嘴哈着气,只有杨厂长很是恬静,上了年纪的人都愿意喝点白酒。 “皇冠,”秦东用德语说道,又用汉语说了一遍,“庆文兄,我用的是棕色的酒瓶……” 棕色瓶子提供了一个中性色的背景,适合任何颜色的商标作品,最常见的还是温暖的颜色:橙色,金色,红色。但这三种颜色,也是啤酒的同色系……” “金色的皇冠,这没有异议,”王庆文点上一支烟,半杯酒下肚,他仿佛就来了灵感“风格调性?你有什么要求?” “深蓝色打底,”秦东看一眼桌上的景阳冈的瓷瓶,“hg,两个字母顶住皇冠……” “深蓝色?” 王庆文一手拿烟一手支头,看样子就进入了思考,“蓝色与棕色瓶子不搭配,你确定你要深蓝色……” “你看着设计吧,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要优质的自带传播力的商标……”秦东夹了两片炸鱼鳞放进嘴里,“我要两种设计,一种是面对普通老百姓,面对商店,小餐馆,一种是要进入高档酒店,嗯,我明天就要。” 他笑着举起杯子,“只要王大教授的商标设计好,我有信心,年底打遍山海,一统江湖……” 至少在九二年到九三年,山海省的啤酒找不出可以与之抗衡的产品。 哦,杨厂长马上提起兴趣……全麦芽啤酒有这样的威力,“这是原子弹?”可是对秦东的话他又不能不信。 “比原子弹还强。”秦东笑道,“两种商标,两种价格。” “那是一样的啤酒吗?”朱奕问道。 “当然是一样的啤酒,更改工艺更换包装线,我得多大的成本?”秦东笑着反问道,“师兄,是不是?” 董青鲲笑着点头。 “奸商!”王庆文却用筷子指着秦东笑着骂道,“我对奸商就一个态度,不侍候!我也没空,我还得找我们系里的庞书记,要房子!” 大家都笑了,秦东也不计较,他伸出五根手指,“设计出商标,我免费给你五车啤酒……到时侯拿我的啤酒换房子……” 啤酒换房子? 杨厂长几乎就忍不住要问了,什么样的啤酒这么值钱,五车啤酒就能换一套房子? 王庆文板着脸盯着秦东,突然就大笑开来,“要不说你是秦癫子,五车啤酒就能换房子?你的啤酒里面放了黄金?” “要不说你是王癫子,敢跟系主任拍桌子打架,不过,一笔写不出两个癫子来,也就是你,我才给你五车,你看着吧,到年底,别人从我这里拿一箱啤酒都没有。” 哦,杨厂长更惊讶了,这可不是八十年代啤酒紧缺年代的事儿了,这年头,中国早已告别了物资紧缺的年代! “好,”王癫子突然一拍桌子,吓了杨厂长一跳,“就冲你这句话,今晚不睡了,明晚我还在这里请客,还是这些人,我要设计出来自带传播力的啤酒……嗯,到时候我还指着啤酒换房子呢……” …… 这一餐饭一直吃到了凌晨时分,直到服务员打着哈欠过来催了几次,王庆文才站起身,可是没走两步,地上一阵咣当乱响,朦胧的醉眼望去,满地全是啤酒瓶。 一夜北风紧,天上好大雪。 清晨起来,拉开窗帘,沈南就是冰装素裹的世界。 跟高虎在那家老店吃了几碗热腾腾的豆腐脑和七八个油旋,两人开车来到轻工学院。 下雪了,学院里到处是扫雪的学生,欢笑声,打闹声不绝于耳。 “秦东?” 秦东在学院门口就下了车,还没有走到系里,身后就有人喊他。 苏玉波,一身红色的羽绒服,红色的围巾,红色的皮鞋,正笑着看看他,“还真是你啊,怎么,这么大的厂长,步行到系里来了?” 秦东在打量着她,她也在打量着秦东,一身黑色的大衣,脖子是一条黑白相间的格子围巾,寒风夹雪吹过,吹动了围巾与衣襟,他,却挺立于寒风与冰雪中。 第104章 你见过的女人最多 苏玉波是这个月结的婚,对方是山大的一位年轻的副教授,郎才女貌,很是般配,令人好不羡慕。 可是看到秦东,她久压心底的渴望就又开始萌动。 与他靠近的时候,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心里就象被撒了一把跳跳糖。 就这样,与秦东并肩走在校园里,她不时看一眼这个高大的同学,就强压住心里的心跳,“我们这些同学,陈晓春结婚了,李简也结婚了,现在你也结婚了……” 几年的同学生活,大家在这个校园里留下了足迹,可是学成之后仍要各奔前程,就象天上的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离合,亦复如是。 “什么时候要孩子?”苏玉波问道。 “快生了。”秦东长吸一口气,校园里的空气很好,即使是冬雪时节,仍很清新,“这个月二十四号的预产期。” “你动作够快的,两个班里数你年龄最小,结婚的这一批人当中数你要孩子最快。”几句话过后,苏玉波心里安定下来,慢慢地同秦东开起玩笑来。 “昨天我打电话,系里的老师说你出去度蜜月,还没有回来,晚上美院的王庆文请客,一起来吧。”秦东邀请道。 “嗯。”苏玉波简短地答应一声,这才象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把糖来,“光顾着说话了,我的喜糖。” “喜糖当然要吃,”秦东也不客气,“哟,法国的巧克力。” 秦东是识货的,可是以他的阅历与地位,也应该是识货的。 “这是我婆婆从法国带回来的,说是这种巧克力平时买不到的,只有圣诞节前后才有得卖,她让我带过来,让系里的同事们也尝尝,”苏玉波笑道,“你爱吃,就都给你。” 一整盒的法国巧克力就塞进了秦东手里,苏玉波手拎皮包,却象如释重负。 “那我就不客气了。”感觉到苏玉波的情绪,秦东就故意大大咧咧地开着玩笑,“马上就到圣诞节了吧。” “嗯,”这个年代的国人对圣诞节还没有热捧,“外国的东西,质量和风味还是比较好的……”看着前面系里的老师,苏玉波主动与秦东拉开了一段距离。 “那外国啤酒呢?”秦东笑道。 苏玉波没有犹豫,“如果同样的价格,我想,大家肯定都愿意喝外国人啤酒,如果在国内能买得着,口味还不错的话……” 嗯,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初,外国的东西代表质量,代表档次,代表身份……君不见,那么多的冰箱品牌,就是用外国的名字,仿佛一用上外国的名字,自己的产品也高大上了不少。 “晚上一定要来啊,你帮忙把把关,看看我的这款外国啤酒。”秦东握住苏玉波的手,虽然隔着手套,苏玉波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力度。 一天一宿,显然王庆文是没有休息的。 当他来到微山湖鱼馆,众人看到他都吓了一跳,头发更加乱糟糟的不说,满眼的血丝,满身的烟味,羽绒服上还有咖啡渍的痕迹。 “癫子呢,秦癫子呢,我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就等着你的啤酒给我换楼房了。”王庆文从包里拿出一摞草图,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啤酒换楼房? 刚坐下来的苏玉波就看向李墨梅,李墨梅解释了几句,苏玉波就惊讶了,如果不是开玩笑,那这样的啤酒比金子还要贵重啊。 同在学院教书,她可是太知道学校里分房的不易了,好多老师都还住在筒子楼里,院里的讲师评不上副教授,要想住进单元房,那是门儿都没有。 秦东接过厚厚的一摞设计图,王庆文就好象抽了筋似地瘫倒在椅子上,烟,却又冒了起来。 “这是你要的高端的,那是你说的低端的。”王庆文补充道。 高端的商标,王庆文设计了几种不同的颜色,“红色的底图,金色的皇冠,很有视觉冲击力。”衣谨拿起一张图来,对于王庆文的设计功底,没有人否定。 “白底与棕瓶好象不太搭……”这是朱奕的意见。 “嗯,整个商标设计成皇冠的样式,这样看着新鲜……”杨厂长拿起其中一张,这张他认为是最好的。 “秦东,还是你的意见为主,大家的意见听一下就行。”王庆文挺了挺腰杆,可是不一会就又瘫软在椅子上。 “我还是认为蓝色的好……”秦东拿出三张样稿,“深蓝,浅蓝,正蓝,正蓝最好。” 正蓝的底色下,图案的上半部分是金灿灿的皇冠,皇冠下下面是“hg”两个白色的字母,下半部分则是欧洲最常用的交叉构花原素,整个图案简洁大方。 这样的商标放在十年后也没有一点问题。 “蓝色,金色,白色……没有问题。”朱奕也看看秦东。 “到底是癫子,开始我最瞧不上你的蓝色,棕瓶哪有与蓝色搭配的?”王庆文坐直了,“可是后来选来选去,我还是认为蓝色最好……” 这样,整张设计图上没有花里胡哨的东西,只有王冠与两个字母,简洁大气,很是高端! “另一个,我看看。”秦东很满意,德国皇家的东西,就应该这样搞,不过他这个皇家啤酒,是借的德国人的壳,酒全是中国人的。 “吃饭吃饭,我两顿没吃了,”王庆文不同意了,“上菜,上饭,上酒……” 可是另一张低端的商标大家的意见就不一致了,商标仍用蓝色打底,可是上面什么才是最能代表德国的东西,大家发生了分歧。 王庆文采用的是德国的传统建筑,还有一张用了德国的国旗,“这一张,”苏玉波拿起一张来,上面是一个大胡子的德国人。 “你是受了肯德基的启发吗?”秦东笑道。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杨厂长也笑道,“这张图很好啊,外国人嘛,上了岁数的外国人,代表着你的皇冠啤酒是德国正统啤酒,质量有保证。” “好,”秦东握住杨厂长的手,却又一手拉起了李墨梅,“大家看啊,如果以大家的眼光,杨厂长跟李墨梅站在这里,大家是关注杨厂长多一些还是关注李墨梅多一些?” 哦。 一个是身穿毛衣,毛衣里面打着领带的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一个是个头高挑的少妇,皮肤白皙,满脸风采,即使穿着宽大的毛衣,胸部依然挺拔。 “别不好意思,朱处,你见过的女人最多。”秦东笑着一指朱奕。 第105章 巴伐利亚啤酒女郎 “你见过的女人才多,”朱奕马上笑着反驳道,“你不能这样说一位年轻的处长啊,传出去,还以为我怎么着了呢。” “你们处里,除了快退休的老金,加上副处长,是不是全是女同志?”秦东笑着非逼朱奕承认不可。 这倒是真的,衣谨就可以作证。 “哎,我一个糟老头子,跟墨梅哪有可比性?”杨厂长就坐下了,“大家还是愿意看李墨梅嘛。” “王大教授?”秦东睃一眼王庆文。 “秦癫子,你这是挑战人性。”王庆文毫不犹豫地反击道,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那么在女人跟建筑面前,你们愿意看建筑还是看女人?”秦东又一次问道。 “我如果真有一天去外国旅游的话,我就看外国的建筑。”李墨梅笑道。 “注意,李墨梅同志,喝啤酒的绝大多数是男同志,你的意见不具有代表性。”秦东马上道,李墨梅就拿起酒瓶欲砸他的脑袋,房间里又一次笑了起来。 “好,就用女人,”王庆文半躺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天花板,“虽然我认为建筑更能代表永恒……” “打住,现在不是讨论艺术,是关注消费者的诉求,”秦东打断了王庆文,“还有,我们既然商标上用一个女人来代表德国,代表德国的啤酒,问题来了,什么样的女人最能代表德国的啤酒?” “啤酒女郎。”朱奕一拍大腿,衣谨来得晚,在门外听到就笑着摇摇头,当年德国之行,大家都是第一次走出国门,面对着克丽斯塔的大长腿,面对着热情的啤酒女郎,大家都很是震撼。 “朱处长就是朱处长,”秦东挑起大拇指,朱奕正在得意,秦东却又说道,“就是女人见得多。” “去!” 朱奕随手抓起几颗花生就扔了过去,秦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一颗,得意地朝朱奕展示着。 不过,朱奕说的是实情,只要你到了德国的啤酒馆、啤酒花园,身穿巴伐利亚传统的紧胸绣花衣裙的啤酒女郎每人双手一次就能拿着8-10个单耳大酒杯,不停在人群中穿梭,将新鲜啤酒不断地送到客人面前。 这一直以来都是德国慕尼黑啤酒节上独一无二的特色,也是世界上有名的啤酒女郎了 “秦东,喝酒。”见衣谨进来,朱奕就抬手举杯,“你的啤酒也有我们的功劳,在场的人人有份吧,我们也不强求每人有五车啤酒,每人一车啤酒这不过分吧。” 杨厂长浓眉一抖,“一车啤酒多了点,可是让我们提前尝一尝总是可以的吧。” 大家都举起杯子,王庆文喝干了杯中的啤酒,就四下张望,“笔,谁有笔?” 衣谨看看秦东,两人都是笑着摇摇头,朱奕正在跟杨厂长说着什么,闻言也不抬头,从包里拿出笔就递了过去,“你堂堂一个美院的老师,也不带笔,传出去让人笑话……哎哎,你,住手……” 还是象上次在衣谨办公室一样,王庆文用力把笔尖掰弯,等朱奕回头瞧见的时候,他正用力甩着手里的钢笔,“王庆文,我这是美国派克钢笔……” 朱奕好不后悔,可是王庆文根本不理他,一门心思在纸上修改着全麦芽啤酒低配版的商标。 “这样,行吗?” 大家马上都凑了过来,一个热情的巴伐利亚啤酒女郎手把八九杯泡沫四溢的啤酒,正热情地看着大家,她的身后是隐隐闪现的德式建筑。 整个商标上面全是德国的文字,没有一个中国文字,“这是中国的皇冠啤酒吗?” “不,我们叫它皇冠hg啤酒,皇冠hg啤酒,很德国!”秦东笑道。 “德国皇家专用啤酒。”衣谨笑着接上一句,秦东看看她,衣谨就笑着端起了杯子。 酒越喝越多,烟也越抽越多,衣谨、苏玉波和李墨梅几个女人终于忍不住告辞了,秦东意犹未尽道,“王教授,商标好地好点,就感觉差那么一点意思。” “差一点意思。”朱奕今晚也喝了不少酒,他与王庆文一样,斜倚在椅子上,一幅心照不宣的样子。 “差哪点意思?”杨厂长别看人老可是酒量不老,他戴上老花镜,重新审视起王庆文的样图来。 “都是啤酒女郎,可是啤酒女郎跟啤酒女郎不一样,……”女人都走了,剩下的只有男人,有什么话可以畅所欲言了,“还有,朱处长,你见过的女人最多……”秦东笑着调侃朱奕,“给指点一下……” “差哪点意思?”自己得意的作品被挑剔,王庆文就忍不住了,挑剔他的作品,领导不行,朋友也不行。 “嗯,庆文,你结婚了对吧,”朱奕笑着看一眼董青鲲,“你见过女人,可是没有见过外国女人,我不是说电影里和电视上,我是说现实当中,董教授在国外留过学,又在德国留过学,你问他。” “老董,你说。”王庆文顿时把火力全部积中到了董青鲲身上。 “哎,这个……”董青鲲虽然在德国留过学,可是本质上他还是一个知识分子,对女人虽然有过观察,可是真的要他说出口,他却顾左右而言他了。 “别为难我师兄了,”还是秦东出来打了圆场,“王癫子,我就问你一句,在你眼里,苏玉波跟李墨梅谁更象德国女人,如果两人都没有结婚,你更喜欢谁……” “当然是李墨梅,”王庆文毫不犹豫地回答,虽然酒喝多了上头,他还是明白了秦东的意思,他一指朱奕和秦东,“你们两个……嗯,我是说,我更喜欢女人的豪迈,奔放,热情……” 接下来朱奕的钢笔又遭罪了,王庆文随手在一张草图的背面又画了一张啤酒女郎的形象。 商标上的啤酒女郎,热情洋溢地端着酒杯,杨厂长戴上老花镜,就皱起了眉头,商标上的德国女郎露出了一大片胸脯,“这个,这个,王教授,这是不是有碍观瞻……” “德国人真的是这样,”秦东笑着站起来,可是酒喝得太多,身形竟有些打晃,“会讲故事的商示才是好商标……这款商标,自带传播力……” 第106章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家是什么? 在秦东心里,有杜小桔在的地方就是家,这里有杜小桔的身影,有杜小桔的味道,还有杜小桔亲手织的座垫,亲手购买的碗筷……。 现在,全麦芽啤酒进入了后发酵阶段,滨城大法寺汽水厂也开动全部印铁设备生产皇冠瓶盖,阎家渡的阎国忠一直待在厂里,保证纸箱和商标的供应。 “我的新产品上市了,就当我给咱儿子的礼物。”秦东一晚上都跟在杜小桔身后,看着杜小桔忙碌着。 杜小桔已经习惯了他叫儿子,也不反驳他,但是她郑重强调,“儿子不喝啤酒,喝奶水。” 这些日子,柳枝时常过来,萨日朗也要搬回来,可是杜小桔还是不让萨日郎帮忙,挺着肚子自己收拾着东西,“看,咱儿子的尿布,我准备了一摞,将来都归你洗。”这种尿布全是用旧床单做的,孩子的皮肤很嫩,这样的布不会让孩子感觉很硬。 “洗就洗,……躺下吧。明天再收拾。”秦东笑道,把切好的苹果就送到杜小桔嘴里。 杜小桔也感觉有些累了,两人躺到床上,杜小桔就这样靠着秦东看着电视,这是一部叫作《年轮》的电视剧,秦东只看了几分钟,可是还是被几个主角的经历打动了。 虽然说的是东北某省会城市,可是这几名无忧无虑却又为饥饿所折磨的少年,他们调皮捣蛋,同进同退,每日惹出是非不断,他跟鲁旭光的少年时代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文静贤淑的郝梅,却又是这样象杜小桔…… 上山下乡、返城,经历这改革开放的沧桑巨变,这些昔日的好友相聚离开,朝着不同的道路前进,品味着人生百味。 在时代的大背景下,个体如此渺小,却迸发出别样的光彩。 “问爹问娘问夕阳,天上有没有北大荒,喊儿喊孙喊月亮,天上有没有北大荒……” 在这个北方的夜晚,几乎家家户户都回荡着这首苍凉的主题曲,歌声里,疲惫的秦东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东就感觉杜小桔在推他,“大东,大东,我的羊水破了……” 秦东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灯光下,杜小桔在看着他,他也在看着杜小桔,十月怀胎,分娩的日子终于要来了。 灯光划破了寒夜,奥迪启动起来,杜源、小桔妈、柳枝、武庚和杜小树都赶了过来。 “爸,妈,你们先休息吧,枝姐,家里也离不开人,”秦东示意杜小树扶着他姐上车,“武月还在家里……” “不行,一起到医院。”小桔妈坚决不同意,“车上坐得开,东西我都准备了。” 九十年代初,产妇带来生孩子的东西也很简单,也就是脸盆、暖水瓶、卫生纸、尿布,以及大人小孩的一两身衣服。 “那我也去。”柳枝也准备了东西,从八十年代中期开始,随着老百姓的生活水平逐渐提高,产后流行三大件——桂圆茶、红糖水和麦乳精。 桂圆茶产后补气,红糖水产后调理,麦乳精补充营养。 但从后世的产后饮食禁忌看来,此时这些“条件不错才吃上的东西”,并不科学——因为活血,医生并不建议喝桂圆茶;同样的原因,红糖水只建议在产后一两天内喝,不能贯穿整个月子;至于麦乳精么,九二年已经并不流行了。 “枝儿姐,这个太甜了,影响产奶。”秦东婉拒道。 “你不懂,甜点好,”小桔妈马上道,“生孩子就得吃点甜的。” 哦,这是什么道理?秦东看看杜小桔,杜小桔现在也不知道听谁的好了。 一行人直接住进医院,没有单间产房,两个产妇住一间产房。 很快,大夫就过来了,清早的时候,院长带着副院长和科主任也过来了。 杜源、武庚和柳枝也赶了过来,这一大群人进进出出的,但很快安静下来,要给产妇留足体力,就需要给她一个安静的环境。 “姐,你生个孩子,半个医院都惊动了。”看着自己的姐姐躺在床上,杜小树还是开着玩笑。 杜小桔可没空搭理他,她专心地数着自己的胎动。 宫口每开一指,就犹如同时断12根肋骨的十级疼痛一般。 平和温顺,说话细声细语的杜小桔没有象邻床的女人一样,疼得喊叫,她还是不住地喘着气,可是手却紧紧地握住秦东的手。 秦东剥开一块苏玉波给的巧克力塞进杜小桔嘴里,杜小桔勉强笑笑,却又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姑娘遭罪了……”小桔妈无奈地叹口气,这个时刻,痛并不快乐,只有当孩子呱呱坠地的那一刻,杜小桔才能感受到一个母亲的快乐。 “我回家炖上猪蹄蛤蜊汤,”这汤下奶,柳枝早已准备好这些食材,“小树,送我一趟。” 杜小树跟着柳枝还没有下楼,迎面就碰到了鲁旭光、罗玲、夏雨、王新军等人,还有他们的家属。走到楼门口,工会主席带着老熊、张庆民等几个老车间主任也走过来。 很快,产房门外就站满了人。 此时的妇产科可不像后世那么温馨到处都是充满童真的儿童画,和其他科室一样,只有医院标配的绿白墙,配上红色大字“产房”、“闲人免进,保持安静”。 回来的杜小树与柳枝差点挤不进来,连陈世法也来了,杜小桔厂里,领导和工友也来了很多人。 看着秦东扶着杜小桔走进产房,杜小树就喊道,“姐,加油。” 杜小桔笑着看看他,走进了那道门。 大家陪着秦东说会儿话,慢慢都散去了,可是这拨人刚走,另一拨人就来了,这还没生,产房里的东西已经放不下了。 杜小树吃着香蕉,又揭开盖子,闻闻蛤蜊猪蹄汤,“姐夫,抽烟。” 这时代,家属陪产?不存在的,家属能做的,只有在外面焦急等候。 秦东真的接过烟来,走到窗口处,刚才,仲星火打来电话,今天上午出酒,他已是无心关心这些,只是让仲星火打电话,通知滨城大法寺汽水厂的鲁厂长,还有印刷厂的阎国忠,还有龙城啤酒厂的鞠建立瞅着合适的时候见个面,北海集团年前成立,一直是他的心愿。 “武厂长,你说,真怪了,这生孩子怎么一窝一窝的……”杜小树在武庚身边坐下。 “一窝一窝的,你当是下狗崽子呢……”武庚笑着朝杜源努努嘴,杜小树就吐吐舌头,“别让我爸和我姐夫听见,嗯,真的是一窝一窝的,我打听了,今天生的全是男孩……” “全是男孩?”小桔妈却听到了,她的脸色马上激动起来。 第107章 男孩,母子平安 “六斤二两” “七斤四两” “五斤八两”...... 只要听到这个数字在五以上,小桔妈和柳枝都会暗自舒口气,因为五斤是个分界线,五斤以上意味着至少在体重上,孩子是过关的。 而五斤以下呢?心里就会揪一揪。 整个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初,体重过低的婴孩很多时候都无力回天。 “你说,小桔肚子里的孩子能有几斤?”小桔妈和柳枝坐在一张长椅上,两人商量了半天,都一致认为,整个孕期小桔妈和柳枝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这孩子要低于七斤,简直对不起她们俩的辛勤劳动了。 “男孩?柳枝,你说我们家小桔能生个男孩吗?”又一个孕妇生了男孩的,护士出来报喜,小桔妈也忘了柳枝是没有生过孩子的了,就迫切地问道。 “能,这一上午全是男孩。”柳枝心里有些难过,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个已经长眠于地下的人——秦世煌,秦东和秦南的父亲,她的第一个男人…… 如果他还活着,也要当爷爷了…… “哎,这是怎么了?”杜小树突然问道。 可以说,产房是整个医院里,惟一有欢笑的地方,但是这一家子从产房出来,就愁上了。 “是不是生了女儿了?”小桔妈不晓得秦东的心思,可是如果万一杜小桔也生一个姑娘,秦东不喜欢,那也是愁人的事儿,平时,秦东一口一个儿子的,虽然有开玩笑的成分,可是也看得出他对儿子的喜爱。 “我看看。”姐姐在里面努力生产,身为弟弟哪也不能去,杜小树一会抽烟一会找护士聊两句,惹得护士绕着他走,要不是院长和科主任对秦东的尊重,她们就叫警察了。 百无聊赖无事可干,这碰上这个机会,他马上就追了过去。 “早产,”对方是一个农民打扮的年轻人,看起来跟姐夫岁数差不多,“说是要用保温箱……” “保温箱一天48块钱,用热水袋吧……”旁边一个婆婆模样的人心疼钱了,这个年头普通工人的工资才多少钱,农民土里刨食,虽说有乡镇企业了,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入乡镇企业的。 “用热水袋能代替保温箱?”杜小树很是好学,可是护士马上回答他,用热水袋去给三斤多、七个多月早产的孩子保温,后果是什么…… “去。”秦东迎来送往,刚送走一拨前来探望的人,就碰到了杜小树,这年头也没有手机,生孩子也不能在朋友圈里晒一下,所以大家听到消息都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杜小树明白了,“保温箱需要多少天?费用我来出。” 哎呀,几个小护士立马对此獠刮目相看。 “这些钱真的不能省的,付不起保温箱的钱,孩子最后只能遗憾离世……” 到了交钱窗口,杜小树潇洒地掏出皮夹,拍出一摞钞票,“够了吗?” “够了,够了。”得知杜小树是代人交钱,收费窗口的小财务刚才还冷冰冰的脸就有了一线春意,“那杜科长,我怎么跟那家人说?”小护士当得知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科长时,语气不由又软了三分,眉宇间已是活泛开来。 “你就说,你们医院免费,都给报销……” 杜小树还在说着,哇——一声嘹亮的啼哭,从产房内传了出来。 秦东蓦地站了起来,杜源、小桔妈、柳枝、鲁旭光等一班好友同事也都急切围了上来。 “谁是杜小桔的家属?”护士走了出来,怀里怀抱着一个婴儿。 “我是……”杜源两口子忙挤上前去。 “我也是。”杜小树还在人群后面,就跳着举起了手,无奈前面挤的人太多,他这个舅舅根本挤不进去。 “我是说家属,家属,”小护士这两天都认识这一家人了,院长和科主任特意交代过,可是她仍要履行职责问一句,“家属,就是丈夫,丈夫来了吗?” 家属就是丈夫? 杜源和小桔妈,两口子讪讪退下了,“男孩女孩?”小桔妈还不死心,急切地问道。 “男孩,整八斤,母子平安。”护士看到了秦东,秦东却看向这个浑身通红皮肤皱巴巴的小婴儿,他就是秦巡,他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上了,哦,这是我们俩第一次见面…… 护士宣布了喜讯,又把婴儿抱回了产房。 “恭喜啊,秦大经理,”武庚第一个握住了秦东的手,“革命后继有人了!” “恭喜秦总,八斤的大胖小子!”林一达和罗玲两口子全程一直陪着。 “大东,当爹了……”鲁旭光这个钟家洼的伙伴,比他还高兴,拿着煮好的鸡蛋,用红染料染成红色的鸡蛋,在产房门口就开始分发。 …… “男孩,我早知道是男孩。”小桔妈一手抓着柳枝,一手抓着弟媳,“八斤啊……”可是她说着说着,兴奋的神色就黯淡下来,八斤的大胖小子,姑娘得遭多少罪啊。 门外根本听不到女儿在里面喊一声。 不知为什么,小桔妈感觉自己的眼圈就红了,“妈,别哭了,”杜小树趁着分发鸡蛋的空当,终于挤了过来,“连家属都不是,你哭的哪门子劲?从今往后,人家是一家了,人家最亲……” “滚蛋。” 一向对儿子疼爱有加的小桔妈突然低声爆出一句粗口,“你姐当妈就是当奶奶,她也是我的姑娘!” 杜小树就很是郁闷,他看看那边春风得意的家属,秦东不断地与大家握手,道谢,再握手,再道谢…… 可是,他不知道,他的手机已经响了多少遍了。 高虎拿着他的手机,无奈地打开接听,“秦董事长,”仲星火兴奋的声音隔着电话就透了过来,他的称呼很正式,“皇冠啤酒,出酒了,成品啤酒,理化指标完全合格。” 这次出酒,仲星火早早就请了省里的评酒委员会的关键会长前来,另外还有国家级评委一人,省级评委两人,云海市级评委三人,厂级评酒员若干人。 大家一致认为,啤酒色泽淡雅,麦芽香味突出,泡沫洁白细腻,挂杯性好,具有国际流行口味,总体口味完全能与国外名牌相媲美! 第108章 一九九二年的光亮和机遇 出酒与生孩子,孰大孰小,当然无须比较。 这一阵子,被有了儿子的幸福冲昏了头脑,可是当杜小桔被护士推出产房来的时候,秦东也不顾大家都在身旁,立马就弯下腰,在她还有些苍白的脸上印下了自己的印记。 杜源咧着嘴转过脸去,小桔妈和柳枝又一次湿润了眼角。 “咦,孩子呢?” 当姥爷的又想看看孩子,当舅舅的也想看看孩子,不是说外甥随舅嘛,杜家父子却发现,孩子并不在杜小桔身边。 小桔妈和柳枝一下着急了,杜小桔就轻轻地摇摇头,虚弱地说道,“在护士那呢。” 在医院,贯穿90年代的是一个令妈妈们印象深刻的理念——“母婴分离”。 实际上从80年代中期起,为了让经历生产、筋疲力尽的新妈妈好好休息,更多的分泌**,部分医院提倡刚出生的宝宝与妈妈母婴分离,宝宝被送到新生儿室集中护理。 这个理念在今天看来是一个短暂的倒退,妈妈和新生儿同处一室的益处远远大于母婴分离后得到的不踏实的休息,宝宝的哭声和不断吮吸也被证明是更有利于刺激母乳的分泌。 而“母婴分离”最严重的后果,是在那些年造成了极少数孩子抱错的案例,虽然只是极少数,但对于这些家庭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好在“母婴分离”的理念在90年代中末期被全面叫停,重新恢复母婴同室至今。 现在,婴儿出生后,医护人员首先会在婴儿的手腕或脚腕上,系上腕带,腕带上写有婴儿的身份信息。 “不行,我得看见我外孙,小树,跟我找他们院长去。” 不用杜源带着杜小树去找院长,院长、副院长和科主任自己就过来了,“秦经理,你的意见呢?” 院长先是好言安抚了杜源,讲明了政策,接着就征求秦东的意见,如果不是秦东在,能有一个大夫跟杜源解释一下就不错了。 “姥爷姥姥想看到孩子。”秦东笑着只说了一句。 很快,孩子就回到了杜小桔身边,满满的产房内一下子就挤满了人,挤得另一床产妇的亲属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给这位产妇安排到另一间病房。”院长马上安排道,他看到,区里的两位领导,王从军与陈世法,联袂而至,陈世法这已经是来第二趟了。 后面还跟着几位区里的局长和街道的党工高官,显然大家是从某个会场直接过来的。 他们走后,厂里的班子成员在周凤和带领下也来到了产房,正碰上饼干厂的领导班子,两个班子的成员一左一右就站满了杜小桔周围,杜小桔搂着孩子,就差拍照留念了。 探望的人潮从上午一直延续到晚上,虽然秦湾有晚上不利于探望病人的讲究,可是现在传统的观念好象慢慢消融了。 秦东拿着一根棉签小心地湿润着儿子的嘴唇,杜小桔已经慢慢地在喝着鸡汤了,喝完鸡汤,她仿佛身上就又了活力,脸色也慢慢开始红润起来。 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八斤,这斤两也合适,就是小生日……”这一点在姥爷杜源看来,是惟一美中不足的,“大名就叫秦巡,小名呢?” 秦东看一眼杜小桔,杜小桔露出笑容,“就叫笑笑吧,别象你一直板着脸瞪着眼,看着怪吓人的。” 笑笑? 好名字! 夜色更浓,浑身精疲力歇的杜小桔沉沉睡去,钟家洼的一帮孩子也都没有回家,除了一趟一趟进出看看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一帮人竟然买回扑克打起够级来。 “你也睡会吧。”半夜,杜小桔终于睁开了沉沉的睡眼。 秦东笑着走过去,在她的身边坐下,就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还有几分钟,九二年就要过去了,这一年,从92年改革春风中走出的企业家,后来,很多已经成为业界翘楚,统领着房地产、金融、汽车、家电等诸多行业。 在留下和出国之间摇摆的王石,尽管在一场股权之争后,黯然隐退,但他身后的万科已然成为“宇宙第一大房企”。 同时崛起的还有扔掉铁饭碗的许家印和他的恒大,以及冯仑、潘石屹等一大批房地产大佬。 从副局级位子上下海经商的陈东升,一手缔造了泰康保险这个庞大的金融帝国,并给那一年走出的企业家取了个名字,叫“九二派”。 自己虽然仍身在体制内,可是自己的北海啤酒集团已经呼之欲出,自己这个搞啤酒搞实业的是九二派吗? 说到搞实业,在海南炒房赔掉“几千万”的李书福,痛下决心搞实业,在众人的嘲笑声中,做出国内成长性最好的民营汽车品牌,并“鲸吞”了沃尔沃。 但也有很多企业家,在92年冲破了制度的藩篱,最后却输给了自己。 被***“保护”了三次的年广久,因为固守本业、家庭内耗,致使“傻子瓜子”走上下坡路。后来,耄耋之年还在站柜台卖瓜子,“我不干,别人会说年广久不行了”。 洗刷掉“投机倒把罪”的温州八大王之一郑元忠,没能继续在电器行业的辉煌,反而在服装、房地产、矿业、物流等多元化发展中陷入绝境,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创办的庄吉集团破产…… 但是,无论个体的命运后来如何,1992年,都被公认为是中国改革开放的重要分水岭。 这道岭之前的中国,迈开了改革开放的步伐,但还裹挟着复杂激烈的路线之争。 这道岭之后的中国,思想空前统一地加油干,昂首阔步走向新时代… 这一年抵京的前世行驻华首席经济学家华而诚,目睹这一巨变后,曾深情地感慨:“如果说此前中国一直在隧道中探索,1992年应该说人们终于看到了隧道口的光亮。” 这一年之后的1993年元旦,《人民日报》在致辞中这样总结并与全国人民共勉: “九十年代是我国人民为进入新世纪打好基础的关键年代。国内条件具备,国际形势有利,我们千万不可放过这个难得的历史机遇……” 这一年的光亮,照亮了万千百姓和企业家前行的方向,这一年开创出的历史机遇,让国家的命运,个人的命运,有了后来的巨变。 秦东就这样静静地拉着杜小桔的手和秦巡的手,一家三口默默地感受着温馨。 噼里啪啦—— 窗外突然传来了鞭炮声,中间还夹杂着钟家洼几个年轻人的吵闹与喧哗。 秦东不由看向杜小桔,杜小桔也在看着他,二人几乎同时在眼前的这个小婴孩的脸上亲了下去…… 第109章 北海啤酒集团今天成立了 不得不说,小家伙秦巡的生命力很是茁壮,吃饱喝足后就在母亲的怀抱里睡了过去。 杜小桔刚刚放下衣襟,门突然就被推开了,吓得杜小桔慌忙看一眼孩子,还好没惊着孩子,儿子还在睡觉。 “嫂子——” 秦南猛然意识到了现在杜小桔身体里的那个小生命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上,她马上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看着这个蜷缩在母亲怀里的小侄子。 “hello,秦巡,姑姑回来看你了。”秦南握住小家伙的小手,这才看向杜小桔,有些懊恼道,“嫂子,我还是回来晚了。” “家里这么多人呢,”杜小桔疼爱地看着这个小姑子,“不是不让你回来吗,马上就要考试了吧,再说,还有几天就放假了。” “没事,考试对我来说小菜一碟,”秦南大大咧咧地坐下,“我哥呢?他跑哪去了?” “去新区了。”杜小桔笑道,“枝儿姐和我妈一直在这,这里也不需要人,小家伙很听话……”她看一眼走进来的杜小树,杜小树开着车去车站接的秦南。 “我哥让我找两名德国留学生,我把她们都带回来了。”秦南自己剥了一个鸡蛋,又拿起一个香蕉,“杜小树,回家取饭去,我饿了。” 杜小树也不急,他又凑到姐姐跟前,仔细地端量着这个刚出生一天的小外甥,杜小桔也笑着看着儿子,却听杜小树笑道,“秦巡,小秦巡,你看你,咋长得这么丑呢?你看这小鼻子……” 刚出生的孩子,昨天在羊水里泡得发白,今天就变黑了,皮肤还皱巴巴的,头发上还有成块的结痂,是不漂亮。 可是杜小桔马上变了脸色,她二话不说,抓起桌上秦南刚刚剥掉的香蕉皮,直接就塞进了杜小树嘴里。 看着杜小树的样子,秦南一愣接着就大笑起来,杜小树讪讪地从嘴里扣出香蕉皮,也不说话,就讪讪地走了出去。 “小树,这是怎么了?”迎面正碰上马小军跟杨昭君,两人都很是诧异,这有了外甥,不是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吗? “你们说,”杜小树用手指擦着嘴角的香蕉丝,“是不是有了儿子就不疼弟弟了?”他回头看一眼床上犹自恨恨不已的姐姐,“走吧,我们的份子钱还没收呢。” …… 秦湾,东部新区。 冬日的寒风中,一行五人走上这块土地,秦东扶起地上的一块旧木桩,这还是年初时栽下的,此时,上面的字迹早已斑驳不清。 他笑着转过脸来,一袭黑色大衣,暗红色的围巾随意搭在脖子上,海风吹来,他的头发象黑色的火焰一样跳跃。 石城啤酒的仲星火、阎家渡纸箱厂的阎国忠,大法寺汽水厂的鲁长忠,还有龙城啤酒厂的鞠建立都在看着他。 “这里,就是龙城啤酒集团大厦的地址。”秦东迎着海风,“我们不需要仪式,也不需要围观,从今天起,北海啤酒集团成立了。” 稀稀拉拉的掌声在寒风中响起,秦东却是豪情万丈,“你们四位,都是北海啤酒集团的元老。” 仲星火看着寒风中的秦东,也看一眼远处无际的海面,这个集团现在虽然才有两家啤酒厂,但是瓶盖厂、包装厂一应俱全,秦东的思路是对的。 “将来,我们要打造我们的酒花和大麦基地,收购我们的玻璃厂,出产的啤酒废酵母,我们也可以开一家调味品酿造厂,当然,我们还要发展饮料、颗粒饲料、酵母粉……” 这样的开业仪式,没有鲜花,没有掌声,没有记者也没有摄像机,只是在最后时刻,高虎给五人照了一张照片。 秦东站在五人的中间,北海啤酒集团的核心班子就组成了。 既然成立了集团公司,自然是要庆祝一下的。 庆祝的地点就选在了阎家渡的秦湾嵘崖区纸箱厂,这些年,厂里的客户太多,阎国忠就把村委大院的闲房利用了起来,反正地里有的是菜和粮食,他雇了一个平时婚丧嫁娶时上门给人家做饭的农村厨子,就开起饭店来。 这或许就是最早的农家乐的雏形吧。 秦东是不止一次来过这里,菜全是无污染的绿色食品,油也是正儿八经的花生油,厨子的手艺也说得过去。 “来,尝尝我们的酒。”仲星火的后备箱里带了十几箱皇冠啤酒,深蓝色的底色,金色的皇冠,上面没有一个汉字。 “仲厂长,这是进口啤酒?”知道石城啤酒合资的内幕,鲁长忠还是忍不住问道。 “不是,国产的,我们厂产的。”仲星火很是自豪。 梁国忠也拿起啤酒来,这些商标和纸箱就是自己厂里印刷的,可是当里面有了啤酒,一切都仿佛不一样了。 鞠建立在几人中最年轻,不用服务员,他亲自给大家开啤酒,看到商标上的巴伐利亚啤酒女郎,他心里也动了一下。 “怎么样,都尝尝,这是我们北海啤酒集团的第一款啤酒。”秦东作了个请的手势。 鲁长贵端起杯子来,看着杯中洁白细腻的泡沫,慢慢地啜了一口,“嗯,这啤酒好喝,……入口绵软,酵香浓厚。” 阎国忠出去一趟又走回来,他摘下帽子,他与鲁长忠这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老鲁,这是啤酒,不是白酒。” “那你尝尝。”鲁长忠拿起酒瓶给他倒了一杯啤酒,阎国忠喝在口里,嗯,果然用这八字评价不为过。 “怎么样?”同为啤酒同行,仲星火在征求鞠建立的意见。 “要说实话吗?”鞠建立笑道,“我从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啤酒,真的,如果皇冠啤酒,跟我们龙城啤酒一个价格,没有人买龙城啤酒。” “那跟嵘啤比怎么样?”仲星火看一眼秦东,又追问道。 “嵘啤好喝,如果用白酒作比喻,嵘啤就好象是低度白酒,这酒就象是高度白酒,有后劲不上头,回味悠长,也符合我们老百姓的口味……”鞠建立笑道。 嗯,这下,仲星火心里彻底有了底! “好,年前,皇冠啤酒,上市!”秦东笑着举起杯子,“这是我们北海啤酒集团的第一炮,要开门红!” 他站了起来,“北海啤酒集团,我任董事长,仲星火任总经理,鲁长忠、阎国忠、鞠建立任副总经理,从即日起,开始整合,办工,集团总部暂设于纸箱厂!” 砰—— 杯子碰在一起,啤酒的泡沫涌散开来。 “嗯,我们策划一下,我从上海请了两位德国的留学生过来,看怎么样先在云海打响我们的啤酒……” 第110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世间享千金之产者,定是千金人物;享百金之产者,定是百金人物;应饿死者,定是饿死人物;天不过因材而笃,几曾加纤毫意思。 二厂供应科的杜小树科长过了年就二十岁了,虽然才二十岁,可是在嵘崖区这一片,提起杜小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在秦湾市里,他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号——桶爷。 如果不是秦东提拔,依照老天爷的安排,他虽然要风光几年,可是迟早都要走上挨枪子这条道路,他天生适合吃江湖这口饭,老天爷也不过是因材而笃…… 可是秦东的重生,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轨迹,这当中就包括杜小树。 此时,他的名声早已盖过了当年的秦东和鲁旭光,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的人提到桶爷,除了知道他有个好姐夫以外,都知道他好交朋友,出手大方,但也心黑手毒,你不惹他他不惹你,你若惹他他必惹你。 今天,桶爷一下班就带着钟家洼的浑小子来到了阎家渡的农家饭庄,他要在这里请客,隆重庆祝他姐给他生了个小外甥。 他交往的朋友多,杜源常说这全是狐朋狗友,可是他振臂一呼,这些狐朋狗友应者云集,天还没黑,阎家渡的街头到处是汽车和摩托车。 “杜科长,”村里的农家饭是由阎国忠儿媳妇负责的,杜小树是秦东的小舅子,秦湾人都知道,“今天的桌都留给你了,够吗?” “不够的话,在大厅里再加桌子。”杜小树点上一支烟就不断与进来的人握手寒暄,这帮人有的剃了贴着头皮的短发,有的却留着到了肩头的长发,一个一个面容都不善,阎国忠的儿媳很快到了后面厨房。 “恭喜树哥……” “恭喜兄弟……” “桶爷,当舅舅了?” 前面的人越来越多了,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脸上有疤的,身上有伤的,让人看着就心怵。 可是每个人都掏出钱来,一百块,二百块,这都是很重的礼了,要知道,这年头一个月工资也才这些钱。 “大家伙高兴高兴,在一块聚聚。”当着杜源和秦东的面儿,杜小树不敢放肆,可是今晚,他一身的江湖气,站在门口迎接着客人。 …… “杜小树请客?他为什么请客?”看到街头停满了车辆,阎国忠背着手来到了饭馆。 “他姐不是生了个孩子嘛,他有外甥了。你看,份子钱都随的不少呢。”儿媳妇笑着解释给阎国忠听。 阎国忠一下笑了,耷拉的眼皮就睁开了,“这不是胡闹吗,这跟他有半毛钱关系?要收礼,人家也是送给秦东两口子,送给杜源两口子,再说,他都还没成家,又不是他老婆生孩子……” “他不是是孩子的舅舅嘛。”阎国忠的儿媳妇也觉着好笑。 “这熊孩子,算了,好菜上着,好好招待。”阎国忠叮嘱儿媳道,给杜小树面子,就是给秦东面子,当了副总经理的阎国忠,很感激秦东。 他走出厨房,看到市里的经销商来了不少,还有不少饭馆和酒店的老板……这些人平时都用得着杜小树,也都知道杜小树跟秦东的关系,得,这钱就当送给秦东了。 马小军哪也没去,就坐在厂里的财务小刘身边,两人负责记账,得,这一晚上收的钱,都小两万块钱了…… “小树,让东哥和小桔姐明年再生一个,”马小军兴奋道,“明年我们还请客。” 阎国忠正好走到两人身后,他差点气得没笑出声来,人家生孩子他们得份子钱,这样的买卖哪里找去? 一晚上收了两万块钱,杜小树也很是高兴,他挨桌敬酒,把秦东存放在这里的皇冠啤酒全部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酒?”市里的一个长发年轻人一口喝干杯中的啤酒,就拿起了桌上的酒瓶,商标上全是外国字,他一个字也不认识,只认识那顶金灿灿的皇冠,“外国酒?” “纯种德国酒。”杜小树就自豪道。 阎国忠的儿媳妇又笑了,酒还有纯种的,你以为这是德国黑贝呢。 “真的是外国酒,没有一个汉字。”另一个年轻人就惊奇地接过酒来,“外国酒,外国酒好喝。” “好喝多喝点,嫂子,把酒全上来。”杜小树高兴了,也不管不顾了,不就是啤酒吗,石城啤酒厂也是他姐夫的。 事实上,仲星火那天一共带了十几箱啤酒,三人每人带走一箱,喝了两箱,还有不多几箱了,今晚来的人太多,一桌分不上两瓶。 那边,许多酒店和餐馆的经理也在打听,“这真的是外国酒?” “看着象,没有一个汉字,”一个年纪稍大点的说道,“这酒味道真好,真厚实,感觉全是酒,就没有水。” 几个嵘啤的经销商确实很聪明,他们把服务员叫了过来,“这啤酒里面没有大米。” 没有大米的啤酒?怪不得好喝。 一个经销商问道,“这是进口啤酒?” “是石城产的啤酒,”服务员老老实实答道,都是村里的姑娘媳妇,哪有一点保密意识,“说是德国皇帝喝的啤酒。” 哦,杜小树突然发现,今晚上来的客人,除了自己那帮狐朋狗友以外,餐馆的经理和经销商,许多人菜还没上齐就都走了。 “老白,”他拉住白起,“怎么这就走了?” “我是有事,”白起是嵘啤的老经销商了,现在已经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他是跟嵘啤捆绑在一起的,不可能去销售别的啤酒,“他们……可能联系石城啤酒了。” 他指指那些餐馆经理,酒店的经理,这些人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这些人不象经销商,他们是没有任何约束的,可以卖嵘啤,也可以卖秦啤,还可以卖海城……反正老百姓喜欢喝什么就卖什么。 …… 云海,石城啤酒厂。 厂里的值班电话旁,一个小姑娘接起了电话,电话是秦湾口音,上来就询问皇冠啤酒的价格。 “还没有定价,也没有上市,厂里现在正在生产……”小姑娘答道。 放下电话,另一个电话就又打了进来,就这样,电话一个接一个,她实在是放不下电话了…… 第111章 普皇与高皇 仅仅是因为两瓶皇冠啤酒,这些从八七年就跟着秦东打市场的老经销商们坐不住了。 第二天晚上,孙大眼珠子,胖姐,不,现在应该叫胖婶了,贾卫民,郑海锋、白起、李信等在杀人街郑海锋的饭馆里聚会,中心议题仍没有离开昨晚上的啤酒。 “好喝吗?”贾卫民问道。杜小桔生孩子,他跟老婆一早就到医院去看了,所以杜小树再请客他就没有来,原因没啥大不了的,就是不想再出一份份子钱。 “好喝,那是相当的好喝。”孙大眼珠子的眼珠子抖然就鼓了出来,“怎么说吧,嵘啤好喝,这个也不差……” “跟石城这啤酒比起来,嵘啤味还是淡了点……”白起马上道,他掏出烟来散发了一圈,他们这些人都是最早跟着秦东跟着嵘啤打市场的经销商,也算是啤酒圈里的老人了,什么样的酒好,什么样的酒孬,一上口就能喝出来。 这样的好酒肯定不愁卖啊,今天,那些酒店、饭馆就开始打电话,可是这不是嵘啤的酒,真的没法整! 孙大眼珠子让罗玲给收拾过,贾卫民也有前科,其他人也都是绑在嵘啤的大船上,何况石城啤酒前一阵子还跟嵘啤打得不亦乐乎呢,他们真的不敢承销石城啤酒。 “行了,这些年嵘啤也没有亏待我们,”胖婶道,“别净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散了吧,都散了吧。” 也只能这样了,郑海锋啥也不说,又举起杯子,可是啤酒喝进嘴里,大家就都开始咂嘴,嵘啤的酒是好喝,可是跟昨晚的酒相比,一个是老百姓的啤酒,一个可是皇家喝的啤酒。 他们这些人身上有枷锁不敢干,可是那些大一点的餐馆和高端一点的酒楼、酒店就开始行动了。 这些人开饭店开饭馆,好喝的啤酒意味着什么哪能不知道?既然经销商不敢卖,他们就上门买,卖得好,他们也可以当经销商嘛…… …… 清晨起来,石城啤酒院子里的喜鹊喳喳直叫。 大家都习以为常了,秦南找的两名德国留学生已经到了石城啤酒厂,仲星火正带领大家研究促销方案…… “让请裁缝做两套衣裳,就仿照德国巴伐利亚人穿的衣裳做……”仲星火道,他的计划是先在云海打响皇冠啤酒的牌子,然后再谋划下一步。 可是他没有想到,皇冠啤酒在秦湾先打响了知名度。 “你是说,来的是秦湾的车?”仲星火吓了一跳,石城人都不知道皇冠啤酒,石城的领导都没给他们送啤酒,怎么秦湾人就先知道了? “全挂的是秦湾的车牌。”办公室主任兴奋道,“都点名要我们的皇冠啤酒。” “昨晚,就有不少秦湾的电话,也都是询问我们的皇冠啤酒的。”值班副厂长赶紧道。 “价格还没定……”仲星火犹豫道,皇冠啤酒有两种,一种面向星级酒店,高端酒楼,一种面向普通老百姓,可是即使面向普通老百姓的啤酒,价格也要比现在的石城啤酒要高。 “普通皇冠,出厂价两块一毛钱一瓶……”仲星火翻看着赵世林提供的单瓶啤酒成本核算。 哦,会议室里就响起了一片议论声,单瓶啤酒超过两元,国内好象还从没有过,有的啤酒甚至还不到一块钱,甚至一块钱出头。 “我们全部用的是澳洲的麦芽,没有大米,成本在这呢!”仲星火笃定道,他有心跟秦东沟通一下,可是这样的小事,秦东说过,他是不管的,况且,皇冠啤酒是德国皇家专用啤酒,那价格哪能跟普通啤酒一样,“出厂价两块一毛钱,建议零售价两块零三毛吧……”他又加了两毛钱。 两块三一瓶? 在座的厂长们都坐不住了,现在的一瓶啤酒也不过一块出头,象嵘啤一瓶啤酒卖到一块三已经是天价了,现在普皇(普通皇冠)竟然比嵘啤还贵了一块钱。 “毕竟是从澳洲把大麦运过来,我们还要考虑运输过程中的折损和价格变动,还有一些不可抗因素……”仲星火看着大家,发现每个人都不说话了。 “你们是不是认为这个价格太高了?”他看着领导班子,一个副厂长笑道,“不是价格高,主要是我们没有心理准备。” “那现在有准备了吧?”仲星火看一眼桌上的高皇(高端皇冠啤酒),“这一种,出厂价就就两块八吧。” 所有人都知道,不管是普皇还是高皇,都是一条生产线上下来的,就是包装不一样,可是同样的酒,就是换了商标和包装,就又贵了五毛钱。 “你得给那些先富起来的人机会,让他们有花钱的机会。”仲星火笑道,“就按这个价格给秦湾人说,看看他们的反应。” 赵世林按捺不住站了起来,他倒要看看这些秦湾人的反应。 “两块一一瓶?普皇?”有人听到价格也是醉了,他们的反应跟石城啤酒厂领导班子的反应没什么两样。 “高皇,两块八一瓶,有什么不一样吗?”人群中,有人就问道。 赵世林能告诉他实情吗,可是马上有人就替他解围了,“这还用问,价格不一样啊。” 人群中就笑了起来,赵世林看看这五六辆从秦湾开过来的货车。 “不能便宜吗,早上四点我们就从秦湾过来了。”有人开始讲价了,可是价格是仲星火定的,赵世林也不能更改。 “我们要普皇,装车吧。”有人踩灭了烟头,这酒太好喝,肯定会有人要,大不了羊毛出在羊身上呗。 有人出头了,剩下的人也不再犹豫,大家都是买卖人,这个道理谁都懂。 “好,把车都开进厂里吧。”赵世林摇摇头,两块一的啤酒也有人要,那行,你们想要我总不能不给吧。 秦湾与石城相隔很近,新鲜的皇冠啤酒很快上市了。 “行不行啊?这么贵的啤酒你也敢要?” 秦北老城汽车站不远处,一个老板娘自打老头子从石城拉回啤酒就絮絮叨叨,啤酒太贵了,虽然要的都是普皇,可是普通人喝的皇家啤酒也比别的啤酒贵了将近一块钱。 冬天,是啤酒的淡季,还有三个礼拜就过年了,家家都在采办年货,饭馆的生意也是淡季。 “听我的,干了这么多年饭馆,我心里还没数?”老板笑着在一张挂历页的背面,用毛笔字写上几个大字,贴到了饭馆外面的墙上。 第112章 尝尝当皇帝的滋味 “德国皇家专用啤酒?” “全麦芽啤酒?” “那今晚得尝尝,这得多少钱一瓶?” 夜幕降临,饭店里开始上客了,果不其然,大家都看到了老板贴出的“广告。” “先别问多少钱一瓶,”老板显得很神秘,“我早上五点起床,就为了这批货,这可是纯正德国啤酒,也不贵,两块三一瓶。” “两块三?你杀人啊,我们还不如到杀人街。”有老顾客马上嚷嚷起来,杀人街经过整顿,也不再杀人宰客了,可是名声留了下来,老秦湾人都知道那里的历史。 “这是皇家啤酒!”老板啪的一声把一瓶啤酒放到了了柜台上,哦,几个男人的眼睛就都看向商标,纯正的金发啤酒妹,气势胸胸,这可能真的是德国人的模样吧。 “皇家啤酒能便宜吗,全进口,一个中国字没有。我喝过,就是比咱们中国的啤酒好喝,德国人是干什么的,是啤酒的老祖宗,这又是给德国皇帝喝的……” 老板推销了半天,可是就是不给他们开一瓶让他们尝尝。 “德国现在还有皇帝吗?”有人弱弱地问道。 “没有了吧,现在叫总理,可能以前是给皇帝喝的……”有人就回答他了,“就比如同仁堂,以前是给皇上家里送药的……” “那我们也尝尝,尝尝当皇帝的滋味……”请客的人架不住商标上啤酒女郎的热情,大家的眼睛都瞅着呢,他也不再犹豫。 先不说别的,就说这酒瓶,别的酒瓶都是大绿棒子,人家皇帝喝的酒瓶就是棕色的,自带一种高级感。 一箱啤酒打开,当醇厚的液体倒进嘴里,几个人的表情就不一样了,“好喝!” “这酒厚实,有材料!” “全麦芽啤酒,一粒大米都没放。”老板笑着插了一句,“你们想想,大麦多少钱,大米多少钱?”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多少钱。 “真材实料,绝对的真材实料……”请客的人很高兴,“怎么说,这才叫啤酒!再上两箱,再加几个菜,葱烧蹄筋、酱爆钉螺……” “好来。”老板乐呵呵地走了,“怎么样,我的眼光没错吧,”他得意地跟老婆炫耀着,“你看,今晚都喝皇冠,加菜的有几桌?” 老板娘笑着看丈夫一眼,“嘚瑟,哎,你怎么还喝上了,两块多一瓶……” “咱也喝一瓶,晚上回家也当皇帝……” “哼,小心老娘不让你上床……” “喝了这啤酒我就是皇帝,你敢不让皇帝上床?……” …… 凛冽的寒冬中,一个火星就可以带来燎原大火。 越来越多的餐馆、酒店、饭店内开始出现了皇冠啤酒,诡异的是,石城啤酒厂并没有对外推销,甚至在秦湾连一家经销商都没有,全是秦湾人自发带车前往石城,自买自卖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市场奇迹,也是一个啤酒奇迹。 “皇冠啤酒火了!” 年底,已升任远洋酒店经理的苏玉芳直接感受到了威胁,本来鸣翠柳啤酒已经在秦湾树立了独一无二的地位,可是现在面临着挑战。 过年了,小饭馆不热闹可是大酒店仍然门庭若市,前来的顾客都纷纷点名要皇冠啤酒。 “比我们鸣翠柳还好喝吗?”逮住一个熟识的老顾客,苏玉芳就笑着问道。 “不差于你们的鸣翠柳……人家是全进口啤酒,全麦芽啤酒,皇家专用啤酒……” 中国人哪,就不能沾上一个“皇”字,仿佛沾上“皇”字,什么都变得神秘起来,变得尊贵起来。 苏玉芳很快打听明白,这种全进口啤酒其实产地就在石城,从德国引进的啤酒生产技术,生产的全麦芽啤酒。 得,顾客最大,即然都想喝皇冠,那她只能也进货了。 她想了想又打电话给秦东,“秦经理,顾客最近都愿意喝皇冠啤酒……”她不好意思说,毕竟当初也是求着秦东供应鸣翠柳啤酒的。 其实两种酒一样好喝,在苏玉芳看来,鸣翠柳更好喝,可是皇家的东西,大家都愿意尝个鲜,装个逼。 秦东笑道,“没办法,顾客爱喝什么,就喝什么呗,我没有意见。” 想一想,偌大的秦湾竟然没有皇冠啤酒的代理商,苏玉芳马上想到,恐怕现在找上门去要求代理的人,早踏破了门槛,“明天我去一趟石城。” …… 嵘啤门口,罗玲一脸笑容地上了林一达的车,白色蕾丝的车套是这个年代高档轿车的标配,还有红色的蒙特卡洛700香水,每当闻到这个味道,林一达看着罗玲,脸上就笑开了。 “最近啊,皇冠啤酒很火爆啊。”林一达看看罗玲,自己这个媳妇,永远在笑,就是天塌下来她也笑得出来。 “石城啤酒。”身为销售科长,罗玲警惕性很高,她早已从市面上买回一箱,这味道还真是醇厚。 “怎么样,好喝吧?”林一达笑道,“你们不是跟石城啤酒打得不可开交吗?怎么着,大本营都被人家攻进来了?” 罗玲笑着剜他一眼,可是最令她生气上火的是,她打听到,皇冠啤酒竟然在秦湾没有经销商,是这些饭店酒店自发到石城去拉货。 这也真是百年一遇的景象。 “确实好喝……”罗玲笑了,“放心,我们有办法。” “哎,你们秦总知道吗,”林一达笑道,“多少年顺风顺水过来了,这次看来遇到真对手了,皇冠啤酒,皇室喝的啤酒,有了这个,谁还喝你们嵘啤啊……” 林一达还真想看看,秦东怎么对付这个老对手。 …… 一大早,喜鹊又开始喳喳叫,仲星火也是满面喜色。 仅仅几天,不用宣传,也不用销售,石城本地人也都知道了,石城啤酒厂生产了一种皇家啤酒。 一个周过去,云海的酒店和饭店也上门了,当然还有想做皇冠啤酒经销商的,有单位,也有个人,全部带着货车过来了。 门前排起了长龙,粗粗看去,这货车组成的长龙,从厂门口蜿蜒开去,一直延伸到了镇上。 “这得有三里地吧。”赵世林笑道,不等一个礼拜,排到镇上的货车都开不到厂门。 第113章 批条子,走后门,托关系 “正经有二里地,”赵世林高兴,生产厂长就开始叫苦。 赵世林高兴,是因为他的啤酒得到了认可,而生产厂长叫苦,是因为厂里的产能就这么大,一时半会儿他可生产不出这么多啤酒来。 “厂长,怎么办?”两人进了仲星火的办公室,生产厂长就开始叫起苦来。 “怎么办?让蒜拌!”仲星火笑着骂道,从办公楼的窗户向外看去,绵延的车队蔚为壮观,聪明的石城老百姓立马发现了商机,卖烤地瓜的、卖糖葫芦的,甚至是一些平常赶大集的小商小贩,都逐渐地聚拢在石城啤酒门前,慢慢地,原本下班才有小集市,开始了全天侯营业。 两位厂领导都盯着他呢,仲星火也不能事事跟秦东请示,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把普皇全部改成高皇,就说普皇没货。” 哦。 赵世林与生产副厂长两人互相看看,他们是厂里的领导,是最明白普皇与高皇的区别的,这样的话,就是生生地把所有皇冠啤酒都提到了两块八一瓶! “看来,今年我们的五万吨生产线必须上马了。”仲星火笑道,照这势头,不用从银行贷款,石城啤酒也有资金上马这条生产线,何况石城啤酒的背后还站着秦东呢! 他到底有多少资金,仲星火也猜不到! “厂长,厂长,外面打起来了。”三位厂领导正商量着从哪个国家引进生产线,保卫科科长就匆匆跑了进来。 “慌什么?”仲星火还没说话,生产厂长就训上了,厂里的小青工打架是常有的事儿,就是厂里的职工与附近的村民打架也是常事。 “不是,不是,是拉货的司机打起来了……” 哦,仲星火又笑了。 拉货的司机为排队打架,这是多少年都没有的事儿了,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厂里产销两旺,他们的啤酒有人要,不愁卖! “走,跟我这出去看一看!” 仲星火瞬间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多岁,那些激情燃烧的年代,那些峥嵘向上的岁月,仿佛又回到了眼前。 看着仲星火披上大衣挺直腰杆朝外面走去,生产副厂长和赵世林赶紧跟了上来。 大家很快搞明白了,一辆解放要插队,可是后面的人就不乐意了,当几位厂领导走出厂门时,外面还在大喊: “排队!排队!” “你妈没教会你排队两个字吗?”一个中年司机直指要插队的年轻司机。 “你妈教你了吗……”年轻司机一幅不服气的样子,手里拿着一个长扳手就指向了中年司机。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可是还没等厂保卫科行动,后面就跳下许多人来,个个手里不是钢管就是撬杠,一群人虽然不认识,可是都是虎视眈眈,坚决不能让年轻人插队。 好汉不吃眼前亏! 年轻人手里的扳手如果敢敲到中年人头上,他自己恐怕也得躺在地上。 看着他骂骂咧咧地上车,身后一辆车排着一辆车就是不让他插队,没办法他只能开到队伍的末尾,这样下去,恐怕要一个礼拜才能回到现在的位置…… …… “下一个。” 这大冷的天儿,可是厂里管库的老王嗓音也很响亮,这些司机,别看在外牛气哄哄的,可是到库里装啤酒,哪个不得先恭敬地递上一支烟,再恭敬地叫一声“王师傅”! 这样的场景真的跟做梦一样,好多年不见了! 看着刚下线的啤酒一箱一箱放到车上,石城啤酒厂的会计现场收钱,这时侯还没有点钞机,全凭会计的两只手。 “哎,大家伙让一让,让一让,”厂里产销两旺,让王师傅重新焕发了第二春,“让一让,让银行的同志进来。” 仲星火看看快步跑过来的财务科长,财务科长马上笑着解释道,“是我让银行来的,钱收得太多,放在厂里不安全……” 拉啤酒的货车排出几里地去,明眼人都知道石城啤酒在这快过年的时候发财了,发财了厂里也有钱了。 “好,跟银行联系好,”仲星火看一眼银行的人,又看看一捆捆扎起来的钞票,“厂里不留大宗现金。” 银行这家人,向来是是属狗的,嫌贫爱富! 上半年的时候,仲星火想再上一条生产线,跑了几趟银行,虽然见到了行长,可是人家愣是这困难那困难的给他说了一箩筐,最后钱一分钱没贷着,还惹了一身不是。 可是,现在好,直接开车上门服务了! 好日子啊,啤酒的好日子、石城啤酒厂的好日子回来了! …… “厂长……” 仲星火正要回办公室,工会主席就笑着过来,碰碰衣袖眨眨眼睛,仲星火就知道他有话要讲。 “是不是有人找你走后门?”仲星火的底气很足。 “厂长就是厂长,”工会主席笑道,“我小舅子,不是外人……不是在市里开了家饭店,想要一百箱普高……” “一百箱?”仲星火大声道,“你干脆把我卖了吧,”他一指外面的车队,“十箱,十箱就不错了。” “十箱也行。”工会主席陪着笑,厂里的情况他也知道,虽然只给了十箱,可是现在厂里蒸蒸日上,他这个工会主席也有底气在老婆跟前显摆。 “以后,没有我的条子,一箱啤酒也不能流出厂门,”仲星火转眼就把办公室主任叫了过来,“市领导找?让他们给我打电话……” 果然不出所料,仅仅两天,电话就打个不断。 中国人都爱找关系走后门,这么多车谁也不想排队,仲星火实在应付不过来了,刚放下电话,外面又有人找。 “不见,就说我出差了。”仲星火头也不抬。 “哟,大厂长连我也不见?”来人笑着调侃道。 “哟呀,张市长,你看我,搞得焦头烂额……”仲星火赶紧站了起来,来人正是市里的张玉奇市长。 “焦头烂额好啊,你焦头烂额我们市里可是蒸蒸日上,我们的税收可上去了,”张玉奇笑着坐下来,“这几天不光你焦头烂额,托关系走后门都找到了我,我的电话打爆了,你说吧,你能批给我多少箱皇冠啤酒?” “你要多少箱就给多少箱,这我可不敢含糊。”仲星火马上道。 “嗯,有这个态度就好,”张玉奇直到窗前,又看了一眼外面的长队,“看来,还是合资好啊,我们合资这条路算是走对了。” 仲星火一下卡壳了,好半天,他才下定决心,“市长,有件事我早想跟您汇报一下……” 第114章 三个有利于 张玉奇半晌不说话。 仲星火一时就拿不定主意了,他只是认为现在跟领导讲明情况,是最好的时机,但是见张玉奇这个样子,欺瞒领导这一条他是逃不了了。 石城啤酒本身还在石城境内,就象孙猴子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一样,即使秦东能耐再大,当地领导如果有什么想法,他也是鞭长莫及,受伤吃痛的只会是他仲星火。 何况这涉及到国有资产,真要往细往深追究起来,仲星火还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这事我知道。”张玉奇只是轻轻一句话,马上让仲星火差点跳起来。 “你知道?”仲星火岁数比张玉奇大着十几岁,此时他的脸上是什么表情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得嘴麻麻的,腮帮子硬硬的。 “龙城市长陈明,你知道的,明星市长,”张玉奇与陈明曾在省委党校一起学习过,“陈明跟我提过。” 哦,仲星火悬着的心一下放进了肚子里。 陈明与秦东的关系,整个山海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出面讲话,一定是受了秦东所托。 看来,这个年轻的董事长早已经布局,或许人家从与石城啤酒合资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步。 “陈明说过,这也算合资,毕竟皇冠啤酒也是一家德国企业嘛,虽然是中国人作主,其实这跟何宏图没什么两样,他也是在中国学习了多少年,然后才出国的嘛,但是不要声张……”张玉奇又叮嘱道。 仲星火只能点头。 “其实,我跟陈明的观点一样,不管是哪种形式的合资,”他站了起来,“只要有利于我们石城的经济,有利于我们政府的税收,有利于石城啤酒和老百姓,我都坚决支持!” 他笑着一指外面,“你看,你这里都成了集市了,老百姓也能在这里创收。” 仲星火一颗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把张玉奇送到门口,张玉奇指着厂里的热火朝天的场面,“实践证明,我们没有错。” 是没有错,现在仲星火都承认,如果早知今天,当年还跟秦东的嵘啤打什么仗啊,早合了不就完事了吗? “您是仲厂长?” 他正要回办公室,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就笑着走过来,从气质和打扮上看,不象是这个小县城里的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秦湾嵘崖远洋大酒店的经理,我叫苏玉芳。” “哦,你好,苏总,”漂亮的女人,男人总会客气一些,仲星火以为是来拉啤酒的,也没准备多交谈,只是客气道,“很高兴你们对皇冠啤酒的肯定。” “皇冠啤酒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啤酒,”苏玉芳马上顺杆往上爬,“我们打听到,秦湾市场上还没有皇冠啤酒的代理商,我们远洋大酒店是秦湾最早的星级酒店,在嵘崖和秦湾有一定的知名度……” 皇冠啤酒当然可以打进秦湾市场,这正是这几天仲星火考虑的,秦东就说过,皇冠啤酒虽然不会一统山海市场,可是会横扫一切山海啤酒…… 眼前这个女人,成熟干练,又经营着星级酒店,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仲星火还是问道,“苏经理,你为什么还要代理我们的啤酒呢?” 苏玉芳是有难言之隐的,这几年秦湾经济飞速发展,星级酒店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地处嵘崖区的远洋酒店渐渐没有了早期的辉煌,苏玉芳不能不未雨绸缪,给酒店增添别的经营渠道。 酒店代理啤酒,实在是最佳人选,没有经过厂长办公会,仲星火就答应了苏玉芳。 两人很快达成口头协议,以后秦湾所有的货只能苏玉芳来出。 并且,厂里也贴出了告示,这三天过后,秦湾的大小酒店、饭馆和个人不能再直接从厂里提货。 苏玉芳离开了,仲星火马上打电话给秦东汇报。 秦东笑了,“给她,她一个酒店的经理,也算是长袖善舞……” 刚刚放下电话,苏玉芳就把电话打了过来,问候寒暄几句,又问了问孩子,她才说道,“秦总,真的不好意思,以后我们酒店可能要代理别的啤酒了……” “皇冠啤酒?” 今天在区里开了一个会,秦东没有回厂直接回到家里,他熟练地给孩子换着尿布,正在坐月子的杜小桔则试图下炕活动一下,马上就被小桔妈拦住了。 “对,是皇冠啤酒,”苏玉芳语气中有抱歉,但马上说,“秦经理,你放心,你的鸣翠柳啤酒我们继续销售,这一点不会变……” “哎,是不是鸣翠柳卖得不好?这样,你也不必强求。”秦东把孩子递给杜小桔,孩子就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自己的粮食…… “鸣翠柳的口味不错,但是产量毕竟有限,”跟聪明人说话就不要撒谎,这本身也是聪明的做法,苏玉芳又道,“现在皇冠啤酒,席卷秦湾,我们想试一下……” “没有什么,”秦东笑了,“这是好事,也祝贺苏总踏入啤酒界。” 好事? 放下电话,苏玉芳对着电话开始出神。 …… 秦湾,云海和昌威的经销商一一定下,皇冠啤酒终于以势不可挡的浪潮席卷海东半岛。 “德国皇家啤酒” “全麦芽技术酿造” 在这个春节临近的时刻,它成了先富裕起来的家庭年货的首选。 云海,一家濒临倒闭的副食品店代理皇冠啤酒,自己迅速发展起二批商和零售商,皇冠的标志,很快在秦湾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 嵘啤在石城的经销商,有人已经叛变革命了,托关系找门子哭着喊着要求代理皇冠啤酒。 “秦总,我们是得反击了。” 今天一上班,罗玲还有云海分区经理孙元英就闯进秦东的办公室。 秦湾是嵘啤的大本营,大本营都动摇了,罗玲着急了。 云海,本来孙元英在那里干得风生水起,现在也是焦头烂额,可是大家特别是高档酒楼、宾馆清一色选择这种什么德国皇家喝的啤酒。 可是,皇冠啤酒根本没作广告,也没有促销,竟意外地火了 秦东站起身来,他的身上有一种奶香味,他还要回家洗尿布呢,“你们想怎么办?快过年了,过完年再说吧。” 第115章 好年好兆头 分年货,贴春联,放鞭炮,空气中到处飘荡着年味,打眼就能看到红灯笼红春联,一九九三年的春节就这样不经意间到来了。 因为杜小桔还在坐月子,几家人第一次在秦东的小院过年,秦东就主动承包了杜源原来的差使,亲自下厨做饭。 “大经理当厨子,”武庚笑着走进厨房,给秦东打着下手,在柳枝的熏陶下,他的手艺也不赖,今天的年夜饭两人包圆了,“你得露一手。” “只要是山菜,你想吃什么,尽管点。”秦东拍拍冰柜,过年了,里面有人家送的和自己采买的各种食材。 门外,小桔妈叮嘱杜小树,“小树,你学着点,看你姐夫,人家都当上经理了,还会做菜,到时你到丈母娘家也得露一手。” “我端菜。” 家里的女人都在里屋,秦南从上海回来,看着小侄子就不撒手了,杜小树主动承担起端菜的任务。 “行了,你这是端菜还是吃菜,跟猫叼一口狗咬一口似的。”杜源今年是真正当上了甩手掌柜,看着杜小桔左吃一口火腿,又夹一粒花生米,他就开始唠叨。 “吃吧,吃吧,过年哪有不吃不喝的,”武庚从厨房过来,“今年,市面上流行喝皇冠,”他又朝厨房里喊了一句,“往年可是我们嵘啤的酒供不应求啊……” “武厂长,我也弄了两箱,尝尝?”杜小树就挤眉弄眼道。 “你们不是嵘啤的经理科长吗?”杜源看着这两人,“怎么喝起别人的啤酒来了?”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知道敌人的啤酒,怎么打败他们!”不等秦东回答,武庚自己答道,“他娘的,上酒!” “好来。”杜小树笑着答应着。 从奥迪车里“呼哧呼哧”搬了两箱啤酒,却又拐进厨房里,“姐夫,我忍不住想说……” “嗯,”秦东手里的锅颠得跟玩儿似的,“什么叫城府,多少次忍住不说就叫城府……” “我明白了,姐夫,”杜小树小声道,“我得有城府。” 有城府的浑小子打开啤酒,分别给自己的父亲和武庚倒了一杯,“尝尝,咱也尝尝,尝尝德国皇帝喝的啤酒……”杜源轻轻喝了一口,“大东,还是人家的啤酒好喝,比鸣翠柳好喝……” 可是,里屋自己的姑娘不答应了,“爸,你是看着皇冠啤酒的牌子,要是普通啤酒,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她看一眼秦南手中的秦巡,“笑笑,你姥爷说别人的酒好喝,还是我们的酒好喝?你爸厂里的酒好喝?……” 夜色降临,一家人又坐在了一起,不同往年的是,今年多了萨日郎还有杜小桔怀里的秦巡。 金鸡唱晓! 一年一度的春晚大餐也端上了桌。 1993年的春晚,是迄今为止最别开生面的一届。 在6位主持人中,除了此时的三巨头赵忠祥、倪萍、杨澜外,还邀请了三位主持人:香港的梁雁翎、宝岛的李庆安和新加坡的张永权。 此时的相声还可以和小品平分秋色,侯跃文的《侯大明白》,姜昆的《楼道曲》,还有最经典的牛群与冯巩作品《拍卖》。 不过,整场晚会最让人激动的,是大量港台明星的到来。 对于当时崇尚白衣飘飘的内地观众,港台的流行文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新鲜感。 王杰演唱了《回家》,邝美云演唱了《除了你还有谁》,梁雁翎演唱了《像雾像雨又像风》,郭富城演唱了《把所有的爱都给你》,成龙大哥表演了武术击鼓《龙鼓喧天震四海》。 自从这场春晚之后,港台明星纷纷踏浪而来,在内地形成了一个声势浩大的群体。 相比于后世春晚的塑料质感、工业水平的联欢氛围,开场的戏贡郑重其事地把民间风俗请上舞台,带着百分之一百二的喜庆。 年画、寿桃、闹洞房……随便搂一眼都是过年的感觉啊! “真热闹。”武庚一边举杯一边感叹。 “热闹好。”杜源笑着接口道,两人把杯里的皇冠啤酒一饮而尽。 “好了,最后一道菜,酱焖鲅鱼。”秦东笑着端上最后一道菜,顺手摘下围裙,却朝里面走去。 正看着春晚的秦南就瞅他一眼,“我哥一会看不见他的宝贝儿子,就难受……” 杜小桔见他挑了门帘进来,她本来是想下地吃饭的,可是小桔妈坚决反对,“你出去吃饭吧,我这里有的吃。”各式的菜都给她拨到了一盘一碗里面,她也不忌讳长肉发胖。 “好兆头必有好年头,好年头自有好兆头,好山好水好风好雨好潮流……” 电视上突然就传来一阵歌声。 “正是那好时光,好时令那个好时候,种田的田里香得喷了酒,赶海的海边富得冒了油,新疆的个体下广州,北京的倒爷震东欧……” “嘿,这歌儿有意思。”武庚手里的杯子就放下了。 “合作企业火火火,股市行情牛牛牛……” “唱得好。”秦南放下手中的鸡腿,今年股市行情好,小姑娘挣下了普通人家几辈子挣不下的家底。 “……开春大吉发发发,人心大顺六六六,大哥大那个忙不休,信息快那个最抢手……” “……中国人看准了好年头,多少好景在前头,中国人迎来了好兆头,多少好戏在后头……” “这歌唱得带劲!”杜源笑着举起杯子,又催促女婿道,“大东,出来,喝酒。” “人家这啤酒就是好喝!”杜源又一次看向手里的啤酒,也又一次感道,“真厚实。” “这是我姐夫的啤酒厂……”杜小树一万次在心里呐喊,可是也一万次忍住不说。 饭还没吃完,秦南钟家洼的女伴们又来了,家家有电视,再也不用围到一起看电视了。 可是,郭天王在舞台上的劲歌热舞,仍是看呆了秦南,萨日朗和一众女伴。 “你们再吃点,喝汽水。”这些女伴,有的成了工人,有的当售货员,杜源都是看着她们长大的,鲁旭光、钟小勇、马小军也进了屋,人多热闹,杜源就越发高兴起来。 “小南,我这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破船?”杜小树听完涛声依旧,就开起秦南的玩笑来,可是迎来的只是秦南两块鸡骨头。 电视上,白头发的国足队外教施拉普纳,顶着一头地中海造型,冯巩一脸痛心疾首: “放心吧,白头发我们就留了一根,因为您脑袋上也不富裕……” “洋人不灵,”武庚有些脸红,“他们吃的是汉堡,中国人吃的是包子……” “他们吃的是牛排,我们吃的是地瓜。”杜小树支起一张桌子,铺上一块毡子,“哗啦啦”搓起麻将来。 桌上就剩下武庚和杜源两人,每年的年三十晚上几乎都是这样,吃着吃着,年轻人就都离席,打扑克,看电视,打麻将,但是每年的人都是越来越多,这不,怀着孕的郑小姣也来了,明年一个小鲁旭光也要出生了。 年三十的饭是不催的,桌上的人也不会少,一会儿钟小勇上桌敬杯酒,一会儿马小军上桌说会话,这一桌傍晚摆上的团圆饭,菜凉了再热,吃完了再做,非要吃到午夜时分吃饺子时分不可。 “包饺子喽——” 第117章 一片根据地 惠风和畅,在邓公南巡后的1993年,全国都在“大干快上”。 在这个时代,后来那些改变商业格局的互联网大佬们,此时大多默默无闻。 除了马云在西湖边捯饬自己的翻译社,马化腾、丁磊都在大学里呆着,张朝阳刚刚在MIT拿到博士学位,李彦宏刚在位于普林斯顿的松下信息技术研究中心拿到了第一份实习工资。 此时叱咤风云的人物是他们:天下第一庄庄主禹作敏、长城机电的沈太福、购买马俊仁“中华鳖精”的乐百氏创始人何伯权……20多年后,其中很多人已经不为后人熟知。 当然,在这个春天,还有一个人火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妇孺皆知,她就是白娘子。 关于这部电视剧,根本无需用言语夸奖,仅仅看它的重播率就足以笑傲天下。 它就像是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水,怎么也看不厌。 杜小桔已经出了月子,在家里也闲不住,不是干这就是干那,可是一到晚上,听到熟悉的乐曲,她就会急匆匆坐到电视机跟前。 “西湖美景三月天呐,细雨如酒柳如烟哪……” “有缘千里来相会……”秦东一边逗弄着胖胖的小家伙,一边看一眼收拾家务的杜小桔,有了这个小家伙,她更爱笑了,皮肤也散发着牛奶般的光泽。 “无缘对面手难牵……”唱到这里,杜小桔总会转眼看一眼丈夫和孩子,丈夫是缘,孩子也是缘,没有缘分也成不了一家人。 她也衷心希望跟秦东“白首同心在眼前”,不,应该说是到永远。 可是在罗玲心里,嵘啤跟石城啤酒就是真正的无缘对面手难牵,两家厂从相杀到相爱再到相杀,现在人家打到嵘啤的大本营来了,甫一过完年,她就找到秦东,要求把皇冠啤酒赶出秦湾。 高虎正在给秦东办公室收拾卫生,听到罗玲的话就瘪瘪嘴。 秦东笑道,“不着急,先让他们蹦跶一会儿,”他让罗玲坐下,“他们现在风头正盛,这就象射箭,箭刚射出来,力道正足的时候,我们先避其锋芒吧……” 哦,罗玲就笑了。 秦总什么时候也有躲避的时候了! 秦东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我们嵘啤的双头鹰策略,一南一北,去年我们南征上海,今年该是北伐海北了……” 他起身来到地图跟前,手指就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罗玲看明白了,他划圈的这块区域,包括海北省全境,也包括北京与天津。 可是后院起火,总让罗玲觉着不踏实。 “现在有个机会摆在我们面前,千载难逢,”秦东指了指地图上面的狮城,“据我所知,狮城的好梦啤酒现在经营困难,可以说是步履维艰……” 狮城,地处海北省与山海省交界,是全国有名的武术之乡,狮城啤酒厂作为当地最大的啤酒厂,背靠京津,南临山海,本该有所作为,可是正是这样的地理位置,它也受到诸多啤酒的围攻。 其中,京城的燕山啤酒和唐山的大富豪啤酒,都是此时风头正劲的啤酒企业,一个在京城悄然崛起,一个摆脱了与北京红星啤酒厂的联营后,却接受了红星的销售网络,在海北省一路攻城掠地,硝烟四起。 狮城,地处北京与唐山之间,直接受到他们的夹击。 “再有一年半载,狮城啤酒就要坚持不下去了。”这是宣化钟楼啤酒厂的倪永孝打电话时随意聊起的,他是秦东在函授班时的同学。 罗玲的心思八面玲珑,她伸出手指一点狮城,“秦总是想在这里钉下一根钉子?” “不,我是想在这里打下一片根据地。”秦东比划道,“你看,狮城啤酒,让谁去探探路?” 既然想把狮城啤酒变成自己的联营厂,把狮城的市场抢过来,这个人必须得有分量。 “非武厂长莫属。”罗玲笑道。 …… 此时,正月十五还没过,秦东的那辆奥迪就驶入了海北省境地。 梁启超《中国地理大势论》说:“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吴楚多放诞纤丽之文,自古然矣。自唐以前,长城饮马,河梁携手,北人之气概也;江南草长,洞庭始波,南人之情怀也。” “这里可是武术之乡……”出了省离了家,武庚、鲁旭光和高虎都很轻松,“看过武林志吧,八卦掌就是这里的故事……” 武庚接过鲁旭光递过来的面包,自己拧开杯盖,“前些年的电视剧,那个康德第一保镖传奇,里面的霍殿阁也是狮城人……” “还有大刀王五……”高虎笑道。 说起武术,男人们自然话题不断,就在车子开进狮城的时候,武庚又特意嘱咐道,“你们两个都听着啊,别给我惹事,大光,高虎,你们在秦湾横着走我不管,在这里,把尾巴给我夹紧了,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武庚顺手在高虎头上扇了两下,“哎呀,武厂长,别打了,再打非撞着人不可……” “武厂长,我们俩是人,不是狗,”鲁旭光掰了一块面包塞进高虎嘴里,“虎,厂里都知道你会拳脚,你在山上跟那帮道士都学了什么拳脚?” “内家拳,还有鹰爪,地功,查拳,螳螂……”高虎正色道。 说起武术,他顿时眉飞色舞,“我们嵘山武当派师承祖师张三丰……孙玄清祖师创立嵘山派……” 孙玄清原本双目失明,隐居明霞洞苦练二十余年,遇张斗篷真人,道法大成后创立嵘山派。 “我是跟着匡常修道长练武,是嵘山派二十二代弟子,白云洞内家拳……” “行了,行了,越说越玄了,你以为这是金庸的武侠,还武当派,还内家拳,我看你就是一瓶不满半瓶咣当,听明白了没有,都给我夹起尾巴……”武庚又在高虎头上扇了一巴掌。 …… 大运河,小南门,人民商场…… 看着渤海大厦钟楼上的指针,已是中午时分,武庚笑道,“穷家富路,跟我出来一趟,也不能让你们饿肚子,走,下馆子去。” 第118章 露一手 马赛克的厂门,门口还树立着一只巨大的啤酒瓶雕塑,还有在寒风猎猎舞动的彩旗,都昭示着这个厂曾经的辉煌。 此时正是过年时节,厂里正常生产,可是与嵘啤外面络绎不绝的拉货车辆相比,这里着实显得有些冷清。 还没到上班时间,厂办的人正在联系厂长,狮城啤酒厂的曾昭武厂长也知道他们要来,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正主不在,把车停下,一行三人就开始闲聊,在这个全国闻名的武术之乡,很自然地又说到了武术。 高虎递一支烟给武庚,“我们匡道爷说,他自己早年学习的是少林拳,后来学习了武当内家拳,才感觉到内家拳'以柔克刚,以静带动',是武术的更高境界。” 嗯,说到武术,周围来来往往的狮城啤酒厂的职工都放慢了脚步,有人干脆停下脚也抽起烟来。 “……我们匡道爷说,玄真内家拳没有功夫练,全凭个人的悟性和勤奋程度……” 嵘山玄真内家拳,有三个阶段。 初级阶段为玄功拳,主要是扎实基本功,锻练刚劲,修炼长劲和硬劲; 中级阶段为玄真拳,锻炼柔劲,着重增强刚弹力道,化死为活。 最高阶段为玄化拳,将内劲关注于招式中,内外兼修,刚柔并济,形成变化莫测、随心所欲的功法。 “你练到哪一阶段了?”武庚戏谑地问道,“能吹死一头牛不?” “正好,晚上吃牛肉。”鲁旭光也笑道,他跟秦东向来不相信什么拳法,他们的招式都是在街头打架打出来的,什么招数有用下次还用,他们也始终相信一句话,那就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你再练多少花架子,真比不过一块板砖来的好用。 “我,初级,也足够用了!”高虎拍拍胸脯,把烟头在地上捻灭。 “我们匡道爷,别人送外号'匡飞腿'、'匡铁拳'。” 在内家拳的修习中,大多数拳法讲究下盘稳固,步随身动,所用的劲力都由脚起,自腰而转,传导至手臂发力。 嵘山玄真内家拳并非如此,它的功法是拳脚并重刚柔相济,尤其擅长腿法,是与其他拳法相区别的主要特点。 “我们的腿法走的迅捷刚猛的路子,变化万千防不胜防,而拳法则走以柔为主的路子,柔中有刚以柔克刚。拳腿并用互为补充,……” 高虎一边比划着一边抬腿打拳,别说,还真有点象成龙的电影中卢惠光的那么点味道。 “我们匡道爷的功夫炉火纯青,别的不说,我亲眼见过,他能用手捏住空中的蜻蜓,想捏头就捏头,想捏翅就捏翅……” 高虎顺势又踢出一脚,“铁拳飞腿,人称北派拳法第一人!” 武庚突然发现,就象江湖上打把势卖艺,不用敲锣不用呐喊,只是高虎这一通白话,身边已经围了七、八个人,并且,人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吹吧。” 人群中有人操着浓重的狮城口音取笑道。 这里可是狮城,武术已经成为一粒粒种子,散落在这块历史上战事频发、高手如林的边缘之地,给了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一个物质上的归依。 在国家审定的129个拳种中,在狮城形成并广为流传的就占52个,民间零散的功夫更加难以计数。 这里出现过“大刀王五”、“燕子李三”等传奇人物,也是霍元甲祖籍所在地。 “你说谁吹?”高虎一甩衣服一下转过身来,武庚骂了一句,“这小子充什么二愣子?”高虎刚才甩衣服,衣服差点扫掉他的眼镜。 武庚不愿意为小事而损大局,他推一把高虎道,“滚上车去。” 看着高虎悻悻上车,一群人乐喽,“这小子忒二虎了,白俩一个。” “嘴上挺牛,遇上就缩和乐!” 虽然说的是狮城方言,可是也绝不是什么好话,“说谁哪?”高虎眼睛一瞪,又从车上下来,平时在秦湾,大家都知道他是秦东的司机,哪个人不得笑脸相迎? “你捏个蜻蜓我看看。”一个壮实的小个子不服气道,“这会子也没有蜻蜓,要不你捏个麻雀我们开开眼?” 他肆意地调侃着,周围的人又是一片哄笑声。 “你是北派拳法第一人,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是不是?” “是。”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有人起哄架秧子,有人抬杠斜眼看,就差拉伙打太平拳了。 武庚也有些上火,讥笑高虎就是讥笑嵘啤,他也有心想让高虎露一手,可是他也担心,这脸没露出来把屁股露出来,还不更得让人家笑话吗? 再说,如果露一手,真的震住这帮人,以武会友,点到为止,也有利于以后跟狮城啤酒合作。 见武庚不吱声,鲁旭光一把扯掉帽子,露出光光的大脑袋。 “兄弟,吓唬谁呢,剃个秃瓢就来充好汉,我们不吃这一套。”小个子笑得越发开心,就差去摸摸圆溜溜的大脑袋了。 “兄弟,看你的了,回头请你喝酒。”鲁旭光冲着高虎喊道。 “拿两个熟鸡蛋来。”高虎沉着脸一指小个子,大家都看明白了,这小个子象个主事的人,要么就是会点功夫,这伙人都看着他哪。 “揍吗齐?”(就是干什么去?)小个子撇撇嘴,“没吃饭?” “给他,看他耍什么架式!”人群中有人已经往食堂里跑去,很快,两个熟鸡蛋拿了回来,“熟的。” “给。”小个子接过鸡蛋,鸡蛋还有些烫手,他伸手就要递给高虎。 “放到那里。”高虎一指狮城啤酒的大楼,门前的水泥地很是宽敞。 小个子立马冷笑着就把鸡蛋放在了地上,高虎看一眼武庚,武庚大声道,“去吧,别给我们嵘啤丢人!” 高虎重重地点点头,抬步就朝鸡蛋走去。 人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一群上班的女工也挤了进来,看着这个高个子小青年到底要表演什么功夫。 高虎弯下腰,把放在一起的两枚鸡蛋分别挪开。 然后他抻抻腰,压压腿,抬抬腿,扭扭肩。 “老天爷,他想总皱(他这是要干什么)?要站在鸡蛋上?” “这还不得踩得稀碎啊,昨晌午我兜里装了两鸡蛋,一屁股坐得稀烂!” “哥们,别磨叽,让我们也瞅瞅,你的武当功夫!”小个子不笑了,却是大声地催促道。 第119章 飞腿三十六 万众屏息中,高虎抬脚踩在了一个鸡蛋上。 所有的目光几乎同时都盯住了他的另一只脚,可还没等看清楚,高虎的脚已经稳稳地落在另一个鸡蛋上。 他屏息凝神,足足有一秒钟才从鸡蛋上下来。 没有人呼喊,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再看高虎,包括武庚和鲁旭光都看向地上的两个鸡蛋。 所幸,鸡蛋完好。 “我瞅瞅,我瞅瞅。”小个子抢前两步,拿起地上的鸡蛋,咦,鸡蛋完好,甚至他左看右看,鸡蛋连一条裂缝都没有。 “好。” 人群中骤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掌声如雷,目光热烈。这些慷慨质朴的燕赵汉子,在用掌声表达自己的敬意! 武庚当胸就给了高虎一拳,他大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高虎你还有这本事,这是耍魔术还是真功夫?” “没有点斤两,能给我们秦总开车嘛。”高虎笑着活动着自己的四肢。 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打听,当听说这是山海省秦湾来的客人,同是啤酒厂的职工,狮城的职工顿感亲切。 以武会友,以武交友,就是这个意思嘛。 “兄弟,你这是轻功吧,这么多年还真没见着。”一个中年人笑着走过来,递过香烟 “外面天冷,走吧,到厂会议室里坐一会,我们厂长马上就到了。”厂办的人也热情起来。 “走吧,喝口热水。”武庚见目的达到,接过烟,点上火,跟那个中年人就笑着攀谈起来。 “等等。” 大家都是一愣,可是狮城的职工马上释然了,小个子手一伸,拦住了高虎的去路。 “兄弟,比试比试?” 这一嗓子,又让刚才就要散去的人群重新聚拢起来,比武,有热闹看了。 刚才高虎露了一手,武庚也不再阻拦,“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他刚说完,小个子就跳下场来,高虎也不怵他,两人互相一抱拳。 小个子发声喊,一个劈挂就砸了过来。 “好。”人群中不知谁就大喊了一声,“八极拳。” 高虎没有退步,身形一拧,闪过这一拳,顺手一拳直捣他的面门。 八极拳,拳法发劲刚猛,暴烈骤变,跃进中以势险而夺人,进击中以节短而取胜,其招数以挨、崩、挤、靠、戳、撼、顶、裹、突、击为主。 八极拳的基本劲法有“十字劲”、“缠丝劲”和“沉坠劲”三种,并且有着独特的呼吸法和练功法。 一般其他流派的拳法一交手很快会受到对方攻击,而八极拳虽受对方攻击仍全身向前跃进,它几乎是在前进中施展其拳法的。 小个子果然没有退让,而是欺身而上。 一般情况下,对方一记重拳朝你的头部打来,一般人的反应是仰头往后躲,但八极拳属于“笨汉突击型”,头只会微侧,让拳因为自身的冲力从头边滑过去,同时身体往内贴近对手,自己的出拳在此时也击中对方,迅速而凶猛,这就是所谓的“逢闪必进、逢进必闪,闪即进、进即闪”。 高虎显然不适应这种好似贴身肉搏的打法,“打人如接吻”,“要想打得美,就得嘴对嘴”。 对方一拳砸在他的肩头,这个小个子看来也着实有些内劲,高虎连退几步,一下撞在了自己的奥迪上。 这车可是他的宝贝,他赶紧回头看看,生怕把车撞坏了。 “八极加劈挂,神鬼也害怕。”人群中响起一阵欢呼,立马有人开始抬轿子。 “武厂长?”鲁旭光看向武庚。 武庚沉着脸一拍奥迪,“大光,以后你再遇见打人的,先捶了他狗日的再说。” “好来。”鲁旭光就大喊一嗓子。 小个子一愣,他还没有看清楚,高虎已经出现在眼前,迎面、当胸、袭腿,一招三式连环相扣,疾若闪电,一气呵成。他还没有来得及防备已然翻倒在地。 人群中一片死寂。 一秒钟,两秒钟……一阵疾风暴雨般的掌声就砸落在厂区里。 还在往这里赶着的职工,纷纷加快了脚步。 “小曾,起来。”狮城的中年职工大声喊道。 “曾利伟,起来。”有年轻职工看着地上的小个子。 “哎,这是怎么了……”武庚笑道,他抽出一支烟就要放进嘴里。 可是再看小个子,摇摇晃晃就要站起来,可是身子一软又要倒地,他赶紧用一只手支撑住地面。 哎呀,这一脚踢得太狠了,人都站不起来了。 人群中又一次陷入了静默。 高虎看向武庚,“我们秦总说了,打架,打不过就别说是二厂的人,他嫌丢人……” 咦,秦东确实这么说过。可是这话在这里说不适宜。 “你们也太狠了……”中年职工听到这话果然一脸阴沉,“不是说点到为止吗?” 狮城的职工纷纷议论,再看地上的小个子已经被两个小青工搀起来,可是样子极为痛苦,刚才三脚踢在胸口,踢在肚子上,让他感觉五脏六腑堵好象移了位。 “来,小伙子,我跟你试试。”中年人已是脱下身上的棉服,看样子就要上场比划。 武庚急了,更多的狮城啤酒厂的职工也脱下棉服,鲁旭光不干了,“怎么,想打群架?” 打群架,他跟秦东向来没怕过谁,就是在狮城的地面上,他也不害怕,他一把撸下头上的帽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一摔可就象点燃了火药桶,人群中,不知谁挤过来,武庚的眼镜不知怎么着就掉在了地上,他眼前一片模糊。 “我们来谈合作的!” 人声鼎沸中,没有人再听他的,一群人已是围住了高虎和鲁旭光。 “合个屁,没门!”有工人大声喊道。 “下手太狠了,还合什么合,合着再下狠手?……” …… 群情激奋中,鲁旭光已是挨了一脚,他抬腿把一个小青工踹翻在地,一群人立马混战在一起。 “厂长来了,都住手,厂长来了……” 人群终于分开了,武庚的眼镜也找到了,镜腿断了,两个镜片被踩了个粉碎。 “你们就是嵘崖啤酒厂的?”对方的厂长一脸严肃,“武厂长?” 武庚也笑不出来了,他沉着脸看对方如何解决。 “这没法合作了,太狠了。”曾昭武还没说话,工人们又喊起来。 “把打人的人留下,我们谈,人不留下,门都没有。”曾昭武直视武庚。 武庚突然笑了,他摘下眼镜框,看也没看,顺手扔在一边。 “我的职工我带他出来,我把他留下,连个屁都不放一个,我还是爷们吗?”他拍拍奥迪,“就算你们这里是凌霄宝殿,我捅破天,也得人带走,有我武庚在,不会丢下我们厂一个职工!” 第120章 宁失一厂,不失一卒 江湖一片草莽,无数群雄并起。 一城一啤,一啤一城,诸侯割据,合纵连横,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老同学,狮城的事儿我都听说了,我也给曾昭武打了电话,”钟楼啤酒的倪永孝在电话里就是一片叹息之声,“比武打伤了人,这就不好了,我听说伤得还挺重……” “比武嘛,有胜有负,再说了,不就是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吗?”秦东不以为然,当年他跟鲁旭光在外面打架,也有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时候。 “主要是曾昭武面子上下不来台,你想想,你们是去谈合作的,现在把人打了,态度还很强硬,”倪永孝推心置腹地劝道,“老同学,你可别因小失大,想得到一个厂,一个职工算什么?” “司机,我知道他是你的司机,又不是离他开不了车?你再找一个就完事了嘛,”听着倪永孝唠叨,秦东顺手把电话放在桌上,起身去倒水,“你们出省销售,想在海北打开市场,有这么一个接应,一个联营厂,省了多少力气!” 总之,倪永孝的意思就是别为一个职工伤了两家的和气,把高虎交出去,合作继续谈! “秦总,我认为倪厂长说得有道理。” 会上,秦东把倪永孝的意思跟大家伙通报了,一位副厂长马上表态道,高虎平时眼高于顶,曾经拒绝过他使用这辆奥迪。 “我们在海北人生地不熟,出了省,谁知道我们嵘啤啊,哪个县哪个市没有自己的啤酒厂?有狮城啤酒作内应,我们少花功夫不说,也少下本钱,一举多得,我看还是……” 他没有明说,因为秦东不说话。 今天这个会议,销售队伍中除了罗玲、夏雨等人外,孙元英、赵牡丹也都赶了回来。 杜小树听说要把高虎交出去,一直在后面掰手指头。 “掰,使劲掰,再掰就断了。”红红用胳膊肘一碰他,小声笑道。 这些人跟高虎感情很深,同样感觉深厚的还有黄波,可是他现在是二厂的副厂长,自己兄弟出了这事,他在盘算着,什么时机自己说话才最好。 “贾主席,你的意见。”秦东看向工会主席贾德顺。 贾德顺咳嗽一声,“现在海北省的形势,就是东宫西宫两头大,中间夹着几个受气包……” 这老头的几句话,一下把众人逗乐了,刚才压抑的情绪瞬间化解了。 “我们如果失掉狮城啤酒,他不是倒向唐山的大富豪就是倒向北京的燕山,我们再想拿下狮城这块根据地就难了。” 这是实情,虽然与高虎相睦,大家也不得不承认,贾德顺说得很有道理。 “陈区长在的时候曾说过,我们嵘啤实行的是双头鹰战略,南征华东,北伐华北,中国人也讲究一个开门红,区里市里也在看着我们呢……” “万事开头难,这虽然不是我们第一次出省销售,可是这不是上海,上海人还是讲规矩的,海北民风彪悍,我认为,还是跟狮城要搞好关系……”另一个副厂长说道。 会议几乎一边倒地同意交出高虎,不管出于私心还是公心,每个人都站在厂里利益角度上。 罗玲罕见没有笑,她抬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赵牡丹瞅了一眼,上面没有一个字,只画了一个乌龟,嗯,没有头。 “头呢?”赵牡丹问道,罗玲笑了笑,却不说话。 “周书记,”秦东还是按照老习惯称呼周凤和,赵钢走后,这个厂他们是一二把手,周凤和的意见至关重要。 “我同意大家的想法,”周凤和的表态很鲜明,“个人利益跟集体利益相比,个人服从集体,小家服从大家,把高虎交出去,大不了赔个礼道个歉,如果真的伤了人触犯了法律,我们也不能包庇纵容。” “不能因为他是厂里的专职司机,我们就不管不顾,把高虎交出去,于厂里有利,也符合国法,讲了人情……” 他一说完,大家纷纷点头。 “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可以跟狮城商量,就是我们自己处理高虎,但是要让人家服气。” 这倒是一个新办法,众人都议论开来,可是很快大家就都看向秦东,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大家的意见我都听了,在这里我说一下我的意见,这也是最后的意见,我说完之后,这件事情不要再讨论。”秦东也不磨叽,直接宣布结果。 “大家说,把高虎交出去,换取一个厂的联营,换一个同盟厂,值!”秦东看着大家,“可以说,在当前任何一个厂都要说值。” 罗玲面色微变,赵牡丹睁大了眼睛。 “可是,惟独对我们嵘啤来说,不值。”秦东站了起来,“我们嵘啤的职工,不论是司机,还是洗瓶工,还是发酵工,还是糖化工,还是机关后勤,还是食堂里的师傅,无价!多少钱也不能衡量。” “高虎,不是打架,不是斗殴,是在比武中失手伤人,我向来就是一个观点,要打就要打赢,打不赢别说是我嵘啤的人,高虎,是我们嵘啤的光荣!” “我若是将高虎交给狮城人处理,这是我嵘啤的耻辱!” “罗玲,打电话通知狮城的曾昭武,我秦东宁失一厂,不失一卒,嵘啤不道歉,不赔礼,更不能把我的职工交给别人处置!” 会议室里又是一片静默。 罗玲丢下手中的笔,张庆民等老车间主任已是带头鼓起掌来。 掌声如雷! “跟着这样的厂长,还说什么,一个字,打,打到狮城没脾气!”赵牡丹大声笑道。 …… 身在狮城的高虎一根接着一根抽烟。 鲁旭光拍拍他的肩膀,“你还担心什么,这些年的车白开了,白跟着大东了,想当年,我跟大东在菠萝油子对着那么多人,没有怂过,这算什么……”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吃火烧。”他把一个火烧塞进高虎手里,“吃完,回家。” 正说着,电话响起来,他就着油手就接起电话来,“怎么说的?”高虎一脸急切。 “怎么说的,把你交出去,换来两厂同盟,你还以为你是个人物啊……”武庚笑道。 “唉,我去。”高虎抬腿就要走。 “站住。”武庚转眼间严肃起来,“秦东说了,我们嵘啤的人,只能由我们自己处理,宁失一厂,不失一卒!” “秦总……”高虎哽咽了。 “噢,还有一句话,”武庚咬了一口火烧,“他们不联营就开打,吃掉他!” 第121章 秦总永远牛x 伟人曾教导我们说,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但要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秦东虽然手头上没有燕山楚征和唐山大富豪钟国兴的资料,可是这两个人的资料一直都装在他的脑袋里。 作为最早走向市场的企业,燕山啤酒从北京郊区的默默无闻的小啤酒厂,在楚征的带领下,击败了红星等老牌啤酒企业,一跃成为北京的龙头。 唐山大富豪啤酒的钟国兴,原来是北京红星的联营厂,他果断中止联营,把全部的联营费拿到央视打广告,全国人民都知道了大富豪。 但是,嵘啤如果攻下狮城,北可以包围京津,东可以压制大富豪,这是北伐路上至关重要的一环,不能不取,也不能绕道。 而如果是燕山或者大富豪拿下狮城,燕山扩大了在华北的版图,大富豪则一统海北南部,二者向南都可以进军山海,把战火燃烧到山海省境内。 “秦总,都准备完毕,你讲话后,大家就可以出发了。” 罗玲笑着进来。 这也是嵘啤的保留节目了,每每出征,秦东总要以酒相送。 北伐是大计,华北是大计,此次出征,意义深远。 “小秦,怎么这次用的全是临时工?”周凤和拦住秦东的去路,他偶尔扫了一眼,发现此次北伐的“将士”销售科只派了几个老人,满眼全是生面孔,一打听才知道是在厂里干了几年的临时工,有的刚进厂还不到三个月。 放着这么多能征惯战的“将士”不用,却派这么多临时工,周凤和不理解。 武庚统帅,鲁旭光再加上聂新鸣,再加上十几人的老销售,剩下的就是厂里这一百多临时工了。 人数也太少了! “刚才,周书记说,为什么放着厂里这么多正式工不用,非要我们这些临时工出省打仗……” 周凤和不满地看看秦东,这是私下的悄悄话,可是这个小伙子传眼间把他给卖了。 “你,刘和刚,八九年进厂的吧,你,李银波,九零年到了后发酵车间……” 秦东指着人群中的小伙子,一个一个都能喊出名字,被喊的人不由得都抬头挺胸看着这个年轻的厂长。 “其实如果一一数来,你们在我心目中,跟正式工没有差别,都是一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干的也都是一样的活儿,可是就是拿的工资不一样,是不是?” “是!!!” 院里好象平地起了个炸雷,本来干着一样的活儿,工资拿的比正式工少,这些临时工就有意见。 虽然厂里体谅大家,过年过节的福利发的都是一样的,可是这工资就能差出一半去。 别人发工资发二百块,你就发一百块,自己看着都眼馋,出去谈对象都挺不直腰杆子。 “同工不同酬,气得小脸愁……”秦东笑了,台下的一百多名年轻的临时工也笑了。 “好,现在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秦湾市,从今年起,实行全员合同制,原来的固定工也都要改为合同制职工,同时,我们厂里还能招收一百多名合同制职工……” 大家屏神凝息,生怕错过一个字,所有人都眼睛不眨地看着秦东。 “现在机会摆在你们面前,冲上前线,打进海省,拿下狮城,我秦东说到做到,你们全员转正合同制!” 一百多名临时工互相看看,马上鼓起掌来,虽然已经进入了九十年代,可是身份问题依然敏感,别的厂,临时工的福利都是正式工的一半,哪天说不定就下岗了。 “郭斌,”秦东高声喊道,“洗瓶车间郭斌,你耳朵聋了吗,你敢不敢到狮城去,……” 台下一个小伙子,一幅流里流气的样子,他没想到秦东喊自己的名字,他激动地举起了手,听到秦东发问,已是激动起来,“敢,有什么不敢,秦总不是也说吗,都是一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 “只要有秦总,我们什么也不怕。”他想想又加上一句,“嵘啤永远灿烂,秦总永远牛逼。” 哈—— 笑声,喊声,战车轰鸣声,顿时响作一团,一百多名临时工跳上装好啤酒的卡车,卡车之上,嵘啤大旗飘扬! 一九九三年,嵘啤的北伐战争终于开始了。 回到家里,杜小桔已经做好了晚饭,“刚才,高虎的爱人来过来了,哭鼻子抹泪的,就怕你不让高虎给你开车了……” “那你怎么说?”秦东逗弄着自己的儿子,儿子瞪着眼睛也看着他,嘴里还发着含糊不清的音节,说着属于他自己的语言。 “我说啊,你把一千个心都放在肚子里,虎哥虽然给大东开车,但是大东是把他当哥看的……”杜小桔叠起一摞尿布,笑道。 “嗯,这话说得好,我们厂的人,他们说处理就处理了?是不是,秦巡同志,秦巡?老秦,你听明白爸爸的话了吗?”秦东逗弄着儿子。 “他才多大啊,你就叫他老秦,那你不就是老老秦了,”杜小桔哭笑不得,却也凑到儿子跟前,小秦巡仿佛也感觉到了父母同时出现,就笑起来。 孩子,是希望,我的希望,也让我有继续的力量! …… 嵘啤大军昼夜开进,身在狮城的曾昭武也得到了消息。 “爸,我真的没事了,”曾利伟的身体很是壮实,他躺在病床上,这几天憋得难受,“高虎是条汉子,我挺佩服他。” 一旁坐着的中年汉子看看他,他是曾利伟的师傅,“嗯,高虎,象我们狮城人,这事,老曾,还是算了吧,不要因为这个影响厂里的上千号职工的前途。” 曾昭武不同意,作为厂长,他考虑的事情多着呢,“职工看着我呢,嗯,市里也看着我,就是大富豪和燕山也看我……” 曾利伟和中年人都是一介武夫,他们心里可没有这么多弯弯绕,也猜不透曾昭武其实就是想借着这件事当引子,暂停跟嵘啤接触。 可是嵘啤咽不下这口气,就要开打,那时狮城可就热闹了,燕山,嵘啤,还有大富豪,整个一小三国演义,到时,谁胜他就跟谁联合。 没办法,这是弱者的战术! “那你到底选择与大富豪还是燕山啤酒……”中年人犹自问道。 “再看看……嗯,再看看。”曾昭武道。 他还有个小心思,就是三者斗个三败俱伤,到时候,说不定狮城啤酒就可以趁火打劫,把三家啤酒厂都赶出去…… 第1 22章 下战书 从一九九二年,唐山的大富豪啤酒进入了属于钟国兴的开元盛世。 建厂时,大富豪啤酒除了国家贷款的一百万元以外,没有派一名干部,没调拨一分钱物资,可是,钟国兴愣是用九个月建成了一座万吨啤酒厂。 今年,大富豪已是发展成拥有大富豪啤酒有限公司、食品机械公司,矿泉水厂、物资再生利用公司、水泥厂、包装厂等九个企业,占地91.95公顷,职工3800名,总资产4.5亿元的集团公司。 短短建厂六年,产量、销量、利税同步增长13.7倍,连续三年获得全国五百家最佳经济效益工业企业贺状,登上海北省轻工业第一利税大户的光荣榜。 并且,销售利润率仅次于嵘啤,居全国第二位,全员劳动生产率则居全国第三。 在即将开打的狮城战场上,秦东与钟国兴、楚征二人并不相识,可是钟国兴与楚征却是老朋友了。 因为是北京红星啤酒的联营厂,钟国兴就跟同在北京的燕山啤酒厂扯上了关系。 在与红星的联营协议到期之前,钟国兴就是否续期询问楚征的意见,是楚征帮助他下了最后的决心。 楚征说,与其每年交钱给人家,不如把钱拿去作广告,闯自己的牌子。 就这样,钟国兴把每瓶四分钱的使用费,共三百万元,送到了中央电视台广告部,并在今年顺利完成了从借牌到创牌的转折,与嵘啤一样,成为了最有出息的联营企业。 这年底,海北省也会在大富豪隆重召开现场会,海北省省党政主要领导亲自到会,号召全省企业学习大富豪的经验。 如此待遇,对于一个县办企业来说,实属少见,钟国兴一时风光无两。 “这个秦东,人称秦癫子……”钟国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厂里研究室的主任正在汇报,研究室就相当于他的秘书科,平时给他撰写讲话,发表新闻,搜集消息。 “去年赵钢赴中润集团任职,听说亲自推荐秦东接替自己,此人无论在技术上还是销售上,都独树一帜,嵘啤发展到现在,他功不可没……” 钟国兴没有说话,他身上自带一种威压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省里有领导开始提议,建议把他定为“永不退休的厂长”,这更让他身上的权威增添了一分神秘。 “你,给秦东写一份战书,用传真发到嵘啤。”钟国兴话不多,可是字字很有力道,“写完,我亲自审定。” 研究室主任去了,钟国兴闭上眼睛,在全国的大小会议上,他并没有见过秦东,可是无论是部里领导还是省里领导,却都提到过这个秦颠子。 也罢,今年就借着狮城这块地方,跟这个后生小子好好过过招,给他上一课,不要太狂,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难啊。 他的眼睛一下睁开了,盯住了办公室桌子上用石头雕刻的一只苍鹰,自己这是怎么了,五十多岁的年纪了,竟让这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扰乱了心神! 无论从资历还是经验上看,他有信心,在狮城挫其兵锋,消其锐气,让这个年轻人好好跟自己学学! …… 北京。 楚征笑着坐在明亮的办公室里,看着手上的一份传真,这是钟国兴从唐山发过来的,提出他要“御驾亲征”狮城。 作为忘年交,楚征不过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岁,但是他统帅下的燕山啤酒,也是华北乃至中国啤酒版图上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八九年燕山的产销量突破六万吨,在全国八百一十三家啤酒中排行第七,在北京九个同类厂中排第一位。 去年,十二度特制燕山啤酒在第三十一届布鲁塞尔国际精品展览会上一举夺魁,获金奖。 从建厂到去年,燕山啤酒连续十年产量平均增万吨,上缴利税增长率138%,利润增长率145.5%! “这个老钟,就爱看三国演义,越老越搞这些……”楚征把传真轻飘飘放到了桌上,钟国兴要“御驾亲征”,那么,大富豪集团所有的资原就会砸到狮城头上。 如果他仍待在北京,前方恐怕不是钟国兴的对手。 他又拿起那份战书,“孤承皇命,奉天伐罪,旌旗所向,昭武束手,燕赵九郡,望风来归,今统雄兵百万战将千员,欲与足下会猎于狮城,共擒秦东,永结盟好,盼足下顺天辑首,以免自误……” “真的把自己当成曹操,把我当成孙权了?”楚征笑了,他鼻子上架着一幅金丝眼镜,很是儒雅。 不过,如果自己也亲临前线,秦东也到达狮城,那么真的就是一场三国演义了。 “关注嵘啤的动向,一旦发现嵘啤的人,立马上报。”楚征下了命令。 …… 一九九三年,一场狮城辩论在新加坡举行,同样,一场狮城大战,在中国的北方崭露峥嵘。 钟国兴给嵘啤的战书,传真到了秦湾。 周凤和手捧战书,沉吟不语。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今日狮城争霸,请看域中,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短短几字,把钟国兴的枭雄气质展露无遗。 可惜,秦东没有看到钟国兴的战书,就在大部队出发后两个小时,他坐着一辆货车也出发了。 主持工作的周凤和不敢怠慢,迅速把大富豪的战书送至区里,区里又送到了市里。 于国声看到这寥寥几行字,眉头一展,“这是两省一市开打,大富豪和燕山可都是定点企业……” 两者一个是海北省领导的定点企业,一个是北京领导的点定企业,“那,嵘啤就作为我的定点企业好了,”他又笑道,“三个人也很有意思,一个二十多一个三十多一个五十多,三家啤酒厂也都是最早走向市场的几家企业……” “逐鹿华北,鹿死谁手,就要看各自的本事了,”他拿起报纸,“秦东,这下碰到真正的对手了。” “于书记,周凤和同志另外还递交了一份材料,是石城啤酒的,关于秦东的。”秘书长道,他知道于国声很关心秦东,可是看了这份报告,不知于国声会作何感想。 噢,“皇冠啤酒是秦东的杰作?”于国声好象并不惊讶。 石城啤酒的盛况,周凤和坐公交车专门去看过,从啤酒厂门口开始,大道两边,一面两排大挂车,一直排到西环附近,净排车就得一星期,真是盛况啊! 马路两边的饭店、宾馆,生意火爆得不行! 如果这是嵘啤,周凤和没有二话,可是这不是嵘啤,这就有原则立场和原则问题了,周凤和认为自己有必要把知道的情况向上级反应! 第123章 质3量万里行 一九九三年,整个中国都沉浸在喧嚣的经济大潮之中,交易旺盛,商品繁荣,大家创业发财的热情非常高涨。 一路上,秦东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工厂,和越来越多的工人。 “姐夫,你渴不渴?”杜小树开着桑塔纳,就慢慢停靠在路边,“喝啤酒还是矿泉水?” “都行。”秦东也下了车,他想透透气。“咦,”他感觉脚上有异样,再一低头,鞋帮掉了,“嘿,大光这是进的什么货?!” “行了,姐夫,你就知足吧,你这双鞋都穿了三个月了,我那双,才穿了不到两个礼拜,鞋掌断了……”杜小树打开两瓶啤酒,两人就在路边喝起来。 这不怪鲁旭光,要怪只能怪繁华背后,存在种种质量乱象,几年前,杭州武林门假鞋事件,一把大火烧掉五千多双假鞋,可是这两年,假货又卷土重来,或者它从来没有消失过,也永远消失不了。 今年,河北的汽水瓶会突然爆炸,瞬间夺走花季少女的眼睛,当秦东看到这条报道,马上下了死命令,质检科要严把酒瓶质量关,不合格的瓶子一个也不能要。 在黑龙江,熟食加工作坊里的卫生条件令人作呕。 在福建,农民给橘子打农药反而中毒…… “姐夫,电话。”杜小树把大哥大递给秦东,电话那边,办公室小李一字一句地给秦东读着钟国兴下的战书。 秦东一口喝干了瓶中的啤酒,笑了,“这老爷子有意思,都什么年代了,还下战书?!走吧。” 两人上了车,前面就是山海省的津利县了,天色已经傍黑,两人只能选择在这里住店打烊。 “姐夫,你看。”杜小树指指窗外,“姐夫,这是欢迎我们的吗,还是自发的。” 自发欢迎? 秦东看到了外面大路两边,挤满了喜笑颜开的老百姓,大家热烈地张望着,好似热切地盼望着什么。 “这架式,好象欢迎解放军进城啊。”秦东笑道,“走,看看去。” 他们的车停在一边,很快,后面就驶过几辆车来,车身上印的几个大字,着实也让他一阵兴奋。 “质量万里行?”杜小树看着群众欢呼的场面,“姐夫,什么叫万里行?” “就是全国各地都跑到。”秦东笑道,“看来不是欢迎我们的,走吧,找个宾馆先住下。” 质量万里行,无疑是九三年中国社会的最大热点,也是中国老百姓最关注最支持的事情。 津利县宾馆里,电视上正在播报中国质量万里行的背景—— 改革开放以后,我国经济飞速发展。但在这个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不良现象,特别是造假现象严重。社会上出现了假药、假酒、假烟、假食品,还发生过几起大的假冒伪劣产品致人死亡的恶性案件。 普通老百姓感观最深的就是日用品的质量,鞋子穿一个星期就破了,衣服穿上身很快就掉色了。 杜小树舅舅家买了一台电冰箱,结果只用了8个月就坏了,一家人就红眼了,整天惦记着杜源家里那台冰箱。 小桔妈想照顾弟弟,可是杜源死活不同意,还是杜小桔又给自己舅舅买了一台电冰箱这才算完。 这个时候,整个中国经济处于市场经济的萌芽阶段,各种不规范现象比较严重,假冒伪劣产品几乎覆盖了人们衣食住行各个领域。 正是在这样一种紧迫的形势下,去年4月28日,国家首次召开全国质量工作会议 这是我国第一次就质量工作召开专门会议。 “质量意识是存亡意识” “不讲质量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 口号振聋发聩,国家紧接着开始质量立法的研究,今年国家就出台了《产品质量法》、《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明确了企业的产品质量责任,消费者可以依法维权,政府可以依法监管。 可是,就在去年的2月,新华社、人民日报、中央电视台、中国新闻文化促进会、国家技术监督局等13家新闻单位和有关部委局发起了中国质量万里行活动。 四路采访车、四路媒体人,从北京xxx广场声势浩大地出发,深入到工厂、企业、农村、矿山,调查接受消费者投诉,了解质量状况,曝光假冒伪劣,中央电视台还对出征仪式进行了现场直播,揭开了质量新闻集中报道的序幕。 活动也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群众称赞:大快人心事,质量万里行。 巩义市劣质电线问题、合肥家电厂生产不合格燃气热水器问题、“假郎”“野郎”酒案……中国质量万里行电视报道组,历时近两月,行程6000多公里,采访了众多企业、消费者,播出新闻60多条。 可以说,中国质量万里行成为此时最有社会影响力的活动。 领导将质量万里行归纳成为三句话: “大快人心事,质量万里行”; “这是党和政府为人民办的一件好事、实事”; “希望万里行天天行”。 就这样,有了强有力支持,使得原本作为一次性活动的“中国质量万里行”,从1993年开始变成了一个常年的打假行动。 秦东明白,现在的经济和产品,不是有没有够不够的问题,而是好不好优不优的问题,“我们嵘啤坚决支持打假。” 临睡觉之前,他抛出一句话来。 灯光关掉了,房里只留下了了路灯的阴影。 此时,质量问题的浮现,也是短缺时代投射在中国经济上的最后一抹阴影。 …… “起来,吃早饭,今天上午赶到狮城。” 秦东一把掀开杜小树的被子,说是今天上午赶到狮城,其实就是上午进入狮城的地界。 津利县的早餐水煎包很有特色,水煎包一般以韭菜猪肉馅为主,装在一个盘子里,每个水煎包都是整整齐齐的,表面是金黄色,吃起来特别香。 刚出锅的水煎包更加美味,“姐夫,趁热吃!”杜小树说着,已是夹起一个水煎包来。 秦东心里一动,嗯,饭要趁热吃…… 稀里嘘溜—— 水煎包里的汤汁溅了杜小树一脸,可是水煎包吃在口里,唇齿留香,“姐夫,你说,这水煎包不是假的吧?”他就傻乎乎问道。 第1123章 李逵和李鬼 “你是想挨揍了?”秦东笑着咬了一小口包子,又吸了一口里面的汤汁,鲜香扑鼻! 果然,小摊的老板娘气乎乎地把两碗小米稀饭砸在桌上,对着杜小树就教训开来,“俺家的水煎包,从明朝时就出来摆摊了,你打听打听,谁不知道……” 水煎包放在桌上,这劲头差点把桌子砸垮,杜小树就讪笑着看着这位大姐,“俺知道,俺知道了,还不行吗?” “如果有假,你跟质量万里行投诉。”见杜小树服软,老板娘这才扭着身板去了。 “我靠,”杜小树就小声骂道,“水煎包也要跟质量万里行投诉,他们管得过来吗?” “大快人心事,质量万里行”,这是此时消费者的评价。 山海的一位消费者又加了两句:“扬优又揭短,决策诚英明,大快人心事,质量万里行”。 “万里行”成了这个时代人们经济生活中的一个热点。从首都到边疆,从消费者到企业界,从政府机关到群众团体,从成年人到中学生,大家都在关注和谈论这件事。 所以,水煎包的大姐也知道向质量万里行投诉。 “我舅舅家买了一台洗衣机,结果转了两天就趴窝了,我跟他说啊,你就找质量万里行,你们猜怎么着,一句话就解决了。” 旁边一个小青年吃一口水煎包就白话一句。 杜小树看看他,其实,我也有一个一样的舅舅。 这年头,有的消费者拿着报纸去买东西,指出商店出售的商品有哪些不合格的地方,几经交涉,没有结果,可是只要说一句话,“我去找万里行!”一句话问题解决了。 “你没看昨晚那个架势,那是夹道欢迎啊……” 有个老头喝一口稀饭,就笑着把话接过去,“我们津利县,真的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出租汽车也为采访车队让路,高速公路收费站让采访车免费通过,就是值班人员也指着自己的制服说:“我穿的就是劣质品,你们抓得好! 还有一位老太太,特意用50元钱买了一束鲜花,亲自送给记者。 老百姓希望抓质量不是“一阵风”,希望的是“万里行,天天行”。 …… 汽车一路飞驰,不得不说,杜小树同志是个快车手,进了狮城地面,明显就看到了不同的车牌和地名。 “姐夫,你看前面那辆车,趴窝了。”杜小树一踩刹车,放慢了车速,前面一个人正在挥手呢。 这年头,司机不多,出门在外,大家都互相照应着,谁的车坏了,路过的司机总会帮个忙。 “怎么了,这是?”杜小树慢慢把车停靠在路边,与秦东下了车,两人就朝这辆小轿车走去。 杜小树的手里还拿着一根铁棍,万一是假修车实打劫的话,他跟姐夫两人也不怕,在这个世界上,好象只有他们打人的份,没有挨打的份儿。 “这小车,很漂亮啊。”杜小树笑道,车漆在太阳下反射着光彩,还没过正月十五,这几个人穿戴一新,看样子不象是坏人。 “你看看吧,唉,我们也不会修车。”一个中年人一指小轿车,秦东一下乐喽,杜小树的嘴也合不拢了,几个车上的人看着他俩又看看自己的车,也觉着太滑稽,他们也笑了。 这是一辆新车,可是刚才准备下车撒尿的时候,司机一开门,门就掉下来了,然后生气地一拍方向盘,方向盘又掉下来了。 “哥们,我说你们开的这是汽车吗?”杜小树得意地瞅瞅自己开的那辆桑塔纳,“这是哪个地方产的汽车?” “我们县里一个企业产的……”司机都不好意思提企业的名字,他看着桑塔纳,眼神中很是羡慕,再看看自己这辆汽车,微型的,事实上就是一种四轮或者三轮的摩托,无非带个壳子。 杜小树一顿倒腾,汽车还真的能上路了。 车上几个人都很高兴,“你看,也没有什么东西,送你们两箱我们县里产的啤酒吧。” “不用,不用。”秦东笑着拒绝,他这个啤酒公司的总经理,最不缺的就是啤酒。 可是对方实在热情,一个年轻人搬了两箱啤酒就要往桑塔纳车里放,杜小树叼着烟就过来阻止,“算了,算了,心意我们领了,我们最不缺啤酒……”他突然不说话了,就跟见鬼了似的,“姐夫……” 秦东扭过头来,杜小树伸手就指向啤酒,“你看,姐夫。” 嵘啤? 秦东笑了,可是马上又不笑了,他跟杜小树虽然从秦湾出发晚一些,但是他们的桑塔纳是要快过大货车的,并且杜小树不是开车,简直是在开直升飞机。 还有,嵘啤现在还没铺货呢,市面上怎么会出现嵘啤的啤酒? 杜小树烟也不抽了,踩灭烟蒂就研究起啤酒来,刚才送给他们他们不要,此时却很感兴趣,车上的几个人很高兴,“这酒好喝,我们县里生产的啤酒……” “你们县里,你们是在你们县里买到的?”杜小树一抬头,脸上已变了颜色。 “就在我们县里,我们的啤酒厂自己生产的。”对方没有察觉到杜小树的表情,“噢,我们是国营啤酒厂,质量方面你们可以放心,跟真的一样……”对方笑着介绍道。 他们县里的啤酒厂?可是嵘啤的联营厂中,并没有狮城的啤酒厂,前些日子联系曾昭武,也因为高虎比武,事情就暂时搁置下来。 四个轮子带着一个壳子开走了,杜小树迫不及待地打开啤酒,“姐夫,你尝尝?” 嗯,秦东接过来,就是普通啤酒的味道,味道很一般。 “就这质量,还让我们放心,还说跟真的一样?”杜小树也喝了一口啤酒,这酒跟真的嵘啤没法儿比。 “噢,刚才他们说,这是哪家啤酒厂生产的啤酒?”秦东上了车,看着窗外的树木飞快地掠过。 “狮城下面的金海县,”杜小树记性很好,“还是国营企业,姐夫,我掉头了……”不等秦东回答,桑塔纳一掉头,直朝金海县而去。 金海县,看县城的面貌,还很是落后。 大街上几乎全是自行车,根本看不到几辆汽车,就是路上趴窝的四个轮子的车子,在这个县城里都看不到几辆。 “国营金海县啤酒厂” 薄暮冥冥之中,秦东看着白底黑字的牌子,再看看几个走出厂门的职工,却个个兴高采烈,丝毫没有这个县城灰、土、差的样子。 哦,他们的小日子过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