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神医王妃又在扒马甲》 第一章 重生 宣鼎十年,初春时节,纸鸢如雪满天飞。 平康侯府内。 苏见觅将手伸出窗外,试图捧住洒下来的阳光。 她终于接受自己穿越回来的事实。记忆里,她不顾众人劝阻嫁给最不受宠的五皇子萧星潜,助他夺得皇位,最后落得满门抄斩的悲凉下场。 后来她灵魂去了一趟现代,学了一身精深造诣的医术,还明白当初自己为一个男人放下所有,只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花瓶是多么可笑! 某天一睁眼,苏见觅发现自己又穿回了启朝。 既然老天给她改过的机会,她一定不会做一个恋爱脑,还要避开灭门未来! “姑娘,不好啦!”丫鬟春雪急急地跑进来,焦急的喊声拉回了苏见觅的思绪,“三公子……三公子犯事儿啦!” “三哥又闯祸了?”苏见觅收回雪白的皓腕,秋波似的美眸波澜不惊,淡定地注视春雪,“这回揍的是哪家的倒霉蛋?” 春雪喘了口气,“是瑜王的亲卫。” 苏见觅眯了眯眼睛,他这个三哥平常游手好闲了点,但分寸也是有的,怎么会沾上瑜王。 要说这瑜王萧检,是当圣上最小的弟弟,仗着皇上对他的亲近,说他京城纨绔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你要是惹着他,不被剥层皮是不会放人的。 京城人人见他都绕着走,连带瑜王府的仆人都避而远之,三哥怎么会平白无故招惹上? 苏见觅起身,石榴裙顷刻坠地,翩跹窈窕宛如仙子。 “三哥在哪?” “在城北顺兴酒楼。” 苏见觅避开苏家仆从,从偏门而出。她和三哥经常互相打掩护,这事能私下解决不让父亲知晓是最好。 乘上马车路过喧闹的集市,苏见觅到达顺兴酒楼门口。春雪扶着她下车,脚尖刚一沾地,便听见三哥苏亦铮的声音。 “妹妹,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苏见觅抬头,见三哥月白的衣袍上染了不少灰,一看就是打架的战果。她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来,让父亲来吗?” 苏亦铮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父亲铁面无私的刻板模样,不禁缩了缩脖子,但还是振振有词地说:“我不留神和瑜王 看中同一样东西,是瑜王的亲卫动手在先,我还没怎么着,他就倒地上了。” 苏见觅叹了声,走进顺兴酒楼的天字号间。 推开门,阳光从窗户正对的直射到苏见觅的脸上,她抬手挡住眼睛,适应光线后,看见主位上坐着一位面如冠玉的男人,浓眉斜斜飞入鬓,若点漆的眸子正玩味的打量自己,手中持一把画着花鸟的玉骨扇,闲闲地搭在腿上,敲着懒散的节拍。 他对苏亦铮说:“让你把你父亲叫来,没让你随便叫个小丫头过来。” 苏见觅上前一步,欠了一礼后挺直背脊,“我不是小丫头,你欺负的是我三哥。” “你三哥?你就是皇兄经常提起的苏见觅啊。”萧检爽朗地站起来,大步走到苏见觅面前,伸手作势扯掉她脸上的面纱,“让叔叔看看长什么模样。” 当今皇后是苏见觅的亲姑姑,萧检是皇上的异母弟弟,按辈分来讲,苏见觅是该叫他一声叔叔。 可这叔叔举止轻浮了些,加上年纪和她大哥相仿,苏见觅叫不出口。 眼看面纱要被挑开,不等苏亦铮阻拦,苏见觅先拍开了萧检的手,后退一步。 “王爷自重,我是来解决事情的,不是供王爷取乐的。” “解决事情?”萧检朝角落指去,那里坐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侍卫,神情还有未褪去的恍惚,看起来的确像是被打了一顿,“行,你哥无理取闹揍了本王的亲卫,该怎么算?” “我没有无理取闹,是他动手在先!而且你手上的扇子本来是我的!”苏亦铮扯着嗓子喊道。 原来是为一柄扇子起的争执。 萧检把玩着手中的玉骨扇,“虽说是你先看中,但是我家的侍卫付的银子,你一把将人推在地上,才有现在的局面,不是吗?” 苏亦铮正要说什么,手腕被苏见觅抓住,眼神示意不要说话。 这件事她有印象,上上一世发生过,当时闹到父亲面前,父亲大发雷霆,赔了好些古董玩物,禁了苏亦铮一个月的足,后来才听说,瑜王身边的那个侍卫本来就有癫病,一直瞒着他主子。 “王爷,我看那个侍卫本来身体就有病,正巧在我哥面前犯病而已,哪里是我哥动手在先。” 果不其然,苏见 觅看那侍卫的眼神开始飘忽游移。 他的侍卫可是经过千挑万选的,怎么可能有病?萧检笑说:“苏丫头,你可别为了给你哥诿责,胡编乱造啊。” 苏见觅坚定的朝角落的侍卫走去,“有没有病,王爷且看着。” 侍卫浑身紧绷,朝墙角挤了挤,惊恐地看着越来越近的苏见觅。 他的病一直瞒得很好,除了家人,没人知道,苏家姑娘是怎么看出来的!瑜王绝对不会留不诚实的属下做事! 苏见觅面带微笑,在侍卫面前缓缓蹲下,一手托着下巴,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我知道你有癫病,要么我待会儿刺激你发病,要么你自己全盘托出,我找人替你医治。” 侍卫一听,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他跪行到萧检面前,哆嗦着认错。 原来他早患有癫病,只不过为了养家糊口,才隐瞒病情,刚才无意与苏亦铮起冲突,没料到会突然发病,周围又没什么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说被打了。 萧检的脸当即黑了,浓眉俊目染了些肃杀之气,冷声命令道:“拖下去,别让本王再看到此人。” 侍卫抖了抖,爬向萧检脚边求他宽宏大量。 萧检不为所动,他又转向苏见觅。 苏见觅避开侍卫将要碰到裙角的手,对萧检说:“王爷,我有办法治好他的病。” 萧检眉眼冷淡,“不是我的人,关我什么事?” 言下之意是随你处置。 “好,既然不是你的人,那便是我的人,我把他带走,王爷你不介意。” 侍卫战战兢兢的朝萧检看了眼,立马对苏见觅跪下磕头,“谢谢苏姑娘,王壮定不负姑娘大恩!” 苏见觅一挥手,“起来。” 又对萧检说:“王爷,那扇子是不是也该归还于我三哥?” 第二章 看不惯我又收拾不了我 萧检挑眉,又坐回主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阳光照在他天青色的锦袍上,隐约勾勒出银纹,奢侈又矜贵。 “苏丫头你这话可不占理,玉扇是我买的,怎么就要归还于你哥。” 苏见觅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被苏亦铮在耳边打断,“妹妹,看这时辰父亲就要下朝回来了,再留下去的话……一把扇子而已,算了。” 他可舍不得自家妹妹被纨绔王爷欺负。 苏见觅心下一思量,掐算着父亲应该在下朝回府的路上,不与萧检继续争辩,一挥袖子,“不过一件俗物而已,好女不跟男斗,我让给你了,三哥,我们走。” 四人轻车熟路的躲开家仆,与平康侯擦着边一前一后的回府。 平康侯苏越一回府,有感应似的直奔女儿的居所,苏见觅脸上还戴着面纱,还没将王壮安排好,正好和苏越撞了个正着。 “父亲今日回来得真早,”苏见觅将面纱摘下,露出绝色的容颜,“看来今日朝中没什么大事。” 苏越正要说什么,忽然瞥见府里多出一个陌生的面孔,指着王壮道:“这位是?” 苏见觅拉过苏亦铮,“是三哥新带回府的侍卫。” 苏亦铮本看王壮不顺眼,可看架势妹妹硬塞给自己,谁叫他宠她呢,只好顺着妹妹的意思点头,“是啊是啊。” 平康侯恨铁不成钢地瞥他一眼,“整天不是去酒肆就是去马场,没有学你大哥半分模样,下去下去。” 苏亦铮巴不得赶紧走,跟苏见觅睇了个眼神,带着王壮下去了。 苏见觅将父亲引到外厅,吩咐春雪去沏茶,支开左右后,在苏越左手边坐下。 “父亲有什么事尽管说。” 苏越多瞧了她几眼,自从五天前女儿高烧痊愈后,整个人跟换了芯子似的,少了些端庄刻板的闺秀气质,多了些灵动和机敏。 他语重心长地说:“你也知道,我们苏家自开国以来出了九个皇后,你是唯一的嫡女,还有半年就及笄了——” 苏见觅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所以皇帝姑父想让我嫁给太子哥哥是不是?” 苏越望着女儿点了点头。 “父亲,且不说太 子早已有了两个侧妃不得女儿欢喜,只说我们苏家,即使天大的功劳也是外戚,如果女儿嫁入皇室,真不会有树大招风的嫌疑吗?” 女儿说的在理,苏越也不是没考虑过功高震主,可他以前是皇上的伴读,有少年之谊,自己一再表示过无夺权之念,甚至把大儿子派去边疆沙漠之地镇守边关。 自己亲妹妹虽是皇后,为了不让皇室起疑心,膝下无子无女,还不够吗? 苏见觅见父亲不说话,扬起下巴说:“如果我要嫁,我的夫君只能有我一个妻子,不能干涉我的自由,不能用三从四德把我困在后宅!即使他只是贩夫走卒,也只钟情于我一人。” 如果没有这样的人,她还不如不嫁! 高质量的单身好过糟糕的亲密关系! 苏越心疼女儿早早没了母亲,也不忍心让她迅速嫁人,悠长地叹了声后郑重地点头说:“只要你不愿意,我就算是倾尽所有,也不让任何人强迫你。” 想起爹爹丧命断头台的下场,苏见觅喉咙发紧,握住苏越的手说:“有爹爹真好。” 这一回,她要离皇子们远远的,她要家人平平安安,要活出自己。 苏越去书房后,苏见觅也动身去三哥的松竹苑,绕过一道角门,走过花团锦簇的小道,转角处,正好碰见了堂姐苏思妙。 苏思妙是平康侯庶弟的女儿,她和苏见觅同是苏姓,年纪相仿,待遇却不同。 京城的名门权贵,哪一个不巴结苏见觅,皇子更是她随便挑,而苏思妙只能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地位,世家觉得她高攀,新秀她又觉得下嫁。 让事事追求第一的苏思妙怎么好过。 在苏见觅的记忆里,这位堂姐可谓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上上一世着了她的道,非要嫁给萧星潜,让她爬上太子的床,最后太子倒台,她竟然用手段怀上萧星潜的孩子! 亏得她脑壳秀逗了还帮忙养苏思妙的孩子!苏家被抄,少不了她的一份。 “妹妹这是去哪?”苏思妙笑眼盈盈,如娇花一般,看得苏见觅直犯恶心。 苏见觅嘻嘻一笑,看起来纯洁无害,“去哪总不都是在我家转悠,侯府都转腻了,幸好三哥今天给我带了些新奇玩意儿,我找他去。 ” 苏思妙闻言脸白了一下,她在府里活得小心谨慎,只敢在自己院子里放松些,可苏见觅已经把偌大的王府转腻了。 嫉妒的情绪像一条毒蛇缠上心头,苏思妙吸了口气,“三堂哥待你真好,以后妹妹你嫁入太子府,可没现在自由咯。” 苏见觅正要走,听见她的话又转过身来,一脸无辜地问:“为什么啊?皇帝姑父都说我可以在皇宫里遛马玩,为什么在太子府就要小心翼翼?” 她顿了顿,收拾好笑容,“我也不一定要嫁给太子呀,我想嫁给谁,就嫁给谁,爹爹说了,他会为我撑腰的!” 苏见觅每说一个字,苏思妙便不甘心一分,她绞紧手帕,“这样的话妹妹可别出去乱说,若是被有心人听见以讹传讹,对侯爷可不好。” 苏见觅认真地点头,“是呀,我只是在亲近人的面前随口说说而已,有心人在哪?莫不是堂姐你还真往心里去啦?” 苏思妙一噎,竟一时说不话来。 “不说了,三哥还在等我呢,堂姐再见!” 苏见觅迈着胜利者的步伐,满面笑容地走进苏亦铮的院子,王壮正在扫地,看到苏见觅拱手行了一礼。 苏见觅问他:“三哥呢?” 话音刚落,苏亦铮便从房间里走出来,他换了身干净衣服,清朗多了。 “妹妹碰见什么好事,笑得如此开心,我看院子里的花都没你笑得好看。” “油嘴滑舌,左不过是教育了一朵白莲花,心情尚好。”她看了看王壮,“三哥,你只安排他扫院子啊,是不是有点浪费……” 毕竟是瑜王挑的人呢,多少还是有点本事的。如果自己能把他治好,收为己用也不是不可以。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第三章 义诊流民 苏亦铮瞥了王壮一眼,还带着被王壮诬陷的气,“我们侯府可不缺侍卫,就缺一个扫地的。对了,你刚才说的白莲花是谁?” 苏见觅一甩袖子,“还能是谁,心比天高的堂姐呗。” 苏亦铮奇了,“你们以前不是玩得不错,怎么近日都不待见了?” “三哥,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还信不信我这个妹妹了?” “信信信!我不信我妹妹还能信谁?”苏亦铮带苏见觅进屋,又让王壮放下手上的活一起进去。 苏见觅给王壮把了把脉,又问了家族史和既往史,心想如果有现代的仪器检查就好了,能更准确的找出病因确定治疗方案。 “妹妹,你什么时候学的把脉啊?”看着她娴熟的技巧,苏亦铮双眼圆瞪,移不开视线。 苏见觅轻咳一声,“娘不是留了一屋子医书吗?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整天吃喝玩乐啊。” 苏亦铮挠了挠脑袋,“看书是一回事,实用又是一回事,妹妹你能行吗?” 苏见觅自信地笑,“能不能行,还要看病人配不配合。” 王壮早已对自己的病处于半放弃状态,还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况且苏家姑娘给她一种自信坚定的感觉,便点了点头,噗通一下跪在她面前。 “只要能治好我的病,我王壮就算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姑娘的恩情!” 苏见觅赶紧把他扶起来,写了一张药方,“肝风内动,痰热上扰,热毒蕴结。要针灸和中药一起调理。” 她在现代学中西医都精通,而且癫病在现代算是常见的疾病,治疗手段也多,可惜古代医疗条件滞后,只能慢慢来。 如果有苯巴.比妥就好了,中西医结合,疗效会好些。 念头刚冒出来,苏见觅感觉左手的袖口微微下沉,好像有人放了什么东西进去。 一摸可不得了,真的是一盒苯巴.比妥!好家伙,妥妥的金手指啊,有时间得好好研究一下! “妹妹,这是什么!”苏亦铮惊奇地说。 苏见觅把药片一粒粒倒出来,盒子留下,“我的独家秘方,三哥你可得替我保密哦!” 苏亦铮讷讷地点头。 苏见觅将药方和药片递给王 壮,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恩威并施的让王壮对药片进行保密。 经过将近一月的治疗,王壮的发病次数渐渐消退。苏见觅的医术在她的推波助澜下也传遍京城。 反正母亲生前也是医女,苏见觅对外宣称自学母亲留下的医书,又和苏亦铮商量在城郊做义诊。 前些日子江淮地区发大水,流民四散,大多朝京城来,疾病往往乘虚而入,一时间京城郊外扎堆了许多难民。 平康侯为此忙得焦头烂额,到了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地步,朝中的注意力也从苏见觅的婚事转移到水灾上。 苏见觅没了众多眼睛的盯着,自在很多,自发去城郊做义诊。 上上一世她安分守己的做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很多事情只有耳闻,当亲眼看见城郊哀鸿遍野时,说不震惊是假的。 一连三天在城郊义诊,苏见觅总结出大多数流民是因为饮食营养供应不足,导致机体免疫力下降,患上风寒、腹泻等症状。 重点是物资竟然迟迟不下来! 第四天苏见觅仍是早早到达城郊,王壮和春雪跟随左右,三人按部就班的熬药,诊脉,维持秩序。 今天看诊的流民格外多,苏见觅一刻也不得清闲。 “姑娘!求姑娘救救我的孩子!” 伴着凄厉的喊声,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襁褓里的婴儿涕泗横流的挤到苏见觅面前。 苏见觅揉了揉发酸的脖颈,上前查看。 婴儿嘴唇发绀,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她探向婴儿的额头。 嚯,烧得像暖手炉似的! 妇人焦急而期待地望着苏见觅,仿佛她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苏见觅最是能体会充满期盼的目光,顿时感觉肩头的负担加重。 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对春雪吩咐:“带这位夫人去领些吃食,我先看看——” 她话还没说完,眼角忽然瞥见一抹寒光,耳边一阵尖叫和惊呼后,苏见觅发现自己被劫持了。 方才还泪眼婆娑的妇人如今眼里凶恶毕露,力道大得惊人,哪里像是难民! 脖子被生锈的刀片紧紧贴住,稍有不慎,便会命丧当场。 要不是怀里抱着孩子,苏见觅还能用学的防身功夫挣脱。 妇人带着绝望的语调对惊恐的 众人喊:“粮食迟迟不下来,我们只有饿死病死的份儿!这一切,都是户部尚书洪镛克扣救济粮的结果!” 苏见觅想起来,户部尚书洪镛在江淮水灾之后被革职,后来新上任的胡逻明面谁也不靠,背地里是萧星潜的亲信。 她原来只听父亲提过一嘴,没放在心上,重来一次,没想到跟这事关联上了! 苏见觅试图让妇人分心,“洪镛做的事,你劫持我也没有用,你的孩子再不医治,活不了多久!” 妇人握着刀片的手离苏见觅的脖子更近了一分,几乎是咬着牙说:“你是平康侯的女儿,锦衣玉食,不愁温饱,如今只不过是假惺惺罢了!” 春雪已经趁乱去求救,留下王壮提着刀和妇人僵持。 “你的孩子高烧,至少先去医治,”苏见觅冷静地说,“让我随从带孩子去最好的医馆,我是平康侯的女儿,医馆不会坐视不理。” 提起孩子,妇人目光闪了闪,有些心动。 苏见觅乘胜追击,朝王壮睇了个眼色,王壮会意,慢慢挪到两人前面。 当襁褓交到他手里的那一刻,苏见觅身形一闪,手肘用力捅向妇人腹部,趁机逃脱。 破空声和妇人的惨叫声后,鲜血淋漓。 王壮立马将苏见觅挡在身后,然而晚了一步,看清妇人此刻的模样之后,苏见觅人都僵了。 一支利箭自妇人后脑勺穿入,从眉心穿出,红白的液体遍布妇人惊恐扭曲的面孔,一双干涸的眼睛死死瞪着自己。 饶是主刀过大大小小手术的苏见觅,也心惊了一下。 妇人倒下去后,苏见觅瞧见一匹上好的乌骓马上,骑着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 男人手里持一把弓箭,黑衣猎猎飞舞,即使隔得远,苏见觅也能一眼认出他。 萧星潜,她错付一生的人。 第四章 假纨绔,真大佬 马蹄声近,萧星潜翻身而下,他站在苏见觅面前,剑眉星目,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姑娘,你没事?” 苏见觅后退一步,装作不认识他,垂眸细语道:“没事,多谢公子。” 她这辈子也不要和这个男人有交集! 萧星潜嗯了声,拉起马正要进城,忽然看见了什么,大步朝苏见觅身后走去。 “皇叔,别来无恙,你怎么在这?” 萧星潜的皇叔有三个,能住在天子脚下的只有一位。 苏见觅闻声转过去,正和萧检四目相对,他眉眼还有未褪尽的担忧。 真是奇了,上上一世自己一生遇见萧检的次数不过三四面,如今碰上点事,便有他的影子。 萧检清朗爽举的高坐于马背上,对萧星潜说:“苏家丫头的丫鬟大街上把我拦下,说她家主子被挟持,我便过来看看。” 他又侧头望着苏见觅,玩笑道:“看来有人比我捷足先登,英雄救美了。” 苏见觅故作惊讶,上下打量萧星潜,“难道你就是夙阳的五表哥?” 萧星潜不得皇帝宠爱,不过五岁便随生母去夙阳,美其名曰为启朝祈福,实际上是皇帝厌恶他的母亲,眼不见为净。 直到生母去世,皇帝才想起他还有这么个儿子,便下诏让他回京。 今天正好是他抵达京城的日子。 萧星潜眼眸里也闪过讶异之色,早听闻城郊有姑娘行善救人,竟然是平康侯的女儿。 萧星潜点了点头,向苏见觅问了声好。 春雪也终于赶了回来,见姑娘没事,激动得眼泪刷的流下来,要是再来晚一步,可怎么交代啊。 苏见觅拍了拍春雪的肩膀以作安慰,示意王壮把孩子递给她,“大人有错,小孩是无辜的,你帮忙找个医馆,把孩子送去好生调养。” 春雪说了声是。 苏见觅想起刚才妇女死前的话,觉得应该尽早回去告诉父亲,不然一传十十传百,陷入被动的地步。 若有所思之时,春风撩动她脸上的面纱,一个不留神,绯色的面纱从脸颊掉落,随风飞扬。 面纱下是一张绝色倾城的脸,宛如画中人走出,刹那间所有的景物都黯 然失色。 萧检翻身下马,将顺手抓住的面纱还给她,爽朗地笑,“怪不得平康侯爱女如宝,平常连门都舍不得让你出来,换作我有这样一个绰约的女儿,我也得好好藏起来。” 苏见觅被他调笑得脸红耳热,一把抓住面纱匆匆戴上,还不忘瞪萧检一眼。 萧星潜不由得多看了苏见觅几眼,心念微动。 他远在夙阳便听说过苏见觅的名字。 平康侯唯一的女儿,皇后的亲侄女,皇帝把她当成公主来宠,不仅把随身的玉佩给她当玩具,甚至允许她在皇宫遛马。 平康侯更甚,生怕有人把女儿拐跑似的,平常都不准允她出门,只有逢年过节才让她出来一次,每次必须百十随从护卫。 苏见觅就是被他们保护得太好,两耳不闻窗外事,单纯无知的所嫁非人! 萧星潜温和地笑,“表妹,正好我要回宫一趟,不如我送你回去?” 他笑时如积雪消融,苏见觅已经被迷惑一次,不会被迷惑第二次。 “谢谢好意,”她指了指等候排队看病的流民,“我不着急回去,而且出门时和三哥说好过来接我。” 萧检不动声色的挡在二人面前,“星潜,你先回宫去皇兄那里一趟,这里有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苏见觅在心里默默吐槽:有你才不放心。 但是两害取其轻,她现在最不想看见萧星潜,便默认下来。 萧星潜无法,只好策马而去。 萧检华贵的锦袍随意的坐在苏见觅旁边的木凳上,手里摇着一把玉扇,苏见觅注意到这把扇子和上次的不一样,看起来更加精致,肯定价值不菲。 他注意到苏见觅的眼神,显摆似的晃了晃扇子,“怎么样,这个是不是更细致一些?” 苏见觅刚给人家开了药,一言难尽地点头。 花里胡哨的。 “之前那一把扇子呢?”她问。 萧检漫不经心地说:“扔了。” 苏见觅眉心一跳,她是有眼力见的,当日那把玉骨扇,少说得五百两银子,放在一个普通人家,是一辈子也奢侈不到的物件。 他竟然扔了,扔得轻轻松松! 在饿殍遍地的城郊,是何其可笑! 苏见觅忍不住生气,柳眉倒竖,“扔哪了?” 萧检丝 毫不感到愧疚,“不知道,大街上随手一甩呗,玩腻的东西,留着做什么。” “你看看流民,再看看你,你怎么……你怎么扔得出手?” 萧检见她愠色满面,心下好笑,哄人一般将手上的扇子交给旁边的侍卫高风。 吩咐道:“你把这扇子当了,用来救济灾民。” 高风接过扇子,迟疑一瞬,还是遵从命令离开。 萧检对苏见觅说:“换来的银子,我全给你买药材,这样总可以。” 苏见觅横了他一眼,继续为排队的人诊脉。 一直到傍晚,日落西山,苏见觅才看完今日的病人。 收拾东西的时候,她随口对萧检说:“你说流民都聚集到京城了,皇帝姑父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的样子,户部的救济粮也迟迟不下来。” 萧检看着她头上的薄汗,眸光微动,又旋即摆出无所谓的姿态,“我只管逗鸟打牌,皇兄怎么想,我如何知道,反正不饿着我就行。” 真纨绔! 记忆里苏家被灭了,他仍是纨绔的活在京城做闲散王爷。 “算了,我和你没共同语言。” 话音刚落,春雪抱着孩子急急地跑回来。 苏见觅本能预感不好,忙问出什么事。 春雪哆哆嗦嗦的把襁褓举到她面前,支吾道:“大夫……大夫说是金瞳,说他治不了。” 古代的金瞳,在现代就是病理性新生儿黄疸(读音同“胆”)。 全身皮肤、巩膜黄染,严重者蔓延到瞳孔,便称为金瞳。 只不过很多人对黄疸有误解,认为是不祥的征兆,所以这个孩子是被大夫放弃了。 第五章 蓝光疗法 苏见觅轻手轻脚的接过孩子,拨开襁褓一看,果真是新生儿黄疸,一般是湿热内蕴,熏蒸外泄的缘故,像孩子这样黄疸蔓延到眼睛里去的,属于比较严重的一种。 要治也很简单,蓝光疗法的效果快,副作用也小。 明明是疾病,却硬要扯上鬼神之说,苏见觅再一次吐槽这里落后的思想和医疗手段。 忽然,她脑海里灵光一现。 医疗手段落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市场!意味着她苏见觅会是吃螃蟹的第一人! 反正她不会嫁给任何皇子表哥,还不如在大启朝搞起一番事业,她可是受过新思想的独立女性。 听闻苏见觅襁褓里抱着的孩子有金瞳,众人纷纷四散,避之不及,有人受过苏见觅的恩惠,劝她尽早放弃,免得惹上晦气。 萧检倒是胆大地走上前,朝襁褓里瞅了眼,“苏丫头,看你胜券在握的样子,莫不是有了办法?” 苏见觅自信点头,神秘地说:“办法是有,但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最近研究过自己左手时不时出现的现代药品,发现了一个规律: 救的人越多,治好的病越难,左手的空间便越大。 义诊流民的第一天,她回去后发现可以用意念自由控制空间,起初是一个急救箱,里面装满了她想到的各种药品。 到第三天,她已经开发出一个小型的诊疗室,里面还配置了一个床单位。 今天把孩子带回去,试试能不能在诊疗室里找到蓝光疗法的设备。 这时高风从城里赶回,“回禀王爷,扇子被济善堂的掌柜看中了,他说,以后苏姑娘去抓药,一概不收一文钱。” 济善堂是启朝最大的药堂,遍布各地,相当于一个连锁机构,唯独济善堂的堂主,神龙见首不见尾,传闻是个翩翩俊公子,还有说是年近五旬的老头。 众说纷纭。 苏见觅心下大喜,她虽然尽可能的开最合理的药,可自身条件还是有限的,患者众多,自己没有独立的经济来源,迟早坐吃山空。 如今济善堂的掌柜愿意出资,天大的馅饼她一定要接住。 不过好歹也是承了萧检的情,再冷眼相待可就说 不过去。 苏见觅笑颜展开,看着萧检,“谢谢王爷,改天请你吃饭。” 萧检剑眉一挑,“本王可不是随便一个酒肆就能打发的人,要金樽清酒,玉盘珍馐,还要要花前月下,添香红袖。” 苏见觅嘴角抽了抽,他分明是得了便宜卖乖,白长了一张好看的皮囊,说出来的话总让她有种揍人的冲动。 她呵呵一笑,“请,当然得请。” 至于什么时候请,看本小姐心情。 回到侯府后,苏见觅迫不及待的屏退左右,吩咐春雪说自己要休息,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她抱着孩子关上门,念随心动,很快来到诊疗室。 诊疗室的环境又比昨天改善了许多,如果说昨天是乡镇卫生院的简陋环境,那么今天则像是跨几个社区提供医疗卫生服务的地区性医院的诊疗环境。 虽然比起她在现代的顶级生物医疗实验室简直是云泥之别,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总比没有好。 苏见觅先对孩子做了体格检查,女婴大概日龄在三天左右,体重不足五斤,有病理性新生儿黄疸伴体温过高,排除败血症可能,检测黄疸指数较高,达到光疗指征。 她在诊疗室左顾右看,没有最重要的蓝光治疗仪。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苏见觅颓败的叹了口气。 凭她对空间的了解,现在还没到拥有蓝光治疗仪的地步,只能先开方子,把孩子的体温降下去,采取保守治疗的方法。 看来自己还要多救人治病,才能继续升级空间。 从空间一出来,苏见觅便听见门外有人的争执声。 “春雪,你就让我进去,听说见觅今天差点出事,我真的很担心她。” 是苏思妙的声音,带着虚情假意的娇软。 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 春雪守住房门不让一步,“妙姑娘,我家姑娘说了,她很累想要安静休息,劳烦妙姑娘改天再来。” 苏思妙皱了皱眉,心想最近苏见觅惯是不会拒绝人的,怎么近日开始疏远自己? “听说见觅妹妹今天抱了个金瞳的孩子回来,这怎么行,可是不祥之兆啊,万一给侯府添了什么麻烦……” 春雪察觉过苏见觅对苏思妙态度的转变,此刻站在自家主子这 边,不卑不亢地说:“我家姑娘自有办法,不会给侯府添麻烦,要是万一真有什么麻烦,也有侯爷还有三位公子罩着,打不到妙姑娘你身上。” 苏思妙气急,娇嗔道:“你说的是什么话!见觅妹妹平常是这样放纵下人的吗?我只是一心为侯府着想。” 春雪屈膝行了一礼,“我家姑娘如何管教下人,也轮不到妙姑娘指使。” “放肆!”苏思妙顿感被侮辱,高高扬起手,势必要给春雪好看。 “堂姐这是为何?”苏见觅安置好女婴,推门而出,平静的语调带着睥睨的气势,“即使是爹爹教训我的下人,也要经过我的同意呢。” 苏思妙愤愤不平地收回手,胸口因为情绪激动一起一伏,红着脖子道:“妹妹平日着实放纵丫鬟,我说一句,她顶嘴十句。” 苏见觅盈盈一笑,摆出无所谓的态度,“是啊,我惯的,你有意见?” “不是堂姐说你,”苏思妙看着她嚣张的模样,差点把银牙咬碎,“要是传出去了,对侯府名声不好,也对妹妹你名声不好啊。” “传出去?”苏见觅拧眉做思索状,“我平常惯着春雪还不是因为她做事有分寸,至少她不会扰人清静,不是吗?” 言外之意是你苏思妙没有资格教训我的人,而且还没有分寸的扰我苏见觅的清闲。 苏思妙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她总算是领略到了苏见觅对她的敌意。 为什么?难道自己的心思被看透了? “妹妹,你把一个金瞳带回侯府,我担心你,这不是为你好吗?” 第六章 好一朵美丽的白莲花 “你们在吵什么?”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苏见觅倾身一看,来人头戴祥云纹绿宝石眉勒,因皮肤松弛略微耷拉下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一身服饰繁复而讲究,通身透着贵气,虽然体态年迈,却不拄拐杖,精神矍铄。 正是苏见觅的亲祖母,侯府老太太。 往世苏见觅听信苏思妙的话,总认为老太太不喜欢她,结果侯府被抄时,老太太是第一个想要护她的人。 苏思妙瞬间变成一副温顺客人的模样,娇声软语道:“回祖母,听闻见觅妹妹城郊行善积德本是好事,可带一个不祥的孩子回来,未免太过草率。” 果然,老太太闻言皱起了眉头。 苏见觅正要解释,只听老太太说:“我年轻的时候是启朝第一个女将军,战场上什么没见过,从来不信什么鬼神,觅丫头,你带我去看看那孩子。” 原来祖母一直是站在她这边的,她以前怎么没感受到? 真是木头! 苏见觅恍了下神,立即请老太太进屋。 苏思妙觉得脸火辣辣地疼,她不甘心,也跟了上去,势必要让苏见觅被惩罚不可。 像有感应似的,好好睡在摇篮里的小孩在苏思妙凑近的那一刻突然哇哇大哭,声音清亮,响彻云霄。 一双黄褐色的眼睛不经意直对上苏思妙打量的目光。 好吓人。 苏思妙的眼泪霎时从眼眶滚落,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祖母,我好怕!”她慌不迭地躲到老太太身后,腿脚都快站不稳了。 老太太侧头睇她一眼,从鼻腔里无语的哼了声。 侯府就两个姑娘,大姑娘苏思妙是庶出,平日里琴棋书画也在刻苦钻研,可看她这副遇事无措的小门小户模样,老太太真是恨铁不成钢。 再看嫡女苏见觅,不仅能自发去医治流民,还有胆量抱回金瞳儿,遇事沉稳,比起苏思妙简直好了一大截。 这才是她侯府的门面! 苏见觅有过妇产科交流学习的经验,有技巧的把孩子哄好,轻轻放回篮中。 又摸了摸孩子的头,温度降了一点。 她顿时信心倍增。 “祖母,我有办法医治 这个孩子,请祖母不要听信外面的流言。” “我一个人不信是不够的,众口铄金,如果这个孩子折在你手上,影响侯府和你的名声,到时候你姑姑办的百花宴只能让思妙一个人去了。” 百花宴明面上是邀请世家女子赏花作乐,实际上是为皇子选妃,能参加的女子必须没有一点污名,对长相和文采也有要求。 就算没有因此嫁入皇室,也能扩展人脉,属于去了能吹一辈子的宴会,苏家历来重视。 苏老太太既表达了自己的支持,同时也把后果说清楚。 苏见觅不着痕迹地朝苏思妙望去,她恢复了娴静的模样,笔直地站在老太太身后,低眉敛目,嘴角却不经意上扬起微微的弧度。 难不成她为了在百花宴上出风头,想对幼小的孩子下手?! 苏见觅眯了眯眼睛,掩去眼角的寒芒。 “祖母,我知道了,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苏老太太转身对苏思妙说:“妙丫头,你先下去,我有几句体己话要和觅丫头说。” 苏思妙应了声,临走时偷偷朝孩子瞄了眼。 反正金瞳迟早是个死,还不如死得有意义些。 如果今年的百花宴苏见觅不能参加,那么代表平康侯府的人只有自己,不会被任何人抢风头。 苏见觅给老太太倒了杯茶,屏退左右。 “祖母有什么事就直说。” 老太太没有喝茶,苍老的眉宇间还能窥见一丝当年的英气,眼角还留着些战场上的锐利,很容易让人忽略掉藏在深处的慈祥。 “觅丫头,听说今天你差点出事,有没有伤到哪?”她抬手拨开苏见觅的衣领。 雪白纤细的脖颈上,有一道一指长的猩红色伤痕。 强烈的色彩冲突让人看得触目惊心,老太太倒吸一口凉气。 在战场上混过的她可以预见当时的情况是多么危急。 “我那有去痕膏,用了不留下疤痕,好在伤口不深,幸好幸好。” 苏见觅看着老人后怕的模样,心里一阵感动,“虚惊一场而已,而且我可是平康侯的女儿,哪有那么容易被欺负?” 她挽起袖口,露出莲藕似的手臂,做了个打架的手势,自信的眉眼飞扬,流光溢彩,馨甜的梨涡在脸颊漾开,宛如 三月的春水,举手投足间透着生动和灵气。 和从前一板一眼的大家闺秀判若两人,老太太更喜欢孙女现在的模样。 “祖母,你说是不是?” 老太太宠溺地摇头,“我还听说是五皇子救的你?” 提起萧星潜,苏见觅本能的警惕,斟酌地回道:“正好当日五皇子进京,顺手把我救下了。” 老太太紧盯着苏见觅脸上每一个表情,似乎要看出些什么,“据说五皇子萧星潜一表人才,撇开身世不谈,倒也出类拔萃。” 苏见觅眸光闪了闪,是啊,演技也出类拔萃。 “祖母不要多心,你孙女我眼光可高呢,萧星潜我还看不上。” 苏老太太这才放心,小女孩长这么大没见过什么外男,如今被英雄救美一遭,难免陷入英雄情结。 萧星潜母系不足,又不得圣心,不是个好归属。 老太太又道:“你也快及笄了,估计到时候苏家的门槛快被踏破,你娘走得早,我总得为你挑看挑看。” 平康侯嫡女的婚事,朝里重视,府里也重视,独独苏见觅本尊一点不重视。 现在成亲要么会把她锁在深宫,要么困在后宅,大半生做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 她有大好的年华,想做雄鹰,不做金丝雀! 男人只会影响她搞事业的速度。苏见觅心道。 见孙女有些出神,老太太轻咳两声,拉回她的思绪,“听说今日瑜王也在?” “是啊。”苏见觅下意识回答。 老太太的脸色顿时凝重了些许,语重心长地告诫,“觅丫头,你记住,跟这个纨绔离远一些,最好一点也不沾边儿!” 第七章 萧检的英名 往世萧检的“英名”,连久处深闺的苏见觅都略知一二。 使者从岭南千里迢迢送过来荔枝,跑死八匹马,他拿来荔枝当弹珠玩;外藩进贡的白孔雀,皇帝视之如宝,他趁孔雀睡觉拔了毛做摆设…… 偏偏如此纨绔的人,长了一副绝好的皮囊,每每驾车上街,回来时车里总能被姑娘扔满水果,可谓掷果盈车。 苏见觅不禁多问了句:“因为纨绔,所以要远离吗?” 苏老太太敲了敲她的脑门,“傻丫头,人家流连花丛,你靠近了那还得了。” 要是被瑜王看上,无异于侯府捧在手心里养的白菜被猪拱了。 苏见觅似懂非懂地点头。 夜色初降的时候,苏见觅提起准备好的糕点,唤上春雪,提灯往书房走。 侯府有四间书房,分别是三个哥哥和父亲的,苏见觅轻车熟路来到平康侯的书房前。 书房的灯还亮着,烛影摇曳,依稀能看见里面有两个人的身影。 派人向里面禀告了声后,不一会儿,书房里出来一个面如朱玉,风神秀逸的男子,手上还卷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见到苏见觅也不惊讶。 温温地唤了声:“妹妹,你怎么来了?” 苏见觅指了指食盒,“我亲手做了些糕点,想着父亲为朝中之事操劳辛苦,便送过来一些,二哥要不要尝尝?” 苏啟道:“妹妹的心意我自然是不能拒绝的,只是我还有翰林院的事要处理,只能以后了。” “没事,二哥去忙。” 擦肩而过时,苏见觅眼尖地瞄见二哥手上拿的似乎是一本名册。 他是翰林学士,负责起草皇帝诏书,有时也会间接参与官员任命,刚才他一定和父亲商量了什么。 不会与户部尚书的职位有关。 苏见觅整理裙摆,悠然走入书房。 平康侯正在伏案看书,眉心快拧成一个疙瘩,完全没注意到苏见觅的到来,直到她把食盒放在桌上,发出了动静。 “见觅,你怎么过来了?”他惊讶地说。 苏见觅故意挖坑,“二哥能来,我这个女儿不能来?亏我还做了点心。” 平康侯哈哈一笑,“能来能来,你想什么时 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苏见觅把点心一一摆在平康侯面前,虽然只有三碟,却小巧精致,散着淡淡的药香,市面上难得一见。 平康侯拿起其中一块红枣颜色的糕点咬了一口,细腻软糯,唇齿留香,连连赞赏。 “你什么时候学的手艺,简直甩外面的点心一条街!” 苏见觅微微一笑,“这是红枣八珍糕,有补中益气、和脾胃的功效,还有芝麻山药饼和陈皮棒,都是用中药做的,保证卫生健康。” 她看着父亲又拿起其他的吃了几口,笑眼盈盈地说:“爹,我听说流民聚集到城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户部的救济粮没有发……” 听到女儿主动谈及朝中事,平康侯猛烈地咳了两声,端起茶杯灌了几口。 声音冷了下来,“女孩子管这些做什么?不是你该接触的事不要碰。” 苏见觅干脆坐在平康侯身边,一汪秋波般的眸子无辜地望着他,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口,“不是我接触,今天我去城郊义诊,说户部尚书洪镛的贪赃的传言都传遍了。 而且,你刚才和二哥是不是正在谈论新任户部尚书的人选?” 平康侯最受不了女儿撒娇,她一撒娇,再硬的心也得软下来。 “皇上已经准备下诏革职,新上任的户部尚书一定会妥善解决问题的,你就不用担心了。”他态度不像刚才那样坚决。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是不是姓胡?”苏见觅状似随意的问。 果然,平康侯的表情有片刻的怔然,随即道:“你哪听说的?” “猜的呗,胡逻做了七八年的户部侍郎,又没有犯过失,更不是哪个皇子的幕僚,不是他还能是谁?” 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平康侯微微颔首。 “你二哥刚才来找我,就是确认胡逻背后是否有某个皇子的势力,如果没有,大概两天左右,任职的诏书便会发下去了。” “你不会告诉他没有……” 胡逻是萧星潜的人啊!藏得很深,是萧星潜登上皇位的第一个台阶。 而且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前期看起来老实,后期照样走上了贪赃枉法,占用良田的歧途。 平康侯浑然未知,“我在朝中二十多年,难不成还会看走眼?” 您真的看走 眼啦! 苏见觅焦急地说:“可是你五年前便自动走出权利中央,担了个闲职,朝中大小官员上百人,哪里是个个都能了解透彻的。” 平康侯觉得这丫头多心了,失笑道:“那你说说,除了胡逻,还有谁更合适?” “司马东晰。” 平康侯愣了愣,乍一听,还以为女儿突然骂人,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朝中的一个官员。 好像也是翰林院的,但只是一个正六品侍读,没有实质性的业绩。 “觅觅,任职官员可不是过家家,再宠你也不能这样玩啊。” “不是的!” 苏见觅大脑急速飞转,想要获得些胡逻德不配位的有效信息,然而事情过去得太久,她只记得胡逻在萧星潜登基后的坏事,记不得登基前的。 平康侯拍拍她的肩膀,像是在哄一个小女孩。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听说你自发去城郊义诊,这是好事,不过我要多派几个侍卫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 侍卫寸步不离的跟着她,那还怎么打听胡逻的斑斑劣迹。 苏见觅正要开口,却被平康侯威严的眼神压了回去。 临走时,她无意间瞄到父亲刚才正在看的书册,准确来说,是一本话本。 父亲平日最不喜欢市井杂书,扔了三哥至少两箱子杂书,刚才却看得如痴如醉,不由得好奇。 “爹,你看的是什么?” 本以为他会训斥她少沾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没想到他主动攀谈起这本话本,还顺带说起了话本的作者平川公子。 那可堪称一位神人,文笔精妙,故事性强,他的书几乎到了洛阳纸贵的地步,就是不知道作者本人是谁。 第八章 查劣迹 苏见觅往世便听说过平川公子的名号,不仅听说过,还一字不落地看过他写的话本子。 若把他遣词造句的能力放在考场上,拿下状元绰绰有余。 只是平川公子本人视名利如粪土,为人清高,据内幕人士爆料,有大臣请他去做考官,被“嫌麻烦”的理由拒绝。 传言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去参加科举,回答说参加科举要待在考场九天六夜,闷得慌,不如游山玩水自在。 两则真假不明的轶事在市井流传开,更是显得平川公子其人神秘而洒脱。 “爹,你在看他的哪本书?”苏见觅好奇地问。 平康侯将书页合上,书封上铿锵有力地写着《谈妁记》三个大字。 内容讲的是一名叫谈妁的女子,行医救人的奇闻记事。 这本书打开了苏见觅对医学的向往,也是她魂穿现代后选择学医的因素之一。 不过以她如今专业的眼光来看,此书故事虽然精彩新奇,但与医学有关的知识略有偏颇,一看便知晓是个外行人写的。 一本小说而已,看着乐呵就成,苏见觅也不计较,与平康侯告安后,提起食盒,唤上春雪回她的清苑。 上午派人去请的奶娘正在哄孩子入睡,见到苏见觅回来,正要起身行礼。 苏见觅轻轻把人按下去,眼神朝孩子瞅了眼,唇形问了句状况。 奶娘轻手轻脚的把孩子放进内室,出来跟她报告。 “姑娘,金瞳儿下午途中啼哭一次,小半个时辰前又嗷嗷大哭,好不容易哄睡着,也是命苦的孩子。” 听着奶娘的回复,苏见觅忽然意识到孩子还没有名字,金瞳是一个不好的称呼,抱回来时身上也没有能够表明名字的信物,只好自作主张的给她取了个。 阿愈。 愿所有疾病都能治愈。 让奶娘留守在阿愈身边后,苏见觅又根据病情写好药方,又点上蜡烛,将桌案照得亮堂堂。 磨墨执笔后,开始整理最近四天在城郊义诊的病历。 好的医生,会温故知新,定期写述职报告,查漏补缺,以精进医术。 写完整整一沓纸后,苏见觅扶了扶酸胀的腰,将毛笔随手一扔,挨着枕 头便熟睡过去。 洪镛下马的速度比预计快得多,苏见觅第二天醒来准备去给阿愈抓药时,路上便听说洪镛被革职查办,户部尚书暂由胡逻代任。 如果胡逻处理得好,接任户部尚书一职是板上钉钉的事。 苏见觅满怀心事的抓了药,她决不能让胡逻上位! “春雪,你先把药拿回去,按着方子给阿愈煎服,我随便转转。” 春雪愣了一瞬,担忧地说:“这怎么行,要是再发生……我们今天已经甩开了侯爷安排的侍卫,不能再放你一个人在外。” 苏见觅指了指一旁高大的王壮,“有他跟随我左右,怕什么。” 她软硬兼施,“如果你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打发成三等丫鬟,天天给侯府清理马桶。你放心,万一出现意外,不会怪罪到你头上。” 春雪抖了抖,还是惴惴不安的抱着药包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苏见觅。 王壮一条性命是苏见觅救的,就算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不眨一下眼皮,别说只是对她的行踪守口如瓶,嘴巴绝对严实。 “姑娘,我们这是要去哪?” 苏见觅低声道:“倚竹楼。” 饶是王壮八尺男儿,听见这个地方,耳根子也不禁冒红。 倚竹楼名字听着文雅,实际上是象姑馆,男妓青楼啊!她一个如花似玉的侯府千金,如何去得! “姑娘,这个地方去不得,万一被人认出来——” 苏见觅抬手打住他的话,“你看我今天特意穿一身素净,面纱底下也化了浓妆,不会被认出来的,到时候你在附近等我,不要让人发现了。” 王壮讷讷地点头,他什么都听姑娘的。 苏见觅来到倚竹楼面前,深吸一口气。 记忆里胡逻有收养娈童的嗜好,自萧星潜登基后,在府内夜夜笙歌,专招些倚竹楼的小倌,很是狂妄,甚至虐杀小倌。 但倚竹楼的老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据说她是胡逻十几年的好友,对虐杀一事也不稀奇。 苏见觅决定来这里碰碰运气,既然胡逻残忍杀害小倌此前便有,如果自己能抓住把柄,曝光大众,他的仕途也完了。 左脚刚踏入倚竹楼,后脚老鸨笑嘻嘻的迎上来,打量她一身素净却名贵的衣衫。 老鸨手里摇着扇 子,眼中精光大盛,语气娇软,“小姑娘多大呀,第一次来尝个味道?” 浓烈的香味朝苏见觅鼻子里灌,调笑的声调听得她头皮发麻。 维持住声音的平静,随手甩了一锭银子给她,“胡大人最近喜欢哪个,我就要哪个。” 老鸨面色明显一怔,旋即惊讶道:“哪位胡大人,我竟从未听过!” 苏见觅鼻腔轻轻一嗤,微抬起下巴,“胡大人最近公务繁杂,没时间过来,便派我来接人过去,你竟在这里糊弄我,小心我回去告诉胡大人,割了你的鼻子!” 胡逻是这里的常客,但来往隐蔽,只有老鸨一人知道。偏生眼前的丫头语言笃定,眼神气势凌人,绝非小门小户。 加上她通身矜贵的气质让老鸨不疑有他,眼神闪烁中,她领着苏见觅往倚竹楼后面走去。 “姑娘和胡大人是什么关系?”老鸨边走边问。 苏见觅斜了她一眼,冷声道:“胡大人升迁在即,不该问的不要问。” 此时老鸨和胡逻还是简单的交易关系,不了解那么多,只好赔着笑脸道:“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茵陈。”苏见觅随口说了一个药方上的中药名。 穿过喧闹的大厅,踏过小桥流水,两人来到一处雅致的地方,丝竹袅袅,不绝如缕。 走进清幽的小楼,淡雅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若不是知晓此处是象姑馆,还以为是文人墨客吟诗作赋的位置。 老鸨推开二楼尽头的一间屋子,谄媚地笑道:“茵姑娘,这位便是胡大人最喜欢的,您尽管带去,保证服侍得胡大人满意!” 苏见觅不咸不淡的嗯了声,往里边瞧去,顿时僵了身子。 第九章 倚竹楼的少年 屋除了一张软榻,只有从天花板上垂掉下来的四根婴儿手臂般粗的长铁链,分别禁锢着少年的四肢。 少年的身体半悬在空中,只有一块布料堪堪遮住隐私部位,墨发散乱的搭在脸上,遮住半边容颜,却仍能依稀看出是位俊俏的男倌。 冷香萦绕,夹杂血腥味,他几乎是遍体鳞伤,鞭痕、勒痕纵横交错在象牙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苏见觅眼皮一跳,眼角余光见老鸨不停打量自己的反应,像在试探,登时大怒。 呵斥道:“你什么意思!难道让我带一个不穿衣服的男人出去,到时候引人注目追查到胡大人头上,你这象姑馆也别想开了!” 老鸨心里一咯噔,象姑馆明面上是男妓,私下里也做着其他见不得人的交易……看来茵姑娘来头非凡。 刚才自己怀疑她的身份着实是多心了。 老鸨团扇捂着脸,一双眼睛奉承地笑,“茵姑娘别急,我这就收拾收拾,马上就好,请姑娘稍等。” 说完,她抬脚踏入房门,双手盈盈把把门合上。 身边没人盯着,苏见觅终于吸了口自由的空气,倾身贴耳朵凑上薄薄的窗户纸。 铁链坠地的叮当声和肉体撞击地面的沉闷声响传来。 接着是少年试图抗拒和老鸨的殴打和不堪入耳的咒骂。 她还想听些什么,忽然房门大开,老鸨身姿婀娜地站在面前,讨好地望着她。 苏见觅反应迅速,在对方眼里,还是原来不好得罪的模样。 “茵姑娘,已经收拾好了,保证听话!” 苏见觅不耐烦的摆摆手,示意她赶紧下去。 老鸨一边离开一边嘀咕,真是个不好伺候的主,胡大人手下越发厉害了。 苏见觅提起一口气走进屋内,刚才挂着少年的地方空无一物,循声右转走进里屋。 帷幔轻拂,清风缭绕,半缕残香诱着暧昧气息,拨开床头帐幕,少年已着一身淡雅青衣,打坐入定在床上,清隽似竹,脸上浮着病态的白,双眼紧闭,不情不愿。 人靠衣装,他是好看的,给人一种大雪飘落竹林的清冽之感。 苏见觅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拿出一粒小小的药丸 ,送到少年嘴边。 “我知道你中了房间里的软骨香,不能完全直立,这是解药,吃了它。” 少年终于睁开眼睛,气质凌厉,杀意丛生。 苏见觅头皮炸了一下,面上波澜不惊,还不忘夸奖道:“唔,眼睛挺好看,不过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跟我走,要么等胡逻亲自来调.教你,选一个。” 他垂眸凝视药丸一瞬,张嘴吞下。 药效很快,几个呼吸后,便能自由站立了。 他行走时伴着铁链拖地的声音,苏见觅这才注意到他脚腕还被束缚着。 两人从偏门出,绕过一条朱红的小巷,不远处便是车水马龙的大街。 苏见觅却停住脚步,站在探出墙头的灼灼桃花下,询问少年,“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阴狠,转瞬间,一根细长的银针抵住苏见觅的喉咙,他的声音有点哑。 一字一顿,“死人不用知道太多。” 苏见觅后背抵在墙上,丝毫不惧,笑眯眯道:“我死了,你也活不成,脚掌麻不麻?” 脚掌很麻,麻得动不了。 他单手撑在她脑袋旁,稳住身体,逼迫她娇俏的眉眼,“你给我下毒。” “是你自己主动吃下去的。”苏见觅食指轻巧的拨开危险的银针,往右走了一步,“我救人不白救,你配合我做事,事成后还你自由。” “什么事?”他已经在咬牙硬撑。 “把你和胡逻之间的事全盘托出。” 少年眉目阴郁,似乎在极力忍耐,或是敌不住药性,亦或是苏见觅的条件诱人,他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苏见觅拍拍他的肩膀,“这才乖嘛。” 鼻尖飘过一阵暗香,少年试着动了动脚趾,发现身体恢复正常。 刚才只不过简单的肢体接触,便能不动声色的解毒,这个姑娘不简单,他跟上苏见觅的脚步,她却又停了下来。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的问题指的是什么,“我叫墨黎。” “莫失的莫,离开的离?”苏见觅眨着眼睛问。 阳光滤过交错的桃花枝头洒在她月白的衣裙上,明艳动人的眸子对他的名字格外执着认真。 墨黎别开视线,“墨水的墨,黎庶的黎。 ” 苏见觅恍然大悟,“黎明前的黑暗,寓意不错,别急,你马上就能迎接你的黎明了。” 正在倚竹楼附近焦灼等待的王壮忽然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膀,警觉地转身一看,是自家姑娘。 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瞥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穿一身骚包的绿衣,定是从倚竹楼里带出来的小倌! 瞬时大惊失色,语无伦次,“姑娘,你……他……怎么……我……” 苏见觅扶了扶额头,“客人,你懂吗?新认识的朋友,墨黎。” 王壮勉强的向墨黎拱手,干巴巴地唤了声公子。 “到时候回府,就说是三哥外面的朋友,遇到点困难,来府上借住几日,记住了吗?” 王壮讷讷点头,“记住了,可是三公子……” 苏见觅潇洒地挥袖子,“三哥那边不用担心,他这个神经大条,在外面吃喝玩乐,经常三天两头不着家,也不知在做什么,等他回来,墨黎早走了。” 三人正打道回府,路过一家糕点铺子,糕点的甜香味勾着行人的味蕾,苏见觅却皱了皱眉。 太甜了,不健康。 想起父亲夸自己做的点心好吃,苏见觅决定去铺子里再碰碰运气。 如果能和老板合作双赢,她也有了私房钱做更多的事。 苏见觅抬头看了眼铺子的名字——绵芳斋,京城最负盛名的糕点铺子,经常开张不到半个时辰,糕点便一抢而空。 绵芳斋的二楼坐着萧检,正拿起店主新做的桃花酥咬了一口,勉强的咽下去后,嫌弃的将剩下半块甩回盘子里。 “简直一日不如一日!高风,我们走,再也不来了!” 第十章 被抓包 苏见觅前脚迈入店中,后脚店里的伙计笑眯眯地迎上来。 “这位姑娘,我们店里的点心应有尽有,您偏好什么口味?” 苏见觅目光扫视展示出来的各色点心,做工精致,一看便知是下了功夫的。 “我不是来买点心的,我有独家糕点秘方,想与店主商量一下。” 伙计迟疑了,每个月上门找店主合作的人有一二十来个,没一个店主看得上的,面前的姑娘气质出尘,肯定没出来混过,哪里受得了被拒绝的打击。 “不好意思,店主今日有事不在,烦请姑娘改日再来。”伙计赔笑脸道。 苏见觅一听便知是婉拒,但她不想还没尝试便被一闷棍打死。 她笑了笑,眸光灿若桃李,“据我所知,绵芳斋每日开张不到半个时辰,点心便会被一抢而空,而现在暖阳高照,店里仍然还有未卖完的糕点,想必是店主亲手做的。” 绵芳斋的店主对糕点极其严苛,从不假手他人,份份亲力亲为。 她字字有理,伙计无从反驳,又不敢随意带人去找店主,万一谈不成,自己也两头不是人。 苏见觅指着其中一盘桃花酥,粉嫩多姿,恰如春日。 “请问我能尝一个吗?” 伙计点头说能。 苏见觅尝了一口,夸奖道:“外形精巧,口感细腻,如果把面粉和猪油的比例再做调整就更完美了。” 自家的糕点完美无瑕,伙计正要反驳,却听一道温朗的男声从后响起。 “苏丫头,没想到你对桃花酥有点见解啊。”他踱着步子优雅走来,“我正好和店主有浅浅的交情,正好帮你们牵个线。” 王爷开口,哪有不从的道理,伙计说了声请,便把苏见觅往后堂带。 她却不急,问道:“请问楼上有雅间吗?我有两个朋友等我。”她在现代生活惯了,经常不经意把仆人说成朋友。 得到允许后,苏见觅朝店外招了招手,示意王壮和墨黎进来。 萧检看着她两个所谓的“朋友”,王壮他认识,只是另外一个相貌十六岁左右的少年他瞧着眼生。 从身边经过时,似乎能嗅到一丝隐香。 萧检微不可察的皱了 皱眉。 她怎么去了那种地方? 苏见觅没注意到萧检微妙的神情,兀自跟随伙计去了后堂。 绵芳斋后堂的位置极好,闹中取静,一树桃花正烂漫的盛开,树底下有一方石桌,旁边坐着一个身姿窈窕,梳妇人髻的女人。 萧检跟了上去,替苏见觅说明来意,女人头一次见萧检替小姑娘说情,起了兴致,请苏见觅进去详谈。 女人名唤玉娘,是绵芳斋的第一大东家,在京城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热衷于糕点工艺,最近遇到手艺上的瓶颈,正发愁,苏见觅便送上门来。 她也不急于求成,要了纸笔。一笔一划写下两张配方,递给玉娘,“店主你先收着,如果觉得收益不错,我们再继续商洽。” 玉娘接过配方,粗粗扫了眼,便知道对方是个深藏不露的行家,落笔处写着她的名字:茵陈。 她刚才不是没听见萧检唤她苏丫头,应该姓苏才对,落款肯定是假名。 玉娘不计较,人走江湖,要学会保护自己,何况苏姓是京城大姓,避免树大招风也是情有可原。 没想到进展比预料到的顺利,苏见觅心情大好,告别玉娘后直奔雅间。 雅间外边萧检正和王壮说着什么,王壮躬身低头,脸色难看,瞧苏见觅上来,顿时松了口气。 萧检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面上虽然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苏丫头管教下人很有一套啊,忠心尽责,想问点话出来都不行。” 苏见觅料想不是什么好问题,但萧检帮了自己的忙,“王爷想问什么?” “想问问你刚才去了哪里。” 苏见觅右眼皮一跳,“药铺抓药。” 萧检意味深长的哦了声,肯定的语气说:“去药铺一趟,还带了个倚竹楼的男人回府?” 幸好面纱挡住了她的脸,不然萧检一定可以看见苏见觅涨红的脸。 “我是有原因的,不是去做别的事,还请王爷替我保密,我苏见觅欠你人情,不会不还。”她硬着头皮说。 萧检饶有兴致的打量她,别有深意地说:“唉,我看你这身板,去了也做不了什么,罢了,苏家的人情比金子贵,我帮你这一回,不过你要告诉我你去那里的目的。” 什么嘛! 苏见觅还不清楚 自己的身板吗?该肥的地方肥,该瘦的地方一丝肉也不多,放在京城的一众千金里,绝对数一数二。 这人什么眼神! 三人进了雅间,墨黎背对着他们,坐在窗台旁边,墨色的瞳孔注视外面的街道,静得像一幅画。 萧检眸底暗了暗,心道这人不简单。 确定隔墙无耳,苏见觅便直接说:“听说胡逻即将任职户部尚书,他作风不正,我想抓他的把柄,为民除害。” 萧检竟一点也不疑惑苏见觅对胡逻的看法,“可眼下朝中只有他一人有资历和经验处理救济粮一事,他下马,谁上去?” 苏见觅早有答案,“翰林院有个叫司马东晰的人,他是金子蒙了灰,有能力,被埋没了而已。” 这时,萧检的神色有一瞬即逝的惊讶。 司马东晰是他安插在朝中的钉子,他打包票没有人能注意到司马,没想到被眼前小姑娘一言点出。 萧检指了指一旁仿佛静止一般的墨黎,“他呢?” 苏见觅捂嘴咳了两声,“人证。” “行,这事我帮你保密,不过你要记住,倚竹楼可不能再踏进一步。”萧检严肃地说。 那倚竹楼私底下的买卖,牵涉朝中某位大臣,背靠大山,是块烧红的铁板,轻易是碰不得的。 她今天能把人从里面混出来,对方着了道,第二次进去可就难得出来。 临走时,萧检又叫住她,玩笑着问:“什么时候能尝尝侯府千金亲手做的点心?” 苏见觅回眸一笑,“等我看见胡逻下狱,定会好好款待王爷。” 萧检无奈摇头,算下来,她已经欠自己好几顿饭了。 第十一章 设套 带着墨黎偷摸回到侯府,在三哥居所附近给他安排了房间,为了避人耳目,都是苏见觅亲力亲为,好在她手脚麻利,半盏茶的时间把墨黎安置下来。 王壮一旁打下手,腹诽道:在自己家还跟做贼一样,除了姑娘,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苏见觅让王壮在外守着,留下她和墨黎两人。 檀香缭绕,他静默坐在床沿,低头凝视脚腕铁链的寒光。 “把上衣脱了。” 少女清冷的声音从面前传来,抬头看,她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戴上了紧致的白色手套,左手拿着一瓶玻璃装的透明液体。 墨黎眸光微闪,但行动上没有分毫变化。 苏见觅把从空间捞出来的医用酒精放在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最不喜欢不听医嘱的病人。 “你伤口需要处理,把上衣脱了。”她再一次冷声命令。 墨黎像是用尽全身理智说服自己,才慢吞吞的剥开身上一件件衣服,最后他的手指停在白色的亵裤上。 见她神情严肃,即使目光触及到自己的伤口,也只有微微的惊诧,全然没有半分其他的心思,墨黎这才放心的趴下去。 苏见觅又变魔术般的拿出一袋棉签,确保棉签符合使用标准后,她蘸了蘸酒精,给他背上的伤口消毒。 湿润的棉签像羽毛一样舔舐伤口,在无麻醉的情况下痛感刺激着墨黎的神经。 他淡漠俊俏的脸上没有变化一丝表情,似乎感觉不到疼痛,而略有僵直的背脊出卖了他。 不是苏见觅拿不出麻醉药,而是她想着眼前这人不久前还试图杀掉自己,不给他点苦头尝尝,岂不成了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处理好后背,苏见觅让他坐正,预备再给她处理前面的伤口,手指正要触碰到他,却被他忽然抓住手腕。 他的指尖有点凉,像三月的湖水,带着乍暖还寒的冷。垂眸看去,手指修长,白皙如玉,似乎终年不见阳光,指腹上有薄薄的茧。 苏见觅抽出手腕,无所谓的放下棉签,“既然前面的你能自己处理,那就不劳我费心了。” 把用品往他身边挪了挪,“消毒的药品在这,纱布我待会给你 ,你擦你的伤口,我问我的问题,如何。” 墨黎无声的拈起一根棉签,端详了一会儿,再有样学样的给自己消毒。 苏见觅当他默认,往椅子后背一靠。 “跟胡逻多久了?” 墨黎指尖一顿,低声道:“七天。” 苏见觅嘶了声,摸着下巴,“七天受了不少苦。” 墨黎:“嗯。” “没关系,把你知道的给我说一遍,也不用太详细,等我二哥回来让他上奏朝廷,胡逻指定下马!”苏见觅捏着粉拳,义愤填膺。 墨黎淡淡地道:“胡逻去倚竹楼的目的不单纯是……逗趣解闷,他还参与倚竹楼私下的交易,私下的交易被曝光,不仅是他,甚至牵扯到朝中的一品大员。” 苏见觅惊讶道:“什么交易?” 她原本只想抓住胡逻作风不正虐杀无辜的把柄,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墨黎:“不知道。” 苏见觅站起来,在房内来回踱步,“他来找你们的时候,有没有些许奇怪的嗜好,比如你身上的鞭痕,亦或是有没有虐待的倾向?” 墨黎抽了抽嘴角,“我的伤是老鸨打的,其他人我怎么知道。” 好家伙,费尽心思救了一个三问九摇头的回来,一点实质性证据都没有,除非再去倚竹楼,看能不能捞到账本。 有了账本的收支明细,所谓地下的肮脏交易一抓一个准! 苏见觅拿出一段干净的纱布,顺手帮他包扎。 她满脑子都是想着如何拿到证据,加上现代里医治过很多病人,眼里没有过于敏感的男女大防,一不小心,把他的背摸了个遍。 她身上浮动着淡淡的馨香,像是香软可口的桃花酥,亦或是窗外摇曳多姿的桃花,竟有几分迷醉。 墨黎呼吸一滞,僵硬的避开她的触碰。 苏见觅恍过神来,尴尬的干咳两声,“那个……谢谢你告诉我的线索,侯府你可以随时离开,要是缺什么东西,告诉王壮就行。” 墨黎嘴唇动了动,干涩地道了声谢,但并不打算尽快离开。 繁荣的大启朝底下已然脏污一片,富丽堂皇下是百姓成河的血泪,达官贵人高坐于锦绣楼阁,将美酒倾洒而下,落在冻死于路边的尸骨之上。 作为一介奴隶,侯府在他眼 里是藏污纳垢的华丽居所,也是最坚实的避风港。 至少想杀他的人暂时不会找到这里。 这边的病人算是安排好了,回到清苑,又开始处理阿愈的病情。 在她精湛的医术下,即使没有仪器的加持,也能让她的病好转,只不过是时间快慢的问题。 苏见觅又给阿愈做了黄疸指数的检查,比起小家伙初来侯府,下降了不少,即将接近正常指标,可谓是胜利在望。 这时春雪托着一盘婴儿的衣服物件过来,“姑娘,妙姑娘托人送了些物什过来,我们收还是不收?”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苏见觅一个眼神也不给,“不收。” 春雪说了声是,转身准备拿去扔掉。 “等一下。”苏见觅忽然叫住她,“什么东西,拿来给我看看。” 春雪将衣服放在桌上,站立一旁,“小孩子穿的衣服和一些小玩意。” 衣服上绣着福字,绣工和面料都是一流,凭苏家二房的抠门穷酸气,苏思妙在上面肯定下了血本。还有些拨浪鼓之类的小玩意。 苏见觅将苏思妙送过来的东西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朱唇一勾。 果然有猫腻。 嫌恶的将衣服扔回去,又擦了擦手,反正苏思妙迟早是个祸害,不如趁此机会除掉,免得污眼睛。 便吩咐道:“告诉苏思妙,很感谢她的好意,请她明天过来吃茶,三哥前些日子带了很多好玩的东西回来,让她随便挑几样回去。” 原话一字不落的落进苏思妙耳朵里,她大喜过望,心想苏见觅还是养在闺阁里太单纯,还是像以前一样给点小恩小惠就感动得不行。 第十二章 借刀杀人 第二天清早,苏见觅按常梳妆打扮去慈心堂向苏老太太问安。 苏老太太年近花甲,但身体健朗,在院子里练剑。 瞧苏见觅清清爽爽的过来,脸上瞬时浮现慈爱的微笑。 “觅丫头来了。”她把手中的木剑随手递给身边的大丫鬟月兰。 苏见觅亲昵的把手搭在老太太肩上,走进屋内。 “祖母身体愈发健朗了,我看大哥都没你耍得好!” 苏老太太哈哈一笑,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油嘴滑舌,我一把老骨头哪比得上你将军大哥。” 提起大哥苏钰,她作似怅然地长叹,“你大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个人去了苦寒沙漠之地,整顿边塞势力,至今八年未归家啊。” 是啊,他被邻国称为铁城墙,曾孤军深入敌营三百里取元帅项上人头,敌军外境莫敢来犯。 最终被萧星潜忌惮拥兵自重,找了个叛变的由头,连带侯府一起抄家了。 侯府百年大厦倾,白茫茫一片真干净,不知被百姓唏嘘多少回。 那些鲜衣怒马的少年,如花照水的闺阁贵女,安享富贵的赋闲官员,凡是沾上了苏姓一点关系,一个都没放过。 血流成河,每天都有人被推向断头台,在哀嚎的冤枉里结束生命,空留鲜红的不甘。 苏见觅是住在冷宫里的废后,她求过萧星潜,回答她的是呼啸的寒风和沉默的宫门…… 即使是往世,苏见觅稍稍一想,心口便百爪挠心,咽喉像被枯手狠狠扼住,大气喘不上来。 “觅丫头?”苏老太太推了推她,“脸色怎么忽然这么差,哪里不舒服了?” 苏见觅苍白地摇头,道:“忽然想起阿愈的病快要恢复,不知道痊愈以后送往哪里好。” 收留在自己身边是不方便的,一则容易遭人口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二则她分身乏力。 苏老太太默了一瞬,惊讶地问:“真治好了?” 苏见觅心里升腾起浓浓的成就感,抓住她的手道:“病情已经好转很多啦,再观察三天啊,就可以出院……清苑了。” “都说金瞳不吉利,我偏不信这些玄乎其玄的东西!这不,我孙女给治好了!” 老太太喝了口茶,笑眯眯道,“月兰,把我的白玉镯拿过来。” 在藏品多如牛毛的侯府里,白玉镯算不上稀罕物,但贵重在于是苏老太太的嫁妆。 要赏给苏见觅,极度表达了老太太对她的喜爱和看重。 苏见觅双手接过白玉镯,推拒道:“祖母素来珍重带过来的嫁妆,如何能随意送我,我受之有愧。” 老太太压住苏见觅的手,把镯子塞给她,“行医救人便是好事,我最听不得那些女子依附男子,束之闺阁的话,你就拿着罢!” “对了,我记得去年你生辰,我送你一对白玉耳环,正好和白玉镯配套。” 白玉耳环被苏思妙看中,死皮赖脸的借走,再也没还回来。 苏见觅乖巧地道:“祖母既然不怕金瞳之说,那敢不敢我和一起去看看阿愈?” “你个丫头还会用激将法了。”老太太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有什么不敢的,我倒要瞧瞧觅丫头的医术究竟如何。” 苏见觅垂眸,卷翘的羽睫遮住眸底一闪即逝的寒芒,起身随老太太朝清苑走去。 远远的,便瞧见一道清丽如出水芙蓉般的身影等候在门前,走近了还能听见对话。 大抵是苏思妙在打听苏见觅近日的动向。 苏见觅故意把说话声音放大,果然,苏思妙闻声转过身来,看见苏见觅和老太太在一起,心下大喜。 刚才她打听过,阿愈昨夜开始高烧不退,金瞳症状加重,可以说是回天乏术,本来想先抓苏见觅医术不精再去禀告老太太,现在正好省了一步。 不等苏思妙开口,苏见觅先发制人,“堂姐是来还耳环的吗?” 苏思妙愣了一下,“什么耳环?” “就是去年祖母送我的生辰礼物,你瞧着好看,借去之后再也没还回来。” 她从苏见觅这里顺走的东西多了去,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至于那对耳环,早就典当成银子,反正侯府不缺这一件小物什。 苏思妙抽了抽嘴角,脸上的笑容勉强挂住,转移话题道:“我过来看看阿愈,希望可怜的孩子能得到保佑。” 正中苏见觅下怀! “正好祖母也想瞧瞧,一起进去。” 苏见觅的话正中苏思妙下怀! 两人各怀心事,走 到专门整理出来给阿愈治病的房间。 房间每日开窗通风,有专人洒扫,一尘不染,左转进里屋,阿愈正躺在摇篮里,没有半分声音。 凑近一看,阿愈穿着昨天送过来的衣裳,巴掌大的脸皱成一团,嘴角还吐着白沫。 苏思妙当场就不镇定了,双目圆瞪的大呼:“阿……阿愈没气了!” 这厮做戏十足,眼睛里顿时眨出两行清泪,跪在老太太面前。 “妹妹医死了阿愈,让侯府名声什么办啊?都是我不好,应该早些时候来看,说不定……说不定……” 到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泣不成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自己亲妈。 苏老太太胆子大,没理会苏思妙的控诉,伸手拨开阿愈的襁褓,顿时面色铁青。 “妙丫头,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觅丫头何时医死了孩子。” 苏思妙的泪泵好似被强行掐断,她怔然地抬起眸子迎上苏见觅的目光。 后者在笑,嘲笑。 不可置信的趴在摇篮边上一看,阿愈竟然还活着,所谓的白沫,无非是奶渣和唾沫。 她没有照看孩子的经验,乍一看便看错了。 苏思妙此刻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抹干眼泪站起身道:“啊,是我关心则乱,阿愈没事就好……” 老太太从鼻腔哼出不屑的一声,明显为她的大惊小怪感到不悦,但她平常对苏思妙的要求也不高,于是没多做斥责。 苏见觅观察苏思妙明显松了一口气,面上还有未消退的余悸,极其贴心的补上一句:“对了,堂姐还没说从我这里借走的耳环去哪了。” 第十三章 偷鸡不成 苏思妙眼神飘忽,语气虚浮,“借去戴了几天,侯府这么大,我一时也找不到,等我找到了就还你。” “堂姐可得找仔细些,今天祖母还送了我白玉镯子,”苏见觅娇笑着说,如获珍宝般的抚摸装着白玉镯的盒子,“我还打算皇后姑姑办百花宴的时候,一同穿戴过去呢。” 老太太笑了,苏思妙笑不出来了。 合着她今天是上赶着鸿门宴来了。 “妹妹你说的什么话,说的我好像故意不还似的。” 苏见觅不吃她这一套,“白玉耳环虽然不算稀罕物,但是是祖母的陪嫁嫁妆,我自然得重视些,还有,堂姐你往日从我手里借走的首饰,也一并还了。” 苏老太太何许人也,一听就不对劲了。 她自战场退下,久居内宅,也尝过不少阴险手段,鸡毛蒜皮,两个丫头这是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她毫不犹豫偏心苏见觅一边。 “妙丫头,我是克扣二房了?怎的找觅丫头有借无还?”老太太的声调没有往日的慈祥,更像是将军质问手下的将士。 苏思妙着急地辩解:“没有克扣二房,没有有借无还……” “那就把觅丫头的东西还过来,越快越好。”说完,老太太直接在椅子上坐下。 不亲眼看见物归原主,她还不走了。 苏思妙无奈,只好哭丧着脸急匆匆跑回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 苏家二夫人梅韵正在绣花,忽的见女儿满脸泪痕,委屈巴巴地跑回来,一头扎进闺房找东西,以为在外面受了什么欺负。 放下手头的活计,走到房门关切地问:“妙儿,是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吗?” 苏思妙把一只水头极好的手镯扔进首饰盒里,倔强的背对梅韵,“我们家一穷二白,还能不见什么东西,无非是祖母要我把苏见觅的东西拿过去罢了!” 私下的时候,苏思妙经常在梅韵面前嫌弃二房不如大方奢侈。实际上老太太不曾克扣过他们一根线,所有的银两都是按标准来的。 只是苏思妙的父亲苏琢在朝中担任的闲职,俸禄不比平康侯,加上苏思妙素爱打扮,又爱显摆自己慷慨,花钱大 手大脚。 二房经不起她消耗,是以比起大房寒酸了些,但比起平民百姓,也是泼天富贵。 梅韵只以为女儿是对首饰求而不得所以生气落泪,宽慰道:“既然是人家的东西,你就还回去罢了,赶明儿我去给你做两件衣裳。” 苏思妙“啪”的一声将首饰盒关上,抱在怀里,泪眼婆娑,“都是你不争气,为什么不嫁给平康侯!整体只知道窝在院子里绣花,对你女儿一点也不上心!” 梅韵又惊又气,“你哪里学来的这些话?” 然而苏思妙只留下一个委屈决绝的背影。 苏见觅正和祖母闲谈义诊见闻,说起志向,她一脸认真。 “祖母,虽然我们家已经出了九个皇后,但我真不想嫁给那些皇子,会被憋死的!” “傻丫头,你以为你的婚事能由我和你父亲决定啊?” 老太太无奈地笑了笑,“虽然你父亲渐渐把手上的实权交出去,但他在朝中的人脉还在。” “更别说你将军大哥手上的十万兵权,你榜眼二哥官至翰林,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只差一步,你三哥……” 苏老太太翻了个白眼,“呸!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你别学他,游山玩水游手好闲!” 苏见觅憋笑,心想三哥做个吃穿不愁的富家子弟,也算逍遥自在。 老太太道:“总之,你若是嫁给皇室以外的人,便会成为皇上忌惮的势力。” 苏见觅哦了声,内心不为所动,谁也别想按着她的头嫁人! 这时丫鬟说苏思妙返回来了。 苏思妙在来的路上收拾好情绪,拭去脸上的泪痕,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如走之前,但还马马虎虎。 她让丫鬟盼荷将首饰盒放在桌上,沉甸甸的盒子砸在桌上,里头琅佩叮当。 苏老太太脸色沉了沉,竟然借了这么多,要不是觅丫头提起一嘴,借久了就忘了原来的主人是谁。 苏思妙窥见老太太不善的神色,脚底像扎了针一样,一刻也待不下去,低头行了一礼后转身告辞。 “等等呀堂姐。”苏见觅叫住她,她纤纤素手随意地拨弄首饰盒里面的一众首饰,“我要的白玉耳环没看见呢。” 苏思妙脸不红心不跳,“我找你借的都还给你了,如果妹妹没瞧见 ,那便是先前还给你,你忘了。” 苏见觅将首饰盒嗒一关,“行,堂姐先别急着走,坐下来吃点点心,我让春雪去拿账本,如果有错怪堂姐的地方,我也好赔礼道歉。” 老太太也道:“觅丫头说的有道理,你先留下来,一时半刻的也耽误不了你什么。” 春雪办事麻利,不一会儿便照着账本整理得清清楚楚。 “回姑娘,老夫人,妙姑娘还过来的首饰缺了一对白玉耳环、一支金步摇、一只翡翠镯子,还有红宝石点翠穿珠花……” 每说一个字,老太太脸色便沉一分。 “妙丫头,你真的全部还回来了?” 苏思妙苍白着嘴唇,支吾道:“还……还回来了。” 忽然,她甩手给丫鬟盼荷一记响亮的耳光。 “盼荷,枉我对你一片真心,你竟然背着我偷走妹妹的东西,害我承受不白之冤!”她红着眼睛,颤声道,“我真是错信了你!” 盼荷捂着火辣辣的脸,双眼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的主子,“我没有……” “我的东西一应都是你收拾的,不是你还能是谁!你这样做对得起你乡下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弟吗!” 盼荷还要说话,听她提起自己的家人,动了动嘴唇,把所有的怨气吞进了肚子里。 在场的人哪里听不出苏思妙的话外音,老太太冷哼一声。 没想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了个白眼狼!既然苏思妙有把握这样说,自然是准备好了完美的说辞。 反正总是要处罚她,管她什么罪名,狠狠的惩戒便是! 老太太扬声道:“妙丫头,不管真相如何,觅丫头的首饰一时半会也找不回来,你御下无方,去祠堂抄写经文一百遍,不抄完不准出来,百花宴也别去了。” 第十四章 苏见觅故意发难 老太太深沉的目光凝视盼荷,“侯府不留手脚不干净的人,打出去发卖了。” 盼荷噗通一下跪在苏思妙面前,抱住她的大腿,凄厉地喊:“姑娘,姑娘救我!你知道不是我——” “够了!”苏思妙强行打断盼荷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为了逃避责任,你竟然意图拉我下水,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我看你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喊声聒噪,吵醒了熟睡的阿愈,婴儿高亢的啼哭与主仆二人互咬的争执搅合在一块,震得人脑袋发麻。 苏老太太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摆手,心里越发看不上苏思妙。 是该找个嬷嬷好好教她规矩,不然出去了也丢侯府的面子。 苏见觅和老太太商量好阿愈的归处,痊愈那天,苏见觅亲自把阿愈送往朝廷牵头的福利机构——养济院。 养济院是养老院、收容所和孤儿院的合体,每年国库都会往里面拨银子,对阿愈来说不失是一个归属。 回来的路上,马车里,苏见觅问春雪:“吩咐你的事情办好了吗?” 春雪捂嘴笑道:“果然不出姑娘所料,妙姑娘买通人代抄,还准备偷工减料,我按照姑娘的吩咐,让老夫人无意中知晓。” “祖母怎么说?”苏见觅饶有兴致。 春雪幸灾乐祸地道:“老夫人大怒,罚妙姑娘手抄《大般若经》,那《大般若经》洋洋洒洒百万字,我看妙姑娘半年是别想出来了。” 祖母爱较真,这回是动了真怒,说让苏思妙亲自抄写一字不少,便真的会派人检查。 别说半年,一年内苏思妙别想见人! 往世她便是在今年的百花宴上和萧星潜相识,这一世非要让他们同一天空下,见也见不着。 苏见觅不自禁的扬起一抹明丽的笑容,然而笑容还未完全绽放,马车像是受惊,忽然猛的一下往前狂奔。 大街上尖叫声,小摊被撞散物品洒落一地的声音不绝于耳。 苏见觅身体受惯性倾斜,好在她反应快,勉强稳住。 春雪头上撞了一个大包,“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驾马的车夫特别着急,“马受惊了!” 苏见觅内心:靠! 好好的马忽然受惊,接下来不会是来一场好巧不巧的英雄救美…… 车厢剧烈摇晃数十下后,渐渐平稳。 苏见觅被颠得头昏脑涨,拨开车帘往外一瞧。 好家伙,一道英挺的背影直入眼帘,对方英姿飒爽,单手钳制住缰绳,黑色的锦袍迎风猎猎飞舞。 受惊的马很快被牵制下来,停在大街尽头。 苏见觅抽了抽嘴角,“真巧啊,五表哥。” 萧星潜回头,阳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关切,是苏见觅往世沉沦过的脸庞。 “表妹没事?”音调是熟悉的温柔。 “有事,”苏见觅气呼呼的下马,“你刚才骑得太快,我的帕子被风吹走了,你要给我找回来。” 她故意无理取闹,看萧星潜还能怎么忍! 萧星潜一愣,没想到苏见觅不按想象中的感激,但还是耐心地道:“什么样的帕子?” 苏见觅胡诌道:“绯色的,上面有银线织的牡丹,我喜欢得很,你得赔。” 萧星潜朝大街上望去,一片狼藉,瓜果稀碎了一地,布匹凌乱不堪,人群一团糟,哪里能找到帕子。 银线做的帕子,怕是早就被人顺走了。 “表妹稍安勿躁,帕子估计是难的找回来,就算找回来也脏了污手,不如我另外送你一模一样的。” 苏见觅蹙眉道:“手帕乃是私人之物,我和你虽是表兄妹,但还没到送手帕的交情,要是传出去私相授受的名声,我岂不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萧星潜没有办法了,“那怎么办?” “我不管,你非得给我找回来,不然这梁子我们算是结下了!” 果然是娇生惯养的侯府贵女,非得捧在手心里宠着,一点违逆的意思也不能有。 萧星潜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哼,看见这马车就烦!”苏见觅踢了一下车轱辘,“春雪,我们走回去!” 主仆二人留下萧星潜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独立无语。 虽然苏见觅嘴上说走回侯府,实际上没有直接回去,而是绕了一圈,走到绵芳斋里头。 伙计熟悉她,见到便笑眯眯的迎上前。 “店主等姑娘多日,不知如何联络,今儿个总算是盼来了!” 苏见 觅一听,心中便有八.九分把握。 合作能成! 仍然是同一棵桃花树下,玉娘手上拿着苏见觅当日给的方子细细钻研,不时还流露出欣喜的目光。 直到方子上投射出一块阴影,她才抬头。 “茵姑娘!你可算是来了。”玉娘连忙请苏见觅进屋入坐,还摆上了上好的茶叶。 苏见觅笑问:“效果如何?” “好,太好了!”玉娘连连称赞,“姑娘取名为红酒烩梨的点心,一经上货,一抢而空!” 她又拿着配方看了看,“姑娘真是奇思妙想,竟然能想到把葡萄酒与梨一起蒸制,味道独特,流连忘返。” 苏见觅嘻嘻一笑,“葡萄美酒夜光杯,我也是偶然突发奇想,这道红酒烩梨,在月事前食用,还能改善痛经,温经活血。” 玉娘啧啧称赞,不用苏见觅多说,她也巴不得两人能合作。 “配方是姑娘出的,所得盈利我们四六分如何?”玉娘期盼地看着她。 苏见觅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四六分,拿她当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来哄呢! “四六分也不是不可以,但若要买我的独家授权,还是差点意思。” 玉娘顿了一下,现在是自己求人家合作,态度还是要端正一些,“三七分,不能再多了,我也是有店面要经营的。” 苏见觅拍手,“好,就这么定了!盈利每月一结,我每隔三月送一张新配方,先合作三年,三年之后若仍然满意,可以再商议继续续约,如何?” 能把腥苦的中药和甜腻的糕点完美结合的人凤毛麟角,玉娘可不能放她走去别的地方合作,当即答应。 最后苏见觅临走时,她按捺不下好奇,问道:“茵姑娘,冒昧一句,您和瑜王是什么关系?” 第十五章 夜探 苏见觅脚步一顿,如果说瑜王是她叔叔,无异于暴露身份;说是红颜知己,又沾了些暧昧的桃色。 莞尔一笑,“不过萍水相逢而已,瑜王交友甚广,能被他记住是我的荣幸。” 玉娘但笑不语。 不是所有人都有和萧检萍水相逢还能被关照的机遇,看来对方是不会把真实身份展现给自己。 行至店门前,玉娘驻足送客,只是看向苏见觅的眼神多了些许探究。 “茵姑娘,我如何才能联系你?” 苏见觅道:“如果有事找我,就在店门口的柱子上系一根红丝带,我看见了就会来找你。” 玉娘点点头,算是记下。 是夜。 一弯残月挂上枝头,暗淡的月光倾洒在倚竹楼的后院里,微风吹动竹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与此同时,一道纤细的黑影攀上院墙,迅雷不及掩耳的闪进了附近的假山后。 苏见觅一身干练的劲装,扎了简单的马尾,只露出一双如寒星般清冽冷静的眸子。 她的背紧贴住假山,如同猎豹一般蛰伏在暗处,只待猎物出现,一击击溃。 从热闹香艳的前厅里走出来一位步履匆匆的丫鬟,她手上端着一盘天青色男子衣衫,踩着细碎的石子急急的往后院走去。 她完全放松警惕,下一秒,猝不及防的被拉进假山后,腰间抵着尖锐的刀刃,嘴巴也被紧紧捂住。 “想活命,就识时务。”苏见觅在她耳边恶狠狠低声警告。 丫鬟含泪点头,含糊不清的唔唔两声。 “鸨母在哪?”苏见觅松开手。 “在……在前厅接待客人。”丫鬟声音细弱蚊蝇。 苏见觅反手一手刀,将丫鬟打晕,轻轻放躺在地上。 她今夜的目的是账本,行动之前已经摸索好大致方位,只要潜入,就不信凭她的身法还拿不到。 散打冠军可不是花钱买来的。 确认老鸨不在后院,苏见觅身姿愈发灵动,几个闪身后便来到上回关押墨黎的房间。 然而苏见觅进的是隔壁的一间房。 房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面积只有墨黎那间的一半大小,却暗藏玄机。 苏见觅看过些机关杂书, 黑暗中摸索到一只烛台,轻轻一转,墙上的画作后面发出“咚”的一声。 画后是一道小门,勉强够一人进出。 苏见觅的眼睛渐渐适应黑暗,悄无声息的跳进暗道。 在她刚进去的一瞬间,身后的门忽然关闭,怎么也打不开。 除了向前,别无他法。 四周很静,静得只有她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苏见觅打开火折子,橘红的火光在黑暗中好似夜空上一颗微弱的星辰,却能勉强照明前方三步的视野。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道木门,苏见觅试着推了一下。 吱呀—— 门没有上锁。 苏见觅抬脚跨入别有洞天的房间内,朝周围观察。 靠墙的三面都摆放着巨大的书架,最后一面是大启的地图,地图上隐约标记了些红色的标识,像一面面旗帜,排兵布阵。 是兵力分布图! 苏见觅大吃一惊。 联想到大启邻国北魏和大漠的瓦剌虎视眈眈,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里骤然形成。 朝堂有内奸,而且位高权重,不然地图不可能标识如此详细!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账本,她不能耽搁太久,就算倚竹楼的人没有察觉,侯府那边迟早会发现自己消失。 苏见觅眼疾手快的在三面巨大的书架上迅速翻阅,大多是朝臣的喜好与禁忌。 她一目十行,很快拿到心心念念的账本,随意浏览。 一看可不得了,原来喜好虐杀娈童的不止胡逻一人。 而且这些娈童有部分是家世清白,被拐卖来的。 上面大大小小官员一二十个,其中有两三个是苏家日后被抄的巨大因素!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苏见觅宝贝似的把账本装进胸口处,心满意足的拍了拍。 刚踏出房门一步,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眸底闪过一抹狡黠,转身返回写着各个官员喜好的书架前。 不多时,便抽出两本册子。 一本是侯府的,上面有父亲、大哥和二哥的喜好,描述非常之详尽,连什么样的酒最喜欢喝几杯都写上了,满满一册都是,密密麻麻。 翻到最后,对于三哥的喜好描写只有四个字:吃喝玩乐。 苏见觅拿出放在空间里的纸笔,以最快的速度把喜好上的细枝末节 稍作改动。 然后翻开另一本,瑜王殿下萧检的。 同样是纨绔,偏偏要差别对待。 萧检的资料虽谈不上密密麻麻,但也十分细致,唯独在女色这一栏含糊不清的说了句: 不明,切忌主观臆测,送货上门。 苏见觅提笔,将这句话抹黑,改成四个字:来者不拒。 改完以后,又按照记忆放回原位,保证看不出来。 心满意足的看着自己的杰作,苏见觅也是时候离开。 可是……门在哪? 原路返回去行不通,来时的门是单向的,打不开,只有另寻他法。 苏见觅四处摸索,却不得其法。 肚子都转悠饿了,还是找不到出口。 偏偏这时寂静的暗道里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正向自己逼近。 苏见觅头皮发麻,熄灭手上的火折子,摸黑加快进程,还是一无所获。 脚步声停在门口,隐约传来一男一女的交谈声。 苏见觅准备进空间躲一下,虽然空间有不稳定随时暴露的风险,但她此刻没有其他的办法。 死马当活马医。 正当苏见觅放空思绪,准备溜进空间时,一只大掌忽然从腰后把她抱住往后面拖。 苏见觅只觉脚下一空,重心不稳的向后倒去,像是落入了另一个房间。 想象中后背砸地的痛感没有传来,只听见耳边男人的一声闷哼。 苏见觅意识到自己压倒了对方,连忙从他身上爬下来,抬头,远方暗淡的星光凄惨的照在静默的树林里,山风呼呼往身上吹,吹起一片寒凉。 苏见觅不禁打了个哆嗦,看清身边的人后,瞪大了双眼。 “墨黎,你怎么在这里?” 第十六章 抓了个正着 墨黎捂着胸口坐起来靠在山洞壁,发丝凌乱的贴在脸上,幽深的瞳孔波澜不惊,整洁的衣衫也沾了尘土。 “我也是来拿账本的。”他道。 苏见觅不动声色地捂住胸口,“你拿账本给谁?” 看穿她的警戒,墨黎双手握拳,咬牙道:“我本平民,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半年前被人贩子拐到倚竹楼,受尽欺侮,谁能替我端了倚竹楼,账本我就给谁。” 不是敌人。 苏见觅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你放心,账本到我二哥手上,他一定会想办法的。” 冷风呼啸,苏见觅脖颈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缩了缩脑袋,“你知道这是哪吗?” “东麓山山腰的位置。” 墨黎起身,从身上摸出一条火折子,燃亮后往外走。 苏见觅没想到倚竹楼的暗道竟然修到了东麓山这里,要知道东麓山上有鸡鸣寺,是皇家寺庙。 这不是在皇家眼皮子底下打洞吗? 苏见觅提步跟上,阴冷的山风将手中的火光吹得忽明忽灭,万籁俱静,只有两人的脚步踩着树叶的沙沙声。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苏见觅问。 墨黎一手为她拨开挡路的树枝,“阴差阳错。” 苏见觅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估算了一下,现在应该是子时,按照他们的速度回到侯府,正好赶上侍卫轮值换岗。 墨黎一向话少,沉默地前行,苏见觅职业病犯了,想起他身上的伤,随口问了一嘴。 “给你的药膏都擦了吗?虽然只是些皮外伤,但还是要注意,免得以后留疤。” 墨黎言简意赅:“好得差不多了。” 他想起自己的目的是留在侯府,应该和不走寻常路的侯府小姐打好关系,便艰难的主动找话题。 “名门贵女也学医术吗?” 苏见觅回道:“不学,只不过我喜欢,实话说,琴棋书画我样样都普通,只有医术还勉强拿得出手。” 墨黎道:“可惜世道对女子行医颇有微词,男女之防且是一大难关,还有许多讳疾忌医的人,况且你是侯府千金,受到的眼光和偏见也会更多。” 苏见觅莞尔一笑,“没关系,我瞒着 身份治病救人。” 自从城郊义诊后,市井上便有平康侯府的贵女插手闲事,抛头露面不顾男女大防的蜚语。 苏见觅对传言无所谓,但她要顾及父亲和祖母的声誉。 祖母一大把年纪,要被外人指指点点,做孙女的心里可不好受。 墨黎没有话说了,一时间陷入沉默。 前方要淌过一条蜿蜒的小溪,清澈的溪水磨着不规则的鹅卵石涓涓流动。 墨黎停下来,有些局促。 要背她过河吗? 是不是太亲密了? 然而苏见觅丝毫没注意到他的思虑,一蹦一跳的到了对岸,还兴冲冲的招手。 “我们得赶快回去,要不然被发现了,我们孤男寡女的十张嘴也说不清楚。” 墨黎隐藏轻功,踩着鹅卵石晃晃悠悠的跟上。 “对了,你以后打算做什么?”苏见觅实在无聊,拉着墨黎讲话。 墨黎掩下眸底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谋个有前途的差事就满足了。” “年轻人嘛,有上进心是好事。”苏见觅不见外地说,“想要什么就大胆的去争取,你放心,我会对你的经历守口如瓶的!” 忽然,她发现了什么,眼睛一亮,蹲到一棵参天古树下。 一颗千年灵芝还没睡醒,便被苏见觅毫不留情的装进了口袋。 回到侯府时已经三更天了,天色不像子夜一般沉暗,可以看见模糊的建筑物轮廓。 苏见觅轻车熟路的带着墨黎绕到偏门,用铁丝有技巧的一拨,门栓便开了。 她得意一笑,叫上墨黎猫着腰双脚踏进侯府,迎接她的是一片明亮。 抬头一看,橙红的灯火将她围绕,一群家仆像是守株待兔多时,提着灯笼,衣衫上还带着露汽。 他们脸上的表情比出厂设置还齐整——震惊! 其中最震惊的莫过于平康侯。 他瞪圆眼睛踉跄一步,“觅觅,怎么是你!” 又看向她身旁的男子,三连震惊,伸出两根手指指着他,“你又是谁!” 尴了个大尬。 苏见觅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额……我说失眠到处转转你们信吗?” 墨黎谨记当初苏见觅的吩咐,像背书一样回答:“我是贵府三公子的朋友,因为……因为……” 他看着十几二十人围 观吃瓜的脸,突然忘词。 苏见觅悄悄给他对口型:上京赶考 墨黎瞧着她的口型,更加迷惑。 他看不懂唇语啊! 皱了皱眉,胡编乱造,“因为家中安排了不喜欢的亲事,应书乐兄的邀请,来借住几日。” 苏亦铮姓苏名亦铮号书乐。 平康侯严肃的点头,忽的大吼一声:“好哇!打的就是你!” 十几个家仆瞬间扔掉手中的灯笼,换上一根根手腕粗的木棍,朝墨黎招呼去。 墨黎下意识使出武功,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啊了一声,抱头鼠窜。 苏见觅懵逼地看着你追我赶的架势,想着墨黎的理由挺充分的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正要开口,偏门又是吱呀一声。 一颗黑乎乎的脑袋悄然探出来,被苏见觅提着灯笼逮了个正着。 一脸震惊,“三哥,怎么是你!” 苏亦铮刚从外边办完事偷偷溜回来,见到大晚上不睡觉的妹妹,鸡飞狗跳的家仆以及……面沉如水的父亲。 大骇道:“怎么回事?” 平康侯招手示意,家仆们纷纷停止追打墨黎,下一刻便把苏亦铮和墨黎压跪在地上。 苏亦铮咽了咽口水,以为父亲知晓了他在外面的事情,但不到最后一刻,他坚决不承认。 平康侯眉心快拧成一个疙瘩,指着苏亦铮的鼻子,叱问道:“逆子,坊间的传言是不是真的?” 苏亦铮茫然道:“什么传言?” 像是难以启齿,平康侯面色铁青,“说平康侯三公子好男色的传言,你敢说不是空穴来风?” 他又指了指被压在苏亦铮身旁的墨黎,“你又怎么解释这个人?” 第十七章 飙演技 苏亦铮怔了一瞬,扭头看向跪在他身旁的墨黎。 平康侯再次质问道:“你说啊,什么关系!” 苏见觅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开始飞速盘算接下来的说辞。 然而预想中三哥的否认并没有来。 只听他缓缓道:“父亲,他是我远道而来的一个朋友,因为一些私事,所以我收留他几天。” 苏亦铮挣脱钳制住自己的家仆,双手搭在墨黎肩上,“对了二狗兄,大晚上的你怎么也在这里啊?” 一声情深义重的二狗兄差点没把苏见觅给逗笑场。 凭她三哥的演技,妥妥拿一张某知名导演的S卡。 墨黎望着苏亦铮充满大大疑惑的眼睛,嘴角不可察觉地抽了抽。 “我有夜游的习惯……”他干巴巴挤出一句。 苏亦铮满眼担忧,“夜游可不是习惯呐,是病!是病就得治!” 他意味深长地说:“我向妹妹学习,最近也研究了母亲留下的医书,在针灸方面颇有心得,来,我来给你扎两针!保证药到命……啊病除!” 墨黎往后缩了缩,“你以前扎过人吗?” 苏亦铮哎呀一声,摸着下巴说:“我没扎过人,但我扎过猪啊,奇怪那只猪,被我扎过之后竟不孕不育,怪哉怪哉。” 墨黎脸色白了一下,求救的目光投向苏见觅。 苏见觅咳了一声,“那个三哥啊,你现在技术不成熟,万一伤及根本……” “没事儿!”苏亦铮大手一挥,把墨黎扶起来拍了拍他肩上的灰,“二狗兄,你扪心自问,人存在于世上的意义难道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吗?”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墨黎,自问自答道:“不是!人活在世上的意义是奉献!舍身为医学做奉献,流芳百世啊二狗兄!” 墨黎眸中闪过惊恐,譬如那只被扎过的猪。 它是否流芳百世他不知道,它没了千秋万代他知道。 说话间,苏亦铮还真的从身上掏出一卷银针,抽出一根慈祥地望着墨黎。 “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这是妹妹教我的三早原则,”苏亦铮一本正经,“咱们现在就是在早诊断!” 一根银针似闪电似仇人相见一般朝墨黎身下扎 去。 墨黎这会儿真忍不了,再不躲,他魔教教主的千秋万代可毁于一呼一吸之间啊。 就在他即将出手的那一瞬间,平康侯大喝一声。 “闹够了没!” 苏亦铮手抖了一下,银针擦着墨黎的大腿边飞过。 苏亦铮讪讪转身,耷拉着脑袋,认错的语气,“父亲……我真不是断袖。” 平康侯两个鼻孔里冷哼一声,“天天没个正经,滚去你母亲灵位前跪三天!” “还有你,觅觅!”平康侯忽的看向苏见觅。 苏见觅心头一颤,咬牙赴死状,低头准备受训。 她双眸紧闭,白皙的脸颊在清微的晨光里好似娇花点露,羽睫轻轻颤动,宛如蝶翼。 望着神似亡妻的眉眼,平康侯的心也软了下来。 “女孩子家家,出去遇到坏人怎么办,快点回去休息,晨昏定省也免了罢。” 苏见觅不可置信的听着父亲的话,睁开双眼,“然后没了?” 平康侯无奈地道:“你要是想去陪你三哥——” “不不不!”苏见觅赶忙摇手,朝苏亦铮递了个悲悯且鼓励的眼神,“三哥你好好悔过,等你出来,我会为你接风洗尘的。” 苏亦铮给她一个眼神,如泣如诉。 仿佛在说:你个小没良心的家伙! 墨黎是外客,倒也没多做刁难,放他去休息。 苏见觅没有回清苑,而是跟着平康侯。 “爹爹,胡逻升迁的诏书下发了没?” 平康侯瞥她一眼,“原本是昨天下发的,可突然传出胡逻人品不端的流言,说得有头有尾,陛下已经派人去查了。” 大启对官员的要求很严苛,不仅要有治理民生的才能,还要有严于律己的人格。 越是光风霁月,越能得到陛下和同僚的好感,对升迁也有助力,反之亦然。 平康侯又道:“问题应该不大,胡逻在户部任职八年,在升迁临头被传出污点,稍稍一想便是挡了某些人的路,所谓派人查探,不过是推迟他晋升的时间而已。” 苏见觅松了口气,推迟也好,自己还有时间扭转局面。 父亲淡泊平静,不会全心全意处理账本。 “爹爹,二哥在家吗?” 平康侯道:“他在翰林院负责修撰史书,两天没回来了。” 苏 见觅暗暗记下,回到清苑换身衣服前往翰林院。 刚推门,春雪正跪在她面前,脸上泪痕未干,见苏见觅回来,又惊又喜。 “姑娘,姑娘回来了!”她含泪抱住苏见觅的大腿,“是春雪不好,贪睡糊涂,才让姑娘一个人夜出,万一出了个好歹,春雪十条命也抵不过啊!” 苏见觅蹲下身轻轻拍她的背以做慰抚,心想春雪也是心眼子实。 明明是她在睡前点了安神香,让春雪昏睡过去,这会儿春雪竟然把罪责揽在她自己头上了。 “要罚。”苏见觅故作高冷,淡淡地道。 春雪抬头,“奴婢愿意领罚!” “罚你陪我去一趟翰林院,立刻马上,不能耽误。” 春雪茫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 去往翰林院的路上,苏见觅小憩了会儿,醒来时精神十足。 她在现代经常做十小时以上的大手术,一晚上不睡觉算不了什么。 下了车,苏见觅直往翰林院大门进去。 亮出身份后通行无阻。 苏啟听到手下传来的消息,起身迎去。 他穿着官服,琼立如芝兰玉树,温朗若圆月之华,微笑着看向苏见觅。 “妹妹可是遇着什么麻烦了?” 苏见觅小手拉住他的袖子,把他往屋内带。 小声说:“当然是遇到麻烦了。” 看完苏见觅给的账本后,苏啟眉宇间凝了一层寒霜。 “看来胡逻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父亲和我都被迷惑了。” 他小心翼翼的把账本收好,又问:“你账本哪来的?” “实不相瞒,我无意中救了一个人,他深受迫害,自己把账本名册交出来的。” “具体情况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你回府,我带上他和你一起商量。” 第十八章 天外来物 苏啟道了声“是”,收好账本。 苏见觅领着春雪出门时,侧边突然蹿出来一个人,双臂抱着半人高的册子,摇摇摆摆,差点撞到她,幸好苏见觅闪得快。 然而册子仍是哗啦啦散了一地。 那人“哎呀”一句,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册子。 苏见觅不好视而不见,也弯腰去收拾。 那人接过苏见觅整理好的册子,说了句:“谢谢。” 苏见觅不经意间抬头一看,顿时惊住。 “司马大人?”她试探地问。 司马东晰惊讶抬头,指着自己鼻子,“你认识我?” 苏见觅笑了声,“司马大人兢兢业业,入职翰林院三年没出过半分差池,我听我二哥提起过你。” 司马东晰起初还以为他和瑜王的关系被知晓了,吓出了一身冷汗,再听原来是自己思虑过多。 拱手道:“只不过是尽自己的责任罢了,不值一提。” 看着未来会接替二哥位置并且为苏家奔波的司马东晰,苏见觅觉得自己应该给他一个保重身体的小提示。 “司马大人有没有饮酒的习惯?” 司马东晰摞好册子,吃惊点头,“有啊,每天都喝半两白酒。” “那司马大人是不是有腹痛腹泻的症状,腹痛具体部位在上腹部?” 司马东晰讷讷点头,“的确有,不过是小毛病,忍一忍就好了。” 苏见觅摇头,没记错的话司马东晰有慢性胰腺炎,特别要控制饮酒,做到滴酒不沾才行。 “司马大人还是要注意身体,最好去医馆看一看,平常自己煮点大柴胡汤,对慢性胰……对大人的腹痛很有效的。” 司马东晰听说过苏见觅在城郊义诊的事迹,他世俗的偏见较少,把苏见觅告知的话放在心上,道了声“谢”。 苏见觅见他郑重记下,心里很是满意,带着春雪回府。 路上她回想自己从倚竹楼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账本如此重要的东西,她竟轻松拿到。 苏见觅挑开车帘,“王壮,那边可有动静?” 那边指的是倚竹楼。 王壮回道:“没有,还是照常开门。” 苏见觅沉吟,账本应是没有问题,墨黎或许隐瞒 了些什么,但他和自己是一条战线,没理由帮衬倚竹楼。 在她思忖之间,马车停了下来,前方乌压压的人头簇拥着,堵住了宽阔的街道。 人群抬头看向顺兴楼,三楼的平台中央站着萧检,他不知又从哪里薅来一把花里胡哨的扇子,雨过天青色的衣袍翩跹华美,叫一个风流倜傥。 苏见觅的重点在于人群簇拥的原因。 萧检又玩腻了一把扇子,秉着不浪费的原则,打算找一个有缘的下家。 有缘是怎么定义的呢?当然是从楼上扔出去,谁接到就是谁的呗。 王壮前方回头,“姑娘,太堵了,马车怕是走不过去。” 苏见觅闻言,只好说:“能不能绕道?” 王壮朝后面一望,眉头紧蹙,“后面也不行了。” 源源不断的人潮涌来,苏见觅只好下车先回府。 反正路程不远,到时候人潮退散后让王壮驾马回去就行。 萧检在楼上道:“我数三下,谁接到这把扇子,谁就是它的有缘人,既然是有缘人,我便请有缘人吃顿饭。” 萧检的纨绔是出了名的,一把扇子一定价值不菲,还附带上王爷亲自请客,少不了满汉全席,说出去能吹一辈子。 “三——” “二——” 萧检故意拉长语调,手持着扇子在空中游移。 街道上有人在主动喊“一”了。 “行行行,”萧检随手一扔,“你们把我的话说了,那我就不说了。” 苏见觅在边缘的位置艰难向前,眼看胜利在望,忽然人潮突然暴动,接着是一阵高过一阵的哄抢声。 春雪的身躯紧紧护着苏见觅,然而两个姑娘家还是很快在人海里分开。 苏见觅发现春雪不在身边,打算先挪出去等她。 还没走两步,一个重物从天而降,正砸到她脑门上。 眼前的人潮逐渐幻化成一颗颗星星,围着自己脑袋打转。 “哇!有人晕倒了!” “不不不,好像是被砸晕的!” “大夫,有没有大夫!” …… 苏见觅感觉自己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除了……脑门有点不大对劲。 睁眼是春雪一双红肿得像核桃似的眼睛。 见苏见觅醒来,她急急地跑出房外,“姑娘醒了!” 苏见觅撑起身 子靠在床头,抬头环顾四周,熟悉的摆设还有床前派人安置的小书桌。 无一不昭示着自己已经回到了闺房。 透过层层帷帐,她隐约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形轮廓,手中还拿着一把“凶器”。 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萧检!”她掀开被子下床,大力拨开帐幕,“你高空抛物,砸死人不偿命是!” 萧检受惊的后退两步,扇子“啪”一下掉在地上。 “意外,意外,你头还好些吗?” 苏见觅抬手摸脑门,只摸到一个大包,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你说呢?要不要也体验体验啊?” 苏见觅拾起扇子,指着萧检。 扇柄是上好的和田玉制作的,握在掌心温温润润,分量也不轻。 仔细看去,还有一道浅浅的裂痕。 萧检讪讪地伸出两根手指撇开扇子。 “缘分啊……我向你赔礼道歉。” 苏见觅冷笑道:“道歉的方式是请我吃饭吗?” 还真是“有缘人”的待遇呢! 萧检干笑,“这个嘛,第一回见你时你不是为你三哥要扇子吗?正好我有一间专门存放扇子的房间,你随意挑,我一定眼皮不眨一下!” 苏见觅想着三哥为了给自己和墨黎打掩护,这会儿还在祠堂待着,肯定不好受。 说好给他接风洗尘,就要说到做到,正好从萧检那薅一把扇子回来送给他。 苏见觅瞬间头也不昏,脑也不涨,腰不酸腿不疼,大步一迈,推开房门。 只见月明星稀,乌鹊乱飞。 苏见觅:“……” 她竟然睡了一整天。 回头看向萧检,“你在这等了一天?” “是我把他押了一天!”平康侯粗犷的声音从院门传来。 第十九章 大型催婚现场 平康侯风尘仆仆,面上还带着怒色。 对着萧检道:“要是我女儿今天没醒,明天我就算是拼了老命,也请求皇上严惩你!” 平康侯宠苏见觅人尽皆知,皇上疼爱萧检也不是秘密。 要是萧检真伤到苏见觅,两家都不好对付。 萧检平常虽纨绔了些,但道理还是拎得清的。 于是摆出认真道歉地姿态,“侄女,都是叔叔不好,叔叔给你道歉,刚才说让你挑选宝阁的物品赔罪,绝对不是假话。” 苏见觅又摸了摸自己的头,让春雪端了面铜镜过来。 往镜子里一瞧,好家伙,额头上的包都可以和南极仙翁媲美。 没脸见人了…… 苏见觅道:“我头上的伤不可能一天痊愈,难不成我只能拿一件东西?” 既然肥羊上门,她非要好好的宰一顿不可。 萧检自认理亏,“你头上的伤一天不好,便能从我府上拿走一件东西,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 苏见觅仿佛看见无数奇珍异宝向自己招手。 要知道皇帝素来偏心他最小的异母弟弟,每次朝贡都是挑好的往他府上整箱整箱地送,有传言说萧检府上的宝贝至少有国库的一半。 当然苏见觅清楚这是夸张的说法。 萧检再三表示歉意后,平康侯才勉强的放人。 要不是看在皇上的份上,他早就撸起袖子上手了! 今天的高空抛物事件成功改变了苏见觅的作息时间。 她白天睡足了,此时悬月高照,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了。 “春雪,帮我把今天砸我的扇子拿过来。”她头也不抬,吩咐道。 然而迟迟不见回应。 苏见觅又叫了声,进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春雪呢?”苏见觅蹙眉问。萧检离开时她还跟在自己身边的。 新来的丫鬟福了身,恭敬回道:“回姑娘,奴婢名叫小蝶,春雪姐姐因两次看护小姐不利,被侯爷打发成粗使丫鬟了。” 这件事情不能完全怪在春雪头上,就算扇子飞下来时春雪在身边,自己也逃不过被砸中的命运啊。 “你扶我起来,我去找爹爹说情。” 说罢,苏见觅自己火速穿戴整齐, 准备出门。 小蝶急急拦住她,“姑娘,这回儿侯爷应该安寝了,要不明早再去。” 苏见觅抬头望向天空,黑沉沉的,像泼了墨一般,此时为了春雪去找父亲,无异于打扰他休息,更是火上浇油。 她只好作罢,回到屋内,在摞着一堆病历上的桌前坐下。 小蝶适时递过来砸中苏见觅的扇子,多点了两盏灯后告退。 苏见觅望着未磨墨的砚台,心想新来的丫鬟还是不如春雪仔细。 打开扇子,扇面上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栩栩如生。 败笔就在于象征着清高孤傲的四君子,被金丝织裹,多了些俗气。 又是玉又是金的,怪不得能把她砸晕呢。 虽然有了些瑕疵,卖出去应该还能赚不少…… 苏见觅的念头还没完全成形,目光忽然被扇面右下角的一行小字带走。 小字上写着:倚竹醉酒笑红尘,莫道人间多别恨 字体歪歪扭扭,还带着萧检的大名,一看就知是他亲自提笔写的。 苏见觅顿时如遭雷击! 完了…… 贬值了…… 随手将扇子放在一旁,又把近百份病历整理排序,做了笔记。念随心动,进入神奇空间。 因为最近只医治了寥寥几个病人,空间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升级,但储备的物资多了一个专业的急救包。 检查完一切,回到书桌前,苏见觅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抓耳挠腮也想不出来。 天色渐渐亮了,天空泛起鱼肚白,苏见觅心想,父亲这回儿应该起了准备上朝,正好找他把春雪提出来。 他急着上朝,定不会与自己纠结。 思及此,她快速整理着装,踏着清晨的露珠赶到平康侯的院落,正好和一身官服的他打了个照面。 “爹爹,”苏见觅脸上堆起笑容,小跑过去,“爹爹昨日睡得可香?” 知女莫若父,平康侯一眼洞察苏见觅甜甜微笑背后的小小心机,直接道:“不行。” 苏见觅瘪下脸,“我还没说什么呢。” 平康侯瞥她一眼,“你不就是想把你原来的贴身丫鬟换回来吗?” 苏见觅解释道:“春雪真不是故意的,第一次是我用了一丝丝小技巧,让她沉睡不醒,第二次是意外,谁能防得住啊。” 平康侯冷哼一声,“连小技巧都识不破,面对危险还不能保护主子,有什么用?没把她赶出去就不错了!” 有用,当然有用! 往世苏见觅从闺阁千金到大启皇后,再到后来的叛臣之女,春雪始终不离不弃,最后苏见觅魂归西天的时候,身边也只有她一人陪伴。 这一世怎么能把她发卖出去? “爹爹,你就答应我,再不答应我,今天可要迟到了。” 然而平康侯丝毫不为迟到所触动,她抱着胳膊撒娇耍赖也没用。 最后,十几年如一日准时准点上朝的平康侯今天破天荒的迟到,招来了朝臣们惊讶询问的眼神。 连皇上都忍不住问了一嘴。 平康侯往左迈出一步,颇为无奈,“,回陛下,小女清早有事相求,我这个做父亲的先得给她解决了才好。” 事实上并没有解决,他是看见时候不早,不得已拔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快奔跑才躲过了女儿的请求。 皇上年纪与平康侯差不多,高坐在龙椅上,稳重如山,平静的眼神看不出情绪,除非跟随他身边多年,不然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闻言也轻轻一笑,“都说平康侯爱女如命,不知哪位皇子能有这个福气摘下侯爷手心的掌上明珠啊?” 他说的是“皇子”,而不是“公子”。 平康侯谨慎起来,“觅觅若能嫁进皇室属于高攀,哪里还有挑选的道理,况且老臣还想把她多留几年。” 说最后一句话时,是个人都能听出平康侯语气里的不舍与担忧。 皇上爽朗地笑,却像是听不懂平康侯的意思,“女大不中留啊,我看太子不错,他俩青梅竹马,知根知底。” 第二十章 与尔同销万古愁 平康侯朝太子瞟了眼。 他站在前排,背影谦恭,没有要站出来说话的意思,也是,太子妃的位置一直空着,女儿嫁给太子,对太子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想起女儿说过的不想共侍一夫,平康侯又道,“小女生性顽劣,还得学习几年礼仪规矩……” “侯爷过谦了,谁不知道侯府千金最是规矩,是京城贵女之典范啊。” 平康侯想起苏见觅半夜从外面偷偷溜回来,避开侍卫挤在人堆被折扇砸中,一时无言。 此时话题的主人公苏见觅还在闺房里思索着夜探倚竹楼不对劲的地方,思来想去没个由头。 苏见觅戴上帷帽出府转转,闷在家里抓耳挠腮是想不出来的。 小蝶立马跟上,低眉顺目的模样真像是处处为苏见觅着想。 “姑娘要去哪?” 苏见觅还不完全信任小蝶,便道:“府里憋坏了,出去放松,你不用跟着。” 小蝶面露为难之色,“姑娘一个人,若是再发生什么意外……” 苏见觅摆手,“大可放心,我去的地方很安全,你在府中等我就好。” 她态度坚决,眉间隐隐有些怒气,小蝶无可奈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跟上。 她看着苏见觅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眸光微闪,转身偷偷朝侯府的祠堂走去。 祠堂里有被罚抄经文的苏思妙。 平常不着家的瑜王今天难得待在府上,苏见觅进去时他正好在逗鹦鹉。 “威武大将军,说瑜王最俊。”萧检手上拿着一根从孔雀尾巴拔下来的羽毛,伸进笼子里挠鹦鹉。 鹦鹉颇有骨气,昂首挺胸,就是不说人话。 逗了半天都不尽人意,萧检把羽毛一扔,甩手道:“亏我还好心养你,竟连句实话都不愿意说,干脆炖了算了。” 下一秒,鹦鹉便口吐人言:“不愿意说,不愿意说!” “你这只死鸟,说的像话吗?”萧检叉腰,跟一只鸟较真起来了。 鹦鹉张开翅膀,仰着脖子叫:“像话,像话!” 入门便看见啼笑皆非的一幕,苏见觅捂着嘴笑了起来,把萧检的目光带过去。 “呀,侄女来了,来挑宝贝的是不?” 苏见觅眼珠一转,指向鹦鹉:“我要它,你舍得给吗?” 萧检朝鹦鹉望去,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见到美女瞬间变成乖巧懂事的模样,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威武大将军是别人从海外仙山带过来的珍稀飞禽,你带回去恐怕没那么好驯服。” “是吗?”苏见觅不信,走到笼子前,对威武大将军道:“瑜王纨绔。” 鹦鹉:“瑜王纨绔,纨绔!” 萧检:“……” 上好的鸟饲料终究是错付了。 萧检也不生气,道:“大将军说的也是实话。侄女要是真想要,便拿去。” 苏见觅正要答应,忽然想起什么,讪讪收手,道:“我也不是很想要,毕竟王爷府上肯定有比威武大将军更好玩的东西呢。” 萧检挑起一边眉峰,意味深长地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既然如此,我也不小气,去藏宝阁一趟。” 两人来到侯府深处,不得不说一句王府占地面积是真大,完全不逊于侯府,但侯府有族亲同住,而王府的萧检没有亲人。 再说地段,王府的居所更靠近皇宫,说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也不为过,治安和环境是顶好的。 这待遇,说出去都能让太子羡慕。 踏过小桥流水,九曲回廊,穿过一片桃竹林,两人来到藏宝阁。 藏宝阁有五楼,整体雕梁画栋,琉璃细闪,连檐角兽都是富贵的姿态。 一楼藏书万卷,落满了灰,不像有人经常翻阅,二楼才是奇珍异宝的地方,海南的夜明珠,几百年前的绝版真迹不在少数。 到了第三楼,才是萧检最喜爱的私藏。 一把把扇子如同孔雀开屏,在展台上静静舒展自己绝美精致的面貌。 这些扇骨或是玉制,或是竹制,扇面或是纸制,或是丝制,有折扇,也有团扇,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苏见觅一时挑傻了眼。 萧检看出她心思,半真半假地笑道:“我说呢,原来还是想着从我这里带走一把扇子给哥哥啊。可惜我就没有妹妹。” 苏见觅道:“你要妹妹做什么,难不成带着她出去喝酒啊?” 萧检来了兴致,“女人喝酒有什么不行,如果我有妹妹,我要带她骑马仗剑,支持她飒爽游四方,整天闷在 家里,像个绣花枕头似的有什么意思。” 苏见觅眼睛一亮,感觉突然有了共同话题,“你也觉得闷在家里没意思啊?” 萧检摆手道:“当然没意思,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这才是有意思哈哈哈。” 他望着苏见觅,素净的纬纱遮住她的脸颊,但也可以预见底下定是一张轻怠的脸。 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又在浪费?” 苏见觅缓缓点头。 萧检道:“人生短短几十年,死后埋入黄土,家财万贯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什么不让自己开开心心地活着呢?” 苏见觅道:“你说的有道理。” 萧检哈哈一笑,“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我喜欢!” 苏见觅其实并不是百分百的认同。 能说这句话的人,至少不愁下一顿没饭吃,那些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的,在疾病面前和死神拉扯的,他们的目标只是活着,活着就很开心了。 她看中一把折扇,扇面画着连绵不绝的青山,静谧无声的江面,江面上停驻一艘小小的渔船,一轮圆月如霜,添了抹惆怅。 “月落乌啼霜满天,就它。” 萧检拿起这把扇子,啧啧道:“侄女好眼力,这把扇子的扇面,可是松山居士亲笔画的。” 松山居士的画作一画千金,可遇不可求,是唯一一个活着不露面,还能享受和别的大师死后一样待遇的人。 苏见觅记得萧星潜是极爱松山居士的画作,曾重金求松山居士的下落,然而真人没求到,冒领的不少。 苏见觅得了宝,当然揣在怀里不撒手,和萧检还没走出王府,正好撞见尴尬的一幕。 第二十一章 来者不拒的瑜王 王府的侧门,三两仆人偷摸摸送进来一个长相娇艳的凤眼女人,迅速给她换上侍女的服饰。 并叮嘱她瑜王的一些小习惯和注意事项。 其中一个仆人打断碎碎念式的叮嘱,“你说那么多干什么,上头说了,瑜王他来者不拒,把人送过去就行了。” 他又对凤眼女人道:“待会儿你去给王爷送茶,之后怎么做你清楚吗?” 凤眼女捏了捏手上的药粉,郑重点头。 与此同时,苏见觅抱着扇子正快走到前厅,萧检在她身旁道:“我派一队人送你回去。” 苏见觅正要说话,一道女声突然乱入。 “王爷,这是江南心进的茶叶,请王爷品尝。” 苏见觅顺着声音望去,侍女媚眼如丝,欲语还休,端着一杯清茶,亭亭玉立。 哇,好一朵美色,王府真是名不虚传,什么都有。 苏见觅捂嘴笑道:“既然王爷还有要事在身,我就不打扰了。” 萧检朝凤眼女瞅去,对方含情脉脉,双眼放电,如狼似虎…… 王府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侍女? 凤眼女见瑜王未显愠色,胆子大了几分,心道若按得来的消息,瑜王来者不拒,凭她的美色,还不信征服不了一个男人。 “王爷,这是奴家精心为你煮的呢。”凤眼女都快贴上瑜王身侧。 王爷哪里有自称“奴家”的侍女?! 萧检:“……” 苏见觅一只脚还没踏出王府,只听身后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重物掉落在自己身侧,裙摆拂风轻摇。 低头看去,这不是刚才端茶的侍女吗? 此刻正脸着地,摔了个狗吃屎。 苏见觅扶起侍女,朝萧检看去,高风不知何时站在他身侧,保持防御的姿势。 看样子是他把侍女扔走的。 萧检一脸受惊的躲在高风身后。 萧检:“好可怕好可怕……” 苏见觅挑眉,萧检流连花丛,竟不爱贴上来的美人。 她正要问侍女有没有摔伤,鼻尖忽然闻到一阵异香。 是相投散的味道! 往世身为皇后,后宫里的污秽之事她多少也知道些,一些妃子为了和皇上助兴,往往以各种渠道在茶水里偷偷 添加相投散。 而相投散在太祖在位时,被明令禁止了。 侍女还未察觉到苏见觅表情微妙的变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抓住她的衣服躲在身后。 苏见觅和高风两两相望,不知所措。 高风上前对苏见觅抱拳行礼,问侍女:“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嬷嬷手下做事?” 侍女娇滴滴回道:“奴婢名唤银菊,在徐嬷嬷手下做事。” 高风皱眉,“徐嬷嬷前些天告病回乡,不在府上,手上所有事务都转交给陈嬷嬷了,你又是如何进王府的?” 侍女福身道:“之前在徐嬷嬷手下,前两天刚转到陈嬷嬷手下,一时口误,还请大人见谅。” 高风冷哼一声,一个箭步绕到苏见觅身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侍女,让她在瑜王面前跪下。 “大胆!王府里根本没有陈嬷嬷,说,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侍女没料到今天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漏了陷,瑟瑟发抖,咬着嘴唇死不说话。 萧检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安慰性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在侍女面前踱步。 “王府守备太过松懈,今天能混进来一个侍女勾引我,明天就能溜进来一个大盗把我藏宝阁的宝贝偷走,那怎么得了?” 他唉声叹气,“是我平常疏于管教,才让有心之人有机可乘。只不过今天怎么派了这么个货色过来,难道以为我萧检是来者不拒的人吗?” 高风微微诧异,看来王爷眼界挺高,侍女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也能勉强排个娇艳美丽,却也入不了王爷的眼。 苏见觅也微微诧异,萧检刚才说的来者不拒……好熟悉哦! 萧检注意到苏见觅诧异的神情,叹了声,“今天真是让侄女见笑了,不过我还是要解释一下,我虽然纨绔,但也不是来个女人就能入眼的。” 他停下脚步,“侄女,你要是看见丽春院的烛云姑娘,一定要好好给我解释啊。” 京城人都知道,烛云是丽春院的头牌,萧检曾一掷千金,入了她的帷帐。 苏见觅差点一个白眼翻过去,她怎么可能会和丽春院的头牌有见面交谈的机会。 地上跪着的侍女见他们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跳起来往外跑。 可王府哪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 走的地方? 不到一个呼吸,又被高风扔回来了。 长剑架在脖子上,高风冷眼看她。 “说,背后主子是谁!意欲何为!” 侍女浑身发抖,面色苍白,额头上布满汗珠。 苏见觅一惊,大喝道:“快!她服毒自尽了!叫大夫过来!” 说完,她想起自己也是大夫,抬手掰开她的下巴,想给她催吐。 然而为时已晚,黑色的血液从嘴角汩汩流出,沾了苏见觅一手。 侍女头一偏,失去生命迹象。 人没了…… 高风一脚把尸体踹开,说了声晦气。 萧检像是第一次看见死人,顿时吓得鸡飞狗跳,求爷爷告奶奶的让侍女灵魂不要找他。 苏见觅见过的死人不少,倒也没萧检那么激动,抽出手帕把手擦干净。 萧检最后让人严查侍女来源,把王府每个人的底细都摸排一遍,发现其中有两三个可疑人的时候,人家早已经卷铺盖逃跑了。 “竟然还有人打我的主意,看看我像缺女人的样子吗?”萧检平复心情,骂了几句。 送苏见觅离开后,萧检走回藏宝阁,从里面拿出顶级的新茶,慢悠悠给自己泡了杯。 茶香四溢,他捏了捏额角。 “刚才那侍女的底细查清没?” 他说话的语气和苏见觅在一起时判若两人。 高风道:“查到了,和倚竹楼有关系。” 萧检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杯沿,“看来有人察觉到胡逻升迁前的传言是从我这里放出去的,找个由头,把我从胡逻的事情里撇干净。” 高风抱拳说了声“是”。 出门前想到瑜王刚才看见死人一副快吓尿的姿态,不由得抽抽嘴角。 要不是清楚自家王爷的实力,他差点就信了。 第二十二章 拿什么报答我 苏见觅忙手忙脚的溜回侯府,一进侧门,又是平康侯一张板正严肃的脸。 “爹爹今天下朝挺早啊,”苏见觅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呀,今天天气真不错呢!” 平康侯负手而立,沉声道:“把你嫁给太子,你是不是还觉得不错?” 嫁给太子?! 苏见觅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问了一遍。 平康侯道:“你出去打听一下,谁不知道皇上今天过问你的婚事,扬言要把你许配给太子。” 苏见觅胆战心惊,她只是溜出去一个早上,回来感觉世界都变了! “太子怎么说?”她抱有一丝期待,希望太子能推辞掉。 “还能说什么,你嫁给他,他巴不得!”平康侯一甩袖子,“我想把消息告诉你,还得蹲在侯府偏门守株待兔!” 苏见觅如坠深渊。 脑海里千头万绪,甚至出现了卷包袱逃跑的念头。 她踉跄两步,声音有点颤抖,“圣……圣旨什么时候下来?” 平康侯拧眉不语,他越是沉默,苏见觅越是紧张。 清风吹落树叶,悠悠飘零在平康侯衣角,宛如一声叹息。 “罢了,太子虽有妾室,但性格忠厚,对你也是极好的……” 苏见觅想说再好也不是她喜欢的,她不喜欢,就不想嫁! 第一个字还在喉咙里,只听平康侯又道:“当然太子府再好,也不及侯府自由,觅觅你太贪玩,我又舍不得家法伺候,只好吓一吓你。” 闹了半天是个乌龙! 她竟然信了父亲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苏见觅血气上涌,小脸通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 “爹爹,你也太坏了!”苏见觅余悸未了的拍拍胸口。 平康侯道:“不过我的确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苏见觅道:“什么事?” “不出意外的话,你上次说的司马大人过几天就要上任户部尚书了。” 好消息啊!看来二哥的效率挺高。 苏见觅道:“那胡逻呢?” “今天早朝正说了胡逻,他品行不端,已经被革职查办了。” 平康侯望着女儿欣喜的笑脸,总觉得她性子越来越跳脱,而且还有事情瞒着他。 “觅觅,你是不是早有把握胡逻会下台?” 苏见觅一顿,“父亲怎么这样说,我只不过是为了皇帝姑父没有被小人蒙了眼而高兴。” “我听你二哥说,胡逻犯罪的直接证据,和你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啦,思路是我提供的嘛!”苏见觅差点咬了舌头。 她忘了在父亲和二哥面前,关于墨黎的身份是不一致的,很容易露馅。 哎呀,以前从来没糊弄过人,这头一次,还真有点手忙脚乱的感觉。 苏见觅眼角瞟见一簇迎春花,装作注意力被花朵吸引,三两步跳到花前,摘下一根细长的迎春花藤。 素手纤纤,十指灵活翻飞,不一会儿编出一个花环。 平康侯站在不远处,看着女儿俏丽活波的身影,感慨万千。 女儿长大了,有心事也不会和父亲说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 苏见觅编完花环转身,发现原来站着父亲的地方空空如也。 平康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她将花环圈在肩膀上,蹦蹦跳跳的来到墨黎的住所。 他是个爱干净的人,从进来侯府到现在,屋里的摆设还是原封不动,也没有沾上一粒灰尘。 “墨黎,告诉你一件好消息,胡逻下马了!” 苏见觅将花环随手放在桌上,大咧咧地坐下。 墨黎从里屋走出来,闻言微微点头,和苏见觅隔着一个桌子坐下,左手臂搭在桌面上。 桌上迎春花柔嫩的花叶轻轻触碰到他的手背,墨黎抬眼望着苏见觅满面春风的笑颜。 “意料之中,你二哥找过我。” 苏见觅道:“他和你说了什么?有没有……为难你?” 墨黎摇头,“没有为难,只是简单问了些问题,比如籍贯和账本的来路。” 苏见觅抿了抿嘴唇,“墨黎,胡逻不会再伤害你了,倚竹楼也会消停一段时间,你放心,二哥保密做得很好,你不用担心被倚竹楼的人报复。” 她的话向倒豆子一样直往墨黎耳朵里灌,他却一点也不觉得不舒服。 苏见觅又道:“过去不好的经历让它过去,你可以回家乡,找你的家人了,如果没有银钱,我可以借你。” 墨黎等的就是她这一句话。 他在她面前单膝跪地,“墨某感 谢姑娘这段时间的照顾与帮助,大恩不言谢,我无以为报,只求能留在姑娘身边,或者京城,只要姑娘需要帮助,墨黎万死不辞!” 清朗的男人在面前郑重承诺,眉如远山,眸似墨染,他背着阳光,轮廓分明。 就算是登上后位,掌管后印,苏见觅也没得过萧星潜一星半点的认真承诺,墨黎一番话,说不感动是假的。 感动归感动,现实还是要认清的。 首先墨黎在爹爹那边算作三哥的朋友,再把他留在侯府,留在自己身边谋差事,情理上说不过去,容易遭怀疑。 苏见觅问道:“你真的想好了?不回家和家人在一起?” 墨黎即刻回答:“我没有亲人了。” 他眉目间染上一抹悲戚的寒凉,“在我被抓到倚竹楼之前,父母因病逝世了。” 医者仁心,苏见觅垂眸叹了声。 “你刚才说你留在京城也是可以的?” 墨黎点了点头。 苏见觅道:“你愿意参军吗?” 她知道大哥苏钰的兵权会让侯府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在皇上面前种下怀疑的种子。 到时候侯府缓兵之计交出兵权,最后底气不足,甚至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墨黎他不是苏家的人,在过去的经历上做些手脚,绝对能顺利参军,一步步拿到功勋,不会引人怀疑。 苏见觅承认她有私心,当然她也给了墨黎拒绝的机会。 她会尊重他的决定。 墨黎凝视苏见觅的眼睛,缓缓道:“愿意。” “我不会让你有任何特权,你愿意成为将军甚至更高的职位来报答我吗?”苏见觅眯起眼睛,眼角闪着危险的寒芒。 第二十三章 从此天高路远 墨黎坚定地道:“只要能报答姑娘的恩情,墨黎愿意。” 苏见觅把他扶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只不过是顺手救了你,你不必觉得报恩是一种负担,从此天高路远,任君一展宏图。” 她目光直视墨黎,“不管你以后或卑贱或尊贵,我苏见觅都认你这个朋友。” 墨黎眸光闪了闪,“你说真的?” 苏见觅道:“当然是真的!” “好,从此天高路远,一展宏图。” 墨黎告别侯府,在一处客栈落脚。 不一会儿,一道矫健的黑色身影翻窗而入,在墨黎面前单膝跪下。 “教主,我打听到胡逻已经被关进打牢,我们还要不要继续行动?” 墨黎转身,“账本事件断了胡逻的仕途,却没有实质性的伤害到倚竹楼半分。可见其背后的人势力强大。” 下属静静听他的话。 “倚竹楼会消停一段日子,也会加强警惕,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奇袭倚竹楼的行动暂且搁置下来。” 下属说了声“是” 又问:“我们下一步是做什么?” 墨黎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他:“我们在京城里还有多少人?” 下属答:“除去我和魏元,还有三十个高手。” 墨黎颔首,沉思一会儿,道:“只留下你和魏元,其余的人都返回。” 下属惊了一下,“可是你的安全——” “你不用担心我。” 墨黎把他预备的打算告诉他,“喻行,你们两个的任务就是隐藏身份,不到必要的时候不要出来。” 喻行听到墨黎要参军,嘴巴都能塞下一个鸡蛋,听到他还要从最低品阶做起,更是惊讶到语无伦次。 “教主,您这是……这是为了什么啊?” 墨黎负手转身,背影清寂,“为了一个名分。” 喻行不说话了。 他知道一点教主的身世,母亲好像是北凉王子的正妻。 北凉为了和大启联姻,迎娶公主,王子又为了稳固自己在王室的地位,对外宣称妻子给他戴了绿帽,逐出家门,贬为奴隶。 当时妻子已经怀孕三个月,千辛万苦生下孩子,却不被承认,还被所有人唾弃。 那个孩子就 是墨黎。 当然只是传言,墨黎本人没有亲口证实。 一缕春风从窗外钻进来,吹动墨黎乌黑的头发,撩起一番离思,良久,墨黎神色莫测的看了眼喻行,低沉的声音在房间响起。 “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喻行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疑惑道:“什么也没做啊。” “那你为何大白天穿一身夜行衣?” 喻行:“……” 他自从进了侯府后,教主注意的点越发奇怪了。 让喻行退下后,墨黎拿起从侯府唯一带出来的东西。 迎春花花环。 过了花期最好的时候,花瓣有些枯萎,有的已经掉落。 墨黎盯着花环,幻想少女摘下花枝编织的场景。 可惜短时间内是见不到了。 春光烨烨,百花齐放。 皇后亲自操手举办的百花宴此刻也提上日程。 今年苏家只有苏见觅一个人有资格赴宴。 小蝶从衣柜里挑出一件云锦衣裙,层层叠叠的紫色,宛如芙蓉划开,特别适合苏见觅,把整个人的气质提上一大截。 然而苏见觅只是轻轻瞥了一眼,让她放回去重新挑选。 “今年江淮地区水灾,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我怎么能穿名贵的云锦?给我换一件素净些的。” 其实苏见觅还有一个理由,就是尽量不引起各位皇子的注意。 小蝶说了声是,转身重新挑选。 “妹妹,你送的折扇深得我心啊!”苏亦铮爽朗的声音从院门外钻进来。 苏见觅起身探出门去,见三哥手上拿着前些日子她派人送过去的折扇,简直是爱不释手。 苏亦铮问:“妹妹你哪里来的扇子?看品相绝非俗物啊。” 苏见觅把萧检在顺兴楼上随机伤害一个有缘人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那个瑜王,一点也没有长辈的样子,亏我每次见他还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皇叔,太吊儿郎当了,竟然伤到了我妹妹!” 苏见觅心道,你不也一样吊儿郎当的吗?只不过你偷偷摸摸,人家纨绔得光明正大。 她摆手道:“都过去了,下次我看见他可得绕开点儿。” 苏亦铮道:“皇叔不是说你伤一天没好,就一天去他府上哪一件宝贝,妹妹,你跟哥哥说说从瑜王府里薅了几件宝贝?” 苏见觅指了指扇子,“就这一件。” 头上顶包的滋味并不好受,苏见觅用自己的医术很快把包消除了。 消除后的第二天她就后悔不已,应该再多等一天,把那只鹦鹉一并要回来呀! 苏亦铮道:“你方才说见到瑜王要敬而远之,我却不见得,你忘了百花宴上,也有瑜王的一席之地吗?” 还真是,瑜王今年弱冠,却迟迟没有婚配,府上连姬妾都没有一个,说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真不是夸大。 想起那天王府上,瑜王看见死尸离原地吓尿只差一点点的神态,悠悠地叹了声,“谁愿意嫁给他啊?” 苏亦铮道:“有什么不愿意,人家可是皇亲贵胄,想嫁的人可以从京城排到鞑靼。” 苏见觅不以为然,不过她也好奇,日后能降服这位爷的是何方神圣。 百花宴如期而至,苏见觅一身浅淡的鹅黄衣裙,坐上前往皇宫的马车。 百花宴年年有,今年特别隆重。 苏见觅下车时,遇见好几张熟悉的面孔。 首先过来给她打招呼的是礼部尚书家的嫡女李希宁。 两人是闺中密友,苏见觅记得往世她为了家族利益嫁给萧星潜为妃,含泪惜别青梅竹马的表哥,后来郁郁寡欢,得了痨病不治而亡。 此刻的李希宁正值花季,脸颊有点肉肉的,笑起来像一朵绽放的太阳花,她瞧见苏见觅,欣喜地走过去。 “阿觅,你都将近三个月没有找我,我闷在家里好生无趣。” 苏见觅看着她的笑颜,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感觉,竟有些泪目。 “哎呀呀,才小半年不见,你怎么成了爱哭鬼?我不过是调侃你几句罢了。”李希宁着急地道。 第二十四章 女驸马 苏见觅擦了擦眼角的湿润,“瞎说,我只不过是昨晚没休息好,眼睛不舒服而已。” 李希宁正要问她没休息好的缘故,一声尖细且高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皇后娘娘驾到——” 顿时,热闹的宴会安静下来,世家女和皇子们纷纷行礼。 苏见觅跟着大众低下头去,眼角却偷偷打量皇后。 她瞥见一袭绣着凤凰牡丹样式的衣摆从身前飘然经过,两排宫女的脚步声也轻得像猫似的。 直到皇后淡淡说了句起身,众人才谨慎的抬起头。 苏见觅抬头望去,正位上的姑姑雍容华贵,看不出实际年龄,眼角眉梢是矜傲的尊贵。 皇后微微一笑,“一场私宴而已,不要拘谨,诸位且当做是在自己家里。” 话事情这样说,除了苏见觅,谁敢真这样做。 众世家女柔柔应了声是,还是本分的坐在位置上不敢喘大气。 苏见觅一边往嘴里塞糕点,一边跟李希宁小声聊天。 正说到及笄后相看婚事,皇后便叫了苏见觅一声。 “觅觅,听说前些时候你自发去城郊救济流民?” 苏见觅赶忙吞下嘴里的糕点,福身道:“小女能力低微,不过举手之劳,幸好有三哥照拂。” 侄女不骄不躁,皇后满意地微笑道:“对了,你三哥今天来了没?” 苏见觅哽了一下。 三哥今天没来,他对相亲没兴趣。 本来嘛,她也不想来,可是父亲非要她和三哥去一个。 就抓阄呗,抓了十七八次,结果都是她去。 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苏见觅道:“三哥今天间歇性洗心革面,在家里准备科举。” 宁愿学习,也不愿相亲。 皇后扫了眼底下一排京城娇花,搞不懂现在年轻人是怎么了。 “还是觅觅乖,今天姑姑好生待你。”说着,皇后招手让她过来。 苏见觅顺水推舟的在皇后脚边坐下,眼角余光时不时瞄时辰。 她也想学习,不想相亲。 可惜大启朝不允许女子参加科考。 一声轻轻的叹息不经意间从苏见觅嘴里吐露出来,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皇后却听见了。 “觅觅, 有什么忧心事?跟姑姑说,姑姑跟你解决。” 她能说她不想相亲吗? 苏见觅壮着胆子试探说了句:“没人说话,有些无聊……” 皇后朝底下人望去,一个个端庄得跟画里出来的,一个小葡萄咬了五口还没吃下去。 而且大多数人的注意力不在台上的舞蹈上,而在自己的穿着礼仪打扮。 皇子们还没出来,一个个拘谨得跟木头似的,要是出来,岂不是成了冰棍? 又冰又光棍。 没办法,启朝民风如此,女子受限是多些。 “确实无趣了些……”皇后应了一声。 苏见觅以为自己要迎来离开的曙光,结果迎来了一句 “觅觅,你作为姑姑最亲近的侄女,是不是要帮姑姑忙,暖暖气氛,不如上台表演个才艺什么的。” 啥? 苏见觅懵了。 那一瞬间,她脑海里有无数头草泥……无数个念头闪过。 是表演如何把脱臼的手装回去,还是表演把撕裂的伤口缝回去。 皇后盈盈起身,示意台上的舞女下去。 不一会儿,台上空无一人,看样子,势必要苏见觅上台不可了。 苏见觅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李希宁。 李希宁家教甚严,琴棋书画皆有所学,上去表演一场不在话下。 就是为人太内向,不轻易抛头露面。 皇后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人交汇的目光,道:“难得能聚在一起,大家都看个脸熟,交个朋友,有没有谁自愿第一个上台来让大家认识认识?” 她一边说,一边悄咪地抠苏见觅的腰。 苏见觅真成了哭笑不得。 正当她准备破罐子破摔之际,李希宁怯怯站了起来,“小女……小女愿献丑。” 面对众人,她没有私下和苏见觅一起时的自然放松,但还是勇敢的站了出来。 苏见觅松了一口气。 一曲箜篌《醉客卧泥》,曲调千回百转,丝丝缠绕,绝对是名师之徒。 曲终,众人还回味在似昆山玉碎,似芙蓉泣露的曲调中。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世家女们好胜的心态被激了出来,纷纷献艺,最后没苏见觅什么事了。 她悠哉游哉的吃水果看小曲,惬意自得。 皇后却没打算放过她,别家的女子越是要表现,她越是 不能让苏家的女儿被比下去。 等到所有人的才艺基本轮流一遍,到皇子们出现的时候,皇后没有按常规流程走。 “觅觅,你不去献艺吗?”皇后温柔地笑着。 苏见觅回眸,使眼色:“我不想。” 皇后回以眼神:“不,你想。” 一轮才艺下来,大家熟络许多,没有刚开始的束手束脚,还开起小玩笑。 有胆子大些的,起哄苏见觅上台。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苏见觅琴棋书画样样普通,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向台上,她还在想表演什么才能不丢苏家的脸。 乐师已经准备好伴奏,只待她说出曲目。 苏见觅眼珠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姑姑,我待会儿要献丑的曲目,乐师不一定听过,我清唱一小段献献丑便行。” 皇家乐师都是经过层层选拔,少有不会的曲子。 皇后微微惊讶,“你要唱的是什么?” 苏见觅道:“一个故事,叫女驸马。” 女驸马是她在现代听过的黄梅戏,病房里的老大娘经常放,她耳濡目染,也会几句。 大家都没听过,做出洗耳恭听状。 苏见觅咳了两声清嗓子,开口唱道:“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她天生音色好听,如百灵如莺语,只要不跑调,就不辣耳朵。 一首下来,苏见觅看了看大家的反应。 果然都当做故事去听了,没人在乎她的技巧和承转起合。 “好,好一个纱帽罩婵娟!”一道裂云穿石的中年男声大声道。 众人循身望去,一件明黄色修着龙纹的身影在宦官和宫女的簇拥下走来。 顿时纷纷跪地,“皇上万岁。” 皇上摆手示意大家起来,目光落在苏见觅身上。 “觅觅,你刚才唱的故事新颖,在哪学的?” 第二十五章 这也能称作诗吗 苏见觅朝声音的来源看去,一位身着龙袍的中年男子缓缓走来,身边跟着一位大臣,少许皇子和一位皇叔。 萧检是第一个能快准狠的吸引苏见觅眼球的。 准确来说,他能迅速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今天萧检穿了一身亮绿色的衣袍,绿得发光,绿得令人发指。 不仅如此,他脸上还特地抹了粉,白白的像个面团似的。 好好一个人,被他打扮得人不人鬼不鬼。 苏见觅的视线一时忘记从萧检身上移开。 直到旁边皇后悄悄提醒,皇上问的话还没回答。 她才如梦初醒般,恭敬回答:“民间小调,偶然听的。” 皇上点了点头,“路上就听闻宴会上丝竹管乐,连绵不绝,可惜来迟一步,朕还没好好欣赏。” 皇后思忖他的话有些道理,才艺都表演完了,接下来该以什么样的形式让皇子们认识名门闺秀呢? 忽然,她灵机一动。 不如让这些姑娘们再表演个琴棋书画,给皇子们露一手。 苏见觅看皇后这表情,脑海警铃大作。 完了,要被随堂考试支配了。 好在她在现代学的咏物诗还不少,借鉴借鉴,应该能应付过去。 皇上对皇后的想法表示赞同,派人拿来纸笔分发给一众姑娘。 限时半个时辰,完成一首诗。 苏见觅坐在桌子后,僵硬微笑地接过发下来的宣纸和毛笔,举头望苍天,低头两茫茫。 她虽然低着头,眼角余光却在观察其余姑娘门的反应。 或如鱼得水,或抓耳挠腮。 苏见觅提笔,正准备写下第一个字。 笔尖轻点宣纸,墨色晕染出一滴墨香,丝丝缕缕缠绕思绪。 她发现,脑海里循环播放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 刚才要咏什么来着? 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诗词,她要么只记得前两句,要么只记得后两句。 看着别人纷纷起身交卷,苏见觅有点着急。 正对上皇后姑姑询问催促的眼神,苏见觅离原地爆炸只差一点点。 这什么人间疾苦? 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干脆破罐子破摔,随便胡诌几句。 看着皇后面前摞起来 的宣纸,至少有二三十份,有的世家女为了凸显自己的才学,一口气做了两三首的也有。 皇上把所有的诗文交给他带过来的四位皇子,也强行给萧检塞了好几份。 苏见觅偷偷观察皇子们的神情,大多如出一辙。 太子萧星辰时不时微微颔首,五皇子萧星潜认真仔细,也流露出认可的神情,其他两位皇子也是一样。 没有令人惊艳的诗词,也没有让他们眉头紧锁的。 除了萧检忍不住笑了出来。 皇上好奇道:“瑜王看见了什么好诗,笑得如此开心?” 萧检放下手中的纸,“题目是百花宴,咏锦园之物,没想到有个姑娘咏藕,我寻思着,这园子里哪里来的藕?” 此话一出,众世家女纷纷捂嘴偷笑,笑咏藕之人偏题偏得离奇古怪。 苏见觅直呼遗憾。 哎呀呀,都有人咏锦园里没有的事物,早知道她也来偏题,咏鹅也好过自己刚才瞎编的一首。 失策失策,不知是哪位姑娘妙手生花啊? 皇后也好奇是哪位姑娘写的,便问了出来。 良久,李希宁才怯怯的向前走了一小步。 “回皇后,是……是我写的。” 看见咏藕的作者,苏见觅下巴都快惊掉了。 凭李希宁的才学,就算没写出千古绝句,也不至于偏题。 皇后问:“李姑娘,请问园子里哪里有藕?” 李希宁抿着嘴唇,眼神悄悄向萧检瞟了一下。 别人不知道,苏见觅还不知道吗? 她瞬间明白了李希宁的意思。 不得不说文雅人就是不一样,苏见觅瞧萧检,就是花里胡哨。李希宁瞧萧检,绿衣白脸,不是绿水河里的藕还是什么。 苏见觅开口替她解围,睁眼说瞎话道:“我猜希宁是看见瑜王玉树临风,身姿皎若皓月,好似莲藕清清白白,托物言志,不错!” 托哪门子物,言哪门子志…… 萧检嘴角不可察觉的抽了抽,他今天特地打扮夸张,还不是为了引起众千金的反感。 怎么扯上玉树临风,清清白白了? 李希宁见有人给自己台阶下,忙不地的点头说是。 苏见觅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只听皇上颇为好奇地道:“我看觅觅似乎对诗词颇有见地,不知道哪 位皇子得到了她的手稿啊?” 四个皇子你望我我望你,最后还是萧星潜站了起来,迟疑地拿起一份宣纸。 “回父皇,表妹的诗词在儿臣手上。” 皇上饶有兴致,“是吗?念出来让大家听听。” 苏见觅整个人都不好了。 萧星潜也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 众人见他反应,更加好奇苏见觅写了什么。 萧星潜向前走了两步,拿起苏见觅的手稿,朗诵道: “锦园可流连, 花枝何田田。 蝶戏花丛间。 蝶戏花丛东, 蝶戏花丛西, 蝶戏花丛南, 蝶戏花丛北。” 每念一个字,苏见觅原地裂开一分。 如果她有罪,请让法律来制裁她,而不是让往世的负心男当众念她瞎写的诗词。 那是她根据以往看过的一首汉乐府古诗《江南》胡乱改编的。 这年头,做一个世家闺秀真难。 她有写诗的时间,还不如去外面治病救人呢。 有人质疑道:“这也太简单了,未免太过草率。” 李希宁也替苏见觅干着急,她想挽救,但也词穷了啊。 皇后和皇上面面相觑,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台上台下窃窃私语,苏见觅欲哭无泪。 早知道就备点干货来呀! 还是萧检不紧不慢的打断所有人的小声交流。 他摇着手中折扇走到苏见觅身旁,身上的香粉味差点没把她熏晕。 只听他赞叹道:“觅侄女这首诗作得真好!至少是流传千古的巨作啊!” 一位粉色鎏金裙的姑娘站了起来,不服道:“这也叫流传千古的巨作?这样能称作诗的话,我写一百首也是可以的。” 她是庸南伯府的嫡女柳雪颜,人如其名,肤白若雪,姿颜俏丽。 是往世苏见觅的大对头,平康侯府抄家后,庸南伯府即刻上位,柳雪颜也成了贵妃,宠冠六宫。 第二十六章 大型彩虹屁现场 苏见觅最看不上她,此刻也拿不出精准绝伦的话语来堵她,便道:“诗词歌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觉得不好,我看皇叔说好,不如先听听他的意见。” 柳雪颜这才发觉刚才她自己插嘴过快,瑜王还没评论,她倒先评头品足。 耳根泛红,抿着嘴不做声了。 萧检从萧星潜手上拿过苏见觅的诗词,又细细观看了番,说道:“这不就是互文的修辞手法嘛,整体读起来简洁明快,听一遍就记下来了。” 能听一遍就让人记下的诗不多,苏见觅这首算一个。 底下都不吭声了。 众人面上平静,心里吃惊。 瑜王……什么时候会品鉴诗词了?! 而且还有几分道理,奇妙奇妙。 连皇上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他这个不争气的皇弟,果然今天强行把他拉过来相亲没错。 你看,在一众贵女面前,为了展现自己的博学多才,真是想着法的品鉴,凸显他非同寻常的品味。 不错不错。 皇弟难得吊书袋一回,皇上哪有不捧场的道理,便满面堆笑,眼角挤出两三道褶子,“朕也觉得不错,听一遍就能记下,口口相传,千古名句啊。” 皇上都说侄女好,皇后自然顺杆子往上爬,“我看最后四句虽然看起来没有太大区别,但生动活泼的表现了锦园的生机勃勃,臣妾今天是受教了。” 皇上皇后瑜王都说好,他们好,才是大家真的好。 于是赞美之词从每个人的嘴里吐露,滔滔不绝,犹如黄河决堤一泻千里。 苏见觅惊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大型彩虹屁现场! 又心虚又舒服的感觉是怎么肥事? 唯有柳雪颜下不来台,她站在角落不甘心地跺脚。 不就是家世好点吗,外表花瓶,内里草包! 听闻苏见觅在百花宴上大出风头,苏思妙差点把手中的毛笔折断。 苏见觅是什么样她还能不清楚吗? 干啥啥不行,琴棋书画偷懒第一名。凭她那个样子,怎么可能得到在场所有人的称赞,连皇上都发话说等苏见觅及笄之日,封她为郡主。 苏思妙越想越怄气,她不管酷暑寒冬都是第一个到达 学堂,老师和礼仪嬷嬷都夸她勤奋聪明。 奈何只是庶女,出头的机会被苏见觅生生夺去。 她势必要苏见觅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好看! 正值春日,窗外突然出现几声蝉鸣。 苏思妙放下手中的笔,放轻脚步走近窗户边,打开一条缝。 不多时,一张小纸条从外面蹦进来。 关上窗户,打开纸条。内容是苏见觅前几日的动静和近日的打算。 可以说事无巨细,只有贴身丫鬟才知道。 看着纸条上苏见觅的行程和见过的人,苏思妙嘴唇勾起一抹阴毒的笑容。 她一个侯府嫡女,竟然跑去和下九流的商户营生勾勾搭搭,老夫人听了一定勃然大怒,说她败坏门风。 刚才还因为苏见觅在百花宴上得到众人青睐而心生不甘,现在瞬间不开心的情绪烟消云散。 她要去老夫人那里举报! 苏思妙刚打开门,就被门口守备的侍从拦下。 “我要去见老夫人!” 侍从一步不让,“老夫人发话,没有抄完佛经,不准允出来。” 苏思妙厉色道:“事关我们侯府嫡女的作风行为,要是被侯府外的有心人捷足先登,侯府的清誉也别要了!” 侍从迟疑了,互相望着拿不定主意。 苏思妙见缝插针,“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我担着,保证不会让你们受罚。” 话音刚落,苏见觅的声音下一秒便飘入她的耳朵。 “堂姐佛经抄完了吗?如此急不可耐的出门。” 苏思妙自认有把柄在手,腰板也挺直了,扬着下巴道:“我正说有人败坏侯府门风,要去老夫人那。” 苏见觅听完瞪大了眼睛,惊了一声。苏思妙以为她是怕了,没想到苏见觅说的是:“所以堂姐你要去老夫人那负荆请罪?小蝶,把荆条拿来。” 苏思妙咬牙切齿,“我说的是你!” “我?”苏见觅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堂姐你是白日做梦还没醒,且不说我是否真做了败坏门风的事,就算做了,堂姐你在佛经罚抄,老夫人下令隔绝外界来往,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苏思妙哑然。 苏见觅恍然一般,左顾右盼,“小蝶,小蝶呢?” 许久未见的春雪从身旁盈盈走出,低眉垂首道:“回姑 娘的话,小蝶吃里扒外,已经按照侯府的家法处置了。” 此时,老夫人正巧在丫鬟的簇拥下走到祠堂,看见苏思妙和苏见觅对峙的姿态,又听见春雪说什么吃里扒外,不由得皱了皱眉。 妙丫头不是应该在抄佛经吗?怎么又和觅丫头杠上了? 老夫人道:“妙丫头,你派丫鬟叫我来是有什么事?” 苏思妙一愣,她什么时候让丫鬟去叫老夫人了。当她看见苏见觅嘴角淡淡的微笑时,顿时了然。 好哇,一定是她借着自己的名义去叫老夫人的,可真够无耻! 苏思妙解释道:“祖母,我哪里舍得让丫鬟去劳烦您过来,不过我正好有件事想向你说。” 眼角余光瞄了眼苏见觅,看她一个时辰后还笑不笑得出来! 老夫人进屋坐下,抿了一口茶,“说。” 苏思妙朝苏见觅看了眼,柔柔道:“我说了祖母可别气坏了身子,我要说的,就是堂妹!” 她手指指着苏见觅,大声道:“商人重利轻别离,堂妹不顾身份,背着侯爷和祖母,在外勾搭商户,跟铜臭打交道,简直败坏我们侯府的名声!” 老夫人拧眉,一双眼睛犀利地看向站得直直的苏见觅,“觅丫头,妙丫头说的可是真的?” 苏见觅朝老夫人屈膝行了一礼,“祖母,我听不懂堂姐说的哪门子事,你说我勾搭商户,请问勾搭的是哪一家商户?” 苏思妙冷笑道:“还能是哪一家,就是城西的环宝堂,专门卖首饰头钗的那家!” “那我承认,我前些日子的确趁父亲和祖母不注意,去了环宝堂。” 苏思妙大大方方的承认,倒是弄得苏思妙好像多嘴多舌的小人。 第二十七章 石锤了 苏思妙干脆不看她,看向老夫人,“祖母,你听听,妹妹她承认了!” 老夫人双眼阖上,眉头拧着,祠堂静得只有几人的呼吸,丝丝缕缕的檀香缠绕心弦,留下如水般的静谧。 苏思妙胜券在握,她能肯定此事一出,苏见觅在老夫人眼里的形象倒得一塌糊涂! 良久,老夫人摆了摆手,“由她去,妙丫头,此事你不必声张。” 苏思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抬头,她不敢相信老夫人会偏心如此!连侯府清誉都不顾。 要知道,三教九流,士农工商,商人是最末尾,地位最低下的啊! 苏思妙不服,就算老夫人心向着苏见觅,侯爷总不能也不分黑白的偏心。 她要跟老夫人据理力争! “祖母,我自然不会对外说,咱们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懂,但如果妹妹继续跟商户往来……” 老夫人道:“那也由她去,只要是环宝堂就行。” 苏思妙惊诧道:“什么意思?” 苏见觅上前走一步,横亘在苏思妙和老夫人面前,“谢谢祖母,母亲留下来的东西不多,唯有医书也寥寥几家铺子,作为唯一的女儿,把母亲留下来的遗物打理好,是我的责任。” 老夫人想起自己天妒英才的儿媳,苍老的眼睛里快要溢出泪珠。 她招手把苏见觅叫到跟前,轻轻握住她柔嫩的双手,“觅儿啊,你长大了,有些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了,像你母亲一样。” 苏见觅的母亲原本是医女,偶然间救下了平康侯的性命,平康侯对她一见钟情,不顾当时所有人劝阻,娶她为妻。 成为侯府夫人后,她没有整日待在后宅,借着行医救人,完善医书的间隙,偷偷琢磨当铺。 当时老夫人勃然大怒,本就不满意这个出身乡野的儿媳妇,当即要平康侯休妻。 平康侯一百个不愿意,与母亲争执不休。 最后,为了不让丈夫为难,苏见觅母亲亲自请罪,她的一句话让老夫人现在还记忆犹新。 她说:“母亲在上,是儿媳做事有失偏颇,若要家法处置儿媳绝不说半句反抗,但请看在儿媳也是为了自己女儿 份上,求母亲准允把铺子开着。” 当时苏见觅刚满周岁,举办完抓周礼。 老夫人道:“觅觅还小,你急着做什么,又有什么用?” 苏见觅母亲双眼含泪,颤声道:“实不相瞒,儿媳时日无多,药石难医,只想走之前给觅觅留下些东西,不求她以后大富大贵,只求她有处安身立命之所。” 后来苏见觅母亲抱病而终,老夫人才知道她当年为了救平康侯,严冬里采药,落下病根,经久难愈,才引起病症。 斯人已去,医书中墨香萦绕经年,留在侯府凭人吊唁,而生前经手的铺子,交给平康侯暂时保管。 那是她留给女儿的嫁妆。 看着眼前有几分神似的苏见觅,老夫人内心百感交集,“妙丫头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你是侯府唯一的嫡女,还是要注意些,这次幸好是让妙丫头发现了,要是让外人发现,那可就说不过去。” 苏见觅朝苏思妙看去,后者紧咬着嘴唇,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苏见觅把她怎么着了。 不过苏见觅的确要搞苏思妙。 谁叫她安插眼线替了春雪的位置,要不是早有察觉,此刻她状告的不是环宝堂,而是绵芳斋。 要知道绵芳斋不属于母亲的遗产,是苏见觅私人的合作,若是传到了祖母的耳朵里,可不像现在这样能打感情牌混过去。 老夫人对苏思妙淡淡道:“环宝堂是觅儿母亲留给她的遗产,你不用大惊小怪。” 她辛辛苦苦,花重金花人脉安插在苏见觅身上的眼线,倒头来小丑竟是她自己。 苏思妙咬着嘴唇点头,她头再低一点,就可以找到地缝钻进去了。 苏见觅没有打断就此揭过,摆出笑脸迎上苏思妙。 “能否请堂姐告诉我,你是从哪得知我去环宝堂的消息?让我长个心眼,免得被别人看见了。” 老夫人的目光也顺势落在苏思妙身上,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苏思妙道:“街上,偶然瞧见的。” 苏见觅啧啧两声,“堂姐对我可真是上心,街上瞧见后,还要我贴身丫鬟再向你汇报一次我的行踪。” 老夫人一听就知道事情没有表面那样简单,声音沉沉,“妙丫头,觅儿 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苏思妙装聋作哑,“我不明白为什么表妹要诬陷我。” 话音刚落,祠堂的门被撞开,小蝶被王壮推着进来,正对上苏见觅平淡无情的视线,她双腿一软,直直跪下。 “求姑娘开恩,求姑娘开恩啊!” 苏见觅挑眉,明知故问:“为什么开恩,你犯了什么错?” 小蝶怯怯地朝苏思妙瞅了眼,“奴婢鬼迷心窍,收了妙姑娘的银钱,监视姑娘的动向……” “啪——”老夫人重重地拍案板,气吞山河。 在场除了苏见觅,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抖了抖,特别是苏思妙抖得最厉害。 “她说的可是真的?”尽管这么问,老夫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苏思妙只能摇头,泪珠子像屋檐落下的雨滴一样断不了线,她抱住老夫人的大腿,仰头道:“我没有,是小蝶诬陷我!” 她转头狠狠看向小蝶,打算故技重施,拿家人做筹码。 “小蝶,枉侯府待你不薄,你这样做对得起你——” 她的话没说完被苏见觅打断,“对不对得起不是你来决定的,小蝶,把你手上的证据交上去。” 小蝶应了声,不敢看苏见觅的眼睛,从怀里拿出一直以来和苏思妙信纸的往来,还有苏思妙奖她的一只蝴蝶簪子。 石锤了。 看见小蝶手上的东西,苏思妙两眼一黑,嚎啕大喊冤枉,然而老夫人冷着一张脸,看样子是不打算听她半句解释。 心术不正,家门不幸! 老夫人道:“把二夫人叫过来。” 第二十八章 满级大佬回新手村 不多时,二夫人,也就是苏思妙的生母梅韵低眉垂目地走进祠堂。 一进来,察觉气氛不对,问:“老夫人,妙儿可是犯了什么错?” 老夫人眼一横,“你这丫头可出息了,还会插眼线。” 梅韵父亲是清闲的文职,嫁进侯府本是高攀,前年父亲年老体衰,向朝廷乞骸骨后赋闲在家,娘家的靠山更是不行。 如今在老夫人面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结合苏思妙平常在自己跟前说的一些话和,梅韵心里有了思量。 向苏思妙瞧去,问:“你真的做了对不起觅姑娘的事?” 苏思妙嚎啕大哭,从地上爬起来,“没有的事啊!我……我只不过是……” 她思绪飞快运转,想着给自己脱罪的借口,半天说不出话。 老夫人心头烦闷,大喝一声:“还有什么话快说!” 苏思妙被老夫人一吼,更加想不出借口。 梅韵也跟着着急,虚抱住苏思妙,左手扶住她的腰,轻声催促,“到底是怎么样你说话啊,觅姑娘聪慧机敏,不会随便冤枉人的。” 苏思妙第一反应以为母亲还在落井下石,知道腰部感到轻轻的一拧,配着母亲的话,她立即有了思绪。 赶紧朝老夫人跪下,“我知道我处处不如妹妹,所以想尽快追上她,不让自己被人小看了,所以才动了歪心思注意妹妹的动向,决没有坏心思啊!” 苏思妙目光闪烁,“不然我听说妹妹和商户有来往,早就悄悄散播出去,而不是直接来找祖母您啊!” 梅韵补充道:“原来是一场误会,妙儿资质虽然差了些,只不过是有一颗上进的心,方式用错了,还请老夫人从轻处分。” 原本定下来的局势,被梅韵三言两语的化解了。 苏见觅挑眉,看来这个梅韵也不是愚蠢的,有两把刷子。 老夫人闻言,悠长的叹了口气。 她知道苏见觅不愿进宫,可苏家不能没有人在宫里帮衬,虽然女儿贵为皇后,但其中的辛酸她做母亲的也能感受到。 特别是宫里还有个陈贵妃对后位虎视眈眈,她儿子萧星辞也不是好应付的。 老夫人把目光放在苏思妙 脸上,仔细端详。 相貌为中上之姿,至少在外人面前还是娴静的,不如…… 她摆了摆手,“罢了,见贤思齐是好事,本心是好的,手段用错了,正好我请了宫里的孔嬷嬷教觅儿礼仪,让妙丫头一起学。” 孔嬷嬷是当今太妃身边的老人,亲自来侯府传授礼仪规矩,可见老夫人对苏见觅给予厚望。 这厚望太沉,压得苏见觅顿觉矮了半截。 “祖母,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望着苏见觅,“就算我再舍不得,你迟早也得嫁人,礼仪规矩还是要多学学。” 往世苏见觅已经学了很多礼仪规矩,实在不想重温一遍学习的酸爽滋味,而且往世也是孔嬷嬷教她礼仪。 那段时间,简直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兔子少,笑得比哭还难看。 苏见觅抱着老夫人的手臂撒娇道:“祖母,我不是说过我——” ‘不想嫁进皇家’几个字还没说出来,便被老夫人打断。 她威严地道:“不管怎么样,规矩还是要学,你看妙丫头都知道不能被比下去,难道你能安心的原地踏步?” 苏见觅哪里是甘心原地踏步,她是满级大佬不想回新手村。 老夫人絮絮叨叨,“刘太妃是我闺中好友,不是所有人能把孔嬷嬷从她身边借过来,你有这个机会,可要抓紧了。” 苏见觅无奈,只好应下。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肯定比第一次学得要轻松,走一步看一步。 孔嬷嬷入侯府前已经做好思想准备,她对苏见觅略有耳闻,说是前段时间高烧后性子忽然大变,整个人跳脱了不少,甚至在出格边缘疯狂试探。 老夫人把她请来教礼仪规矩,一则是让苏见觅至少在人前摆出闺秀模样,二则是代替刘太妃传话,刘太妃缠绵病榻多年,数年没有离开皇宫半步,说来也是挂念。 孔嬷嬷来侯府,代表的可是刘太妃的门面,一定要摆出宫里的姿态,断不可让身娇体贵的侯府千金骑到自己头上去。 于是教习的第一天,苏见觅头顶着茶杯站了一上午。 往世的魔鬼训练早就不在话下,更何况她主刀过十几个小时的手术,体力毅力和注意力非同常人,轻轻松松挺过来。 倒是一同学习的苏思妙,站两个时辰不到便哭起了鼻子。 一哭,头顶的茶杯摔了下来,泼得满脸都是,茶叶混着泪珠,稀里哗啦。茶杯碎裂,剩下的茶水和四散的碎瓷片满地都是,吓得苏思妙嗷嗷大叫。 苏见觅冷眼旁观,茶水沾到衣角也岿然不动,生生捱过了一上午。 孔嬷嬷表面不显,内心另眼相看。 一周下来,苏见觅的表现和学习能力惊人,基本孔嬷嬷说半句,她就知道该动哪只脚,行什么礼,动作标准,丝毫不乱。 这哪是学生,换身行头可以去宫里当教习嬷嬷。 然而苏见觅学是学得快,但人家一离开自己的视线,马上蹦得像个兔子似的。 摆明了一副,我什么都懂,但我就是不照做的我行我素风格。 半个月下来,苏思妙人瘦了一圈,苏见觅没什么变化,反而更加精神。每天坚持锻炼,精气神能不好嘛。 可是,也太无趣了! 好几次请病假都被驳回,想出去玩玩也不行。 数着日子,孔嬷嬷还要在府里待一个半月呢! 也许是上天垂帘,苏见觅终于有了暂时不用每天起早贪黑学礼的理由。 “嬷嬷,听说宫里有打马球的比赛,瑜王盛情相邀,不好拒绝啊。”苏见觅朝着孔嬷嬷嘻嘻笑。 孔嬷嬷哪里能不知道她的心思,但是瑜王好歹是个王爷,请柬都送过来,自己也不好扣人,于是无奈应下。 美滋滋请了一天假,刚要回自己院子,苏思妙的母亲梅韵忽然叫住她。 她有些羞惭,道:“觅姑娘留步,我有一事相求。” 第二十九章 两只狐狸 苏见觅瞧着梅韵,虽然她看不上苏思妙,但苏思妙的母亲在侯府的表现她看在眼里。 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 只要梅韵没对她生出不好的想法,苏见觅还是能放平心态面对。 她客套道:“都是一家人,婶婶有什么事直接说。” “是这样的,”梅韵脸色有些为难,但想起什么,还是咬牙厚着脸皮道,“妙儿最近勤学苦练礼仪规矩,精神看起来不好……” 苏见觅眯起眼睛,“你不会是想让我给她看病开方子。” 即使她不会主动陷害苏思妙,但也没好心到圣母的程度。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梅韵连连否认,着急道:“不是不是,她有些日子没好好休息,听说姑娘要去观马球,能否带上妙儿一同前行?” 此次马球赛上会有世家公子和皇子一同,把苏思妙带上,那之前想方设法把她困在祠堂抄佛经,不让她去百花宴的过程不就白费了。 苏见觅道:“实在是有心无力,进场的任何人都要邀请函,而我也只有一份,如果堂姐实在想要休息,我可以亲自向祖母求情,让堂姐去别的地方放松。” 梅韵暗自思忖,老夫人本就对妙儿有成见,如果觅姑娘亲自求情,就显得妙儿有偷懒和不吃苦的嫌疑。 别看觅姑娘年纪不大,心思却不浅。 道:“那也不用劳烦姑娘,去不去马球场也无所谓,只不过是妙儿喜欢,我这个做娘的厚着脸皮来争取罢了,回头让她去别的地方放松也是一样的。” 苏见觅看着梅韵平和没有半分愠怒的脸,不由得默默叹一声苏思妙有一个爱她的母亲。 梅韵又道:“打扰姑娘了,既然没有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苏见觅点了点头,准备行礼,忽然想起一件事,叫住梅韵。 她水润的嘴唇一张一合,“婶婶,你知道吗?小蝶死了。” 梅韵想起苏见觅嘴里的小蝶,正是妙儿收买的人,后背下意识一僵。 “怎么死的?” 苏见觅道:“侯府不留手脚不干净的,老夫人把她发卖出去,第二天,便投井自尽了。” 梅韵抖了抖嘴角,“这事和妙 儿没有关系,如果姑娘指妙儿安插小蝶在你身边监视的事情,她身体疲弱,我这个做娘的代她向你道歉。” 苏见觅嘴角一勾,一字一顿,“我不接受。” 梅韵惊讶,“为什么,她也没对你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啊。” 苏见觅直直对上梅韵的眸子,丝毫没有退却,“她要是亲自来找我说这番话,也许我会佩服,但她犯下的错,最后确要她母亲替她承担,我不能接受。” 她在梅韵周围慢悠悠转了一圈,边走边说:“我查过,小蝶是自戕,与苏思妙没有直接关系,但是,她为什么会走到投井这一步,苏思妙一点边也搭不上吗?” “那是她手上第一条人命,希望她记住。”苏见觅咬着梅韵的耳畔说。 梅韵的脸白了白。 心比天高的女儿让她也有时候在别人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苏见觅一身从容华服走进马球场,身边春雪陪护,一路小声提醒迎面走过来的是哪家姑娘。 其实苏见你大致记得住,只不过偶尔还是要和春雪互相递个眼神确认,免得交错了,又尴尬又不礼貌。 挨个打了声招呼后,苏见觅在阴凉的位置坐下。 孔嬷嬷教过她,像这样的交际场面,最好不要进食,一来蹭掉口脂不大好看,二来有违大家闺秀风范。 苏见觅每一个字记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也违反得彻彻底底。 不多时便自顾自的嗑瓜子。 她磕也就算了,还嫌麻烦,让本该站在一旁的春雪坐下来帮她剥瓜子。 春雪不敢逾矩,也不敢违背主子的命令,只好站着剥。 马球场很大,阳光照耀,绿草如茵,一排健硕的骏马在场边角的位置排列,等待挑选。 今天上场的两队皆气宇轩昂,非要拿下冠军不可。 身着红衣护甲的一队领头人是太子萧星辰,着蓝衣的领头人是陈贵妃之子三皇子萧星辞。 萧星辞之心路人皆知,谁不知道他和太子是朝中的两派,两人在大小事上互相勾心使绊子,这次虽然是一场普通的马球赛,也互不相让。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下这两位皇子上,还有人悄悄打赌谁输谁赢。 令苏见觅惊讶的是,二哥苏啟也位列其中,身着红衣,俊朗如芝兰 玉树,轻轻一笑也能让姑娘红了脸。 萧检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与苏见觅隔着一个席子坐下,手肘撑在地上,伸着脖子跟苏见觅说:“看见你二哥没,是不是比那些位皇子好看多了?” 苏见觅斜看他,“王爷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二哥?” 萧检哎呀一声,玉扇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这丫头,我听说宫里的孔嬷嬷被请去教你习礼,她为人严苛,我这不是怕你在她手下摧残得不成人样,好心把你叫出来避避风头。” 如此说来,她还要感谢他咯。 “那我真要多谢王爷了。” “要谢,就得拿出点实际的东西来。” 苏见觅打量自己一身,全是女儿家用的东西,便道:“王爷想怎么谢?” 萧检慵懒地打了声哈欠,“所谓投桃报李,无非是让双方开心,我们来猜一场,看谁赢,你跟我猜一场,我就很开心,便当作谢礼咯。” 苏见觅总觉得哪里不对,忽然灵光一现,道:“你只说猜一场当作谢礼,要是你赢了,我岂不是还要愿赌服输的赔礼。” 她现在手上哪里有值得下注的东西,到时候万一输了 可就扯不清了。 萧检被看出小算盘,摇了摇扇子,端端正正坐好,“咱们不玩大的,只意思意思,你想下注什么,就下注什么。” 殷荨眼角余光窥见桌案上一盘金桔,纤纤玉指拿起一颗放在萧检面前。 “一颗金桔,别无他物。” 萧检也不介意,他看着金桔,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他是不会亏本的。 第三十章 闭嘴的迅速方法 萧检拿出身上的一块品质上乘的玉佩,放在桌上,道:“我押这个。” 殷荨有眼力见,看萧检身上的珍贵物品像换衣服似的每天不重样,只有这一块玉佩从来没被换掉过。 忽然觉得自己的赌注有点耍赖,如果赢了,岂不是占别人大便宜。 苏见觅道:“王爷,你要不要换一个赌注,就算我赢了,我也不好意思拿啊。” 萧检道:“愿赌服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既然我拿出来了,就证明我输得起,你直接说哪一队会拔得头筹。” “我二哥在太子那队,我就赌太子表哥。” 萧检挑眉,扔了个金桔在嘴里,“那我选五皇侄。” 五皇侄,不就是萧星潜吗? 他怎么在队伍里? 苏见觅目光在蓝队里搜寻,结果萧星潜牵着他的乌骓马,不紧不慢地进场,和三皇子萧星辞简单打了个照面后站在一起。 好家伙,她没注意到萧星辞那队少了个人。 不过也不影响,就算她提早看见萧星潜,也会选她二哥的。 比赛开始,两队不相上下,别看二哥苏啟平常任的文官,打起马球来颇有儒将之风,比起那些横冲直撞的公子哥们好看了几倍。 作为他的亲妹妹,苏见觅自然是被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闺秀们笑脸相迎。 还有几个悄悄问她二哥有无婚配。 苏见觅想,每次过年催婚,三哥说二哥没娶他也不娶,二哥说大哥没娶他良心不安,大哥远方来信,边疆不平,何以为家。 这倒好,一拖再拖,就成了黄金剩男了。 苏见觅希望哥哥们都能找到知心人,却不会帮倒忙。 比如眼前这位左佥都御史赵颇的小女儿赵菲,是绝对要远离的。 往世苏家的没落,也少不了她父亲左佥都御史赵颇“大义凛然”的检举。 她父亲是萧星潜的人,苏见觅不仅不想沾边,还巴不得她家有多远滚多远。 偏生这位赵千金,明明那么普通,却又那么自信,言语中明里暗里说她赵家一家有女百家求,和苏啟站一块绝对是一对璧人,小嘴叭叭了一刻钟还没停。 就算是王婆卖瓜,也没她卖得这么起劲 。 苏见觅一直没说话,等她说完了才来一句,“不好意思,我二哥不喜欢话多的。” 赵菲暂时闭上嘴巴一秒,心想自己还没说什么,这么就话多了,分明是苏见觅不喜欢自己,鸡蛋里挑骨头,故意不给介绍的机会,还暗戳戳的说她聒噪。 便道:“苏姑娘此话何意,说实话,家父家母家姐都没有说我聒噪,外面的人也没说我聒噪,我不过是想同你交个朋友,一时高兴多说了几句,苏姑娘怎的说我聒噪……” 强大的修养让苏见觅按住自己的手,没有当众缝上赵菲的嘴。 赵菲却不自知,仍在喋喋不休。 “要说这聒噪,我还不如上次百花宴上不服你的柳雪颜,她回去后说你的诗文好大一串坏话,说什么过于简单,陈词滥调,有失高雅,还说这样的诗她闭眼也能写一百首出来……” “我就懂得欣赏,你那日用的互文手法,我回去钻研了好几遍,越读越觉得脍炙人口,朗朗上口,我也是有欣赏功底的人,听说你二哥在翰林院任职,当年科考还是榜眼,他的诗文我也一定会欣赏……” 苏见觅嘴角的微笑快挂不住了,眼角瞟见萧检还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嗑瓜子。 为了让赵菲尽快闭嘴,苏见觅极其贴心的给赵菲倒了一杯茶,亲手送到她嘴边。 赵菲望着香味四溢的茶水,也觉得有点渴,接过茶水,咕嘟嘟喝下。 苏见觅趁着她喝水的间隙,问:“赵姑娘,茶好喝吗?” 赵菲点点头,放下茶杯正准备继续滔滔不绝,忽然发现自己的舌头动弹不得,像打了麻药一样抬不起来。 从苏见觅的角度看去,就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憋屈模样。 她掩下心头的笑意,关切地问:“赵姑娘哪里不舒服?” 赵菲张开嘴,指着自己嘴巴里,呜呜地说话。 苏见觅故意恍然大悟一般,捂着嘴惊讶地说:“莫不是说不出话来了?” 赵菲没想到自己几个动作便能让苏见觅看懂,觉得自己的表达能力非常之强大,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才学与能力。 只是,她暂时表达不出来。 苏见觅道:“要不要去叫太医?” 赵菲听了直摇头,她来的时候好好的,现在这会儿却忽然叫 太医,又没晕又没伤的,叫别人怎么想。就算要看病,也得捱到回家偷偷看。 这就是讳疾忌医了。 苏见觅把她的情绪把控抓得死死的,“是不是觉得不太方便,如果你信任我的话,我可以给你把把脉。” 她在城郊义诊流民的事迹赵菲有耳闻,坊间被她医治过的流民基本是赞不绝口。 赵菲忙不迭地伸出左手,期待的眼神看她。 苏见觅装模作样的把手搭上她的细腕。 不一会儿笑着拍开她的手,“赵姑娘真会开玩笑,你没病,健康得很,是不是故意不说话来作弄我?” 赵菲连忙摆手摇头,皱着眉毛嗷嗷乱叫。 苏见觅故意惊奇,“不会是真的?” 赵菲小鸡嘬米似的点头。 苏见觅又来了一遍望闻问切,一套流程下来差点没把赵菲急死。 “没病,真没毛病,”苏见觅实话实说,“你说不出话,是因为你的舌头需要休息了,现在你的舌头是不是很麻,像蚂蚁在爬?” 赵菲像看见救星一样的点头。 苏见觅道:“我这里刚好有缓解疲劳的药丸,含在嘴里一个时辰,自然就好了。” 黑色的药丸,大概有黄豆大小。 赵菲立即含进嘴里,大概过了快一刻钟,舌头上的麻劲真的在缓慢消失,估摸着算时间,她回到家应该能好。 苏见觅谆谆教导道:“记住,你的舌头不比常人,非常容易出现今天这样的状况,每次要说话之前,记得挑重点说哦。” 赵菲还真的信了,泪眼婆娑,感动地望着苏见觅。 而赵菲说不出话的真正原因,没有人比苏见觅更清楚。 就是她给赵菲倒的那杯茶啊。 第三十一章 愿赌服输 接下来的一刻钟,赵菲谨记苏见觅的话,一言不发。 苏见觅耳根子终于落得个清净。 其实那杯茶里只是小剂量的麻药而已,半个时辰不到就会好,她刚才给的所谓缓解疲劳的药丸,就是路边摊上买的小零食。 马球场上你追我赶,不相上下,到现在两方仍势均力敌,谁也没有进第一个球。 世家子女们看得情绪高涨,喝彩连连。也是,当今皇上酷爱马球,也带动了启朝的风气,甚至有次为了玩马球不去上朝,被皇后亲自请过去的。 今天要不是皇后姑姑盯着皇上姑父批阅奏折,不然今天姑父在场,一定会更热闹。 “皇上驾到——”宦官尖细的嗓音拉回苏见觅的思绪。 皇上身边跟着皇后和陈贵妃,满面春风,阔步走上最佳的观看席位。 世家子女们此时应该起身行礼,不知是谁在众人正准备跪下时兴奋地惊呼了一声:“进球了!” 胶着的赛场上,萧星潜骑着他的乌骓马,英姿飒爽,高高举起手中的球杖,迎着阳光放声大笑。 众人的注意力包括皇上都放在他的身上,接着,是如潮的掌声。 场上比赛的人也逐渐看见皇上的驾临,纷纷下马上前行礼。 这时众人才发觉刚才太过激动,竟一时疏忽礼数,皆诚惶诚恐地跪下。 皇上看得起劲,摆摆手不在意,笑对萧星潜,“朕看你刚才进球的那一招出其不意,干净利落,招式叫什么名字啊?” 萧星潜回道:“儿臣只不过是顺着马球轨迹,下意识打出球杖,没想过什么名字。” 皇上哈哈笑,心情看起来不错,“那朕给你那招起个名字,叫流星踏月如何?” 萧星潜道:“谢父皇赐名。” 苏见觅眼睛盯着前方的地面,耳朵听着父子两的对话。 要她相信萧星潜正好在皇上到场时拔得头筹是不可能的,他那么工于心计的人,一定在他意料之内。 果然,萧星潜投其所好,皇上对他连连称赞。苏见觅朝皇后和陈贵妃哪里瞄去。 皇后正和太子说话,温言细语,还让身旁的宫女递上手帕擦汗,太子生母是一名偶然得到宠幸 的普通宫女,临盆时难产,于是太子便养在皇后名下。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而一旁的陈贵妃面色不太好看,她花言巧语的把皇上从奏折里拉过来看马球赛,还不是想让他看见自己儿子萧星辞的能力。 没想到皇后也跟上来,最后竟然是名不见经传的萧星潜拔得头筹。 陈贵妃有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不甘和愤怒,面对萧星辞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和气。 “苏丫头在看什么?”萧检悄无声息地坐在苏见觅桌对面,手指尖轻轻敲了下桌面,“愿赌服输,不要忘了。” 苏见觅自然的收回视线,把小金桔弹到萧检面前,“一颗金桔而已,送给你咯。” 萧检把小金桔捏在手上,同时把玉佩也收回来别在腰间,“当时你赌的可不是一颗金桔,而是金桔背后的潜力。” 苏见觅听他的话,眉心一跳,“你想说什么?” 萧检环顾四周,确定没人瞧这边,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和绵芳斋的玉娘有合作关系。” 当时还是他牵的线,苏见觅并不感到意外,“所以呢?” “所以你赌的不是金桔,而是关于金桔的独家配方,我也想跟你合作。” 苏见觅面色怔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纨绔王爷竟然还有心思经商,不过她和玉娘有约定。 秘方配方只和绵芳斋合作,萧检的想法怕是要泡汤了。 苏见觅道:“大概让王爷失望了,我和玉娘约定不会提供配方给别家盈利赚银子,所以不方便再与王爷进行合作了。” 萧检收起扇面,骨节分明的手指剥开金桔的表皮,将果肉扔进嘴里。 “你不会提供给别家赚银子,可是你和我不算盈利啊,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我不过是想尝尝侯府千金亲手做的糕点而已。” 苏见觅道:“我从没给我家里人以外的男人做过点心,我只给我父亲做过。” 萧检道:“正好,我和你也沾亲带故,算辈分,我和你父亲还是同一辈的,有什么好顾忌。” 看她哑口无言,萧检乘胜追击,“愿赌服输,莫非你是输不起?还是江郎才尽不知道用金桔如何做出独家配方?” 苏见觅差点跳起来,“你给我用激将法是!” “是啊,姜太公钓鱼 ,愿者上钩嘛。”萧检笑得纯洁无害,“上吗?” 苏见觅一不做二不休,一拍桌子,“上!” 萧检打了个响指,“痛快!那就后天,来我府上做客,给你一天时间准备没问题。” 苏见觅咬牙,“没问题。” 这时苏啟换上月白色衣袍,翩然走到苏见觅面前,微微倾身对萧检行了一个简单的礼算是打招呼,转头对苏见觅说:“妹妹今天看起来不太高兴。” 萧检替苏见觅回答,“打赌赌输了,后天要赔给我一道独家秘制的糕点,在闹小脾气呢。” 苏见觅睇了萧检一眼,辩驳道:“才没有,我苏见觅愿赌服输,我没有笑,是因为我看我姑姑没笑。” 萧检应着她的话朝皇后方向看去。 皇后正在和皇上交谈,面色不太好看,三个皇子站在帝后面前,低头不敢插话,陈贵妃看样子是在帮皇上说话,显得皇后势单力薄。 萧检道:“皇家的家事,你就别担心了,你姑姑既然能稳坐后位,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而且太子一心向母,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话罢了。” 苏见觅听出萧检是在安慰她,刚才还有点赌输不甘心的情绪也渐渐消散,就冲着他这句话,做一盘小吃算得了什么。 苏啟也说:“后天正好宝雯公主在皇叔府上做客,你正好和宝雯说说话,再说,你后天又有机会出府不用面对孔嬷嬷,难道不开心吗?” 一想到又有充分的理由不用苦逼兮兮的在孔嬷嬷手下学习礼仪,苏见觅还有一丢丢乌云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第三十二章 万一篡位呢 苏啟又问:“你三哥又跑哪去了?” 苏见觅回道:“还能去哪,游山玩水乐不思蜀呗。” 上次相亲他难得安安分分在府里待了一天,结果第二天就撒开脚丫子跑出去了。 苏啟叹道:“他也得个逍遥公子也不错。” 苏见觅望着苏啟,“二哥,你羡慕三哥啊?” 苏啟笑了笑,“我羡慕他有个人见人爱的好妹妹。” 苏见觅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红着脸说:“二哥,你学坏了,还会调笑我了!” 这时苏啟的同僚过来找他谈天说地,把酒言欢。苏见觅不好再占用二哥,便摆摆手说:“二哥你去,我看司马大人等你很久了。” 苏啟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留下思考用金桔做什么点心店的苏见觅,和不敢高声语的赵菲。 赵菲哭丧着脸,刚才绝好的和苏啟认识机会,硬生生被自己强行压下。 在美色与能口吐人言之间,她悲壮地选择了后者。 到下午茶的时候,苏见觅才知道上午皇后和皇上在争执什么。 原来是皇上酷爱马球,想在春闱之后办办一场隆重正式的马球比赛。 但是皇后认为江淮地区大水,国库已经分出一部分银两,实在不宜在这个时候铺张浪费。 皇上龙颜不悦,道:“是了,现在谁都能指点朕的江山!” 后来是萧星潜提出一个办法,马球赛可以照办,但是尽量从简,将比赛赢得的奖赏作为赈灾的银两,捐赠银两最多的人可以获得荣誉或者提出一个要求。 这个提议深得皇上满意,他夸奖一番萧星潜,从此记下他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苏见觅无聊地吃着水果,心想要是李希敏今天在就好了,她也不至于没有人陪她说话。 大堂里丝竹声不绝于耳,舞者们翩翩起舞,宛如仙子。 苏见觅注意力不在舞女们的舞蹈上。 他还在想着皇上说的那句“现在什么人都能指点朕的江山。”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苏家再退让也敌不过帝王之家的疑心。 苏见觅觉得闷极了,起身去湖边旁边转转。 湖边道路上,杨柳依依,春花烂漫,像笑脸似的迎风摇曳。 苏见觅踩着碎石子走到湖心亭里面,无丝竹之乱耳,她放松身心的坐下,闭上双眼享受春日的阳光。 也许是太阳太过温暖柔和,瞌睡虫不知什么时候钻到了她脑袋里。 意识渐渐模糊时,苏见觅忽然感到肩上轻轻的一沉,睁眼一看。 太子萧星辰站在面前,他五官端正,为人温雅随和。刚才见她睡着,担心她着凉,又不好直接打扰,便脱下外袍,轻轻盖在她身上。 尽管他已经尽量把动作放到最轻,可还是吵醒了她。 苏见觅只是想简单的眯一小会儿,不料被萧星辰吵醒。 好在苏见觅没有起床气,被吵醒了和不生气,只是把外袍拍拍灰尘还给太子。 “太子表哥,你不在皇上姑父旁边吗?” 萧星辰温和笑了笑,“又不是三岁的小毛孩子要常伴父母左右,觉得太吵了,所以出来随便走走。” 苏见觅点了点头,她也觉得音乐声太嘈杂,扰得人不能静心思考。 萧星辰道:“我觉得表妹最近越发生疏我了,是我做得哪里不够好吗?” 苏见觅摇手,否认道:“我没有疏远你啊表哥,我只是长大了,也有自己事情。” 萧星潜看着她,目光与湖光呼应,说不清的柔和喟叹,“是啊,长大了,宁愿和皇叔待在一起,也不想和一起长大的表哥说说话。” “我哪有……”苏见觅小声反驳。 太子说的话不无道理,自从重生回来后,她几乎是刻意避开每一个和皇子交流的机会。 萧星辰比苏见觅年长,比萧检略虚岁小一岁,与其说两人是青梅竹马,不如说萧星辰看着苏见觅长大。 四下无人,湖风拂面,吹皱一池春水,萧星辰这几日猜过苏见觅疏远的心思,把话挑明。 “之前听说父皇想要赐婚与你,你……可是不愿嫁我?” 苏见觅知道太子良善,往世被萧星潜使绊子下台,得了个勾结党羽的罪名。 实际上苏见觅清楚,太子自始至终没有犯错,即使贬为庶民,也没有说半句不是。 可是那时候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竟然信了萧星潜的话,在太子被流放那天,她特意等在城门外,准备质问他为什么。 彼时北风猎猎,衣袍吹起来像个鼓囊囊 的气球,他身着麻衣,一身朴素,抢先开口道:“表妹,此去万里,多多保重。” 那时候,再多的逼问也缩回了脑袋。 年底的关头,便传来太子抱病而亡的消息。 从前的人和现在的人身影交叠在一起,苏见觅生出些恍然的感觉。 如此良善的一个人,叫人怎么不喜欢亲近。 苏见觅缓缓摇头,“我的志向不在巍峨的皇城,在于山水之间,我如浮萍而天地浩大,愿借清风走遍世间。” 萧星辰怎能不懂她的意思,心头又痛又为她开心。 “既然表妹你说明了,那我也保证,以后不会让别人说出让你为难的话。” 他收放自如,不给对方带来一丝丝的尴尬。 苏见觅准备回到大厅,刚走了几步,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表哥,江淮地区的大水解决了吗?” 萧星辰一脸难色,“朝廷已经花了很多银子,建堤坝的时候,哪能想到是个豆腐渣工程,水位上涨一点就决堤了。” “没有查当年是谁监管的河堤吗?” 萧星辰擦了擦汗,“这时候哪有人会管呐,眼下重中之重是处理好水灾,父皇已经下令加排人手去修堤已经很不错了。” 豆腐渣工程一天不得到解决的派再多的人手没有用。 皇后姑姑肯定看得出来,但她不能说。 在后宫里,位高权势的女人不一定有发言权,而受皇帝宠爱的妃子一定有发言权。 苏家势力太大了,像参天古树盘根交错,连苏见觅有时候也不知道哪家是自家的人,放在皇帝身上,就像是随时会爆炸。 万一谋反了呢? 第三十三章 上场 苏见觅理解太子的处境和难处,但不代表她愿意成为太子直上云霄的翅膀。 “太子表哥,我……我不想嫁给你,也不想嫁给任何皇子,对不起……” 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免得日后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太子笑了笑,笑容却很勉强,“我曾经想过为你凤冠霞帔,我们会生一双儿女,以后共享天伦。” 苏见觅叹了声,“我们不是一路人。” “所以没关系,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算以后不能共结连理,我也是你表哥,你要是有难处,尽管跟我说。” 苏见觅道了声谢,看着时候不早,下一场马球即将开始,便与萧星辰一前一后的离开。 到达比赛场地时正好开始第一场比赛,这回领队的人换成了萧检。 人群中,他一眼看见了苏见觅,潇洒地朝她挥了挥手中的球杖。 皇上上午看球看得喜笑颜开,眼巴巴地等着下午的比赛。 苏见觅知道皇上对马球情有独钟,忽然灵光一现,有了想法。 正好皇上也招呼她过去。 “觅儿,听说你和瑜王打赌输了?” 苏见觅小脸一翘,“那是他侥幸,运气好。” 皇上哈哈地笑,“那你再猜猜,这一场是瑜王获胜,还是星辞获胜啊?” 马球作为启朝的国民运动,深受大众喜爱,萧检自然也不例外,他擅长马球人尽皆知,说他有八分赢面,都是小瞧了他。 苏见觅道:“现在看来皇叔的赢面要大些,但是我上场就不一定了,我赌我赢。” “哟,”皇上惊讶,不禁多瞧她两眼,“你口气倒是大得很。” 苏见觅粲然一笑,“皇上姑父敢不敢和我赌一把?” 光看马球也少了点意思,皇上也来了性质,说:“赌什么?” 苏见觅说:“今天上午我输了一道独家的配方,如果我又输了,我就把母亲留下来治疗头痛失眠的方子拿出来。” 母亲根本没留下治疗头痛失眠的药房,是苏见觅自己所学研究出来的。 往世萧星潜为了讨好皇上,秘密搜集很多有效改善头痛失眠的药方,再“无意”中呈到皇上面前。 至于为什么偷偷搜 集,当然是皇上的疑心很重,凡是生病,不管大病小病,都要偷偷召集太医医治,连妃嫔们都防着。 皇上对苏见觅母亲的医术有所耳闻,年轻时有回生病受过她治疗,很快就好,因此颇为信任。 如今有她的秘方,怎能不心动。 便一口答应:“好。” 他的反应在苏见觅意料之内,她说:“姑父还没说万一我赢了,你赏我什么呢。” 皇上挑眉,呷了口茶,道:“说你想要什么?” 苏见觅这会儿却为难了,“我……我还没想好,要不姑父先给个承诺?” 她又说:“我保证不会干预任何人!” 皇上微微颔首,“行。” 偌大的马球场上,萧检队伍整装待发,他为人平常纨绔,但球技是公认的一流,有他在,基本稳赢。 于是乎萧星辞这队有些偃旗息鼓,还没比,气势便输了一大截。 苏见觅换上比赛的服装,从马厩里挑了匹骏马,走到萧星辞队伍中间。 见她手上拿着球杖,衣着正式,萧星辞惊讶道:“觅妹妹这是做什么?” 苏见觅扬起下巴,“你们队伍不是少了个人嘛,皇上姑父说了,我来替你们。” 她故意换了一套说辞,就是防止有人要她出去。 尽管萧星辞和萧星辰是对立面,但他们对待苏见觅的态度都是温和加上关怀的。 萧星辞皱眉道:“那怎么能行,比赛热火朝天的,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苏见觅叉腰道:“我不怕,伤到我也是我的事情,绝对不会迁怒于在场各位!” 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辞下去也没有道理,只好让苏见觅上场。 众人看见苏见觅上场,皆是惊讶,内心里的不屑从表情上显露出来。 都说苏见觅得平康侯宠爱,又是名门贵女,谁见了她都得笑呵呵地打声招呼。 实际上很多家世不算优越的清贵人家,还有那些寒门子弟心眼里是瞧不起她的。 不就是会投胎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花瓶一个。 这些评价其实苏见觅往世听过,当时还很伤心。 重生之后看淡了很多,长得好看的才叫花瓶,不好看的那叫草包。她要让那些说她花瓶的人见识一下,什么叫花瓶也比你强! 萧检阔步走来,红 袍淹没在一群蓝袍之间。 不得不说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合身。 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一件襻膊,别人穿起来是背背佳,他穿起来就是行为艺术,鹤立鸡群。 萧检爽朗一笑,“侄女这是来凑热闹?要是被伤到了就不好。” 苏见觅特意拔高声音,“我再说一遍哦,如果我被伤到,那是赛场上,谁都不能保证,绝对不会怪任何人。” 她又对萧检说:“听说皇叔精于此技,恐怕今天就要败在我手下。” “好狂妄的口气。”台下有人窃窃私语,大多是说苏见觅是被人抬举惯了,不知天高地厚。 苏啟刚和同僚谈天说地走到场边,便从他人嘴里时不时听见自己妹妹的名字。 一打听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太胡闹了!”他快步跑到场上,拉住苏见觅的手腕,“妹妹,别胡闹,快下去,万一——” 又来一个劝她下场的,她看起来就那么弱柳扶风吗?她绝对不能下场,不仅不下去我,还要赢! 她要求得一个不嫁给皇子的机会。 苏见觅巧妙地挣脱开,“二哥,我没有胡闹,我保证,不会受伤的好不好?就允许我这一次!” 她竖起三根手指,目光盈盈若水,像小猫似的。 苏啟叹了声,“你真想好了?” 他这是松口的征兆,苏见觅兴冲冲道:“真的,只要允了我这一次,以后啊,我事事都听二哥的!” 苏啟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可不指望你事事听我的,保护好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 苏见觅上场一次不容易,她要紧紧把握住这次机会! 第三十四章 逆袭 比赛开始,起初大家还是顾忌着苏见觅的身份,动作不敢太大,结果小姑娘一点情面也不留,动作利落,连进三球。 看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渐渐的,赛场上所谓身份之差,男女之别都渐渐抛掷脑后。 大家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赢得胜利! 萧检也暗道他低估了苏见觅的能力,也开始认真起来,一盏茶的时间,便把比分给追平了。 台下的观众连连喝彩,掌声雷动。 原来嘀咕苏见觅是花瓶无用的人,此刻也闭上了嘴巴。 萧星辞的队伍见苏见觅很有两把刷子,顿时气势高涨,有了团结力和执行力,双方的队伍一时间难分高下。 皇上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会因为差一点进球而抚掌遗憾。 苏琪看着场上激烈的角逐,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已经有三次,苏见觅在马背上完成高难度动作,若是稍有不慎,毁容事小,骨折伤到身体事大,叫他心里这么过意得去。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双方队伍的比分一直没有变化。 随着时间的流逝,场上台下的人都有些疲劳。 场上的萧星潜惊讶于苏见觅的技艺,也暗自庆幸自己能和她一队,不然真的一点胜算都没有。 其实苏见觅以前哪里会打马球啊。 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姑娘,还不是以为萧星潜喜欢,于是在与他成亲后,偷偷的学。 每一次从马背上跌倒,都撑着身体强忍伤痛爬起来。 幻想着有一天能在马球场上英姿飒爽的出现在他面前。 然而她没能等到这一天。 萧星潜上位后,苏见觅菜发现原来他并不喜爱马球,甚至觉得这是玩物丧志的运动,发现她学会打马球后,还训斥她一顿。 只不过,苏见觅那会儿事真喜欢上这项运动。 双方互不相让且都有些疲劳的时候,萧星潜眼疾手快的抓准对方的一个漏洞,反手将球传递给对面不远处的同队队员。 然而那个队员有些疲惫,反应也慢了半拍,马球被萧检给截胡了。 萧检一个反转,挥出去的球势如破竹,扬起一阵尘土。 似流星似飞箭,没有 一个人能拦得住它。 比赛时间也快到了,如果这一球能进,苏见觅与皇上的打赌就输了。 眼看要成定局,许多人已经停下脚步,等着最后结果,只有苏见觅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松。 她夹紧马背,朝着球前进的方向追赶,为了更好更快的拦截,她直接一只脚吊在马背上,其余的整个身体都在外边。 砰—— 精准且利落的击球! 萧检的一球被成功拦下来。 不仅被拦下来,还反方向的朝萧检球队的领地奔去。 然而苏见觅体力消耗得也快,刚才虽然成功拦下,但气势差了点,如果力气再大一点,扭转局面成赢家不是问题。 看来这场比赛要以平手而告终了。 这样的想法刚冒出头,忽然台下一片惊呼,连苏见觅都注意到了。 萧星潜追上马球,对着又是一击! 皇上拍手大笑,“好一个锦上添花!” 一球进门,苏见觅赌赢了! 萧检没有把输赢放在心上,他的目的只是酣畅淋漓的玩一场。 刚才他已然玩得尽兴,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苏见觅也是,二哥刚递过来一条手帕,她都开心得没看见。 直奔着皇上而去。 “姑父!我赢了!” 皇上喝了口茶,笑道:“说,你想要什么?” 苏见觅眼珠子转了转,“就怕我说出来后姑父反悔。” 皇上一听,严肃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觅儿就算是要一座城池,我也要忍痛割爱!” 皇后在一旁听了心头一紧,生怕苏见觅小姑娘不经事,提出什么过于难度的要求。 没想到苏见觅只是说:“觅儿没有什么想要的,觅儿只想要和各位皇子表哥永**平安安,顺心顺意,永远的兄妹,互相照拂。” 皇上听出来了,整句话的重点在于“永远的兄妹” 不止是他,在场听到苏见觅要求的人,都能听出弦外之音。 看来苏家这一辈的女子,怕是要打破常规了。 皇上面色怔了一瞬,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这是什么要求,就算觅儿绝口不提,我也相信各位皇子也会对觅儿照拂有加,说得好像你哪位皇子表哥欺负你似的。” 苏见觅垮下一张脸,鼓起嘴巴说:“才不是呢 !皇子表哥再好,以后只会对皇子妃更好,我是有道德底线的人,总不能在皇子表哥成亲之后,还去骚扰他们。” 皇上又说:“那你就当那个皇子妃不行吗?” 此话一出,别说皇后,在场所有的人都屏着一口气,目光不约而同投向苏见觅。 萧检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平康侯唯一嫡出的女儿,总归是要嫁给皇室的,不然嫁给谁都将会成为心腹大患。 眼前这个丫头,似乎对她自己未来的命运不太满意啊! 苏见觅深呼吸几口,眼光盈盈的看着皇上,“姑父,我当了皇子妃,就不是妹妹了。” 皇上再继续装聋作哑也没有办法,谁叫他刚才还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呢? 现在真想把话收回。 无奈之下,只好摆摆手说:“行行行,听你的,我们觅儿永远和表哥是相亲相爱的兄妹。” 终于等到这一句话,苏见觅兴奋得跳起来。 苏啟一边给她擦汗,一边按住她的肩膀,在人少的地方小声说:“你现在是如愿了,以后不用担心嫁给哪位皇子了,倒是父亲今晚要掉一大把头发咯。” 苏见觅笑容明眸善睐,“有什么好掉头发的,不用担心把女儿送到哪位皇子去勾心斗角,不是好事吗?” 苏啟悠长地叹了声,“某种意义来说是好事,可换个角度,就不是好事了。” 苏见觅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我知道,皇室不要的东西,别人家也不敢要,我以后寻亲是难咯。” 她顿了顿,又说:“反正我也不想尽早嫁人,天高地大,上高水远,我还没看够呢!” 第三十五章 愿赌服输 苏啟无奈,只好暂时放任她而去。 苏见觅在球场夺冠的消息在皇宫与坊间不胫而走。 评价可谓是两极分化。 有人说她巾帼不让须眉,为自己的未来争取,做得漂亮! 也有一半的人指责她不安分守己的做闺阁小姐,抛头露面,败坏门风。 这样类似的话听多了,苏见觅只把它当耳旁风。 晴空万里,白云悠悠。 苏见觅穿着一身粉色鎏金裙,提了两壶酒,戴着帷帽领着春雪出门了。 主仆二人不慌不忙的在街上走,苏见觅顺手买了金桔一斤,糯米粉半斤,悠哉游哉的走到了瑜王府。 今天正是她履行赌约的日子。 王府的后花园内,百花次第开放,蜂蝶流连其中,园内的小亭子里,对坐着宝雯公主和萧检。 宝雯公主手里举着一颗白棋,眼睛盯着面前的棋盘,迟疑不定,不管怎么走都是一条死路。 正懊悔自己刚才棋差一招时,听见花园里有其他动静,扭头一看,苏见觅抱着糯米粉提着金桔和两壶酒走了过来。 宝雯是皇上身边的柔嫔所生,和苏见觅两人一同长大,关系还算亲密,也不讲太多礼数。 苏见觅把两壶酒和街上买的一些食材放在一旁,往棋盘上瞅了眼。 “你们这是在下棋啊?” 宝雯如蒙大赦,亲昵地抱着苏见觅的手臂,撒娇道:“可不是嘛,小皇叔也太欺负人了,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 萧检反驳道:“宝雯,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清清楚楚的记得我让你三子,怎么到最后成了我欺负你?” 宝雯鼓起腮帮子,双手叉腰,“觅觅,你瞧他就会欺负小辈!” 萧检说:“明明是你太愚钝,我看苏丫头一定有办法化解这一盘棋局,扭转乾坤。” 宝雯听了眼睛一亮,闪闪地望着苏见觅,“觅觅,你真的知道怎么破局?” 苏见觅不置可否。 她经常一个人对弈,虽自认为还没到比肩高手的地步,但是看清一盘棋的局势还是绰绰有余的。 宝雯拉着苏见觅站在萧检对面,拿起一颗白色的棋子塞到她手上。 上好白玉做的棋子,摸起来比鹅卵石 光滑上百倍,还有种温润的触感, 一颗就价值不菲。 要是有户人家得了这样一副上好的棋盘,肯定是拿来保管和欣赏,只有萧检这样的才会来出来下棋。 要是途中掉了一颗,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苏见觅把手上的白棋扔回原来的位置,“观棋不语,你这是扰乱规则。” 宝雯托着腮帮子坐下来,哼了一声,“小皇叔不让着我,你也不帮我,看来今天是输定了!” 萧检哈哈一笑,派人把现在的棋局给画下来,对宝雯说:“你学下棋没有多长时间,我让人把棋局记录下来,等你以后棋艺精湛了些,随时找我破局。” “真的?小皇叔说话算话?”宝雯顿时把不开心都抛在九霄云外。 她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不开心的事情不会放在心上,注意力转移就过去了。 萧检点了点头,“说话当然算话,不止是我言出必行,你看苏丫头今天不是也言出必行来了吗?” 苏见觅拍了拍过来时买的一斤金桔和糯米粉,“糕点现做才好吃,所以王爷你介意我借用下你的厨房吗?” 萧检做了个请的手势。 宝雯也听说了苏见觅和萧检的赌局,今天来府上,一方面时为了玩儿,另一方面还是冲着苏见觅做的糕点去的。 苏见觅走进厨房,首先检查环境卫生,没有不干净的东西,然后看向厨房里各类用品器具的摆设,确认没有差什么东西,便撸起袖子,露出一截玉藕似的手腕,开始动工了。 将糯米粉和适量开水混合,揉成一团,反复揉搓,达到糯而不沾的状态,再用擀面杖擀成厚度适中的一片,切成大小相等的面皮,放入锅中。 煮至漂浮且熟透的时候,再捞起和糖水混合。 宝雯看得一愣一愣的,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看苏见觅的样子,是个老手啊。 苏见觅将金桔切成丁状备用。又把糖水熬好后倒入煮熟的面团,打碎成糊后再往里面加入金桔搅拌均匀。 捞出来后表面再敷上一层熟糯米粉,切成大小差不多的糕点。 苏见觅把桔红糕摆好后放在萧检面前。 糯糯的糕点看起来香软可口,萧检随手扯了一块放入嘴里,细嚼慢咽。 苏见觅对自己的手艺非 常有信心,所以不急着找萧检要评价。 宝雯眼睛都看直了,这糕点皇宫都没有见过,她想尝尝,又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只好眼巴巴地望着萧检。 “小皇叔,你倒是给个评价呀!” “我的评价是……”萧检故意吊她胃口,“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吗?难不成你还怕苏丫头的东西吃坏了肚子?” 对付小孩子最好用的就是激将法,宝雯听了二话不说往嘴里塞了一块。 桔红糕很香软,像是吃了一朵云,一朵金桔味的云。 宝雯连连称赞,“好吃!宫里的御厨都没你做的好吃!” 苏见觅满意地一笑,转身提出她带过来的两瓶酒。 “你们看,这是我自己亲手酿的果子酒,也是金桔做的,算是送给你们的。” 萧检和宝雯一人接过一壶。 酒香透过瓶子在鼻尖萦绕不休,清新的味道格外沁人。 宝雯正要揭开盖子,被苏见觅制止住。 “你这壶还没酿好,要再等一个月,刚才王爷拿走的那壶才是我之前酿的。” 萧检低头看向怀里的果酒,他刚才不过是随手一拿而已。 宝雯双眼发光,舔了舔嘴角,软软道:“小皇叔,我知道你府上有美酒万千,肯定不会在意这一小壶对。” 萧检是酒中行家,一闻一看就知道手上这一壶酒虽然用料简单,但酿出来绝非易事。 他才不换呢! “你可别打我主意啊,刚才下棋已经让着你了。” 宝雯只好转向苏见觅,跺脚道:“觅觅,你看,我说他欺负我,他还狡辩!” 第三十六章 残破的棋局 苏见觅也没想到自己酿的果子酒会如此受欢迎,但既然萧检和宝雯是自己选的,萧检不同意,也没有强求人家的道理。 只好对宝雯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这壶酒是我后来酿的,工艺比第一壶要仔细些,拿回去好好存放一个月,就可以喝啦。” 宝雯瘪嘴,勉强同意。 萧检这时候却改口了,“宝雯,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你看,你要是想要我手上的酒,拿去就是。” 拿去了就可以喝现成的,不用望穿秋水地等一个月了。 宝雯欣喜地看向萧检,“小皇叔,我年龄小,你不要骗我。” 萧检把手一伸,大方地说:“不骗你,你喜欢拿去就是。” 宝雯道了声谢,怀里抱着两壶酒,美滋滋的, 再也没说什么萧检欺负她之类的话了。 萧检笑眯眯得像一只披了羊皮的狼,“皇叔对你好不好?” 宝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好!小皇叔对我最好!” 苏见觅将叔侄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 心里揶揄,萧检要是真的没打算盘的把酒拱手相让,她的姓就倒着写! 果不其然,萧检对宝雯说:“皇兄子女众多,最得我心的还是宝雯,宝雯要是喜欢,我这么会不给呢?” 宝雯掉入萧检布置好的陷阱,感动地说:“父皇兄弟几个,我最亲近的就是小皇叔了,有好东西要一起分享,等下个月果子酒酿好了,我请小皇叔去喝。” 萧检故作推让,眉头一皱,“这怎么能行?这是苏丫头送给你的。” “送给我的就是我的了!”宝雯撞了撞苏见觅的胳膊,笑盈盈道:“觅觅,你介不介意啊?” 苏见觅扶额,这孩子以后是个被人卖了还会替别人数钱的主。 见她没有反对,宝雯开心地说:“瞧见了,觅觅没有反对。” 萧检目光落在一直没有说话的苏见觅身上,她今天穿得娇俏,整个人也鲜活了不少。 又会医术又有厨艺,这样的人难得,偏生不嫁入皇家,不知道以后是哪家公子如此幸运。 宝雯得了酒,趁着不在皇宫内,宫人们的眼睛盯不到她身上,忙不迭地打开酒壶。 刹那间,清新的酒香从酒壶中弥漫在空气中,四溢到每个人的鼻尖,刺激着蠢蠢欲动的味蕾。 宝雯等不住,率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下。 唇齿留香,她这辈子都没有喝到味道这么好的酒! 带着点金桔的香甜,酒香适中,不会让人觉得太腻。 宝雯一连喝了三杯,每一杯都赞不绝口。 她意识到不能光顾着自己吃独食,又贴心的给苏见觅还有萧检斟了两杯酒。 萧检起初只是浅浅地常了一小口,舌尖细细品味金桔酒的工艺和味道,最后才一饮而尽,夸了声好。 苏见觅也喝下自己亲手酿的酒。 本来是打算留给她二哥和三哥,结果一个把翰林院当家住,一个把江湖当家住,经常十天半月不见人,她打赌又输了,正好便宜了萧检和宝雯。 一壶酒很快就被干完,大部分装进了宝雯的肚子里。 亭台内,宝雯的脸红扑扑的,神态是醉了的模样。 她攀上苏见觅的肩膀,身上绕着些酒气。 “觅觅,你什么时候学的酿酒,教我嘛,宫里不到正式场合,阿娘不让我喝酒的,她不让,你教我好不好?” 她真是醉了,舌头都在打结,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苏见觅一手扶住她,以免她站不稳倒在地上。 侧头对萧检说:“有没有空着的客房,我看宝雯喝果酒都能醉。” 萧检摇了摇手上的扇子,派人将宝雯送到客房里去。 对苏见觅道:“她酒量很小,平常宫里是不允许她喝的,偏生她天性又爱喝,所以只有在我这里才有个例外。” 怪不得她说皇上的兄弟里,最亲近的是萧检。 只有萧检胆子大,玩的开,敢让她醉倒。 苏见觅不放心,还是跟着丫鬟去了客房,看见宝雯安然地躺在卧榻上,且没有不舒服和过敏的征兆,才安心的离开。 花园内的亭子里,萧检还坐在里面,手里把玩着棋子,一旁放着她刚才做的桔红糕。 桔红糕的盘子里风卷残云,看来是真的受欢迎, 苏见觅正想着下次就把桔红糕的配方给玉娘的时候,萧检叫了声她的名字。 苏见觅走过去,看见萧检正在摆棋局,是一个残局。 而且不是她来的时候和宝雯的残 局,好像是记忆里的古卷上一个残局,至今都没有人能解开。 棋盘上黑白相间,黑子和白子势均力敌,互不相让,呈虎踞龙盘之态。 但仔细瞧上去,黑子虽然气势正焰,可略显疲态,后劲不足,白子被黑子重重包围,濒临绝境。 萧检指了指棋盘上的棋局,“刚才和宝雯下棋,见你对棋局有些见地,不如来探讨一下,这三十年来没有人能解开的棋局,下一步该如何走。” 苏见觅说:“我记得这个残局,是围棋第一高手鹤一大师亲自设计的残局,无数人想要解开一步登天,至今还没见到有人成功。 我只不过是一个闺阁女子,心中没有雄韬大略,也没有经纬之识,要我解局,这不是说笑吗?” 好一个没有雄韬大略和经纬之识。 萧检笑笑不说话,示意苏见觅坐下。 苏见觅坐在萧检对面,如果是对弈的话,她拿的应该是白子。 萧检指尖捏着一枚黑子,他的手白皙如玉,骨节分明,握着黑色的玉制棋子格外好看,说让人移不开眼绝对不是夸张。 萧检说:“你能知道这是鹤一先生亲自布下的棋局,就说明你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我们只是简单的探讨,这局代表着什么。” 苏见觅莫名其妙地看着萧检,觉得此人今天似乎不太对劲。 平常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天塌了也不关他的事,如今竟然想和她讨论棋局。 要知道,很多时候,棋局小到限于棋盘,大到是局势之争,心里没点抱负,是达不到一定境界的。 第三十七章 暗示还是失言 苏见觅目光从棋局上扫过,淡淡地道:“我看不出来,请王爷赐教。” 她倒要看看萧检能说出什么花来。 萧检手里把玩着一枚黑子,“我看这棋局,和我们大启很是相似啊。” 苏见觅顺他的意思朝棋盘上分析,仔细一瞧,还真有点像。 大启是黑子,于大启毗邻的北兴是白子。 虽然北兴看起来棋差一招,形势不容乐观,但大启也是外强中干,两方互相耗着,谁耗到最后,谁就是赢家。 双方只要性差踏错一步,都会给对方可趁之机,若是走对一步,另一方就败局既定。 苏见觅碍着自己的身份,担心隔墙有耳,要是被有心人听见平康侯的女儿高谈天下局势,很容易被做成把柄。 她略显尴尬的笑了笑,“看来是我愚钝了,真看不出来什么。” 萧检盯着她面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她说的假话,只是状似随手将黑子放在棋盘上一角。 局势瞬间变化,白子连连败退,溃不成军。 萧检道:“我看这黑子像是皇室,白子如同你们苏氏,虽然白子表面看起来处于弱势,但是只要走对一步,棋盘都是白子的。” 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这要制苏氏于何地? 苏见觅把手中的棋子往棋盘上狠狠一砸,清脆的碰撞声后,整个棋盘乱了一方,她怒视着萧检。 “王爷,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是在暗示什么?暗示我苏氏是乱臣贼子吗?!” 萧检像是受惊的模样,连连道歉,“我只不过是无心之说,苏丫头,你可别放在心上。” 苏见觅还是不解气,又生气又害怕。 连萧检都这样说,他是出了名的纨绔,除了吃喝玩乐,其他什么都不关心,也能挑明苏氏和皇室现在的关系。 要么是听到过什么,要么就是有人特意这样对他说过。 真是细思极恐! 萧检看着他,“我也是无意中听皇兄旁边的徳林这样说,刚才真的是无心之话,你别放在心上。” 又说:“你放心,自从上次有人装成丫鬟混进来被发现之后,王府的守备严格管控,大可畅所欲言,不用担心 隔墙有耳。” 他做出解释的时候,苏见觅暗自思忖,徳林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宦官,他从皇上成年时便侍奉左右,要说帝王心不可猜,徳林还是能猜出七八分苗头。 萧检究竟是无意提起,还是特意摆出这一盘棋暗示她。 苏见觅收敛神色,心情缓和了些,说:“我苏氏自大启开国便恪守本分,从不越雷池半步,祖父常年征战换来两国暂时和平,他自己和我五个叔伯战死沙场。 我父亲侥幸逃生,我剩下唯一的伯伯当年还没到年龄逃过一劫,而我那五个叔伯,没有一个留下后人。” 说着,苏见觅嗓子有点发涩。 她苏氏做到这种地步,他萧星潜怎么还能以谋反的名义满门抄斩,女子和小儿流放? 萧检察觉她语气里的不对,赶紧给她倒了杯水,神色懊悔,“侄女,是我口无遮拦,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赶明儿我就去揍徳林一顿,叫他空口胡诌!” 苏见觅大方饮下他递过来的水,表示不怪他,“算了,到时候又是一场闹剧,传得人尽皆知就不好了。” 萧检似乎还是过不去这个坎,想起什么,对左右的人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儿,苏见觅老远就听见了一声接着一声的“瑜王纨绔” 她往声音的方向望去,两个人正小心翼翼地抬着金丝做的笼子,笼子里赫然站着一只昂首挺胸高傲的花花绿绿的鸟。 是萧检宝贝的威武大将军。 萧检将笼子提起来,送到苏见觅面前。 “刚才是我失言,虽然我挥霍无度,但为人的准则还有那么一丝丝,我知道这威武大将军你上次就看中了,我赔给你。” 苏见觅打开笼子,鹦鹉像是有灵性的跳在她肩膀上,胜利者的姿态展开翅膀,继续口吐人言。 “瑜王纨绔!瑜王纨绔!” 看来萧检是真的喜爱这只鹦鹉,要不然换做苏见觅,早就把它毛拔得精光,做成一道菜肴! 萧检折扇一开,俨然一个风流俏公子的模样。 他对苏见觅说:“威武大将军别的没有,就是有一点好,尽瞎说大实话,你可别见怪啊。” 苏见觅才不见怪,也不是喜欢夺人所爱的人,要是萧检换个别的死物来表达歉意,她还会收下。 萧 检似乎料到她要推迟,又说:“你别以为你占了便宜,今天我一饱嘴福,威武大将军跟着你,比跟我我要舒服多, 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会好好对它,不然也不会把它交到你手上,不过我会时不时去看它的,要是瘦了,我就拿回来。” 这瑜王真是有意思,先夸一顿苏见觅的手艺,又说时不时去看鹦鹉,他大驾光临,苏见觅多少还是要款待他,不然面上说不过去。 萧检刚才一番话,潜台词就是:我会时不时过来蹭吃的,你可要好好招待我呀。 苏见觅不置可否,好好的把鹦鹉收下。 回到侯府时,她不知是第多少次面对祖母的满面愁容。 之前愁苏见觅会嫁给哪位皇子,这回愁那家敢娶苏见觅。 要知道一个潜在的道理,不是太子娶平康侯的嫡女,而是娶了平康侯嫡女的人,已经把半只脚踏入了东宫。 除非下嫁,才能打消皇帝的顾虑。 老夫人坐在苏见觅对面,在她面前叹了第十八口气。 苏见觅满脸无奈,“祖母,您难道这么希望我早早离开侯府,早早离开你身边吗?” 老夫人抹额上的祖母绿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苍老的双眸低垂,“我也不是巴不得你嫁到别人家,至少先订亲,不然……” 苏见觅握住老夫人的手,“祖母你别担心我了,不是所有的公婆都像你一样开明,准许儿媳妇外出治病救人的。” 高帽子往老夫人头上一扣,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时许久没有露面的苏亦铮忽然兴冲冲的跳进来,兴奋地说:“祖母,妹妹,你们听说皇上准许大哥今年回来过年了吗?” 第三十八章 牵线搭桥 离今年过年还远着,皇上忽然命令,怕是有什么变数。 苏见觅联想起萧检说过的“棋局”,不禁胆寒。 大哥这次回来,怕是不会轻易再回边塞之地了。 老夫人脸上先是一阵狂喜,她最得意的就是这位大孙子,多年不见,甚是想念。 然而狂喜之后,又是隐隐的担忧。 边塞问题还未解决,二十年前北兴打败,偃旗息鼓,最近新皇登基,又有蠢蠢欲动之势。 这个节点把苏钰叫回来,怕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苏亦铮像是没有意识到事态背后的严重程度,面上还笑眯眯的。 他说:“大哥都弱冠之年,现在还未娶妻,这次回来,正好把亲事给他订下。” 老夫人也尽量往好处想,道:“是该好好参谋一下了。” 苏见觅松了口气,这会儿亲事都放在大哥身上,她总算能避其锋芒啦。 又到了每月结算绵芳斋银钱的时候,苏见觅仔细清点了这两个月收获的银两。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足足有三百两银子,在新手商人里算是不错的了。 苏见觅决定用赚的第一盆金来犒劳自己。 她带着春雪,约上苏亦铮前往顺兴酒楼。 订了间“天”字号房,叫了十来盘招牌菜,美滋滋的坐着。 苏亦铮瞠目结舌,妹妹说要请他吃饭,他还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说笑而已。 “妹妹,你哪来这么多银子,莫不是从瑜王那讹过来的?” 苏见觅瞧着他,怪道:“我讹他干嘛?” “上次你不是被他的扇子砸到头了吗?” 苏见觅道:“那都过去八百年的事了,我手上这银子,可是凭本事赚来的,保证合理合法,不偷不抢!” “哟,有生财之道啊。”苏亦铮惊奇地望着她,“妹妹方便细说吗?” 苏见觅给自己倒了杯茶,将自己与绵芳斋的合作大致说给他听。 苏亦铮啧啧称赞,又疑问道:“不是说你在经营母亲以前留下来的铺子吗?叫环宝堂。” “环宝堂在京城扎根多年,是一个成熟的店铺了,会自己赚钱,我只用盯着质量和流水账就行,不必花太多心思。” 苏亦铮似 懂非懂地哦了声。 店小二态图端正地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一摆上,霎那间房间里香味四溢,挑拨着每个人的味蕾。 苏亦铮正要动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苏见觅。 “妹妹,你赚了银子,不请父亲祖母,不请二哥,反而是偷摸着把我叫过来,莫不是还有什么精细打量?” 被戳破了心里的小算盘,苏见觅狡黠地笑了,呷了口茶,望着苏亦铮。 “三哥,整个侯府就你我关系是最最最最亲密的对不对?” 苏亦铮:“不对。你要是不说明目的,我可是不会中计的。” 苏见觅只好说:“三哥啊,我知道你在外交友广泛,有没有认识的朋友,是做书店这一块的啊?” 苏亦铮沉吟了一瞬,“倒是有一个,怎么,你的心思又投入到话本小说上了?” 苏见觅悄咪咪地说:“三哥啊,我又一个想法,最近不是有本《谈妁记》在市场上卖得不错嘛,我也想写……” 谈妁记讲的是一名叫谈妁的女子行走江湖,行医救人的奇闻轶事,是市面上卖得最好的书。 其作者平川公子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有关他的传言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视名利如粪土,拒绝做考官的破格邀请,有人说他一心在于山水之间。 总之,没有一个准确的消息。 “啊?你怎么写?”苏亦铮的嘴巴张成一个‘O’型,足以塞下一个鸡蛋,“你以前写过吗?” 苏见觅摸了摸下巴,“万事开头难嘛?我觉得那本《谈妁记》的剧情和文笔不错,草蛇灰线,伏笔千里。 有好处也有坏处,比如一些关于医术的细节描会犯常识性错误,如果能稍加改正就更好了。” 苏亦铮像是懂了,“所以你打算写一本题材相似,但是更加专业的书,是这个意思?” 苏见觅愉悦地点头,“所以三哥你在这方面有没有认识的,要是成了,我可不介意你中间商赚差价哦。” 苏亦铮收敛神色,严肃起来,“我正好认识一个人,不过他过稿相当严格,只看质量,不看是谁推荐的关系,而且言辞毒辣,我怕你——” 小心脏承受不了这几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苏见觅摆手,连连打断。 她说:“ 没事啊,我干啥啥不行,乐观第一名,你尽管把我介绍过去,至于过不过稿,我试一下嘛,无所谓的。” 苏亦铮又说:“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位平川公子,就是和我认识的人有合作。” 哦,看来是要正面较量了。 苏见觅没在怕的。 “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这两天备好稿子,还麻烦三哥你帮我牵线搭桥。” 苏亦铮疼爱这个妹妹,决心不管评价怎么样,他都要对苏见觅说一句好。 “对了,三哥你给我讲讲那个和平川公子有合作的老板呗。” 苏亦铮喝了一口酒,“那个老板就是京城六微书屋的老板魏六微。” 他一说,苏见觅就立马清楚了。 六微书屋是京城排名数一数二的大书店,其老板更是个嘴巴毒的。 最有名的是前年科举结果出来后,他怒喷拿到榜首的状元,说他写的文章四不像,狗不理。 还说当时的监考官员眼睛被贿赂的金钱闪瞎,所以才会捧狗屎不如的东西上位。 不过他嘴巴毒,眼光也毒辣。 手下合作的书,随便拎一本出来都能叫的上响当当的名号。 这么一个奇人,竟然还和三哥有交流。 苏见觅怎么疑问,便怎么问了出来。 苏亦铮总不能说他和魏六微是在地下赌场里认识的。 回想起两人相识的场景,那个魏六微,差点输得连底裤都不剩。要不是他手下留情,魏六微怕不是以毒舌出名,而是以当街裸奔“闻名遐迩”了。 苏亦铮轻咳两声,摆手道:“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可以帮你做个推荐人,至于结果怎么样,我可说不定。” 第三十九章 刮目相看 得了苏亦铮的支持,苏见觅回到闺房立马动笔,万事开头难,她在这一方面还是个门外汉。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苏见觅看过不少市井杂文,加上在现代也看过不少小说,自己编造一个故事应该不难。 苏见觅照葫芦画瓢的整理人物关系和大纲,再自己对于细节进行润色,而且她脑海里早有一个大致故事轮廓,所以对于动笔的时候没有想象中费力。 一周后,苏见觅按时将手稿交给苏亦铮。 苏亦铮接过不薄的一沓手稿,很是惊讶,“妹妹,你这速度可以啊,等我有时间了,我就给你送过去。” 苏见觅很快抓住他话里的重点,问:“三哥你又要去干嘛,什么时候有时间?” 苏亦铮眼珠子转了转,哎呀一声,道:“我本来和三两好友约好去划船玩水,现在听见妹妹有事相求,也罢,我把约定推辞掉,首先给你解决问题。” 苏见觅道:“那怎么行,三哥你竟然答应了人家,就要遵守承诺,不能因为我的事给人留下不守信的印象,反正我也不急,三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什么时候再送。” 苏亦铮悄悄松了口气,差点就露馅了。 千万不能被发现,他其实在京城最大的赌场。其实表面上是赌场,实际上是各地小道消息往来的交易场所。 在这个场所,小到能知道一些八卦,比如某某大人在某个夜里去了某一家青楼叫了某个姑娘一晚上做了几次。 大到能得出敌国,比如北兴派来了什么人,目的是什么。 说白了,就是个情报机构。 苏亦铮是掌管这个机构的人,身份特殊,不方便被其他人知道。 苏见觅告别苏亦铮以后,回到房间,开始整理母亲留下来的医书。 她决定,以母亲的经历为创作原型,一来素材比较容易摘取,而来她也有种纪念的意味。 最近今天日子倒是安逸下来,没有催婚,也没有白莲花作妖,店铺的经营也正常,银子源源不断。 苏见觅在院子里种了几种简单易生长的中药材,又研究了一下自己的空间。 经过这段时 间的研究倒腾,苏见觅发现空间原有基础上的规律。 原来她以为是空间的规格会随着救人的数量和疾病的难度上升,现在她发现还有一个规律。 就是这个空间还有百宝书的查询功能,只不过每个月只能用一次。 “鸡肋的功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苏见觅吐槽了一句。 她叫来春雪。 春雪:“姑娘有什么吩咐?” 苏见觅:“帮我收拾一下,今天我去一趟宣武门外西侧校场。” 春雪暗自疑惑姑娘去那个地方做什么,但还是没有问出口,跟着苏见觅出门。 校场今日正好在操练新兵,苏见觅一来是想摸一摸现在士兵的质量,而来是想看看墨黎现在过得怎么样。 还没进入校场,士兵们的喝彩与欢呼声不绝于耳。 苏见觅仗着身份在一众陪护人员走进去,看见校场正中央搭了一个简易的擂台。 擂台上有两名身着官兵服装的人正在比试。 其中一个苏见觅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墨黎。 他比分别时眉宇间多了分英气,浓眉俊目,皮肤也不像原来那样近乎病态的白,自然了些。 但在一众士兵里还是非常显眼的,要是放在现代,肯定是当之无愧的小鲜肉。 看服饰,另一个人的品阶应该在墨黎之上,只不过嘛……似乎不是墨黎的对手。 听台下人的称呼,是叫他陈百户。 陈百户连连败退,早已无力反抗,很明显,墨黎的功夫远远在他之上。 如果是真正的比武,自己肯定在他手下过不了三招。 如今他没有直接把自己打下台去,很明显就是报复,就是故意侮辱! 陈百户抬手擦去被墨黎一拳打出来的唾液,将手中长矛往地上一戳,费劲立直身板。 虎视眈眈的望着墨黎。 谁叫他平常带着自己的亲信,肆无忌惮的欺负这个新来的。 看他长得唇红齿白,时常当面嘲笑他是娘炮,更有甚者,连带着和墨黎亲近的人一同侮辱。 于是,一个新来的,背后没有关系的墨黎,成为了被众人发泄情绪的对象。 今天把他叫上来,不过也是为了羞辱他,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家伙一直在藏拙! 更另陈百户感到意外的是,他身为 百户,是众人的上级,上级被下级在台上侮辱,竟然拍手称快的人那么多。 趁着喘气的间隙,陈百户眼角朝台下望去。 见一个妙龄女子娉婷走来,身边前呼后拥,好不尊贵,即使不认识,也知道是一位贵人。 他身为百户,难得一见贵人,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丢人现眼。 陈百户吐纳了几口呼吸,平复情绪后又和墨黎对了两招,还是被他轻松化解。 不仅如此,陈百户吃了好几次狗啃泥。 台下都被他狼狈的样子笑哄了一片。 苏见觅走近瞧,发觉墨黎进步真是一大步,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陈百户瞟见苏见觅赞许的眼光投在墨黎身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情急之下,他心底闪过一个念头。 这小子既然没有立刻把他打趴下去,不就是为了给自己侮辱吗。 那好,既然他给了继续在台上的机会,他陈百户一定要好好把握。 没有两把刷子,是走不到他陈百户今天这个位置的! 陈百户偷偷从袖口挑出一枚银针,上面淬了剧毒。 剧毒是用毒蛇和毒蝎做的,一旦中招,两个时辰必死无疑! 陈百户再一次卯足全力发起进攻,左手握拳,朝墨黎面门呼去,右手的袖口银针已经备好。 果然,墨黎一招四两拨千斤化解攻势,并将陈百户推到一旁。 陈百户看准时机,袖口一闪,银针像是一道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墨黎飞去。 墨黎是何人,在江湖上见过大大小小的风浪,一根暗器不在话下,轻松一避。 银针擦肩而过,却向台下的苏见觅面门飞去。 第四十章 活腻了吗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眼看着银针像一条闪电,速度快得仿佛要刺穿空气。 所有人都被吓傻了,没有一个人能反应过来。 包括陈百户,他眼睁睁的看着银针朝苏见觅飞去,却无能为力。 他当百户之前行走江湖,学了不少歪门把戏,暗器就是其一,是他最得意的一手。 现在最得意的暗器银针就要断了他的仕途甚至是性命了。 覆水难收。 苏见觅只看见一根细细的线,从陈百户的袖口里飘出来,被墨黎躲开,然后,朝着自己的脑门飞过来。 她眉心一凛,正要躲开,下一秒,一道玄色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过来。 那跟银色的针,被墨黎抓紧手中。 一滴血珠,从他的拳头缝里面落下来,砸到地面。 苏见觅赶紧上前查看墨黎的伤口,银针从掌心的纹路插.入肉里,鲜血直流,隐隐有些泛黑。 针有毒! 苏见觅抬眸大喝:“把他给我拿下!” 身旁的护卫也从惊魂之中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陈百户团团押住。 苏见觅立马拿出手帕,将墨黎受伤的手的手腕扎紧,防止毒素迅速扩散,又赶紧从近心端朝远心端将毒血挤出来。 命令墨黎赶紧去接清水冲洗后,苏见觅来到陈百户面前。 说:“什么毒?” 陈百户还不认识苏见觅,只以为她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虽然金贵,却不经世事,很好糊弄。 他跪在地上,眼神慌乱,说:“只是寻常麻药,睡上几天就好了。” 到时候自己再找个替罪羊,说墨黎的毒是他下的。 苏见觅冷哼一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麻药还有毒性的,你要是再不招……” 她唇角扬起一抹少女明丽的笑容,在四月的春风里格外明媚,笑意却不达眼底,令人心生胆寒。 陈百户正想继续糊弄,话还没从喉咙里吐出来,下一秒,他的腕骨被生生捏住。 嚎叫的惨痛声不绝于耳。 眼前的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手无缚鸡之力,却差点把他眼泪给捏得掉出来。 陈百户嗷嗷大叫,细密的汗珠从额头润出。 还没来得及求饶 ,苏见觅就放开了他的手腕。 正在陈百户用仅存的思绪来思索苏见觅是不是正要放过他时,刚才被捏疼的手腕处传来一阵麻麻的感觉,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 不多时,整条手臂开始没有知觉,抬都抬不起来。 抬眼对上苏见觅一脸看好戏的样子,不禁心慌。 陈百户:“怎……怎么回事?” 苏见觅双手负在身后,清丽的眉眼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淡淡道:“礼尚往来。”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能给墨黎下毒,她自然也会让他也尝尝被下毒的滋味。 陈百户是真的慌了,麻醉的速度一发不可收拾,起初是一边的手臂,后来是上半身,双腿,甚至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心跳的速度正在减缓。 什么毒?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听过! 苏见觅微微弯下腰,一双明眸里仿佛灌着冬日的冰雪,平静无波地看着受惊不已的陈百户,眼角的那颗泪痣,活了似的,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生命。 “你还有一刻钟的时间,给你好好考虑,不然,黄泉路上,也不多你一只魂。” 陈百户的腿抖了抖,裤裆的位置湿了一片,麻醉的力量让他尿失禁,一点也控制不了,不仅如此,口水也开始无法正常分泌,哈喇子从嘴角挂出来。 再不说实话,他不仅会被毒死,死的也不会体面。 “呀!”苏见觅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刚才冷傲的表情多了一丝丝的尴尬。 苏见觅:“那个……我似乎没有把控好剂量,本来正常是一刻钟,刚才看你流口水的时间提早了不少,应该是……” 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大概只剩下原来三分之一的时间了。” 原谅她,她只学过怎么救人和怎么给病人减轻痛苦,第一次用剧毒逼迫人家,难免紧张手抖了些。 陈百户原本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声“呀”吓得心惊肉跳,现在一听只剩三分之一不到的时间,瞬间磕头不停。 眼泪鼻涕在脸上糊成一团,不知是药效还是真情实感。 他嘴里喊着咽不下去的口水,含糊不清的说了几个字,苏见觅听不太清,反手扔了颗黄豆大小的药丸到他嘴里。 药丸直接飞进了喉咙,陈百户猛呛了几声,才发觉自己是好 受一点,连忙招供。 “是……是西域的双绝散!” 双绝散,这个苏见觅在母亲留下的一本古籍上看见过,是一种类似于养蛊的毒药。 将一百条毒蛇放在一个有限的空间里,不投入任何事物,任其自相残杀,最终选择一条活下来的,另外的蝎子也是同样的做法。 再将毒蛇和毒蝎炼成毒药,毒性极强,只要划破表皮,不出两个时辰,中招者便会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最重要的是,至今没有人能研究出解药,但凡中招的人,没听说过活下来的。 这毒药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到手的。 苏见觅嘴角下压,不怒自威。 “陈百户有勾结外域的嫌疑,将他送去锦衣卫罢。” 陈百户还想为自己辩驳,嘴巴里就被塞入一条毛巾,只能发出听不清的呜咽声,被人拖去锦衣卫。 苏见觅在其他人的带领下前往墨黎的住处。 他住的是大通铺,最潮湿的一角,前几天阴雨连绵,墙壁上还有阴湿的水痕。 墨黎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嘴唇紧闭,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倒脸颊。 苏见觅屏退左右,关上房门,迅速的为他测量生命体征。 他的心率很快,呼吸急促,苍白的面色开始呈现发绀的样子。 苏见觅赶紧把他带进空间装上呼吸机,脑海里飞速运转着对策。 “冷……” 墨黎躺在病床上,声音虚弱。 苏见觅摸了摸他的额头,这孩子体温也过高。她赶紧给他加了床被子,从柜子里拿出一套银针。 虽然暂时没有解读的方法,但苏见觅有自信能让毒素蔓延得慢一些。 在施针的过程中,一条计策涌上心头。 第四十一章 鸡肋功能 双绝散的毒难解,难解的原因无非就是连下毒的人都无法知道,制成药物的毒蛇和毒蝎是哪一种。 如果能知道用作原料的毒蛇毒蝎品种,很多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苏见觅想起空间的百宝书查询功能,正好用上。 苏见觅把左手中指放在墨黎掌心出血的位置,闭上眼睛。 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像液晶屏幕一样的东西,只不过上面漆黑一片,上面也没有。 苏见觅试着默念了三遍双绝散的名字,屏幕才有了反应,不过不是直接显示名字,而是放出两张图片。 也不怪苏见觅嫌弃这个功能鸡肋,如果不知道毒药的名字,半点反应也不会有。就算知道名字不认识图片里面的物种,也是白搭。而且一个语文只能查一次。 幸好苏见觅平时积累不少,正好认识图片上面的物种。 再睁眼时,已经知道是哪种毒蛇和毒蝎。 银环蛇和尖细狼蝎。 苏见觅翻了翻药柜,从里面拿出穿心莲,紫花底丁,半边莲,七叶一枝花和蒲公英,按照药方上面配置成内服和外敷的药。 将墨黎受伤的手掌展开,被银针刺穿的地方没有愈合的趋势,看来这个毒素还有防止凝血的作用。 给墨黎的伤口用氨水和碳酸氢钠溶液洗净,再将捣碎的紫花地丁等敷在伤口上。 墨黎似乎有了点知觉,没有受伤的手从一侧握住苏见觅正在给他敷药的手腕。 她的手腕纤细,白皙,皓腕凝霜雪也不过如此。 “哪不舒服?”苏见觅身体向前倾了倾。 墨黎眉头紧皱,动了动嘴唇,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苏见觅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给墨黎的额头上敷上一条热毛巾。 又将穿心莲制成药丸,放在墨黎嘴角。 “张嘴。”她试探地说。 墨黎神智涣散,没有听话。 无奈之下,苏见觅只好亲手掰开他的嘴唇,用压舌板撬开他的牙齿,将药丸扔进去。 没想到墨黎真的很能忍,咬断了压舌板。苏见觅还没来得及抽回的手指被墨黎的牙齿咬住,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苏见觅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松口,快松 口!” 要不是职业素质还在,她早就一拳打过去,打得人家松开牙齿。 但现在人家是病人,还处于极度危险的情况,要是一拳打出人命出来,可良心难安。 苏见觅一咬牙,眼一闭心一横,奋力将手指拔出。 指尖溢出一颗血珠。 丫的,这家伙属狗的! 不过药丸已经给他吃下去了,现在就每按时记录他的生命体征,只要能安全度过今天一晚上,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苏见觅从空间出来,推开房间的门,春雪在外守着,寸步不离。 天色已经从她来时的清晨到了傍晚,天边的云霞像是火烧,层层叠叠,几只云雀在校场里面的树梢上栖息,不时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叫。 春雪转过身,担忧地看向苏见觅,走近掏出手帕,擦了擦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姑娘,你身体有没有累着?” 苏见觅摇了摇头,问:“你今天一整天守在门口?” 春雪说:“是啊,万一有人无意间闯进来打扰姑娘行医怎么办?” 苏见觅望着春雪被阳光晒得通红的脸颊,心想闺房里正好有三哥送给她的从西域进来的膏药,用来擦脸正合适不过。 “姑娘,我们要不要把墨公子……带回府啊?” “不用,你待会儿找个靠谱的大夫,给一点银子,让他今晚寸步不离的守在墨黎身边,再让人给墨黎单独安排一间房就行,明天我再过来看他。” 春雪立马按照吩咐去做。 锦衣卫的结果很快出来,陈百户果然和敌国有勾结,现在已经关入大牢,听候进一步审判。 回府的路上,春雪好几次欲言又止,苏见觅都看在眼里。 “春雪,你有什么话就说,我们虽是主仆,但情分胜似姐妹,你不用顾忌那么多。” 春雪终于开口,望着苏见觅的眼睛,“姑娘,虽说你再也不用担心嫁给哪个皇子,可你始终还是要嫁人的呀,你和墨公子,男未婚女未嫁,我怕……” 苏见觅挑眉,淡淡地道:“怕人说闲话?” 春雪咬唇,垂眸低下头,表示默认。 苏见觅双手搭在腿上,马车的窗帘随风一起一伏,窗外街道上的景色也时不时映入眼帘。 她的眼神从春雪肩上越过,落 到窗外的街道上。 神情若有所思,道:“我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世俗的眼光对我来说就像一阵风,风过无痕,而我必须在乎被风吹伤的家人。 后来我明白了,世间多有掣肘,我不可能面面俱到,终归是要接受有舍有得,我必须舍弃一些东西,才能实现我的价值。 至于那些攻击我的,编排侯府的,我会用行动,让他们闭嘴!” 春雪眨了眨眼睛,自家的姑娘,真是与别家的不一样啊。 她自小被卖入侯府,眼界只有侯府四四方方的一边天,第一次听到苏见觅这样的话语,心头是说不上的震撼。 只是,以她现在的水平,还听不太懂,领悟不到透彻。 那又怎么样呢? 自家的姑娘是最棒的!跟着姑娘的脚步走就是了! 回到侯府,走进清苑,苏亦铮正坐在外间,品着丫鬟送上来的茶,看起来等了很久的样子。 “妹妹今天又跑出去了?” 苏见觅将外袍脱下,递到春雪手上,坐到三哥对面。 “侯府太闷,而且父亲也没有管我。” 苏亦铮睇了他一眼,放下茶杯,“他那是不管你吗?他那是管不住你,你跑出去,真是防不胜防。” 苏见觅佯装生气,嗔道:“三哥怎么把我说得像家贼一样,我可不高兴 了。” 苏亦铮马上认错,满脸堆笑,“是我不好,三哥给你道歉行吗?今天来找你,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苏见觅眼睛一亮,大概猜到是什么消息,但还是忍不住激动,“魏先生同意啦?” “倒也不是完全同意,只不过他对你的故事和题材很感兴趣,想当面约着谈谈。” 第四十二章 穿心莲 要知道,魏六微为人处世极为严苛,能约出来见一面谈谈,就说明这事有机会! 很大的机会! 苏见觅高兴得跳了起来,连忙问:“什么时候?” 苏亦铮说:“明天正午,顺兴酒楼,我陪你一起去。” 苏见觅有些迟疑,道:“啊,明天啊……” 看她神情变得犹豫,苏亦铮问:“妹妹,明天不方便吗?” 明天要去看墨黎,他的情况还不容乐观。 苏见觅道:“我明天有事,能不能改天啊?” “怕是不能。” 魏六微这人有个不算坏习惯的坏习惯,那就是不喜欢等人,不喜欢改变计划。 如果计划要改变,那也是别人顺着他。 真是个怪人。 苏见觅权衡之下,决定选择去校场。 跟赚钱比起来,苏见觅更注重墨黎的健康。 双绝散不是普通的毒药,行医多年的大夫不一定能稳住,今天只是把毒性压制下去,能不能消除还要看明天的效果。 苏亦铮望着苏见觅,又问了一遍,“你真不去,魏六微那人脾气怪,你错过了这次,下次可就难了。” 苏见觅满怀歉意地说:“对不住啊三哥,难为你为我牵线搭桥,现在却给你添乱了,但是明天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魏先生的邀请,恐怕是要泡汤了,还请三哥帮我道个歉。” 苏亦铮端起茶杯,放在嘴边,迟迟没有喝下去。 以为他生气了,苏见觅赶紧说:“三哥,我向你赔罪,你上次不是说绵芳斋的糕点好吃吗?我帮你买七天……哦不,一个月的糕点好不好?” 苏亦铮放下茶杯,悠悠的叹了声,道:“我不是因为你不能如约去而感到尴尬,而是感到可惜,是为魏先生感到可惜。” 苏见觅摆出洗耳恭听的状态。 只听三哥道:“你的手稿既然能入魏六微先生的眼,那么全京城,随便哪个书店都能接受,甚至开出更高的价格,魏先生这次是亏大了啊。” 苏见觅眨眨眼,没想到三哥会如此袒护她。 “三哥,你是不是在安慰我啊。” 苏亦铮道:“这怎么能是安慰,三哥我可是真心实意的!” 他想了想,身体 微微凑近苏见觅,轻声道:“妹妹,你看,如果我俩自己开一个书店……” 他空闲之余也看过苏见觅的手稿,文采很是不错,怪不得听说她在百花宴上大放光彩,再说他的底下情报组织也需要银子来运转,是以,提出了这个想法。 苏见觅惊讶道:“三哥,你想抢魏六微的生意啊!” 就表面来看,两人不是好友关系吗? 苏亦铮做了个赚钱钱的手势,大拇指和中指捏起来,搓了搓,眼神疯狂暗示。 苏见觅秒懂,锤了一下苏亦铮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抢兄弟饭碗啊,不厚道,我同意。” 苏亦铮哈哈大笑,拍板道:“行!我去找几个朋友,帮我们挑一个黄金地段的铺子。” “三哥,你朋友真多,交友广泛啊。”苏见觅随口说道。 倒是把苏亦铮吓了一跳,干笑了两声,“四海之内皆兄弟嘛。” 和自家三哥共同经营,总比和素未谋面的外人一同商量要安全得许多,而且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了却一桩心事,送走三哥后,苏见觅从房间里拿出梨花白面膏,递给春雪。 春雪记得这膏药,是三公子从外边带给姑娘的,必定价值不菲,不敢收下。 推辞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也没做啊。” 苏见觅望着春雪有点晒红的脸颊,说:“今天一天你也劳累了,收下,女孩子家的,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脸,你还愁我嫁不出去,你要是再不注意自己的脸,到时候我们主仆二人依偎终老算了。” 春雪嘴上说着姑娘不嫁,她陪着姑娘一起又如何。内心里都是满满的感动,发誓要忠心跟随姑娘。 有了想法,春雪胆子也大了,询问道:“姑娘,明天还是像今天一样,关门行医吗?是不是不太好?” 孤男寡女的,遭长舌妇闲话。 苏见觅道:“不用,明天你随我一起进去,也不必把门把手得严严实实的。” 她的视线在春雪脸上扫了一眼,洞穿她的心思,“春雪,你是不是觉得,我和墨黎之间有什么?” 春雪身体僵了一下,妄自揣测主子的隐私,可不是好事,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苏见觅无奈地笑笑,“春雪,脑补还是你最强,放心, 你姑娘我没那个想法,在救人面前,我眼里是没有性别之分的。” 春雪似懂非懂的点头。 苏见觅早看出春雪的想法,之前在回府的马车上,她就在试探自己对墨黎的心思,所以问出“要不要带墨黎回府医治”的问题。 自己的丫鬟,还不了解吗? 第二天大早,苏见觅整理医药箱,和春雪来到校场。 问了问昨夜留守在墨黎身边的大夫,大夫说没有出现什么问题,苏见觅才稍稍安下心来。 走进墨黎的单独房间,他正躺在榻上,人已经醒了。 脸色有些苍白虚弱,正虚虚地靠在墙上。 “你来了。”他声音里少了些中气,似乎是面对等待了许久的好友。 苏见觅道:“嗯,来了,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墨黎先是摇头,然后又是点头。 看得苏见觅莫名其妙。 墨黎说:“头还有点晕。” 其实他不晕,就是想让苏见觅多留一会儿而已。 苏见觅走近,望闻问切。 眉头轻轻皱了皱,从药箱里拿出一颗药丸,递到墨黎面前。 “这时穿心莲做的药丸,昨天就是它救了你的命,你今天再吃一颗。” 墨黎望着面前黑乎乎的药丸,唤醒了昨天某种回忆。 昨天他意识像漂浮在海面上,沉沉浮浮,忽然,嘴里被灌了一口海水。 海水还是苦的,苦涩涩的差点把他舌头给麻掉。 似乎,就是这个药丸。 苏见觅恍然未觉,道:“你余毒未清,再吃一颗,有效的。” 墨黎闭着眼睛,捏着鼻子,把药丸塞进嘴里,舌头尽最大的努力不去触碰,终于吞了下去。 “水水水!”他猛咳嗽。 第四十三章 我以为进贼了 苏见觅赶忙递给墨黎一杯水。 墨黎接过水,大口吞下。 苏见觅从怀里掏出一颗糖果,是绵芳斋出的新品软糖,夹心芒果味的。 墨黎迟疑的接过苏见觅手上用纸包住的,富有弹性的东西。 “这是……”他嘴里苦得都说不清楚话。 苏见觅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这是我做……我从绵芳斋路过时,顺手买的糖果,你试试,很好吃的!” 死马当活马医。 墨黎视死如归的将糖果扔进嘴里,咀嚼两下,顿时睁开眼睛。 苏见觅眼睛亮亮地望着他,问:“味道怎么样?” 墨黎点头,道:“好甜。” “啊?”殷荨皱眉,“是太甜了吗?她还以为糖果超甜,千万别甜度过头,整成糖果齁咸。” “不是,我喜欢这个甜。”墨黎解释道。 “那就行。”殷荨稍稍放心。 除了约定好的每三个月给玉娘一道独家配方,苏见觅还会发展一下其他业务。 比如看心情,不定时给玉娘一些小点心的配方,并让她分给同行。 要说同行是冤家,绵芳斋短时间内爆红容易引来红眼病,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先富带动后富。 一则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红眼病的人不敢太放肆,于情于理都不会占上风,二则这是一种养狼计划,增强忧患意识。 如果同一个配方,同一道点心,别家做得比自家好,自己自然不会干落下风,也是间接告诉玉娘,她苏见觅可是个香饽饽,不愁没有下家。 墨黎看着苏见觅有些出神的样子,她似乎在思考什么,嘴角微微上扬,俏丽的弧度一点也不做作,粉白的面旁像是初见时小巷里飘落的桃花,很可爱。 忽然,墨黎感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抬眸朝前看去。 苏见觅的丫鬟春雪像是防狼的眼光看他,那眼神分明在说,我们家姑娘也是你这种身份的人能肖想的吗? 仿佛他再多看一眼,丫鬟就会不顾性命的扑上来,来个殊死搏斗。 墨黎尴尬地移开视线,把手放在嘴边咳了两声,问:“那个……你给我吃的药丸很苦,是什么药啊?” 苏见觅思绪被 拉回,恍然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她就喜欢这种在她专业领域里不懂就问的人。 回道:“我刚才给你吃的药丸的主要成分是穿心莲,是用来治疗蛇毒的一味药材,味道奇苦,中医里说上苦入心,所以叫穿心莲……” 墨黎本不是真心实意的想听科普,然而当苏见觅如数家珍的把穿心莲的药用,属性,生长地域与时间一一讲解时,他被折服了。 “我知道世间有成千上百种药材,不会每一个你都记得,就没有记错过吗?” 苏见觅正色道:“我宁愿不记得,也不能记错。人命关天,要是记错了用法造成一场事故,那我良心上怎么过得去。” “都是你自学的?” “当然是啦!”苏见觅话音刚落,嘴唇一闭上,舌头就被牙齿狠狠地咬了一下,生理性的眼泪从她眼里飙出来。 这难道就是说谎的报应吗? 苏见觅捂着嘴巴,眼泪朦胧,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鹿,谁见了都想拐回家。 墨黎的心里也闯入了一只小鹿,这只小鹿还不乖,在心里到处乱撞。 “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苏见觅捂着嘴巴,声音从白皙的手指缝里漏出来。 墨黎垂下视线,两侧的龙须刘海正好遮住他的眼神,他低声说:“没了。” 苏见觅吁了口气,说:“没事就好,那我走了,有什么问题可以找大夫。” 她前脚刚踏出房间的门槛,后脚墨黎的声音追上来。 他靠在墙上,对着苏见觅如蒲柳一般的背影说道:“姑娘,救命之恩,墨黎没齿难忘。” 苏见觅回眸,巧笑倩兮,“你不欠我的,要不是你帮我挡下那一针,现在躺在病榻上的就是我了。” 她能肯定如果中针的是自己,京城没有一个人能拿出解救的方法。 苏见觅又想起什么,对墨黎说:“你别忘了答应我的,要一言为定,我等着看你……” 剩下的几个字苏见觅没有出声,而是用唇语向墨黎表示。 他也看清楚了。 苏见觅后来说的几个字是:登台拜将。 墨黎的手掌紧紧抓住被子,眼神里流露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坚定。 陈百户落马,墨黎自然而然的接替了他的位置。 当然殷荨没有特意 关注墨黎的动向,动身前往顺兴酒楼。 三哥说他在顺兴酒楼等她商量开书店的事情。 苏见觅提着裙摆上楼,顺兴酒楼的天字号房间有四间,分别代表着春夏秋冬。 三哥在哪间房来着?他好像没有和自己说。 苏见觅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她当时忙着出门看墨黎的病情,忘记问了。 这下可尴尬。 反正也就四间房,碰对的概率也有四分之一,顶多错三次。 而且这个时间点,正好是正午过了一点,该吃完饭的也吃完了,应该不会打扰到别人。 苏见觅上楼,朝左手边第一间房走去。 神情自信,脚步从容,内心有点慌。 她起初是敲了敲门,半天没人回应。 看来这间房里没人。 苏见觅转身正想向另一间房间走去,忽然想,三哥会不会等不及,然后喝酒,喝醉了没听见。 于是她又回身,猫着腰,偷偷将门推开一条缝,从下往上看。 房间里檀香缭绕,茶几上还放着两盏茶,茶水还冒着热气。 但是放眼望去,没人。 视线上移,没人。 再上移…… “妈呀!”苏见觅迅速弹开身体,胸口一起一伏,余悸未消。 春雪正够着头也想看看,被苏见觅的应激反应吓了一跳,瞪着眼睛往房间看去。 下一刻,房间的门开了。 萧检穿着雨过天青色锦袍,一脸无语,就是无语。 他望着苏见觅惊慌失措的眼神,缓缓开口,“我还以为进贼了。” 苏见觅思绪回笼,尴尬,就是尴尬。 “我不知道里面是你。” 萧检的手扶住门边,气定神闲,“那你以为是谁?” 第四十四章 怎么钦佩 苏见觅目光闪烁,“我来找我三哥。” 萧检道:“苏亦铮?” 苏见觅点头,有点羞赧,“我忘了他在哪间房,所以碰碰运气,没想到里面是你,真是不好意思啊。” 她初心是想瞧瞧里面有没有三哥,没曾想和里面的人透着门缝来了个大眼瞪小眼,搞得她好像要做什么居心叵测的事似的。 怪难堪。 萧检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侧身做了个请的姿态。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正好和朋友在此小酌,不如进去一叙?” 苏见觅面露难色,“可是我和三哥约好……” “你三哥今天不会来了。”萧检自信十足,“今天顺兴楼所有天字号的房间,都被我预定了。” 苏见觅更不能待下去了,“那我还是走,我三哥应该在府里等我。” 萧检一个跨步挡在她面前,“诶,你走那么急干嘛,你回府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而且我还想问问威武大将军现在被你养得怎么样了。” 他死皮赖脸,软磨硬泡,像一根缠人的藤蔓,苏见觅被绊住了脚步,只好勉为其难的随萧检进去。 随便坐一坐,到时候找个理由离开就是。她如是想。 萧检给她倒了杯上好的碧螺春,给自己倒了一杯美酒。 苏见觅见茶几上原来就对放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心想这间房肯定还有第三个人。 可是放眼望去,房间内却没有除了她和萧检以外其他人的踪迹。 萧检将茶水推到她面前,道:“丫头,你左顾右盼看什么呢?” 苏见觅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直来直往,“我看桌上有两杯茶,以为房里还有另外的人。” 萧检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还没来得及张嘴,门外走进来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 他穿着葱倩色直裰,手上还拿着一本书,看见房里多了一个戴帷帽的女子,随手将书藏在身后,走了过来。 对萧检道:“这位是?” 萧检大方地说:“我侄女,姓苏。” 苏姓是在京城里除了萧姓以外数一数二的大姓,文质彬彬男人秒懂,向苏见觅简单的作了个揖。 苏见觅回以 一礼,望着萧检。 萧检会意,“这位是我一个爱看书的朋友,老魏。” 魏六微将手上的稿子放在身旁,书封背对着视线。 萧检看着他,玩笑地说:“老魏,我侄女胃口小,应该吃不完你的口袋。” 魏六微不着痕迹地打量苏见觅,这位就是苏亦铮的妹妹,旁边手稿的作者啊,真是风姿绰约,虽看不清真容,但气质已然胜过寻常的王公贵女一大截。 他摇了摇头,说:“苏姑娘这样子怕是不方便,肯定吃不穷我。” 苏见觅抬手摸了摸面前的纱帐,的确不方便。 现在男女有别的观念异常森严,女子看见男子应该要少言,遮面。 她行医一事,已然遭人嘴舌。 起初她还有点顾忌,后来嘛,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便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魏六微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调侃,苏见觅当了真,下一秒,她盈盈摘下帷帽,真颜显现,惊为天人。 魏六微端起的茶水停在嘴边,忘了下一步动作。 意识道什么后,连忙低下头,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在苏见觅脸上打转。 大启礼教森严,未出阁的女子若是被外男看了容貌,是要被唾弃的。 苏见觅却满不在乎,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块品相看起来不错的糕点,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顺兴楼不愧是大启第一楼,茶水点心是真不错,快赶上宫里那套了。 眼角瞟见魏六微瑟缩的模样,苏见觅食指敲了敲桌面,笑说:“我长得有那么难看吗?一眼就看不下去了?” 魏六微低着头,“是我不该污了姑娘的脸。” 苏见觅噗嗤一笑,“你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王爷知,就我们三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出去别乱说就行。” 魏六微这才惴惴不安地抬起头来,可再也没有光明正大的去看苏见觅。 萧检将帷帽又重新扣在苏见觅头上,长辈一样的语气,“丫头,虽说老魏已有妻儿,但若是被他妻子知道了,免不了一顿搓衣板呐。” 他嘴上说的堂皇,其实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苏见觅本来耍性子要把碍事的帽子拿下去,听见萧检这么一说,只能认命一般的让 帽子在自己头上安家。 她每次出门都要戴帽子,就算不戴帽子,也要在面前戴一层面纱。 打都打不掉,特么的烦死了! 魏六微本想和萧检说一些关于苏见觅手稿的事情,现在苏见觅本人就坐在这,他却不好开口了。 本来他还不喜欢自己的计划因为别人的原因而被打乱,便和萧检约好今天谈一谈《谈妁记》的后续和剧情发展。 没想到阴差阳错,他中途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苏亦铮的妹妹正好就在。 这下可开不了口了。 三人各怀心思,良久没人再说话,苏见觅觉得气氛有点奇怪,主动找话题,问魏六微,“魏先生,你刚才那的书是什么啊?” 魏六微把书往后推了推,脸不红心不跳,道:“最新一版的谈妁记。” 苏见觅眼前一亮,找到了话题,说:“市面上所有的版本我都看过,最新一版的是不是谈妁走出边塞,周游别国,行医救人的故事?” 魏六微:“正是,不过这一版数量极少,苏姑娘能有一本不容易啊。” 苏见觅说:“难为我派人时时在书店外盯着,新版一出,立马给我买了本。” 一旁喝酒的萧检玩味地看向苏见觅,“你喜欢这本书?” 苏见觅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不仅喜欢书,我还对书的作者平川公子也很钦佩。” “钦佩?”萧检朝憋笑的魏六微瞅了眼,“怎么个钦佩法?” 苏见觅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道:“钦佩一个人,明明把谈妁行医救人的故事写了整整七本,却连本草纲目里的药草属性还在瞎写,属实厉害。” 第四十五章 变天 萧检一口酒水差点喷了出来,呛了两口,不带这么损人的。 苏见觅又说:“瑕不掩瑜嘛,毕竟是小说,别当真就行,作者又不是专业的,说实话,谈妁记的剧情和文笔真是神了。” 魏六微觉得苏见觅才是真神,欲扬先抑这一招使得真是出神入化,带动心绪。 但思及她的身份,还是有些拘谨,“苏姑娘,听说早前你在城郊义诊,敢问师从何人?” 苏见觅哪能说自己是从另外一个世界学到的,便说:“我母亲生前也是医女,留下了很多宝贵的医书,我自学的。” 魏六微抱拳道:“自学能达到姑娘这种境界,实属不易,在下钦佩!” 怪不得她写的书,专业性比平川公子的专业性要高,文笔虽有些稚嫩,但在一众来稿里还是鹤立鸡群,假以时日,绝对能并肩平川公子。 苏见觅被夸还有点不好意思,摇摇手,说:“谬赞了,我还怕惹出人命,到时候我良心难安。” 萧检又给她将茶满上,状似随意地问:“丫头,你今天和你三哥打算聊什么啊?侯府没有地方给你们聊天吗?” 苏见觅握着茶杯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想聊些天南海北的事呗,我生在侯府,困在京城,天地广阔,我却坐在井底,人人道我是金丝雀,只有我自己知道是井底蛙。 三哥生性恣意潇洒,游山玩水,四海之内皆兄弟,我羡慕至极,又不敢在侯府多问,怕隔墙有耳,遭人揣度,平白无故生出麻烦,只好相约酒楼,打算畅谈一番。” 萧检听闻,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我懂了,你是想知道外面的事情对不对?” 苏见觅点头。 萧检抚掌而笑,“要说外面的世界,苏亦铮不一定有我知道的多,你还不如问我。” 是了,他也是游手好闲的贵公子,游玩得只多不少。 苏见觅双手托腮,好奇地问:“你真的知道很多。” 萧检:“真的知道很多,你想知道什么,我给你说什么?” 苏见觅故意为难他,“那我想知道天上的星星有多少颗,你能给出回答吗?” 真是个刁钻的问题,魏六微战术性 喝水,掩饰自己看好戏的心情。 萧检嘴角挂着淡定自若的微笑,修长的手指将苏见觅的帷帽挑开一边,正对上她的眼睛,笑道:“星星都在你眼睛里,你介意让我去数一数吗?” 苏见觅迅速移开视线,顺带着拍开他的手,神色闪躲,“王爷真是会说话,怪不得舞动京城的烛云姑娘为你倾心呢。” 萧检一脸得意,“要是别人说这话,我会以为是在吃醋,不过你是我侄女,只当是在夸我好了。” 苏见觅回怼道:“要是别人说这话,我只会当作是竖子,不过你是我皇叔,只当也是在夸我好啦。” 魏六微看着叔侄两人怼来怼去,哦不,礼尚往来,心头莫名升腾起一种三人行,总有一人落单的感觉。 萧检又说:“这题我算是过关了,你还想问什么?” 这回苏见觅认真起来,“我听闻江淮地区大水,胡逻落马,司马东晰升迁,朝廷拨发救济粮,修补堤坝,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萧检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怪不得要到酒楼来谈,原来是有关国事,现在嘛,女子议国是大忌,看来侯府也不是绝对安全啊。” 苏见觅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专注于自己的问题,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王爷你可别打肿脸充胖子啊。” 萧检也没有直接回答,视线在房内的三人身上粗略扫过,说:“你怕侯府隔墙有耳,难道就不怕顺兴楼隔墙有耳?况且,我们这里可是有第三个人。” 他用扇子戳了戳对面的魏六微,“你说呢?魏先生。” 刚才萧检和苏见觅你来我往,魏六微专心做一个透明人,透明到尘埃里,没想到突然被戳,埋在袖子里的头探出来,茫然的看着两人直直投射过来的目光。 “那个……叫我说什么?” 苏见觅道:“王爷,顺兴楼虽然是个酒楼,人流量大,但大隐隐于市,最容易藏蔽,而且我观察了很久,天字号的房间最为安全,属于VI……贵宾级别,隔音效果嘛,强!” 她竖起一根大拇指,眼神逐渐变得狡黠,“如果我们今天的谈话真有人听见,添油加醋的倒进皇帝姑父的耳朵里,我就说,觅觅不懂事,都是皇叔诱导我说的!” “好哇你 !”萧检敲了敲苏见觅的脑袋,“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好心好意给你解答,你倒是过河拆桥了。” 他虽然说着介意的言语,但表情和语气一点也不介意,反而还有点……宠溺,像那种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的态度。 苏见觅双手叉腰,笑容灿若桃李,“所以你倒是说说江淮现在怎么样呀?” 萧检道:“我有个朋友,较为关心民生,前些时候正巧对我说了江淮地区的事态,他说江淮一带,百姓活得勉强,死得痛快。” 苏见觅沉默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整个大启,就是一张爬满了虱子的锦袍。 萧检见她出神,推了推她,“丫头,不是我说,现在外面的形势远远没有京城这样繁华,你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苏见觅心道,那不就是围城吗?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多如此。 可难道自己真能偏安一隅,什么也不做,等待家里安排亲事,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相夫教子,上敬公婆,下顾幼小,放弃自己的事业…… 啊,苏见觅不敢继续再想。 老天既然让她带着技能回到新手村,不是让她浪费机会的! “丫头,丫头?”萧检叫了她几声。 苏见觅回过神来,喃喃道:“目前看来,京城还是最安全的。” 至少不管发生什么,城墙都是固若金汤的。 一向把自己当成透明人的魏六微这时说话了,“我看这天,要变了。” 第四十六章 巧合 苏见觅回到侯府时,正好碰上急匆匆准备出门的苏亦铮。 “妹妹,我可算是找到你了!”苏亦铮神色慌忙,双手互相插在袖口里,挡住苏见觅的路。 她停下来,问:“三哥有什么事?我刚从顺兴酒楼回来。” “先不说这些,你随我来。” 苏亦铮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注意,赶忙将苏见觅拉到自己别苑,神秘莫测的伸出自己的右手。 右手手掌黑紫一片,像是受了重创! 苏见觅低下头去,还没来得及仔细瞧,忽然,苏亦铮“哎呀”一声,吓得她一个激灵,抬起头来。 苏亦铮欲哭无泪,“妹妹,我最近苦心钻研母亲留下来的医书,正研读得昏天黑地之时,蓦然间抬手一看!” 他瞪大双眼,“我的手,黑了!!!” 苏见觅被他一惊一乍搞得有点心神不定,眉心跳了跳,“然后呢?” 苏亦铮将自己的右手拿到面前,反复观察。 “医书上说,手掌发紫发黑,是由于气血瘀滞,脏腑瘀阻,极有可能心肺亏损,妹妹,我不会英年早逝!” 说完,苏亦铮一个大男人,语气里还带了些颤音。 涉及到自己的专业领域,苏见觅严肃起来,拿起苏亦铮的右手仔细观察。 表面上看,发黑发紫,在临床上会初步诊断为血栓,或者心脏方面的问题。 她抬头看了看苏亦铮的气色,气色红润。 又给他把脉,脉搏平稳有力。 再观之他堂堂八尺男儿的健壮身材,好健! 苏亦铮看她左瞧瞧,又看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支吾道:“妹妹,不会是……绝症!” 苏见觅没有回答,而是淡定地按了按他的掌心,问:“痛吗?” “唔……不痛。” “痒吗?” “不痒。” 苏见觅一脸嫌弃的将他的手拍开,望着他今天一身墨紫色长衫,道:“洗手去。” 苏亦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 “洗!手!”苏见觅觉得自家哥哥问题不是出在手上,而是出在脑袋上。 苏亦铮半信半疑的乖乖照做。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他惊喜地望着自己恢复如常的手掌,惊叹道 :“哇,好神奇!” 苏见觅终于受不了,揉了揉眉心,“三哥,是你衣服褪色……” 苏亦铮:“……” 他生气的把自己外衫换下来,摔在地上,生气道:“亏我看中一件衣裳,结果是个水货,我要找店家理论!” 苏见觅弯腰把他的外衫捡起来,掂量了一下。 布料是上好的蜀锦,只不过颜色嘛…… 不敢恭维。 “三哥,你怎么挑了这么个基佬色?” 苏亦铮疑惑道:“基佬,为何意?” 苏见觅哽了一下,正色道:“基佬,万物基础之基,大佬之佬,意思就是说,是众人之中的大佬,鹤立鸡群之意。” “哦!”苏亦铮恍然大悟,高兴地说,“还是我妹妹最有眼光!” 苏见觅心虚地笑,赶紧把这个话题迅速带过。 正要离开时,又被苏亦铮叫住。 苏见觅挑眉,玩味道:“三哥,这回又是哪里被染色了?” 苏亦铮挠了挠后脑勺,“没有,就是方才听你说刚从顺兴酒楼回来,感到奇怪。” 苏见觅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今天小皇叔不是把整套天字号房间包下了嘛,我不知道你去哪,所以也不知道怎么通知你,便告知酒楼的小二,让他若是看见你,就让你回府。” 苏亦铮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怎么,酒楼的伙计没有转告你?” 苏见觅皱眉,“没有人告诉我啊,可能是没注意到我。” 她进去时很低调,避开了人流高峰,极有可能是看漏了。 她没有放在心上,随口说:“应该是看掉了,我虽然没碰见你,但是碰见了瑜王和他朋友,随便聊了几句。” 苏亦铮听闻,伸着脖子朝门外瞧,关上房门,光线瞬间暗了一半。 “三哥,你这是做什么?”她没做什么亏心事啊。 苏亦铮苦大仇深道:“最近祖母严打我学习,要我准备今年的春闱,还放了两个耳目在我院子里,夜夜监督我学习。 要是被祖母的人知道,你和小皇叔有交集,那还不得打断我的腿!” 是了,苏见觅想起来,祖母叮嘱过她,要她离全京城纨绔之首的萧检远点。 她总觉得祖母是多虑了。 和萧检接触过的那段时间,苏见觅心里 清楚,那萧检再怎么乱玩,也是有一点点一丢丢底线的,毕竟再怎么说,她是他侄女嘛。 罔顾人伦的事情,他是不会做出来的! 苏见觅疑惑地问:“为什么发现我和瑜王有往来,要打断你的腿?” 苏亦铮说:“因为祖母最是舍不得你,肯定要找个人替你受罚,二哥和父亲在朝为官,只有我……” 说着,他还委屈起来了。 苏见觅哭笑不得,拍拍三哥的肩膀,“三哥,你放心,就算祖母知道了要罚,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会让三哥替我挨板子的。” 呵呵,苏亦铮不禁抽了抽嘴角,“上次是谁,从外面带人回来,还说是我朋友的?” 他说的是上次苏见觅夜探倚竹楼,回府是和墨黎在一起,误打误撞的被父亲抓了个正着的事情。 苏见觅缩了缩脖子,满脸堆笑。 “事急从权嘛,我这回保证,不会让我最最最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三哥替我解围啦!” 她双手合十,真诚的模样让人觉得,拒绝她是一种满满的恶意。 苏亦铮摆摆手,道:“算了,谁让你是我妹妹呢。不过作为哥哥我还是得叮嘱你,你想多交朋友是好事,但也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莫被那些登徒子给骗了。” 苏见觅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嘻嘻一笑,“谢谢三哥好意,我记住啦!” 她想了想,又说:“上次那位朋友绝对不是外面的登徒子,现在人家入伍从军了,三哥你就放心。” 苏亦铮这才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在两人不知道的时候,顺兴楼里,萧检对一名伙计吩咐道:“今天的事,你知道怎么说。” 伙计讨好地笑,弯腰说:“知道知道,若是苏三公子或苏姑娘问及,就说是小人我太忙,眼睛太拙,把人看漏了,所以没有及时转告苏三公子的消息。” 第四十七章 上刑 苏亦铮准备参加今年的春闱,他本人表示,很愿意。 真的,真的非常愿意! 苏见觅捂着嘴巴笑,“三哥,你这叫被迫营业。” 苏亦铮手上拿着狼毫毛笔,面前一摞宣纸上,凌乱的笔迹惨不忍睹。 苏见觅走上前,翻开宣纸一看,这纸上没有年代,歪歪扭扭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四个字,她横竖看得辣眼睛。 仔细看了许久,才从字缝里看出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营业”! 苏亦铮顶着祖母和父亲施加下来的压力,连续一周三更灯火五更鸡,男儿被迫读书时。 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眼底多了两袋沉重,那是知识的重量啊! “我真傻。真的,”苏亦铮抬起他没有神采的眼睛来,接着说,“我单知道春闱考试即将来临,我不知道考试范围如此之深广,广袤兮宇宙之浩瀚啊。” 苏见觅贴心的把二哥以前春闱时留下来的笔记送到苏亦铮面前,足足有半人高。 “三哥,加油,我看好你哦!” 苏亦铮一头栽在书山上,“你说我把书本放在枕头底下,第二天里面的内容会不会自动跑到我脑袋里面去?” 苏见觅正要说话,房间的珠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春雪急急地从外面走进来,脚步有些慌乱。 苏见觅:“什么事?” “绵芳斋闹出人命了!玉娘已经被官府抓走了!” 苏见觅噌一下站起来,“把经过讲给我听。” 原来是城南的一个小姑娘,从绵芳斋里买了点心拿回去给她爹吃,结果她爹吃了不到半个时辰,突然暴病而亡。 她爹是村里小有名气的木匠,所以这事闹得挺大。 仵作从点心里检验出有砒霜之毒,也从尸体的咽喉部位,胃部插的银针上,发现发黑的现象。 苏见觅到达官府时,外面已经围满了一圈的人。 好不容易挤到前面,面前的景象让苏见觅大吃一惊。 玉娘跪在地上,发丝凌乱的耷拉在脸颊,十根手指被竹板死死咬住,两个壮汉一人一边,拉着竹板两端,朝相反的方向用力。 苏见觅看见玉娘的手指关节处有鲜血渗出,一 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合着玉娘凄厉的惨叫,触目惊心。 “竟然在大庭广众下,明目张胆的用刑!”苏见觅低声惊呼。 台上,明镜高悬的牌匾下,顺天府尹高坐在位,膀大腰圆,看着玉娘的眼里满是精光。 大喝道:“大胆刁民,竟敢公然售卖含有剧毒的食物,目无王法,草菅人命,如果你主动坦白,本官还能念在你认错诚恳的份上从轻处罚。” 要是不看顺天府尹的脸,光听他的声音,还以为是一个严厉刚正的官员,可是代入这张色迷迷的脸…… 苏见觅直呼不好。 她一脚冲进去,守在衙门口的护卫还没反应过来,苏见觅已经站在玉娘身旁。 她推开正在用刑的两名衙役,迅速的将玉娘手上的竹板解开。 “大胆刁民,竟敢擅闯衙门,公然抢人!”顺天府尹站起来,指着苏见觅的鼻子。 苏见觅扶住玉娘摇摇欲坠,宛如落叶般的身体,道:“我是提供配方的人,我能保证,绵芳斋的所有点心,无毒!” 玉娘神思恍惚,但还能通过声音,依稀辨认出身边的人。 气若游丝地拉住苏见觅的手,“茵陈姑娘,这不关你的事,是有人故意……故意为之。” 苏见觅给玉娘轻轻柔柔的上药,语调温柔且坚定,“玉娘,你放心,清者自清,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顺天府尹听见玉娘唤她身旁的女子为茵陈。 京城的贵人里,没有叫茵陈的,更没有身边亲信叫茵陈的。 刚才还有点慌乱的顺天府尹现在又扬起了自信的头颅,“你就是和绵芳斋合作的茵陈?” 苏见觅昂起头,“我就是。” “本官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这就是你上堂的态度?”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句话。 苏见觅摘下面纱,翦水秋瞳盈盈望向顺天府尹。 明明是平平无奇的一张脸,可眼睛好看得令人过目不忘。 连玉娘都惊呆了。 这不是她记忆里的茵陈啊! 苏见觅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易容过,但是因为出来的着急,眼睛还没来得及做出修饰。 顺天府尹眼睛亮了一瞬,虽然一张脸普普通通,但是胜在眼睛好看,若能带回去做自己的第十八个妾,还是可以的。 至于罪名和处罚,还可以暗箱操作,反正这样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做了。 顺天府尹又大声说:“见了本官还不跪下!” 衙门两旁,一边八个衙役,整齐划一的敲着地面,发出浑厚威严的声音,在写着“明镜高悬”的牌匾上盘旋。 可笑可笑。 苏见觅被这个所谓顺天府尹的态度恶心到,特别是他的眼神,一看就心术不正。 她不跪。 顺天府尹感到自己的威严被眼前一个黄毛丫头践踏,大为不快,怒不可遏。 “来人——” 他这是准备用刑的节奏。 “慢着!” 一道低沉的男声打断他的话,他的音色很好听,用感觉来形容的话,就像是清晨一滴露水,从荷叶上滚落到静谧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 苏见觅耳熟这个声音,也认识声音的主人。 她看见一道空青色的身影从自己面前翩然而过,衣袍上繁复的银丝在阳光下细闪着光华,萧检手上持着一把扇子,悠悠地挡在苏见觅身前。 “府尹大人为何要对一个小丫头动手?” 天下谁人不识这位瑜王,顺天府尹再怎么样,都要给他面子,好声好气,与方才对待苏见觅的态度判若两人。 “回王爷,因为茵陈蔑视衙门,不顾礼法,还和本案的罪魁祸首玉娘有合作关系,故而……” 萧检抬起一只手,挡住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按礼法,本王虽为王爷,却无实权,是不能轻易干涉府尹大人的工作,但本王今天不仅要干涉,还和玉娘是旧识,府尹大人要不要,对本王也用上一套刑罚啊?” 第四十八章 验尸 顺天府尹哑口无言,心道自己应该没开罪这位爷,怎么故意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呢? 他干笑两声,道:“王爷开这样的玩笑,真是折煞下官了……” 萧检晃了晃扇子,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哪里是折煞,分明是为民除害。” “为民除害”这四个字从萧检嘴里说出来,总感觉怪怪的。 要知道这位王爷对民生可是相当抵触,皇上念他年纪和皇子差不了多少,曾劝他不要花天酒地,去和皇子们一起进学。 被萧检丑拒。 他那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民生于我何加焉”成了京城众纨绔里的口头禅。 顺天府尹再如何敬重这位爷,该审的案子还是要审,便派人给萧检安了一个旁听的座位。 摆上上好的龙井,精致的点心。一套装备整整齐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听书。 顺天府尹还是准备对苏见觅用刑,再铁的嘴巴,一套刑罚下来,也要铁树开花。 两个衙役得了顺天府尹的眼色,拿着刑具朝苏见觅走过去。 苏见觅皱了皱眉头,朝萧检看了一眼。他定是认出了自己,但苏见觅摸不准萧检前来的目的。 若是看好戏,怎么会拦下正要发难的府尹,若是来帮忙,又为什么坐着不动,优哉游哉的摇扇子。 眼看着自己十根手指要被用上刑罚,苏见觅不卑不亢地说:“府尹大人,我还没说什么,你便给我定了罪。话不过三句,又想给我用刑,这是要屈打成招吗?” 没想到这丫头性子挺烈,像小辣椒似的。 顺天府尹越发对苏见觅感兴趣,他还没玩过这种类型的,目光在她身上肆意游离。 萧检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 他想看看苏见觅会如何解决这事,实在不行,他会用自己身份的特权,强行救人。 眼看着自己十根玉指要被上刑夹成猪蹄,苏见觅背脊挺的愈发直,像是有一条直尺在腰后比着。 她就是不伸手,目光炯炯,厉声道:“府尹大人怎么不说话?是我站得不够高,还是银子给的不够多?” 二者都有。 一般这样的情况,府尹总能从中捞些油水,至少三 百两白银起步,那些没有银子的普通百姓,只能认命咯。 在顺天府尹眼里,苏见觅和玉娘就是交不起银子的普通百姓。 那是他没见过绵芳斋的账本,要是见了,绝对啪啪打脸。 只是玉娘和苏见觅心有灵犀,不想被府尹捞出一点油水。 苏见觅明目张胆的将潜藏的规则说出口,府尹面色很不好看。 “本官可是为人公正,两袖清风的好官!”顺天府尹愤怒的拍了拍上好红木制成的桌子。 苏见觅道:“既然是好官,我想看一看仵作给出的结果,或者,让我再验尸一遍。” 在门外围观的人一听,纷纷瞠目结舌。 小姑娘验尸,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且不说晦气,接触死人,胆子也是真大。 顺天府尹正要反驳,萧检的声音悠悠传来。 “让她验,本王倒是好奇,一个小姑娘能验出什么名堂。” 不多时,两人抬着尸体上堂。 验尸免不了开膛破肚,围在门口的人或者嫌晦气或者胆小,陆陆续续的散开,只留下一部分好奇心比较重的。 外面的人伸着脖子围观,里面的人已经准备好用具。 苏见觅先是对尸体鞠了一躬,再小心翼翼的揭开白纱。 这是一张大概三四十岁男人的脸,从身材来看,他正值壮年,手臂上还有锻炼出来的肌肉,手掌和大拇指内侧有厚茧。 男人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嘴角还存在着没有擦干净的血液。 令苏见觅感到意外的是,尸体看起来像是没有经过仵作验尸的样子,一点动刀的痕迹都没有。 苏见觅下意思要从口袋里拿出一次性手套戴上,又瞬间回神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停下动作,问:“这就是仵作验尸?怎么验的尸?” 这时仵作出来,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他自信地说:“像这种食物中毒的,一般拿银针穿刺咽喉部和胃部就行了。” 仵作自认为,像这种一目了然的案子,有些仵作为了省事,只验一个咽喉就差不多得了,他多了一个胃部,还算是心细的。 苏见觅扬起下巴,眸中流光溢彩,“你怎么肯定是食物中毒?我们的工作应该拒绝主观臆测。” 不等仵作反驳,她很自然的将右手向旁边 一伸,下意识说:“大熊,剪刀拿来。” 大熊是她在现代微生物实验室里的同事兼搭档,两人一起做了很多科研,苏见觅刚才下意识喊了他的绰号。 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名字早就叫出去了。 萧检一脸疑惑,朝衙门里环视一遍,哪里有大熊? 不过重点不是这个,他抬手打了个手势,便有衙役将剪刀送到苏见觅手上。 苏见觅做好准备,手起刀落。 一缕缕黑色的发丝掉在地上,落在她的鞋边。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食物中毒和头发有什么关系? 当死者的头发全部剪光时,令人惊讶的场面出现了。 苏见觅朝光滑的颅顶仔细观察,拿出一根钳子,从尸体脑袋天灵盖的位置,夹出一根有婴儿手臂长的银针! 这时,死者的死亡原因成了最大的争议。 死者是先服毒,头顶再被刺进银针,还是刺进银针之后,立马被人灌下了毒药。 堂上鸦雀无声,连坐在主位上的府尹都不敢眨眼睛。 萧检更是盯着苏见觅的手法,目不转睛。 这丫头不简单啊。 苏见觅将死者的衣衫用剪刀剪掉,放在两旁,换上一把尖刀,从死者胸膛上开始,呈“Y”字形分割。 “死者是躺着死亡的。”苏见觅清冷平静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她神情严肃认真,浑身上下透着专业的气质。 “经检验,死者上肢血液均匀分布在腰背部,如果是按照死者女儿说的,死者是吃了糕点,坐在椅子上暴毙,血液应该集中在胯部和腰部。” 抬尸的时候,死者是坐在椅子上。 大致还原经过,死者躺着死亡,被外力挪在椅子上,没过多久,就被带到仵作手上。 第四十九章 一案惊人 刚才还满面得意的仵作目睹苏见觅手起刀落的一幕幕时,顿时哑口无言,面如猪肝色。 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苏见觅自信地说:“食物中毒死因尚存疑,死者有被谋杀的可能性。” 谋杀?! 府尹的眼光朝萧检不着痕迹的瞅了眼,确定自己现在不能暗箱操作,于是拍板。 “把红翠带上来。” 红翠正是死者的女儿,她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 又是父亲暴毙,又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小女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双腿还在发抖。 府尹大喝道:“是不是你把银针插到刘木匠脑袋里的!” 红翠刚经历丧父之痛,现在又被逼问,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回大人,不是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府尹拧眉,“听说十天前,你父亲打算将你嫁给隔壁村的牛大壮,你不同意,当街和他大吵一架,可有此事?” 红翠眸光微动,“是……是因为——” 啪—— 顺天府尹一拍惊堂木,打断了红翠没有说完的解释。 “故而你怀恨在心,趁刘木匠熟睡之时,用银针将其刺杀,再伪装成中毒的模样,让绵芳斋给你当替罪羊是。” 红翠摇起双手,辩驳道:“我没有,不是的!” 府尹才不听她的解释,兀自道:“大胆红翠,大逆不道,弑父行凶,来人!” 两个衙役上前,一左一右制住红翠。 看样子,又要屈打成招了。 红翠一边哭着大声喊冤枉,一边做出徒劳的抗拒。 脖子上的长命锁在挣脱的过程中被甩出来,落在地上,磕掉了一个小角。 那是父亲亲手给她打造的,从小她便贴身戴在身上。 如今父亲暴毙,家产全部落到继母手中,连唯一的纪念都没有保护好,身上还背了脏水。 红翠陷入绝望,悲痛交加,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两名人高马大的衙役,一头朝柱子撞去。 苏见觅眼疾手快,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挡在红翠面前。 胸口被重重撞击,苏见觅后退两步,靠在柱子上。 红翠一心寻死,一撞解决不了,那就两撞。 她换了 个方向,朝反方向的柱子撞过去。 苏见觅捂着胸口,一把抓住她,大声说:“你父亲死因成疑,你不为他伸冤,不珍惜生命,黄泉之下,如何对得起他?” 红翠被拦下,眼泪模糊了视线,只看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姑娘把她拦住,语气却像长辈一样严厉。 她不由自主的停下动作,呆呆地望着。 苏见觅手上抓着红翠的衣袖,衣袖上面绣着两朵俏丽的迎春花,栩栩如生,可见绣工之精巧。 她问:“你衣服上的花纹是自己绣的?” 红翠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莫名其妙问起这个,但她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点头说是。 苏见觅确认她暂时消退求死的念头,上前对府尹斩钉截铁地说:“不是红翠杀害的刘木匠!” 府尹眉宇间染上一片阴霾。 这丫头看不清形势吗? 现在这个时候给红翠开脱,既给他的工作加量,又再次把她好不容易澄清的清白,重新打乱。 府尹再次拍响惊堂木,道:“你无凭无据,怎么说红翠是清白的?她若是清白的,难道你就能撇开嫌疑?” 苏见觅扬起下巴,道:“我有证据。” 一时没有说话的萧检这时候出声道:“什么证据?” 苏见觅粲然一笑,举起红翠绣着迎春花的袖口,“证据就在这里。” 她说:“我刚才给刘木匠验尸,发现他身上的衣物崭新,上面的花纹也是新绣上去的,做工精细,和红翠袖口上的花纹如出一辙。 试问,一个心怀怨恨,准备杀害亲生父亲的人,会给他做如此精细的绣纹吗?” 红翠听了,再一次涕泗横流。 跪下来朝府尹磕头,大喊冤枉。 “大人明鉴,真不是我,真不是我啊!” 府尹犯了难,“不是你,还能有谁?” 苏见觅道:“不妨请刘木匠的妻子,刘夫人过来一趟。” 顺天府尹招手,派人去传令。 派过去的人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身边没有带回来其他人,于是面露难色。 “回大人,刘木匠的妻子……跑了。” 跑了!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在众人惊愕之时,苏见觅还保持着冷静,“她是一个人跑的吗?” “不是,同时跑的还有 刘木匠隔壁的王裁缝。” 答案显而易见了。 看来万事离不开隔壁老王啊! 苏见觅建议道:“现在如果派人去城门守着,绝对能赶上他们出城!” 话音刚落,萧检慢悠悠地说:“大可不必。” 苏见觅怔怔地看着他,怎么关键时刻给我搞乱子啊。 她还没问出自己的疑问,外面押进来一男一女两人。 男人贼眉鼠眼,女的徐娘半老。 红翠见到两人,颤抖的指着他们两个,声嘶力竭,语无伦次,“就是你,他们就是的!” 不用她多说,在场的人已经明了。 刘寡妇跪下来,披头散发,头上还沾着稻草,男的也是。 看来两人是准备躲在运送粮食的车队里,被萧检的人抓个正着。 萧检翘着二郎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抓个人还要大费周章的,麻烦,直接让我亲卫去就是。” 苏见觅眼皮一跳。 这厮是早就知道幕后主使,罪魁祸首,就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看一场闹剧。 故意的! 苏见觅朝萧检望去,后者气定神闲,对上她的目光,会心一笑。 她还没说什么,便听见围观的人里面,传来姑娘们羞怯的声音。 “好俊俏啊!” “笑起来真好看。” “不愧是大启第一美男子!” “……” 苏见觅嘴角抽了抽,这难道就是古代的明星? 就他这样的纨绔,竟然还有颜粉! 案件最后水落石出,就是红翠的继母偷情,给刘木匠喝下安神水,趁他熟睡的时候将其杀害,再用计嫁祸到绵芳斋头上。 可怜红翠,顷刻间家破人亡。 安置好玉娘后,苏见觅叫人召来红翠。 第五十章 银朱加入 不多时,红翠便来到苏见觅跟前。 一进门,她扑通一下双膝跪地,仰头望着苏见觅,眼里满是感激。 “谢谢姑娘,姑娘为我伸冤,让我爹入土为安,大恩大德,红翠没齿难忘!” 说话间,她连连磕了三个头。 苏见觅仔细看她,小姑娘长得还算标致,眉眼间还带着涉世未深的稚气。 她把红翠扶起来,说:“举手之劳而已,以后的路还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红翠听了,怔愣了一瞬,旋即抱住苏见觅的大腿。 哀声道:“红翠已无家可归,愿意侍奉姑娘左右,做牛做马,还请姑娘成全。” 苏见觅连忙弯腰制止她再次磕头的动作,把她扶起来。 正色道:“你可要想好了,做了丫鬟,身份和地位都会低人一等,甚至连嫁娶都是问题。” 红翠毫不犹豫,“姑娘你也知道,我和我爹因为婚事大吵一架。我这个人宁愿不嫁,也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她的想法和苏见觅有一点相似之处。 嫁娶之事,都是随自己心意,谁也不能勉强。遇不到喜欢的合适的,宁愿单身。 红翠非常执着,大有种苏见觅不同意,她便赖着不走的意思。 想来身边春雪一个人也忙不开,多一个人手也多一份力。 苏见觅心下一思量,有了主意。 她朝春雪使了个眼色,后者即刻会意, 春雪上前一步,威严地说:“我家姑娘大户出身,规矩严,手下三不养,不养闲人,不养叛徒,不养蠢货,你能做到吗?” 红翠捣蒜似的点头,“能!绝对能做到!如果能侍奉姑娘左右,能和姐姐互为帮手,红翠死不足惜!” 苏见觅闲闲地剥瓜子,斜斜靠在椅子上,语调里是漫不经心的懒散。 笑道:“倒也不必如此严肃,我用人注重两点,忠心和能吃苦,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规矩。” 主仆俩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配合的真叫天衣无缝,把红翠吃得死死的。 红翠收拾好思绪,努力让自己坚强不哭,颤颤巍巍地说:“我五岁开始给爹爹打下手干活,自学的女红也被十里八村的称赞。 姑娘 救我一命,还我清白,红翠若有背叛之心,不得好死!” 苏见觅这才说:“那你起来,待会儿和我回府。” “对了,你叫红翠是?”她问道。 红翠点头,“我爹大字不认识几个,我名字是邻村一个读过书的爷爷给我取的。” 苏见觅沉思一会儿,“大红大绿的,有点艳俗,你既然要开始新的生活,便也换个新的名字。” 红翠乖巧道:“万事听姑娘吩咐。” 苏见觅微微沉吟,“银朱,灵砂也,升降阴阳,既济水火,为扶危拯急之神丹。你以后叫银朱好了。” 银朱连忙叩谢,“银朱多谢姑娘赐名!” 她们现在在绵芳斋的后厅,玉娘手指受伤,近段时间不能工作了。 短时间内也招不到足够信任的人手,可如果歇业一段时间,极大可能会被同行赶超。 怀着重重心事,苏见觅走进了玉娘休息的卧房。 卧房空气里浮动着幽幽的药草味,玉娘躺在床上,呼吸均匀,双手轻轻搭在腰上。 白色的纱布缠在手上,像两个馒头。 看来是睡了。 苏见觅放轻脚步,正准备轻手轻脚的离开,玉娘的声音便从身后传过来。 “茵陈姑娘,”她缓缓地坐起身体,坚持地说,“我这是小伤,绵芳斋不能歇业,我还能做。” 苏见觅转身,给她倒了杯温水。 “你只顾安心养伤,绵芳斋有我来操心,不要想太多,银子我们可以少赚一点,这双手留下后遗症,可就什么都没了。” 玉娘稍稍放下心来,她还以为苏见觅会以利益为先,如果绵芳斋被其他同行反超,会终止合作。 毕竟她是有独家手艺的,想和她合作的人数不胜数。 听了苏见觅一番话,玉娘对她有所改观。 铁石面,棉花心。金刚手段,柔情心肠。 她打量的神情表现在脸上,被苏见觅瞧见。 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怎么这样看我。” 玉娘感激地微笑,坦诚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原以为姑娘雷厉风行,原来也是个心软的,棉花心。” 苏见觅听了不生气,她只对朋友心软,调笑道:“有句话叫做刀子嘴豆腐心,你怎么不说我是豆腐心?” 玉娘说:“豆腐易碎, 棉花虽轻,却能化解千斤之力,不然怎么还有句话叫做一拳打在棉花上呢?” 苏见觅捂嘴笑,“绵芳斋的事情暂时我来接手,你就安心养伤,伤好了再回来。” 她看了眼玉娘包裹成粽子的手,眼底闪过一道暗芒。 敢动她的人,任他是顺天府尹,也得吃到苦头! 苏见觅接着说:“你别担心绵芳斋的收益,山人自有妙计。” 她附耳对春雪吩咐几句,春雪连连点头,随后便跑了出去。 苏见觅没有即刻回府,而是带着银朱去了另一间客房。 银朱在外守着,苏见觅推门而入。 果不其然,萧检正在悠哉悠哉地喝酒,外衫随意的披在身上,颓然的样子无人能及。 苏见觅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句:岩岩若孤松之独立,颓然若玉山之将倾。 苏见觅迅速收回思想,开门见山,“王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案件的真相?” 萧检随意地打了个哈欠,让苏见觅坐下。 “猜的,猜对了。” 他漫不经心的神情不似作伪,苏见觅一时无话。 没想到萧检主动搭话,“侄女,你什么时候学的验尸了?” 苏见觅学着他的腔调,“自学,正好派上用场了。” 萧检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逗留一瞬,最终是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来慢悠悠往外走。 边走边往嘴里倒酒,“罢了罢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在春雪遵从苏见觅的吩咐下,第二天,便有“茵陈巧断银针案”的说书在京城流传开来。 绵芳斋的名气随着茵陈的案子水涨船高。 说书人嘴里的茵陈,观察细致入微,有深厚的医理基础,衬着她发明的独家药膳,妥妥的说服力。 于是绵芳斋没有因为糕点一事而口碑下滑,反而逆境重生,直接成了京城的爆款。 第五十一章 天子脚下的刺杀 此刻面对排成一条长龙来买糕点的队伍,苏见觅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接过银朱递过来的手帕,擦掉额头的汗珠。日暮西沉,阳光洒在她脸上,柔和而宁静。 “不好意思啊大家,今天糕点已售罄,请大家明日再来,谢谢大家支持。” 有的人等了一下午,好不容易快到自己,结果要关门了,哪里乐意,不服地说:“等了一下午,好不容易快排到,怎么说不卖就不卖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多人纷纷应和,还有人扬言,如果今天买不着,以后都不来了! 起初是一个人,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说如果今天买不到,就抵制绵芳斋。 苏见觅意识到不对劲,视线在人群里扫过,意料之内,看见了两三个对面点心铺子里乔装打扮的伙计。 喊得最起劲的也是他们。 苏见觅也不急,高声道:“本店的糕点都是现做的新鲜的,没有过夜的,暂时关门是为了给大家更好的保障,我现在可以承诺,明天前一百个到本店的客官,享受第二份半价的福利。” 有福利,还计较什么? 大部分人停止了喧闹,赶着回去早点休息,等着第二天来抢前一百个名额。 混迹在人群里竞争对手的伙计趁机拉客,但没有几个愿意去。 刚才绵芳斋的茵陈不是说了嘛,糕点都是现做现卖,这个点了,对面的糕点铺子里还有糕点卖,不就是在说,都是今天剩下来卖不出去的嘛。 所以没有人去到对面,苏见觅得意的朝对面的伙计瞅了一眼,仿佛在说:小样,跟姐姐我斗,你还嫩了点! 不过她送福利的话已经放出去了,看这趋势,明天定又是忙碌的一天,只能今天做早准备。 苏见觅带着春雪还有银朱在店里做工,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一弯月亮挂上枝头,晚风吹来,伴着护城河的潮湿气息吹到主仆三人脸上,苏见觅才意识到天色已经不早了。 今天得赶紧回去,平康侯最近回家早,时时督促三哥准备春闱,但也不会放过自己,要是被发现经常深夜回府,那和断了她的财路有什么区别。 苏见觅挽起袖口 ,揉了揉略微酸胀的腰,对银朱说:“你今天留在绵芳斋帮我照顾玉娘。” 银朱在跟随苏见觅的时候就知道她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没想到是京城平康侯的嫡女,名动京城的苏见觅! 那可是平康侯,即使是买丫鬟,也要查三代户口,保证上三代家里没有人犯事才行。 自己的继母杀害了自己的父亲,按理来说,是绝对没有资格进府的。 可是苏见觅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柔且坚定的语气说:“你是我的人,不用想太多。” 自那一刻起,银朱是铁了心跟定她了。 银朱留在绵芳斋,也不闲着,将明天要准备的东西全部整理好,细心的照顾玉娘。 苏见觅则带着春雪回府,昏暗的夜色压在头顶,快到了宵禁的时候,大街上稀稀拉拉的人影在如豆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凄清,都脚步匆匆。 她尽量靠有光亮的地方走,双手紧了紧斗篷,里面藏着一把短匕首,用来防身的。 街上的人愈来愈少,主仆二人心照不宣的加快脚步。 与此同时,空旷的大街上,一阵马蹄声渐进。 铿锵,急促,每一步像是踏在了人心头,莫名的恐慌。 苏见觅裹紧斗篷,本能的带着春雪往一旁的角落里钻,两人钻进一个巷子的小角。 小角处堆着杂物,两人猫着腰钻进簸箕里,透着三两灯火,警惕地望着街道上即将过来的人。 就在她俩刚蹲下身子,一匹雪白的像是一道闪电划过黑暗的景色,马上的人头发凌乱,随风飞舞,一张被泥土沾染的脸出现在苏见觅眼前。 但苏见觅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太子表哥! 她还没来得及想是怎么一回事,萧星辰身后又紧追过来十来个黑衣人,个个手握长剑,杀气凛然。 在萧星辰骑着马奔到苏见觅对面的时候,忽然他身下的马翘起前蹄,长嘶一声,随机像倾倒的城墙一样倒在地上。 萧星辰也不堪重负,直愣愣的从马背上滚下来。 身后的一群黑衣人紧追不舍,很快将他团团围住。 刀锋闪着冷冷的寒光,决绝的朝萧星辰脖子上招呼,萧星辰勉强还有一战之力,堪堪从刀刃下滚过。 刀尖没有砍到他身上,而是砸在了街 道的地面的砖块上,卡在了缝隙里,使劲了才拔出来。 躲过了这一次,下一次就没那么容易。 春雪吓得不轻,整个人都在发抖。 在京城刺杀太子殿下,那背后是有多大的势力啊!连太子都敢杀,要是被发现了,姑娘和自己的性命也有极大的危险。 她屏气凝神,连呼吸都慢悠悠的。 苏见觅盯着街道上的情况,目不转睛,悄悄拿过春雪的手掌,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刚写完,手腕就被她紧紧抓住不放手。 那几个字是:待会不要出来。 意思就是说,苏见觅待会要出去。 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苏见觅手掌握紧短匕首,这把匕首是大哥苏钰派人寄回来的,做工小巧,没有太多纹饰,却削铁如泥。 平康侯觉得自己用不上,便转赠给了苏见觅。 如今,她要用上了。 对面的黑衣人一看便是百里挑一的高手,尽管她在现代学过格斗技巧,也没有以一当十的把握。 只能智取。 正杀红了眼了黑衣人群里,忽然跑出来一个长相平平无奇的姑娘,手里还握着一把匕首,挡在了萧星辰面前。 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苏见觅火速从腰间的荷包里洒出一团白色的粉末。 少女清冷的声音在空荡的街道上显出几分空灵。 “我是药王谷药王孙问行的徒弟,刚才我洒的粉末是七步散,你们接下来若再走七步,必然全身武功尽废,甚至暴毙而亡!” 此话一出,十二个黑衣人顿时不动了。 当然,也有不信邪的,眯着眼睛往前走了两步。 第五十二章 追逃 不信邪向前走出两步的人在踏出第三步的时候,忽然间,脚底像是有万千只蚂蚁上上面爬,酥.痒无比,又疼又痒。 那人顿时倒在地上,身体弯成一个虾米,抱着双腿左右打滚。 然而他的举动无异于隔靴搔痒,痒的地方还是没有缓解,反而变本加厉。 那个敢于踏出脚步的勇士还是忍不住,哇哇大叫。 其他的同伙见状,本来还有些怀疑眼前小姑娘刚才洒的粉末是唬他们的,现在都深信不疑,纷纷不敢乱动。 场面宛如一二三木头人。 苏见觅笑嘻嘻的对地上那位兄弟说:“这位大哥,你的一小步,是你兄弟们思想上的一大步啊。” 地上的杀手还是抱着双腿满地打滚,他越是用内力制止药物的作用,脚底的痒意越是深重。 终于,他也顾不上什么体面,脱下鞋袜,当众抠脚。 空荡的京城街道上,在场每一个人的鼻尖前,幽幽荡漾着一股不可名状的酸臭味道。 苏见觅差点一秒破功,捂着鼻子,赶忙扶起来近乎力竭的萧星辰。 后者面色似乎比刚才更难看了些,忍着恶心站了起来,身体的一部分力量靠在苏见觅身上。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扛着萧星辰跌跌撞撞地跑。 春雪见状,从巷子里的簸箕里钻出来,把萧星辰扶着。 有了两个人的帮助,苏见觅的脚步快了些。 只是不能回侯府,以免给侯府招来无妄之灾。 那去哪? 正在苏见觅漫无目的奔走的时候,身边的萧星辰睁开沉重的眼皮。 眼前的景物还有些模糊,依稀能看出身旁是两位姑娘,只是他太疲惫,看不清相貌。 萧星辰沉声说:“永安坊,左手边第三个屋子。” 应该是他的某一个安全的落脚点。 苏见觅眼瞅着离萧星辰说的地点越来越近,目测不到两百米,拿出抢救病人的精气神,卯足力气往前冲。 春雪差点跟不上。 终于到达目的地。 萧星辰说的地点是一间普通的住房,在繁华的京城里显得还有些破落,院墙破了一角,大门确实紧锁的。 院墙破损的一角正好够他们三人一个个钻进 去。 苏见觅和春雪身形小,不碍事,就是萧星辰没那么容易。 两人一内一外的你拉我扯,总算是把萧星辰给弄进来了。 苏见觅瞅着时间,现在那伙人应该发现他们受骗了。 她一正常人哪里会随身携带杀人不见血的毒药,口袋里只有可以防身的痒痒粉。 一般痒个一炷香的时间就差不多了。 苏见觅不敢耽搁,和春雪拖着萧星辰往小屋里走。 木门被锁住,窗户也是关上的。 铁锁上锈迹斑斑,木窗紧闭,窗户纸千疮百孔。 进不去也很危险啊! 苏见觅心跳开始加快,大脑飞速运转,甚至听见了不远街道上一阵一阵的脚步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幻听。 忽然,寂静的夜色中,春雪“啊”了一声。 苏见觅心一瞬间提到嗓子眼,有种整个头皮被人提起来飘在半空中的感觉。 “怎么了?”她问。 春雪指着太子的腰,“好像有钥匙……” 苏见觅:“……” 还以为是什么呢,没被臭死被吓死。 她从萧星辰腰间摸出了两把钥匙,摸索着用其中一把打开了木门。 两把钥匙圈在一个环上,另一把应该就是开院门锁的钥匙了。 苏见觅视线扫过萧星辰被土墙刮蹭的灰头土脸的一身行头,尴尬地咽了咽口水。 三人跌跌撞撞的冲进房屋里去,春雪正要点蜡烛,被苏见觅制止。 她把萧星辰安置在床上,让春雪去关门。 刚安定下来,几个呼吸后,苏见觅听见院子外面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听他咬牙切齿的语气和音色,就是刚才拖了鞋子满地打滚的男人。 “这个小娘们竟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救人,还敢唬我们,活得不耐烦了!” 有人回答,应该是他同伙,“她说她是药王谷的人,会不会……药王谷也参与到这件事情来了?” 空气里沉默了一瞬,“应该不是,药王谷从建立以来,两百年没有参与朝堂党争之事。” “哎呀!既然如此,那小姑娘一开始说话就露馅了,我们竟然都没反应过来!” “这也不怪我们,谁知那小姑娘的药粉还真有两把刷子。”他扶住墙壁,两个脚掌被自己抓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走路都是 踩着刀尖上的一样疼。 “小聪明活不了多久,也跑不了多远,给我搜!” 苏见觅屏气凝神,听着外面的交流。 他们言语里透露着朝堂和党争的词,目前和萧星辰有利益冲突的,有三皇子萧星辞,五皇子萧星潜。 皇上姑父忌讳朝堂上一方势力独大,有意扶持萧星辞,是以萧星辞势力和太子旗鼓相当。 这次太子遇刺,能调动高手的,表面上看只有萧星辞。 可是容易被人忽略掉从夙阳回来的五皇子萧星潜,也不是省油的灯。 苏见觅一边思考,透着薄薄的窗户纸盯着外界的一举一动。 院门外,两扇门因为陈旧的缘故有一点缝隙,昏暗的光透过缝隙在地面打下一条直直的线。 现在,这条线消失了,院门外站着一个人。 “这间屋子我们还没检查!” 此刻他们搜得也精疲力尽了,心理和生理都受了折磨,直接席地而坐,喘着气。 其中一个人想进来检查,被拦下了。 拦下他的正是那位双脚被他自己抠得走不动路的兄弟。 “检查个毛线啊!”他实在是走不动了,再走下去,脚就废了,“院子门上面的锁,都落灰了,看起来像是有人刚进去过的样子吗?” 院子门上的锁锈迹斑斑,手一摸,指尖沾满了灰尘。 看来是没人进去。 一行人在院子外坐着歇息。 这个地方很偏,基本上真正在这里住的人不多,于是他们决定休息一刻钟便走。 一刻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对于闲不住的人来说,很长,很漫长。 还是那位双脚走不得路的兄弟,率先挑起了话题。 第五十三章 梦魇症 潺潺的月光流淌在破落的庭院内,空中连一只鸟都没有,院内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树影婆娑,夜风吹来,枝叶婆娑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明晰。 随风吹来的,还有院外人的谈话声。 苏见觅耳朵贴紧窗户,屏气凝神。 两拨人距离隔得不近,加上对方刻意压低嗓音,听得不真切,隐隐约约,断断续续。 过了半刻钟,院门外已然空无一人。 月光如水穿过斑驳的窗户纸落在苏见觅清绝的面容上,她严肃地看向萧星辰。 房间昏暗,房梁上蛛网暗结,春雪正在给萧星辰,他紧锁眉头,嘴里念念有词,像是陷入梦魇,任春雪轻唤也醒不过来。 苏见觅走近,探查一番。 “看来是梦魇症了。” 春雪着急道:“这可怎么办?要不我去叫人。” 苏见觅制止住她,沉声道:“对方敢当街刺杀当朝太子,且偏偏这个时候巡捕营的人连影子都没看见,可见对方早已做好完全准备。 你这个时候出去,万一碰上刚才那拨人,侯府和对方的局势将会变成敌在暗我在明,到时候会不会被灭口,还不得而知!” 春雪在苏见觅说第一句的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一个决定,缩了缩脖子,大腿发软,登时跪在地上。 “春雪愚钝,还请小姐责罚!” 苏见觅淡淡地说:“你去门边,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快到寅时的时候赶紧回府,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也装作我在府中的样子,你明白吗?” 春雪郑重点头,照着苏见觅的吩咐蹲在门边。 苏见觅看着还在犯梦魇症的萧星辰,不知道他是原本就有这个病,还是因为刚才经历的影响才造成的。 她拿捏力度掐萧星辰的人中,试图把他掐醒。 一番努力后,萧星辰很快醒了。 他睁开眼睛,所见之处都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好似蚊蝇贴在眼前乱飞,依稀看出面前还有门边的位置有两个人。 明明面前的人坐在自己右手边,距离不过两尺,却还是看不清相貌。 鼻尖萦绕着清淡的药草香,药草总是苦的,可仔细嗅着,还显出有几分丝 丝的甜意,像是草长莺飞春日里的一缕花香。 由此判断,面前的人是个女的。 这样的判断并没有让萧星辰提起几分精气神,空洞无神的眼睛里闪过肉眼可见的恐慌。 他视力严重受损,想来是回京的路上被对方的毒粉攻击所致。 萧星辰的心宛如一块沉入湖底的巨石,沉重且无力。 苏见觅察觉不对劲,皱着眉观察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在他眼前试探性的挥了挥。 手腕被萧星辰一把抓住。 他很警惕,不能让别人察觉他视力受损的事实! “你想干什么?”夜晚很凉,他声音也彻凉如水,透着几分警惕。 苏见觅手腕被钳制得生疼,生理性的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忍着痛说:“我是药王谷孙问行的弟子,偶然救下你,并无恶意。” 萧星辰盯着苏见觅的脸,像是仔细端详确认身份的样子,其实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想着她应该没有恶意还救下了自己,萧星辰放开她的手腕别过头不去看她,以免露馅。 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见觅见他一系列细枝末节的微小动作,心头大致有了猜想,但没有明说,而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现。 萧星辰受皇上派遣,去江淮地区查明堤坝崩溃,豆腐渣工程的罪魁祸首,查到三皇子萧星辞的人身上。 携带证据回京时,路上暗杀不断,唯一的人证在一次暗杀中不幸殒命,自己带着仅剩的物证回到京城,没想到对方竟然放肆到天子脚下行刺的地步。 想来每夜会巡视的巡捕营今天“正巧不巧”的一个人都没有,可见对方的势力到了何种地步。 更深露重,空荡的街道上传来一声又一声打更人的声音,到了苏见觅吩咐春雪离开的时候。 春雪看向自己姑娘,眼里满是不放心,不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外面。 苏见觅以为她是担心那拨人还没有走,柔声宽慰道:“现在正是巡捕营换班的时辰,你赶紧回去,不用担心。” 说完又把自己身上的斗篷强行给她披上。 春雪还想说什么,可是瞧着时间不够,咬咬牙,推开门一溜烟的跑出去。 木门一开一合,微凉的风趁机从外面钻进来,苏见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她捧起双手往掌心哈气,搓手时,一向沉默的萧星辰说话了。 “你……叫什么名字?” 苏见觅不假思索,“茵陈,一个中药名。” 刚才春雪在的时候他一声不吭,现在春雪一离开,他就开始试探地交流,可见他只是暂时相信自己,却并不信人房间内的另外一个人。 “药王谷的人为什么会在京城?” 药王谷是出了名的不入世,怎么会有人来救他? 苏见觅眼睛滴溜溜的转,“药王谷的人为什么不能出现在京城,难道京城人人都健康,没有人生病吗?” 她轻哼一声,故意说:“我路过偶然救下你,你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咄咄逼人起来。” 看来她只是偶然救了他,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萧星辰自知自己也是过于警惕,反而误伤好人心,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半晌,挤出一句“对不起” 苏见觅也没有跟他计较,一国太子嘛,难免要谨慎缜密。 萧星辰还有好几个问题,碍于刚才自己的失言,又不好意思再问,只好低下头。 苏见觅履行自己的职责,问了一些平常的问题,大概是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伤到哪里。 萧星辰都说没有。 明显就是在撒谎!如果没有,怎么会陷入昏迷,又陷入梦魇? 苏见觅眯着眼睛,稍稍侧头端详萧星辰的眼睛。 她动作细微,如果萧星辰眼睛没有问题,便会很快发现,然而萧星辰一点反应也没有。 苏见觅心里有了着落,对萧星辰说:“我药王谷救人也不是白救,你总得告诉我你的名字或落脚的地方?” 第五十四章 失明 萧星辰默了默,说:“在下陈星骁,是当今太子的幕僚之一。” 苏见觅看破不说破,原来印象里温和敦厚的太子表哥也会有骗人的时候。 她也不生气,说:“既然你与我各报家门,勉强算是过了命的朋友,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你眼睛出现了问题,如果你相信我,就告诉我事情的本末。” 人家一个姑娘都性子直爽,他一个男儿再支支吾吾,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萧星辰抱拳说:“姑娘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以后我功成名就,定不负姑娘恩德!” 苏见觅轻轻按下他的手,“报恩就算了,你只需记住,根本不认识我茵陈这个人便是。” 看来她并没有要追求名利的意思。 萧星辰心头涌上几分佩服,将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毒粉,现在眼睛是什么感受大致说了出来。 苏见觅听了中招的时间,再看现在萧星辰的眼睛对光反应也很弱,心里沉了一沉。 短时间恢复是不可能的了,甚至,视力恢复希望渺茫。 晨光初现,从缝隙里钻进来,洒在苏见觅的身上。 她裙摆沾了灰,面色有些憔悴,但眼神很定,透着一股无形的力量。 萧星辰后背靠在墙上,眼睛怔怔地望着前方,嘴唇发干,有点起皮。 苏见觅从空间里拿出一瓶葡萄糖,用棉签沾湿,轻柔的点在萧星辰唇畔上。 “我刚才看你眼睛,没判断错的话,应该是进了掺了金属粉的药粉,所以现在视力大减,短时间恢复很困难。” 萧星辰声音有些颤,“那恢复的可能性呢?” 苏见觅咽了咽口水,斟酌言辞,“可能性不大,但是我会尽力,请你相信药王谷的能力。” 她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药王谷的人,更和药王谷没有交集,最多是在奇闻闲谈里听过。 拿药王谷的名号出来,果然能唬到许多人! 萧星辰对药王谷的名号早有耳闻,和苏见觅一番接触下来,更是对她药王谷弟子的身份深信不疑。 “既然如此,姑娘你尽管说方法,我一定配合。” 苏见觅现在还没想出最合适的方案,扶着萧星辰下床,给他清洗眼睛。 清水微凉,带着青草味的清新气息,眼睛看不见,其他感觉就格外灵敏。 萧星辰能听见衣裙的摩挲声,铜盆放置在木桌上的动静,屋外的一两声清脆的鸟鸣,还有苏见觅温和的声音。 “陈大哥,你跟着我走。” 手指尖传过来粗糙的触感,萧星辰试探的握上。 是一根小孩手臂粗的木头。 他跟着苏见觅的牵引,踏出了房屋。 他视力大减,只能看个景物的大致轮廓,但还能分得清楚白天和黑夜。 晨曦将他包围住,身上有了些暖意。 苏见觅看着时辰,一个时辰内,自己也应该到达绵芳斋,不然银朱和玉娘那边不好说清楚。 昨晚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陈大哥,我们现在去哪?要不要我帮你通知太子的人?” 萧星辰扶着门沿,说:“胜业坊有一个客栈,把我放进去就行了,到时候会有人来接我。” 苏见觅点了点头,牵着萧星辰一步步往外走。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有小摊贩摆上,现在天光初初大亮,街上人还不多,摊子里面只有少许客人,但香味不会因为客人来得少而停止散发。 馄饨的味道飘进鼻尖,苏见觅的肚子敲起了反抗的大鼓。 现在大白天的,应该没什么事。 “那个……陈大哥,你饿吗?” 萧星辰自然听出她的意思,即使是不饿他也会说饿,更何况他奔波好几天,也真的是饿了。 美食当前,苏见觅很高兴,她最是喜欢吃馄饨,本来想点两碗,转念一想,萧星辰眼睛看不见,行动不便,自己总不能亲手喂他。 于是改成了一碟小笼包和一碗馄饨。 他和萧星辰坐下,不到一会儿,早餐就上来了。 萧星辰闻着味道,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说:“姑娘的喜好和我一个妹妹很是相像,她也喜欢吃馄饨。” 他嘴里的妹妹,苏见觅再清楚不过,说的不就是她本人吗? 她干笑两声:“那还挺有缘分的。” 萧星辰摸索着吃包子,一口一口很是斯文。 反正他也看不见,街上人来往也不多,更没有人在意这个小角落。 苏见觅撕下大家闺秀的标签,捧着馄饨大快朵颐。 她真是饿了,恨不得再来一 碗。 这时候,萧检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幽幽传来。 “侄女啊,你是用馄饨汤洗脸吗?” 苏见觅差点喷出来,连忙放下碗擦嘴,扭头一看,果然是萧检。 他今天着一身淡青色长袍,腰间系一根白玉带,端的是一个清隽秀雅,除了一张倾倒众生的脸上满是揶揄。 萧星辰蓦然停下手中的动作,说:“皇叔?我好像听见小皇叔的声音了!” 苏见觅猛咳两声,疑惑地说:“什么皇叔?” 萧星辰自知一时嘴快失言,疯狂圆场,“家中有一位姓黄的叔叔,刚才听见他的声音了。” 此刻苏见觅捂着萧检的嘴巴,对萧星辰笑着说:“哪里有?我们身边就没有人!” 萧检顿时明了,惊疑不定的看着萧星辰的眼睛。 他拍了拍苏见觅捂住他嘴的手,示意自己不会乱说话,苏见觅才放开他。 萧检缓慢踱步凑过去,脸都快和萧星辰挨到一起了,可萧星辰一点都没有察觉。 还兀自地说:“真的吗?看来是我幻听了。” 苏见觅一把将萧检扯开,坐回原来的位置,将刚才不小心碰移开了位置的小笼包给移了回去。 说:“陈大哥你别想太多,安心养伤便是。” 萧星辰默默点头,咬了口包子。 萧检用扇子碰了碰苏见觅的肩膀,朝萧星辰瞅了一眼,眼神在问为什么。 苏见觅这时候也不好直说,她特地捏着声音说话,所以萧星辰现在还没认出她来。 她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萧星辰的。 意思再明显不过。 一国太子的眼睛,看不见了。 第五十五章 与萧检的谈判 萧检严肃起来,抿唇不语。 这是大事! 一月前,萧星辰主动请缨去江淮地区体察民情,实际上就是去检查豆腐渣工程的。 现在人回来了,双目却大受损伤。 若太子眼疾治不好,最大受益人不就是三皇子萧星辞吗! 萧星辞母妃陈贵妃一向对后位虎视眈眈,她母家也在朝中颇有地位。 到时候东宫易主,怕是整个朝中局势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饶是萧检纨绔,也能意识到其中之利害。 他把苏见觅拉到一旁,微微弯腰,覆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调轻声说: “你们苏氏现在是为难了啊,不过不管谁将会入主东宫,跟我关系都不大,你想要我帮忙,得拿出点诚意来。” 这厮明显趁火打劫,苏见觅灵活转身,推开他,眼神迅速从恍若未觉的萧星辰身上掠过。 红唇微启:“不好意思,不劳烦你帮忙。” 萧检意态闲闲地摇着湘妃竹海甲描金花卉折扇,横看竖看皆是富贵闲人姿态。 他漫不经心地说:“哦,那我现在就去皇兄那里说太子眼睛看不见了。” 说着,他收起扇子转身就走。 苏见觅心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舔着脸凑上去,三步并两步拦住他。 挡在萧检面前,笑意盈盈,“皇叔啊~你想,三表哥比太子表哥和你更亲近吗?到时候他上位,第一个就拿你杀鸡儆猴,给自己立个节俭贤德大义灭亲的形象。” 萧检面色一凝,握着扇柄的手紧了紧。 苏见觅察言观色,又放柔语气,“你瞧太子表哥最重亲情,几个表哥里他最和善敦厚,到时候你还是逍遥闲人。” 萧检思索道:“有理。” “所以嘛,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条船上的人,皇叔,你就帮帮我,也帮帮自己好不好?” 萧检沉吟道:“我可以装作不知道,但日子长了,怕是难做。” 苏见觅叹了声,“希望我能尽快治好太子表哥的眼睛。” 这时萧星辰也发觉苏见觅许久没有动静,坐在位置上东张西望。 然而只有重重叠叠的人影,完全分不清哪一个是她。 “茵 陈姑娘?”他唤了一声。 苏见觅赶紧上前,说:“我刚才碰见个熟人,追他去了,刚把人带过来。” 萧星辰没说话,静静听着。 苏见觅朝萧检看了眼,让他过来。 萧检踱步过来,故意碰到桌角,发出了些动静。 萧星辰立即反应过来,看着萧检的方向,“这位就是你的熟人?” 苏见觅介绍道:“他是我在药王谷的朋友,叫……” 她哽了一下,萧检适时地接话,变了声音,“宴知惑。” 苏见觅惊讶于对萧检变音的自然,但没多想。 她假模假式地对萧检说:“这位是我出药王谷之后认识的朋友,陈星骁。” 萧检刻意得很假,“陈兄,幸会幸会。” 陈星骁辨着声音的来源,拱手道:“宴兄,幸会。” 苏见觅拍了拍萧星辰的肩膀,说:“陈大哥,我待会儿还有事,不能带你去客栈了,但我保证,宴知惑肯定不会出卖你!” 萧星辰懂事地说:“无妨。” 萧检对苏见觅说:“你就放心,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见觅就不放心了。 她抽了抽嘴角,现下还要赶着去绵芳斋,不与他继续纠缠。 说:“那就劳烦宴兄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三人临将分开时,萧星辰忽然叫住苏见觅。 她背影一顿,转身疑惑道:“还有什么事吗?” 萧星辰迟疑地说:“我身份特殊,不想让别人知晓我的病情,还请——” 苏见觅明白他的意思,摆摆手说:“没问题,帮你隐瞒病情于情于理都应该。” 萧星辰才缓缓点了点头。 在苏见觅刚抬脚时,萧星辰又把她叫住。 苏见觅回眸,“还有什么事吗?” 萧星辰望着苏见觅的方向,失神的眼睛不影响面色上的迟疑与担忧。 他咬了咬牙,说:“我的眼睛……真的没救吗?” 苏见觅尽量安抚他的心情,“有救,但是需要你配合,治疗时间很长,希望你能坚持住。” 所谓的坚持,不仅是治疗病情的坚持,还有在波诡云谲朝堂上的坚持。 要不然眼睛没治好,人就在京城里无法立足,甚至连性命都难保。 那还叫哪门子坚持。 萧星辰握 了握拳头,好几次他都陷入深深的绝望,但都克制住心底汹涌的情绪。 现在他看不清外面的世界,却能感受到世间里他不曾拥有过的支持与温暖,难免感动。 他定了定神,说:“姑娘放心,我一定会坚持。” 苏见觅说:“那好,有你这句话,无论如何我也会治好你!” 三人分别,苏见觅马不停蹄的赶往绵芳斋。 绵芳斋的门口,香甜的糕点味软糯扑鼻,成群的客人排队等候,水泄不通。 店伙计和银朱忙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眯着眼睛踮脚向里瞧,没看见春雪的影子。 应该还没来。 这时,有人在背后叫了声“姑娘” 苏见觅回身,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春雪满头大汗,双手扶着膝盖喘着粗气。 “可……可算是赶上了。” 苏见觅看时辰也不早,以为自己来晚一步,春雪会等她,没想到春雪比她还晚。 两人离开摩肩接踵的人群,来到旁边一颗高大葱翠的梧桐树下。 树影婆娑,像四碎的金箔一般洒在苏见觅的衣裙上。 她问:“发生什么了?怎么现在才到?” 春雪这会儿也顺好了气,交代经过。 原来今天临出门时,正好碰见了晨起的苏思妙。 苏思妙叫住她,问为什么这几天没有看见苏见觅去孔嬷嬷那儿学习礼仪。 语气甚是咄咄逼人,还明里暗里内涵苏见觅目中无人,心高气傲,连宫里来的嬷嬷都看不上。 春雪不算糊涂,三言两语不卑不亢的反弹回去。 苏思妙哑口无言,但又不认输,便仗着自己的身份拦住春雪的路。 春雪便在这个点上耽误了时间,才来晚了。 第五十六章 用不着你操心 苏见觅轻哼道:“三天不敲打她,她就恨不得上房揭瓦。下次再遇到,尽管开怼。” 春雪道了声是,随苏见觅从绵芳斋的后门进去。 苏见觅首先去探望玉娘,让春雪去前厅帮工。 玉娘的房间里浮动着中药的味道,她坐在窗前书桌上,低眉垂首看书,气色看起来比昨天要好些。 听见动静,玉娘抬眸,面上现出一丝担忧。 “茵陈姑娘来啦,昨晚没休息好吗?怎么看起来这样憔悴?” 苏见觅微微点头,走上前去,“想些事情,失眠了,喝了碗安神汤,所以今天来晚了些。” 玉娘说:“不碍事,我听店里的伙计说了,昨天对家想要趁机浑水摸鱼,还好有你在。” 苏见觅目光在玉娘面前放着的书上扫了一眼,“你还说我精神气不好,我看你也心不在焉。” 玉娘低头一看,书上的字她一个也不认识,原来是把书拿反了。 讪讪的把书关上,玉娘歉意地说:“都是我没有三寸不烂的巧舌,人微言轻,才让那黑心的府尹给欺压了,要不然我现在怎么会不便行动,成了拖累。” 苏见觅坐在她身旁,一手撑着自己的面颊,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你又在胡说八道,要是觉得过意不去,赶紧给我吃好睡好恢复身体,别整天想七七八八的。” 她想起了什么,眼角闪过一丝亮光。 “对了,你知道那位要把我们关进大牢的府尹现在如何了吗?” 玉娘不明所以,“他现在如何了?” 苏见觅嘴角上扬,笑容明艳,宛如桃花美丽,“今天被对家就着他错判的事情弹劾,眼下一点也不比我们好过。” 玉娘听了也笑起来,“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看他这回还怎么办!” 两人寒暄了好一会儿,苏见觅心情也放松下来,人一到安全舒适的环境,就容易犯困。 苏见觅也不例外。 不一会儿,她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干脆眼睛一闭,趴在桌上睡着了。 玉娘起身给她披上一件大氅,朝桌上黑乎乎的药汤看了眼。 药汤还是热乎的,冒着蒸腾的热气。 玉娘艰难的用手腕夹住药汤,倒进门外的花盆中。 “玉娘,她信任你,你却给她下药,啧啧啧,寒心呐寒心!”一道声音冷不丁的从背后传来。 碗差点没拿住摔在地上。 玉娘回身一看,萧检不知什么时候倚在墙边,一脸看好戏的姿态。 萧检玩味地说:“这丫头精通医理,你还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把她迷晕,没想到你也有两手啊。” 玉娘脸颊浮现出霞色,眸带怒意,“王爷莫要取笑我,你心知肚明她对我没有防备,所以才中招, 可如果她今天去前厅帮忙,以后势必会引人注意,我知道她姓苏,身份定不一般。” 萧检慢悠悠走到熟睡的苏见觅身旁,望着她粉雕玉琢的脸蛋。 她眼睛闭着,少了些平常的机敏和伶俐,倒是多了几分娇憨,好让人心怜。 萧检顺手将略微垮下来的红色大氅牵到苏见觅肩膀上去。 道:“所以你这招简单粗暴。” 玉娘摸不准萧检的意思,解释说:“昨天对家浑水摸鱼被茵陈三言两语给打发了,今天一定还会再来, 我相信她的能力和手段,但她当日在顺天府出了一次风头,如果再和别人闹出什么来,被扒出苏家的身份……” 商人地位低下,苏家高门大户,小姑娘一定是背着家里人偷偷帮扶绵芳斋。 要是被有心人给抓住把柄,以后说亲就难了,绵芳斋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萧检明白她没说完的半句话,却有点反常地说,“她亲事跟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操心?” 玉娘被唬得一惊,瞪大了眼睛,辩驳道:“于情于理我怎么不能操心?正因为我担心她,所以用了手段, 呵,没想到素来闲散的瑜王也有说话夹枪带棒的一天。” 萧检眸光微动,一甩袖子,双手负在身后。 “罢了,我不跟你争,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丫头身份比你想象的还要金贵,婚事不是她家里能定的,你今天做对了。” 玉娘稍稍一想,婚事她家里都不能定,苏家除了那位身娇体贵的嫡姑娘,还能有谁? 她心里说不出的惊讶,心里又说不出的庆幸。 庆幸没有让苏见觅今天继续抛头露面,看来以后也要让她退居幕后为好。 玉娘抚了抚胸口,“那可真是位贵人。” 萧检嗯了声,“既然你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也知道以后该怎么做,我们也是为她好。” 玉娘低眉顺目,刚才与萧检对冲的气势瞬间消失大半。 人家是叔侄关系,而且亲事也是皇室定的,怪不得不要她一个小商户操心。 自己刚才也是关心则乱了。 萧检视线迅速从熟睡的苏见觅身上划过。 这丫头真会算盘,让他把萧星辰送到客栈,有他在,萧星辰定不会出差池。 不过她不是说不想嫁进皇室吗?竟然还能在太子失明的第一现场出现解围。 而且太子在他临走时问的句句“茵陈姑娘的喜好,有无婚配,年方几许”让他心里发堵。 这叫个什么事! 萧检迈出绵芳斋,绵芳斋今天生意奇好,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乌压压的人头里,他无意中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也怪那身影俊秀颀长,那男人长得也还算可以,在人堆里鹤立鸡群。 墨黎在人群里挤着,他记得上回苏见觅给他解毒时,随口夸了句绵芳斋的糕点。 伤好之后,听说绵芳斋又出了几款新品,应该也是苏见觅的手笔。 他趁着练习的间隙专程赶来,就是为了尝一尝绵芳斋的糕点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好吃。 对!他过来就是为了吃点心的! 墨黎如是对自己说。 春雪眼尖,一眼便瞧见了人群里最亮眼的一个。 “墨百户,你也是来买糕点的吗?” 他现在是百户的职位,春雪也换了称呼。 墨黎来到跟前,点了点头。 熟人总是要多担待些,春雪拿出银朱刚送过来的几样点心,问:“墨百户喜欢什么口味的?” 第五十七章 桌上风云 墨黎目光扫过一排香软可口的点心,身后人声鼎沸,有人开始催促。 “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他说的姑娘自然是苏见觅。 春雪怔然,看向墨黎的目光变了又变。 墨黎自觉失言,赶紧圆场,说:“我们校场的兄弟们也想来试一试,可是每日训练没有时间,所以我问一下姑娘的建议,买什么样的带回去比较好。” 春雪扶额,叹自己过于敏锐,竟曲解了对方的好意,赶忙转身端来一盘驴打滚。 “这个好吃,经常是一上来便一抢而空,今天便宜你啦。” 墨黎道了声谢,掏出一锭银子。 春雪笑了一笑,推拒道:“不用不用,姑娘的吩咐,我不敢不从。” 墨黎心口一热,默然收下。 萧检看着墨黎和春雪的言行神态,虽听不清对话,但他有眼睛。 刚才墨黎分明分文未取,还拿了大包小包的点心,肯定有苏见觅的默许! 萧检不屑地轻哼一声,甩袖离开。 京城倾慕平康侯嫡女的人多了去,他一个小小的百户,能掀起什么大浪。 苏见觅迷蒙的睁眼时,火烧似的霞光倾泼在窗棂上,映出夹竹桃枝桠错杂交织的光影,窗外凉风拂过,吹得枝叶沙沙作响。 早晨来时还隐约听见嘈杂的人声,现在却四下寂然,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恍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雕花小榻上,身上盖着云衾被。 本想着小憩一会儿,竟然睡到了黄昏。 苏见觅惊坐起来,掀开被子下榻。 正巧玉娘用小手臂端着水盆进来,笑容柔和可亲。 “姑娘睡了这么久,可是饿了?” 苏见觅感觉脑袋还有点小晕,想了想,还真有点饿了。 “我回家吃,不麻烦了。”刚睡醒,身上还有些冷,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问,“我怎么到榻上去了?” 玉娘说:“中午是想着叫你起来吃饭,没想到你睡得熟,迷糊醒了一小会儿,又把头趴下去了,春雪和银朱只好合力把你移到榻上。” 苏见觅说:“那还真是睡成个木头了。” 她嘴里这样说,心里却不这样想。 她不是没有因为疲惫不堪挨到枕头就睡着,可没有一次像今天睡得这样死的。 目光有意无意从玉娘脸上掠过,她神情坦荡,眸中关切之色不似作伪。 可能是自己多心了…… 苏见觅按捺下心头的疑云,问:“春雪和银朱呢?” 话音刚落,春雪和银朱便从外间进来了。 两人换了身衣服,散去身上点心的甜香味。 春雪道:“姑娘终于醒了。” 苏见觅微微点头,走出门,抬眸眺望漫天的云霞,余晖与花影交错,显出迷离的柔和。 “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她朝身后的玉娘看了眼,“你好好养伤,不用操心太多。” 又转向银朱,“今天店里有没有出什么乱子?” 银朱一天尽心尽力,有了跟苏见觅搭话的机会肯定要好好表现。 她行了一礼,说:“上午的时候一切还好,忙了点,但还算井井有条, 就是快到正午的时候,有人跑过来说我们家的点心吃坏肚子。” 银朱朝春雪对视一眼,接着说:“幸好我发现端倪,春雪巧舌如簧,不然还真被对家派来的唬住了。” 苏见觅满意地微笑,看来没有自己在背后指导,这两个丫头也能顶事。 临走时,玉娘又说了一件事,说是顺天府尹自己被查出贪赃枉法的案子来,如今人在大狱。 据说府里的姬妾有三四十个,查府时,金银财宝不胜其数,连吃饭的碟子都是白玉盘。 苏见觅掩下嘴角的微笑,状似感慨,“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这个府尹是做到头了。” 顺天府尹的位置还是挺香的,她只消把府尹做的龌鹾事放些风声出去,自然有一窝人蜂拥而上。 虽说这位前顺天府尹为人飞扬跋扈,树敌不少,顶上应该是有人的。 苏见觅也不担忧,顶上有人又怎么样,家里藏了万千财宝,怕是顶上的人也没有想到。 消息一放出去,肯定得罪罩着他的人,前无援手雪中送炭,后有追兵虎视眈眈。 这位昨天还气焰嚣张的顺天府尹,今天就有如那泥里的死鱼,别想翻身! 玉娘义愤填膺,颔首道:“恶有恶报,我们也算是出了口恶气!” 苏见觅踩着点回到侯府,今天晚上难得人来得齐整。 二哥和三哥都正好在家,便围着一起吃饭。 桌上摆着十五道精致的菜肴,八素七荤,都出自于府里手艺最好的大厨。 香气扑鼻,苏见觅一天没怎么吃,远远便闻到味道,肚子咕噜噜的叫。 老夫人看样子心情不错,估摸着是确定了苏钰年关回来的消息,不管皇上的用意是什么,一家子能团团圆圆过年总是值得期待的。 平康侯苏越和二哥苏啟面色淡淡,两人在朝为官,早已喜怒不形于色,只有面对家人时才表露真我。 再观之三哥,他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眼里笑容荡漾,喜形于色。 苏见觅调笑道:“三哥是中奖了么?脸上笑得要开花了。” 老夫人斜斜地望他一眼,“你三哥能有什么高兴事,八成又交了些狐朋狗友,喜不自胜。” 苏亦铮撇着嘴低声说了句不是,眼光偷偷朝苏见觅瞄了一眼,埋头吃饭。 苏见觅心领神会,看来是和自己有关。 最近朝里忙着春闱的事,府里的注意力全在于苏亦铮一身。 苏见觅乐得清闲,所以没人太在意她最近去哪,做了什么事。 除了苏思妙,她一双眼睛巴不得长在苏见觅身上,恨不得揪出她的尾巴!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桌上气氛很好,苏见觅察觉总有一道视线看自己。 抬头,正好和苏思妙来了个四目相对。 后者放下筷子,笑意盈盈,语气颇为关切,“最近都不见妹妹踪影,孔嬷嬷问了好几次呢。” 老夫人一听这话不对,皱眉问苏见觅,“觅儿,你最近没去习礼吗?” 苏见觅心里还装着太子失明一事,早把孔嬷嬷抛诸脑后,更别说习礼了。 她捂嘴呛了两声,说:“自从上次瑜王皇叔叫我去马场回来之后,就没去了……” 第五十八章 中馈之争 老夫人皱了皱眉,问:“从马场回来少说也半个月了,怎么一节课也没有去?” 苏见觅低下螓首,眼波流转,嚅嗫道:“祖母见谅,我都是为堂姐考虑,所以才没有去的。” 老夫人道:“怎么个考虑法?” 苏思妙惊了,这是要甩锅的节奏啊,顿时跟着说:“是啊,学习是自己的事,我可从没让妹妹替我考虑!” 苏见觅稍稍侧头,向右手边的苏思妙瞥了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欲言又止的小动作落在老夫人眼里,以为是两个姐妹之间有什么嫌隙。 便说:“觅儿,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在自己家还顾忌别人吗?” 这一个“别人”宛如一声惊雷,顿时把苏思妙劈得外焦里嫩,连带着苏思妙母亲梅韵脸上也不好看。 梅韵朝丈夫苏琢看去,后者榆木疙瘩,丝毫没有注意到老夫人话语里的机锋,还在乐呵呵的朝平康侯敬酒,希望他看在手足之情的份上提携官职。 梅韵起身给老夫人夹夹了一筷子四喜丸子,挂起笑容,对苏见觅说:“是啊觅姑娘,这里又没有别人,姑娘话说一半,不知道的还以为思妙以大欺小。” 苏见觅连忙摇手,“婶婶,我可没说堂姐欺负我。” 她正色道:“事出有因,原先我和堂姐一起在孔嬷嬷身边习礼,每次我学完了,堂姐才刚心领神会,她进展太慢,我又是个急性子,难免产生些小摩擦。” 老夫人沉吟道:“所以你是为了避开妙丫头?” 苏见觅正襟危坐,“与其说是避开,不如说是给堂姐制造单独的学习空间,我宫规礼仪都铭记于心,多练也浪费时间。” 她盈盈一笑,绕到老夫人身后,机灵的给她捶背揉肩。 躬身说:“虽然孙女没有习礼,但是孙女也没有闲着,祖母不是要五十大寿了么,悄悄透露一下,孙女我去盘算寿礼了。” 今年比较特殊,春闱因为天灾的原因推迟了一个月,算算时间,放榜的时候和祖母寿辰隔不了多远。 老夫人蹙眉,手指轻点苏见觅的额头,半嗔半宠道:“我寿辰还有一个多月你就急着去置办,我看置办是假,贪玩是真!” 苏见觅嘴上笑着说没有,眼神顺便回以苏思妙一个略带挑衅的目光。 苏思妙本想借着家宴,大家都聚在一起的时候提出苏见觅经常不去上课,安个目无师长的罪名,打她个措手不及。 没想到她嘴皮子顺溜,硬是把逃课说成为祖母贺寿,百善孝为先,搞得自己好像不仅对祖母的寿诞不上心,还心胸狭隘的专门抓别人的小辫子。 苏思妙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桌子美味佳肴顿时失色,味如嚼蜡。 但她不甘心,挑眉直直地望向苏见觅,状似惊讶地说: “妹妹说宫规礼仪都铭记于心,可我看那厚厚的一本《大启礼制》内容繁杂,万一妹妹记错了哪一点,出去行差踏错,遭人笑话可不好啦。” 桌上的气氛陡然一僵。 苏见觅挺直腰板,“堂姐是说我撒谎咯?” 梅韵在一旁悄悄拉了拉苏思妙的一角,暗示她不要再起争端,却直接被苏思妙无视。 平康侯父子三人的注意力也从苏亦铮春闱转移到了苏见觅的身上。 二哥苏啟笑容和煦如暖阳照耀太液池平静的湖水,声音也温温的,“觅觅还是小姑娘,记不记得完整是小事,不日三弟便要参与春闱,我先敬他一杯,祝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话题被苏啟轻飘飘揭过,苏亦铮心虚的接受一杯又一杯的祝福,看向苏见觅的眸光里也多了几分无可奈何。 苏见觅灿然的给苏啟敬酒,她是姑娘家,给她准备的是果酒,酒香宜人不醉人,恍然想起之前送给萧检和宝雯公主的果酒现在应该可以挖出来品尝了。 明明手中端着的是苹果酒,苏见觅却想起那日暖阳倾泻,百花争艳,宝雯抱着果酒坛子不放,娇憨可爱,萧检风流倜傥,玉立一旁,为了一坛金桔果酒和侄女争执。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繁文缛节,只有笑颜如花,纯净的时光像水一样静静流淌。 酒不醉人人自醉,她竟怀念起那段还未远去的时光来了。 气氛又开始融洽起来,除了苏思妙和梅韵。 饭毕,大家皆酒足饭饱,闲谈起家事。 刚才苏见觅提到老夫人的五十寿辰,以往老夫人的寿辰都是简简单单的操办,办一场家宴,请几个特别亲密的朋友了事。 饶是如此,仍有大大小小官员世家的礼物像流水一样涌入侯府大门,经常要腾出一间屋子特地放下这些礼品。 今年更是特殊,放榜时间和老夫人寿辰差不了多远,若苏亦铮考了个功名,届时双喜临门,一定要大操大办。 可自从今年初春开始苏思妙时不时的作妖,老夫人对她印象改观,连带着对梅韵的脸色也不太好,以往都是交由梅韵来操办,今年老夫人犹豫了。 侯府的中馈自苏见觅母亲走后,一直都在老夫人手上,随着年龄渐长精力有限,有时觉得力不从心,更不可能把中馈带进棺材里去。 平康侯痴情一片,多年无续弦。苏琢有两名姬妾,但都是不入流的身世,勉强看得过去的也只有梅韵。 想到偌大的侯府,竟然找不到一个贴心人执掌中馈,老夫人不禁悲从中来,郁结眉心。 苏见觅察言观色,睁着水灵灵的眼睛问:“祖母生辰将至应该高兴才对,怎么看起来不太欢喜?” 老夫人也缺一个知心的人,苏见觅一问,她就说:“你大哥远在边塞没法回来,办得再隆重,总是差了点意思,再说铺张浪费劳心劳力,我年事已高怎么应付得过来。” 重点在后半句,老夫人说她年事已高自己应付不过来,自然是想交给其他人来办,又没有合适的人选。 梅韵心道要抓准这个机会讨老夫人欢心,以后苏思妙也不至于低嫁,便毛遂自荐。 第五十九章 熏肌香 梅韵有梅韵的打算,苏见觅也有苏见觅的考量。 操办寿辰是一个机会,若是办好了得到老夫人的赏识,以后府中的中馈自然会被掌握在手上。 侯府看起来高门大户,实际上女眷不多,梅韵要是有了执掌中馈的权利,苏思妙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苏见觅绝对不可能给她这个机会。 思索间,梅韵站了出来,盈盈朝老夫人行了一礼。 温声说:“老夫人,妾身在府中十八年,虽谈不上精明能干,但大大小小的事情也处理过不少,伺候老夫人也是妾身的本分,不如……” 她沉了沉声,“不如让妾身来操办老夫人的五十大寿。” 老夫人默了默,轻轻说了声,“知道了。”眼角朝苏思妙看去。 还没将府里中馈交由给梅韵,她倒先一步喜不自禁。 梅韵是个稳干的,生出来的女儿怎么会是这个模样? 苏见觅听闻梅韵毛遂自荐,也不急于反驳,而是恭从道:“是啊,府里也没几个得力的人,婶婶资历也够,肯定能把祖母的寿宴办得风风光光!” 老夫人微微沉吟,“这件事我再想想,时候也不早,明天该上朝的上朝,该温书的温书,都散了。” 没有当场答应,但也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而且梅韵近些年在府中的口碑还是不错的,应该不会出什么差池。 苏见觅低眉浅笑,走出院子。 经过一条羊肠小径之时,三哥苏亦铮从团团簇簇的紫荆花从里钻出来,身上还沾着淡淡的花香。 他站在苏见觅面前,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苏见觅不知他要说什么,心情却跟着他变好,也笑了起来,“三哥有什么喜事?刚才在桌上就给我递眼色。” 苏亦铮从袖口里拿出几张纸,递给苏见觅。 春雪把羊角小灯往前探,明黄的灯光窸窸窣窣的照着淡黄的纸张,上面清晰的写着商铺租赁几个大字。 看地段,还是京城繁华的位置,正好离绵芳斋不远,从绵芳斋的后门出去,向右绕一条巷子,不出三十步,就可以绕到商铺的侧门。 苏见觅欣喜地接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回,还是有些不确定,问:“三哥,书店的位置真的商量好了?” 苏亦铮拍了拍胸脯,“你三哥别的不行,就一条好,朋友多!你嘱托我办的事,可不能太迟了。” 苏见觅仿佛看见眼前书店开张,银子像流水一样哗哗进了口袋。 简直不要太美妙! 她将租赁还给苏亦铮,说:“有三哥真好!不过我故事情节还没有完全想好,不如等你春闱回来,祖母寿辰办完了之后,再开书店。” 实际上苏见觅不急于开书店不止她说出来的原因,她还要花时间去医治太子的眼睛,一时半会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打理新开的书店。 提起春闱一事,苏亦铮仿佛顿时被千斤重担淋头压下,肩膀微沉,“也没问题,只不过春闱估计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苏见觅抬手将他肩膀上的紫荆花瓣拈走,说:“不管你考得怎么样,你都是我的三哥。” 苏亦铮也笑了笑,“没白疼你,到时候没考上,你得多替我在祖母还有父亲面前说好话啊。” 苏见觅半嗔半笑,道:“又在胡说!” 回到自己的清苑里,春雪点上皇上赏赐下来的熏肌香,袅袅的香气萦绕,苏见觅靠在坐塌上,腰后垫着枕头,望着香薰炉里钻出来的缥缈烟气。 熏肌香是南郡进贡过来的香,有熏人肌骨,不生百病的美名。满朝文武里只有苏家得了赏赐,平康侯又全部交给了女儿。 苏见觅喝了口茶,淡去嘴里果酒的余味,道:“以后皇上赏下来的东西都收着,别再用了。” 正在叠衣的春雪背脊一僵,扭头道:“香有什么问题吗?” 苏见觅抬手拨弄着桌几上鲜艳欲滴的花朵,眸光淡淡,“皇上赏赐的东西宝贵,磕了坏了都是大不敬,保存好供着。” 春雪松了口气,“那这香呢,我看还有大半盒,要是受潮了也浪费。” 苏见觅心神微转,“送去祠堂的耳房供着,主间就不要放了。” 春雪说了声是,转身把房间内的熏肌香换成了苏亦铮从外面带回来的千步香。 苏见觅洗漱完后躺在床上,吹蜡时,她状似无意的随口问:“苏思妙的佛经抄完了吗?” 春雪想了想,回答说:“还没,不过她最近安分许多,刻苦习礼得了孔嬷嬷表扬,老夫人心软,惩罚减了一半,估计过不了十天半月就再也不用去抄佛经了。” 苏见觅闭上眼,面无表情的“哦”了声。 窗户在她的示意下没有关严,清冷的月光爬上苏见觅露在被子外的小臂,也爬上她沉静的面容。 她失眠了。 不是为熏肌香里暗藏的麝香而感到心寒,而是为自己转手把熏肌香送到苏思妙身边而感到恐惧。 她抬起小臂,玉藕一般的莹白,看起来就是一个妙龄少女的手,可谁又能想到少女刚才恶狠的决定呢? 灵魂仿佛被两端巨大的力量撕扯,一边在嘲讽她的妇人之仁,苏思妙往世残害侯府,罪该万死,让苏思妙失去做母亲的资格,防微杜渐,百利无害! 一边又在苦口婆心的劝说,妯娌之情,医者仁心。 这一晚上苏见觅睡得不**稳,早早的就起来了。 春雪这些丫鬟起得还要早,正拿着剩下的大半盒熏肌香往房门外走。 方块盒子上涂了一层金漆,雕着栩栩如生的花鸟,点了细碎的宝石,华贵无比,像一朵艳丽的毒蘑菇,映入苏见觅的眼帘。 想起以往身为皇后,在宫中见过的那些阴暗腌臜的勾心斗角,浑身上下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她不想变成以往自己最讨厌的人! “春雪,等一下!”苏见觅急急的叫住春雪,心口砰砰的跳,“先别送去。” 苏见觅决定以此给苏思妙一个机会,如果她不珍惜机会继续作妖,正好,连带着梅韵执掌中馈的打算也一并除去,一石二鸟。 以后苏思妙别想翻身! 她不做圣母,也不要成为不择手段的魔头。 第六十章 苏见觅生气 苏见觅看着铜镜里春雪给自己插上一支桃花花头簪,随口问:“今天婶婶有没有出府?” 春雪回道:“她今天出府去了西市,应该是购置老夫人寿辰的东西了。” 苏见觅望着手边的熏肌香盒子,心下有了思量。 “正好我今天也要去一趟西市,待会儿你不用跟着我了。” 西市鱼龙混杂,外来人口流动最多,春雪哪里放心,正要说什么,被苏见觅打断。 “你去绵芳斋给银朱帮忙,其余的哪里都不要去,知道吗?” 春雪低头,“知道了。” 京城的西市,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热闹非凡的,苏见觅易容成上次在顺天府的样子,穿了件杏黄色的比甲,搭着天蓝色的侧褶裙,混迹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 往世苏见觅身为皇后,也操办过一些大事,自然对寿宴所需了如指掌,寿辰虽还有一月有余,但寿宴上菜品的购置需要提前跟菜商打好招呼。 侯府向来有特定的菜商,苏见觅记得菜商的位置,过去打听了一下,梅韵今天并没有提前来打招呼。 她脑海中有了想法,朝西市的最边处走去。 离西市的中心越远,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越小,远远的,苏见觅果然看见了梅韵的身影。 她站在另一家菜商铺子的门口,和铺子的老板商量着什么。 两人脸上皆是笑意,看样子谈得不错。 “果不其然,寿宴这样赚钱的好机会自然要给自家亲戚。”苏见觅心道,“没记错 话,那菜商是梅韵娘家的一个远方亲戚,以种菜为生。” 这时,梅韵忽然向自己的方向看过来,苏见觅一顿,极其自然的闪到一旁的药材铺子里去。 她一边看着琳琅满目的药材,一边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给自家亲戚好处无可厚非,梅韵肯定会抓住这次机会做到最好,她稳重实干,她的女儿不一定懂得母亲的心思。 苏见觅嘴角扬起一个笑容,顿时有了主意。 她要给苏思妙下一个套,如果在苏思妙心里侯府重于个人恩怨,她便给苏思妙安排一个合适的人家,不一定高门大户,但能让苏思妙平淡庸碌的过一生。 如果苏思妙为了名利不择手段……她只好用出雷霆手段了。 药材的老板看苏见觅对着一众药材瞅了半天也不说话,便主动询问:“姑娘身上有方子吗?要什么药材我来帮你找。” 苏见觅说:“枸杞,双勾,蒙花,决明子二钱,野菊花,青葙子一两。” 老板手脚利落,很快将药材打包好。 提着药材,苏见觅朝萧星辰的府邸走去。 萧星辰应该给府里的心腹提前打好了招呼,苏见觅侧门走得畅通无阻,在丫鬟的带领下来到府邸偏处的一间小院落。 院落看起来很久没有人住过,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快长在路中央也没人打理,门前种着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开着嫩绿的枝芽。 房间里萧星辰坐在茶几边,茶几上放着两杯茶,他对面却没有人。 丫鬟告退后院子里只有苏见觅和萧星辰两个人。 苏见觅将买的药材放在桌上,中药材的味道和雨前龙井的茶香味纠缠着,苏见觅在萧星辰对面坐了下来。 “陈大哥诚不欺我,果然是太子的幕僚,只是陈大哥失明,怎么不见太子来探望?”她故意问。 萧星辰只说:“太子已经来过了。” 苏见觅点了点头,开门见山地问:“陈大哥有没有觉得眼睛不舒服,有没有服用其他的药物?” 萧星辰摇头说:“眼睛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不舒服……没有服用其他的药。” 苏见觅扫过面前清香四溢的茶水,说了句和病情无关的话。 “我这个人死心眼,若是决定医治一个人,那么那个人要么痊愈,要么不治而亡,绝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萧星辰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拱手说:“多谢茵陈姑娘,如果我的眼睛能治好,以后定不会亏待你!” 苏见觅扬手,“陈大哥先别说谢,我们医生和病人的关系需要信任,你信任我的医术医德,我信任你对我没有隐瞒病情,双方坦诚交流彼此信任才是就诊的第一步。” 萧星辰说是。 苏见觅话锋一转,语气强硬起来,“可似乎您并不信任我,要不然为什么明明用了其他的药方,还对我说没有?” 萧星辰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惊讶,没有反驳她的话。 苏见觅葱白的手指端起前面的茶杯,嘴角凝着淡淡的笑意。 “绿茶类的茶对明目的确有功效,但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发挥作用,陈大哥不仅吃了雨前龙井,还偷偷喝了小柴胡汤是不是?” 她一进门便闻到了药味儿,绝对不是自己手上提着的药味,就着桌上的残渣还有隐约的味道,便能断定出是小柴胡汤。 萧星辰从耳朵到脖子红了一片,起身弯腰行礼道:“是我向姑娘隐瞒了,没想到姑娘艺术精明心细如发,实在佩服!” 苏见觅把他扶着坐下来,叹道:“也不必如此,小柴胡汤虽有治疗失明的功效,却不能对上你的病理,也不知道给你送方子的人是不是专业的大夫。” 她目光似羽毛般轻轻瞥过房间内的山水屏风,躲在屏风后的萧检无奈的出来,边走边笑。 “姑娘真是静观默察,什么也逃不过你的眼睛。”他坐在苏见觅和萧星辰之间,用自己的原声坦白道, “我是陈公子的朋友,小柴胡汤是我送过来的,我看见医术上说有治疗失明的功效,所以来试试。” 苏见觅不是轻易动怒的人,可萧检对待病情无所谓的姿态深深踩到了她的尾巴。 她冷哼一声,愤怒地说:“试试?这位看起来一点也不内行的公子看见医书上的东西就照本宣科,恶化病情还算好的,出了人命你担得起吗?” 她目光清澈如潺潺溪水,坚定若磐石,秀眉紧蹙,拧起一团愤怒的火焰。萧检自知是他冲动了,被怼得哑口无言。 萧星辰被苏见觅对待疾病的严谨态度折服,又替萧检捏一把汗。 他开口说:“茵陈姑娘,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当今的瑜王殿下,他也是出于好心,而且我没有感到不舒服。” 第六十一章 萧检送毒 这场面倒是有趣,萧星辰自以为来自药王谷的茵陈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不认识瑜王萧检。 而自称来自药王谷的茵陈其实就是苏见觅,她知道萧星辰的伪装身份还要配合他表演。 观之萧检,只要帮助苏见觅隐瞒身份就行。 苏见觅和萧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还是苏见觅起身,装模作样的作揖。 她语气算不上恭谨,显然还在为萧检乱用药物的事情生气,“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瑜王殿下,是民女无知了。” 萧检手握成拳头,捂着嘴轻咳两声,“这件事上,的确是本王唐突了。” 苏见觅淡淡点头不多计较,扶起萧星辰坐在高脚椅子上,方便检查眼睛的伤势。 伤口是愈合了,但机能并没有恢复,苏见觅需要进一步检查。 如果失明的病因是角膜坏死但其他部位正常,移植角膜恢复光明是没问题的,如果病因是眼底视网膜病变,这样的情况是不可逆的,视力没有机会恢复。 幸好萧星辰属于前者。 只是现下有谁愿意捐献角膜呢? 即使有人愿意捐献角膜,术后至少两个月的恢复时间,两个月,还能瞒下去吗? 苏见觅眉头紧锁,半晌没有说话。 萧星辰自从失明后,眼睛看不见,内心愈发敏感,苏见觅替他检查眼睛后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他心里也大致有了数。 “茵陈姑娘,是不是……没有机会了?”他艰涩的开口。 苏见觅将他现在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出来,“重见光明是有机会的,我需要时间,两个月。” 萧检说:“就是两个月内,不能让人发现他失明的现状。” 这可怎么办啊,哪里有太子无缘无故消失在大众视线两个月的先例啊。 忽然,苏见觅一拍掌心,眼前一亮,“我有办法了!” 萧检和萧星辰异口同声:“什么办法?” 苏见觅在两人面前来回踱步,风穿过庭院,带着新绿的春意吹动她的裙角。 “东麓山,鸡鸣寺,为大启祈福!” 是了,今年的天灾来得格外严重,是以往五十年内从来没有过的,一般遇上严重的天灾,作为天子的皇上会发罪己诏。 然而当今皇上不仅没有太当回事,还纵情于玩乐,那么身为太子的萧星辰不就有理由代替他去祈福,消失在众人眼中了吗? 萧检鼓掌,“妙计!” 萧星辰虽看不见,但面色流露出一丝尴尬…… 他只是太子的幕僚,哪里来的资格去为大启祈福,除非身份已经被茵陈知晓了。 “茵陈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了……” 苏见觅正高兴,几乎要得意忘形,被萧星辰一句话给打回原形。 她看了萧检一眼,脑海中迅速寻找合适的理由。 “知道了,我知道不久,太子殿下……”苏见觅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无地自容。 她以为萧星辰会多加防备,没想到他只是叹了口气,说:“你说过,相互信任是就诊的第一步,我向你坦白身份,我是太子萧星辰。 之前因为多种原因,没有向姑娘诚实相待,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 说实在的,苏见觅并不生气萧星辰对身份的隐瞒,她也会换位思考,只不过萧星辰的一番话,倒是让她不好意思了。 她不也是冒充着药王谷弟子的身份吗? 萧检在一旁打圆场,“人在江湖走,有几个花名傍身很正常,茵陈姑娘,我侄儿也不是存心欺瞒你的。” 前半句话是对苏见觅说的,暗示她也有其他身份,不要过多纠结萧星辰的隐瞒互相体谅,后半句就是为萧星辰说话。 苏见觅摆手说:“没事,我不在乎这些,其实我也有做法不当的地方。” 短暂的尴尬期之后,三人的相处又逐渐活络起来。 最终敲定了方案,就是让萧星辰去东麓山的鸡鸣寺,打着祈福的名义养病,问题在于如何天衣无缝的让所有人都不起疑。 江淮的水灾严重,死伤上万,连民间一些富豪都自发求神拜佛,以为是上天降罪,可皇上却不关心。 不祈福,不写罪己诏,不在意。 虽说迷信不是好事,但像他这样,实在是不太好开口说祈福的事情。 苏见觅想起皇上送给侯府的熏肌香,有了主意。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礼尚往来向来是传统美德! 对方送来礼品,自己不回礼简直是不懂礼貌啊! 苏见觅朝萧检勾了勾手指头,一脸狡黠的笑容。 萧检朝她挪了两步,弯下腰,听苏见觅耳语几句,脸上精彩纷呈。 他直起腰,看向苏见觅的眼神变了又变,道:“你想通过我的手向皇兄下毒?” 下毒?! 萧星辰一听可不得了,兀自站起来,梗着脖子说:“下毒是小人所为,他是我父皇,我怎么能——” 苏见觅截下他的话,“诶诶诶,先别激动,怎么能叫下毒呢?只不过是想在他寝宫里的香料上做点手脚,让皇上睡不安稳罢了。” 她着重强调,“真的只是睡不好,做噩梦,偶尔出现个幻觉,短时间用个两三天没问题。” 萧检意会,说:“到时候皇兄夜不能寐,便让人推到鬼神之说上,这时候太子站出来,主动请求去祈福。 只要太子动身,就停下香料中的药物,如果皇兄起了召回太子的念头,香料又重新点上。” 他连连称赞,“妙啊,只不过,为什么要本王去?本王只有小命一条,害怕极了啊!” 萧星辰还是不放心,“真的只是让父皇睡不好吗?万一被例行请平安脉的太医瞧出来,小皇叔也不好交代啊。” 苏见觅说:“你就相信我的技术,太医绝对瞧不出来,而且……” 她转身笑眼盈盈地看向萧检,“众所周知瑜王的藏宝阁里宝贝众多,让他拿出一盒珍惜香料送给皇上不会让人起疑的。” 萧检表情很是抗拒,就差把“怂”字写在脸上。 “本王只想安度余生……” 他话还没说话,被苏见觅一个眼刀飞了过去。 “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上了我的贼船,别想下去!” 第六十二章 歪心思 萧检看起来被殷荨威慑得连连后退,无奈地笑。 “此事风险过大……” 他还在推拒,苏见觅打断他的话,“你看我们现在的处境,不做点风险的事能有其他出路吗?要不你来说说其他的办法?” 萧检默了默,摇头说:“暂时没有。” 苏见觅将桌上的雨前龙井一饮而尽,“那就干!” 萧检目光幽幽地盯在苏见觅刚才喝过的茶杯上。 那杯茶,在她来之前是被他抿过的。 萧检咽了咽口水,“还有个问题。” 苏见觅:“说。” 萧检朝双目无神的萧星辰看了一眼,说:“在成功得到皇兄准允去鸡鸣寺祈福之前,太子还是要上朝的,万一被人发现了……” 这也是个艰巨的问题,萧星辰说:“今日上朝,凭着记忆还没有走错位置,暂时没有人发现,但是日子长了,难免夜长梦多。” 苏见觅说:“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太子你要稳住!我们要抓紧时间给皇上下套,五日之内必须完成!” 她从袖口里拿出一包药粉,塞到萧检手上,“这就是我们计划的第一步,药粉混迹在香料中看不出来,每日两勺的用量,只可多不可少。” 棕色的纸张包裹住药粉,粗略一看,里面分成小药包十几份,是早就准备好的。 萧检抬眸惊讶地望着苏见觅,“你这是早有准备啊!难不成你早就动了这样的心思?” 苏见觅尴尬地笑,“闲来无事,配着玩玩,这不是正好巧合的用上了嘛,你放心,真的只会产生梦魇,对生殖能力没有伤害的!” 萧检半信半疑,“真的?” 苏见觅举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当然!如有欺瞒,我就——” “好了好了。”萧检截下她未脱口而出的誓言,“我帮你,事成之后,我有个条件。” 看在萧检的任务是冒着风险的份上,苏见觅点头,“你直说。” 萧检说:“我想喝果酒,要你亲手酿的。” 就这么个小条件,那还不好办吗? 苏见觅打了个响指,扬起明丽的微笑,“一言为定!” 萧星辰察觉到一丝诡异的不对劲,开口问:“小皇叔,你和茵陈姑娘,好像很熟的样子……” 萧检自然的回答,“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跟谁都是自来熟。” 萧星辰点了点头,不疑有他。 苏见觅对萧星辰说:“太子殿下,你也要演好自己的戏份,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了。” 特别是三皇子萧星辞,这次太子查水灾回来,他在朝中开始躁动,明里暗里对太子一党的人进行攻击。 说不定哪天盯上太子,发现他的眼疾,那可不好办了。 萧星辰的表情凝重起来,郑重地说:“我一定小心谨慎!” 他失明的事,除了让茵陈还有小皇叔知道,还有两个绝对能够信任的心腹,心腹在朝中还是有帮助的。 至少能挡下下朝之后某些官员的寒暄。 苏见觅有将带过来的药材分类包装好,吩咐太子每日煎服的用量,再三叮嘱注意事项离开太子府。 此时正值正午,太阳照在头顶上,影子被照成小小的一团。 殷荨的后背有些热,加快脚步赶回侯府。 刚从侧门偷偷溜回去,还走在道上,正好迎面撞见给侯府提供蔬菜的菜商。 与此同时,她也看见了朝这边走过来的苏思妙。 苏见觅心道,真是天助我也! 趁菜商还没靠近,赶紧抹去脸上的妆容恢复成原本的相貌,叫住菜商的脚步。 菜商见她一身衣裳华贵,一定不是丫鬟这一类人,再看她年纪不大,大致猜想到她的身份,恭敬的福了一礼,低着头不敢多望一眼。 苏见觅问:“你就是一直给侯府供应蔬菜的菜商?” 菜商越发的弯腰,“小人方旺,给侯府提供新鲜蔬菜有五年了。” 苏见觅微微颔首,“不错,本姑娘很满意,就是有一点要叮嘱你。” 方旺双手抱拳,头低得更狠,简直要埋到土里,“谨听姑娘吩咐。” 苏见觅瞧苏思妙正朝这边靠近,看样子还鬼鬼祟祟的,显然是准备听墙角了。 她故意放大声音,“你也知道,我祖母寿诞在即,提供的蔬菜一点也不能出差池。 特别是乌头、藜芦、天南星之类容易与正常菜叶混淆的毒草一定要分辨清楚,不然被误服,搞不好就出人命了。” 方旺直点头说是。 苏见觅眼角余光见苏思妙已然藏在梧桐树的后头,鹅黄的裙角还随风时不时的从树后探出来。 她接着说:“我想起来还有祖母喜欢吃秋葵,而曼陀罗与秋葵看起来相似,一不留神就弄混了,你一定要注意!” 曼陀罗可是有毒的,犹记得李时珍亲尝曼陀罗泡的酒,抿了三口便意识昏厥,而且在现代的时候,她也接诊过把曼陀罗当做秋葵误食的中毒事件。 方旺连声说是,得了苏见觅准允后恭敬地出府。 苏见觅笑着转身,果然看见一道鹅黄的背影翩然而去。 她眯了眯眼睛,轻声说:“苏思妙,机会只有一次,你要是敢在寿宴上动手脚,我也不会心软放过你!” 苏思妙一颗心怦怦直跳,都快跳出胸腔。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容易和普通蔬菜混淆的毒草,特别是曼陀罗。 还有祖母爱吃秋葵…… 正好这时梅韵从外面回来,手上还抱着两匹漂亮的布帛,看见苏思妙还乐呵呵的对她说话。 “妙儿,你看娘今天给你买了什么。”她把两匹布放在桌上,一匹俏丽的粉米色,一匹沉静的天水碧色。 皆是上好的锦缎,是逢年过节时才会有的待遇。 苏思妙摸着梅韵特地从外采买的锦缎,问:“娘,怎么突然给我买布匹?” 梅韵笑眯眯地说:“自然是因为姑娘大了,要打扮好看一些才行。” “可是,我们家哪里来的闲余的银子啊?” 看这两匹锦缎,肯定价格不菲。 梅韵环顾四周,关上门,悄悄对苏思妙说:“老夫人全权让我置办五十寿辰,我正好有个远方亲戚是菜商这一行的。 他可以给我便宜些,我也正好拿多余的银子给你买一些东西。” 苏思妙听着很不是滋味,凭什么她苏见觅要什么有什么,而自己买两匹锦缎还要偷偷摸摸的! 如果娘能通过祖母的寿辰执掌中馈,那自己的身价不也抬高了吗? 可是中馈一向掌握在祖母手上,祖母身体也健壮。 除非…… 她忽然想起苏见觅方才叮嘱菜商的事情! 第六十三章 巧遇 苏思妙忽然握住梅韵的手,眼中泛着一种叫欲望的情绪。 梅韵被她几乎痴狂的神情惊了一下,问:“妙儿,你怎么了?” 苏思妙目光炯炯的看着桌上两匹华美的布帛,声线激动得颤抖起来。 “娘,你想看女儿开心的活着吗?” 梅韵点了点头。 苏思妙握紧她的手,“娘,我们的机会来了,只要成功,以后侯府的中馈就在你手上,到时候女儿出嫁,也不必她苏见觅差!” 梅韵目光闪了闪,“你是我女儿,我自然是一心为你好,也明白这次老夫人寿辰的重要性。” “所以你更要抓住啊!” 苏思妙不禁拔高音调,又忽然觉得自己太过激动,朝门外看了眼,轻声说,“祖母现在还健朗,你做得再好,也不一定能成功。” 梅韵看苏思妙的目光变了变,似乎意识到她想做什么,神色严肃起来。 “妙儿,老夫人虽待我们二房没有大房亲厚,但到底是没有亏欠我们!” 苏思妙冷哼一声,“娘,你眼界太浅了,吃饱穿暖就够了吗?” 梅韵被她步步紧逼的目光震得站了起来,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女儿。 苏思妙也站起来,一字一顿地说:“偌大的侯府,就算是施舍乞丐,也能管吃管喝,娘,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梅韵想起之前和苏见觅的一番对话,再看自己的女儿,熟悉的眉眼渐渐陌生起来。 “妙儿,不是老夫人不把我们当人,是你自己先妄自菲薄了自己,要想别人看重你尊重你,先学会自爱!” 苏思妙红了眼眶,咬牙说:“好,你要做平康侯的牛马,我不!我苏思妙是要直上青云的凤凰!” 凤凰!她竟敢这样比喻自己!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甩在苏思妙脸上,很快,她右边的脸颊浮起五根红色的指印。 晶莹的泪珠从她眼眶滚落,梨花带雨。 苏思妙瞪了梅韵一眼,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梅韵又急又气,上前追了两步,最终还是望着苏思妙远去的背影,扶着门框唉声叹气。 苏思妙在侯府无人的角落抱着膝盖哭了好一阵,到日落西山的时候才起来,不甘心的望着天空。 难道她输在投胎上,一辈子都要屈居人下吗? 苏思妙眼里闪过一道暗芒,换了身普通的衣服,溜出了侯府。 清苑。 苏见觅慵懒地靠在塌上,悠悠的摇着团扇,一边看着案板上的书。 外面春雪脚步匆匆的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听完,苏见觅放下团扇,莞尔一笑,“继续盯着。” 春雪说了声是。 一边要注意着苏思妙的动向,一边还要思考去哪找适合萧星辰的角膜。 适合是一回事,配合是另一回事。如果没有人愿意捐献,自己也不能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啊。 苏见觅哀嚎一声,扑在床上。 都快活成三头六臂的哪吒了! 然而再累,她还是要打起精神面对所有人。 苏亦铮动身去科考了,走的时候苦大仇深,向来不怎么信佛的老夫人特意去庙里拜文昌帝君,保佑三哥能考取一个好功名。 苏见觅跟着老夫人一同动身前往东麓山,当然,苏思妙也一同前往。 马车在庙前停了下来,庙前早有主持等候。 苏见觅足见轻轻踏上山间的土地,嗅着满山清新的味道,发觉今日东麓山上的守卫较往常要格外严苛一些。 便问:“今天除了我们,还有其他的贵人要来吗?” 住持阿弥陀佛一声,回答道:“今日正巧三皇子也在,不过你们一个拜观音,一个拜文昌帝君,不冲突。” 萧星辞?他怎么好好的拜观音? 苏见觅轻挑眉峰,没有多问。 两家所求不同,应该不会遇见,遇见了也麻烦。 反正记忆里萧星辞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往世他和萧星辰鹬蚌相争,萧星潜渔翁得利。 萧星潜上位后,萧星辞谋划造反,兵败,自刎投身乌江。 一晃神的功夫,老夫人和苏思妙已经迈入寺庙之中,苏见觅提起裙子快步跟上。 寺庙里古木参天,遮天蔽日,清风穿过浓密的枝丫伴着清脆的鸟鸣迎面吹来,很是舒爽。 老夫人在诚心求神拜佛,苏思妙为了表现自然伴随左右。 苏见觅得了空子,加上膝盖跪得酸软,找了个借口往山上走。 上次来东麓山的时候,还是从倚竹楼的密道里出来,当时天黑,记不清出口在哪。 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探探。 山上草木茂盛,不时有蝴蝶飞过,苏见觅走着,前方出现一个岔口。 一边是被人修葺过的宽敞道路,看样子是通往山顶上;另一边杂草长在了路中心,完全看不清道路通往哪里。 苏见觅正要抬脚往罕无人迹的道路走去,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表妹这是要去哪?” 苏见觅回头一看,萧星辞在她身后笑眼看着她,双手负在身后,身长玉立。 苏见觅一颗心脏差点被吓出来,呼吸都紧了一下。 旋即扯出一丝微笑,“三表哥,你也在啊。” 萧星辞点点头,“是啊,母亲和月嫔同时有喜,我过来拜拜观音。” 陈贵妃竟然有喜了! 萧星辞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一般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子,孩子都可以打酱油。 也不知萧星辞未来的孩子和陈贵妃的孩子站在一起,是何等的场面。 而且往世里陈贵妃是没有二胎的啊。 看来自己的重生是引发了蝴蝶效应。 苏见觅惊讶地说:“我还不知道,真是恭喜。” 萧星辞的眼神在苏见觅身后掠过,说:“表妹,现在正是蛇虫鼠蚁到处乱窜的时候,你可别往那些草木茂盛的地方走,万一被咬着了可不好。” 苏见觅干笑两声,暂时放下探路的念头。 萧星辞微笑,又问:“表妹今天怎么也来这里?” “因为我三哥参加科举,我和祖母来这里拜文昌帝君,希望三哥能考一个好功名。” 萧星辞说:“也是,说道科举,我记得你二哥当年差点就连中三元。” 第六十四章 萧检轶事 当年苏啟连接考取解元、会元,名动京城。 殿试之前,京城的大小赌坊里九成九的人押注状元会是苏啟。 到揭榜那天,众人翘首以盼,状元竟然是一个从没有听过的名字——宴知惑。 而被众人看好,寄予厚望的苏啟只拿了个探花。 虽也是个前途光明的位置,但全京城哭声一片,哀嚎遍街。 不少人输了全部家产,连底裤都不剩。 苏见觅听着萧星辞讲述当年苏啟的荣耀事迹,微微颔首。 她当时只专注于后宅的一亩三分地,只听闻二哥拿了探花的好名次。 但对于状元,似乎没有过于关注。 只有点印象,而且,宴知惑这个名字,好耳熟啊,在哪听过似的。 苏见觅说:“当年的状元没有入朝为官。” 萧星辞表示同意,“他得了状元后,父皇本想给他指一门亲事,奈何福薄,不到一月,暴病而终了。” 苏见觅叹了声,“天妒英才啊。” 萧星辞说:“那年的科考可谓是万众瞩目,不少人在你二哥身上输得家徒四壁,除了一个人。” 苏见觅挑眉,好奇地问:“谁?” 萧星辞说:“是小皇叔,京城就他一个人押了一万两黄金在宴知惑身上。” 苏见觅惊了一下,“那他岂不是赚得盆满钵满!” 怪不得能在府里建藏宝阁。 如果光是皇室御赐的奖赏,再怎么样连藏宝阁的第一层都装不满。 而萧检府里的藏宝阁,五层没有空的位置,还有不少奇珍异宝在里面放得蒙尘。 原来是一夜暴富,才有大把的金子银子去收集藏品啊。 萧星辞点了点头,转身负手往庙里走。 苏见觅也跟上。 萧星辞说:“那年名动京城的有三位,你二哥,宴知惑,还有小皇叔。” 这个苏见觅听过,只不过隔了两世,记不太清。 “瑜王皇叔押对宝了,难怪名动京城呢。人家输得家徒四壁,他建起了藏宝阁。” 萧星辞哈哈一笑,“小皇叔名动京城的原因可不是押对宝。” “那是因为什么?” 萧星辞说:“那段时间,一箱接一箱的银子像流水一样往王府里灌,整整灌了两天两夜。 小皇叔倒好,对着成堆的金山银山唉声叹气,说‘原来视金钱如粪土的滋味如此美妙,只不过我留一堆粪土在王府有何用?’” 于是瑜王靠这一句要粪土何用成功出圈,接下来的举动彻底坐实了他纨绔的名声。 苏见觅灵光乍现! “我想起来了!”她惊呼一声。 脑海里忽然想起一件尘封许久的事情。 往世里,萧检用这一笔巨产好像成立了什么组织,结果闹得满城风雨,鸡飞狗跳。 把皇上都惊动了,连夜下令让他关掉这个组织。 萧星辞轻笑一声,满是无奈。 萧检对着王府里成山的财产,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就花光!” 结果这位王爷花钱的方式特立独行。 不喝酒,不游山玩水,不宴请宾客。 他把银子全部砸在女人身上,还不止一个女人! 原来萧检觉得京城里女人脂粉味太重,扰了他喝酒赏花的性质。 便散布一个消息,凡是京城里在他面前把所有口脂,胭脂,珍珠粉,螺子黛等化妆用品扔掉的人。 每人赏一金砖。 效果奇好! 不出五日,京城胭脂铺倒闭的倒闭,关门的关门,废弃的胭脂妆粉堆叠成山。 萧检手上的金山银山像夏天的暴雨一样,来得急去得猛,动静还不小。 皇宫里一些不得宠的妃子,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有不见者,三十六年。 三十六年没有见到皇上一面,等得年老色衰,人老珠黄,干脆纷纷放飞自我。 见不着是,那老娘不见了!老娘不见龙袍,只想要金砖! 众妃子美人在萧检入宫之时,抓住机会,以表自己不愿打扰萧检品酒赏花的决心。 金不金砖无所谓,妾身只是也讨厌脂粉味! 结果动静太大,把皇上给惊着了。 皇上特地下了诏书,停止萧检的无理举动。 但是金山银山该散的还是散了,萧检也无所谓。 只道:“千金难买我开心,本王开心,今晚喝酒去!” 此事之后,京城上下没有人不知道还有瑜王这么一个纨绔的王爷。 只求开心,不计后果,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苏见觅听着萧星辞缓缓给她讲述当年萧检的出格举动。 憋不住的哈哈大笑。 “没想到……没想到皇叔竟然会这么疯!”苏见觅捂着肚子。 京城第一纨绔的名声可不是吹的! 只可惜状元宴知惑,如果不是英年早逝,恐怕和自己二哥在朝中平分秋色,不相上下了。 苏见觅和萧星辞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走到了文昌帝君的庙宇之前。 苏思妙正巧扶着老夫人出来,四人迎面碰上。 老夫人见萧星辞和苏见觅有说有笑,一副亲和的样子,以为两人很是相熟。 苏思妙只气得牙痒痒。 怪不得拜帝君拜到一半人就不见了踪影,原来是抓准机会和皇子见面! 亏她还听说苏见觅在马球场上赢球,只为一个能自有婚嫁的愿望。 呸! 虚伪! 苏思妙心里恨得发毛,面上越发笑得明艳。 “我还以为妹妹拜完了帝君去拜其他的菩萨,原来是和三殿下说笑去了。” 苏见觅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挑刺,眸底闪过一道寒光。 她好日子没多久,也不代表自己会容许她在自己眼前蹦跶! 不等苏见觅回答,苏思妙又接着说: “三殿下知道哪里有休息的地方吗?我还好,祖母年事已高,怕是膝盖受不了,如果能找个地方歇息就好了。” 字字句句绵里藏针。 每一句都暗指苏见觅不把苏亦铮科考的事放在心上,来拜文昌帝君不诚,拜到一半溜走玩乐,对老夫人的身体也不关心。 还是她苏思妙孝顺,不仅陪着老夫人求了一上午,还关心她身体状况呢! 苏见觅差点被迎面而来的白莲花香味原地带走。 但她也不是好欺负的主,你白莲,我还阴阳怪气,看谁比得过谁! 第六十五章 别怪她狠心 苏见觅回以一笑,不骄不躁地说:“是啊,没有人比得上姐姐一片孝心,手中的佛经还没抄完,就巴着跟过来。” 苏思妙被罚抄的佛经的确还没抄完,当时老夫人罚她不抄完不准出祠堂。 后来苏思妙安分了一段时间,加上梅韵表现不错多次替女儿求情。 老夫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她抄完佛经,行动没有加以限制。 如今苏见觅当着三皇子的面旧事重提,无异于把苏思妙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苏思妙脸上有点挂不住,喉咙发紧,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担心再说下去,苏见觅保不齐把她以前那档子事全抖出来。 三皇子还在场,到时候她面子不知道往哪搁。 苏见觅又朝萧星辞微微一笑,“三表哥,你知道哪里有休息的地方吗?” 萧星辞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行人跟上,在偏殿落座。 当今太子是皇后的养子,皇后又是苏家出来的人,太子和三皇子成两股势力。 可想而知,苏见觅一行人和萧星辞共处一室场面有多微妙。 老夫人活了快五十年,战场杀敌都有过,表情管理恰如其分。 萧星辞演技一向很好,笑容满面,礼数一点不缺。 除了苏思妙把那点有意靠近的心思写在脸上,每个人都在扮演自己的角色。 苏见觅不动声色的将苏思妙和萧星辞隔开,笑着说:“刚才听三表哥说贵妃娘娘和月嫔有喜,真是双喜临门啊。” 老夫人听了眉心一跳,很快收拾好表情,连连道贺。 苏见觅的目的不是唠嗑,而是借机探探萧星辞的口风。 “三表哥,贵妃娘娘有喜,你可要多抽点时间进宫,好好陪陪她了。” 萧星辞面色有些无奈,说:“我倒是有这个心思,但眼下我手中事务颇多,实在是抽不开身。” 苏见觅惊讶的“啊”了声,歪着脑袋问:“三表哥竟然这么忙!” 又很是赞赏地道:“三表哥能从百忙之中挤出一点时间来替贵妃娘娘祈福,一片孝心定能感动上天,保佑贵妃娘娘平安生产。” 萧星辞连忙道谢。 苏见觅见机会到了,状似随意地说:“事情这么多,为什么不分一点手下的人处理,我看太子表哥清闲得很,应该是分了些任务到手下的人身上了。” 萧星辞叹了声,“太子殿下不比我轻松多少,表妹怕是没听说过。” 苏见觅问:“听说过什么?” 萧星辞答:“父皇近日常常梦魇,身形消瘦,太医也查不出所以然。 太子殿下有监国一职,很多担子落在他头上了。” 苏见觅听了,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萧检不负期望,成功把香料混进去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待太子表哥出来,以祈福之名暂时离开朝中。 可这样一来,朝中的事情很大可能要落在萧星辞手上。 他肯定会抓紧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大肆发展充实自己的羽翼…… 老夫人一听,心疼地说:“可怜那孩子刚从江淮回来,还没好好歇息几天就接了那么多事情,肯定瘦了。” 苏思妙见缝插针,“正好我们回去的时候可以顺带去看看太子殿下,买点补品什么的一并送去。” 老夫人表示赞同,“那孩子最喜欢吃顺兴楼的山药排骨汤,我得给他买一份送去。” 苏思妙甜甜地笑道:“祖母是天下最好的祖母啦!” 苏见觅冷眼看着苏思妙日益精进的演技,此刻想给她颁发一张某导演的S卡。 凭她的身份,根本与太子没有多少交集,如今一副关系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太子多亲近呢! 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面对萧星辞时,苏见觅要打起精神,一致对外。 苏见觅抬眉看向外边的天色,太阳隐隐有日落西山之势,便提议回府。 一行人告别萧星辞后,踏上马车,在夕阳的残影里启程回府。 本来老夫人还想顺带去看望太子,被苏见觅拦下。 “祖母,您看天色也不早了,这时候太子表哥肯定在埋头整理事务,我们明天等他下朝的时候再去看望。” 其实苏见觅就是担心老夫人突然拜访太子府,太子露馅。 苏思妙瞅着天色渐晚,害怕不安全,难得的附和苏见觅的提议。 老夫人想想也有道理,关心不急于一时,于是暂时放下探望的念头,带着两个孙女回府。 银朱在府里等候多时,看苏见觅回来,很是欣喜。 “快说说有什么好事,赶紧抚慰一下本姑娘疲惫的心。” 苏见觅一回到清苑,整个人像是卸下千斤重的负担,一进门就瘫在坐塌上,没半点闺阁大小姐的风范。 银朱和春雪对她这幅样子见怪不怪。 银朱说:“玉娘让我转告姑娘,上个月绵芳斋的盈利,比上上个月翻了三倍!” 苏见觅稍稍一想,上上个月是第一个月,有五百两银子的盈利,那么这个月,不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嘛! 虽然比不上萧检藏宝阁内的一把扇子,但苏见觅还是很开心。 自己赚的银子总是最香的,身板也是挺得最直的! 春雪也报备了一件事,说她已经把皇上御赐下来的熏肌香放在祠堂的偏房了。 苏见觅满意的点头,心情大好。 一切都朝着能掌握的趋势发展。 想起今日苏思妙在鸡鸣寺里差点贴在萧星辞身上的举动,苏见觅眸底闪过一道寒光。 既然苏思妙如此想嫁入皇室,连对象是谁都不细加思索,那她便成人之美! 春雪见苏见觅嘴角渐渐凝上一抹淡淡的笑容,笑容在月光下显得莫名阴寒。 不禁打了个寒颤。 苏见觅垂眸,托起手旁的茶抿了一口。 “春雪,最近苏思妙的动向要一直盯着,每一个细节都不准放过,知道吗?” 春雪说了声是。 熏肌香里的麝香能让女子不孕。别怪苏见觅狠心,她是给了苏思妙机会的! 一个无法生下孩子的人,若是被当成苏家的弃子嫁入三皇子府…… 第六十六章 你做他的眼睛 皇帝对自己的病情一向是小心谨慎的,一般生病都会瞒着,可这次不知怎么的走漏了风声。 如今朝野上下都知道皇帝近况经常梦魇,夜不能寐。 正巧钦天监上奏,说夜观天象,发现蓬星袭月,乃不祥之兆。 皇帝不信这些天象之说,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下朝后,又得知身体一向很好的月嫔突然小产,两个月大的胎儿没有保住。 一连下来,不信也得信了。 可他是九五之尊,想问问钦天监的意思也不好拉下面子。 正好萧星辰说他私下问了钦天监解决的方法,主动请缨去东麓山鸡鸣寺去为大启祈福。 真是瞌睡碰着热枕头,正是时候。 皇帝便下了诏书,指派太子去鸡鸣寺为大启祈福。 太子要启程的前一天,萧检和苏见觅在太子府帮忙收拾东西。 萧星辰这边快安排好了,可健康的角膜还是没有头绪。 苏见觅有些烦闷,寻了个由头在府里溜达。 她小时候经常来玩,地形也很熟悉,轻车熟路的在后院的花园里转悠。 已是暮春时节,后院开满了荼蘼花,雪白的花朵竞相开放,远远望去,好像天上的云落了下来。 花好看,人也不逊色。 苏见觅瞧见一个身姿袅娜的女子缓缓走来。 她穿着石蓝色的春衫,倩目柔柔如水,带着淡淡的笑意,举手投足是端庄风范。 苏见觅依稀记得此人是太子的两个妾室之一慕容氏。 慕容氏的父亲是刑部侍郎,两年进来的太子府。 往世太子被贬为庶民后,慕容氏不离不弃,跟着太子,半路上染了病,加上本来底子就不好,香消玉殒了。 这是个可以相信的人。 “慕容夫人好。”苏见觅率先打了个招呼。 慕容絮捂嘴轻咳两声,浅笑说:“你就是星辰总是提起的茵陈姑娘?” 苏见觅点了点头,说:“听说夫人身体不太好,现在还没到夏天的时候,夫人还是多穿些。” 慕容絮转头望着盛开的荼蘼,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茵陈姑娘,你喜欢荼蘼花吗?” 苏见觅与慕容絮不太熟,点头之交。对方明显的有话要说,又不好说出口,才扯着荼蘼花尬聊。 “夫人,你想说什么直说。” 慕容絮咬了咬下唇,视线朝苏见觅身后晃了一圈,低声说:“茵陈姑娘,我知道星辰看不见了。” 苏见觅挑眉,并不感到奇怪。 慕容絮又问:“茵陈姑娘有办法吗?” “有。” “什么办法?”慕容絮有些激动,抓住苏见觅的衣袖,眼里满是哀求,“只要能治好星辰的眼睛,我做什么都愿意!” 苏见觅瞧着她企盼的眼神,冷静地开口,“如果要你的眼睛,去换太子的眼睛呢?” 慕容絮震了一下,嘴巴微微张着,半天没有说话。 苏见觅拂开她扯住自己的手指,说:“实不相瞒,我需要健康的角膜,就是一双眼睛。” 她逼近一步,在慕容絮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你倾心太子,不会害他,如果你真的想帮忙,我还有另外的办法。” 慕容絮连连点头,“姑娘请说,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能做!” 刚才苏见觅说的要她的眼睛去换太子的眼睛,着实把她惊吓到了。 现在又说有其他的办法,慕容絮肯定会全力以赴。 苏见觅抓准了她的心理,说:“如果不能用你的眼睛,用别人的也是可以的。” 慕容絮疑惑地问:“可是谁又愿意呢?” “活人不行,死人试试。” 苏见觅随手摘下一朵雪白的荼蘼,手指轻轻抚摸着娇嫩的花瓣,嘴角微微上扬。 说:“死者不要因传染病死亡,生前眼睛没有疾病,死亡一个时辰之内通知我并送到鸡鸣寺。” 要求还挺多。 慕容絮咬咬牙,答应下来。 苏见觅又从袖子里拿出一粒黄豆大小的黑色药丸。 慕容絮盯着药丸,问:“这是什么?” 苏见觅说:“毒药,给你的,如果三个月内没有解药,会爆体而亡。” 慕容絮的脸顿时煞白。 苏见觅说:“我跟你萍水相逢,不相信你守口如瓶的本事,三个月内太子双目恢复,我就把解药给你。”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跟慕容絮了解不深,尽管上辈子的事她听说过一点,但还是小心为上。 更何况她只是口头威胁,药丸是普通的强身健体的药丸,说是毒药,其实是哄骗她的。 慕容絮呼吸紧了紧,伸手将药丸拿起,嚼也不嚼一口吞下。 “我理解茵陈姑娘的顾虑,只要能对星辰好,我愿意!”她顿了顿,补充说,“刚才我还没来得及说,就算是用我自己的眼睛,我也愿意!” 苏见觅摆摆手,说:“算了,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建议活体取角膜,你的决心我收到了。” 转身还没走几步的时候,慕容絮忽然在后面叫住她,弱柳扶风的倩丽身影好像她身后的荼蘼花,渲着暮春百花殆尽的萧索。 她的咳嗽声飘荡在微风里,苏见觅回头,听见她略带羡慕的声音。 “茵陈姑娘医术精湛,若是日后能姐妹相称,我定是喜欢的!” 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很明显。太子对你有意思,若是你以后进了太子府,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不远处的假山后,青翠的藤蔓里藏着一道藏青色的清俊身影,听闻慕容絮的话,停住了出来的脚步。 萧检刻意隐瞒气息,苏见觅没有发觉。 她停下脚步,转身郑重地说:“我自在惯了,太子府不适合我,若是夫人真喜欢我,不如事成之后给我送两箱银子来得实在。” 慕容絮神情怔了怔,心里不知是放松还是酸涩,千头万绪一起涌上来。 她明白在太子和自己的关系里,自己总是一厢情愿的那个。 苏见觅微微点头,正式告辞了。 把寻找角膜的任务交到慕容絮身上比揽在自己身上有效许多,自己身上的担子也轻了一部分。 接下来就是对付苏思妙了。 第六十七章 失心疯月嫔 萧星辰前往鸡鸣寺的马车在京城百姓的注视下驶出了城门,明面上的目的是祈福,便没有带什么贵重物品。 萧检以闲得慌的名义也跟了出去,没有一个人怀疑。 平康侯府最近越来越低调,平康侯苏越渐渐没有像往常一样按时上朝,几乎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估摸着老夫人办完五十大寿之后,便会正式淡出权利中心。 苏见觅一边派人盯着苏思妙的一举一动,一边物色苏亦铮临走时给她说过的铺面。 她抽时间去看了,是好地方,人流量很大。 等苏亦铮出来,就可以正式开业了。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苏见觅心情愈发不错,新研制了几款糕点带到宫里去给皇后姑姑尝尝。 顺便打探一下皇帝的近况。 宫门高大巍峨,明黄的瓦砾和大红的宫墙相得益彰,深深的宫墙里,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宫宇,廊腰缦回,檐牙高啄。 苏见觅提着新做的糕点走近坤宁宫内,正好宝雯也在。 宝雯见到苏见觅手中的食盒,好似饿狼见到小肥羊,一双眼睛光亮如炬,要不是在皇后居所,她下一秒就扑了上来。 她笑着对苏见觅打招呼,“觅觅,你手上提的是什么?” “是我闲来无事新做的几样糕点,带过来给姑姑尝一下。” 皇宫里什么都有,最缺真心。皇后心头感动,忙叫人拿了两匹上好的湘绣给她。 湘绣又称羊毛细绣,皇后赏赐的湘绣,上面绣着蓝羽百灵鸟,织着团团簇簇的鲜花,绣工精巧,怪不得又绣花花生香,绣鸟能听声的美名。 皇后瞧苏见觅一脸开心,心下也欢心,说:“别小看这湘绣,它需要五个绣娘同时工作五天,还不包括牵经和卷纬等准备工序。” 苏见觅小心翼翼的收好道谢,又摆出自己准备的点心。 有蟹酿橙、玫瑰青团、青梅糕。宝雯看得眼睛都直了,刚伸出一只手,又想起是在坤宁宫,讪讪的缩了回去。 皇后慈爱地笑,“喜欢便拿。” 宝雯这才放开膀子一口一个,边吃边含糊不清的夸好吃。 对面的是自己姑姑,苏见觅开门见山地问:“姑姑,听说皇上姑父最近睡得不安稳,有没有找太医瞧瞧啊?” 皇后无奈地摇头说:“宫里的太医都瞧遍了也没瞧出个所以然,说来也是神奇,自从太子去鸡鸣寺祈福后,皇上的头痛真好转了一些。” 宝雯吞下一口青梅糕,说:“我听说,钦天监要太子哥哥祈福九九八十一天呢,八十一天不沾荤腥,是最最最难受的啦!” 对于宝雯来说,天大地大,美食最大。 苏见觅瞧着她日渐丰腴的身形,捂着嘴但笑不语。 宝雯是个跳脱的性子,坤宁宫待不了多长时间,就拉着苏见觅在皇宫里到处转悠。 行至一处种满梨花的宫殿时,宝雯一反常态的拉着苏见觅的手加快脚步。 可宫殿里女人声嘶力竭的凄厉惨叫还是钻进了苏见觅的耳朵。 “里面住的是谁?”苏见觅问。 宝雯目光闪烁,说:“是月嫔,前些日子小产后性情大变,非说是有人害了她的孩子,可皇后娘娘派人查过,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月嫔不相信,哭喊了两天后便疯了……我母亲让我避开这里,今天不知怎么的走过来了。” 苏见觅朝月嫔的住所看去,宫门紧闭,衰败的梨花堆在宫门之前无人打扫,女人凄惨的哭泣怒骂声不断从里面传来。 大白天都听得人心惊肉跳。 忽然,苏见觅眼角瞟见身旁的宫墙上,猝不及防的掉下来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人。 她还没反应过来,女人一把从地上弹起来,双目痴痴地凝视苏见觅。 身后宝雯的双腿瞬间软了,声音发颤,“月……是月嫔。” 月嫔瞧着苏见觅的脸,又哭又笑,一双骨瘦如柴的手抓住她的肩膀,大喊道:“皇后!皇后你这个贱人!是非不分,害我孩子枉死!我要你给我孩子陪葬!” 说着,她张开大嘴,朝苏见觅的肩膀咬去。 说时迟那时快,苏见觅后退一步,找到着力点来了一个完美的过肩摔。 月嫔惨叫一声,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地上,嘴里还神神叨叨的。 “孩子……陈贵妃……孩子……” 苏见觅心底发寒,她好歹也是混过宫里的人,隐隐猜出些什么,拉着瘫软在宝雯抬脚就跑。 边跑边喊救命! 哪知月嫔是真的失心疯,不怕疼似的从地上爬起来,伸出双手朝宝雯抓去。 宝雯吃得饱跑得慢,衣裙霎时被月嫔钳住,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月嫔像一只疯狗一样扑上去,掐住她的脖子。 苏见觅一边试图将月嫔扯开,一边趁无人注意从袖口里掏出一根银针。 正要朝月嫔扎下去的时候,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擦着苏见觅的手臂刺进了月嫔的后背。 冰冷的箭头从前胸穿出,鲜红的液体从箭头滴落在宝雯苍白的脸上。 月嫔失了力,像一条死鱼软软的倒下。 苏见觅赶紧扶起宝雯,朝利箭的源头看去。 陈贵妃双手虚搭着肚子,身后跟着一群侍卫走过来。 明明杀死了一个人,面上却不显一点惧色。 “快去叫太医看看宝雯有没有事。”她冷声吩咐道。 又对苏见觅说:“让苏姑娘笑话了,月嫔失心疯也不是一天两天,皇上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没有把她打进冷宫。 如今她却对宝雯公主出手,为了保护公主,情急之下我只好令侍卫放箭,苏姑娘你没被吓到?” 苏见觅看着陈贵妃亲切和蔼的笑容,只觉得后背一阵一阵的发冷…… 朝臣们以为皇上抱病,太子祈福,很多事情会落在萧星辞身上,在萧星辰前往鸡鸣寺后纷纷抱萧星辞的大腿。 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萧星潜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皇上竟然要三皇子和五皇子共同处理大小事宜,有实在解决不了的事情再行上报。 众官员惊讶,萧星潜,那个从夙阳回来的不受宠的五皇子? 怎么突然得了皇上的青睐? 但疑惑很快被萧星潜圆滑的手段压下去了。 第六十八章 苏见觅遇刺 宝雯受惊,被送回柔嫔的居所,太医熬了安神的药给她服下。 她皱着眉头灌下后,躺在床榻上睡着了。 柔嫔脸上还有未消的余悸,轻轻给宝雯掖好被角,对屋子里的陈贵妃还有苏见觅道谢。 陈贵妃抬手优雅的扶了扶插在秀发里的镇国十二金步摇,红唇上扬。 “谢什么,你我一同服侍皇上,皇上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不用跟我见外。” 苏见觅眉心一跳,早听闻陈贵妃跋扈张扬,今日一见,只道是活久见。 看似平常的一句客套话,背后藏着的是取代皇后的野心! 只有皇后才有立场说的一句话,被她“不经意”的说出来。 陈贵妃又看向苏见觅,“苏姑娘,你有没有受伤,我让太医给你瞧瞧。” 苏见觅摇头,一副女儿家天真的模样,水灵的眼睛直视她,说:“没有事。” 陈贵妃笑着说:“也是,那日马球场上姑娘英姿飒爽,想来也不是胆子如芝麻粒大小的软弱之辈。” 苏见觅心里止不住的翻白眼,她非常恶心陈贵妃这一套阴阳怪气的挑拨离间。 没看见柔嫔听这话之后,脸色非常难看吗! 明着夸苏见觅,暗搓搓的说宝雯软弱。 无语,就是无语…… 苏见觅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她好歹也是当过皇后的人,不喜欢阴阳怪气不代表她不会! “贵妃娘娘谬赞了,再如何英姿飒爽,也比不过娘娘杀伐果断,以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也是遇事果决的人。” 陈贵妃哽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这丫头是说她杀人不眨眼,怀着孕还沾上血光,不给孩子积德? 可是看她脸上是闺阁的天真烂漫,瞧不出半点伪装,陈贵妃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皇后也听说了月嫔的事,下令加强后宫的守卫,月嫔的居所和陈贵妃相近,皇后借着加强守卫的理由,把陈贵妃宫里的侍卫全部换了一遍。 又给宝雯带了一堆补品,顺便把苏见觅带回坤宁宫。 才在后宫待了不到一天的时间,苏见觅已经见识到后宫的明枪暗箭,想到姑姑膝下没有亲生的孩子,唯一的倚仗还是平康侯府。 而父亲敛起锋芒,唯恐功高震主,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姑姑不好过。 往世她和姑姑没有多大共鸣,经历两世的悲欢之后,才能体会到姑姑的处境。 苏见觅拦住皇后要补偿的一堆赏赐,眼神朝左右看了一下。 皇后屏退左右,满眼关怀地看着苏见觅。 “觅觅,有什么话尽管说,在我自己的宫里不怕。” 苏见觅便放开了心思,柳眉倒竖,怒道:“姑姑,陈贵妃也太跋扈了!你是没听她说了什么话!” 皇后心头又感动又无奈,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可这个世上又有多少人能活得舒坦呢?” 苏见觅冷哼一声,下巴微微抬起,说:“世上有多少人活得舒坦我管不着,我苏家的女儿出去一定要活得舒坦!” 皇后怔怔地看着她,熟悉的眉眼竟有几分陌生。 苏见觅说:“我有一个挫陈贵妃锐气,连带着萧星辞也不好过的办法,姑姑愿不愿意听听?” 皇后倾身将苏见觅的话一字不漏的听下,震惊地说:“办法是好,可是……苏思妙那孩子岂不是无辜?” 苏见觅拉住皇后的手,冷着声音说:“她一点也不无辜,姑姑,你相信我!” 皇后注视她坚定的眉眼,连说三声“好”,又喝下一杯茶。 * 慕容絮办事的效率很高,不到三天便托人给苏见觅暗示,说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只待她动身去鸡鸣寺。 苏见觅绕开府里的人,把春雪留在府里善后,带着银朱连夜溜出去。 夜里的山路很是诡谲,山风吹得树枝乱晃,像瘦骨嶙峋的手臂招摇,只能听见马蹄的哒哒声和树枝的沙沙声。 忽然,前面的马匹高高抬起前蹄,嘶鸣的声音在山间回荡,苏见觅心里一惊,接着,马车侧翻在地。 车壁哗啦一声四散,银朱下意识护住苏见觅,主仆二人双双滚落在地。 苏见觅还没来得及反应是什么原因,周围的草丛里忽然跳出二十来个蒙面人,黑色的衣,明晃晃的刀。 银朱脑袋撞到石头上昏迷不醒,苏见觅一把将她推开,同时自己也朝反方向滚去。 锵的一声,刀尖砍在她刚才位置的一块石头上,要是再晚一步,就身首异处! 蒙面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苏见觅的命! 苏见觅脚腕在从马车里跌落的时候扭伤,行动不便,只能躲避不能反击。 她随手抓一把口袋里的药粉朝即将扑上来的蒙面人洒去。 细腻的粉末在空中散开,蒙面人呛了两声,短暂的停下动作,可其他的蒙面人也跟了上来,将她团团围住。 苏见觅背靠一棵参天大树,避无可避。 “你们是什么人?”她想尽办法拖延时间,脑海里飞速旋转脱身的办法。 然而二十几个蒙面人,没有一个人回答她的话。 冷风呼啸,苏见觅一咬牙,大声说:“反正我今晚是要死在你们手里,不如让我死个明白!” 终于有人接她的话,是其中为首的蒙面人,他声音粗狂,说:“没什么好解释的,坏人死于话多,兄弟们上!” 苏见觅没有时间去佩服这伙人的觉悟性,拼尽全力一脚踹开迎面而上的蒙面人,夺下他手里的刀。 额头上的汗珠嗒落在泥土上,她双手紧握刀柄,保持着防御的姿态,目光如炬,气势还在。 为首的蒙面人被她威仪的眼神慑了一下,但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便提刀上前。 刀锋强劲,似乎要破开空气,苏见觅仿佛看见一道白色的闪电朝自己面上挥过来。 难道我就这样平平无奇的死翘翘了? 苏见觅盯着刀锋一寸寸朝自己砍过来,仿佛时间变得很慢,直到一滴鲜血溅在自己沾了泥土的脸上。 为首的蒙面人轰然倒下,背后插进一根长长的羽箭。 远处萧检英姿勃发策马而来,他身旁的亲卫高风挽着一把弓,连发三箭,箭箭致命。 弓是瑜王刚才射了一箭之后甩给他的。 第六十九章 移植 顷刻间,二十来个蒙面人死伤过半。 苏见觅找准机会,顾不上形象连滚带爬的往萧检那头奔去。 耳边不时有利箭破空的啸鸣声,比起那日在后宫刘贵妃侍卫的弓箭简直是大巫见小巫。 风声簌簌,鼻尖萦绕着泥土和血腥的味道,惨淡的月光下,萧检身骑白马,空青色衣袍猎猎飞舞,身姿俊朗若仙人入世。 他伸出一只手臂,双腿一夹,白马宛如夜里一束光朝苏见觅奔去。 天旋地转之后,苏见觅只闻到男人身上清冽的味道。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的脸贴上滚烫的胸膛。 心跳如鼓,不知道是谁的。 萧检戏谑的嗓音从头顶砸下,“听见了什么,嗯?” 苏见觅忙从他怀里坐开,抱着马身,沉静道:“听见一条鲜活的生命。” 高风非等闲之辈,几个呼吸之间将蒙面人尽数拿下。 顺带下马将银朱抓上马背。 萧检一拉缰绳,策马而奔。 苏见觅趴在马背上,这是一匹照夜玉狮子,产自西域,通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能日行千里。 马中瑰宝! 前方路上又陆续蹿出十来个蒙面人,挡在路上杀气腾腾。 照夜玉狮子跑得飞快,高风的马还在后头不能及时跟上来。 萧检轻笑一声,虚搂住苏见觅的腰身,道:“抓紧了。” 他轻踏白驹,身下的马骤然加快速度,明晃晃的刀光剑影从眼前掠过。 白马高高扬起前蹄,朝首先冲上来的人踏去。 只听一道骨裂声后,那人滚在地上,没了声息。 其他人纷纷围上,举着刀剑往马身上砍。 苏见觅瞧着萧检没有半分害怕的神情,以为他深藏不露有两把刷子。 没想到下一秒萧检喊道:“白花花,再不跑快一点,你就被做成马肉,端上餐桌了!” 话音刚落,骏马好像听得懂人话,骐骥一跃,风驰电掣! 苏见觅扭头,惊讶道:“你管这骏马叫白花花?” 萧检轻挑眉峰,道:“难道不符合它的身份外貌吗?” “一般不都叫追风逐日,踏雪蹑影吗?” 萧检的声音揉碎在风里。 “我家白花花可不是一般的马,是我亲自挑选的照夜玉狮子,怎么能和一般的俗马相提并论?” “……” 身后的追杀声愈来愈小,苏见觅透着锦袍的缝隙去看。 蒙面人被后来居上的高风解决得差不多了,七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还以为萧检是不露锋芒,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他要是会两把刷子,刀尖都快逼到眼睛里去了,还不会出手,下意识的要马跑快些。 夜色里鸡鸣寺的轮廓逐渐浮现在眼前,寺内的一处角落灯火通明。 苏见觅下马,顾不上衣裙的污垢,一撅一拐的朝屋内颠去。 太子跪在一座神像面前,身旁跪着虔诚祈祷的慕容絮。 侧边的纱帐随风扬起,里面躺着三具尸体。 高风紧随其后,把银朱抱了进来。 苏见觅先给银朱清创缝合伤口。 她的额角落下小拇指长的口子,苏见觅拿出碘伏、酒精灯,专业的手法将银朱的伤口缝上。 又马不停蹄的询问慕容絮尸体的完整度和来源。 慕容絮咬了咬嘴唇,说:“这是我父亲托了关系,从医馆里拉了三个不治而亡的……” 她哆嗦着,肩膀微微发颤。 也是,她一个女人家,大半夜托三具尸体来鸡鸣寺,着实是恐怖了些。 苏见觅的手搭上她的肩膀,拍了拍。 “我去换身衣服,待会儿屋子里只留我和太子殿下就好,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打扰我。” 她视线环视一圈,冷声道:“否则,后果自负。”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连连点头表示愿意配合。 苏见觅正要准备换身干净的衣服,才发现没有料到今晚会有杀手追杀,没有准备换洗的衣物。 好在慕容絮早有准备,“茵陈姑娘,我这边有干净的衣裳,你挑挑凑合穿。” 随后,她让丫鬟抱过来四五套衣裙,每一套都是上好的针线。 苏见觅拣了套最素净的,在慕容絮的房间里换上后走出来。 她和慕容絮的身形相近,衣服不是非常合身但也看不出有什么不搭,衣带翩跹。 苏见觅将袖口挽起来,把众人逐出房内。 只剩下她和太子两个人。 苏见觅先是检查尸体的眼睛,选取出最合适的。 随后,他让太子躺下。 太子看不见,但他信任的跟随苏见觅的每一个吩咐,躺下时却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似乎没有躺在屋里,而是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苏见觅把太子带进空间,空间的环境相对于鸡鸣寺是无菌的,适合做手术的环境。 她戴上口罩和手套,给太子注射麻药。 不过半刻钟,太子便昏睡过去。 苏见觅取下尸体的眼球上一层透明的膜,将萧星辰病变的膜替换掉。 手术难度不大,但重在于精细,角膜移植上去后还要进行缝合,一般的医生是做不来的。 苏见觅没有帮手,凡事亲力亲为,手术进行到一半便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她活动活动酸胀的腰,继续进行缝合。 过程有惊无险,还算顺利。 待到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手术才完成。 苏见觅疲惫地推开门,慕容絮就巴巴的凑上来,关切地问:“茵陈姑娘,星辰他怎么样了?” 苏见觅扶了扶额头,倚在门边说:“过程有惊无险,再观察两个月就差不多了。” 慕容絮明显的松了口气,端敬道:“茵陈姑娘于我有大恩,以后若是有难处,我慕容絮一定全力相助!” 苏见觅摆摆手,说:“移植过程还算不错,但是太子殿下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出现排异反应,一定要多注意。” 慕容絮郑重用心的记下。 苏见觅看见萧检也站在门外,问:“王爷昨晚没休息?” 萧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昨天本王受了惊吓,等了半个时辰就回去休息了,不过今天一大早我就赶过来了!” 苏见觅也料到他是这样子性格,也没有错怪。 接着,她冷下脸,说:“诸位!太子失明的事还需各位再努力瞒住两个月,事关欺君之罪,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吃里扒外!” 第七十章 太子暴露 苏见觅环视门前寥寥的几人,都是太子的心腹,太子对他们很是信任,但她不能完全相信。 小心驶得万年船,苏见觅恩威并施地说:“如果有人身在曹营心在汉,为了自保,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眯了眯眼睛,“不过我相信不会有这样的小人,毕竟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底下的人连声说是。 太子清修祈福,理应不该带女眷,纵使慕容絮万般不放心,也得趁着没人注意赶回去装作无事发生。 在东麓山下送走慕容絮之后,萧检陪着苏见觅在山道上漫步。 清晨的草地上挂着露珠,好像踩在绿茵茵的地毯上面,很是舒服,但苏见觅心里不太舒服。 回想起昨夜的追杀,她还是心有余悸:“昨夜还是多谢皇叔及时相救,不然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萧检一手拂开探在路上的枝丫,道:“准备怎么谢我?” 苏见觅说:“大恩不言谢,皇叔以后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苏见觅义不容辞!” 萧检道:“我似乎没什么要帮忙的。” 他悠闲自在,极少有烦心事,就算是有,无非是酒不够香,花不够好看之类的。 苏见觅咳了一声,道:“以后的事说不定嘛,上次我答应你的果酒已经着手准备了,三个月后送到你府上。” 萧检默了默,说:“那这次我要什么好呢?” 苏见觅说:“随你,只要我做得到。” “唔……”萧检看了眼她稍稍有些跛的左脚,说,“我暂时还没想好,想好了就告诉你,苏大夫,你再这样走下去,回去的时候脚就肿成萝卜了。” 昨天掉下马车的时候不小心把脚崴了,但昨天到鸡鸣寺之后忙得团团转,把自己的伤忘记了。 今天一直忍着痛行走,萧检忽然提起,苏见觅还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被人拦腰抱起,她下意识的挽住萧检的脖子。 他轻佻的一吹口哨,熟悉的马蹄声渐行渐近,一道白得发光的身影从树丛里窜出来,白花花停在两人面前。 苏见觅被萧检放上马背,萧检自己牵着缰绳在前面行走。 她趴在马背上,望着前边萧检清隽的身影,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 “皇叔,为什么不先把白花花叫过来,再把我扔上去?”苏见觅想了半天,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劲,便抛出疑问。 萧检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微微踉跄。白花花被忽然被缰绳拉了一下,很是不满的朝地上吐口水。 “侄女,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故意占你便宜,我当时没想太多。” “哦……” 苏见觅趴在白花花的背上,它身上一点也不臭,很暖和,像一只巨型玩偶。 她叹了声,“也不知道昨天杀我的人是谁派来的,我平常也没得罪谁啊?” 萧检在前面走,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我派高风去查了,昨夜那伙人身上一点印记都没有,看不出是哪一个组织。” 苏见觅忧心忡忡,“这次幸好遇上皇叔,下次可不一定有那么幸运了。” 萧检侧头问:“我记得我有一个亲卫,现在是你的侍卫,他武功还行,怎么没把他带出来?” 苏见觅说:“王壮是我的亲卫人尽皆知,要是把他带出来,侯府的人肯定知道我偷偷溜了出来,到时候行踪可不好交代。” “怪不得你带来鸡鸣寺的是另外一个丫鬟。” 苏见觅颔首,骑在马背上,伸出手臂去摘刚长出来的嫩绿新叶,将叶子放在嘴唇中间,双手拿在两边。 清脆欢快的口哨声从唇边溢出,在两人一马之间缓缓流淌。 一曲终了,萧检问:“你吹的是什么曲子?我从没听过。” 苏见觅将手上的叶子放开,说:“随便吹的,还没有名字。” 萧检基本的品味还在,他似乎非常喜欢这首曲子,颇有些回味无穷的样子,道:“要不你现在取一个名?” 苏见觅微微思索,身下的白花花脚步忽然变得细碎,像是小碎步,但是仔细一听,哒哒的马蹄声竟和她刚才吹的曲子节奏有几分相像。 “皇叔,你这马是要成精了啊!” 萧检爱怜地摸了摸马头,自豪地说:“那是!也不看看塔主人是谁。” “有了!”苏见觅灵光一闪,“就叫白花花小调!” 白花花高兴的嘶鸣了声。 萧检摸着马头的手微微一滞,道:“你还说我起名随意,我看你也是半斤八两。” 苏见觅耸肩说:“名字起成这样不是我的锅,如果白花花是叫追风逐月,流风回雪这类的名字,那我的曲名就是回雪小调,逐月小调之类的了。” 萧检一听,顿时哑口无言。 所以是他的锅呗。 他接着说:“你仔细想想,你用茵陈的身份得罪了谁?挡了谁的路。” “呀!”苏见觅一拍脑袋,她侯府千金的身份倒是没得罪谁,但是她茵陈的身份的确得罪了一个不好惹的组织! 她说:“我想起来太子表哥遇刺那天晚上,我用茵陈的身份救下他,当时的蒙面人也是看的我茵陈的身份。” 萧检说:“那就八九不离十了,问题是他们怎么知道你会在这个夜晚前往鸡鸣寺?” 苏见觅连自己什么时候会前往鸡鸣寺都不能确定,但那群蒙面人却早有准备,细细想来,背后发寒。 “只有慕容絮了,估计她被盯上却不自知。” 萧检也严肃起来,“照你这么说,太子失明的消息岂不是泄露了?” 苏见觅霎时心跳如雷,太阳穴突突的跳,“快回鸡鸣寺!” 萧检二话不说跨上马车,将苏见觅按在胸口上。 目不斜视一脸正气,“白花花,驾!” 白花花马蹄飞快,一路景物倒退如流,没过多久到达鸡鸣寺。 寺庙的钟声敲响,在山间显得庄重又激荡。 门口还是走时的样子,没有异样。 苏见觅心里松了一口气,但还没完全放下心来。 两人踏进寺庙,里面安静祥和,还有几个和尚说着话经过。 苏见觅和萧检对视一眼,看来是暂时没有事,不知道太子现在情况怎么样。 第七十一章 媳妇熬成婆 苏见觅和萧检朝萧星辰的房间走去,一路都没有异常。 萧星辰醒了,双眼缠上白纱,看不见,只能通过声音辨别。 他靠在床头,问:“是茵陈姑娘和皇叔吗?” 苏见觅说:“太子殿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概两到三个月你就能重见光明了。” 太子激动的点头,说:“如果我失明无法医治,父皇一定会再次考虑立储的事,姑娘医治我的眼睛,我痊愈之后一定会亲临药王谷回报恩情!” 亲临药王谷,那还不分分钟露馅! 苏见觅赶忙说:“太子殿下,你也知道药王谷不参与朝廷之争,要是被我师傅知道我救了当今的太子,一定……一定会打断我的腿!” 萧检一旁憋笑,被苏见觅发现,给了一记眼刀。 萧星辰恍然大悟。 苏见觅又说:“所以太子殿下,等你眼睛恢复了,我们就此别过,记住,千万别说认识我,也别说认识药王谷的人。” 萧星辰答应下来,却心有不舍。 “姑娘于我萍水相逢,却鼎力相救,我不报答点什么实在说不过去。” 萧检观察两人的神情,插话道:“星辰呐,你不会是想以身相许!” 萧星辰有这种想法,茵陈医术高明,若是能进入太子府,对他来说是一个助力,况且,他是喜欢的。 他红了耳根,语调弱了下来,“也不知姑娘愿不愿意给这个机会……” 苏见觅差点没站稳,激动地说:“不可以!” 她记得前些时候马球场上还拒绝过一次萧星辰,怎么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萧星辰有点失落,问:“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如果姑娘愿意,我可以全力支持姑娘的志向,姑娘想继续行医救人,我绝不阻拦。” 苏见觅偷偷朝萧检看了眼,这种事情放在明面上说,还是有点羞赧的。 可萧检一副吃瓜的表情,如果有一个小板凳,他就坐下来看自己的笑话了! 她刚这样想,萧检就转身走向不远处的椅子,坐下来品茶。 脸上写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眼神却时不时朝自己这边瞟过来。 就等着瞧后续发展呢! 苏见觅急中生智,说:“我师傅绝对不同意我做妾,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不可能嫁给你的!” 没想到萧星辰说:“如果姑娘介意,我不会让姑娘做妾的。” 苏见觅朝萧检投去求助的目光。 后者会意,不紧不慢地说:“星辰啊,不是皇叔说你,你前些时候不是还属意平康侯家的苏姑娘吗?” 萧星辰顿了一下,认真地说:“我曾向觅表妹表明心迹,可她拒绝了我,后来我想过。我与觅表妹一同长大,娶她为妻成了我的执念,被她一番话点醒之后,我明白了许多。” 他又对苏见觅说:“茵陈姑娘,我很明白自己对你的心意,不是执念,是真心想和你过日子。” 苏见觅觉得事情朝不可控的方向策马狂奔,顿觉棘手。 “太子殿下,我喜欢银子,不喜欢您。” 萧星辰意料之内会被拒绝,在听见直白的回答后也没有生气,只是略微沮丧,说:“没关系,不喜欢也没关系,茵陈姑娘,希望不会对你造成困扰。” 苏见觅默了默,说:“我没有优点,说话直,不会体贴人,琴棋书画都是半吊子,更没有谋略和势力。” 萧检打住她的话,说:“茵陈姑娘为了拒绝我侄儿不惜给自己泼脏水,可见其内心的抗拒,我们也不要为难人家了。” 萧星辰垂头不语,明显是被萧检的补刀给伤到了。 苏见觅确认萧检没有其他的问题后,走出房间,呼吸新鲜空气。 萧检跟在后面,揶揄的语气道:“唉,跑得过和尚跑不了庙,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啊。” 苏见觅扬手给他手臂一个巴掌,“你也调笑我!” 萧检笑着说:“难不成你们苏家真有上天眷顾,凤凰都从你家出来?” 苏见觅无语,“你当我们家流水线生产,批发凤凰啊。” 萧检不懂流水线是什么意思,但觉得很厉害,又道:“你是对星辰没感觉,还是不喜欢皇室的生活?” “二者都有。”苏见觅伸了个懒腰,“我这个人自私得很,就是自由散漫,不喜欢被拘束着。” “哟,跟我有几分相似,我也自由散漫,正好咱们搭个伙。” 苏见觅斜了他一眼,“我可不像你,要是被我祖母父亲姑姑三个哥哥还有各位苏家的长老亲戚知道,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 该演还是要演的啊…… 萧检打开折扇,逍遥做派,有几分骄傲地说:“还是我自在,论辈分,京城里除了皇兄和几个老得动不了的太妃,谁都管不着我。” 苏见觅瞧着他,道:“你那是媳妇熬成婆,你看你刚回京城的时候,不照样是循规蹈矩的吗?” 萧检的母亲赵嫔位份不高不受先皇重视,生下萧检不到一月,赵嫔便离开皇宫去寺庙修行。 据说萧检周岁时,赵嫔曾回宫看他,结果不知怎么的和先皇大吵一架,先皇一怒之下,把赵嫔连带着萧检驱逐出宫。 可以说萧检的童年时光是在寺庙里度过,直到赵嫔因病去世,先皇驾崩,当今的皇上登基。 皇上记得萧检一岁之前是由自己的生母刘太妃抚养,加上刘太妃挂念,便下旨把年方十岁的萧检从庙里接回来。 萧检也从一个小透明皇子,成了当今皇上和陈太妃最挂念的皇弟,也是唯一一个封王之后没有去封地的王爷。 萧检有一刹那的失神,说:“以前是以前,诶我说,你年纪不大,怎么连这些事情都知道?” 他半开玩笑地说:“莫不是偷偷查我?” “才没有!”苏见觅眸光微动,“京城上下谁不知道你,我也是无意中听见的。” 萧检表示赞同说:“你说的也没错,媳妇熬成婆。我初初回到京城,连续半年没有睡好,都说紫禁城风水养人,可我总是能在半夜三更的时候听见鬼哭狼嚎。” 第七十二章 表叔好 “对了,”苏见觅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着急。 萧检问:“怎么了?” 苏见觅说:“我要是离京久了,会被发现的!” 也不知春雪和王壮两人能不能稳住。 萧检朝她勾勾手指,说:“被发现了也没事,就说和叔叔去游山玩水,没人能说什么。” “你见过大晚上出去游山玩水的吗?”苏见觅赶紧收拾包裹,“我得赶紧回去。” 出门时正好撞见高风,他惊讶地问:“苏姑娘这么急着走?” 苏见觅点头说:“是啊,太子殿下的情况比较稳定,就是银朱,恐怕不能和我一起回去了,劳烦高侍卫帮扶一下。” 高风抱拳答应。 苏见觅抬脚就往外冲,又被萧检抓住手臂。 “你一个人回去?”他问。 “事急从权,那伙人失手一次,不会再轻举妄动。” 她越早回去越好。 萧检的视线从她一跛一跛的左腿上扫过,哼道:“估计你人没回去,脚先废了。” 苏见觅稍稍抬起自己的左脚,离开地面后,酸痛的感觉似乎要好一点。 萧检说:“你先别急,我带你回去。” 苏见觅还没意识到他怎么一个带法,白花花便兴高采烈的蹦跶到了她面前。 萧检先上马,握住苏见觅的手腕看似轻松的一拉。 不到片刻,苏见觅便坐在他身前。 高风双眼瞪大,嘴巴吃惊得都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白花花不是除了瑜王,谁也不能坐的坐骑吗? 他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一阵如急雨的马蹄声后,两人一马绝尘而去。 苏见觅不得不佩服萧检骑技精湛,白花花的速度也很快。 足下生风,暮春的风带着隐约的花香扑面而来,叫人迷醉。 苏见觅神经紧绷了一整晚,如今精神放松,即使是在马背上,也有点想睡觉的欲望。 她的双眼渐渐闭上,又忽然睁开,如此往复,引起了萧检的注意。 正在苏见觅朦胧意识里与周公下棋时,白花花忽然高高抬起前蹄,马身与地面快形成直角。 苏见觅的瞌睡瞬间烟消云散,眼前的景物一晃,她身体向后倾斜,看见蓝蓝的天空白云飘…… “啊!” 她惊呼,下意识的抓住萧检牵扯缰绳的手腕。 萧检的胸膛温暖坚实,他嗓音听不出什么别的情绪,说:“刚才过了一个沟。” 苏见觅回头一看,果然后面的路上有一条大沟。 她记得来时没有这个沟啊。 萧检看出她眼里的疑惑,说:“别多想,我们在抄小道。” 原来如此。 前方又出现一条小溪,溪水潺潺,白花花从溪水上掠过,好似蜻蜓点水。 苏见觅看着脚底下飞速掠过的鹅卵石,脑海里灵光乍现。 这是那天晚上她夜探倚竹楼,钻出密道后发现自己在东麓山,回府时和墨黎一起淌过的小溪! 也就是说,密道的出口就在附近。 苏见觅在心里记下方位,反正接下来的时间她要不时来观察太子的病情。 正好借机看看密道背后究竟是什么人物在搅弄风云。 她说:“那些人不会放过茵陈,肯定会准备万全之策来第二次刺杀。” 萧检说:“如果你害怕,就待在府里别出来。” “那怎么行,我手上还有很多事情,不能假手他人。” 萧检低头看她乌黑秀发里的珠花,“其实你可以不关心外面的事情。” 苏见觅说:“我既然接下了病人,我就有责任,对任何事都要有责任。” 萧检默了默,又说:“下次出门的时候把王壮带上,你要是顾忌茵陈这个身份被其他人知晓,我手上还有几个可以用的人。” “谢谢皇叔。”苏见觅心头一热,“与其防备别人对自己不利,不如把别人揪出来,以除后患。” 说的有道理,萧检问:“虽然八九不离十,但眼下没有直接证据指明是三皇子干的。” “那就等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只要对方再次出击,我一定要抓住小辫子!” 快进城的时候,萧检不知从哪薅了顶丑不拉几的帷帽盖在苏见觅头上。 照夜玉狮子全京城只有一匹,已成了萧检的代表,如今马上多了一个女人,路人纷纷侧目。 但看不清女子面容后又移开视线。 对他们来说,瑜王游手好闲,带个女人回来并不稀奇。 虽然隔着帷帽,但苏见觅还是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探究目光,不禁缩了缩脖子。 这么大张旗鼓,待会儿怎么掩人耳目的回去? 萧检低沉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 “别担心,越是引人注意,越是容易藏匿。” 白花花轻车熟路的奔回瑜王府,自觉的停在顶级配置的马厩中。 萧检把苏见觅抱下马,在下人偷偷打量的目光里把苏见觅抱回自己的房间。 只听得关门的声音,再揭开帽子时,萧检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苏见觅坐在椅子上。 她问:“这是做什么?” 萧检头也不回地说:“找找跌打损伤的药,你无端端的崴了脚,也不好交代。” 苏见觅说:“我就说不小心摔到了,应该没有人会仔仔细细的盘问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怎么摔的。” 萧检不语,转身把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放在她手边。 背过身说:“你上好药之后从王府的东侧门离开,那里离热闹的大街远。” 苏见觅握着小小的青花瓷瓶,说:“谢谢你,表叔。” 萧检望着门上精雕的花纹,抿着嘴唇。 从王爷到皇叔再到表叔,这称呼是越来越亲切了! 心里却并不舒坦,赌气似地说:“表叔表叔,都叫老了!” 苏见觅噗嗤一声捂嘴笑,“好的王爷。” 她对称呼是无所谓的,苏家旁支多,亲戚多,逢年过节一大堆陌生的亲戚乐呵呵的进府。 除了几个熟悉的,苏见觅总是在春雪的提示下叫人。 对于萧检嘛,他看起来也不是拘于小节的人,所以一开始她就随着自己心意称呼。 之后的渐渐接触里,她发现瑜王虽然游手好闲,却不蠢笨,还多次帮助她。 再没大没小的称呼,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第七十三章 满城风雨 萧检没有出门,而是背对着苏见觅。 “你先照顾一下自己的伤,赶紧上药。” 苏见觅也不再继续耽搁,脱下鞋袜。 左脚的脚腕已经肿了,不说像萝卜,跟猪蹄也有七八分相似。 她倒出药膏,擦拭在脚腕的位置。 药膏清凉,初初感觉是凉丝丝的,不一会儿脚腕处开始发热,再活动时,已经不痛了。 “这是什么药膏?还挺灵的。”苏见觅穿上鞋袜,惊奇地问萧检。 萧检转身过来,神色莫测地说:“忘记名字了,大概是皇兄哪年给我的,治疗跌打损伤很有用处,你自己收着。” 不要白不要,苏见觅将药膏装好,借着萧检的地方洗了把脸,恢复原来的容貌。 把帷帽戴好后,悄悄的离开了王府。 萧检看着苏见觅原来坐过的椅子,上面落下了一把长命锁。 双鱼戏莲的长命锁,金镶玉,上面刻着“福寿万年”的小楷。应该是苏见觅刚才不小心落下的。 萧检的指腹缓缓摩挲着长命锁的形状,在不起眼的地方,还刻着一个“雁”字。 这个长命锁整体看起来奢侈富贵,但萧检还是在双鱼戏莲的图案里找到一处小小的瑕疵。 其中一只鱼的鱼尾缺了细微的一角,乍一看完全看不出来,只有仔细去看才能发现缺陷。 萧检眸光中闪过一丝异样,稍纵即逝。 他几乎是确定了,这把长命锁,历经数年,还是到他手上了。 本以为苏见觅和那个人长得相似是巧合,现在可以肯定,她和那个人有着亲密的关系。 照这么说的话,他和她早就认识过了啊。 不过当时,自己还小,苏见觅那丫头还在娘胎里呢。 萧检把长命锁小心翼翼的收好,静默不语。 * 苏见觅一路小跑溜回侯府,轻车熟路的从侧门进去,不惊动任何人。 春雪和王壮看见苏见觅安然无恙的回来,皆是欣喜万分。 苏见觅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壶水,解渴后问:“你们两个是什么表情?怎么有种劫后余生的模样?” 她估计是苏思妙又来找麻烦,没想到春雪摇头说:“清苑还好,没人注意到,就是听说了一些事……” 她低下头,朝四周看了眼。 王壮意会,立马将房门关上。 苏见觅说:“有什么话直说。” “姑娘,我听说东麓山闹魂了啊!” 春雪眼眶有点红,“我大早上的听说,今早东麓山上突然多出了一二十个死人,那些人都没有舌头,传得神乎其神!” 苏见觅垂下眼眸,一二十个死人,应该就是昨夜追堵自己的蒙面组织。 但当时跑得急,没注意他们有没有舌头。 不过她记得为首的蒙面人还与她简短的对话,肯定是有舌头的。 苏见觅神色凝重,“你接着说。” “现在外面在传,说太子从江淮回来后,他在宫中,皇上常常梦魇夜不能寐,他在东麓山,便一夜之间出现二十个无舌之人!” 不冷的天气里,春雪打了个哆嗦,“有传言说,是太子……太子在江淮惹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带回了京城。” 苏见觅稍加思索,眉心一跳,沉声道:“我猜这个所谓不好的东西,应该也有人在传。” 春雪快把头低在了地缝里,不敢说话。 苏见觅朝王壮睇了个眼色,“王壮,你说。” 王壮胆子粗,忿忿不平地道:“传言说太子带回了一个妖女,妖女擅长蛊惑人心,所以……” 苏见觅冷笑,不怒自威,“如果没猜错,是从巴蜀来的妖女!” 王壮惊讶道:“正是!” 药王谷就在巴蜀某一处,苏见觅又问:“信的人挺多是?” 王壮惊叹道:“正是!” 巴蜀是长江上游,江淮在长江中下游,太子从中下游探访堤坝回,带回来一个上游的妖女。 这年头造谣的成本都这么低了吗! 苏见觅眉眼一寸寸冷了下来,宛如冬日的寒霜。 设计的人着实高明! 现下这个风口,皇上在经历梦魇失眠之后颇信鬼神之说,这时候放出太子与妖女的故事。 一下子把萧星辰前往东麓山为皇上祈福的事情变得别有居心。 蒙面杀手们刺杀茵陈无果,对手便将计就计,把杀手的死传得神乎其神。 再利用舆论,半天时间不到传得满城风雨,连守在侯府的春雪和王壮都知道了。 这下所有的证据与舆论都指向太子和茵陈。 其心可诛! 苏见觅一拍桌子,冷声道:“查,看谣言的源头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王壮说了声“是”,不敢耽搁,立马转身推门而出。 春雪试探地瞧苏见觅的表情,说:“姑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苏见觅想看看经过这些时日,春雪的习性有没有变化,于是说:“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春雪咽了咽口水,硬声道:“下策为忍,中策为阻断谣言,澄清事实,上策为揪出幕后,谣言不攻自破。” 看来这些日子没白教导她,苏见觅很是满意,“其实还有上上策!” 春雪疑惑:“是什么?” “上上策,找出幕后,倒打一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对方尝尝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见觅激动地站起来,却忘了她自己的脚还有伤,药效的时间也过了。 左脚腕顿时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疼死本姑娘了!” 春雪见状赶紧给她扶着,关切地问:“姑娘你脚怎么了?” 苏见觅不服地说:“小事,不过是撞石头上面去了。” 又重新上药之后,苏见觅懒懒地靠在太师椅上,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春雪,去帮我把祖母寿辰宴请的宾客名单拿过来给我瞅瞅。” 春雪手脚麻利,很快拿过来名单。 苏见觅疲惫的掀开眼皮,往名单上一个个瞧去。 除了苏家的人,皇子里有两个,一个是三皇子萧星辞,一个是五皇子萧星潜。 太子因为要祈福的缘故没有邀请。 苏见觅一页页的翻看,将宾客名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最后脑海里只留下两个人的名字——萧星辞、苏思妙。 第七十四章 反击 大概在下午的时候,王壮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倒是有点出乎苏见觅的预料。 她以为谣言的来源会和三皇子有着密切的关系,没想到王壮的回答是,谣言的源头是倚竹楼。 苏见觅的右手食指轻轻叩击着梨花木桌面,拧眉沉思。 良久,才缓缓道:“萧星辞最近可有什么行动?” 王壮回答说:“三皇子近来和五皇子共同处理奏折,前几日去过鸡鸣寺进香,现下有时间便以探望生母的名义进宫探望陈贵妃。” 听闻,苏见觅嘴角扬起一抹明艳的微笑,“进宫,进宫就好办了。” 她脑海里蓦然想起月嫔死在自己面前的惨状。 当时她本打算用银针压制住月嫔,再辅以治疗,失心疯的症状虽不能百分百的痊愈,但会得到有效控制。 谁知陈贵妃身怀六甲还不惜染上血光之灾,要说之间没有什么猫腻,苏见觅是一百个不信。 “上次皇后姑姑说我带过去的糕点好吃,我再做一些,明天就给她带过去,春雪,帮我准备一下。” 春雪连声说是。 苏见觅心下有了反击的计划,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在苏见觅心里,不管是太子表哥回京时遇上的杀手,还是她在东麓山上碰见的蒙面人,直觉告诉她都和三皇子脱不了干系。 利用舆论反击敌人也是三皇子惯用的手段,现下消息是从倚竹楼传出来的,说明倚竹楼和三皇子可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再联想到倚竹楼密道里,墙壁上大启的军事分布图一定是朝中位高权重的人才能接触到的。 还有上次去鸡鸣寺,正要一探究竟时萧星辞的恰好出现,每一个小细节串联起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萧星辞。 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 如果自己不重拳出击,那么被打倒的时候哭都来不及。 苏见觅提着食盒,再次来到了皇后的坤宁宫。 这回没有看见宝雯,而是碰见了柔嫔、陈贵妃和萧星辞。 遇见苏见觅过来,陈贵妃笑得满脸亲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苏见觅的姑姑。 “苏姑娘来了,我正和皇后说到你呢!” 苏见觅盈盈一笑,将食盒顺手递给皇后的贴身宫女,坐在侧坐,自我调笑道:“说我不务正业,整天想着捣鼓点心?” 陈贵妃朝皇后瞟了眼,说:“苏姑娘才艺双馨,我和皇后正玩笑说以后是哪家的公子能有这个福气呢!” 婚事,又是婚事! 如果是在现代,苏见觅早就反击:你那么着急你嫁啊! 但现在,她要收敛锋芒,“贵妃娘娘说笑了,我还想在侯府多陪祖母几年,对了,我又新做了几款点心,是宫里没有的,你们快尝尝。” 说着,她起身将食盒里的点心端起来,送到皇后手上。 皇后接过点心的时候,笑意比平常更深了些,“觅觅,难为你有心,说,想要什么女儿家的东西,只要是姑姑有的,都送到你手上。” 苏见觅不动声色的朝萧星辞身上扫了一眼,俏皮的眨眼,“姑姑,我这回要的,你恐怕是给不了。” 皇后诧异,道:“你尽管开口就是,你不说本宫怎么知道我给不给得了?” 苏见觅手指向萧星辞,娇俏地说:“我要三表哥腰上的那块玉佩!” 那是一块上好的青玉,雕着云藻纹样,朴素且大方。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苏见觅的要求听起来有些小小的无理取闹,实际上她的目的只有她自己清楚。 皇后面色一怔,无奈地说:“那是你三表哥的东西,本宫可做不了主。” 陈贵妃连忙对萧星辞说:“辞儿,你表妹喜欢这个玉佩,你便送给她。” 萧星辞有些为难,手指摩挲着玉佩的轮廓,似乎是在挣扎。 苏见觅笑了笑,摆手道:“夺人所爱不是我喜欢的,既然三哥舍不得,那就算了罢!” 皇后适时接话道:“是啊,你要是喜欢玉佩,姑姑这里有很多,你随便挑一个去。” 苏见觅眼前一亮,立马扑在皇后怀里,笑容天真,“谢谢姑姑,姑姑对我最好了!” 她眼角余光朝萧星辞脸上瞄去,果然,看见他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心里便有了决断。 玉佩要不着也没关系,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柔嫔位份最低,只在旁边笑着,不插话。 苏见觅握了握皇后的手,说:“姑姑说话算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皇后将苏见觅握过的那只手不着痕迹的背在身后,用另一只手摸摸她柔顺的秀发,说:“我寝宫的梳妆台上有一个专门放首饰的柜子,你去挑一挑。” 苏见觅得令,兴高采烈地去了。 皇后望着她欢脱的背影,笑着说:“你们瞧瞧,越发没个稳重的样子。” 陈贵妃皮笑肉不笑,“苏姑娘还小,长大后就好了。” 柔嫔这时候也说了句:“苏姑娘这还算好的,宝雯比她还淘气!” 几人又嬉笑了几句,萧星辞本来就是顺道随着母亲看望皇后,如今也没他什么事,便提前告辞了。 不一会儿,苏见觅握着一根莹白的玉佩出来,对着皇后说:“姑姑,我要这个!” 皇后看也不看,说:“喜欢就拿去。” 苏见觅得了玉佩,再陪皇上的几个妃嫔闲聊几句,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第二天,不出苏见觅所料,皇上的梦魇又犯了。 这回的梦魇来得比任何时候都凶猛,人的意识是清醒的,眼皮却睁不开,身体不能动,俗称叫什么压床。 这回不止他一个人梦魇,连带着皇后也梦魇了,准确地说,是两人同时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原来传言不是说是太子的问题,以致于走到哪,哪里就出事嘛。这回太子远在东麓山,看谁还敢把罪名脱到他身上。 苏见觅考虑周到,生怕有人借此又在皇后身上泼脏水,所以在她寝宫挑玉佩的时候动了手脚。 她知道宫里有一条规矩,每个月的十五皇上都会在皇后的寝宫歇息,所以特地在十五的前一天进宫,亲自在寝宫动手脚。 第七十五章 科举放榜 绵芳斋。 玉娘刚忙完一天的事务,泡下一杯新买的茶叶后便听见了茵陈过来的消息。 “茵陈姑娘,今天怎么有空?” 苏见觅眼里波光流转,说:“忙里偷闲,来看看你。” 玉娘吩咐下人拿上账本,一截小手臂高的账本堆在苏见觅面前,像一座小山似的。 玉娘说:“这是这三个月的流水账,姑娘尽管查看。” 苏见觅将账本往玉娘的方向推了推,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们俩的关系比刚合作那段时间好了很多,账本你自己看着办。” 又说:“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玉娘心头淌过一道暖流,说:“姑娘有难处尽管说。” 苏见觅朝她勾勾手指,倾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听完,玉娘的神色满是震惊,朝门外看了眼,确认隔墙无耳才轻声说:“朝廷之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实不相瞒,最近京城传言的太子殿下身旁的妖女就是我,如果我不反击,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玉娘的脸上又添了几分诧异的神色,可细细想了之后,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她虽然表面是茵陈的身份,实际上背后的家族应该站在太子的一边,若是要站队,玉娘选择跟随苏见觅的脚步。 她郑重地点头,说:“姑娘吩咐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办好。” 不过三天,京城里又传了一些风言风语。 不过主角由太子萧星辰变成了三皇子萧星辞。 街头巷尾,茶余饭后。 老槐树下,一群人议论纷纷。 “先前说是太子从江淮带回来的妖女乱了京城的风水,我看这明显是假的。” “怎么说?” “前些时候,月圆之夜皇上和皇后都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如果再说是太子,那可说不过去了。” “可……不是太子,那又是谁?” “还能是谁?皇上夜不能寐的三皇子也在宫中,东麓山上的无舌尸体之前,三皇子也去过东麓山的鸡鸣寺祈福,还有最近的皇上皇后同时梦魇的前一天,三皇子还在坤宁宫逗留……” “好了好了别说了,怪瘆人的!” 众人一阵交头接耳后,只觉得后背发寒,不多时便各自离去了。 苏见觅听着春雪在外面打听的消息,只觉得心里畅快至极。 大众的视线转移,萧星辞怎么解决与她无关了。 名声一旦被沾上了些不干净的东西,要洗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萧星辞现在自顾不暇,那么太子萧星辰便有好生休养的机会和时间。 苏见觅逗着萧检送给她的威武大将军,笑意明艳。 “苏思妙收手没有?”她随意问了一句。 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意料之内的答案,苏见觅却没有生气,吩咐道:“好好防着,千万不要真让她把曼陀罗混到吃食里去。” “还有,你帮我去找师傅打磨一块玉佩。”她从闺房的枕头底下抽出一张纸。 纸上画着一块玉佩的纹路,正是当日苏见觅想要的,萧星辞身上玉佩一模一样的纹路。 “记住,找一个口风紧的,银子要给够,手艺最好精湛一些,一定要一模一样,看不出瑕疵!” 春雪认真的收好,转身去办。 日子如水缓缓流淌,苏亦铮终于完成了考场大业,回来的时候人都消瘦一圈。 老夫人又心疼又在乎考试的结果,命人准备了一桌子丰富的菜肴,在饭桌上,又忍不住问他一些考场上的问题。 苏亦铮垂头丧气,看着满桌的菜只觉得没有半分胃口。 “祖母,对不起,我给侯府给苏家拖后腿了。”他弱弱地说。 今年的考题很是变态,完全脱离了以前的套路。放在以前,只要把四书五经,孔孟之道烂熟于心,看题仔细些便能入榜。 而今年的考题变得很灵活,读死书是行不通的,更何况苏亦铮死书还没背全。 老夫人对他的关心终究是大于对苏家门面的关心,慈爱地说:“罢了罢了,我们侯府也不差这一份荣耀,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就满足了。” 苏见觅坐在一旁,听着老夫人的话,感慨万千。 她也是这样的想法,不求侯府能权倾朝野,只求全家人平平安安的,就算做个一事无成的庸人,她都没有半分意见。 苏见觅说:“三哥你先别泄气,今年的考题变态,读死书的行不通,说不定正是你的转机呢!先等放榜那日结果出来再说。” 老夫人也表示赞同,也破天荒的支持苏亦铮去外面找朋友散心。 这句话说到苏亦铮的心坎上了。 他当即站起来说:“祖母,我在考场上交到一个好朋友,相见恨晚的那种,可惜他身上银两不多,没有地方落脚……” 老夫人摆手,道:“这个好办,侯府又不缺一张床一双筷子,你把人带进来就是。” 苏亦铮得到准许,差点一蹦三尺高,连忙扔下碗筷去找他那位朋友。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便领着一个年轻男人进来。 男人.站在苏亦铮的身后,相比起苏亦铮富养长大的身板,他看起来很瘦弱,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苏见觅瞧他眉清目秀的,文弱气十足,活像是常年坐在家里读书,不怎么锻炼身体的人。 好奇他和三哥是怎么认识的。 苏亦铮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兴地说:“这位是我新结识的好友,江乐。” 江乐拱手作揖,道:“在下苏州人士,很荣幸和三公子成为朋友,今有三公子施以援手,江乐无以为报,若是科举中榜,定不会忘今日恩情!” 老夫人很是满意江乐的识大体的懂事,给他安排了离苏亦铮住所最近的客房。 苏见觅隐约记得,那间客房是以前墨黎住过的,也不知他近况怎么样。 她现在忙得脱不开身,有机会再去探望。 江乐入住侯府,行事作风很是光风霁月,苏见觅和他交流过几次,虽然时间不长,但也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他是个满腹经纶的人。 放榜的结果很快出来了。 苏见觅早早的去等待,她直接略过前面的名单,从后往前找去。 得来全不费工夫,苏亦铮的名字赫然就是榜上最后一个!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见有人在旁边疑惑。 “今年的状元叫江乐,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啊?” 第七十六章 游街 江乐,是借住在侯府的江乐吗? 苏见觅惊讶地朝前面挤去,好不容易靠近一点,踮着脚往榜上瞧。 果然,江乐的名字赫然躺在榜首! 她一路跑回侯府,果然门口已经堆满了人,都想一睹新科状元的容貌。 苏见觅好不容易溜回去,大堂里老夫人、平康侯、苏亦铮、江乐还有侯府里的苏琢一家都聚在一起。 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笑意。 苏见觅简直比自己考中还高兴,兴冲冲地说:“三哥,你在榜上!在榜上!” 苏亦铮先前以为是别人在开自己的玩笑,如今听苏见觅一说,不信也得信了。 “我真的中了?” 老夫人心花怒放,连二哥苏啟考中探花时都没现在高兴。 她说:“中了!真中了!老祖宗保佑啊!” 一家子其乐融融欢聚一堂,苏见觅的眼光偷偷朝苏思妙脸上瞟去。 后者也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就是笑起来有点勉强。 苏见觅眼下也懒得搭理她,止不住的向三哥道喜。 苏亦铮张着大嘴,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看向江乐。 “江兄,我……我上榜了!” 江乐拱手微笑道:“真是恭喜亦铮兄了。” “哪里,要说恭喜,肯定是恭喜你,你可是新科状元!”苏亦铮双手搭在江乐的肩头。 接着说:“以我的水平是中不了的,定是江兄身上的气运被我蹭到了,我还得谢谢你!” 江乐连说不敢,秀气的气质一举一动皆是书卷气。 “我的才能也不足以考上状元,一定是亦铮兄身上有神人庇佑,要说沾气运,肯定是我得了便宜。” 两人你推我拒,极是亲密的样子。 苏见觅看他相貌比三哥略年轻些,便问他的年龄。 一问才知道,江乐今年才刚满十六,比三哥整整小了一岁。 青年才俊,记得当年红极一时的宴知惑,高中状元时也是十六。 希望这次不要天妒英才。 皇上对这次的状元极为看重,赐江乐骑马游街。 大红袍穿上身,愈发衬得江乐唇红齿白,侯府门口的金鞍红鬃马在礼乐声里等候多时。 江乐头戴金花乌纱帽,手捧钦点圣诏,在马边停下。 街上都是乌压压的人头,每个人都想一睹状元的风姿。 苏见觅也想瞅瞅状元游街是何等的盛况,和苏亦铮一起出了府。 苏亦铮瞧着在马边犹豫不决的江乐,玩笑地说:“江兄,你莫不是不会上马?” 江乐面色一急,神色闪躲,支吾道:“我只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苏亦铮哈哈大笑,道:“没事就当其他人都是冬瓜!” 苏见觅也说:“江大哥,这马乖顺得很,你别担心。” 江乐咬咬牙,视死如归的爬山马背。 天空碧蓝如洗,晴空万里,老幼妇孺全都出来观摩,万人空巷。 苏亦铮和苏见觅被人挤着往前走,摩肩接踵,耳边人声鼎沸。 苏见觅侧头去瞧,江乐双手紧握着缰绳,身体轻轻摇晃。 “三哥,我看江大哥看起来真的怕马。”苏见觅扯了扯苏亦铮的衣袖,朝江乐努嘴。 苏亦铮也朝江乐看去,也有点担心,说:“他那小身板,千万别被马给颠没了。” 苏见觅捂嘴笑:“应该不会,他又不是弱柳扶风的女人。” 游街的队伍连绵不绝,空前的热闹。 快路过顺兴酒楼时,楼上站着宝雯和萧检。 宝雯一边吃着从绵芳斋买来的点心,一边歪着脑袋看底下游街的人群。 “皇叔,底下就是状元郎在游街吗?” 萧检摇着竹加彩花鸟纹折扇,望着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散漫地说:“上次这么大场面还是四年前。” “四年前?”宝雯皱眉思索,“好像是觅觅的二哥参加科举那年。” 萧检:“正是。” 宝雯说:“那时候我在宫里,只听别人说了一嘴。咦?当年的状元现在任什么官职呀?” 萧检脸上看不出情绪,悠悠道:“英年早逝了。” “真是可惜啊。”宝雯叹了声。 正好游街的队伍到了顺兴楼底下,宝雯兴冲冲的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见为首的红鬃烈马上坐着一个清瘦的玉面男子,身着红袍,帽插宫花,当真是她见过最有书卷气的男人。 宝雯看得有些痴了,不禁手上一抖,剩下的半块糕点直直的坠落下去。 她下意识倾身去捞,没想到栏杆忽然断了,整个人瞬间落空。 萧检立即去拉,却只碰到一片衣角。 宝雯直直的坠落下去。 大街上喜庆的奏乐声和欢歌笑语里忽然出现了一声高亢的尖叫。 众人纷纷往头上去看,只见一道缃色的身影从顺兴酒楼的三楼坠下。 眼看落下来非死即伤,忽然状元郎的红鬃马抬起前蹄长嘶,往前奔驰,正好接下宝雯。 有惊无险。 苏见觅一颗心差点没从胸腔里蹦出来,连苏亦铮都吓得不轻。 游街的队伍因为变故停了下来,两人连忙上前,往江乐的位置跑去。 宝雯像一只八爪鱼一样趴在江乐怀里,瑟瑟发抖。 江乐的金花乌纱帽上被什么东西砸了,淡黄色的点心渣渣扑在帽上,失了体面。 苏见觅伸开双臂,关切地问:“宝雯,你有没有事?” 宝雯闭着眼睛,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感受到。 听见苏见觅的询问,她试探地睁开一只眼睛。 “觅……觅觅?” 苏见觅张开双臂把她接下来,等宝雯平稳站地后再慢慢放开。 “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有没有伤到?” 宝雯摇了摇脑袋,有些惭愧地说:“没有,我还好,就是游街被我打断了。” 江乐握紧缰绳,侧头说:“没有受伤就好,好事多磨,继续。” 礼乐声再次响起,短暂的插曲之后,人群继续流动。 苏见觅却没有跟上去看热闹了,和苏亦铮一左一右把宝雯带回侯府。 萧检看着楼底下的动静,确认宝雯没事后松了口气,眺望远去大红的状元袍,起身下楼驾起马车。 好在苏见觅他们没有走多远,没赶一会儿就追上了。 他挑开车帘,对外面的苏见觅一行人说:“离侯府还有一段路,不如坐我的马车?” 第七十七章 寿辰 苏亦铮像是看见救星一样,双眼放光,忙不迭地点头。 “表叔来得正是时候,那就劳烦表叔了,我先去看看我朋友。” 他观察到江乐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刚才一直在强忍着的模样,眼下宝雯没有大事,他便跟上去看看,以防万一。 萧检挥了挥手,表示同意。 苏见觅扶着宝雯上了萧检的马车。 他的马车也是极尽奢靡,用的是紫檀木,铺的是狐皮毯,即使是一个小小的帘钩也是黄铜制作。 古代豪车无疑了。 宝雯其实还有点心悸,但为了不添麻烦,没有直说,而宽敞属实的马车让她的心情得到放松。 萧检又问了她有没有受伤,驱车准备把她送回宫里。 苏见觅疑惑地问:“刚才不是还说要把我们送回我家吗?怎么又说要去皇宫了?” 萧检靠在座椅上,闲闲地说:“宝雯坠楼,还是先回宫里免得柔嫔担忧,而且你应该听说过,前些日子皇兄和皇嫂同时被魇着了,你正好也进去看望。” 苏见觅一想也有道理,正好和皇后商量一些事情。 上次她送糕点的时候,趁别人不经意的瞬间塞了小纸条,也不知皇后姑姑有没有照做。 马车驶进高大巍峨的皇宫,苏见觅先把宝雯送回到柔嫔的居所,再找了个理由离开。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发现萧检还跟在身边,便停下脚步。 “王爷,你准备去哪?” 萧检双手负在背后,说:“我也正好去看看皇嫂。” 他也跟过去,那苏见觅还怎么跟皇后说些“体己话” 苏见觅望着他,“王爷,要不我们兵分两路,你去看皇上姑父,我去看我皇后姑姑,节时省力,怎么样?” 没想到萧检摇头说:“我前几天还看了皇兄,不用看得太勤。” 苏见觅不放弃,继续游说:“你也可以——” 萧检扬手,打断她的话,“择日不如撞日,而且你看太子殿下还有一个月就回来了,我正好过去和皇嫂说说太子的近况。” 苏见觅拗不过他,只好答应随他去。 皇后惊讶苏见觅没有旨意怎么进宫的,再看她身后的瑜王就瞬间明白了。 皇上一向厚爱这个异母弟弟,赐了他随时进宫的殊荣。 “姑姑近来睡得可好?还有没有魇着?”苏见觅问。 皇后面色看起来还不错,笑着说:“就魇着了那一次,之后就没有了,已经好了很多。” 她垂下眼眸,说:“母亲寿辰在即,可以星辰要在鸡鸣寺祈福,是去不了的,也不知道这孩子过得怎么样,寺院清修,一定瘦了一圈。” 这时萧检说:“我前些时候去看过太子,他身形是瘦了点,但精气神比之前好多了,看来福地养人。” 皇后点了点头。 苏见觅又说:“姑姑,再过不久是祖母的寿辰,你能不能给我透露一下贺礼是什么啊?” 皇后瞟了她一眼,笑着说:“你这个小机灵,自己不知道送什么,就来打听我的。” 苏见觅被看穿心思,吐了吐舌头。 又问:“那天陈贵妃还有三表哥也会去吗?” 皇后轻哼一声,回答说:“陈贵妃那个喜欢凑热闹的,就算不邀请她,她也会巴巴的跟着皇上去,至于萧星辞,我可说不准。” 苏见觅一脸可惜的表情,“我还以为三表哥一定不会缺席呢,我不管,姑姑一定要让表哥去,不然我跟你急!” 她这不是暗示了,简直是明示。 潜台词在说,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三皇子来到侯府等他上钩。 皇后自然听得一清二楚,认真地说:“好好好,都依你,到时候就算是五花大绑,也要把你三哥绑过去。” 出了皇宫,苏见觅惬意的伸了个懒腰。状元游街的队伍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京城寸土寸金,江乐暂时还没有自己的住宅,于是还借住在侯府。 正值老夫人寿辰在即,苏亦铮也争气的考了个名次,府中上下都洋溢着喜悦的心情。 再且江乐是新科状元,他借住在侯府,老夫人是一百个愿意,又给他房里拨了两个丫鬟,生怕苛待了他。 在紧锣密鼓的准备里,老夫人的寿辰终于来了。 这天一大早,侯府便陆续有人送来贺礼。 苏见觅起床收拾完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有佣人把贺礼往老夫人房里搬。 老夫人今天满面红光,看起来特别精神。 苏见觅嘴巴像抹了蜜似的给祖母贺寿,正好碰见迎面走来的江乐。 江乐朝老夫人行礼,道:“小生给老夫人贺寿,祝老夫人寿比南山,松鹤长春。” 老夫人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自己孙子一样,慈祥地笑着说:“不用多礼,你就当是在自己家就行了。” 江乐连声道谢,然后犹犹豫豫的拿出一卷卷轴,呈到老夫人面前。 “小生初来京城,盘缠有限,这是小生自己做的寿屏,还请老夫人不要嫌弃。” 老夫人拿到手上一看,寿屏上的字迹笔走龙蛇,锋锐之余还多了几分娟秀,端的是刚柔并济。 怪不得能拿新科状元,果真是有两把刷子。老夫人爱不释手,连连称赞。 “要是亦铮那鸡爬的字迹有你一半好看就好了。” 说曹操曹操到,苏亦铮兴致勃勃的冲过来,“祖母在念叨我什么呢?” 他伸长脖子朝老夫人手上看去,惊叹道:“好字!好词!妙啊!” 老夫人朝江乐瞅了眼,说:“这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送给我的寿礼。” 苏亦铮抬头望向江乐,赞许的眼神看着他,“江兄,我说你昨天的灯怎么一直亮到后半夜,原来是在准备这个啊。” 江乐神色一怔,说:“也没有,就是睡不着而已。” 苏见觅瞧着三哥,又看看江乐,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又一时说不上来。 她还没仔细深究,便有人过来传报,说是皇上还有皇后也来了。 一屋子的人乌压压跪了下来,老夫人也准备跪下,被进门的皇上制止住了。 “老夫人不必多礼,都平身。” 苏见觅起身,目光偷偷朝皇上身边看去,果然看见了陈贵妃还有萧星辞。 第七十八章 女状元 陈贵妃孕肚渐显,身边跟着寸步不离的宫女侍从。 她随手摆了摆,一行人鱼贯而入,抬着两箱沉重的箱子,放在地上时发出“咚”的一声。 “这是妾身送来的贺礼,还请老夫人一定要接受。” 苏见觅瞅那两箱子里肯定少不了奇珍异宝,心道陈贵妃真不服输,连寿礼都不愿被皇后比下去。 因为帝后的到来,原来松和的气氛变得有几分拘谨。 苏见觅手上剥着莲子,耳朵听着一行人的寒暄。 许是皇上也觉得有些无聊,目光无意一扫,发现角落里的江乐。 江乐状元及第后,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的官职,不日便可正式入职。 皇上瞧着江乐的面孔,皮肤白皙,是一派清正之相,颔首道: “江爱卿,听闻游街那日你救下宝雯公主,朕还没有赏赐,你想要什么赏赐?” 江乐眼前一亮,跪在皇帝面前,道:“救下公主是臣份内的事,微臣不敢要赏赐。” 皇上满意地看着眼前的青年才俊,道:“得卿如此,朕甚欣慰,不过该赏还是得赏。” 江乐咬了咬嘴唇,正要说话,被陈贵妃打断。 “皇上,依妾身来看,江修撰一表人才,骑马游街救下宝雯公主,难道不是天降良缘吗?” 江乐脸色一变,震惊的抬头。 陈贵妃笑着说:“你瞧瞧,皇上还没说什么,他就喜不自胜了!” 皇上打量江乐,微微颔首很是满意,道:“宝雯也快及笄了,也是时候物色驸马。” 他环视满堂的热闹,接着说:“今天是老夫人的寿辰,是个好日子,不如朕来赐婚,双喜临门。” 话音刚落,江乐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洪亮。 “微臣惶恐,微臣从胎里带病,实在不配公主玉体!” 皇上拧眉,问:“爱卿是什么病,我让太医给你诊治。” 江乐眼神飘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陈贵妃冷笑一声,道:“江修撰莫不是瞧不上我们公主?” 苏见觅见气氛不对,连忙上前解围,说:“皇上姑父,我略会一些医术,不如让我瞧瞧。” 皇上嗯了一声,表示认可。 苏见觅蹲在江乐面前,他额头上挂满了细密的汗珠,双手握拳缩在宽大的袖子里。 苏见觅对他说:“江大哥,你相信我。” 江乐头垂得更低了,肩膀有点抖。 苏见觅低声劝慰他道:“你是想让太医看,还是我给你看?若真是有什么隐疾,我用苏家的清誉保证守口如瓶。” 不等他拒绝,苏见觅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江乐下意识要挣脱,然而一切都晚了。 连苏见觅都惊到了。 江乐根本没有隐疾,他,或者说是“她”,根本不是个男人! 那日在百花宴上即兴哼唱的女驸马,竟然一曲成真。 苏见觅看着江乐的眼睛,满是哀求与绝望,下一秒就要落出眼泪。 不远处又是一道视线,苏见觅下意识瞟去,是苏亦铮关切的眼神。 “妹妹,江兄身体怎么样?”他有点着急。 短短的一瞬间,苏见觅脑海里千头万绪。 女子不入科考,江乐是欺君之罪,若是包庇,侯府一定脱不了干系,现在把江乐交出去,侯府才有开脱的机会。 “皇上姑父,”苏见觅跪在江乐身旁,“江修撰确是有从胎里带出来的病,平常还好,就是不能受凉不能吹风,体质比常人要差,需要慢慢调养,少则三五年。” 话到嘴边,苏见觅还是不忍心。少年英才,若是因女子的身份而受到不公平的看待与处罚,也让她于心不忍。 陈贵妃还想说什么,被皇后打断,“贵妃,你也不要再为难江大人了,今天这个日子就不要计较太多了。” 陈贵妃还没说出口的话被皇后给逼回去,面色满是不快。 侯府请了京城最好的戏班子给老夫人贺寿。 院子里早早的搭好了戏台,宾客皆坐在台下喝酒聊天。 苏见觅趁没人注意把江乐拉到清苑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屏退左右。 严厉地问:“你到底是谁,来京城有什么目的?” 江乐低着头,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苏见觅冷声道:“你要是不说,我现在就告诉所有人你是女儿身!” 说着,她转身就走。 江乐连忙拉住她的手腕,恳求道:“姑娘,我真没有坏心思,求姑娘放我一条生路!” “那要看你的表现。”苏见觅停下脚步,逼视江乐。 江乐只好一五一十的把自己为何假装男子身份考中状元的事情全盘托出。 江乐出身苏州一书香世家,父亲是秀才,母亲擅女工,家境虽不富裕,但也过得圆满。 某日上街被苏州知府的小儿子看上。苏州知府老来得子一向溺爱有加,以至于养成了他纨绔放浪的性子。 见江乐长得清秀可人,想把她纳回去做小妾。江乐不从,苏州知府的小儿子竟纠结了一伙人,将江乐的父母打了个半死! 争执的过程中,苏州知府的小儿子不小心打泼了油灯,引起大火。 江乐一家人在火中活活烧死,只有江乐逃过一劫。 她本想报官,可官官相护,实在走投无路,才女扮男装只身前往京城赶考,试图通过科考认识些清贵找点路子。 没想到一朝竟得了状元,实在是骑虎难下! 江乐握着苏见觅的手,双膝跪地,边哭边说: “若姑娘不想惹上麻烦,便把我女子的身份交给圣上,侯府待我不薄,明哲保身是情理之中,我没有任何怨言!” 苏见觅把她扶起来,仔细看她的容貌,的确没有男子的英气,依稀可见女子的秀气。 她说:“我知道你刚才说的是客套话,拿捏人的心思你有点本事,我刚才没揭发你,以后也不会揭发你,你想伸冤,我也只能帮你到这。” 不是苏见觅冷血,而是她必须综合考量,再义愤填膺也要考虑实际情况。 若是让她二哥帮忙,江乐的伸冤之路会通畅很多,可她的女儿身终究是不能瞒一辈子。 到时候若是有心人借此事弹劾二哥,扣上个欺君的罪名,二哥仕途难保,苏见觅会有愧。 第七十九章 设计 江乐感激涕零,抹掉脸上的泪痕,道:“姑娘对我已是大恩大德,我已经知足了!” 苏见觅想起苏亦铮对她的态度,又问:“三哥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江乐摇摇头,说:“亦铮兄还不知道。” “那就好,”苏见觅点点头,“最好不要让他知道,明白了吗?” 江乐坚定的答应下来。 两人回到侯府的大院子的时候,帝后正难得的有说有笑,萧星辞和萧星潜坐在侧位,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侯府苏家的人其乐融融,恭恭敬敬。 戏台上正唱着一出女驸马。 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哇好新鲜呐……” 江乐当即脸色一白身形滞了一瞬,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恰好苏亦铮看见他们,过来的时候正好扶了江乐一把。 “妹妹,我说刚才怎么没看见你们,快说,你们是不是偷偷去玩不带我?” 苏见觅说:“三哥你脑子里别总想着玩儿,我刚才不小心弄脏了衣裙回房换了一件,江大哥是瞎转悠,正好碰上了。” 苏亦铮说:“哦,你们快去坐着,我瞧整场就你们两个玩失踪。” 苏见觅笑着说好,临走时望了江乐一眼。 眼神分明在说:不要露馅!加油! 江乐稳住心神,也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苏见觅瞧着戏台上演到了洞房花烛夜,女驸马向公主陈情的那一段,心口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联想起刚才陈贵妃差点酿成一对好事,心有余悸。 “苏家丫头,这么好的一出戏,你怎么看得心不在焉的?” 萧检的声音冷不防的从身旁传来,他翘着二郎腿,放浪形骸的模样。 苏见觅收回思绪,说:“哪里有,只是好奇以前没有见过这个戏。” 萧检说:“以前的确没有女驸马这出戏,上次你不是在百花宴上唱过女驸马吗?我觉得有点意思,便派人把这出戏给补全了,你看演的怎么样?” 苏见觅咽了咽口水,恨不得拍自己的乌鸦嘴两巴掌,挤出一个“好”字。 萧检抿了口茶,道:“台上的戏不错,台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话中有话。 苏见觅横了他一眼,“你少管!” 说话间,她朝苏思妙瞅了眼,亲眼看下她吃下桌上的点心喝下手边的茶水,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台上的戏曲在女驸马身份暴露时戛然而止,众人显然没有看尽兴,纷纷想看下文。 连老夫人都看得乐呵呵的。 苏见觅心思不在戏台上,视线随着苏思妙晃晃悠悠离场的身影变得寒冷。 不一会儿,萧星辞像是喝醉了酒,也扶着脑袋起身。 苏见觅战术性喝水,免得自己得意忘形的笑出来。 到吃饭的时候,众人才渐渐察觉少了两个人。 老夫人皱眉道:“妙丫头人呢?快去把她叫过来。” 身旁的丫鬟月兰回道:“老夫人,我看妙姑娘前些时辰不舒服的样子,像是回房了。” 老夫人又问:“那三皇子呢?要是下人照顾不周怎么好?” 月兰没接话了,她也不知道三皇子跑哪去了,没注意到。 菜品一一的端上餐桌,酒席从屋内摆到院子里,山珍海味莫不如是。 皇上肚子也有些饿了,看着一桌子的菜肴有些胃口,保险起见让随侍一一验毒。 本以为只是走个流程,没想到在一道不起眼的素菜里,银针的针头发青。 有毒! 皇上大惊失色,连忙命人过来查看,老夫人脸色也不好,苏见觅环视一圈,平康侯和二哥三哥也闻声赶过来。 苏见觅凑过去看,看清盘内的菜品后惊呼一声,捂住嘴巴后退两步,嘴里喃喃道: “我明明特意吩咐过菜商,不要把蜀葵和曼陀罗混淆,为什么还是弄混了?” 曼陀罗可是有毒了,会让人神志不清。 皇上又让随侍把酒席上所有的蜀葵验了一遍,都是一个结果——蜀葵和曼陀罗混在一起。 平康侯太阳穴突突的跳,幸好发现得早,不然若是侯府上任一一人中毒,他都不好交代。 “侯府不是有固定的菜商吗?以前从来没出现过把毒草混在普通蔬菜里的情况,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平康侯怒声问。 此时梅韵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回道:“回侯爷的话,这回的菜商是我的一个远方亲戚……” 苏见觅见缝插针,道:“嫂嫂是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让你家亲戚揽下这个活,可如今出了纰漏差点酿成大祸啊!” 好好一个寿宴,被毒草的乱入给办砸了。梅韵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顿时感觉肩膀上压了千斤的负担。 “我……我也不知道。” 苏见觅冷哼一声,“你不知道,你那远房亲戚肯定知道,不如把他叫过来对峙。” 她目光清澈,直视皇上,“请姑父明鉴!我们侯府上下绝对没有害人的心思,就是不知道外界有没有狂徒趁虚而入,意图伤害龙体!” 皇上额角滴落一滴冷汗,挥手道:“朕相信侯府的忠心,但今日的曼陀罗必须给出一个交代。” 平康侯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连忙问清楚是梅韵的哪个远方亲戚,派人去抓过来。 不多时,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男人被拖了进来,一看见堂内的场面,顿时两腿发软,吓得屁滚尿流。 苏亦铮一把抓住男人的背后的领子,把他按在地上。 问话这事,最好是除了苏家以外的人问才最好避嫌。 苏见觅不好直接问菜商,自然有人愿意出这个风头。 陈贵妃悠悠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跪在地上,声音止不住的颤抖,道:“草民梅大发,是……是西市的菜商。” 陈贵妃又问:“就是你负责侯府这次的寿宴菜品的供应?” 梅大发说“是” 陈贵妃的音调陡然拔高,“所以你故意把曼陀罗混到蜀葵里,意图谋害皇上是不是!” 梅大发吓得头脑不清醒了,连忙辩驳道:“草民没有,草民没有意图谋害皇上!” 那就是意图谋害别人咯。 第八十章 败坏 苏亦铮扯住梅大发的头发,狠声道:“没有谋害皇上的心思,那其他的心思呢!” 梅大发头发被用力撕扯着,疼得嗷嗷直叫。 “没有!都没有!小人根本不知道蜀葵和曼陀罗啊!” 好好一个寿宴,被毒草给搅和了,老夫人的心情很不美妙,道:“我看你贼眉鼠眼,到底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一查便知。” “月兰!去查查梅大发最近添了什么家产!”老夫人一声令下。 梅大发身子一软,瘫在地上,磕头道:“小人一贫如洗,绝对没有收人贿赂啊!” 一声声绝望的嘶吼仿佛发自肺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侯府错怪他了。 就在老夫人有些动容的时刻,苏见觅冷不防道:“一贫如洗?我看你冠上的簪花是纯金做的,穷得只剩金子了吗?”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朝梅大发头上的簪子看去,果然是纯金打造。 现场的人非富即贵,在他们面前纯金算不了什么,所以没有注意到,经过苏见觅一提醒,才回过味来。 普通人家都奢侈不来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一个穷菜商身上? 梅大发冷汗直冒,眼里滴溜溜的转,还在想着脱身的法子。 老夫人重重的往地上一敲灵寿木拐杖,咚的一声把梅大发吓得一颤。 “既然他不说实话,老身自然有的是法子让他说实话!来人!” 不多时,两个家仆从外面端来一个火盆,里面烧了一盆的碳,红红的冒着热气。 “他不说实话,留着嘴也没什么用。” 两个家仆一左一右的上前把梅大发钳住,又上来一人接替苏亦铮的位置,扯着他的头发,又用火钳夹住一块烧红的碳,作势要往梅大发嘴里戳。 梅大发顿时吓得屁滚尿流,什么都招了出来。 “我招!我招!”他眼泪都急出来了。 老夫人端坐上堂,“说。” 梅大发瞧了眼梅韵,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她大声说:“是她!还有她的女儿苏思妙,唆使我在蜀葵里掺曼陀罗! 说……说如果老夫人得了疯病,侯府的中馈掌握在她们手上,到时候一定不会忘了小人啊!” 梅韵差点没有站稳,往后踉跄一步,幸好被她身旁的贴身丫鬟扶住。 她含着眼泪,道:“我平日对你诸多照顾,为什么要往我和我女儿身上泼脏水?” 梅大发从怀里掏出一根女子样式的发簪,道:“小人有证据,这是苏思妙第一次贿赂小人的发簪,小人也不敢听她的话啊, 可是她说,她的一切行动都有她母亲默认支持,不然就是借小人十个胆子,也不敢胡乱造次啊!” 苏思妙!原以为这姑娘顶多是小家子气了些,没想到心肠竟然如此歹毒,连亲祖母都下得去手! 老夫人怒急攻心,一口气堵在胸腔,几近晕厥,幸好有苏见觅扶着。 “快把苏思妙给我带上来!” 很快有人去找,不敢有半点耽搁。 不一会儿回禀说没有找到她人。 这时苏见觅朝春雪使了个眼色,春雪立刻低眉垂首道:“方才我好像看见妙姑娘的贴身丫鬟在青荷院附近出现过。” 青荷院是侯府一个常年荒废的院落,以前是用来留宿过夜的客人,后来因为位置不好,冬凉夏暖便搁置了。 老夫人立即起身,冷笑着连说了三声“好” “看来是要老身亲自去请了!” 说罢,老夫人领着一行人轰轰烈烈的离开大堂,往青荷院走去。 苏见觅扶着老夫人,自然也跟了上去,嘴里还劝慰着不要太生气,怒伤肝。 事态严重,平康侯和他两个儿子也跟上去,萧检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作态也凑了过去。 到现在还没看见萧星辞的身影,陈贵妃心头涌上一丝不详的预感,眼光状不经意的从皇后身上扫过。 从进府到现在,皇后基本没怎么说话,还是像宫里一样处处忍让,可今日……忍让得过分奇怪! 陈贵妃扶着腰,也准备跟上,被皇后拦下。 “贵妃,你身子不方便,就先歇着。” 陈贵妃扯出一点微笑,“不碍事,太医说了,要妾身多走动。” 于是陈贵妃和皇后也跟了上去。 加上来往的宾客,少说也有四五十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青荷院走,即将靠近的时候,一声接着一声暧昧的嘤咛从青荷院的房里溢出来。 老夫人脸色一变,苏见觅耳垂泛上粉红,停下脚步踌躇不决。 “祖母,许是堂姐不在这里,我们怕是走错了地方。”苏见觅面色犹疑不定。 老夫人也停下脚步,不知该往哪走。 正在众人决定离开的时候,房间里忽然传来一句狠毒的话: “苏见觅!你不得好死!” 是苏思妙的声音,像阴沟里的蛇一样恶毒。 老夫人当即暴跳如雷,道:“给我把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揪出来!” 两个家仆推门而入,又不约而同的僵在门口。 苏见觅疑惑道:“怎么不敢进去?” 家仆面露难色,互相对视一眼,都不敢接话。 苏见觅松开老夫人的手快步上前,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倒退一步,差点没站稳脚跟摔倒在地上。 苏亦铮连忙扶住她,眼神往房间里一瞟,震惊的神色瞬间爬满了脸庞。 众人纷纷好奇的往里面窥探,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老夫人只瞧了一眼,睚眦欲裂,挥举起手中的拐杖朝床上的两人打去! 她年轻时是启朝第一位女将军,力道跟平常的老媪不是同一段位。 一拐杖下去,床上的颠鸾倒凤的两人顿时裹着被子从床上滚下来。 苏思妙乌发垂落,肩头半露,可疑的红痕触目惊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谁打了一架。 而旁边的男人,不是三皇子萧星辞是谁。 陈贵妃在看房内的第一眼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只不过心里还存在着一丝侥幸。 而残存的半分侥幸,也被老夫人一拐杖也打没了。 皇后捂着嘴惊呼一声,“这……怎么会这样?” 苏见觅扭头不去看房内凌乱的场景,连后退几步,正好撞在萧检身上。 她避开萧检洞察的目光,垂头道:“我也不知道,堂姐怎么会做出如此苟且的事!” 第八十一章 一石二鸟 皇上的情绪一天下来起起伏伏,大起大落,看见萧星辞丢了皇家的脸面,还苟合了苏家的女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皇上大步上前,一脚踹在刚回过神志的萧星辞身上。 萧星辞被踹得终于神志清晰,看清现场发生的状况后,手忙脚乱的裹着衣服跪下为自己辩解。 然而事已至此,说再多都是狡辩。 按理说苏思妙的身世也不算差,父亲虽是庶子,但她和苏见觅是苏家这一代嫡系的唯二女儿。 要嫁人也不会太差,若是婚配给皇子,做正室不够资格,做妾也委屈了她的身份。 如今苏思妙名声前一秒败坏,后一秒清誉也没了,别说嫁给皇子做妾,嫁入皇室提鞋都不配。 可萧星辞偏偏被这样的人给沾上了。 皇后冷不防地说:“贵妃真会教儿子,今天还说请皇上在这个良辰吉日赐婚,真是灵验呢!” 陈贵妃也不想灵验到自己儿子身上啊! 她还指望着萧星辞娶一个能和平康侯分庭抗礼的世家女子,怎么能沾上苏家庶子的女儿! 她抱着大肚子跪下,扯着皇上的衣角,哭泣道:“皇上,星辞他绝不是这样随便的人,一定是小人存心迫害他,请皇上明鉴啊!” 皇上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今天是参加寿宴的,不是当判官明鉴的!前脚一个请他明鉴后脚又是一个请他明鉴,心里也烦得很。 “还明鉴什么!难道朕瞎了不成?”皇上显然是在气头上,根本不理会身怀六甲的陈贵妃,将衣袍从她手中愤怒的抽开。 皇上拂袖而去,众人也陆续散开。 看个热闹就行了,置于如何处置那就是人家的家事。 不过苏思妙的下半生算是废了。 老夫人气急,在苏见觅和苏亦铮的搀扶下离开青荷院。 苏思妙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眼泪再一次滚落。 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堂妹不喜欢她? 从房间的门被推开到现在,没有一个人问她一句缘由,好像眼见为实,她不顾清白攀上皇子的罪名已然盖棺定论。 她苏思妙不服! 萧星辞嫌恶地瞪了她一眼,冷冷道:“不要以为用手段就可以嫁入皇子府,不要异想天开!” 他穿好衣裳,整理清楚后朝皇上离去的方向追去。 苏思妙万念俱灰,恨不得剥苏见觅的肉吮苏见觅的血! 地面冰凉,她披头散发跪在地上,衣衫不整,手指狠狠地抠着地面,似乎把地面当做苏见觅。 眼前忽然出现一席海棠红色的衣摆,银线绣着素净的荷花,顺着纹路往上看,是苏见觅的脸庞。 苏思妙当即从地上弹起来,布满抓痕的双手朝她脖颈抓去,被苏见觅灵活闪开。 而苏思妙因为惯性撞在桌角上,额头撞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面目可怖。 “苏见觅,你好狠毒!” 苏见觅弯下腰,一手捏住苏思妙的下巴,清冽的双眸逼视她,慑人的威仪让苏思妙为之一颤。 “苏思妙,这是你应得的。”她淡淡地说。 苏思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拂开苏见觅的手,仰天长笑,凄厉又可怜。 “我应得的?苏见觅你哪来的脸说这句话?从小到大,什么好的都往你身上送,不管我怎么努力,别人都看不见我!” 她呵呵地笑着,眼泪混着血水滴落,“我只不过是为我自己争取,你生下来什么都有,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苏见觅在她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随意的拨弄自己的指甲。 “道德绑架你挺有一套,但我不吃。”她轻蔑的眼神像一根利箭,直戳苏思妙的心脏。 “我什么都有所以我就该让着你?合着你弱你有理了?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机会,是你不要,别怪我无情。” 退一步不会有开阔天空,只会有得寸进尺! 苏见觅站起来,沉声说:“苏思妙,留你一命是我最后的仁慈,好好珍惜做人的机会,下辈子怕是没有了。” 她抬脚出门,迎面碰上泪流满面的梅韵。 梅韵看见她,仿佛看见救星,抓住苏见觅的衣袖苦苦哀求: “姑娘救救我家妙儿,她还是个孩子啊!可怜天下父母心,妙儿她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姑娘在老夫人面前求情。” 苏见觅看着她哀求的目光,念在此事她也算无辜的份上,留下来说:“你也知道苏思妙犯下了多大的错误,她坏了整个侯府的清誉,留她一命算是不错了。” 梅韵赶紧在她面前跪下来,怎么拉也拉不开。 梅韵哭着说:“就算留她一命,那也是生不如死,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啊?” “你要求太高了。” 苏见觅轻飘飘扔下一句话,甩袖离开。 大堂里,宾客散得差不多了,只有帝后还有陈贵妃还留下。 一进门,苏见觅便开口说:“苏思妙自尽,现在去还能抢救。” 刚才和苏思妙争执的时候,苏思妙一头撞在桌角。与其说是因为争执引起的伤口,不如顺水推舟说成是自尽的。 反正苏思妙活着还有用! 老夫人气得心肝疼,“救什么救!还不如死了干净!” 梅韵从外面奔进来,跪在众人面前,“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妙儿一条生路!” 苏见觅也说:“请祖母责罚,觅儿想救堂姐。” 此话一出,连旁边跪着的梅韵都惊呆了。 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 皇后能理解苏见觅的思绪,也对皇上说:“臣妾虽与苏思妙接触不多,但也知道她和三殿下平日里没有什么往来,今天的事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她故意这样说,又朝门外某一处使了个眼色。 恰好在她话说完的时候,家仆从苏思妙房里搜出一块玉佩,和萧星辞身上的别无二致。 显然是一对的! 这回萧星辞是百口莫辩,眼神扫过堂内的众人,一时抓不准到底是谁在害他。 与自己有最大利益冲突的皇后有最大的嫌疑,但她远在皇宫,不太可能布局,除非侯府里有人接应。 第八十二章 罪有应得 然而萧星辞根本没有时间去猜测幕后的主谋是谁。 皇上面色不悦,眉头一拧,冷着声音道:“萧星辞,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萧星辞跪在地上,现在不管他说什么,在皇上的眼里都是在为既定的事实做狡辩。 他大脑飞快旋转,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不如以退为进,便道:“今日都是儿臣的错,父皇要罚儿臣没有半句怨言!” 萧星辞抬头直视皇上,向前跪行几步,到陈贵妃膝下,抓住她的衣摆哽咽道:“母亲,都是儿臣的错,儿臣愿意接受所有惩罚,只不过以后不能为母亲尽孝,也不能跟随未出生的弟弟左右,儿臣不孝!” 说着,他作势一头朝地面上重重撞去。 陈贵妃大着肚子含泪去扶他,眼泪嗒嗒的落下来,抱着萧星辞的头哭道:“我的好儿子,到底是哪个心肠歹毒的人害了你啊!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顿时站起来,目光在大堂里一扫,锁定一根房柱,托着大肚子撞过去。 也不知道是因为怀孕所以跑得慢还是因为做戏故意跑不快,总之萧星辞连滚带爬正好在陈贵妃的头离柱子只有一寸的时候把她制止住。 “母亲,就算没有我这个不孝的儿子,您还有父皇,还有弟弟,您这样要我怎么安心呐!” 苦情戏唱得真不错,苏见觅心里连连叫好。 皇上看着抱头痛哭的母子二人,心里也有点不好过。 心里正软的时候,皇后“体贴”地说:“皇上还没把三殿下发落成什么样,你们倒是未卜先知做出生离死别的样子,虎毒尚且不食子,难道在你们眼里皇上是不顾亲情冷心冷肠的人吗?” 陈贵妃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演了。 皇后柔柔的搭上皇上的手腕,说:“三殿下有一颗孝顺的心是好事,但还是要赏罚分明,不然以后还怎么服众?” 皇上微微颔首,对萧星辞道:“朕念在你一片孝心,便从轻处罚,你不是挂念陈贵妃吗?那你就陪她直到皇子出生罢!” 说的好听,不过是另一种形势的禁足。 萧星辞心里不满,还是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谢皇上恩典。 正在众人以为事情要告一段落的时候,苏见觅上前一步,指着跪在角落的梅大发真诚发问: “祖母,这个居心叵测的人怎么处置啊?” 老夫人看见梅大发就想起苏思妙,心头一阵烦躁,道:“谋害人命肯定是大罪,交由官府处置。” 梅大发面色惨白,连连求饶,“小人只是拿银子办事啊!小人知错了,求不要把我交到官府手上!” 拿银子办事! 老夫人从鼻腔里冷哼一声,道:“苏思妙心术不正,我看她再留在府里也是抹黑,从族谱里除名罢!” 梅韵顿时哀求道:“老夫人,妙儿还小,她还不懂事,都是我这个做娘的错,要罚就都罚到我身上啊!” 老夫人闭上眼睛,不予理会。 苏见觅冷眼看着大厅内各人的表演,无意间对上梅韵审视的目光,仿佛要把她看得透透的。 她也不怕,干脆直说:“婶婶你先别急着给堂姐脱罪,还不如想想以后堂姐该怎么生活。” 还能怎么生活,梅韵心如死灰,三皇子高攀不上,可如今又失了清白,以后还怎么在外人面前抬头? 恰好皇后在这时说:“虽然苏思妙从族谱里除名,但她毕竟以前还是苏家的女儿,今天的事情发生以后也见不得光,可该负责的还是要负责啊。” 皇上看着认错态度良好的萧星辞,道:“你终究是负了人家清白,就让苏思妙给你做妾。” 萧星辞一百个不愿意还是得照做。 不仅要照做,还要感恩戴德的接受。 奇奇怪怪的亲事从天而降,让他如何不憋屈。 萧星辞眼角闪过一道寒光,幕后的人一定就在大堂里,千万别被揪出来,不然有的好苦头吃! 不一会儿,苏思妙被家仆拖着进门,她额头还流着血,看起来恐怖极了。 老夫人半点怜惜的心情都没有,直接对她挥挥手,道:“你今天就和三殿下走,侯府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嫁入皇室是她的梦想,可是老夫人的表情和语气,让她高兴不起来。 鲜血的流失让她脑袋有点晕,有些看不清眼前的景物,但心里的想法却异常清晰。 那个想法就是:她被侯府放弃了。 苏见觅上前把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扶住,为她解惑道:“堂姐,虽然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把你移除族谱,但好在你有了个好归宿,相信三表哥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苏思妙双眼圆瞪,声调陡然拔高,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移出族谱?” 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扑在苏见觅身上,“都是你,你这个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苏见觅冷不防被推倒在地上,后脑勺被磕到,肿了一个大包。 苏亦铮见状忙上前欲扯开苏思妙保护自己妹妹,没想到被一道身影捷足先登。 萧检一把拉开苏思妙,把苏见觅扶起来挡在她身前,表情是难得的严肃认真。 “皇兄还在这里就敢如此放肆,把她逐出侯府都算是轻的处罚!” 总之,最后萧星辞面上笑眯眯地把苏思妙带回自己府里。 萧星辞失去监国的权力,又摊上苏思妙这档子事,加之京城里关于他的谣言到现在还没有停止。 他忙得焦头烂额,跟本没有时间去理会太子现在又如何了。 侯府少了苏思妙,苏见觅落得个轻松,浑身畅快许多,就连空气都比往常要新鲜惬意。 萧星辞和陈贵妃多少还是在皇后面前失了体面,皇上接下来也不怎么待见她,反而朝皇后宫里跑得勤。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又猛又急,一场雨过后,空气里浮动着泥土的清新味道,苏见觅收到了宝雯公主的邀请。 说是请她去城郊一起游玩。 苏见觅一身轻松,有放松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去了之后发现宝雯邀请的人还挺多,萧检赫然在列。 第八十三章 郊游 苏见觅到的时候正是中午,凉亭里早早的坐着宝雯和萧检。 “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去清凉殿,反而来郊外烤太阳?”苏见觅走近亭子,笑着问。 宝雯正吃着玫瑰花糕,歪着脑袋说:“今日的清凉殿被我三哥占了,而且清凉殿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外面地广人稀。” 她眼神扫过苏见觅身后的苏亦铮和江乐,霎时起了兴致,道:“我们五个人去放风筝!今天正好有风。” 苏见觅瞧了眼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休息,一点也不想动。 她以为宝雯邀请她过来只是单纯的吃吃喝喝,哪里还想到会做运动啊。 “我最近有点不舒服,”苏见觅捂着肚子,一脸歉意,“我看着你们玩就行了。” 宝雯看她手放的位置,心下了然,道:“正好我带了红枣枸杞还有桂圆,你要吃随便拿。” 苏见觅点点头,看着宝雯拿着三个风筝兴冲冲的跑了出去。 亭子里只有苏见觅和萧检两个人,亭子外苏亦铮三人人手一个风筝。 绿草如茵,山丘上的风吹得格外给力,宝雯给自己留一个大雁形状的风筝,另外两个老鹰形状的给苏亦铮还有江乐。 江乐犹犹豫豫的接过,其实她也不是很想蹦跶…… 奈何苏亦铮和宝雯催得紧,只好舍命陪君子。 三人你追我赶,天空上的风筝也渐渐远去。 萧检一边喝着金桔果酒,望着苏见觅说:“前几天你给我送过来的果酒只剩今天这一瓶了,不知道下一批什么时候才能到。” 苏见觅疑惑道:“一批?你当我整天没事干啊?” 萧检说:“此言差矣,人的潜力就像海绵里的水,挤一挤还是有的。” 苏见觅说:“你哪里学的?” 萧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随便说说的。” 他朝苏见觅睇了眼,问:“上次老夫人的寿辰,是不是你干的?” 苏见觅咬了一口宝雯留下的红枣糕,说:“什么我干的?难道不是苏思妙罪有应得吗?” “的确是罪有应得,据我所知,她在三皇子府过的不算好。”萧检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难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苏见觅疑惑地望着他,“她已经不是我苏家的人,不管是荣华富贵还是万人唾弃都和我没有关系,你问我这个干嘛?” 萧检试探道:“她毕竟是在平康侯府长大的。” 苏见觅看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像在看一个神经病,“所以呢?” 萧检爽快地一笑,道:“就是这样才痛快,来,我们干!” 他举起一杯酒,和苏见觅对碰了一下。 一壶酒喝完之后,萧检闲散地靠着,他的玉冠有点倾斜,看起来有种颓然的易碎感。 苏见觅听着远处不时传来的欢声笑语,心境慢慢归于平静。 估摸着时间,再过半个月就是给萧星辰拆开绑带的日子了,到时候眼睛能不能恢复光明就看在那一天。 萧检的声音再次从耳边传来,像是没话找话地问:“在想什么?” 苏见觅回过神,实话实说:“在想半个月后太子表哥的眼睛能不能完全恢复,一直瞒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你倒是会关心他,”萧检悠悠地说,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眺望远方,状不经意地说,“也不关心一下你自己?” 苏见觅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 “是,就是你。”萧检从身上拿出一个长命锁,是双鱼戏莲的花纹,金镶玉很是金贵。 苏见觅一瞧,愣了一瞬,“我的长命锁怎么在你这?” 萧检说:“在我这里一个多月了,难道你没发现自己的长命锁不见了吗?” 苏见觅还真没注意,她以为是春雪给她收拾好了,也没有多问。今日才发现原来长命锁在萧检手上待了一个多月。 她伸出一只手,道:“谢谢王爷帮我保管。” 萧检这是却收回手上的长命锁,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我没说帮你保管,我捡到了就是我的。” 苏见觅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金樽清酒斗十千的萧检会看上她这块长命锁。 虽说是金镶玉,但玉不是上好的和田玉,就是普普通通的玉佩。 “不是王爷,不带你这样的。”苏见觅说。 这时宝雯他们也回来了,三个人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其中江乐看起来最为虚弱,腰都直不起来。 苏见觅赶紧挪位子给他们坐,又给他们倒了茶水。 苏亦铮咕咚咕咚的喝下,问苏见觅:“刚才你和皇叔聊什么呢?怎么脸色不太开心的样子。” 苏见觅还没说什么,萧检像是展示战利品一样晃了晃手中的长命锁,道:“你妹妹长命锁掉了,被我捡到了她还不高兴。” 没想到这厮净会颠倒黑白,苏见觅双手叉腰道:“才不是呢三哥,是他捡到了不还给我!” 苏亦铮坐直身体看向萧检,“是真的吗?要是皇叔喜欢长命锁,我可以请京城最好的工匠去打造一把,还烦请把我妹妹的长命锁归还给她。” 萧检看着苏亦铮诚恳的态度,不禁说:“我怎么记得之前我们还因为一把扇子闹得不好看,怎么今天你就舍得花大价钱了?” 苏亦铮梗着脖子实话实说:“比起我妹妹的感受,什么都没有那么重要。” “你倒是会心疼妹妹,也不怕以后的夫人吃你妹妹的醋。” 苏见觅竟然从他的话语里莫名嗅到了一丝酸味,转瞬即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说:“以后我要是有了三嫂,我就和哥哥一起宠她。” 这时宝雯忽然尖叫了一声,惊恐的抱住苏见觅,闭着眼睛大喊:“有虫啊!” 苏见觅环顾四周,没看见什么虫子,以为是宝雯看错了。 然而下一秒,江乐就捏着一只蜘蛛细细的腿,伸在苏见觅面前。 “是这个虫子吗?” 即使上辈子什么大场面都见过,苏见觅还是冷不防的吓了一跳。 这蜘蛛怎么也有半个巴掌大了,乍一看还怪吓人的。 苏亦铮不怕蜘蛛类的东西,只觉得好玩,也凑过去看。 第八十四章 骑马比赛 看了一会儿,发现这只虫子早就死翘翘了,苏亦铮才把蜘蛛从江乐手上接过来,笑着说:“我正好拿回去做个纪念。” 苏见觅的手背轻轻拍着宝雯的后背以做安抚,对她三哥说:“三哥,你就喜欢收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苏亦铮小心翼翼的把被风干的蜘蛛装好,说:“哪里稀奇古怪了,明明就很好玩。” 苏见觅耸耸肩,道:“行,话说回来,我长命锁还没要回来呢。” 她语气里有些委屈,听得让人生怜。 苏亦铮也反应过来,为自己妹妹说话。 萧检还拿着长命锁不放手,丝毫没有要还的样子,说:“你看,这把锁不见了一个多月你才发现,可见这把锁对你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不如你做个顺水人情送我得了。” “你!!!”苏见觅一口气差点没堵住,她第一次见到有人把别人东西据为己有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苏亦铮为妹妹说话,道:“皇叔,实不相瞒,这是我母亲离开时送给觅觅的长命锁,是她自己亲手设计的,意义不一样。” “原来是这样。”萧检再一次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看来十四年前救他的女人就是苏见觅的母亲。 把长命锁还给苏见觅,萧检说:“我这不就物归原主了吗?果酒喝完了,什么时候再给我来一批?” “一批就算了,”苏见觅把长命锁戴在脖子上,说,“我最近忙,有时间了再给你送去。” 这时宝雯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不敢靠近怀揣蜘蛛的苏亦铮,朝江乐挪了挪,听见苏见觅答应给萧检果酒,也嚷嚷着要喝。 自己酿的果酒如此受欢迎,苏见觅心情大好,一口答应下来。 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五个人才慢悠悠的决定一同回去。 萧检的马车很大,四匹马拉着,空间足够坐下五个人,但他总是觉得憋屈,干脆出来策马狂奔。 苏见觅瞧他策马时轻快俊朗的模样,衣角飞扬煞是好看,不禁心里也有点痒痒。 像是心有灵犀似的,萧检又骑着白花花回来,在马车旁边跟着,挑开车帘对苏见觅说:“想不想来骑马?” 不等苏见觅回答,苏亦铮抢先回复道:“那怎么行,万一我妹妹摔下来你负责吗?” 萧检立即说:“我为什么不能负责?” 他又看向苏见觅,说:“上次马球比赛的时候就看出来你骑术不错,敢不敢跟我比试比试?” 苏见觅一天没怎么大幅度活动,萧检的提议正中下怀,当即点头道:“好啊,到时候你只有看我后背的份!” 萧检挑起一边眉峰,道:“是吗?那就比比试试。” 苏见觅骑上一匹红鬃马,夕阳下身形格外纤细,她双手握住缰绳,扭头对萧检说:“可以开始了吗?要不要我让你一个马身?” 萧检和苏见觅并排,道:“不用。” “那就好。”苏见觅话音刚落,双腿往马身上一夹,像一道闪电一样往前冲去。 萧检哑然失笑,这丫头抢拍! 他轻轻拍了一下白花花,道:“追上去,晚上给你加餐。” 紧接着,一道雪白的身影不甘落后的往前追去。 苏亦铮瞧着不相上下的两人,身形愈来愈远,道:“妹妹骑马的技术是真不错。” 宝雯瞧着远处苏见觅飒爽的身影,羡慕地说:“觅觅真不错,不像我,什么都不会。” 苏亦铮说:“放心,不是还有我垫底吗?而且就算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不也是不会骑马的吗?人无完人,你也不用自卑。” 突然被提到的江乐眨眨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亦铮兄,你那自己安慰公主就够了,还扯上我。” 苏亦铮一手大咧咧的搭在江乐的背上,说:“你更有说服力嘛,江兄大人大量,一定不会与我计较的。” 江乐虽然没再说什么,但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出卖了她。 宝雯听着两人的对话,疑问道:“原来江大人不会骑马,不过当日状元游街的盛大场面我还记忆犹新呢。” 苏亦铮说:“你能不记忆犹新吗?当时全京城除了江兄,就你最出风头。” 宝雯脸瞬间红了,如同此刻漫天的晚霞。 火烧云连成一片,一眼看不见尽头,一望无际的夕阳下,两匹骏马不相上下。 苏见觅浅绯色的衣摆随风飞扬,像一只展翅而起的大蝴蝶,乌黑的秀发在风中飞舞,衬得她的脸白皙又俏丽。 她转头看向比她落后半个马身的萧检,笑意盈盈道:“王爷,是不是甘拜下风?” 萧检轻笑,笑声低沉随即飘散在风里,“还没到时候,结果还不一定。” 说完他轻踏白驹,白花花铆足了劲往前急速狂奔,苏见觅这边也不甘示弱,但她和身下的马谈不上多熟悉,一人一马自然没有萧检和白花花那般配合。 很快又被反超了半个马身。 前方肉眼可见的位置有一颗大槐树,两人不约而同的把这棵树当做终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往树下奔去。 苏见觅马术了得,最后关头又把她和萧检的距离给拉进了。 到最后谁都没办法说明赢的人是谁。 苏见觅停下,红鬃马在原地转圈。 她说:“这次我们算打了个平手,下次我可不会输给你。” 萧检却说:“是你赢了。” “啊?”苏见觅寻思着,刚才她明明记得是两匹马同时到达树下的,如果非要分出个胜负,那得用高科技来判别。 萧检把自己的结论又重复了一遍,说:“我和白花花是多年的感情,你和你的红鬃马却算是新朋友,配合没有我和白花花熟练。 所以我们虽然是一同到达树下,但就我个人来说是你赢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萧检还挺讲理,苏见觅也不跟他客气,下马说:“既然你说我赢了,那赢的人有没有奖励呢?” 萧检的视线从她金镶玉的长命锁上飘过,说:“也奖励一个长命锁怎么样?” 苏见觅下意识用手触摸脖子上的长命锁。 幸好,没有被颠掉。 第八十五章 另寻出路 “长命锁是长辈送的,你送给我干嘛?”苏见觅问。 萧检也从马背上下来,将马拴在树干上,反问她:“难道我不是你的长辈?” 苏见觅一时找不到理由去反驳,但又不想在他面前低头,硬着头皮说:“你和我大哥年龄差不多大,如果不说你是我表叔,谁都会以为你是我哥。” 萧检不知什么时候从袖口变出一把黑漆描金人物花鸟折扇,摊开轻摇了两下。 说:“哥哥有什么好,你又不缺哥哥,按理说物以稀为贵,京城里你只有我一个表叔,难道不应该对我比对你哥哥要好吗?” “你这是什么歪理胡说?”苏见觅头一次听见这么清奇的远近亲疏关系。 萧检煞有介事道:“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苏见觅道:“你直接说你想要什么。” 她直接敞开了话题,萧检却不说话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瞳孔静静凝视她。 苏见觅被盯得不自禁后退两步,说:“你这样看着我,我有点害怕。” 萧检忽然一笑,道:“怕什么,我刚才是在观察你身上有什么我可以索取的地方,想来想去除了那几坛果酒,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让我图谋了的。” 苏见觅耸肩道:“果酒的事情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办到,不过我也说过很忙,争取下个月这个时候我送到你府上。” 她又补充道:“刚才我说的骑马赢的奖励是开玩笑的,我又不差什么,你也别当真。” 萧检眸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轻轻的“嗯”了声。 晚风吹来,槐树的叶子晃悠悠的飘落,苏见觅的肩膀上也搭了两片叶子。 萧检自然而然的帮她把叶子拈下,漫不经心地问:“什么时候给太子拆纱布,要不要我给你打掩护?” 苏见觅说:“还有半个月,掩护……最好帮我打一个。我看陈贵妃又凭着肚子里的孩子翻身,她对皇上很有一套,萧星辞估计也快解除禁足了。” 萧检说:“不会人家刚解除禁足,你就想把他重新弄回去。” 苏见觅嘴角一勾,“我就是这么损,光明正大的损,你就说帮不帮忙。” 在太子恢复视力的这件事上,他们两个是一个战线的。 萧检肯定是要帮忙。 苏见觅左思右想,继续盘算着怎么再次把萧星辞的势力削弱。 不远处,一辆马车慢悠悠的驶过来,是三哥他们终于跟上来了。 离城门口不到五百米,而且离宵禁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一行人也不急,会合后不紧不慢的往城里走。 江乐跳下马车说:“你们先回去,我还要去买点东西。” 苏见觅同意说:“那你得早点回来,即使是在天子脚下,京城的夜晚也不安全。” 苏亦铮神经大条地说:“你担心他做什么,再怎么样也是个男人,连些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吗?” 成功把苏见觅还没有说完的话给逼了回去。 五个人分成三队,萧检送宝雯回宫,苏亦铮和苏见觅回府。 望着萧检疾驰而去消失在转角的马车,苏见觅说:“三哥,你有没有觉得瑜王似乎没有传言中的那样不堪啊?” 苏亦铮仔细想了想,道:“传言瑜王皇叔就是生性好奢靡,喜欢铺张浪费,暴殄天物,若要真的深究起来,他也没犯过什么律法,说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说白了就是十岁被接回京城,在溺爱里长大呗。 苏见觅问:“如果重新回到你和皇叔为一把扇子争执的那天,你会不会有不一样的选择?” 苏亦铮毫不犹豫地说:“当然会啊,我如果重新回到那天,肯定不会为了一把扇子和瑜王皇叔闹得不愉快,免得麻烦你来救场。” 而且那扇子他事后想了想,过了几天感情淡了也没那么重要了。 正说着话,拐角的地方忽然窜出来一个人,直直的往苏见觅身上扑。 “苏见觅你这个贱人!终于让我逮着你了!今天一定要你死!” 苏见觅反应快,身子往侧边一闪,那人扑了个空,越发愤怒,睁着一双眼睛,眼神似乎要把人杀死。 “苏思妙,你怎么在这里?” 苏思妙梳着妇人发髻,身上穿着成色普通的广袖流仙裙,灰头土脸的,哪里有过去半分体面。 她望着苏见觅,眼角留出一行清泪,“我今天的下场拜你所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苏思妙像疯狗一样朝苏见觅身上咬,被苏亦铮一脚踹在肚子上,连连后退几步,弯腰吐出些水来。 “要不是看在你曾经是苏家人的份上,现在你早就没有机会在我面前出现!”苏亦铮冷冷甩下一句话,护着苏见觅离开。 苏思妙哪里肯放过这样的机会,提着破败的裙子跟上去,竭力得大喊:“三皇子他根本不喜欢我,还把我当做太子一党的,视我为奸细。 我在皇子府的一举一动都有专门的人看管,连吃食都不能自由,这就是我的下场,你满意了吗?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苏见觅本不想理会这个疯女人,可她着实不要脸了些,不禁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你的下场,我不满意。”苏见觅眉宇间布满了冬日般的寒霜,隐隐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如果你再这样继续纠缠下去,别怪我不客气。” 苏思妙往前磕磕绊绊的走了几步,行过之处留下惨烈的血痕。 苏见觅这才注意到她没有穿鞋,双脚已经被地上的石子磨开了。 “苏见觅,你……你不得好死!你就是个草包,花瓶,从小到大我处处比你强,只有投胎的本事比你弱,难道我这一辈子就这么没了吗?” 苏思妙抬头望着夜幕降临的天空,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下,“我引以为骄傲的资本琴棋书画,在所有人面前都比不过侯府嫡女的一根汗毛。” “苏见觅,你记住,没有平康侯府,你屁都不是!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说的有一句话被苏见觅听进了心里,那就是最后一句。 说的没错,苏见觅也自认为没有侯府她什么都不是,所以才努力的找寻其他出路。 第八十六章 苏思妙之死 没有人活得一身轻松,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出路,可这不是草菅人命伤害别人的理由! 苏见觅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苏思妙,“到此为止,滚回你的三皇子府,以后我们各不相干。” “你想得美!”苏思妙大吼一声,从袖口掏出一把短刃,像一头濒死的猛兽一样毫不留情的朝苏见觅的脸挥去。 苏亦铮眼中亮起一片刀光,仿佛一道闪电刺破夜空,但身体还是义无反顾的挡在苏见觅面前。 眼看着锋利的刀刃要划开苏亦铮的皮肤,苏见觅上前扒拉开苏亦铮,一脚踢开刀刃,反手将苏思妙按在地上,动作快得惊人。 笑话,她在现代不知经历了多少医闹,难道还怕一个苏思妙? 苏亦铮回过神来,心有余悸,越发憎恶苏思妙,抬脚往她身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厉声道:“我从来不打女人,除非我忍不住!” 苏见觅眼中锋芒闪过,巧劲用上,只听“嘎吱”一声,紧接着,是苏思妙难以抑制的惨叫,响彻云霄。 她的手脱臼了。 苏见觅嫌恶的甩开苏思妙,掏出手帕擦手。 冷冷地说:“刀是把一掷千金的好刀,绝非你买得起的,是三皇子给你的主意。” 苏思妙被戳中心事,惊疑不定地窥着苏见觅的神情,心肝忍不住抖了一下。 太可怕了……以前怎么没觉得苏见觅这么可怕? 她难道不是个耳根子软的,极好说话的人吗? 苏见觅说:“回去告诉萧星辞,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们侯府不是好惹的。” 说罢,她又拧脱臼苏思妙另一只手臂,在惨叫的呜咽声中离开。 苏亦铮跟上,转头瞧了眼身后凄凉的苏思妙,不放心地说:“妹妹怎么如此心软,苏思妙活着一天,肯定会想方设法的陷害你, 难道我们每天都要提防她的陷害吗?为什么不把她交给官府以绝后患?” 苏见觅摇摇头,说:“我没有杀人的爱好,手上少沾一条命晚上睡得也安稳,再说,苏思妙活不了多久了。” 大概不到三天,她就会暴毙而亡。 苏见觅刚才不着痕迹的把了苏思妙的脉,她中了剧毒而不自知,不出三天便会毒发而亡。 “啊?为什么?”苏亦铮不解地问。 苏见觅耐心地回答说:“萧星辞不久就会解除禁足,他解除禁足的第一件事恐怕是求娶博友侯徐氏的女儿。” 如果说平康侯苏氏是文臣,那么博友侯徐氏便是满门武将。 大启的江山离不开徐氏满门的抛头颅洒热血,开国之时风光无两。只不过乱世时武将为重,太平时器重文臣。 太祖疑心深重,随着国力的昌盛,越发不信任武将,有意打压,加上徐氏的祖上也是莽撞人,说话口无遮拦不懂弯弯绕绕,很快被有心人弹劾。 被一个随便的理由夺去了兵权。 于是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宛如一颗流星华丽的坠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之后淹没于群星之中。 博友侯徐家的姑娘苏亦铮听说过,稍稍一想便知道了缘由,于是再没多问。 兄妹二人回到了清苑,苏见觅换了身衣裳,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晃悠。 一边晃悠一边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讲给春雪听。 今日苏见觅想着有三哥在,自己有手有脚不用人照顾,有想着春雪跟着自己也很累。 她体会过社畜的生活,便将心比心的放了春雪一天的假,但发生了什么还是要让她知道。 春雪在背后推着秋千,义愤填膺地说:“妙姑娘也太不识好歹,不过姑娘说她活不了多久,我就放心。 博友侯徐家的姑娘我听说过,是个泼辣的性子,肯定容不得苏思妙这样的小人,苏思妙在她手下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怪不得说活不了多久。” 苏见觅脚尖轻轻拈着地上的青草,说:“难道你没有听说,徐家姑娘曾经放话说过,她宁愿出家做尼姑也不会嫁给在她进门之前有小妾的人吗?” 春雪细细一想,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再深想下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姑娘说苏思妙活不了多久,难道三皇子要狠心…… 苏见觅从秋千下来,拍了拍春雪的肩膀说:“看破不说破,明白了吗?” 春雪点头行礼道:“春雪明白,定不会辜负姑娘如此信任。” 果不其然,在苏思妙亲自找苏见觅麻烦后的第三天,就在三皇子府暴病而亡。 三皇子随意派了几个人好生安葬,实际上是个人都知道苏思妙生前不受萧星辞重视,死后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于是一个个胆大的把苏思妙仅剩的几件值钱的遗物卷走瓜分,甚至连棺材木都没有放过。 直接卷了个草席往乱葬岗一扔。 苏见觅听了悠悠地叹了声气,道:“她也算是罪有应得,你去一趟小厨房,让人熬一碗姜汤。” 窗外雨打芭蕉,梅雨季节的潮湿总是坏人心情,特别映衬今日的景色。 春雪打了把伞,正要出门去小厨房。 又被苏见觅叫住,吩咐道:“姜汤不是送我这里。” “那是送哪里?” 苏见觅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说:“送到婶婶房里,就说是例行发放,不要说是我送的。” 春雪听了吩咐,举着伞离开了。 乱葬岗,泥土和尸体混合在一起,断肢四处可见,雨水落在尸体上,糜烂的腐臭味侵蚀着人的味蕾。 一个举着油纸伞的妇人在一众尸体里寻找自己的女儿。 终于在两个尸体下面找到了自己的女儿苏思妙。 她死状很惨,有句话叫“七窍流血”,苏思妙的死状比这更甚。 几乎是每一个毛孔都在流血,连肚脐眼也在流血。 血水混着雨水,浸染了苏思妙的衣衫,远远看去,像是穿了一件红衣。 梅韵一下子哭了出来,她的女儿一向健健康康,才嫁过去三皇子府上不到两个月,怎么会暴病而亡。 如今看见女儿的死状,九成九的确定是被人下毒致死。 她人微言轻,但一定不会让下毒之人好过! 第八十七章 拉下地狱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梅韵拖着苏思妙的尸体,一步一步踩着泥水艰难的走出乱葬岗,来到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 一点一点的刨开泥土,给苏思妙安葬下去。 手中的伞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跑找不到了,雨水和泪水在她一夜之间苍老十岁的脸上纵横交错。 她哭着说:“妙儿,娘要是找到给你下毒的人,就算是拼了我这条命,我也要把他拉下地狱!” 梅韵知道苏思妙意图陷害老夫人,所以当老夫人将她从族谱上移除时自知理亏,谁也怨不了。 苏思妙和萧星辞滚在一张床上,她也没有怀疑过是别人的手笔。因为苏思妙想嫁入皇室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 她能做出谋害亲祖母的事情,自然也有胆子算计三皇子。 梅韵只当是女儿为了搏得自己的前程使了手段,好在三皇子没有推诿责任,不日将她迎娶过门。 本以为女儿虽然名分不太光彩,但毕竟是皇室,体面不算太差,没想到不到两个月,好好的女儿便撒手人寰了! 不仅如此,梅韵还听见一些风声,说三皇子要迎娶博友侯家的嫡姑娘做正室! 梅韵恨得牙痒痒,仇恨灌满了她整个胸腔。 走回侯府时,浑身都湿透了,更是没有一个人关心。 若是妙儿还在侯府,一定会关心为娘的…… 她还没有从悲愤中走出来,正好迎面碰上丈夫苏琢。 苏琢看见梅韵淋成这个样子,大惊,举着伞把她带回房间。 “你这是去哪了,怎么这个样子?”他问。 苏琢脸上看不出多大的悲伤,梅韵悲痛交加,道:“妙儿死了,你这个做爹的都不管一下吗!” 梅韵极少大吼,苏琢冷不防被惊了一下,旋即道:“这个逆女,死有余辜,况且我听说三皇子派人将她好好安葬了,你还操什么心?” 他的话仿佛一盆冷水将梅韵从头淋到脚,从乱葬岗回来时淋的雨都没有他的话令人生寒。 梅韵浑身战栗,刚要发作,便听见苏琢难掩兴奋的声音,道:“你知道吗?香儿有喜了!” 艾香儿是苏琢买回来的小妾,在府中快一年了。 梅韵整个人都是木的,喃喃道:“有喜了?” 苏琢忽略了梅韵脸上的灰白,兀自的兴奋说:“是啊,上天保佑,希望这次是个男婴,我们二房后继有人了!” 他还要继续分享他的喜悦,便有丫鬟进来传报说艾香儿不舒服,要苏琢过去看她。 苏琢二话不说起身去陪他的小妾,全然把梅韵晾在一边。 梅韵心如死灰,手指扣着红木桌角,指关节发白,似乎要把指甲嵌进去。 又过了一会儿,进来另一个丫鬟,端着一碗姜汤。 “夫人,这是小厨房送过来的姜汤,驱寒的。”丫鬟小心翼翼的把姜汤放在梅韵手边,看她面色就知道她现在心情肯定不好。 保不齐还会把气撒在她一个小丫鬟身上。 梅韵淡淡地看了眼姜汤,想起自己早逝的女儿,心头涌上一股滔天的怒火,正要挥手把姜汤从桌子上扫落。 正当她快要行动的时候,脑海里忽然出现一个念头。 “姜汤是谁送过来的?”她问。 丫鬟低眉顺目地说:“梅雨时节,天气潮湿,小厨房给每人都熬了一碗姜汤驱寒。” 侯府的人金贵着,连带着丫鬟出门都高人一等,一到下雨时节都躲着不会出来,哪里用得上姜汤! 梅韵心念微转,有了大致猜测,心头的怒火好像被一碗姜汤给扑灭,语气中难得掺了一丝柔和。 道:“我知道了,替我说声谢谢。” 丫鬟说了声“是”正要完成任务离开这个死气沉沉的二房,又被梅韵叫住。 “觅姑娘现在在哪?可有时间?” 丫鬟转身回答说:“觅姑娘不喜欢下雨天,正在清苑待着,应该没有在忙。” 梅韵点点头,道:“那就好。” 说着,打赏了一点碎银给丫鬟。 清苑。 雕花繁复的花梨木桌上,布着一张棋盘,棋盘上黑白棋子中横交错,两端坐的是春雪还有苏见觅。 银朱站在一旁看主仆二人下棋,脸上不时出现惊讶又紧张的神情。 苏见觅凝视着棋盘上的棋子,玉手拈出一颗白子,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微笑道:“我赢了。” 春雪这时才回过神来,一看苏见觅赢局已定,忙敲自己的脑袋,遗憾地说:“哎呀,我刚才竟然没有看见这个地方,失策失策,让姑娘五颗白子连在一起了。” 银朱拍手为苏见觅叫好,问:“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还有这种玩法,这叫什么棋?” 苏见觅拍拍手,道:“五子棋,没听说过,可好玩了。” 银朱和春雪捣蒜似的点头。 春雪起身,正要让银朱玩一局,便听见有人通报说二房的夫人过来了。 春雪和银朱纷纷惊讶,这个时候,梅韵过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来找茬的? 她们俩对二房没什么好印象。 苏见觅倒是一副意料之内的表情,拈起刚才已成定局的白子,扔进旗盒里,发出清脆的“噼啪”声响。 “还不快准备茶水,软垫。” 春雪银朱赶紧准备茶水,搬来椅子。 刚做好准备,梅韵便走进了房间。 她来的时候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可头发还有点湿,苏见觅使了个眼色,春雪立马拿过来一条毛巾递给梅韵。 苏见觅说:“自从堂姐嫁入三皇子府,婶婶看见我便绕着道走,今天怎么有兴致来看我?” 梅韵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抿着嘴唇不好说话,朝四周看了看。 苏见觅会意,吩咐道:“下雨天的,把门窗关好,免得冷风灌进来着凉。” 春雪和银朱听懂了意思,屏退房间里其他的丫鬟,出门时关好门窗。 “婶婶有什么难言之隐便直说,死者入土为安,生前的事便让它烟消云散。”苏见觅抿了口茶,缓缓说道。 梅韵双手抓着衣角,大声道:“姑娘宽容,不跟妙儿计较生前的事情,但我这个为娘的,不能不计较妙儿的死因!” 第八十八章 蜉蝣撼树 相比起梅韵的激动与愤怒,苏见觅相对比较平淡,视线短暂的在棋盘上停留一瞬。 状似无意地问:“婶婶怀疑你女儿的死是人为?” 梅韵郑重点头,声音含了悲苦,道:“妙儿是我亲手葬下去的,我虽然蠢笨,但我不瞎,妙儿死得异常,一定是有人故意害她!” 苏见觅抬起眼眸,挑眉道:“苏思妙生前与我最有过节,若是他杀,最有嫌疑的就是我,婶婶怎么不怀疑是我的手笔?” “姑娘愿意不计得失的去救济流民,可见一片慈悲心肠,即使与妙儿不和,也断然不会用如此狠毒的法子!” 想起苏思妙的死状,梅韵眼眶发红,止不住的流下眼泪。 苏见觅摆了摆手,道:“婶婶清楚就好,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苏思妙死后谁会最畅快,相信你来找我也不单纯的只是为了感谢。” 她跟梅韵说这么多,目的是防止以后别有用心的人拿苏思妙的死因挑拨离间,把毒杀苏思妙的脏水泼在自己身上。 梅韵说:“我听说三殿下有意求娶博友侯家的嫡姑娘,也耳闻过徐姑娘的规矩,妙儿死了,三殿下才能名正言顺的求娶徐家姑娘!” 苏见觅不轻不淡的“嗯”了声,示意梅韵继续往下说。 “他害了我女儿,我定不会让他好过,想娶别人家的姑娘,门都没有!”梅韵义愤填膺,梗着脖子说。 “所以你打算用什么方法?” 苏见觅的一句疑问瞬间将梅韵打回原形,她冲天的气焰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熄灭了大半。 那可是能与太子殿下分庭抗礼的三皇子,自己一个小小妇人,想为女儿报仇无异于蜉蝣撼树。 而且,她怎么会找到苏见觅? 苏见觅也不过只是个深居闺阁,尚未及笄的小女孩,哪里来的能力帮自己报仇? 肯定是伤心过度,脑子都不大灵活了。 梅韵怏怏地说:“我哪里有哪个本事,是我唐突了,不小心叨扰姑娘,是我的错。” 苏见觅拦住她,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没关系,我有办法。” 梅韵一惊,问:“什么办法?” 苏见觅朝她招招手,明显有话要说。 梅韵凑过去,弯腰去听。 几句耳语之后,梅韵眼里划过一道希望的亮光,看苏见觅的眼神变了又变。 “这个办法真能成功?万一三皇子不中计怎么办?” 苏见觅颇有自信,道:“你只管做好你的那一部分,其他部分我自有把握。” 她眼中神采飞扬,是一派少女般的朝气。 梅韵不自禁的被她的气场折服了,心里一再承认苏见觅确实不是深闺小女的不谙世事。 送走梅韵后,春雪和银朱进来,继续陪着苏见觅玩五子棋。 主仆三人玩了个尽兴,到临睡的时候,春雪无意地说:“现在梅雨时节,等过了这个节气,就是炎炎夏日,一会凉一会热的真是烦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见觅脑海里刚有的一点睡意顿时没了,说:“一般夏季我们是怎么消暑的?”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她?春雪心里疑问,但还是回答道:“扇子,凉屋,冷饮,冰鉴,都是平常用的东西。” 苏见觅把心思放在冷饮上面。 现在的冷饮就是把牛奶和果汁放在掘井纳凉的地方冰上几天再拿出来解渴,而自己手上还有其他的方法。 苏见觅披上衣服起身,吩咐春雪点燃烛台,伏案桌前,提起一支狼毫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明日送去玉娘那里,让她好好准备一下。” 春雪小心翼翼的收好,答应下来。 一夜好梦。 苏亦铮和苏见觅合开的书屋也正式开张了。 苏见觅深谙代言的作用与影响,灵光一现,拉来江乐。 江乐起初还有点不好意思,要她站在街头吆喝的事情还真做不出来。 苏见觅说:“站在街头吆喝太低级了,我们要营销,就要花最少的代价,做最广泛的影响力,到时候有了效果不会忘了和你分红。” 江乐皱眉,不知道营销为何意,但承接上下语句又似懂非懂。 “就是说我们要用最低的成本让书屋广为人知,姑娘有什么好办法?” 苏见觅上下打量江乐,笑眼盈盈道:“你是新科状元,说出来的话总是有些影响力,不日会有一场曲水流觞宴,文人高谈阔论,你把我这本书带出去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江乐有几分怀疑。 “就这么简单!”苏见觅拍着胸脯说。 她是借着看望二哥的理由来到翰林院,不宜和江乐待太久,但是江乐已经从侯府搬出去了。 有的问题再不问,也不知道下个机会是什么时候,她总不能时不时的往翰林院这个办公的地方跑。 “江乐,你说为了给家人鸣冤,可有什么眉目?” 江乐脸上出现一丝落寞,垂下眼眸,道:“有一点,姑娘放心,我会掩护好自己的身份,不会拖侯府下水的。” 她尽早的搬出侯府就为了这个道理。 苏见觅点点头,诚恳地说:“我也要向你道歉,当时认出你身份之后我的话太过冷硬,我收回那日的话,如果需要帮助,找我就是。”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苏见觅佩服江乐的坚强与才华,乐意交她这个朋友,心肠渐渐软了下来。 但不代表她可以拿侯府的未来去做赌注。 于是又眼神飘忽的补充了一句:“那个……有害侯府利益的事我可是会一口回绝的嗷。” 江乐看她道歉时揪着手帕别扭傲娇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苏见觅红了脸,“你笑什么?” 她可是在心里酝酿了很久,才鼓足勇气开的口! 江乐说:“我笑你可爱,你没有发现你扭捏的样子很好笑吗?” 这……这到底是夸她还是损她呢? 苏见觅哼了声,甩开袖子离开。 大街上,人来人往,前方的路上围满了人,引起了堵塞。 这是回府的必经之路,苏见觅不好绕过去,只得凑上前去瞧。 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中间那个不是墨黎是谁! 第八十九章 药到病除 算时间苏见觅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墨黎的身影,上次见他还是为他解蛇毒的时候,一晃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似乎比以前更加养眼了。 被人群围在中间的墨黎看起来有些束手无策,他好好的骑着马,突然面前跳出来一个麻衣妇人倒在地上。 硬是说他骑马不看路撞伤了自己。 墨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来了一伙人,说是妇人的亲戚,要求他赔偿十两银子。 明显的讹诈,墨黎才不吃这一套,翻身上马不予理会。 没想到那伙人没脸没皮,手拉手挡在路中央,堵住他的路。 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双方各执一词,于是路就被堵了。 苏见觅看那妇人躺在地上抱着腹部嗷嗷直叫,一群自称是她亲戚的男女没有一个去关怀。 这不就是明晃晃的碰瓷吗! 苏见觅经过艰苦卓绝的拥挤,终于挤到人群的前端,望着手拉手围成一堵墙的一伙人,说:“听说有人受伤,我正好会点医术,保证药到病除!” 她的突然发声成功引起了那伙人的注意力,苏见觅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说: “我是附近医馆的,听说有人受伤了,特意赶过来救人,你们千万别打扰我,不然看我扎不扎你!” 说着,她拿出一根银针,朝地上的妇人走去,语气里满是身为医者的关怀。 “这位大婶,你哪里不舒服?” 妇人起初听大夫来了,心里还有点虚,又看所谓的大夫是个黄毛丫头,微微的一点心虚也没有了。 要看一个大夫医术是否卓绝,首先看头发! 头发越秃,医术越高,头发越白,经验越老道! 眼前的这个姑娘秀发如瀑,像丝绸一样,肯定是个刚学医不久的丫头,有点鸡毛就迫不及待的当令箭用。 妇人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说:“那匹马跑得太快,马蹄一下子踩到我的肚子……啊啊啊,肚子好痛!” 苏见觅闻言,把手朝妇人的肚子上探去。 她手刚挨到她的衣服,还没仔细按下去,妇人张着大嘴哇哇直叫,一脸痛苦,却是一滴眼泪也没挤出来。 是个光打雷不下雨的家伙! 苏见觅也不戳穿她,那严肃的表情让墨黎有种苏见觅是妇人同伙的错觉。 “大婶,你伤得挺严重啊,来让我仔细瞧瞧,才能进一步确诊!”苏见觅煞有介事,作势要掀开妇人的衣服。 当街掀衣服怎么得了,妇人最后的羞耻心让她紧紧攥住衣角,死活不让苏见觅查看。 “大夫,我好痛啊!”妇人躺在地上卖惨。 苏见觅摸了摸下巴,说:“据我所学,您这是内伤,外表应该没事,但内脏有了损伤,我师承远不拉叽的江湖郎中,一根银针铁定治好你!” 多么不靠谱的介绍啊! 妇人脸上白了一阵,终于有了点受伤那味。 她这是……遇上骗子了? 苏见觅“热心”的把她扶在路边,避免人群继续拥堵下去。 又把墨黎扯下,让他围观。 苏见觅朝银针尖头吹了口气,眼睛笑成两道弯弯的月牙,说:“我给你扎几针,一点也不痛的哦。” 妇人再蠢也知道针灸之前是要进行消毒的,这丫头不仅不消毒,还对着尖头吹气。 比门外汉还门外汉,不禁问:“你……你要扎哪?” 她所谓的那些亲戚们也察觉不对,纷纷凶神恶煞的围了上来,大有种你要是耍花样就搞你的气势。 墨黎俊眉轻拧,手不自觉放在腰间的剑上。 苏见觅抬眸,真诚发问道:“你们这是不相信我吗?” 对方以沉默回答,明显的答案。 她又转头看向墨黎,装作不认识他,道:“这位大哥,你帮我看一下,不要让别人打扰我治病救人,这人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墨黎低头掩下嘴角的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说了句“好” 苏见觅的银针在妇人面前晃来晃去,晃得妇人心慌。 哆嗦道:“你……你想干嘛?” “那还用问吗?自然是救你啊,只不过嘛,我在犹豫……” “犹豫什么?” “犹豫扎哪个穴位,是玉枕穴,承灵穴,还是神道穴,灵台穴?” 妇人云里雾里,问:“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啊!”苏见觅一手捏住妇人的肩膀,力道不轻,痛得妇人啊了一声惨叫。 苏见觅轻声科普,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玉枕穴和承灵穴位于头部的骨头缝中间,神道穴和灵台穴位于胸口心脏的位置,要是一不小心扎错了……” 妇人脸色白了又白,白的发青,登时抗拒,不要苏见觅给她扎针。 “救命啊!这个人是个江湖骗子,要害我的性命!”妇人连滚带爬,却被苏见觅拽了回来。 “父老乡亲们请相信我,我的医术绝对有保证。” 说话间,她迅速朝离她最近的一个妇人同伙冲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穴位上扎了一针。 “你们瞧,别看我随便扎的一针,但他的胳膊举不起来了。” 果然,被扎针的大汉愣了一下,试图抬起胳膊,真的抬不起来。 围观的人纷纷点头,道苏见觅医术之精妙。 苏见觅蹲下来,瞧着碰瓷的妇人道:“怎么样?这回相信我了。” 她拽住妇人的衣角不让她逃跑,一根针作势要扎下去,又轻声对妇人说: “对了,刚才扎你亲戚时激动的劲还没缓过去,不知道扎你的时候稳不稳,要是扎错了,黄泉路上多多包涵。” 妇人当即就不行了,她也是有眼力见的,隐隐瞧着这丫头跟她们要讹诈的对象似乎认识。 搞不好还是个专业的江湖骗子。 生怕自己摊上大事,夹着尾巴屁滚尿流的起来,顿时腰部酸腿也不疼,一蹦有三尺高。 苏见觅奇道:“呀,我还没有施针,你怎么就自动好了?不行,我非得给你扎一针我才放心。” 妇人连忙躲在同伙身后,摇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好得很!” 同伙却不乐意了,这一票还没干完,看这小丫头身上的衣料一定不菲,不讹一笔怎么过得去? 第九十章 抽刀 一个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大汉站出来,气呼呼地说:“你撞伤了我们家的人,不赔十两银子不许走。” 苏见觅一点也不惧,道:“我已经治好了呀。” “大家都是明眼人,你的针根本没有扎上去,所以不算你治好的!” 苏见觅笑了一声,朗声道:“明眼人都知道,这位公子的马根本没有碰到你家人,所以根本不存在受伤!” 大汉气急败坏,朝左右使了个眼色。 他们像是有组织的,一窝蜂的冲上前。 围观看热闹的人见这架势,都不想惹祸上身,纷纷四散。 “光天化日,你们还想动手不成!”苏见觅眉心一凛,大声质问,“还有没有王法!” 为首的一人冷笑道:“王法?王法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话音刚落,一群人挥舞着拳头冲上来,嘴里喊的却是为民除害,打倒这个撞了人不赔偿的。 颠倒黑白可真有一套! 大汉的拳头直直的朝苏见觅砸去,他块头壮得像一头熊,一拳头下去,相当于往人头上拍一块板砖。 硬碰硬是苏见觅的短板,她身形宛若一条水里的游鱼,灵活的绕开扑面而来的拳风。 反脚往对方下三路踹去。 那人仰天长啸,生理性的眼泪从眼角挤出来,脸上的五官因为疼痛挤成一团。 其他同伙见了,目眦欲裂,张牙舞爪的围过来。 苏见觅一看,一个人她还好应付,一群人就说不准。 既然打不过,那就跑呗! 她刚抬起左脚,只见墨黎抽出腰间长剑,寒光乍现,似闪电似银蛇,刀光剑影,眼花缭乱。 苏见觅心头一紧,既为他的身手能惩处坏人而感到畅快,又担心他重伤对方,坐实了伤人的罪名被反咬一口。 正想办法提醒他点到为止,好在墨黎下手极有分寸,攻势看似疾风骤雨,实则招招擦着对方一伙人的脸皮头皮而过。 最后长剑架在为首之人的脖颈上。 那几个意图碰瓷的人没想到今天碰的是个不好惹的人,有的身体抖如筛糠,有的直接吓傻了,像只呆头鹅。 仔细观察,每个人靠近心脏的衣料被划开,破碎不堪。 长剑回鞘,墨黎拉住苏见觅的衣袖,给他们一个不屑的眼神,悠然而去。 苏见觅被他的招式给看花了眼,从刚才的场景里回神,望着身边的墨黎。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你很有两把刷子,训练很辛苦?” 墨黎侧头看她,说:“还好。” 苏见觅借着捂嘴咳嗽的动作把自己的衣袖从他手上抽出来,街道上人来人往,正好路过六微书屋。 她停下脚步说:“我去书屋里瞧瞧,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走。” 墨黎的视线不着痕迹的朝书屋里瞧了眼,书架上的书籍琳琅满目,说:“我正好没事,去书屋里找几本书,闲暇的时候看看。” 既然正好顺路,苏见觅也没有推拒的理由,便一同进去。 书屋里今天没有多少人,只有一个伙计坐在前面打着瞌睡。 苏见觅和墨黎进去的动静惊动了伙计,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站起来,问:“两位想看什么书?” 记得闻名京城的《谈妁记》正是由这家书屋首发,以后要做同行,自然要知己知彼。 苏见觅说:“有没有《谈妁记》的全套?” 伙计面色犯难,道:“姑娘难道没有听说过,很早之前《谈妁记》的所有书册都被收回了,要不然小店肯定是门庭若市啊。” 竟然有这样的事,苏见觅还真没有听说过,看来是她太忙所以疏忽了。 “为什么收回呢?挺好的一本书。” 伙计侃侃而谈道:“您是有所不知,作者平川公子忽然说他写得有太多纰漏,尽管是一本信手偶得的随笔,但还是要严谨些,免得被医者看笑话。” 苏见觅莫名觉得平川公子说的医者看笑话里的“医者”指的是自己。 可她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只当做是自己胡思乱想,一瞬的思索后便把这个念头抛诸脑后。 “看来今天是白来一趟了。”苏见觅有些失望,转头看墨黎在一排排书架中搜寻,便走过去问:“你找什么书?” 墨黎想了想,说:“想看看野史,关于北凉的。” “北凉是边境的一个小国家,半死不活的,你对这个国家感兴趣?” “没什么,就是单纯的好奇。” 苏见觅点了点头,目光帮他一起寻找。 不一会儿,她指着最顶上那一排书,说:“我隐约能看见一个“凉”字,但够不着,你瞅瞅是不是要找的书?” 墨黎伸手将书本拿下来,果然上面写着北凉秘传四个大字。 苏见觅说:“既然不是正史,平常看看当做乐子就好。” “你说的对。不过史书的编撰永远掌握在胜利者的手上,成王败寇,我想瞧瞧不是出于胜利者手上编写的史书是什么样的。” 两人付了银两走出书屋,迎面碰上也朝书屋走来的萧检。 他手上提着一个金丝的鸟笼,里面一只雪白的云雀上下蹦跶,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见到苏见觅和墨黎在一起,脚步停下。 都是熟人,总不能视而不见,苏见觅打了个招呼。 萧检的笑意荡漾在脸上,丰神俊朗,道:“好巧,侄女是来买书?” 苏见觅诚实又遗憾地说:“本来想看看《谈妁记》有没有新出,结果被告知《谈妁记》被全面收回了。” “原来是这样,再过十来天,新版的《谈妁记》就出来了,到时候你再来看绝对能碰上。”萧检信誓旦旦。 苏见觅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认识平川公子?” 萧检一愣,笑着说:“我认识魏老板,就是上次我们在顺兴楼里畅所欲言的那位。” “原来他就是六微书屋的老板魏先生,我还以为他只是一个寻常的读书人。”怪不得萧检会知道新版《谈妁记》什么时候上。 想起当天自己还当着老板的免吐槽他手下卖的书,苏见觅觉得羞赧极了,也暗自佩服魏六微的宽容,没有与她计较。 萧检的视线停留在墨黎抱着的北凉的秘史上。 第九十一章 布局 萧检剑眉轻挑,道:“你朋友的爱好很是特别。” 苏见觅朝身旁的墨黎瞧了一眼,说:“王爷对别国的历史也感兴趣吗?” 萧检提起手上的金丝鸟笼,说:“我对这些你争我夺的事情半分兴趣都没有,有时间看这些,不如把精力花在我的新宠上。” 金丝笼里的云雀发出清脆悦耳的鸟鸣。 一般的云雀是花褐色和浅黄色,只在尾羽的地方是白色,而萧检笼子里的云雀通身雪白,比起白花花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会享受,前有威武大将军,现有稀奇的白色云雀,王爷的生活闲散有趣,真是令人心驰神往。”苏见觅忍不住伸手去逗鸟。 云雀像是受惊的模样,挥着翅膀上蹿下跳,苦于笼子不大,跳来跳去平白损失了几根羽毛。 萧检说:“没办法,既然我生下来就拥有别人终其一生达不到的东西,我为什么不去好好享受呢?” 说的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萧检的眼神从墨黎身上轻轻扫过,对苏见觅说:“我看你对我的新宠很感兴趣,要不去我府上坐坐?” 苏见觅本想答应,又转念一想,后天还要去鸡鸣寺给太子表哥拆纱布,今天得早早准备一下。 便婉拒道:“我非常乐意,但王爷也知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先回府了,改日再去拜访。” 墨黎见缝插针:“我送你。” 苏见觅察觉一丝怪异,道:“谢谢啊,我可以一个人回去的。” 墨黎解释道:“其实我是顺路,新购置了间宅子,回宅子正好经过侯府。” 京城寸土寸金,他来京城还不到一年,竟然有了宅子! 苏见觅惊诧地问:“什么时候的事?你行啊。” “也就是两三天前,只要肯上进,万丈高楼平地起。” 苏见觅夸赞道:“你真是谦虚了,光上进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有能力,机遇,缺一不可。” 墨黎笑了笑,而萧检感觉有被内涵到。 上进…… 这个词当着他的面说出来,怎么有种故意针对的意思。 苏见觅向萧检微微欠身行礼告别,同墨黎一起朝侯府走去。 萧检转身瞧着两人并肩的背影。 不屑的轻嗤一声,“不就是顺路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高风小心翼翼的瞧着萧检的神色,说:“王爷,那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跟上去做什么,我又不顺路,回府!” 高风:“是!” 萧检越想越不是滋味,并不是因为墨黎和苏见觅站在一起有多刺眼,而是疑惑。 “高风,你看我是什么样子?” 高风说:“潇洒俊逸,万人追捧,是京城九万少女的梦中情郎!” 萧检听着肉麻,摆手说:“最后那句就免了。” 高风:“是!” 萧检又问:“为什么我刚才和墨黎站在一起,苏家侄女看他的眼神比看我要更多一些欣赏?” 高风默然不语,斟酌句词。 人家堂堂侯府千金,光是坐着不动就能享受寻常人家一辈子也求不来的锦衣玉食,偏偏又是救济灾民,又是着手绵芳斋赚银子。 显然是一个不会安于温水煮青蛙的人,碰上同样上进的墨黎,能不欣赏吗?再瞧瞧自家王爷在外界的名声。 高下立判,还用多说? 但顶头上司发问,夸就是了。 高风睁着眼睛说:“哪里有欣赏,小人一点都诶看见欣赏!” 萧检拂开袖子,瞅着笼子里啾啾鸣叫的云雀,若有所思道:“所以是我想多了?” 高风说:“明眼人都知道在一个小小百户和王爷之前如何选择,王爷还是多虑了。” 萧检没再说话。 * 苏见觅回到侯府,还是老规矩从侧门里面进,墨黎站在外面,看着熟悉的侧门。 想起某个半夜自己和苏见觅偷偷溜回侯府被守株待兔的侯爷蹲个正着,不禁有点好笑。 “你还是从侧门进啊,看来今天又是偷偷溜出来的。” 苏见觅手扶着门边,尴尬地笑着说:“我爹不让我频繁出去,只能出此下策。” 要关门时,苏见觅想起什么,叫住抬脚欲走的墨黎,说:“对了,我还没有恭祝你乔迁之喜,改日一定给你奉上礼物。” 墨黎笑了笑,说:“不用,你帮我很多次忙,送礼物倒显得生分了。” 苏见觅嘴上答应着,心里还是在盘算着送什么比较好。 春雪回来说苏见觅让她送给玉娘的方子已经送过去了,还说玉娘看见方子很是高兴,直呼肯定大赚一笔。 苏见觅听了也高兴,一边琢磨着后天给太子表哥拆纱布的事情,一边想着和梅韵商量的对付萧星辞的计策有没有哪里有纰漏。 说曹操曹操到。 梅韵偷偷摸摸的来到清苑。 苏见觅派人给她搬椅子,问:“婶婶办得怎么样?” 梅韵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惊慌,拍了拍胸口,说:“我已经在皇子府闹了一遍,该说的都说了。” 苏见觅微微颔首,道:“那就好。” 梅韵说:“我找三皇子哭诉,说你向来和妙儿不和,妙儿身体一向健康,一定是你做的,求他看在妙儿服侍他一段时间的份上给妙儿讨个公道。” 苏见觅拨弄着手上的指甲,说:“然后呢?” “然后三皇子说他会留意。”梅韵接着说,“我‘不经意’透露你不时往鸡鸣寺的事情,最后离开了。” 苏见觅微笑地说:“不错,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交给我就好了。” 梅韵只知道苏见觅告知自己的计划其中的一部分,但完整的还不清楚,更不清楚为什么苏见觅要她提起鸡鸣寺。 便壮着胆子问:“真有把握掰倒三皇子吗?他在朝中根基颇深,怕不是我们两个人能算计的。” 苏见觅说:“我问你,他的势力纵横交错,皇上能不知道吗?” 梅韵心里有了答案,眼睛亮了一瞬。 苏见觅看着她,又说:“再深的根基还是基于皇上的默认,只要不触犯到皇上的底线,基本没有什么大事。” 梅韵恍然大悟,道:“所以姑娘是设计让三皇子越过底线,惹怒皇上,即使皇上不会当场处罚他,但心里也会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第九十二章 手术失败 苏见觅笑着打了个响指,道:“没错!” 那日苏思妙拿着刀准备对她下手的时候,苏见觅就察觉到不对。 刀是萧星辞给的,苏思妙的行为肯定有萧星辞的示意。 看来,萧星辞在祖母寿宴上被摆了一道,心里肯定在想到底是谁给他使绊子。 远在皇宫的皇后没有着手全局的能力,一定有一个人在侯府接应策划。联想到她苏见觅进宫的频率比往年要多,萧星辞便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只不过萧星辞还不能接受一个黄毛丫头能想出如此精准的法子。 于是派了苏思妙过来试探。 结果显然,现在在萧星辞的眼里,苏见觅已经不再是记忆里不谙世事的单纯丫头了,而是阻挡他登上九五宝座的敌人。 苏见觅联想到这一点,说不慌是假的,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担忧。 萧星辞的手段和演技她是清楚的,往世萧星潜挑拨离间,让萧星辞和太子鹬蚌相争,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登上皇位不久,萧星辞发动兵变,声势浩大,朝中无一人愿出战,还是苏见觅求自己大哥去平反的。 如今自己暴露太早,说不定茵陈的身份在萧星辞那里也形同虚设。 苏见觅指尖摩挲着棋子,眸底闪过一瞬的狠厉。 既然如此,只好加快进程了。 到了给萧星辰拆纱布的日子,苏见觅起了个大早,给自己易容,确保不会被认出来后,还给自己垫了两个鞋垫。 戴上纱帽后出门,快到城门的时候,远远看去,萧检骑着白花花在城门外等待。 两人很有默契的朝鸡鸣寺的方向走,一前一后,看起来就像是巧合。 走近鸡鸣寺,苏见觅轻车熟路的朝萧星辰住房走。 两个月以来,萧星辰的情况逐渐好转,虽然身体上还是有排异反应,但在苏见觅的药物治疗上得到控制。 白色的纱布一圈圈掉在苏见觅脚边,萧检和银朱站在一旁不敢发出动静打扰到苏见觅的手法。 一切准备好之后,萧星辰缓缓睁开眼睛…… 苏见觅竖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问:“你能看见这是几吗?” 萧星辰木然地看向前方,皱眉道:“现在是夜晚吗?怎么不点蜡烛?” 这是手术失败了? 苏见觅心里一咯噔。 以她的能力,移植角膜的手术不难啊,而且过程中精细的部分她毫厘不差,手术过程很成功。 术后的护理措施也没有问题,难道失败的原因在于卫生环境方面? 苏见觅点燃一根火折子,检查萧星辰的角膜对光反射。 当光源靠近他眼睛的时候,萧星辰终于装不下去了,连忙移开视线,用手挡住眼睛,说:“我看得见,看得见……” 苏见觅差点一火折子拍他脸上。 好好的玩什么心跳,吓死她了。 要是萧星辰的眼睛没有治好,萧星辞又赶来揭穿,太子一党直接凉成黄花菜了! 萧检也对太子说:“你太不厚道了,人家专程赶来治你的眼睛,你却吓唬人家。” 萧星辰连忙站起来赔罪道:“是我的错,姑娘救我的恩情,我萧星辰没齿难忘,一定奉上最好的宝贝赔礼道谢。” 原来他的眼睛能看见了,苏见觅松了一口气,没有计较,摇手说:“算了,你没事就好,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萧星辰正色道:“什么事?” 苏见觅朝银朱使了个眼色,银朱会意,自觉走到门边守着。 房间内只有萧星辰,萧检和苏见觅三人。 “我告诉慕容絮,明天才是你拆纱布的日子,她明天来看望你,算算日子,你还有二十天完成祈福回城。” 萧星辰不解道:“怪不得今天没有看见絮儿,可为什么要告诉她错误的时间?” 苏见觅说:“因为明天,来的人不止慕容絮,还有三皇子,届时三皇子一定掌握了你失明的证据,同行的还有皇上。” 萧星辰大惊,问:“萧星辞如何知道我失明,难道我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也不一定,有没有内奸存疑”苏见觅沉吟,“在我给你做手术的那晚,便有人在东麓山上围堵我,估计那时候萧星辞就对你产生怀疑,只不过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后来苏思妙一闹腾,可能让萧星辞抓住了些蛛丝马迹,他向来是个人精,禁足了那段时间瞎琢磨出来什么也说不准。 只不过苏见觅还不能让萧星辰知道萧星辞发觉原因的细节,不然自己的伪装身份有暴露的危险。 于是接着说:“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萧星辞认为抓住了你的把柄,明天便会带着皇上前来鸡鸣寺。” 想通其中的关窍,萧星辰有点激动地说:“所以明天萧星辞会揭穿我失明的事实,但是我已经痊愈,不仅不会让他得逞,还会倒打他一耙。” “理是这么个理,不过我们要做到坚决不承认失明的事情,但同时要让皇上知道确实你失明过。” 萧星辰满脑子疑惑,不知她的用意,问:“为什么要让父皇知道我失明了,这不是承认萧星辞掌握的消息是正确的吗?” “这你就不懂了,你失明又不是什么错事,隐瞒不报是为了保住太子之位无可厚非——” 她话还没说完,萧星辰一下子转过弯来,豁然开朗,接着她的话说: “在我失明这件事上,萧星辞比父皇知道的快得多,父皇作为一国之君,消息还没有他儿子来得快,心里肯定会介意!” 一定会认为自己的权利受到了威胁。 萧星辰激动的抓住苏见觅的肩膀,兴奋地说:“茵陈姑娘,你真是我的福星!” 一直没有说话的萧检此刻拍开他放在苏见觅肩上的手,对萧星辰说:“你安分点,别把人家吓跑了。” 萧星辰讪讪的收回手,挠头道:“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苏见觅说:“没事,明天我们演好,争取一把踩住萧星辞!” 萧星辞失势,太子表哥称帝的路上便少了一个阻碍,还有萧星潜! 苏见觅垂眸掩下心头涌起的恨意,有她在,他萧星潜这一世,别想如愿。 第九十三章 东窗事发 萧检插话道:“所以我在其中有什么作用?你把我叫过来,不会只是单纯的让我旁听。” 苏见觅嘻嘻一笑,道:“我只是单纯的拉你上贼船,现在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意思就是说到时候即使连坐,皇上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不会处罚太重。 萧检无可奈何。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问萧检这条鱼愿不愿意上钩,他也得乖乖的从水里跳出来。 第二天晨光熹微,苏见觅早早的等在鸡鸣寺。 慕容絮来的也挺早,身边跟着她的小丫鬟。 看见萧星辰伏案看书,顿时心花怒放,快步上前,望着他的眼睛。 “星辰,你……你的眼睛。” 萧星辰轻轻拍了她的手以作抚慰,让她坐下,说:“多亏了茵陈姑娘,不然我的眼睛肯定废了。” 慕容絮感动的流下眼泪,说:“我们一定要好好感谢她。” 苏见觅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说:“太子殿下视力恢复,也离不开夫人的帮助,不然以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真的找不到合适的角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萧星辰对两位拱手行礼,诚恳地说:“萧某能有今日,离不开你们的帮助,恩情铭记于心,不敢忘记,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全力以赴。” 苏见觅赶紧扶起他,说:“殿下不必如此大礼,绵薄之力不足挂齿,只要我们平安度过今天就好。” 慕容絮正要问为什么要平安度过今天,只听一声尖细高昂的声音。 “皇上驾到——” 慕容絮纳罕,朝门外看去,远远的瞧见一抹明黄的身影。 “皇上这个时候过来是为了什么?” 苏见觅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慌,说:“不管是为了什么,待会儿你要一口咬定,太子殿下的眼睛一直都是好的,知道吗?” 慕容絮讷讷点头。 很明显皇上是有备而来,他身边跟着三皇子萧星辞还有一众内侍,浩浩荡荡。 屋内一行人赶紧出门迎接。 皇上的目光在跪下的几人中扫过,在苏见觅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问:“绛紫衣裙的姑娘看着眼生,是寺庙里的人吗?” 慕容絮连忙解释说:“回皇上,她叫茵陈,是妾的娘家表妹,今日随妾来庙里进香。” 萧星辞的视线在苏见觅身上稍作停留,状似开玩笑地说:“是吗?我看茵陈姑娘竟和平康侯家的姑娘有几分相似,莫不是同一个人。” 苏见觅回道:“小女不敢与侯府千金比较。” 萧星辰愣了一下,也说:“三弟不要开玩笑,我瞧着茵陈姑娘与觅表妹完全是两个人。” 皇上眯起眼睛,也去看她,只看见一个黑黑的脑颅。 她全程低头,看不见脸,哪里看出来和苏见觅长得像的。 皇上只当是萧星辞开玩笑。 萧星辞前几天告诉他,说今天是黄道吉日,来庙里祈福最为灵验,保佑陈贵妃能顺利诞下男婴。 又说要皇上一同前来才最有效果,于是便答应了。 行至半路,偶然谈及太子正斋戒祈福,前来看望。 皇上说:“看星辰清瘦了许多,想来是斋戒清苦,等你回来后好好调养,不要亏待了自己。” 萧星辰点头说“是” 萧星辞看着太子有板有眼的回答,心头不禁笼罩一片疑云。 据可靠消息,他不是看不见了吗?怎么一点也没有失明的样子。 萧星辞眼睛盯着太子,似乎要看出朵花来。 用开玩笑地口吻说:“大哥说你瞧着茵陈姑娘和苏家表妹不像,你不是失明两月有余吗?怎么还能瞧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 慕容絮腿瞬间软了,脸瞬间白了一下。 皇上眉心一拧,威严的气势扑面而来,问:“失明?怎么回事?” 萧星辞拱手回答说:“回父皇,大哥从江淮地区回京之后,便失明了,儿臣不知他作何隐瞒,但儿臣知道了,便不得不说。” 皇上想起萧星辰回京后,上朝的前几天的确有些不对劲,时不时站错位置,当时只以为是他太过劳累便没有多心,现在仔细回想,许多马脚浮现在脑海。 他的声音陡然严厉,大声道:“星辰,星辞说的可是真的?” 萧星辰连忙跪下说:“回父皇,儿臣的眼睛一向正常,没有失明过,不知三弟为何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慕容絮浑身打颤,即使预先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可当自己真实面对的时候,说不怕是假的,哆嗦着嘴巴不敢说话。 皇上注意到慕容絮的反应,厉声问:“慕容氏,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仿佛有千万把冷刀往皮肤上割,慕容絮硬着头皮,说:“回皇上……太子殿下他……” 她咬咬牙,想起茵陈对她的交代,说:“太子殿下很正常,没有受伤。” “好一个没有受伤。”皇上冷哼一声,心里有了答案。 据他所知,慕容氏两个月以来没有见过萧星辰,哪里可以言之凿凿的说他没有受伤。 明显是有意隐瞒! 苏见觅跪在一旁,肩膀上仿佛有千斤重担压着,胸口怦怦跳,数着萧检怎么还不出场。 正在千钧一发的关头,一声清脆的鸟鸣打破了僵局。 萧检提着金丝笼,慢悠悠的朝他们走过来。 看见气氛不对,脚步顿了一下,问:“发生了什么?怎么都摆着一副臭脸,是给菩萨看的吗?” 皇上瞪了他一眼,“你怎么在这里?” 萧检提起手中的鸟笼,里面一只雪白的云雀展翅鸣叫。 “怕侄子太闷,送只鸟过来,声音悦耳,最适合他,平常什么都做不了,听听鸟鸣也不错。” 皇上眉心一跳,萧检这话不久侧面说明了萧星辰失明是真,不仅如此,他身为一国之君,还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萧检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跪在皇上面前,求生欲爆棚地说:“皇兄,都是臣弟的主意,与他人没有半点关系!” 这就是承认了。 萧星辞没想到今日会如此顺利,本以为萧星辰的眼睛恢复了不好实锤,没想到萧检一出现,三两句话就坐实了。 第九十四章 引火烧身 对于萧星辞来说,事情发展得很顺利。 气氛陡然降到最低点,皇上呼吸沉重,一言不发,目光威逼着地上的萧星辰。 萧星辰跪行两步,说:“父皇,是儿臣不对,儿臣担心父皇忧心,故而隐瞒不报,现在儿臣眼睛已经回复如初,还请父皇责罚,儿臣定没有一丝怨言。” 他刚说完,萧星辞的话语便跟了上来。 “大哥,你到底是怕父皇担心才隐瞒病情还是因为怕自己的太子之位受到威胁才故意犯下欺君之罪?” 这时候萧星辰最好的回答是沉默。 皇上也是从皇子过来的,各位皇子有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他多少知道几分。 若嘴硬坚称是因为怕皇上忧心而故意隐瞒,反而坐实了心口不一。 萧星辰低着头,一言不发,良久,才大声道:“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萧检和苏见觅对视一眼,也说:“皇兄,太子的病情我是最先知道,也是我出主意隐瞒不报!” 皇上审视的望着平日里素来庇爱的异母弟弟,压着怒气沉声说:“没想到你也会欺瞒朕!” 萧检道:“皇兄,太子为体察江淮民情,回途中意外失明,伤势严重,很多大夫束手无策。臣弟考虑到储君乃国之根本,牵一发而动全身,正巧听说有来自药王谷的医师,所以……” 他昂起头,望着皇上,真诚地说:“有一线希望在,臣弟愿意去尝试。欺瞒皇兄臣弟有愧,请皇兄赐臣弟圈禁削爵!” 圈禁削爵是非常严重的惩罚,萧检这次是兵行险着,连苏见觅都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 空气沉默了一瞬。 苏见觅看着眼前地砖的缝隙,心绪无限飞远。 看来萧检虽然纨绔,但是不傻,可是万一皇上正在怒头上,真的削了他的爵位,自己是不是要对他负责? 悠悠的一声叹息飘入苏见觅的耳朵。 皇上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你也没有什么坏心思,但该罚还是要罚,罚你半年的俸禄,另外抄写大启开朝到现在的历史全部抄写一遍。” 萧检听见抄书,惊讶地“啊”了一声,脸上是痛苦的表情,“皇兄,你还不如削我的爵,让我抄书,那就是钝刀子割肉啊!” 抄书讲究一个静心,让好动的瑜王怎么得了。 皇上怒哼道:“看来你是嫌少了,既然如此,罚抄三遍罢!” 萧检不敢再说话了。 皇上又看向萧星辰,眼中的怒火比起之前熄了大半,但还是严肃地说:“太子德行有失,祈福回来后禁足一月。” 算是躲过一劫,苏见觅心里松了一口气,眼角余光朝萧星辞瞟去。 他嘴角下压,脸上写着不甘心。 萧星辞以为能一举掰倒太子,至少让皇上的心里减去太子的好印象,没想到被萧检三言两句的化解了。 现在太子在皇上的心里,是为了江山社稷才导致失明。隐瞒失明是萧检的主意,而萧检也是出于为大局考虑才出的计谋。 太子的眼睛好了,皇上生气归生气,但不会真的往心里去。 这才是萧星辞最介意的。 忽然,他想到一个关键人物,便开口说:“大哥的眼睛恢复是好事,不知那位药王谷的医师在哪?” 他笑眼望向快把头埋到地缝里的苏见觅,说:“这位茵陈姑娘真的是太子妾室的娘家表妹吗?” 皇上也把疑惑的视线投向慕容絮。这位姑娘的身份的确有疑点。 慕容絮正想着该以什么样的形式回答,哆哆嗦嗦的不敢说话。 还是苏见觅主动开口说:“回三殿下,民女却是师承药王谷的医师。” 皇上挑眉,问:“你治好了太子的眼疾,有没有想过要什么奖赏?” 苏见觅回答道:“回皇上,治好太子殿下的眼疾乃机缘巧合,太子殿下痊愈,民女也没有什么挂念的,若要奖赏,求皇上赐民女十两银子,让民女有回药王谷的盘缠。” 皇上哈哈一笑,道:“十两太少,朕派千人军队,送你回去。” 萧星辞犀利地盯着苏见觅脸上每一个表情,似乎要戳穿她的伪装,忽而,他笑着说:“茵陈姑娘医术高超,本殿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苏见觅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说:“殿下请说。” 萧星辞说:“众所周知,本王的母亲身怀六甲,宫里太医的医术还没有姑娘的好,也不方便贴身照顾,不知姑娘愿不愿意进宫帮衬我母妃一二。” 萧星辰几乎是立即否决,道:“茵陈姑娘年纪尚小,哪里有经验,不如请经验老到的产婆更为稳妥。” 萧星辞把握不准萧星辰是否知道苏见觅和茵陈是同一个人,但见他如此在意,更是下定决心要把茵陈弄到宫里,在眼皮子底下放着。 便说:“大哥所言差矣,请茵陈姑娘进宫照料和找稳妥的产婆并不冲突,二者我都可以请,无非是多一重保障。” 皇上微微颔首,很是认同萧星辞的建议,问苏见觅:“你愿意进宫帮扶陈贵妃吗?若是陈贵妃顺利产子,朕一定重重有赏!” 苏见觅没想到引火烧身,便推脱说:“照料贵妃是民女的荣幸,但民女出谷已小半年有余,谷主前些时候来信催我回去,实在是有心无力。” 萧星辞正色道:“你是听谷主的命令而把父皇的吩咐放在后面,别忘了,即使是你们谷主,也是父皇的子民,药王谷也是父皇的土地!” 苏见觅眼神在众人身上晃荡一圈,正好触及萧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差点没心肌梗塞。 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答应归答应,但进宫是不可能进宫的,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看萧星辞态度,他是铁定了自己的身份,只不过没有实质性证据,担心再被倒打一耙。 他暂时不会揭穿自己,但不代表自己不能掉以轻心。 特别是在陈贵妃眼皮子底下,更是不好行动。 算算日子,陈贵妃怀孕应该有22周,一般情况下,在孕40周预产,还有18周,不好糊弄啊。 第九十五章 为老不尊 萧星辰还是奉命在鸡鸣寺祈福,但苏见觅没有感到一丝轻松,盘算着如何拖延进宫时间。 茵陈和苏见觅不可能同时出现,若是进宫,迟早有被揭穿的一天,群狼环伺,危险危险。 进宫的旨意还没有正式下来,苏见觅在鸡鸣寺里转悠。 她就是这样,坐着不动思维无法发散,只有漫无目的游走,脑子里才会放开思想。 皇上和萧星辞进完香便回宫了,宁静的鸡鸣寺在经历一场热闹后又恢复了平静。 苏见觅的心情一点也平静不起来了。 步入夏日,绿树成荫,苏见觅沿着羊肠小径信步,想起上回被萧星辞打断的探路,又训着记忆朝分岔路走去。 出人意料的是,那条路被一块巨石挡住。 过不去了。 苏见觅手指在巨石上面摸了摸,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许是暑意炎热,身心也燥热烦躁,提起裙子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经过一个池塘时,正好碰见蹲在池塘边的萧检。 他身后是一棵一人合抱的榕树,知了不断鸣叫。 苏见觅不自觉走过去,在他旁边蹲着。 “池塘里有什么好东西?”她伸着脖子去看,只有一汪碧水,不时有鱼吐出泡泡。 萧检手指放在唇边,神秘兮兮的小声说:“嘘……我看见一个美人,你小声点,别把她吓跑了。” 哪里有什么美人,唬谁呢! 苏见觅不信,以为萧检在犯什么神经,耸耸肩准备起身,却被拉住手腕。 他的指尖很凉,凉得像冬日红梅上的水珠。 苏见觅停下动作,疑惑地看着他。 萧检指了指湖水,轻声说:“你别走,你走了,我一个人多没意思。” 想着前不久他还帮忙解围,苏见觅便愿意浪费时间和他一起看池水。 她蹲在池塘边,一手撑着脸,目光空空。 萧检见她半天没有反应,问:“难道不美吗?你怎么无动于衷的样子?” 苏见觅实话实说,道:“我没看见什么水中的美人。” 萧检惊诧道:“怎么可能!只有傻子才看不见水里的美人!” 苏见觅睁大眼睛看他,心想,这人刚才和皇上说话的时候智商还在线,难道刚才只是一场梦? 她不相信的样子触发了萧检的自尊心,他招招手,唤来高风,指着池塘中间问:“高风,水里是不是有一个紫衣美人?” 高风小鸡嘬米似的点头,道:“回王爷,确实有一个美人!” 萧检很满意这个答案,满脸微笑地摇手让他离开,对苏见觅说:“我就说,傻子才看不见水里的美人,只有聪明人才能看见。” 要不是听过《皇帝的新装》,她还真有一瞬相信了。 苏见觅笑着说:“你以为是鲛人啊,即使是鲛人,那也是在深海里,你瞧瞧,一个小破池塘,我跳下去都淹不死,哪里来的美人?” 萧检话锋陡然一转,像是确定似地问:“真淹不死?” 苏见觅讷讷点头,又看了眼池塘,道:“大概是淹不死的。” “那就好。”萧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轻咳一声,抬脚往还蹲在地上的苏见觅踹去。 苏见觅没有防备,一个重心不稳,下一秒扑腾在水里。 口鼻里灌满了池水,双脚扎在泥水里,浑身上下湿了个透,白净的脸蛋上抹了两把泥土,狼狈极了。 她扑腾了一会儿,发现池水只到自己腰部上面一点的位置,手足无措的站着,愤怒地望着蹲在对面看好戏的萧检。 后者仿佛自动无视苏见觅要吃人的眼神,笑着说:“你瞧,这不就是池子里的美人吗?哈哈哈哈哈哈!” 苏见觅:“……” 一点也不好笑,这叫她怎么回去? 萧检没有半点要把她拉上来的意思,还是苏见觅自己手脚并用的爬上去。 不远处的高风本来要过来帮忙,被萧检一个眼神逼退。 苏见觅好不容易爬上来,衣服上没有一块是好的,嘴里还有一股泥土的咸腥味。 看见狂笑的萧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双手在肮脏的衣裙上胡乱的摸一把,一个闪身往萧检脸上左右开弓的抹去。 萧检英俊的脸上瞬间多了两团黑乎乎的印子,放肆的笑容当即凝固在脸上。 “萧检,别仗着你辈分比我高,就为老不尊!”苏见觅撸起袖子,道,“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说着,她又伸出双手,朝萧检奢侈的外袍上抹去。 萧检急得跳脚,躲闪不及,青丹锦袍上又多了几团不明物体。 “我错了我错了!”他边躲边求饶,轻佻地笑着说,“茵陈姑娘大人大量,饶了我这一次!” 苏见觅也有些累了,停下来靠在树上,身上湿湿黏黏的,难受极了。 萧检脱下外袍搭在她身上,说:“你看看你,像一只花猫。” “不用看我,我也知道自己现在好看不到哪里去。”苏见觅把头扭向一边,不看他。 萧检死皮赖脸的溜到苏见觅眼前,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就算你脸上全是泥巴,也是好看的。” “那我可谢谢你了。”苏见觅擦了把脸,擦了一手的泥水。 萧检从袖口里拿出一块做工精细的手帕,上面绣着挺拔的翠竹,递给苏见觅。 “擦擦,我叫人去给你找衣服。” 叫的人自然是高风。 反正身上都脏了,苏见觅便大咧咧的坐在地上,双眼望天,道:“难道我真要进宫陪陈贵妃?这是是把鸡送到黄鼠狼面前拜年,有去无回吗?” 萧检轻笑,笑声萦绕在耳畔,有几分压抑的迷人,他说:“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比喻,苦中作乐,有趣有趣。” “有趣个毛线啊!”苏见觅欲哭无泪,“要不然来个假死,这样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是吗?到时候萧星辞验尸,往你身上三刀六个洞,你是真是还是假死?” 往死人身上戳刀的事情萧星辞还真能做出来。 假死难度太大且不好实施,苏见觅只得放下这个念头。 萧检看了看日头,漫不经心地说:“高风行动怎么这么慢?不就是拿件衣服,竟然快过了一炷香还没回来!要是你着凉了可怎么办?” 第九十六章 拿瑜王当丫鬟 苏见觅灵光一现。 如果着凉,身上带了病气,就不用接触陈贵妃了! 她双眼放光,心道,真是个好主意。 所以刚才萧检是故意把她踢下水,然后暗示她的? 苏见觅心头的火气消了大半,也不为他的行动感到生气,反而感谢地说:“叔,谢谢你。” 萧检坐在一旁,手中的折扇摇啊摇,闻言纳闷地看向苏见觅。 “你真傻了?”他摸了摸她的额头,“脑袋应该没进水,我把你衣裙弄脏,你还谢我。” 苏见觅瞧他样子,以为他是装的,拢起眉心,道:“你不是在暗示我?” “暗示?暗示什么?”萧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苏见觅:“……” 看来是她想多了,真是,浪费自己感情。 高风取好衣裙,萧检也带着苏见觅回到寺庙里的客房换衣服。 湿衣服贴在身上并不好受,苏见觅一关上门,便迫不及待的换下衣裙。 新送过来的衣裙正好合身,款式也是京城姑娘里最流行的桃色水纬罗对襟衫,换上干净的衣裙后,苏见觅把头上的朱钗全部摘下,找了块毛巾给自己擦头发。 包好头发后从房间里走出去。 萧检背着身等待,听见门开的动静转身过去,见到苏见觅的样子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苏见觅一头雾水,问:“笑什么?” 萧检看着她的头说:“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把脑袋包成一个粽子?” 远远看去,苏见觅的头确实像个粽子。 她飞了一记眼刀过去,说:“还不是拜你所赐,我头发都缠在一块,要洗个头。” 萧检朝高风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离开,不一会儿提了一桶冒着热气的水过来。 “现在没有什么事,正好洗个头。”萧检朝她招招手,说,“不然头发黏糊糊的也不舒服。” 说的有道理,苏见觅便没有推辞,坐在小板凳上,解开毛巾。 乌黑的秀发飘荡在水里,像茂密柔顺的海藻,她挽起袖子,举着木瓢一点点打湿头发。 苏见觅还有点不适应这样子的洗头方式,在现代的时候有花洒,在侯府的时候有丫鬟。 而且现代为了工作方便,她留的是齐肩的头发,比及腰的长发方便多了。 苏见觅低着头,另一只手往头上小心的浇水,免得溅到衣领上。 正当她心里吐槽麻烦的时候,手上的木瓢被拿走。 耳边听见舀水的声音,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水顺着后脑勺汩汩流下。 萧检珠落玉盘的嗓音也在耳边响起。 “瞧你笨手笨脚的样子,水凉了你都洗不完。”他一边说,一边又舀起一瓢水,往苏见觅脑袋上浇。 手也不闲着,帮她顺头发。 苏见觅坐在小板凳上,佝偻着腰,看不见萧检的表情,只能听见他揶揄的话语,顿时涨红了脸。 说:“那就麻烦王爷做我一回丫鬟咯。” 萧检也不生气,嘴角嗪着暖阳般的笑意,捧出皂角往她头上抹。 “你别乱动,交给我就行。” 他手法很不错,比起专业的理发师有过之而无不及,苏见觅被他揉得舒服,懒洋洋的像一只猫一动不动。 骨节分明的手掌在乌黑的秀发里来回穿梭,指尖无意中碰到苏见觅白皙的耳垂,萧检轻咳一声。 没话找话般地说:“踢你下水是我不对,我以为你能反应过来,没想到你真的在发呆。” 苏见觅闻言忍不住吐槽道:“就你这样的,以后能娶到媳妇算我输。” 脑袋上正在动作的手一滞,萧检半开玩笑地说:“你还担心我娶不到媳妇啊。” 苏见觅睁开一只眼睛,微微侧头看他,说:“我才不担心,你的婚姻大事有皇上分配。” “那你还说我娶不到媳妇。” 苏见觅说:“行,我收回我的话重新说,像你这样的,一定不会讨媳妇欢心。” 萧检用毛巾把苏见觅的洗完干净的头发包住,比起刚才的“粽子”半斤八两,谁也别想笑话谁。 他说:“你看我洗头多干净,要是用在媳妇头上,她一定会开心。” 苏见觅双手托着头发,竟一时反驳不出任何话来。 萧检洗头的技术,是真好,五星好评一次送清的那种好。 就着阳光与和风吹干头发,苏见觅找到慕容絮。 她难得来一次,不到傍晚是不回去的。 “茵陈姑娘,多亏了你,不然星辰今天怕是躲不过。”慕容絮充满感激地说。 苏见觅笑笑,说:“也不全是我的功劳,还有瑜王殿下。” 慕容絮又向萧检道谢。 苏见觅放轻声音,说:“先别急着谢,此事有一个疑点,三皇子是怎么知道太子殿下伤的是眼睛呢?” 慕容絮细细一想,脸色一变,惊恐地说:“姑娘的意思是……有内应?” 苏见觅点点头。 会是谁呢? 慕容絮皱着眉头,知道这件事的太子属下都是追随多年的人,如果是内应,皇上早就会在之前被三皇子带过来。 苏见觅又说了一句:“实不相瞒,太子殿下是昨天拆的纱布,以防万一,我才告诉你是今天。” 慕容絮心里一咯噔,睁大了眼睛,说:“是我的人!” 至于是谁,苏见觅也不好下定论,她接触的慕容絮身边的人不多,太早下结论容易误伤。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至于内应,相信慕容絮有了自己的提示会亲自去查,不用自己手把手的安排。 日落西山,慕容絮也准备回府,临走时看了看没有打算一起离开的苏见觅,又瞅了瞅自己的夫君,心头生出些悲凉。 对苏见觅说:“茵陈姑娘不和我一起回去?正好顺路。” 苏见觅摇了摇头,说:“我晚些时候回去。” 慕容絮以为她说的只是推辞,实际上还是会在鸡鸣寺留宿,正要带着失落转身,萧检的话又飘进耳朵。 他说:“本王送茵陈姑娘回去,夫人不必担心。” 慕容絮眼底燃气了一抹光彩,像是为了确定什么去看苏见觅。 苏见觅对上她探究的目光,知晓她的想法,说:“我和王爷还有些事情商量,夫人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忘了我对你说的话。” 第九十七章 谁敢动本王的人 其实哪有什么事情,只是顺着萧检给的梯子,撇清将来进入太子府的可能。 慕容絮这才放心的走开了。 华灯初上,玉壶光转,京城花灯璀璨笑语喧哗。 苏见觅为数不多的观赏大启的夜市,坐在马车里不禁看得移不开眼。 即使不是特殊的节日,京城的夜晚也是看不尽的繁华。 萧检看着她被灯火照映得分外柔和的侧脸,说:“要不要下去看看?” 苏见觅想了想,遗憾地说:“算了,我明天还要称病,得回去准备准备。” 萧检不由分说的拉她下车。 “有本王在,明天什么都不需要准备。” 他颇有自信,苏见觅还没意会过来话语里的原因,萧检又说:“你先是落水,然后洗头,晚上没有好好休息被本王拉着逛夜市,吹了夜风,不小心着凉……” 他倾身靠近她,在耳畔说:“这法子好不好?叔叔对你好不好?” 苏见觅没来由的呼吸停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快得没有人察觉。 她眼神闪烁,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 萧检爽朗地笑,打开扇子摇了摇,道:“叔叔对你的好记在心里,把我瑜王拿出来当挡箭牌,是没有人会怀疑的。” 苏见觅斜了他一眼,扭头不再说话。 她陪萧检逛街还有一个好处,除了明天的风寒有正当理由,还有就是,若是以后不得不以茵陈的身份抛开苏家的屏障去陈贵妃身边。 但有了萧检一个保障,陈贵妃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大街上热闹非凡,宝马雕车香满路。 两人并肩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苏见觅左顾右盼,行至一处杂技表演。 一圈人围着,中间站着一个衣衫破旧的艺人,正表演喷火。 每喷一次火,都有一个妇人端着破碗,沿着人群求打赏,她身边还跟着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看来是一家三口卖艺维生。 艺人不仅表演吐火,还表演了顶竿、抖空竹、耍大雀……看得苏见觅眼花缭乱。 当妇人端着碗来到她面前时,苏见觅也毫不犹豫的往里面放了一两碎银。 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人群里窜出来一个彪头大汉,一巴掌抓起正在表演艺人的衣领,恶狠狠地说: “老子早就警告你,在我的地盘上卖艺要给点意思,你倒好,招呼不打一声直接做了是!” 刚才还奋力卖艺的艺人瞬间双腿止不住的发抖,求饶道:“莽爷,小的……小的也没办法,生意不好,实在是交不起……” 被称作莽爷的大汉往妇人碗里一瞟,眼尖地看见里面一两碎银,目露凶光,冷哼道:“还说生意不好,我瞧着挺好!” 妇人顿时哆嗦着上前双手奉上碗里的银钱,说:“莽爷,今天只有这么多,多的实在拿不出来。” 莽爷不屑地“呸”了声,正要发作,忽然想到什么,凶狠的脸庞缓缓爬出一丝瘆人的微笑。 “你们不是会赚钱吗,少的那点银子现在就给爷赚!” 他招了招手,人群里又挤出三五个面色不善的人。 莽爷大着嗓门说:“既然你这么会耍杂技,不如给大伙儿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如何?” 说话间,两个手下已经哼哧哼哧的搬过来半人高的花岗石,往地上一咚。 艺人望着石头,脸色一白,冷汗从额头上流下,求饶道:“莽爷,莽爷我错了,给小的一个机会,小的妻儿还在,若是小的出了个三长两短……” “若是出了三长两短,你妻子我照顾,你儿子,呵呵……” 那个七八岁的小孩一听,瞬间哇哇地哭了起来,躲在妇人怀里。 莽爷手下的人抓住艺人按在长椅上,不由分说的把花岗石放在他胸口,拎起锤子作势要砸。 莽爷似乎没感受到尽兴,大喊道:“刚才是谁打赏一两碎银,给爷站出来好好看看!” 人群自动把苏见觅分出去。 苏见觅:“……” 她和莽爷四目相对,她认出了莽爷,但因为易容,莽爷没有认出她。 他不就是前些时候,试图在街上讹墨黎的为首男人吗? 才几天不见,嚣张的气焰竟然到这种地步! 莽爷眼睛盯着苏见觅,双眸像猎物闪着光。 “哟,还是个姑娘。” 苏见觅嫌恶地避开他的目光,只觉得恶心。 莽爷正要向苏见觅下巴伸手,被萧检一扇子拍开。 玉骨制成的扇子打在手上,顿时浮现一道红痕。 萧检将苏见觅挡在身后,目光逼视莽爷,声音夹杂着压迫,道:“在本王面前对本王的人动手动脚,是嫌命太长了吗?” 莽爷愣了一瞬,噗嗤笑道:“你要是王爷,老子还是皇上,就算是皇上亲临,老子也不带怕的,你知道老子背后是谁吗?” 他骄傲地环视一圈,一字一顿道:“是平康侯!” 苏见觅皱了皱眉。 萧检呵呵一笑,朝不远处的高风看了一眼。 “留一条命,本王倒是要看看,是哪个狗胆敢借平康侯的名义作恶!” 高风一出手,瞬息之间撂倒同伙,一把长剑横在莽爷脖子上,亮出瑜王府令牌。 这下莽爷总算是相信了,顿时吓得屁滚尿流。 …… 第二天,苏见觅便以生病的理由没有进宫。 但是萧星辞显然不想轻易放过,“热心肠”的请来两个太医给苏见觅把脉看病。 苏见觅是何人,装病小菜一碟,一招瞒天过海成功迷惑了太医的眼睛。 皇上只道是巧合,便准许茵陈身体痊愈之后再去照顾陈贵妃。 做戏做全套,苏见觅拖萧星辰的关系想在京城里购置一套宅子。 萧星辰念及茵陈治好自己的眼睛,大手一挥,直接说送一套豪宅给她。 苏见觅哪能这么高调,连忙推拒,选了一处很早之前看中的宅子。 宅子位于京城比较僻静的地方,离侯府不是很远,可以挖一条地道。 萧星辰一看宅子的地理位置,离太子府相隔十万八千里,失落之余又只得由着她。 如此,苏见觅便以茵陈的身份,在宅子里安心“养病”,还嘱托不要任何人打扰。 闭门谢客。 第九十八章 幕后平康侯 苏见觅新购置的宅子里。 莽爷跪在地上,冷汗淋漓,却还在嘴硬。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但小人也是为了京城的秩序考虑,摊贩众多,堵在路上容易发生事故,所以小人才斗胆略尽一分绵薄之力。” 还是熟悉的高举正义大旗的套路,苏见觅嗤之以鼻,问:“你说你背后是平康侯,怎么不见他来保你?” 莽爷抬头望着面前的天青衣裳的妙龄少女,前些时候的龌龊心思再也不敢乱动。 “回姑娘的话,侯爷很忙,等他想起小人了,自然会来找。” 平康侯很忙吗? 苏见觅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她父亲已退出权力中心,根本就不忙! 是莽爷信口开河,打着平康侯的名义胡作非为,要是被有心人利用,侯府定然会陷入风波之中! 苏见觅背后起了一层冷汗,目光越发犀利冷冽。 清冷的声音夹着上位者的威严,道:“王爷,这个人不说实话,要用些手段他才肯张嘴。” 萧检俊眉上扬,好看的眸子里是促狭,问:“茵陈姑娘有什么好主意?” 苏见觅不对他心慈手软,道:“剥去他的衣裳,用铁钩穿透锁骨,挂于房梁之上,什么时候说实话,就什么时候放他下来。” 萧检把玩着折扇,略微思索,道:“这个方法不错,最好不给他吃食,把他风干成一条老腊肉,有趣有趣。” 莽爷瞳孔骤然缩紧,连连磕头,声嘶力竭道:“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请王爷明察啊!” 苏见觅抽出高风腰上的长剑,架在莽爷脖子上。 她心中是鄙夷之极,因着侯府被泼脏水,所以手上微微颤抖,锋利的剑身划开脖子上浅浅一层表皮,渗出几丝血丝。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不如一刀了结你,省得日后掀起什么风浪!” 说着,作势朝他脖子抹去。 莽爷吓得屁滚尿流,求饶道:“我招!我全都招!” 苏见觅停下动作,厉声道:“说!” 莽爷双手合十,眼睛里残留着惊恐,道:“小人背后……靠的真是平康侯,若有欺瞒,天打雷劈!” 他振振有词,苏见觅握紧剑柄,慢慢从他脖子上挪开,把长剑归还高风。 事情没有表面那样简单。 苏见觅质问道:“十天前,你纠结同伙当街讹诈,怎么当时不自称是平康侯的人?” 十天前…… 莽爷细细思索,忽的睁大眼睛,看向苏见觅,疑问:“你怎么知道?” 苏见觅冷声道:“你管我怎么知道,问你你就回答。” 莽爷只道是她当时在人群堆里,没有细细深想,一五一十从实招来。 “当时小人只是一个不成气候的帮子,后来阴差阳错,得了侯爷赏识,侯爷允许我在京城放手去做,说一切有他善后。” 这么明显的骗局只有他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呆瓜才会相信。 苏见觅又问:“你可看见平康侯长什么样子?” 莽爷摇头说:“当时侯爷站在屏风后,但看气质气场,绝对不是平凡布衣。小人起初是不相信的,后来……” 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苏见觅追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莽爷说:“后来有一次,小人不小心在赌坊里欠了债,债主上门要剁我的手,是侯爷的人救了我,还警告了债主。” 苏见觅倒吸一口凉气,自己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绝对不可能做出为虎作伥的事情来,肯定是有人假借平康侯的名义,让莽爷作恶。 欲使其灭亡,必使其疯狂。像他这样做事不带脑子的,迟早会闯下大祸,天子脚下不知有所少双眼睛盯着,众口铄金…… 苏见觅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嗓音冷得像冬日的寒冰,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把你背后的靠山引出来,不然……” 高风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手搭在剑鞘上,气势凌然。 莽爷求爷爷告奶奶地哀求道:“多谢姑娘不杀之恩!多谢姑娘不杀之恩!小人,小人一定把侯爷引出来!” 萧检上前,顺手把高风挤到一旁,眼神仿佛在说:到底谁才是你主子? 高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太投入,本能的听从苏见觅的号令和暗示,低着头退到一旁。 苏见觅颔首道:“时间,地点,暗号,一个都不要少。” 莽爷交代道:“侯爷让小人每月月中去郊外驿站里等待,暗号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识弯弓射大雕。” 苏见觅问:“他有没有说让你去驿站做什么?” 莽爷摇头,一脸茫然。 苏见觅对高风招招手,道:“绑了,别让他出宅子半步。” 高风点点头,正要拿着绳索上前,又触及到萧检审视的目光,脚步一顿。 萧检故意晾了他几秒,才说:“还不快去,茵陈姑娘的话也是本王想说的。” 高风立马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莽爷五花大绑,扔进柴房。 苏见觅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看来京城里盯着侯府,巴不得侯府不好过的人,不止是萧星辞。” “哦?你凭什么认为刚才那家伙的幕后不是萧星辞?”萧检问。 “他十天前还不成气候,昨天气焰嚣张,转折点在十天之内,而十天之内萧星辞忙着规划他的亲事,还有盯着太子表哥的眼疾,若是再着手往侯府泼脏水,三箭齐发,他还没有这个精力和本事。” 萧检摇着扇子晃悠悠道:“你可别小看人家,他没精力和本书,他手底下的幕僚不一定。” 苏见觅追着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萧检睇着她,一脸无辜地说:“我能知道什么,随口一说而已。” 苏见觅哼了一声,掰着指头算了一下,说:“反正再过五天,就是去驿站的时候,到时候幕后主使是谁,一抓便知。” 绿树荫浓夏日长,满架蔷薇一院香。伴着夏日的阳光,博友侯家的嫡姑娘到了及笄的日子。 虽然博友侯没有平康侯的盛名,但有祖上的福荫庇佑,宴请的宾客也络绎不绝。 苏见觅也在其中,和许久未见的李希宁打了个照面。 第九十九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一下马车,苏见觅就看见了许久没有谋面的李希宁。 她还是一如既往羞涩的模样,声音软软细细,像一只小猫。 “阿觅,终于又看见你啦。”她笑着牵住苏见觅的手。 苏见觅也笑着答应,两人一同进入博友侯府的大门。 正值夏日,往来的宾客穿的都不厚重,姑娘们的罗裙轻摆,宛若翩跹的蝴蝶。 徐家的姑娘不在人群之中,应该在屋里准备及笄礼。 苏见觅便和李希宁攀谈起来。 说到及笄,想起李希宁是在她穿越回来的前一个月及笄的,当时苏见觅送的是亲手串的珍珠手串,现在还戴在李希宁的手上。 姑娘家的聊天总是会扯到风月上,苏见觅想起李希宁有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哥,如果这辈子不出意外,他们两个应该能有一个好归属。 “及笄一过,婚事也可以提上日程了,阿宁,伯父伯父没有替你参谋参谋吗?”苏见觅和李希宁坐在凉亭下,附耳悄声问。 李希宁耳朵根都红了,嗔怪地推了一下苏见觅的手臂,道:“又在瞎说,父母的意思我怎么知道。” 苏见觅嘻嘻笑道:“到底是谁在瞎说,伯父伯母的意思你这个做女儿的不知道,那还有谁知道?” 她抱住李希宁的手臂,撒娇道:“你说说嘛,难道我还能抢你的不成?” “你当然不会!”李希宁立刻接话,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掉进了苏见觅挖的坑里,只好硬着头皮说,“是有的,我以前跟你提起过的表哥。” 苏见觅想了想,问:“你表哥今年是不是和我三哥一样参加了科考?” 李希宁说:“是啊,十六名。” “不错的成绩啊,稳住的话,不说泼天富贵,至少也是受人尊敬。” 李希宁红着脸蛋点头。 两人说话间,远处走来一个绯色衣裙的女子,肤白胜雪,笑容明艳,眼睛里却看不见丁点善意。 “我说后花园怎么没看见你俩,还以为你们不来,原来是在这里说悄悄话。” 柳雪颜身姿曼妙地走近,兀自地坐在苏见觅不远处,笑意盈盈。 苏见觅说:“我怎么会不来,是你想多了。” 柳雪颜捂嘴笑道:“也是,平康侯府出了一个不知检点的苏思妙,我还以为平康侯里的人都是如此。” 她字里藏针,用最好看的笑脸说最令人作呕的话。苏见觅不慌不忙的反击道:“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以偏概全,难道是你们庸南伯府的眼界?” 柳雪颜无语凝噎,又把矛头指向李希宁,笑里藏刀地说:“阿宁好久不见,上次还是在百花宴的时候,你的才学我又佩服又羡慕,还以为你一定能得到全场的青睐。” 李希宁比较腼腆,没有苏见觅游刃有余的攻击性,只得不好意思地说:“雪颜姐姐谬赞了。” 柳雪颜见李希宁比苏见觅好对付,心气一下子上来,接着惋惜地说:“可惜星星再璀璨,也没有月亮招人喜欢,我还以为阿宁你会一鸣惊人呢,可惜了。” 把李希宁比作星星,把苏见觅比作月亮,挑拨离间,其心可诛。 李希宁虽然容易害羞,但还是能听懂话外音,稍稍愣了一下,牛头不对马嘴地问:“请问雪颜姐姐,问渠那得清如许,下一句是什么?” 柳雪颜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为有源头活水来。” “不是。”李希宁笃定地说。 柳雪颜觉得她脑袋坏了,笑着说:“不然呢?下一句是什么?” 李希宁直视她的眼睛,说:“渠说关你什么事。” 柳雪颜:“……” 这就是文化人怼人吗?苏见觅情不自禁的笑了,她有憋过,但没憋住。 李希宁说:“我有没有一鸣惊人我自己都不介意,不知道雪颜姐姐为什么为我打抱不平。” 柳雪颜胸口一起一伏,明显是在极力忍耐,脸色也不好看。 苏见觅朝李希宁瞧了眼,两人心照不宣,手拉手,离开凉亭,独留柳雪颜一人尴尬立在原地。 迎面走来的是赵菲,上回见她还是在马场上,她正和身边的姑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看来是忘了上次话多的教训。 赵菲也看见了苏见觅,热情的朝她打招呼。 “今天好热闹呀,觅觅你又变好看了!”赵菲上下打量苏见觅,满目艳羡。 苏见觅还没回答她的话,赵菲又把视线转向李希宁,道:“希宁,你身上真好闻,是抹了什么香?” 李希宁微笑着说:“没有抹香,是昨日洗头的时候放了点花汁。” 赵菲点了点头,看见不远处凉亭里独自站着的柳雪颜,不解道:“刚才你们两个也是从亭子里出来的吗?为什么只有柳雪颜留在那里。” 苏见觅说:“我哪知道,说不定人家就是喜欢那里呢。对了,你们见着了徐俏吗?” 徐俏就是今天及笄礼的主人公,徐家的嫡姑娘。 赵菲摇头,说:“她在东房等候开礼,我们不好去打扰。” 几位姑娘在后花园说笑,平常她们都闷在家里,只有苏见觅跳脱一些,如今凑在一起,都想听苏见觅说一些有趣的事情。 更有甚者,听说今年的状元在平康侯府借住过,向苏见觅打听状元郎有无婚配。 苏见觅调笑道:“好哇,别看你们平常矜持得不行,一提起这个,没羞没躁的!” 众人也不生气,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正笑着,不远处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在笑什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说来给本王听听。”萧检一身艾青色奢华锦服。 众人不敢贸然回答,苏见觅和萧检最熟,站出来说:“女儿家的心思你也要听?” 萧检朗声笑道:“若是主动给本王说,本王还是乐意至极的。” 苏见觅扬起下巴,眉眼弯弯,说:“才不说呢!” 说着,还张牙舞爪的做了一个鬼脸。 逗笑了旁边的人,都说苏见觅俏皮可爱,不拘小节。 这时,及笄礼也要开始,宾客要落座观礼,姑娘们也一起进屋,很是融洽。 大厅里重要的位置都留给了有头有脸的人物,苏见觅便和李希宁坐在角落观礼。 第一百章 亲戚敲门 及笄之礼开始,博友侯起身道:“今日是小女徐俏及笄之礼,感谢诸位光临……” 他说了一长串话之后,徐俏走出来一一向宾客行礼。 苏见觅和李希宁坐在角落,瞧着满屋的宾客,不知徐俏要行多久的礼。 往世自己及笄礼的时候,也是宾朋满座,光是行揖礼便花费了大半个时辰。 一套流程下来,脸都要笑僵了,腰酸背疼的。 想起明年还要遭一次这样的罪,苏见觅脑袋有些发晕,身体也开始不舒服。 旁边的李希宁瞧着她脸色不对,推了她胳膊肘一下,轻声问:“阿觅,你哪里不舒服吗?” 苏见觅收回思绪,揉了揉眉心,道:“大概是有点累了,想睡觉。” 李希宁扶住她说:“我陪你一起去客房小憩一会儿。” 苏见觅点点头,刚准备起身,忽然,一种久违且熟悉的感觉喷涌而出。 她顿时抓住李希宁的手腕,神色莫测,道:“那个……我好像我来癸水了。” 李希宁神色一怔,左顾右盼,轻声道:“我们去找博友侯夫人。” 博友侯夫人马上就要开始及笄礼中的聆训,抽不开身,苏见觅否决了这个建议。 李希宁又说:“我母亲和庶妹也在,找我母亲帮忙去。” 记忆里李希宁母亲郑氏是个温婉善良的女子,苏见觅放心的点点头。 幸好两人的位置不引人注目,加上在坐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徐俏身上,苏见觅和李希宁顺利的溜了出去。 好在郑氏也在外面,不多久便碰上了。 李希宁赶紧把苏见觅的需求讲给母亲听,郑氏听了,带着苏见觅前往供给女子休息的房间,又派身边的老妈子去买月事带和干净的衣裙。 苏见觅抱着李希宁递过来的热水,肚子好像被搅起来一般,疼痛难忍。 一点力气也没有,靠在软塌上一动不动。 郑氏让李希宁在外间守着,自己忙前忙后。 苏见觅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睛,望着郑氏来回踱步的焦急身影,细声说:“郑伯母,我还好,你先坐一会儿。” 郑氏将毛巾蘸水,拧干后给苏见觅擦汗,心疼道:“你府上没有人告诉过你,女子来癸水时的禁忌么?” 苏见觅微微摇头。 她没有母亲,父亲对女儿家的事不懂,更别说哥哥们,祖母倒是在年初的时候问过一嘴,不过那时候苏见觅还没有来癸水,时间一长,难免疏忽了。 郑氏给她肚子上搭了薄被,温温地说:“你也别怕,流血是正常的,咱们女子每个月都会这样,记得不要吃生冷的食物,别看天气热就贪凉,对身体不好,还有待会儿的月事带也要勤洗勤换,知道吗?” 苏见觅是医生,就算郑氏不说,她也知道。 可是心头的暖意宛如初春时洒在新叶上的阳光,眼角不自禁湿润了。 郑氏摸摸她的头,以为小姑娘还是有些害怕,安慰道:“你要是不好意思跟家里人开口,待会儿我送你回去,我来跟你祖母说。” 苏见觅抓住她的袖口,脸颊在她宽大的袍子上蹭了蹭,嗓音有点哑,羡慕地说:“阿宁真幸运。” 郑氏失笑道:“你是个好孩子,疼爱你的人多着呢。” 不一会儿郑氏吩咐的月事带和衣裙送过来,苏见觅再不舒服也赶紧换上,又喝了两大杯温热水,才慢慢出去。 徐俏的及笄礼差不多完毕,宾客也陆续离开,只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姑娘玩得不尽兴,缠着家里人多留一会儿。 徐俏也很开心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尽管有些累,但还是很乐意与年纪差不多的姑娘们聊天。 后花园里摆上新鲜的水果点心,姑娘们欢声笑语,很是热闹。 正巧苏见觅和李希宁出去路过凉亭,徐俏眼角余光抓住她们,笑嘻嘻的叫她们一起过去玩。 徐俏眼角眉梢笑意明艳,像肆意张扬的花朵,喊道:“阿觅、阿宁,你们哪去了?快过来喂鱼玩!” 苏见觅和李希宁循声走去,刚走近,手上就被塞了一把馒头糠。 徐俏笑着说:“鱼儿最喜欢吃馒头糠了,你们快过来看看,有一条极好看的红鲤鱼呢!” 她顺势撒了一把馒头糠到池子里去,瞬时鱼儿争先恐后的夺食。苏见觅瞧见一条颜色鲜艳的红鲤鱼,有半个手臂那么长,它一出来,其他的鱼儿瞬间失了颜色。 苏见觅肚子不太舒服,主动转移注意力在池子里的鱼群上,减轻身体上的疼痛。 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池子里扔馒头糠。 这时有跟徐俏熟悉的姑娘问:“阿俏,我听说求亲的人都快踏破你家的门槛,有没有这回事呀?” 问的人是李立晨,是和李希宁一起过来的庶妹。 姐妹一个沉静含蓄,一个活泼明朗,两种性子相处却还算融洽。 妹妹的问题一出,立即引起了大伙儿的注意,这里没有外男,都是年纪相仿又比较熟悉的姑娘,都纷纷调笑起来。 徐俏出身将门,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的,闻言也不害羞,道:“你哪里听说的胡话,我可是一个都没瞧见。” 李立晨睁大眼睛,道:“我看你说的才是胡话,博友侯家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这时默不作声的柳雪颜又开始说话,道:“立晨妹妹,你怕是不知道,传闻三殿下有意求娶,哪家的公子敢和皇室争啊。” 她话语里酸溜溜的,眼睛还不时观察徐俏的反应。 众姑娘还是头一次听见这样的消息,或羡慕或失落,纷纷向徐俏和柳雪颜求证。 徐俏把手上剩下的所有馒头糠洒进池水里,拍了拍手,眉眼自信飞扬,道:“你们忘了我以前说过的话吗?我可不允许我的夫君纳妾。” 柳雪颜嘴角扬起一抹讥诮,嗓音却充满好意,道:“三殿下虽然纳了阿觅的庶妹为妾,但她庶妹红颜薄命,早已香消玉殒,难道也不行吗?” 徐俏朝苏见觅瞧了眼,坚定地说:“不行。” 这也不行,要求也太苛刻了! 众人心里这样想,但没有人直接说出来。 第一百零一章 推你就推你 李立晨说:“阿俏,你吹毛求疵,三殿下一表人才,更满足你的条件,你却说不喜欢,我看你是有喜欢的,所以才说不喜欢。” 她说话也是大胆,即使对方心有所属,当着大伙的面儿问出来,也难免尴尬。 但徐俏也不感到难堪,心直口快地说:“立晨,还是你了解我。” “什么!”李立晨张大嘴巴,吃惊地瞧着徐俏,她本是看玩笑的一说,没想到她真的承认了。 “你莫不是跟我开玩笑……”李立晨左顾右盼,看出在场姑娘都是一脸八卦,为自己不加思索的调笑感到懊悔。 徐俏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有什么好丢人的,我心有所属,是犯法了还是违背了伦理道德?” 她给李立晨找台阶下,李立晨也不再当着大家的面追问她心有所属的是谁。 忽然,“噗通”一声,像是有什么掉进了池子里。 众人迅速朝池塘里看去,只见柳雪颜张着嘴巴,双手在水里扑腾,大喊:“救命——” 凉亭位于池水中央,为防止不小心落水,护栏修得老高,还会有人定期检查,千防万防,还是出现了落水事件。 夏季里姑娘们穿得单薄,柳雪颜的衣裳打湿后紧贴着身体,玲珑的曲线一览无遗。 若是叫府里的家仆来,岂不是坏了柳雪颜的清誉? 池水也不浅,足够淹死一个人,再不行动,柳雪颜性命堪忧。 正当徐俏左右为难的时候,李立晨不知从哪找过来一圈绳子,扔到柳雪颜手边。 亭子里的人纷纷大喊,让柳雪颜赶紧抓住绳子游上来。 柳雪颜扑腾了一会儿,终于抓住绳子,缓缓朝亭子靠拢。 好不容易爬上来,她趴在地上猛的咳嗽,头发衣服没有一块是干净的。 徐俏赶紧让几个丫鬟把柳雪颜送到客房里去。 几个姑娘窃窃私语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落水?” “应该是光顾着喂鱼,不小心掉下去了。” 只有苏见觅一脸沉静,仿佛发生什么都与她没关系。 几个姑娘还没议论完,柳雪颜就换好干净的衣裙回来了。 她一回到姑娘堆里,怒气冲冲地指着苏见觅,斥责道:“你为什么推我?” 苏见觅拢了拢眉心,道:“明明是你自己跳下去的。” 柳雪颜气笑了,双手叉腰不顾体面地说:“你当我是傻的吗?我会自己跳下去?” 苏见觅盯着她,静若寒潭的眼眸看得柳雪颜心里一阵发寒。 “你为什么落水,你自己心里清楚!” 柳雪颜怔了一瞬,神色闪躲,看着众人或关切或看好戏的眼神,咬了咬牙,心一横,坚持自己的话语,说:“就是你把我推下去的!” 苏见觅淡淡道:“理由?” 柳雪颜梗着脖子说:“因为……因为我不服你的才学,不服百花宴上你出了风头,所以你心里嫉妒,伺机报复!” 到现在还不忘泼脏水。 众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相信谁。 苏见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嗤笑道:“小小一个伯府,有什么好嫉妒的?” 家世不如苏见觅,是柳雪颜心里最大的痛脚,苏见觅就是抓着她的痛脚狠狠的踩。 果然,柳雪颜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面容扭曲,道:“好啊,你们平康侯府家大势大,就可以颠倒黑白欺负我是吗?大家过来评评理啊!” 姑娘里不乏家世不如苏见觅的,闻言低头私语。 苏见觅环视一圈,说:“首先,你没有的东西我有,你有的东西我有更好的,你要我嫉妒你什么呢?要说嫉妒,也是你嫉妒我。” 她绕着柳雪颜边走边说:“我也可以说是你嫉妒我,所以故意落水然后栽赃到我头上,又或者……” 苏见觅嫣然一笑道:“又或者你嫉妒我,想把我推下水,可是发生了点小意外,自己掉下去了。” 柳雪颜心里一咯噔。 她就是苏见觅说的第二种情况,偷鸡不成蚀把米。 但一定不能承认! 就在双方各执一词的时候,不远处萧检走了过来。 他一向风流倜傥,未语先笑,凭着王爷的身份和俊朗的相貌,在一些看脸的姑娘堆里还是有一波好感度。 可惜每每提起萧检,总会伴着纨绔的名声,没有哪家真正爱女儿的人家愿意把女儿往他身上推。 “本王正好路过,听见有人争执,来凑个热闹,你们继续。”他兀自坐下,优哉游哉的橘子,俨然看好戏的作态。 柳雪颜顿时换上一副娇滴滴受了欺负的样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哭诉道: “王爷,苏见觅不仅侮辱我推我落水,还嘲笑我的家世,我庸南伯府不比她平康侯府气派,但也是有心气的!” 萧检怡然自得,看向苏见觅,问:“真有此事?” 他明明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还故意问。苏见觅心里烦闷,瞥过头不想和他说话。 萧检悠闲地摇了摇扇子,无奈地叹息道:“你看她,长辈问问题也不知道回答,肯定是心高气傲目中无人。” 柳雪颜以为萧检站在自己这边,心头一喜,正要说话,接着又听见萧检说: “如果苏丫头真想侮辱你,应该是当着大家的面推你下水,凭平康侯府的面子,根本没必要偷偷摸摸的。” 好巧不巧的,苏见觅肚子又开始犯疼,火气也上来了,萧检的话无疑给了她一个出气的口子。 她冷哼一声,一把抓住柳雪颜的衣领,眼眸半眯着,缀着点点的寒光,清冷的声音在凉亭里每个人的耳畔响起。 “推你就推你,我苏见觅何需看他人脸色!” 说着,她抵着柳雪颜往池子里一推。 哗啦—— 柳雪颜再次落水,在水里扑腾着,嘴里灌了好几口脏水。 萧检背过身爽朗大笑道:“就是啊,苏家丫头要是看不惯某人,直接动手就是,根本不需要看周围有没有人。” 李立晨急道:“话是这样说,可总不能让雪颜姐姐一直在水里扑腾,之前阿觅递给我的绳子我用完就扔了呀。” 原来之前拉柳雪颜上来的绳子是苏见觅找的。 看来是柳雪颜说谎了。 第一百零二章 非礼勿视 柳雪颜虽然撒谎,可众人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水里而不管。 现场唯一有能力下水救人的萧检此刻背过身,明显就是我不管我不救的姿态。 他是王爷,谁也不能吩咐他下水救人。 李希宁担心柳雪颜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苏见觅会被人说三道四,落得个德行有亏的名声。 便转头对萧检求助道:“王爷,我们姑娘家没有一个会水的,只有您……” 萧检二话不说,收起扇子,道:“不救。” 他斩钉截铁地说:“池塘水深,湿了衣裳,本王毕竟是外男,非礼勿视,不想耽误柳姑娘的前程。” 一番话说的众人无言以对。 萧检若是救了柳雪颜,少不得要负责,柳雪颜家世也不算寒酸,搞不好还能混个正妃当当。 到时候柳雪颜可真是赚了啊! 谁也没办法勉强萧检,只能干着急。 苏见觅听着萧检的“肺腑之言”,脑海里不知怎么浮现起那日萧检踹她入水,自己站在岸边捧腹大笑毫不避讳的笑态。 脸颊火燎似的在烧。 好在徐俏及时找来府上会水的丫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救上来。 柳雪颜猛呛了好几口池水,趴在岸边喘气。 众人都知晓她故意往苏见觅身上泼脏水,她却还不知道自己的面目早被聪明一点的人看清。 她充满恨意的目光透过贴在面颊上的头发射向苏见觅,似乎一头野兽,要把她撕碎。 苏见觅一点也不在乎柳雪颜的目光。 从鼻腔里轻蔑地哼了声,拉着李希宁从浑身湿透的柳雪颜身边走过。 身后萧检快步跟上,他拿出扇子挡住柳雪颜一侧的视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正人君子。 “丫头,等一下我!”萧检快步挡在苏见觅面前。 苏见觅停下脚步,问:“有事?” 萧检嘿嘿一笑,道:“有点事,你上次答应我的一批果酒什么时候送来?” 是了,答应别人的事不能爽约。 奈何最近空闲时间不多,只做了两三壶,离萧检要求的“一批”还差得远。 苏见觅说:“下个月,下个月一定奉上!” 萧检不乐意了,说:“下个月又是下个月,下个月那么多,猴年马月。” 苏见觅只好再三承认,并顺便让李希宁做了个见证,才勉强满了萧检的意。 李希宁听说苏见觅还会酿酒,颇是好奇惊讶,也缠着她给自己也酿两壶。 “我母亲和立晨也喜欢果酒,你可不能藏着手艺。”她捂嘴咯咯地笑。 思及郑夫人对自己的照拂,苏见觅觉得也不能白领了她的好意。 银两珍品太过俗套客气,不如自己亲手酿两壶果酒,投其所好,礼轻情意重嘛。 苏见觅便点头答应下来。 时候不早,姑娘们再不舍也要散了。郑夫人亲切的邀请苏见觅和她共乘一车,送她回去。 苏见觅来的路上只带了春雪一个丫鬟,两个姑娘回去有点不大安全,若是一同上车也坐不下去。 苏见觅不想麻烦郑夫人,权衡之下婉言谢绝了她的好意。 现在天色也不算晚,回府也不用经过人迹罕至的小巷,走大街应该不会有事。 郑夫人不放心,想着一起挤一挤。 正当双方陷入难题的时候,萧检悠悠走过来,戏谑地说:“不如阿觅坐我的马车,夫人大可放心,难不成我还对她有不轨吗?” 郑夫人没有多想,只道是萧检和苏见觅有一层亲戚关系,终归比自己这个友交亲近些。 又看苏见觅没有拒绝,便点了点头,说:“这也是个好办法,不过王爷顺路吗?” “顺路。很顺路。” 要不是不想让郑夫人为难,苏见觅早就一脚踩在萧检脚上。 顺路个毛线,如果萧检要把她送回侯府,他少说要多走一炷香的时间。 目送郑夫人和李氏姐妹离开后,苏见觅坐上了萧检的马车。 正当马车要行驶离开之时,徐俏从侯府里追了出来,手上拿着一把折扇。 她站在马车下,沐浴在夕阳的身影显得娇小,仰起俏丽的脸庞看向萧检,双手奉起折扇。 “王爷,家父偶得松山居士画扇,他不喜欢文绉绉的东西,留着也是暴殄天物,阿俏想着王爷喜欢扇子,便求了父亲,还请王爷不要嫌弃。” 萧检没有下马,挑起一边车帘,俊朗的容颜正对夕阳余晖,漫不经心地笑着,目光似羽毛一般轻轻扫过折扇, 清润的嗓音开口说:“你送给本王也是暴殄天物,不如送给有缘人。” 徐俏眸光闪动,定定地直视萧检,抿着樱桃般的红唇,双手却没有放下来。 “王爷是看不上松山居士的画作?”她倔强地站在原地,大有种萧检不收下,她就不走的架势。 萧检似有似无的叹了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透过车帘收下折扇,却再也不看徐俏一眼。 他说:“替本王多谢侯爷了。” 徐俏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一个字,马夫手脚麻利的驾马而去,哒哒的马蹄声渐渐消失在无限好的夕阳里。 马车内一路无话。 还是萧检忍不住,对苏见觅说:“你今天格外安静。” 苏见觅目光在窗外的街道上,头也不回地说:“王爷难道忘了,我今天如何和柳雪颜争执聒噪,说我安静,怕是你耳聋了。” 她上来一句夹枪带棒的,把萧检给弄懵了,好半晌,才讷讷道:“原来你是生气我今天没有为你说话。” “我哪里敢生气,王爷不为我说话是本分,为我说话是情分,要是欠了你的情分,我彻夜难眠,寝食难安,还不如不欠。” 萧检放下折扇,一个大男人竟然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接话。 他今天没有直接为苏见觅说话,是因为他知道凭她的本事能自己解决,他当时也是想凑个热闹而已。 半晌,萧检才挤出一句:“你分明就是生气,以前不熟的时候叫我王爷,后来叫我皇叔,刚才又改口叫我王爷,你说这不是生气是什么?” 正好马车行驶至平康侯府前,苏见觅掀开车帘,不等春雪扶着,兀自跳下去,回头看着萧检,挑眉道:“是因为本姑娘乐意!” 第一百零三第章 赐婚 萧检被怼得说不出一句话。 谁能告诉他,他到底哪里做错了…… 苏见觅头也不回的走进侯府,任凭萧检在身后如何呼唤也不理。 萧检抚摸着手中的扇子,长长的叹息。 他搞不清姑娘家的心思,向来都是女人来哄他的。 他转身走向马车准备打道回府,正巧碰上回府的苏亦铮。 苏亦铮也看见了萧检,上前拱手做礼,疑惑地问:“皇叔怎么在这?” 萧检负手而立,道:“今日博友侯家的姑娘及笄,我和你妹妹观完礼,顺道送她回来。” “那多谢皇叔了。” 苏亦铮和他简单寒暄了几句后,告别回府。 一只脚刚踏进门槛,萧检又把他叫住。 他不解地回头。 萧检从车里拿出徐俏送给自己的折扇,递给苏亦铮,道:“本王偶然得了件宝贝,正巧你和我有缘,送给你。” 苏亦铮莫名其妙地接过扇子,细细端详。 的确是把好折扇,扇面上的画作绝对出自大师之手,不禁问了句是谁的手笔。 萧检说:“是松山居士画的。” “松山居士!”苏亦铮握着扇柄的手倏然一紧,客套的话瞬间全部咽回肚子里,生怕萧检只是一时兴起。 苏亦铮说:“松山居士一画难求,这……真的假的?” 萧检说:“你要是觉得是赝品,就还给我。” 苏亦铮立马把扇子背在身后,说:“真的,肯定是真的!皇叔你反悔也迟了,我可不会还给你。” 萧检摆摆手,道:“跟小辈争扇子,掉价,本王不屑于做。” 说罢,他悠然离去,留给苏亦铮一个清隽的背影。 苏亦铮:“……” 您确定不会跟小辈做争扇子的事? 苏亦铮得了宝贝,心情大好,本着喜悦与他人分享,喜悦就会翻倍的理由,兴高采烈的前往苏见觅的清苑。 苏见觅换上轻便的衣裳,坐在院子里荡秋千,脑子里思绪翻飞,就是无法集中在某一件事情上。 干脆放空思想,发呆,什么都不要想。 然而天不遂人愿,她越是不去想,越是有些东西,像春日里的野草,割了又长。 眼前浮现出离开博友侯府时,徐俏追着送上来的那把折扇。 扇子很是精美,扇面上的每一个笔触,每一滴墨点都透着画师精准的笔力。她一个女孩子,也不禁为之心动。 扇面上的墨画,好似在白纸上渲染又凝结,渐渐凝成萧检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烦死了!” 苏见觅跳下秋千,随手折了一只海棠,不禁吐槽了一声。 “什么事情惹妹妹生气,连带着海棠花被无辜牵连。”苏亦铮握着折扇笑吟吟走来。 唔,有点萧检的味道。 苏见觅心里如是评价道。 半天没有得到她的回答,苏亦铮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问了一遍。 苏见觅捏着花瓣,漫不经心地说:“因为今天和柳雪颜争执,她诬陷我,说我推她下水。” 苏亦铮拧着眉头在脑海里搜寻柳雪颜这号人物。 苏见觅温馨提示道:“三哥,是庸南伯府家的。” “小小一个伯府,竟敢诬陷我家觅觅!”苏亦铮始料未及,义愤填膺地说,“我家妹妹定不会做出如此缺的的事!我要去理论!” 苏见觅单手握拳,放在嘴边尴尬地咳了两声,说:“三哥……后来我的确推了柳雪颜下水。” 苏亦铮眨了眨眼睛,确认苏见觅没有开玩笑后连忙改口,道:“柳雪颜做出诬陷这种缺德事,确实该推她下水!” 有哥哥为自己说话,苏见觅也开心了点,说:“就是嘛,偏偏瑜王还看好戏,不为我说话。” 苏亦铮哈哈一笑,道:“怪不得,我说小小一个庸南伯府怎么能惹我家妹妹生气,原来节点在皇叔身上。” 他扬起萧检送给他的松山居士画作的扇子,献宝似的递给苏见觅,表情很有点狗腿子那味,说:“妹妹你瞧,三哥我今天回府正好撞见那瑜王萧检,他一看见我,就像耗子见了猫。 他越是躲,我越是拦,最后他好端端的送我一把扇子,说是赔礼,我还奇怪,原来是他心虚啊。” 苏见觅纤细的手指摸索着扇子,脑海里的不快顷刻被苏亦铮三言两语驱散。 扇子再好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落到她苏见觅手里? 心头堆积的乌云伴着脑海里徐俏欲语还休的脸庞一同消散不见,天光明朗。 见妹妹逐渐展开笑颜,苏亦铮也跟着开心,也说起了自己的事。 他迟疑地说:“妹妹,你有没有听说,江乐和公主的事情?” 苏见觅眉心一跳,心头生出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问道:“什么事?我应该没有听说。” “就是前两天啊,皇上召江乐去御书房议事。宝雯在必经之路上掏鸟窝,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砸中了江乐。” “江乐和宝雯没事?” “宝雯没事,江乐难说,你也知道他身子骨,被砸了一道,当场晕厥,皇上听了赶紧请太医为他诊治。” 虽然知道江乐会想办法没有让太医把脉,没有被查出来女子的身份,不然三哥也不会安然无恙的站在面前讲经过。 可苏见觅心口还是像坠入了寒潭,从脚底到心底都在战栗。 她极力稳住身形,问:“太医没诊出些别的东西来……” 苏亦铮奇怪地看着她,说:“太医根本没诊治,江乐睁开眼睛后硬是说他没事,太医只好作罢。” 苏见觅一口气还没松,只听苏亦铮又说:“不过皇上觉得江乐两次救下公主是缘分,赐婚了。” 赐婚! 江乐怎么可以和公主成婚! 苏见觅整个人都愣了,仿佛被滚滚天雷劈中,呆若木鸡。 “妹妹,你看起来不太开心啊,是不是……不满意赐婚?”苏亦铮眼中不无担忧。 苏见觅用尽全身力气机械地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惊讶,上次在祖母寿辰的时候,皇上不是打消了赐婚的念头吗?”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宝雯主动的。” 靠! 又是一道天雷淋头劈下。 苏见觅差点没站稳,右眼皮突突的跳。 第一百零四章第 神秘男人 苏见觅问:“这事难道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苏亦铮盯着她的眼睛说:“还能有什么转圜余地?板上钉钉的事了。” 忽然苏见觅一阵头晕目眩,感觉腿上的劲全部跑到脑袋上,头重脚轻,摇摇欲坠。 苏亦铮赶紧扶住她,关切又焦急地问:“妹妹,你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 苏见觅抓住他的袖子,扶着脑袋说:“三哥,我没事,你去帮我泡一杯红枣枸杞茶好吗?” 苏亦铮听了二话不说,连忙跑去准备。 苏亦铮办事效率挺高,不多时,便送来了京城最好的一家茶馆里的红枣枸杞茶。 温热的茶水灌进喉咙,连带着五脏六腑都舒畅很多。 苏见觅感谢三哥后,拖着沉重的心事回到闺房。 夜深人静。 拖着冗杂的思绪,苏见觅躺在柔软的床上,夜里太闷,吩咐春雪打开窗户,微凉的夜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撩起一边帷帐。 清凉如水的月光像一张薄薄的纱盖在苏见觅的脸上。 她没有睡着。 既然睡不着,不如起身找点事情做,免得脑袋里总是七想八想的。 她轻手轻脚穿上衣服,没有惊动睡在外间的春雪,摸黑点亮一缕微弱的烛光。 书桌上摞着半人高的医书和苏见觅回来后整理的病历,而此刻面对平常最愿意钻研的医学,苏见觅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拿出一张空白的宣纸,随手在上面写写画画。 首先写下了江乐的名字,接着是宝雯,又在两人连线中间打了个叉。 然后在第二行又写下莽爷的名字,莽爷的后面打了个问号,又从问号的地方牵了一根线,连向驿站。 第三行,是江乐的灭门案,上次她对自己说灭门案有了眉目,但自己还没有细问。 第四行,是萧星辞的名字。怀疑的种子已然在皇上心里种下,只要寻个由头,让皇上“无意”中发现倚竹楼连接东麓山的密道和里面的军事分布图。 纵使萧星辞舌灿莲花巧舌如簧,也难逃一切! 这些都是苏见觅接下来要处理的事情,她小心翼翼的把纸折好,塞进袖口里,披着外衣走到院子里。 晚风微凉,树影婆娑,院子里海棠花在月影下盛放,耳朵里不时传来几声虫鸣。 苏见觅沿着院子晃悠了两圈,终于觉得有两分困意,正要走回房间,刚转身,顿时被吓了一跳。 房间的门口赫然站着一个蒙面男人的身影。 男人大半张脸被面具遮盖,月光下只能看见一双静若寒潭的眼睛。 大半夜的,院子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陌生男人,丝毫没有惊动侯府里的侍卫,叫苏见觅怎能不害怕。 她顿时头皮炸裂,倒吸一口凉气,张开嗓子正要喊人。 第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喊出来,一只白皙的手顿时捂住她的口鼻。 男人的手掌很凉,像是在冷水里浸泡许久,贴在肌肤上,清清凉凉,莫名有些舒服。 苏见觅诧异自己竟然在这种关头还生出些别的想法,但眼下是自保。 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肢体语言表示自己不会轻举妄动。 男人这才缓缓放开她。 苏见觅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下一秒,脖子贴上铁器的冰凉。 利剑的寒刃在月光下闪着冷冽的光,男人嗓音磁性且冰凉,威胁的一位不言而喻,说:“别说话,饶你一命。” 苏见觅不敢点头,担心动作会被刺伤皮肤,只得眨眨眼睛,咬着嘴唇。 男人架着苏见觅往院子里的大树底下推,树影茂密,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底下有两个人。 苏见觅没想到平日里遮挡烈阳的大树此刻也是遮挡男人危险动作的屏障。 她轻声说:“只要你不伤害我,别的都好说。” 男人的剑眉轻轻一挑,风流韵味十足,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也愿意?” 苏见觅后背紧贴住大树的树干,随意披在肩上的外衣夹在后背与树干之间,雪白的里衣随风轻舞。 她眉头轻蹙,咬着牙问:“你什么意思?” 男人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眼神放肆的在她唇上游离,两人间鼻息可闻。 他说:“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苏见觅胃里一阵恶心,恨不得立刻吐他一脸。 她双眼盯着他,呼吸紧促,大脑飞速旋转,思考脱身的办法。 看她吃瘪的样子,男人心情颇为不错,指腹留恋的在她红唇上拭了一下。 他的手还没有收回来,指尖被狠狠咬住。 猝不及防的疼痛让男人不自禁倒吸一声,抽出被苏见觅咬在嘴里的手指,猛的后退两步。 苏见觅赶紧披好衣裳,正要大喊,却发现自己的嗓子麻了,像被打了麻药,一点知觉都没有。 她来不及多加思考,绕过大树往清苑外面跑去。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男人反应很快,大步追上苏见觅,双手钳住她的肩膀,像捉一只鸡仔一样轻松的拎起她。 转身,跳跃,落地。 一气呵成。 苏见觅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站稳之后,她发现自己站在自己房间的屋顶上。 她虽然发不出声音,但一双灵动的眼眸可以传达出她此刻非常不爽的情绪。 黑衣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你瞪我啊?” “哦,对了,忘了你现在应该不能说话,本座的血味道如何?” 苏见觅羽睫微动,他的血竟然有麻醉的作用,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若是平常,她很有兴趣进行研究。 现在她只想搞清楚对方的目的。 男人并不给她任何探究的机会,手指绕着她的秀发,说:“你跟我走。” 苏见觅疑惑地看着他。 男人哈哈一笑,说:“为什么?因为你长得好看,我见色起意,非要摘下你这朵牡丹花。” 苏见觅:“……” 男人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刚一张嘴,悲催的发现一个问题。 他好像……也麻了。 苏见觅的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俏皮的露出八颗牙齿。 她说不出话,男人却懂了。 这丫头竟然在牙齿里塞了药,咬破他手指的那一刻,药物沿着伤口渗入血液。 一开始不会感觉到异样,现在就是发作的时候了。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不能娶公主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她自己也会中毒,但只要在药效发作之前喊到人,惊动府中的侍卫就可以脱身。 男人看向苏见觅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 看来这丫头不是牡丹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食人花。 苏见觅看着全身发麻的男人,心里好不畅快。 幸好她心血来潮,学死士往嘴里塞药,这不,派上了用场。 她亲手配置的麻药,不麻他两个时辰,就是对自己医术最大的侮辱! 只要她等着男人的血失效,她就可以脱身了。 苏见觅就不信几滴血能比她配置的麻药效力要强。 事实证明,是她太自信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她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月光下,两个人在坐房顶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恋人赏月,好有兴致。 两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话,好不尴尬。 苏见觅外衣被晚风吹得半开,凉风钻进她的脖子里,鸡皮疙瘩碎了一地。 月事来时,最是不能受凉。 苏见觅眉心快拧成一个疙瘩。 她肚子好痛啊! 痛感恨不得让她分分钟切腹自尽! 男人也察觉到她逐渐苍白的脸色,心中又惊又疑。 他的血虽然有毒,但小小几滴,还到不了这种程度。 两人在屋顶吹了快一个时辰的风,苏见觅精神和身体都有些撑不住,两眼一闭,晕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晨光熹微,鼻尖是熟悉的千步香的味道。 春雪正巧端来一盆热水,关切地问:“姑娘你终于醒了,还好些吗?” 苏见觅下意识去试探自己的衣裳,完好无损。 她支撑起身体,视线扫过四周,熟悉的闺房,摆设没有被挪动半分,好像昨晚出现的神秘男人只是一场梦。 “春雪,快扶我起来。” 苏见觅跌跌撞撞的往书桌旁跑去,昨夜用过的毛笔还没有洗干净,再往外衣的袖口里摸去,果然有一张纸,是昨晚起来的时候写的。 不是梦。 春雪看着她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动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姑娘,你在找什么? 苏见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昨晚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动静?” 春雪不假思索地说:“昨夜没有听见奇怪的动静,倒是听见姑娘你半夜喊疼,我才知晓是姑娘你来了癸水,连忙请了府里的婆子过来照看。 好在婆子很有经验,不一会儿姑娘就不喊疼,睡着了。” 苏见觅微微点头,问:“大概是在什么时候?” 春雪说:“丑时三刻左右。” 时间对得上,就是在自己和神秘男人双双被麻醉,她晕过去不久。 苏见觅按照规矩晨昏定省,旁敲侧击的询问昨夜府上有没有异常动静发生。 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 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苏见觅不敢掉以轻心,找了个借口,说是府上出了手脚不干净的人,加强了夜间的守备。 新科状元和宝雯公主的佳话传得沸沸扬扬,江乐满头大汗的来找苏见觅,却被丫鬟拦在清苑外。 江乐有婚约在身,实在不宜单独和苏见觅见面。 苏见觅捂着肚子,听着下人的传报,说:“让江大人在三哥那里等着,我和她现在的身份不好见面。” 等苏见觅调整好状态前往苏亦铮的居所时,江乐已经在三哥的门口急得团团转了。 “苏姑娘!”江乐好像见到了救星,上前握住苏见觅的手。 苏见觅抽出手拍拍她的肩膀,把事情的原委让她细细说一遍。 原来皇上的赐婚并非一时起意,而是思虑许久。 宝雯虽然尚未及笄,但成婚的时间定在了明年初春的时候。 明年初春一过,宝雯的及笄也提上日程。 江乐唉声叹气地说:“我找过宝雯公主,希望她能网开一面求皇上取笑这门婚事,可她……” 说到这里,江乐涨红了脸,支吾着说:“可她竟然向我表白心迹,我……我……” 江乐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直跺脚。 苏见觅问:“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从胎里带了病,会影响子嗣。可宝雯公主却说不介意!” 江乐祈求地望着苏见觅,仿佛她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恳求说:“苏姑娘,你聪慧机敏,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苏亦铮越听越不对劲,横在两人中间,眉心满是担忧,问:“妹妹,江兄,你们俩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已经私定终身了?” 苏见觅揉着太阳穴,斜了他一个眼刀,说:“三哥,你别想太多,江大人是真的不想娶宝雯,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苏亦铮说:“不想尚公主?宝雯天真可爱,身份尊贵,求亲的人能排到长安城外!” 苏见觅说:“三哥啊,感情是你情我愿的事,强求不过来,你也别七想八想的,赶紧给我们支支招。” 江乐也说:“是啊亦铮兄,你知道我的志向,要是成了驸马,我必须放弃前途啊。” 历来驸马娶公主,都是要赔上前程志向,只留个闲职。 苏亦铮不说话了,显然是在想办法。 “江兄,要不……你说你染了花柳病?” “不行,行不通。” 苏亦铮的话音刚落,苏见觅反对的声音便紧随其上。 “花柳病不是一般的病,若是江大人说有花柳病,岂不是证明他私德有亏,被有心人抓住小辫子弹劾,到头来还是浪费大好前程。” 还有一个原因——防止江乐的女儿身被发现。 三人苦思冥想也没有想出全身而退的办法。 要皇上收回圣旨,跟要皇上当众自己打自己脸有什么区别。 江乐眼眶含泪,赌气般的道:“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苏见觅横了她一眼,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坚持坚持,事情总会有转机的,我抽空去帮你看宝雯,顺便问问她一些情况。” 江乐还是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蹶不振,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倒地不起。 苏见觅小跑到她面前,双目清明地说:“你要振作啊,千万别想不开,不要忘了你来京城的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