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之如意娘》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一章 初嫁 我出生在长安。传说，我出生的那一天，曾有人看见一条飞龙盘旋在武府上空，飞龙御天的那一刻，一声惊雷炸响，长安迎来了我的第一声啼哭。 在幼时的记忆里，母亲一直是个似水般温柔的女人，她总是看着她的孩子们慈爱地微笑，她的笑容仿佛盛世的牡丹，雍容璀璨。父亲常常爱将我抱坐在膝头，教着我诗文礼仪，点着我的鼻子说：“我的缱如拥有和夫人一样绝世的美貌，又有男子般坚毅的品性和无双的智慧，长大以后必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可我最最喜欢的则是与我一母同胞的顺姐姐。她宽和大度，娴静如水，每当我们在院子里嬉耍时，她都会撷下开得最盛的花朵，簪在我的鬓边…… 贞观二年六月十五日，那是个异常闷热的日子，那一年，我五岁。我依稀记得那天家里来了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他与父亲在前厅叙了很久的话，随后父亲便兴冲冲地让母亲带着我们去见他。而匆忙间，我甚至还未来得及换下母亲一时兴起为我穿上的男儿服饰。那位老者初见母亲时，亦惊异于母亲的美貌，随后便称赞母亲“法生贵子”。他依次为兄长元庆、元爽和姐姐武顺相了面，说了许多我听不懂的话。及至轮到我时，他半眯的双眼缓然睁开，细细地打量着我：“龙瞳凤颈，极贵验也！若为女，当做天子。”他的脸颊泛着潮红，神情略有些激动，“贫道相面许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面相，奇哉！”当时父亲捋须沉思，挥手便让母亲带我们离去，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位名叫袁天罡的道者望向我的目光，那是一种闪烁着光辉的目光。而彼时年幼的我，也不会知道，在长安的禁宫中，有一个会成就我一生的男人在同一天诞生了。 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如烟雾般异常迅速地消散着。 十二岁那年，我的父亲武士彠在痛悼太祖驾崩时染病身亡，母亲如失了魂魄般不言不语、不眠不休，她只是不断地流着泪水，直至哭坏了双眼。我异母的哥哥们也不再如从前般温驯，他们常常顶撞我的母亲，在背后偷偷称呼她为“瞎女人”，用冰冷的目光望着顺姐姐、我还有婵妹妹……我知道，武家的天已经随着父亲的离世而轰然崩塌，母亲和顺姐姐是最最柔弱的女子，婵妹妹还小，而我，继承了父亲坚韧的品格，我必须比谁都要勇敢，必须保护身边的一切。我想要母亲时时陪伴在我的身旁，想要武元庆和武元爽规规矩矩地站在母亲面前，我想要，可以帮助我达成这些的东西。 贞观十一年的冬天，一道圣旨而下，我进宫成了皇帝正五品的才人，被陛下赐号“武媚”。进宫前的那一晚，母亲依照民间嫁女的习俗为我梳头，梳子顺着我丝缎般的青丝向下，母亲默默了许久，半晌，只说了一句：“真正的智者，未必锋芒毕露，但一定会赢在最后。”当时，年少不知天高的我，浅浅地笑了，我回身握住母亲的双手：“母亲，进宫侍奉圣人，福祸难料，我知母亲为我忧心，可我相信，我不会输的！”母亲缓缓闭上了眼睛，眼角似有泪光，她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我没有理会母亲的叹息，只是不断地问着自己：我会输吗？拥有智慧和美貌的武缱如，如今的武媚，将会在太极宫里，展现出属于自己的光彩。踏上马车的那一刻，母亲牢牢抓着我的手，不愿松开：“如儿，照顾好自己，母亲……母亲会永远守着你！”我松开母亲的手，独自坐进马车里，车轮“隆隆”作响时，我流下了泪水。 入宫的第一晚，皇帝就在甘露殿召见了我。 甘露殿里，燃着一排排金烛，可是却没有一丝熏香的味道。锃亮的地面反射出了我的倒影，却让我觉得异常冰冷，而且冰冷得让人觉得快要窒息。明晃晃的烛光下，我第一次见到了那个被世人奉为天神的男人。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琢刻下太多印记，可是当你望着他的眼睛时，那目光中饱含的沧桑与他身上凛然的王者之气，却会让你不由得臣服。“武士彟的女儿。”他用的不是询问的语气，他伸出左手，用食指轻轻托起我的下巴，我强自镇静地望着他的眼睛，他问：“你不害怕吗？他们第一次见朕时，总是有些害怕的。”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可从他的话里我似乎听到了寂寞。于是，我忽然胆大起来，不再畏缩，巧笑着：“怕，”我半启朱唇，婉转地说着，“陛下是天子，王气在此，妾身怎能不怕？”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有些凌厉，他猛地放开我，忽而疏离地笑了：“王气在此？此言，陈叔宝也曾说过。你看朕和陈叔宝，有什么不同？”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背后起了密密的一层汗，我依然维持着笑容：“陛下的王气在陛下自身，与陈叔宝自有不同。”他望着我，笑意越发浓烈，“你很会说话。”我松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便突然被他搂入了怀中。我战战兢兢地感受着他汲取我发丝间的芬芳，他冰冷的手指触碰着我光洁的皮肤，带起了一阵颤栗。我紧张地将手紧握成拳，全然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下一刻，他便成了像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攻城略地，撕裂了我的身体…… 甘露殿的第一晚并没有给我留下太好的印象，除了疼痛以外，我更隐约闻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这时，我仿佛才忽然记起，皇宫，本来就是一个鲜血铺就的地方。被宦官背出甘露殿的时候，我还在思考，李世民，他毕竟是个粗鲁的男人，我的美貌似乎不能博得他应有的怜惜。那样寒凉的夜晚，最终还是由我一个人度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二章 心悦 那段幽闭的深宫岁月，是我至今难以忘记的。 一段时间的宠幸之后，陛下鲜少会再召见我，我仿佛一枝被遗弃在花丛中的花朵，闲日里只能与落英为伴。人说，深宫寂寞，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假。曾有许多个夜晚，我搅乱了一团一团的丝线，又一根一根的将它们重新整理；我打翻了几斛陛下赏赐的珍珠，再一颗一颗地从地上捡起……彼时的我，才恍然明白，豆蔻年华里的豪言壮志，怕只是美梦一场。宫里从来都不缺女人，尤其是样貌出众，才智卓绝的女人。比如那位与陛下鹣鲽情深，为人称颂的长孙皇后；比如隋炀帝孤傲美艳的女儿杨妃；再比如，如今正在圣宠之下的才人徐惠。 曾经，徐惠不过与我一样，是个普通至极的才人。她长相清秀，在掖庭众多美人之中很难脱颖而出。只不过，温婉良德的她很快凭借自己飞扬的文采赢得了陛下的欢心。她踏出了圈着我们许多年的院子，飞向了另一个更宽敞的牢笼。而我，则像极了一只断尾的孔雀，依然高傲地昂着自己的脑袋，只是努力保持着最后的优雅。 在掖庭，宫人们时常议论纷纷，左不过是谁得宠了，谁又失宠了，而我，很不幸的被归于了后一类。其实，我的失宠也不过是源于一句话，一匹马。我敏锐地察觉到了，陛下对我的强硬是有些许厌恶的。也许作为一个强大的王者，他更喜欢那些能满足他一逞威风之欲的柔弱女子，就像徐惠那般，可是这一点，偏偏是我做不到的。 贞观十七年四月，已经在宫中虚度了近六个年华的我，迎来了新太子的册封典礼。在这数年之间，前朝曾发生过许许多多的事情，而深宫里风传最盛的，却是这一年，太子承乾被废之事。 太子因为与汉王合谋造反而被废为庶人，囚禁在右领军府，汉王李元昌被赐自尽。陛下在晋王治和魏王泰之间游移不定，无法决断该立谁为太子。最后，因为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的拥护，晋王李治被册立为新太子，而陛下宠爱的魏王李泰则被幽禁在了北苑。在人人为魏王感到惋惜时，我却不得不为陛下的智慧感到叹服。立晋王，则三子共存，立魏王，则……可怜了陛下的一片苦心。 那位新太子，我曾在天子浩荡出游的时候远远地见过他一面。他继承了他母亲长孙皇后玉琢般的容貌，眼神却像他的父亲一样深邃。他的笑容总是浅浅的，让人觉得很温和，可细察之下，却又令人觉得有些许疏离。也许，陛下并没有看清他的儿子。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是喜欢看他那样笑的。 后来…… 我的心里住进了一个魔鬼，一个随时会吞噬我生命，将我折磨得遍体鳞伤的魔鬼。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那一天，闲来无事的我，召集了身边的宫人一起翻晒旧书。我把从家里带来的，父亲曾经珍藏的书籍一本一本地摊晒在阳光下，想为自己枯燥乏味的生活找点事情做。我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抬头看着澄澈的天空，耳边是声声蝉鸣。太阳晒得我有些眩晕，我抱着膝，昏昏欲睡……而等我再次抬起头时，原本应当艳阳高照的天空却忽然被一片乌云遮蔽了，不知哪里卷来一阵狂风，将我的书页吹得“啪啪”作响。夹在书中的一片枯叶飞向高处，我一边指挥着宫人收拾东西，一边追逐着那片叶子。那是年幼时，父亲做与我玩耍的书签，这枚上面染了朱砂的颜色，顺姐姐那枚是靛蓝，婵妹妹的则是栀子黄……枯叶被吹出了院子，它一路随风旋转着，最终停落在地面上。我微喘着停下脚步，想要弯腰拾起它时，却冷不丁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小心！”一道清泠泠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你怎么不看路？”那人问道。我慌忙抬起头，可却在看到来人的那一瞬间，愣在了原地。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张挂着浅笑的脸，太子李治年少英勃的脸。我退开身子，惶恐地向他施礼，他疑惑地望着我，身旁的宦官便提醒道：“郎君，这是掖庭永巷的武才人。”当宦官说完这句话时，我看到他乌黑的眼珠里透出一抹惋惜，那是我第一次痛恨自己拥有“武才人”这个封号，它于我不过是一重枷锁，而此时，更是一种耻辱。“跑得这样急，就为了一片叶子？”李治不解道。“这……是我珍视的东西。”李治微微点了点头：“武才人，我听说过你，”他微笑着，“你对圣人说的，那个驯服狮子骢的办法，很有意思。”我紧张得说不出话，喉头似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我匆匆施礼，落荒而去，只听得他在我身后发出一阵爽朗笑声。我一口气跑回屋里，甚至顾不上收拾那一地书籍。当时，我一定狼狈极了，我躲在门后，抚着自己滚烫的脸颊，心里这样想着。 那并不是我的第一个不眠之夜，只不过，从前夜不成寐是为了寂寞，而如今，却是因为有了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在冰冷的掖庭，李治是第一个给我温暖笑容的男子，很长的一段岁月里，我无数次在深夜中惊醒，都只是因为我的梦中，出现在了那张本不该出现的脸。 我是大唐天子的才人，怎么可以妄想得到其他男人的怜惜，毕竟，我是他的庶母。我为自己的这个念头而感到疯狂，我害怕这样的情感，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因为在我生命的二十个年头里，我从来不曾拥有这样的情感。夜凉星稀的时候，我捂住了自己的脸颊，深深地将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我的心底一直有一个狂热的声音在呐喊：武媚，武缱如，如果不争取，你会否甘心？ apltaapgtapltaapgt阅读。apltaapgt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三章 惊闻 陛下病了，且病得很重。 贞观十九年，陛下在远征高句丽的过程中，受了重伤。那一箭扎得很深，几乎断送了他的性命。这一次远征，是以失败告终的。而战争失败给陛下带来的创伤，却不仅仅在于他的，从此这成了卡在他心头的一根毒刺。自那以后，陛下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他不断地寻找着发泄自己的方法，宫中一时人人自危。他先是把自己关在甘露殿里，一刻不停地临写《兰亭》，后来，他又喜欢上了徒步行走在一座又一座的宫殿，甚至最后陛下竟然迷恋上了丹药。可是那些丹药，并没有重新让他变得意气风发，反而更加折磨着他，令他的身上生出了痈疮…… 陛下在民间召集了不少方士，他希望他们能为自己炼出长生不老之药。长生不老？听到这几个字时，我几乎要笑出声来。难道战争失败带给他的阴影真的有这么巨大？巨大到，他竟然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境。在我看来，这其实不过是李世民选择逃避现实的开始。 贞观二十年三月，陛下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他甚至不能安坐在金殿继续处理他的朝政。他下了诏令，把军政要务全数交由太子李治处理，同时，又召我入了甘露殿，命我在侧侍疾。此后的每一天，李治都会在处理完军国大事之后侍奉陛下服用汤药，而这于我，是一种幸运，却亦是一份磨难。 我看着陛下的身体在病痛的折磨下一日日消减，甘露殿里前所未有的衰败之气，与李治身上所散发着的蓬勃的朝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每当我给病榻上的皇帝喂食汤药，擦拭身子的时候，心头都会产生一种隐隐作呕的感觉，我知道，我终归是厌恶他的，厌恶这样颓败的他。 我憋着一口气在床边跪下，双手捧着药碗等待李世民服用。这时，却有一道温和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武才人，还是让我来吧。”李治冲我笑了笑，从我的手中接过药碗。传递之间，我的手指不小心触到了他的掌心，我怔了一怔，飞快地将手缩了回去。心头涌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那双掩在袖下的手，仿佛也僵硬了起来。我听到我的心脏在“砰砰”地跳动，声音大得让我几乎以为它要跳出来。 我斜眼偷觑着他，却发现他对于这一切似乎毫无所觉。我悻悻地站起身退到一旁，一瞬间，心里满满的都是失落。我看着他，看到他细心地照顾着他年迈的父亲，甚至心甘情愿地亲自用嘴把毒疮里的脓吸出来。那一刻，我强忍了呕吐的，心头涌出了无限感动。 我转头看着窗外，眼前一错，仿佛回到了年幼时的那个盛夏。记忆里，父亲是顶怕热的，他最爱在院子里的樟树下放上一张藤榻，躺在那里，摇着蒲扇纳凉。母亲总是会亲自做几碗香甜的莲花羹，里面放了满满的绿豆和莲子，用井水浸了，最是解暑。而每次母亲要将羹汤捧给父亲时，我和顺姐姐就会嬉笑着抢过母亲手上的汤盅，争着要侍候父亲饮用……只是，这样欢快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我的眼眶微起了一些湿意，鼻子有些酸酸的。我半仰着头望着描金画漆的屋顶，看着屋顶正中那条张牙舞爪的巨龙，只希望泪水不要弄污了我的妆容。 恍惚间，我感到有人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角。我低下头，看到李治偷偷向我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外殿。我心领神会地悄然退了出去，只片刻，便看见李治尾随而来。“太子殿下……”“嘘，噤声。”他伸出食指放在他那如玉刻般的唇边。我乖巧地微微点了点头，只是却不明白他到底有何用意。“武才人，”他轻声唤我，“父亲……父亲他……”他吞吞吐吐，面露难色，这让我不禁起疑：“太子殿下但说无妨。”他迟疑着，眉宇间微微透露出些许不忍：“父亲的旨意，一旦……一旦宾天，便要武才人为他殉葬。”李治的话犹如惊雷一般击得我不知所措，愣在了当场。我似乎还没有弄清楚李治话里的意思，他却不顾我的惊愕而继续喃喃自言着，“有人在白日见到了太白星，他们说，白昼出现的太白星预示着朝代更迭。而近日，父亲在翻看宫中《秘记》时，看到一句话。”“什么话？”我脱口而问。他略带深意地望了我一眼：“《秘记》上写着‘唐三代而灭，武姓之女王昌。’”那一瞬，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这……这根本是在胡说八道，简直……简直……。”李治幽幽地叹了口气：“是胡说八道，可是太史令李淳风已经推算出，这武姓之女如今正在宫中，而且待她成为天下之主后，会将李氏子孙屠杀殆尽。华州刺史李君羡，已经被冠以谋反罪而处死了，父亲以为，他就是那颗太白星。”“为什么？”“因为他是左武卫将军，任职玄武门，小名叫做‘五娘子’。”李治每说一句，我的心就会猛地跳上一次。良久，我都说不出话来，可我的心中却十分清楚，殉葬，不过是陛下害怕《秘记》中的预言成真而做出的应对。可我，只是幽幽深宫里的小小才人，怎么可能成为灭唐的女王，难道天下所有的武姓女子，都要因此而被赐死吗？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武才人。”他又在叫我。我幽怨的目光迎上他的视线，那一刻，他竟轻轻地笑了。“太子何以发笑？”我微有些恼怒。他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伸手为我将凌乱的青丝捋至耳后，我分明听到他轻声在说：“媚儿，我怎么舍得叫你死？” 全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沸腾了起来，他在叫我媚儿，他说，他舍不得我死。李治，你可知道，只为你这一句话，就算要你亲手杀我，我亦甘之如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四章 缱绻 李治的话彷佛三月里的阳光，温和明媚，让我躁动的心变得更加炙热。他的手轻轻覆上我的手背，嘴唇贴在我的耳边，轻轻道：“不要怕，这里没有人。”我僵直的身子微微一颤，心头有一丝丝害怕，一丝丝迟疑。我抬头望着他的双眼，他的眼中略起了几分笑意，“这里不会有人的。媚儿别怕，相信我！”他的话语仿佛带了魔力一般，安抚着我。心头涌上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甜蜜，我低着头，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着：“殿下，惟愿与君共此心。”那一刻，他浅浅地笑了，一个打横就将我抱起走向榻边。我犹豫着想要说些什么，他却用手指轻轻按住我的朱唇，摇了摇头。 当他开始剥落我身上的纱罗衫时，我才真正产生了一种惶恐不安的感觉。在甘露殿里，才人和太子……这太疯狂了，疯狂得几乎让人难以想象。我捉住他的手：“殿下，我怕……”可他却反握住了我的手，凝望着我的双眼：“媚儿，你知道吗？自从你我第一次在永巷相遇，我就知道，你是上天给我的恩赐。我喜欢你，喜欢你的一切，我能感觉到，你和宫里其他的女人不一样。你，像我的母亲一样聪慧美丽。”那一刻，他的样子像极一个缺乏母爱的孩子，正在黑暗中不断挣扎，努力地汲取着光明。他将我的手指含入口中，冰冷的指尖瞬时被他软糯的唇舌包裹起来，他的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眷恋。“媚儿……”他将我拥入怀中，细密温柔的吻落在我的唇边，颈间。“治……”我的喉头仿若火灼，细碎的呢喃之语落入他的耳中，“治，叫我缱如，我不是武媚，我是你的缱如。”他的身子微微有些发颤，“唔……”他一口咬在我的左肩，我被那突如其来的疼痛感所惊扰。“缱如，我要你！”他在我的耳边簌簌而语，我的心里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动……浑身的燥热已经让我分辨不清眼前的一切，我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李治的后背，却激得他更加狂野。他压抑着，粗暴地解落我身上的层层障碍，他失去了往日温和镇静的样子。而我，就像一片被抛入汪洋的小舟，随着激浪沉浮，逐渐失去了自我…… “缱如，”一个轻柔如鹅毛的吻落在我的后背。我看着窗外阴沉的天，心头有些许抑郁，我竟然犯下了足以抄家灭族的罪过。“你怎么了？”他扳过我的身子，看着我问道。我惶然地推开他的手，眼泪忽然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我们一定是疯了，陛下就在那里，可我却和你……”李治没有说话，只是将我搂起，用胸膛承接了我的泪水。“他能听见，他一定会知道的。”“他不会知道的，你放心。”李治在我耳边说着，声音虽轻，语气却是坚定，这多少让我心里好受了一点。 当我整理好裙衫回到内殿时，李世民已经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我慌忙走到他身前，推开了正在侍候他的宫人，强自平静道：“陛下醒了？是想服药，还是先用膳？”他的眼里射出一道阴鸷的目光：“武才人，你刚才去了哪里？”我努力地抑制住自己颤抖的身躯，告诉自己不要失了方寸。我微笑着，答道：“妾在佛堂为陛下祈求平安，望陛下早日痊愈。”“你哭过。”他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着。我死死掐住自己的手，指节处已经挣得发白：“妾时时感念陛下的恩典，感念陛下与妾之间的情义，因而在佛祖面前流泪。”他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淡然地说道：“媚儿你有心了。”我舒了一口气，捧起桌上的药膳走向皇帝，不敢再说一句话。 “媚儿，近来宫中出现了一宗奇事，你想听吗？”我刚放松的心又猛地悬了起来：“愿闻陛下所言。”他微微笑了笑，遣走了阖宫的人：“近来，天生异象，白昼竟然出现了太白星，这些，想必你都听说过了。“是，妾听说了。”“太史令依太白星之异象推算出，宫中有一武姓女子，将来会祸害我大唐江山，屠杀我李姓子孙。而此人，竟然就在朕的身边。”说着，他望向我，“你说，这武姓之女到底会是谁呢？”我的身上已被汗水浸湿：“陛下明鉴，这武姓之女绝不会是武媚。”“为什么？”“因武媚无子，陛下……陛下万年之后，武媚会在感业寺里为大唐祈福。”我跪在地上，将身子伏得低低的，一口气把话都说了出来。过了很久，直到我跪得膝盖发疼，李世民才开口道：“起来吧，这件事情，朕自有主张，你且安心。”“是。”我恭敬地起身退立一旁，心情却久久不能平复。他的主张，大概就是叫我去死吧。 李治还是一如往常，在处理完前朝之事后，会到甘露殿侍疾。我们在皇帝面前，一个努力地做着孝子，一个拼命扮演着贤妾。而情到浓时，我已经管不了我与李治之间举动是否惊动了天颜，那个缠绵病榻的皇帝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可如今拜倒在我裙下的却是炙手可热的太子。 我时常听到宫人们的窃窃私语，他们都在夸赞太子的孝道，都在议论太子的丰神俊貌和前途无量。甚至许多在甘露殿侍奉的宫女，每日里想方设法地描绘着新妆，做着不惹人注目的精心打扮，企图飞上枝头变成凤凰。可是他们不会知道，那个孝感动天的太子李治，已经沉溺在我这个庶母的温柔乡里，哪里还会再看她们一眼。 我依稀还记得，那时的我，正是春风得意，已经全然将皇帝要我殉葬的旨意抛在了脑后。因为我始终记得李治的那一句“媚儿，我怎么舍得叫你死？”我信他，我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能让我依靠的人始终是他。 apltaapgtapltaapgt阅读。apltaapgt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五章 青灯 贞观二十三年五月二十六日，陛下驾崩于终南山翠微宫含风殿，享年五十。 我看到李治悲伤地匍匐在先帝灵前，苍白的面容下再也展露不出一丝笑容。他的双眼呆滞空洞，好像所有的生机都在陛下离世的那一刻被抽出了他的身体。他没有再和我说过一句话，甚至偶尔的一瞥也只是匆匆而过，那些时刻，我与他仿佛不过是两个陌路人。于是，在为先帝哭灵时，我哭得尤为伤心。而其实，这不过是我在为自己坎坷未知的命运感到忧伤。 二十八日，我与先帝生前留下的，众多无所出的宫嫔一起坐上了披缀着素缟的马车，被送往禁苑内的皇家寺庙——感业寺。李治最终还是实现了他的诺言，他没有要我为他的父亲殉葬，只是让我远远离开了宫廷，在青灯古佛旁度过余生。那些为先帝殉葬的宫人被绞杀时，我正躲在一旁。整整三十个宫人，她们或是掖庭女官，或是宫里的妃嫔。我亲眼看着她们崩溃挣扎，亲耳听到她们的声声求饶和呼救。我看到了与我一同住在掖庭的采女康雅，她惊叫着躲避侍卫的拉扯，却被人将弓弦套在颈间，生生勒断了脖子……鲜血从她的断颈处喷涌而出，可我只能瞪着双眼，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这场屠杀是血腥残忍的，我甚至怀疑康雅温热的血液溅在了我的身上。我扔掉了身上穿的衣服，在浴桶中用水一遍又一遍搓洗着自己的身体。皮肤已经被搓得通红，甚至快要磨破了皮，可我还觉得，那是洗不干净的。那些人里，一定有一个是替我而死的，李世民、李治和我，都是杀人凶手。我忽然觉得浑身发冷，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靠近在悬崖边缘，稍不留神，就会跌得粉身碎骨。所以坐上马车的那一刻，我暗暗握住了自己的双手，我绝不允许自己的一生就这样耗费在佛堂里，母亲还在家里等着我的消息。我回头望了重重宫阙一眼，既然我不会死，那么便也不会消失在宫廷。 六月初一，是太子李治的继位典礼，当我听到祝贺新皇登基的钟声响起时，我的最后一缕青丝已经落地。从此，他是万人之上，掌控天下苍生的天子；而我，却躲在小小的感业寺里潜心祈求上苍，让我能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感业寺的床榻是冰冷的，正如许多年前掖庭永巷中的床榻一样。深夜，“吱呀”一声，有人轻轻推开了我的房门，我抬眼望去，原来却是寺里的女尼蕴嗔。我和她说过的话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我实在不知道，她找我能有什么事情。“净空，”她冲我笑道，“都还习惯吗？”我打量着她，思考着她的用意：“有劳费心了，一切尚好。”“没关系的，要是住得不习惯，你可以告诉我，”她说着便曲膝上了我的榻，“我会帮你……”“干什么？！”我捉住她想要触碰我身体的手，语气里已然带上了一丝冷意。“净空，你不要难为情，”她嬉笑着，“这在寺里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都是从掖庭宫里出来的，你还主装什么正经？！先帝大概很久都没有碰过……”“滚！滚开！”我歇斯底里地怒吼着，举起案边的烛台，砸向蕴嗔。她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额头，看着上面汩汩流下的鲜血，颤抖着不断后退：“你要杀人，净空杀人啦！净空杀人啦！”“住口！如果你再敢说一句，我就真的杀了你。”我怒瞪着她，手中的烛台举得高高的。她慌张地跑出门，连鞋子都落在了屋里。我手中的烛台猛地跌落在地上，我发了疯一样将她的鞋子丢出门外，丢得远远的，门外吹进的冷风让我不由打了个寒颤…… 在感业寺寂寞的夜里，我时常能听到住持禅房里的“笃笃”的木鱼声，时常能听到其他女尼房里传来的嬉闹……我熄了灯，捂住耳朵，躲进被子里。心里想着，她们大概是疯了，即使夜再薄凉，我也愿意坚守本心，这也许是我最后的尊严。 在那个囚笼里，我见不到李治，看不到盎然的生机，甚至有的时候，我常常会看不清自己的脸。当母亲在家书中告诉我，顺姐姐出嫁了，嫁的是越王府法曹贺兰越石的时候，我无声地笑了。我羡慕姐姐嫁在宫外，不用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痛苦，可同时，我又深深地瞧不起那个做了我姐夫的鲜卑人。无论如何，我曾经伺候过的毕竟是两代大唐天子，我会成为武氏永远的骄傲。 永徽元年正月初六，妃王氏被立为后。这个消息从宫中传来时，我在感业寺的柏树下，放声大哭。我看到眼前无数身着缁衣的女尼在窃窃私语，她们说的是：“净空疯了！”我扶着柏树慢慢站起，擦干泪水，清楚地听到自己说着：“我不是净空，我是武媚，我是太宗皇帝钦赐的武才人。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宫里。”我看到她们脸上不屑的神情，听到她们的讥笑声。我知道，她们大概以为我接受不了感业寺苦闷的生活，被折磨得神智失常了。而我默默地告诉自己：让她们笑吧，你不是疯子，李治，他一定会找到你…… 永徽元年的五月二十六日，是先帝的忌日，感业寺众人一早就收到了宫里的消息——天子要到感业寺行香。我清楚地知道，这对已经二十五岁的我来说，也许是最后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所以我没有像那些庸俗的先帝遗婢一样挤到承载着礼物的马车前等待施舍，而是远远地站在那棵曾将我扶起的柏树下，穿过众人，凝望着李治。他站在山门前遥遥地与我对视，我看不见他乌黑的眼珠里蕴含着怎样的情绪，我只看见了他浅浅的微笑。一如数年前，我们初遇时，那温暖的笑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六章 窃玉 客堂里的烛火忽明忽暗，我背转着身子，艰难地开口：“陛下……还记得贱妾？”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我几乎想要抛却那伪装的矜持，回身牢牢地抱住他。李治从身后环住我的腰，低声唤着我的名字：“缱如，我从来不曾忘记你，只是父亲宾天，不能把你留在宫里，我希望你明白。”他在我的面前，竟不自称为朕，我的心头充满了感动和欣喜，激动得几乎要落下眼泪。在转身的那一刻，我迎上了他灼热的目光，所有的理智，在瞬间崩塌，我的唇印上他的嘴角，我似乎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的气味。我轻轻靠上他的薄唇，他的眼中流露出丝丝笑意，他轻柔地回应着我，环住我腰肢的双手不觉慢慢紧收。香炉中的檀香散发着袅袅香气，一个激灵，我忽然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处境。我挣扎着推开李治：“陛下，您走吧，从前我是先帝的才人，现在我是感业寺的净空，我从来不该是陛下的女人。”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痕，温柔地说道：“头发没有了，可以再长，离开了永巷，也不代表不能再回去。”那一刻，他说得无比坚定，我的心中却有一丝别样的情愫在蔓延开去…… 无数个深夜，我和李治在感业寺深幽的禅房里彼此慰藉着对方的相思之苦。我看到一些女尼看向我的目光里，充满了鄙夷和嫉妒，而我却只是无声地笑了，在这个地方，谁又会比谁更干净呢？ 我的心里藏着深深的隐忧，李治如今固然待我很好，我在感业寺的日子也好过得多了，可是“色衰爱弛”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他与我数次幽会，却从未松口提过一句要接我回宫，这令我不由心焦了起来。于是，当我再次躺在他的臂弯里时，我假装无意地喃喃道：“陛下最近来得少了，大概是嫌弃缱如粗鄙，比不上宫中的娘娘吧。”他的唇角绽出一抹笑，脸上流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前朝内廷素为一体，须知要送你入宫并非易事，朕总要给众臣一个合理的交待，也要给……梓童一个交待。”他改口称“朕”，亦不过是为了提醒我，他是皇帝，所做的一切都与江山社稷有关。这些我都能忍耐，可当我听到他说出“梓童”二字时，我的心里却冷了一冷。我几乎都要忘记了，他是大唐的天子，注定也不会只属于我一个人。没有谁的爱能天长地久，我知道，没有子嗣的我，最终也许会因为年华老去而被他弃之如履。纠缠在前朝与内廷之间的他，是我唯一的依靠，却也是最危险的依靠。 老天仿佛再次听到了我的祈求。在一个温暖的清早，我开始莫名地呕吐，这样的症状持续了近半个月，直到住持派人去太医署请来了医女。那位医女在把完脉后，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她低声地告诉住持：“这位师傅无病而见滑脉，怕是……怕是有了身孕。”住持惊愕地望着我，却随即闭上了双眼，飞快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她轻斥着：“妖孽。”我狂喜地几乎地几乎从榻上蹦起。我微笑着看向窗棂外明媚的阳光，眼中蓄满了泪水，清晰地说道：“他不是妖孽，他是大唐天子的龙种，”然后我轻声地告诉自己：“我也不是妖孽，我会是涅槃后的凤凰。”我没有再理会众人眼中深深的鄙夷和厌恶，而是飞快地站了起来，想要走到柏树旁，遥望一眼太极宫的方向。“你站住！”一个凌厉的女声传入我的耳中，“佛门乃清净之地，岂容你这妖孽毁坏了我寺的清誉。主持，您该让医女除了她腹中的脏东西！”我皱着眉转过头去，看到的是蕴嗔因扭曲而变得丑陋的脸孔。我的心头腾起一团怒火：“放肆！你居然敢说他是脏东西？你也配？！”“呸，你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情，难道还指望寺里的师姐妹能容下你？”我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我意识到，她不是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而她们只要咬死了是我武媚不守清规戒律，在寺里与男人私通，那么杀了孩子甚至杀了我，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李治从未公开承认我的身份，而如果我被置诸死地，他也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惩治这些人。我不确定，他在声名和我之间，到底会选择哪个。我步步后退，强自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大声说道：“寺里不干不净的事情也不少了，你也配谈清净吗？只怕这里最污秽的东西就是你！”蕴嗔的脸涨得通红，她卷起袖子，几乎就要冲了过来。就在这时，主持拉住了蕴嗔，轻轻摇了摇头：“随她去吧，寺里不该徒增杀孽，且等宫里的贵人们来处置此事吧。”主持带着众人离开了禅房，我松了口气，自此安心地待在我的房中，等待着新生命的降临。 永徽二年八月，我再一次见到了李治的皇后王氏。她描绘着精致的妆容，身着金红相间的宫装，看起来高贵端庄，大方得体。而她看到我之后，依然像第一次在感业寺与我相见时表现出的那样亲切和婉，她说：“吾听陛下说，你有了身孕，皇子理应在太极宫出生。你随吾回宫吧，暂时留在立政殿做个宫女，等到了合适的时候，陛下会给你册封的。”我察觉到，李治是故意让皇后出面的，这可以让他在面对诸臣时少去不少压力。而皇后，她需要我成为她对付萧淑妃的臂膀，她主动提出召我回宫也无非是为了在李治面前展现她的宽容大度。这是李治和群臣的博弈，也是他和王皇后的相互利用。可我知道这会是我能再踏入宫廷的唯一选择，所以我并没有抗拒，而是乖巧地听从了王皇后的安排，又一次踏上了前往宫中的马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七章 蛰伏 感业寺的禅语教我学会了忍耐，我听从了王皇后的安排，在立政殿做了她身边的小宫婢媚娘。她并没有十分苛待我，而是将我安置在立政殿偏殿的一间暖阁里，还特意拨了一个伺候过有孕宫人的老妪给我。我知道王皇后的心意，和一无所出的她相比，萧淑妃胜在拥有了一个天资聪颖的儿子——雍王李素节。李治曾几次三番流露出要立雍王为太子的想法，却都被皇后一党以雍王年幼，皇帝正当壮年为理由而劝罢了。圣宠之下的萧淑妃母子，已经成为了王皇后心上的一根刺，她希望借我和我腹中的孩子与萧淑妃斗法，这对眼前的我来说，却未必不是一个契机。 自从我被接回宫，李治每日都会到立政殿来看我一回。我们有时闲谈，有时博弈，若天色晚了，他便索性歇在了立政殿。在表面看来，李治日日流连于立政，王皇后是得了天大的恩宠。但其实，人人心里都明白，李治到立政殿是为了看我和腹中的孩子，皇后不过是白白得了些便宜。可无论如何，宫里的风向算是变了，原本人人都说淑妃娘娘宠冠内廷，就连徐婕妤能不敢与之媲美，可如今，内廷却隐隐有了三足鼎立之势。 永徽三年，王皇后在她的舅父中书令柳奭的劝说下，收养了陈王李忠。李忠是李治的长子，可他的生母刘氏只是一个卑贱的宫婢。王皇后缺少一个能为她巩固后位的儿子，而李忠则缺少一个出身高贵的母亲。他们的一拍即合，不仅给萧淑妃带去了烦恼，也给正依附着皇后的我带来了威胁。 离产期越来越近的我显得越发焦躁不安，只能依靠着每日在御花园里散步排遣着郁结的心情。四月，已是牡丹盛放的日子了，我看到万绿丛中的那些娇红不由心花怒放，刚想伸手折下一枝用来簪发，一双丹蔻玉手却抢先一步按上了花茎。我缩回手，抬头望着眼前那个面若桃花的妩媚美人，身边陪着我的老宫婢已经低头微蹲，口中称道：“淑妃万安！”我依稀记得，自己曾躲在立政殿的屏风后面偷偷望过萧淑妃一眼，而如今近看，更是觉得此女明艳不可方物，也难怪李治会盛宠于她。我掩去眼中的波澜，用手护着肚子，艰难地蹲下施礼：“淑妃万安！”她上下打量着我，嘴角带了一抹讥讽：“这不是武才人吗？身子重了就该待在立政殿里好好歇着，万一有个好歹，我想皇后可是吃罪不起。”她微笑着从我身旁走过，身上甜腻的脂粉气冲入我的鼻腔，让我隐隐作呕。我的脸涨得通红，藏在袖中的手渐渐紧握，指甲掐入掌心。我曾经因为拥有才人的封号而骄傲无比，而如今，这个封号对于我来说，却是莫大的耻辱。入宫后，我听说前朝的臣子曾逼迫李治将我送回感业寺，而理由则正是李治不该将先帝的遗孀，自己的庶母留在身侧。那个男人，他顶着重重压力，为我重新入宫铺就了一条康庄之衢。我以为，走出感业寺就代表着重生，却原来过去的一切就像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入了我的骨髓。那一刻，我清楚地发现，也许李治的宠爱并不能彻底拯救我，有些东西，还是要靠我自己去争取。 “娘子，我们回去吧。”老宫婢在我的耳边说道。我抚着胸口，压抑着心头的不愉转身离去。老宫婢在我的身旁絮絮地说着话，她说了许多关于萧淑妃以及兰陵萧氏的事情，我耐着性子听着，却在一个分神间，为地上的某样东西给滑倒了。皮肤被磨破的疼痛感很快就被我腹中的酸疼所取代了，我愕然地看着自己身下的衣裙被迅速浸湿甚至染上了殷红。老宫婢惊恐地唤来了其他宫人，他们七手八脚地把我抬回了立政殿。我躺在榻上，只觉得腹中酸痛异常，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我不自觉地想要伸手去抓住些什么，而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涔涔的汗水给浸得湿透了…… 永徽三年，我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在太极宫，他是李治的第五个儿子，被赐名为弘。 而那天，在我摔倒的那一刻，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地上那个令我滑倒的东西。那是一颗浑圆的珍珠，和萧淑妃手上戴着的珠链上的珍珠一模一样。“这件事情，不是淑妃做的。”李治这样告诉我。我当然知道这不是萧淑妃的杰作，这么拙劣的栽赃背后，得益最多的那个人是谁，不用说，我和李治也清楚。可听到他那样的言语，我心里却是有些不舒服的：“陛下就这样信任淑妃？若当日妾身淑妃调换了处境，陛下可会信妾？”他闻言笑着捏了捏我的脸颊：“何必多心，难道你要如房夫人般饮了整壶醋不成？”我微微一笑，没有答言。 永徽三年七月初二，在柳奭、褚遂良、韩瑗、长孙无忌和于志宁等人的相继请奏下，李治立陈王李忠为太子。 我知道，那时李治心里真正属意的太子人选其实并不是李忠。可因为李忠是皇长子，又已经认了王皇后为母，再加上长孙无忌一力主张要立这个名义上的嫡长子为太子，希望从此平息萧氏和王氏的之争。李治在这件事情上找不到任何抗争的理由，于是他便妥协了，选择了册立李忠为太子。可令皇后一党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在册立太子这件事情上的操之过急，让李治开始对那班老臣产生了忌惮。加之前番迎我回宫，李治曾遭受重重阻力，他感到他的皇权严重受到了威胁。从此以后，李治开始迫切地想要摆脱这种令人厌恶的处境。 太子的册立，在激起了很大的波澜，萧淑妃与王皇后之间彻底决裂了。而我，则蛰伏着，继续留在皇后的身边，等待着新的时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八章 泣血 当李治握着我的手，带我走在甘露殿花深柳荫的小径上时，我到底将心头涌起的一丝不甘强压了下去。弘儿的降生，并没有为我带来预想的册封，我依然还是宫女的身份，只不过从立政殿的暖阁里搬到了后殿居住。李治似乎是看到了我眼中的黯然，他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只微笑着说了句：“你放心。”我收拾好情绪，冲他俏皮一笑：“妾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只要陛下心里有我，有我们的孩子就好。”他停下脚步，双手扶住我的肩头，眼中闪烁着星辉：“缱如，我此生定不负你！只是现在时机未到，你要安心。”闻言，我鼻子一酸，伸手便抱住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颈间：“这样的言语，不知道陛下是否也说给其他娘娘听过？”他拨弄着我的发丝，温热的气息吹拂在我耳边：“我只对你一个人说，你我的情义岂是他人可比！”他的气息渐渐有些加重，我伏在他的肩头，露出一丝笑意…… 永徽四年，高阳公主和驸马房遗爱联合薛万彻、柴令武密谋废天子，拥立荆王李元景为帝，事情败露后，牵连众多宗室子弟被杀，诸多与房遗爱交好的臣子被流放。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无疑抓住了这个清洗政敌的好时机，就连曾被先帝赞誉“英果类我”的吴王李恪也冤死在这场政变中，直至临死前，还大骂长孙无忌“切弄权威，构害良善”。 彼时的李治，时常精神恍惚，神情抑郁。那日，他在我宫里喝得酩酊大醉，酒盅碗碟打翻了一地。他抓着我的手，两行泪自他眼角滑下，他不断地问我：“缱如，缱如你告诉我，舅父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们？我是个傀儡，是个窝囊废！”他说，“我看到太极宫外遍地是李氏子孙的鲜血，外戚强权，这并不是个好兆头。”“陛下，”我温柔地抱着他的脑袋，用手轻轻抚着他的背，“陛下不要难过，您的身边还有我。”面对痛苦的李治，我唯有用我的柔情，将他紧紧包裹。 三月，我怀上了我和李治的第二个孩子。听说，消息从立政殿传出的时候，不止萧淑妃扯断了手中的锦帕，连王皇后的脸色也是一般的难看。碍于立政殿是皇后寝宫，我轻易又不出宫，萧淑妃并不敢明目张胆地与我为难，只是悄悄地将我从前做过太宗才人，又在感业寺出家的秘闻流传了出去。皇后有心看我与萧淑妃争斗，却也不出面压制，最后还是李治申饬了内廷诸人，才渐渐平息了这场风波，而从此他对我却是更为怜惜了。 彼时的李治尚未从房遗爱谋反案中走出来，这个孩子的到来就像是冬日里的一缕阳光，让他宽慰不已。他说，他希望我给他生个小公主，我知道，那是因为他想到了在谋反案中被无辜牵累的他的姐妹。 到了六月，我的孕期已经有三个月了，太医署的医女说，胎相已经稳固，只要我平日里多加小心，这一胎便一定能平安生产。有了第一次怀孕时的经验和教训，我事事留心，唯恐这一次又被人钻了空子。可我没想到的是，王皇后终于坐不住了，她竟然亲自来与我为难。 晨光微露时，皇后就命人将我请到了前殿。我梳洗妥当，赶到前殿，才发现殿里满满地坐了许多人，她几乎将李治的嫔妃都请到了立政殿。“皇后娘娘万安，武媚拜见众位娘娘。”我低身行礼，耳边却传来了一声嗤笑：“还真是新鲜，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婢不在娘娘身边好生伺候着，倒要人去几番邀请，这是哪里的规矩？我宫里就容不得这样的人物，皇后实在是太宽容了。”我咬着牙根侧头看向说话的人，原来她是二皇子李孝的生母——修容郑氏。“郑姐姐何必与她为难，你难道不知，她是宫里的老人了。先帝时的规矩，与现在，大概有些不同吧。”萧淑妃微笑着说道。我忍着心头的怒气，几乎要怄出血来。 皇后微眯着眼睛，笑了笑，终于发话：“媚娘快起来吧，吾知你最是知礼的，不会像修容说的那样，你说对吗？”我按了按发酸的腰，抬眼对视着皇后，她的眼中有一丝得意，一丝嫉恨……“皇后说的很对，”我微微一笑，“武媚是皇后身边的宫人，理当伺候皇后娘娘。”我垂首上前，接过宫人手里的茶盏，跪奉给皇后。那些人被我接连的动作吓了一跳，皇后狐疑地望着我：“媚娘？”我沉住气，微笑道：“皇后娘娘，武媚伺候您用茶。”皇后垂下眼帘，半晌才笑着接过茶盏：“不要跪着了，你的腹中还有孩子。”我应了一声，在将茶盏递给她时，猛地拉住她的手往自己胸口一推。我顺势坐在了地上，温热的茶水泼了我一身。可这落在他人眼中，却像是她故意要将我推倒一般。皇后不知所措地倏然站起，我惊恐地跪倒在她面前，瑟瑟发抖道：“娘娘，无论武媚做了什么，腹中的孩子都是无辜的，求娘娘饶过妾的孩子。”“你……”她瞪大眼睛望着我，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我暗暗地抬头望了她一眼，冲她笑了笑，随即又惶恐地磕了几个头：“求皇后放过妾的孩子！”“武媚，你无耻！”她骂道，怒火已经烧尽了她的理智，她想也不想，抬手就掴了我一掌。我做势滚向了一边，捂着肚子大喊道：“好疼，皇后要杀人了……”原本在一旁看戏的萧淑妃眼见情势不对，慌忙上前拦住了皇后：“快拉住皇后，把武娘子送回宫去，通知陛下。”她身旁的宫婢应声而去，我亦被宫人们七手八脚地抬回了自己的寝宫，一出闹剧，至此方止。 李治听说了这件事后，立刻赶到了我身边。他拉着我仔细打量了一遍，又向医女确认了我腹中的孩子平安无事。彼时，他才松了口气：“你怎能如此胡闹！”我微笑着，伸手攀上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妾只是在保护陛下的孩子。”“你啊……”他叹了口气，终是伸手将我搂入怀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九章 早夭 孟冬时节，我早产了，遂了皇帝的心愿，是个女儿。李治甫一看见这个小东西的时候，就欢喜异常，他给我们的女儿取名叫李婉，取其和顺美好的意思。我想，李治其实也是喜欢温顺的女人的，前朝已经有了一个长孙无忌在把持事事，我在内廷只需好好做我的解语花，又何愁不能长久地留住帝王心呢。 女儿的临世，不仅给李治解去了许多烦恼，亦给我带来了无限的欢欣，如今我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心境亦平和了不少。只是由于婉儿是早产出生的，身子一向较为孱弱，所以我便求了李治，将婉儿带在身边。从此，我渐渐将生活的重心转移到了女儿身上。每当看到婉儿小猫似的样子，我都不免心生忧虑，可是太医却说无妨，只是为她开了几张方子，嘱咐宫人每日里要多照看婉儿一些。 看着襁褓中的婉儿，我时常会想，她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像我更多一些，还是像李治更多一些？有时，我甚至会问李治：“陛下，您说婉儿未来会挑中什么样的夫婿？她的夫婿是否会像我们一样疼她爱她？”李治却总是笑着说：“我看你都魔障了。无论如何，我大唐的公主总不会愁嫁。”在女儿身上，我确实有太多东西不想错过。我想，当年父亲和母亲对我，大概也是一样的吧。 我会永远记得永徽四年的霜月。 那一日，我满心欢喜地做了翠玉豆糕去看望忙于政事的李治，临走前还嘱咐了阖殿宫人要好好照顾小公主。当我提着食盒出现在两仪殿时，李治正在发脾气，他将案上堆积的奏折倾数推到地上，对着身边的宦官荣安道：“这些老匹夫欺人太甚，朕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荣安见到我便仿佛见到了救星，苦着脸向我福了福身子：“娘子来啦，快些劝劝大家吧。”我微微一笑：“阿翁先下去歇息吧，这里有我，尽管放心。”荣安含笑退去，我放下食盒走到李治身后，用宫人递来的热巾子捂热了双手，随后轻轻为他按着太阳穴：“陛下怎么了，又在为前朝的事生气？”他伸手递给我一本奏折，神情之间有些愤然：“朝堂上，舅父和褚遂良之流处处倚仗顾命大臣的身份对朕指手画脚。朕累了，这个皇帝，不当也罢。”我双手捧着奏折，将它放回原处：“陛下不要心急，此事还需慢慢谋算。”李治冷哼了一声，道：“朕亦知此理，只是心中难免有些不快，也唯有在你面前方可吐露一二。”我浅笑着握住李治的手：“妾永远都站在陛下这边。”李治闻言眉头微动，笑着反握住我的手：“唯有缱如叫我心安。” 看过李治，我便一路回了殿。回到殿里时，我当先便想去看看婉儿。我一路走着，一路听着乳母向我禀报我离开时婉儿的状况，当听到王皇后曾在此期间探望过公主时，我的眉头不由皱起。我推开屋子的门，屋内扑面而来的热风让我不禁觉得有些烦躁。我快步走到婉儿的摇床边，凑近看了看她，当看到她还在熟睡时，我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来。我一面告诉乳母，以后不要随便让人来看公主，一面伸手抱起我的女儿。婉儿的小手有些冰凉，我把她轻轻抱入怀中，想用体温捂热她的手，可渐渐地，我却发现有些不太对劲。婉儿的身上……好像没有一丝生气。我摇了摇襁褓中的婉儿，她没有像我预想中那样地醒来，我擅抖着将手探向婉儿鼻前，可哪里还摸得到半分气息。心头被滔天的惊愕和悲伤充斥了，我张着嘴可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泪水汹涌地夺眶而出，我觉得我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给紧紧揪住了，揪得我喘不过气来。乳母见情势不对，便也探了探婉儿的鼻息。她“嘭”地一声片坐在地上，愣了半晌，方才大喊道：“小公主死了，快来人哪，小公主死了！”她惊叫着从地上爬起，奔出门外。咸涩的泪水流进我的心口，我紧紧抱着婉儿，喃喃自语：“谁说公主死了，胡说，都是胡说。” 李治闻听消息后迅速赶了过来。他呆呆地走到我身旁，轻轻触了触婉儿的脸颊，他哽咽着唤了一声“婉儿”，后来便再也说不出话了。我松开手，将孩子递到他的怀里：“治，你抱抱她，你摸摸，她身上还是热的呢。”李治一手抱着早已断了气息的婉儿，一手死死地将我按入怀中：“缱如，你不要这样，婉儿已经去了。”听到这话时，我忽然控制不住地笑了：“我不要这样？陛下……我们的女儿死了，害死她的就是你那看起来宽和仁慈的皇后！”我声嘶力竭地大喊，仿佛要把身上力气都用尽。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沉默了，声音微有些颤抖：“缱如，你冷静点。皇后怎么会杀婉儿呢，一定是弄错了。这件事情，我一定会亲自彻查，给你和婉儿一个交代。”我伏在李治肩头，痛哭流涕：“杀了她，我要杀了她。”“住口，别胡说！”他的脸色变得阴沉。我泪眼婆娑地望着李治，那一刻，仿佛觉得他很陌生，他竟然不相信我。我猛地将他推开，伸手指着殿外：“她，早就想要婉儿的命，你为什么还要偏袒她？！”李治闭着眼睛，慢慢将手紧握成拳：“她是皇后，若没有真凭实据，你就是诬陷中宫，那是什么样的罪名？到时，连我都保不住你！我到底是为了谁，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李治的声音显得有些苍凉。 李治的话让我沉默了。自此，我才明白，温顺在宫里根本不能换来安定，也许有时还会成为要命的灾祸。我心头冷笑着，既然李治不能给我的婉儿报仇，那么，我将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来了断这件事情。 href= aa阅读。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十章 谣言 我拖着李治的手出现在立政殿正殿的时候，王皇后正泰然自若地斜倚在榻上，指挥着宫人为她捶腿。她一见到李治，便起身向他道了万安，遂后又笑道：“陛下和媚娘一同前来，不知所谓何事？”我尚不及开口，李治便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转头向王氏道：“听说，皇后方才去后殿看过小公主，有这回事吗？”我凝神望着皇后，却仿佛觉得她的目光微有些闪躲，而藏在袖下的手也难以抑制地颤抖着。她面上仍是笑意盈盈，她恭敬地答着李治的话：“回禀陛下，妾方才的确曾探望过公主，妾走时，公主睡得很香。”闻言，李治的眉头微微一皱，我相信他能听出王皇后话中的意思，她这是在撇清自己！我的脸颊因为愤怒而变得涨红，我瞪着已经哭得红肿的眼睛，厉声道：“皇后，你这分明是砌词狡辩，你杀了我的女儿，难道还妄想此事会不了了之吗？”王皇后睁大双眼，嘴唇有些颤抖：“公主死了？这不可能，我走时她还是好好的。武媚，你别胡说，虽然你是公主的生母，可吾毕竟是皇后，岂容你一介小小宫婢随意诬蔑！你凭借陛下的宠爱就敢这样信口雌黄，今日你敢诬吾杀害公主，来日，你岂非要诬吾谋反？！”我死死地拽着李治的手，愤怒和悲伤袭涌而来。她说得没错，我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婢，可她却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仅凭这一点，她就可以将我冠上诬陷中宫的罪名，请求李治将我发落。 可为了替婉儿讨回公道，我不会就这样被她吓退。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李治却阴沉着脸打断了我：“都先别争了，”说罢，他伸手指向缩在一旁的角落里，正瑟瑟发抖的乳母，“你来说，把你知道的全都说清楚。”乳母见李治点她回话，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什么也不知道。午时刚过，武娘子便离了宫阁，后来……后来皇后娘娘就来了，说是想一个人看看小公主，不让奴在一旁伺候。皇后待了一会就走了，皇后刚走，娘子就回来了，然后……然后娘子就发现小公主没了气，奴当时吓坏了，就急着喊人去了。奴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公主不是奴害死的，陛下饶命！”她向李治磕了几个头，跪在地上不愿起身。“陛下听见了吗？她说皇后一个人去看婉儿，还不许旁人伺候，皇后不是凶手，谁是？”我扑倒在李治脚边，拉着他的衣角泣道。王皇后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有些苍白：“你这泼妇，怎么就一口咬定是吾所为，吾与小公主无冤无仇，何必要杀人？依吾看，说不定是你自己杀了公主，想要栽赃嫁祸。”我不敢置信地望着王氏，怒目圆睁，只恨不能立刻扑到她身边，杀了这个女人。李治皱眉沉吟着，片刻后，他开口道：“荣安，你去请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两位大人到两仪殿，皇后和媚娘也跟朕前去。”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长孙无忌，尽管他一直在前朝极力奏请李治将我废出宫去，我还是很乐意见一见这位“聪明鉴悟，雅有武略”的宰相大人的。李治命人将小公主一案详述给了分坐在侧的众人，然后他才不动声色地向长孙无忌问道：“此事若交给爱卿，不知爱卿会怎么评断？”长孙无忌瞥了我和王皇后一眼，捋了捋胡须，笑道：“圣人既然叫臣为爱卿，那么此事也就不是家务事了。依老臣看，皇后谋害公主一案既然没有真凭实据，就不能偏听偏信。当务之急应是请太医或医女查验小公主的遗体，知道了小公主是因和而薨，方能确定凶手是谁。”李治的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的笑容：“朕早已命人验明，公主是因窒息而夭折，那么爱卿看来，是谁想要捂死朕的女儿呢？”长孙无忌不疾不徐地说道：“窒息之因有多种，公主未必是被人捂住了口鼻。臣听闻武娘子进入寝殿时，寝殿里正燃着炭火，武娘子须知，中了碳毒和窒息的症状本有相似，婴儿弱幼，公主又因早产而一向身子孱弱。因此，臣推断，小公主应是中了碳毒，而并非有人故意谋害！”长孙无忌的话让李治陷入了深思，可我却不愿相信这样的一套说辞：“武媚竟不知，长孙大人还有这样的本事，大人可真是厉害！”李治的眼神有些深邃：“爱卿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只是，就算皇后真的是杀害公主的凶手，爱卿也一定会反对朕废后吧。”所有的人闻言俱是一惊，一直未曾开口的褚遂良更是惊问：“皇后无过，圣人怎么能妄提‘废后’？”我看到王皇后花容失色，看到长孙无忌向我投来阴鸷的目光，我听到李治低声笑着说：“朕不过是开个玩笑，众位爱卿何必紧张。既然小公主一案查无实据，那朕就判定小公主是意外死亡，不知大家还有何异议？”我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却看到李治几不可察地向我摇了摇头。我把话咽了回去，忍住泪水，附和众人道：“陛下圣明，我等并无异议。” 我没有细听他们之后在说些什么，也没有再坚持要李治为我惩治王皇后。因为我突然发现，在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的步步紧逼之下，李治迫切地需要掌握朝政。而王皇后，会是他用来对付一干老臣的最好利器。 婉儿的仇，早晚要报，不能操之过急。而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精心为婉儿举办一场葬礼，让我那仅活了一个多月，甚至连封号都不曾有的可怜女儿风风光光地走完最后一程。当我正沉浸在丧女之痛中时，宫中却开始有一些谣言四散开来。我听到整个太极宫都在疯传，他们说，武媚为了嫁祸皇后，亲手扼死了自己的女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十一章 册封 永徽五年三月，李治为了安抚痛失爱女的我，不顾众臣反对，册封我为正二品昭仪。这代表着我从此不再是先帝的武才人，不再是感业寺里陪伴青灯古佛的净空，也不再是立政殿王皇后身旁的小小宫婢。可我并不知道，这场以婉儿的生命为代价的册封，到底意味着胜利还是失败。我请旨搬离了立政殿，我实在不想日日面对那个于我有杀女之仇的凶手。而宫中的谣言，却像雪花一样越积越多，无外乎是说我狐媚惑主、杀女嫁祸。每每听到这些谣言的时候，我总是要暗自冷笑，这样拙劣的手段，想必是出自那位淑妃娘娘吧。 时光一瞬而逝，渐渐地，我已凭借着李治的宠爱稳居内廷。自从我被册封为昭仪以后，在内廷便是专宠，而那份恩宠就连当年的萧淑妃也无法匹及。一时之间，我在内廷风光无两。 某日，当我跪在李治的面前，请求他追赠武德功臣屈突通、武士彠等十三人官位时，李治以手轻叩着椅子的扶手，低声笑道：“缱如，实话告诉我，这次请封，你有没有私心？”我讶然地抬头看着他，他的眼中盛满了笑意。我的心中涌出一丝柔情，低着头轻声道：“回禀陛下，妾的确有私心，而妾的私心，就是希望陛下能够追赠父亲。”提起父亲，我的声音不觉有些哽咽。李治向我伸出手，示意我到他身旁。我把手递到他的手中，他稍一用力，将我抱坐在膝上，右手把玩着我耳上的明珰：“你知道的，无论你有什么请求，我都会答应你。”我的鼻子一酸，眼眶微有些湿热。我将头埋在他的颈间，贪婪地吮吸着他身上的龙涎香气。他温柔地抱住我的肩，请问我：“怎么了？”我狡黠一笑，凑到他耳旁道：“如果我想当皇后，治也会答应吗？”他侧头在我脸颊上轻轻一吻：“你在我心里就是唯一的皇后。”我心头掠过一丝感动，但亦明白，他始终不肯对我做出承诺。我搂住他的脖子，看着他的眼睛道：“治在我心中亦是唯一，在你身边，我很安心。”他的神情中有些许动容，温柔的吻随即落了下来。我慢慢回应着他，心中的喜悦和幸福在刹那间升到了顶点…… 李治对我的盛宠不仅让太极宫里所有的女人嫉妒到发狂，更在朝堂之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小公主案后，王皇后彻底失宠了，她的母亲魏国夫人和舅父中书令柳奭也因此不被内廷礼遇。预感到危机和不安的柳奭终于忍耐不住，在六月主动上书，请求辞去中书令一职。李治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将他改任为吏部尚书。 其时，已有两个月身孕的我卧于榻上抚掌而笑：“柳奭的这招以退为进，好像并不管用啊。”李治坐在榻边，随手递给我两颗含桃，嘴角溢出一丝笑：“他自请罢官，我怎能白费他的一番苦心，如此，也算是成全他了。”我与李治说了一会话，不由得有些神情倦怠，他见我这副模样，便伸手抚了抚我的脸，道“你近来憔悴不少，我明日下旨请你母亲和姐姐进宫来看你如何？”“真的吗？”我不敢置信地望着李治，天知道，我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们了。他轻轻捏了捏我的脸颊：“一诺千金！”我翻身跪在榻上向他磕了一个头：“妾多谢陛下隆恩！”他伸手将我扶起：“你我之间，何须如此！” 次日，在李治的恩准之下，母亲和姐姐入了内廷。母亲和姐姐刚被宫人迎入殿中，我就克制不住地冲了过去。“阿娘……”我握着母亲的手，激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儿？”母亲伸手想要抚摸我的脸，我却发现母亲的眼疾似乎比从前更糟糕了。“您的眼睛，是不是……”我握住母亲的手，将她轻轻放在我的脸上，“阿娘，我是如儿，我是您的如儿……”滚烫的泪水落在了母亲的手上，母亲痛哭起来：“如儿，阿娘好想你！”做了母亲的我，清楚地感受到了母亲这短短一句话中所包含的情意。我与母亲相拥着，哭了很久，方才渐渐止住。彼时，我才注意到，母亲的身旁还站着姐姐。顺姐姐看起来，和儿时大不相同了。她红着眼睛望着我，美丽的脸庞上隐隐含着悲伤。“姐姐？”我迟疑地喊道。“武顺拜见昭仪，武昭仪万安。”姐姐的嗓音有些嘶哑，她的模样让我觉得有些心酸：“顺姐姐，你不要与如儿这样生分。”顺姐姐没有答话，只是默默流着泪。母亲擦着泪水，勉强笑道：“如儿，你如今贵为昭仪，又有了身孕，还是先坐下再说吧。”我点了点头，命宫人搀了母亲和姐姐坐下。我们聊了很久，那时我才知道，我的姐夫贺兰越石虽然很疼爱姐姐，可他的身子却十分不好，这两日已是弥留了。而我的婵妹妹早在数年前就远嫁出京，如今更是与家里断了往来。从先帝宾天，我被送到感业寺的那一天起，母亲在家里就彻底失了地位。我无法想象武元庆和武元爽两兄弟是怎样作践母亲的，否则，母亲的眼疾怎会越来越重？母亲和姐姐说一句，我便感慨一句，直到日落时分，我们才依依分别…… 在前朝，柳奭的改任成为了李治向长孙党开刀的标志，蓄势待发的他已经无法继续容忍长孙党的篡权。他在朝上曾以这些年发生的数次灾荒为理由，痛斥长孙党的专权惹来天怒。他慢慢将散落在臣子手中的权力收回自己手中，不断蚕食着长孙党。而在李治的授意下，我也亲自出面将许敬宗、李义府、崔义玄等臣子招至麾下，命他们向李治和我投诚。此时的李治，只是还少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一出手就制服那些老臣的契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十二章 事发 永徽五年十二月，李治离开京师拜谒昭陵，我在随行途中生下了次子李贤。永徽六年，李治为了嘉奖我，正式向我提出了要封我为妃。但是，当时四妃之位已满，他根本无法逾举对我进行加封。此事一拖再拖，就在我都打算劝说李治放弃的时候，他却意外地提出了要特意为我增设宸妃之位。宸者，北极星之所在，喻帝王，这样的封号无疑再一次将我推入了险境。前朝已经有人向李治重新提起当年的太白星之事，他们更加认定了我就是那个会败亡大唐江山的“女王武氏”；而内廷的谣言更是愈演愈烈，其中，甚至隐隐有人道出了当年先帝本欲让我殉葬的秘事。李治一面要应付前朝众臣的步步紧逼，一面又要压制住宫中的流言，就在他因为这件事情而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民间却又流传出了我妖媚惑主的传闻。所以，当侍中韩瑗和中书令来济向李治力谏，要劝罢此事时，李治欣然接受了这个送到面前的台阶，不再坚持要立我为妃，而是改命我代替皇后编著《内训》。朝臣们看到天子肯做出让步，也都适时地让此事平息了下来。一时间，朝中几乎又被称颂天子圣明的呼声给填满了。 其实，不做宸妃又如何，我心中期许的，也从来不是妃位。 在短时间内，我的弘儿和贤儿先后被封为代王和潞王，可是弘儿当初因我身份而所受的委屈，又岂是这个迟来的代王之位所能弥补的。尽管如此，李治给我和孩子们的数次封赏却已经让王皇后和萧淑妃之流感到了惶恐，而她们，也终于决定连成一线。 六月间，立政殿忽然频繁的有道姑进出，我的宫人在扫洒宫殿的时候，竟在梁楣内发现了一张白虎画像。将画着白虎的画像，头部向内藏在梁楣内，居住者，多疾，这是厌胜之术。我忽然明白了王皇后和萧淑妃的意图，既然谣言和丧女之痛都无法击败我，她们便把希望寄托在厌胜之术上。我手握着那张生动可怖的白虎画像，脑中却已飞速想到了对策。我命人将白虎像依旧放回梁楣，自己却躺倒在卧榻上，佯装急病。李治闻听我身体不适，便急招了御医为我诊治。 我面色平静地躺在榻上，李治握着我的手，蹙眉看着御医：“武昭仪到底得了什么病，竟这般来势凶猛？”御医看起来有些茫然，他迟疑着告诉李治：“陛下，请恕臣有罪，武昭仪脉象平和，臣实在诊断不出昭仪有何不妥之处。”“脉象平和？那怎会……”李治忽然住了口，他思索了片刻，便挥了挥手，命人悉数退了下去。他背转过身子，反剪双手，语气中微有些恼怒：“武缱如，你在说谎。”那是他第一次叫全我的名字，可那句话却不是质疑，而是肯定。我望着他，微微一笑：“妾的确没病……”“既然没病，那你先歇着吧。”说罢，他抬脚就要走。“诶……”我慌忙跳下床榻，从他身后抱住他：“别走，”他止住脚步，我的额头抵在他的背上，声音也变得有些轻柔：“治，你生气了。”他没有说话，我便自顾自地说道：“你一定是怪我骗了你，可你不知道，如果我不装病，这宫里就会有人要了我的命。有人见不得你对我好，在宫里大兴厌胜之术，我虽不信这个，却也不能由着她们胡来。”“你说的，是立政殿那位？”我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不止是她，还有淑妃，也许还有别人。”李治再次沉默了，许久，他才试探着问我：“如果，我真的废弃梓童，你能善待她吗？”我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肯在我面前松口了，而话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我能察觉到我的心跳跳得有多快，我尽量想让自己保持镇定，却还是觉得身体有些微微颤抖。我克制着自己的兴奋，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说着：“若是废黜之人，妾与她又有什么好争的呢？” 永徽六年六月，王皇后与她的母柳氏因被人揭发在宫中大兴“厌胜”，惹得李治在大怒之下将柳氏赶出了皇宫，并令她不得入宫。而王皇后的舅父柳奭也因此受到了牵连，被出贬为茶州刺史。李治开始在前朝和内廷命人大肆散播消息，消息中说，天子因小公主案和“厌胜”案已经厌弃了皇后王氏，正打算废了王氏的皇后之位，册立我为新后。在皇后的废立问题上，朝廷已经俨然分为了两支派系，即俗称的拥王派和拥武派。长孙党人作为拥王派的主力军，坚决反对废除王氏，立我为后。 同年，长孙无忌上书，奏请李治将拥武派人中书舍人李义府贬为壁州司马。李治假意应允了长孙无忌，却又在诏书未下时，命我将消息透露给了李义府。李义府听闻了这个消息后当即愕然失色。很快，他便与许敬宗的外甥王德检联合了起来。他先是替代王德检在中书省值夜，并趁此机会叩阁上表，提议李治废王氏，立我为皇后。李治与他秉烛夜谈，随后便赏赐了他珠宝一斗，同时批准，不再将他贬黜并予以官复原职。我知道，这一切早在李治的谋划之内，而李义府的上表会成为李治手中的利器。李义府请奏立我做皇后，既是讨好于我，也是向李治投诚，我素来深谙礼尚往来的道理，因此不久后，我便秘密派了人去向他致谢。 一石激万浪，李义府的一纸奏文，在朝野上下引起巨大反响，拥王派的的元老重臣和拥武派的新政客之间展开了激烈的斗争。然而，在李治心中，废除王氏，势在必行。因为这是他开始反收政权的，而在这一点上，他是绝不会让步的。天子的默许，无疑为拥武派提供了很大的助力，我的身后有李治为后盾，拥王派也渐渐开始出现了些许松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十三章 争取 在废立皇后这件事情上，李治也并不希望与长孙无忌彻底决裂。为了争取得到长孙无忌的支持，早在前些年我和李治就曾亲自登门，求情于他。不仅为他送去了大量的金银珠宝，甚至还封了他的三个儿子做大夫。可没想到的是，长孙无忌这个老家伙根本是油盐不进，他一面欣然接受着李治的封赏，一面却又当面斥责了我请去劝说的礼部尚书许敬宗。原本，以长孙无忌为首的拥王派所表现出的坚决，亦让我觉得有些苦恼。可是，如今拥王派在李治强硬的态度面前所表现出的退缩，却又让我看到了希望。 在这件事情上，我还是主张应当杀鸡儆猴，逐步分化拥王派。因此，当我听说长安令裴行俭曾与长孙无忌、褚遂良私下议论过皇后废立之事时，便向李治献计道：“陛下，依妾之拙见，不如先将长安令贬出阳关，也好让那些倚老卖老的臣子引以为戒。”李治听了这话，先是略略沉吟着，随后，他又笑道：“裴行俭？他是怎么得罪你了？”“裴行俭在长孙党中是个特殊的人物。他出身是三晋名门裴氏家族，他的父亲裴仁基在隋朝曾任过左光禄大夫，兄长裴行俨更是人称‘万人敌’的猛将。裴行俭是裴仁基的遗腹子，当年是以荫生的身份进入弘文馆的，今年三十有七了，却才只是个小小的长安令。说起来也是好笑，他的师父是李靖的高足苏定方，可他空有一身本事却无处一展所长。妾想让陛下把他贬去西州，一是为了自己，可这二嘛，却是为了陛下和大唐。”李治的脸上挂着一丝笑，他用手撑着下巴，望着我道：“你接着说。”我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让他谪西既是为了威慑长孙无忌，蚕食长孙党，也是为了磨砺此人，日后以堪大用。”李治听完我的话，忽而抚掌大笑起来。他的笑声让我微微有些恼怒，我涨红了脸，不自在地问他：“陛下何以发笑？难道是妾说的不对吗？”李治便笑着边把我拉入怀中，点了点我的鼻子：“我笑知我者，缱如也。卿，果然甚得我心。裴行俭这个人，若是好好磨砺一番，将来必成大器。只是我恼他不知轻重，整日里只知和褚遂良研习书法，公务上倒不大用心了。如今卿的提议，可谓一石二鸟之计。好，我这便下旨，放那裴行俭西去。” 我躺在李治怀中，在他的碰触下，只觉得脸上有些微微发痒。我红着脸，笑着推开他的手：“陛下，白日当头，何以如此……如此轻浮！”李治捉住我的手，低头在我脸颊边落下一吻。他英俊的脸庞在我的眼中无限放大，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他的脸，那一刻，分明已经情动…… 永徽六年，裴行俭被贬出长安，为西州都督府长史。贬黜裴行俭之后，李治又宣召长孙无忌、李绩、于志宁、褚遂良等人，让他们对废立之事表态，李绩深感为难，便托病在家，竟连朝也不敢上了。李治召见众臣时，早将我偷偷安置在大殿的帘后，让我安心静听。 当我的双脚踩在金殿的地面上，我的身体有些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我知道，李治这样的举动无疑是令人惊骇的。我以妃嫔之身，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出现在大殿的。我袖着双手站在金殿帘后，耳边似远似近地响起了李治的声音：“今日朝会，朕有要事想与众位爱卿商议。”“启奏陛下，不知陛下所言，可是事关皇后？”长孙无忌当先一步道。“不错，”李治话音刚落，群臣之中就发起了一阵短暂的议论。“众位爱卿，皇后王氏居后位多年，却始终不能为朕绵延子嗣；而昭仪武氏入宫未满五年，却已为朕连诞两子一女，于皇室有功。故，朕欲废王氏而改立武氏为后，不知众爱卿有何看法？”“陛下，”褚遂良上前一步，“臣反对。”他的神情显得有些激动，“皇后系出名门，又是先帝亲自为陛下挑选的，何况皇后是天下之母，这些年里并没有犯过大错，怎么能说废就废呢？难道圣人这是要宠妾灭妻吗！”“没有犯过大错吗？”李治闻言，冷笑了一声，“王氏身为皇后却阴狠善妒。前次小公主一案因没有切实证据而不能捉出凶手，但并不代表这件事情就与王氏无关。而此番王氏与萧氏更在宫中大行‘厌胜之术’，早已失德于天下。王氏无子、善妒，难道不该被废吗？”“陛下！”长孙无忌出列道：“陛下，您一口一个王氏，您可知，王皇后是您的妻子，武昭仪是您的妾，您今欲宠妾灭妻，可谓有违圣德。”许敬宗冷笑一声：“长孙相此话无礼至极……”长孙无忌的话让我的瞳孔骤然紧缩，我的手紧紧攥着帘子，差点就要把它扯碎。我想集中精神听听外面在说些什么，可却遗憾地发现自己已经被长孙无忌的话扰乱了心神。他说的没错，王皇后是李治的妻，可我却只是他的妾。妻妾之别，有如云泥，何况，还是在内廷。 一场朝议，终在君臣的争论中就这样结束了。我陷入了沉思，就连李治来到我身旁，都没有察觉到。“怎么？不高兴了？”李治牵过我的手，轻声问道。我勉强笑了笑：“陛下不必担忧，妾没事。”“缱如！”他微蹙着眉，伸手捧住我的脸，双眼直要望到人的心里，“你听着，你在我心里就是唯一的妻。其他人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在意，我在意的，唯有你！”心头微微有些酸涩，我轻轻靠入李治的怀里，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知道想要争取后位会有多难，可我不会气馁，我相信，拥王派已经是强弩之末。李治信心满怀，他要大展宏图之日，就是我武氏扬眉吐气之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十四章 废立 次日，李治依然将我带上了大殿，让我躲在帘后。在朝会上，李治再一次提起了皇后的废立之事。其时，拥王派迫于压力已不再坚持维护王氏，而是想改在我身上做文章，他们同意废后，可却坚持认为皇后之位不可交到我的手中。褚遂良在斟酌再三后，居然出列上陈：“陛下欲废王皇后，是因为小公主案和”压胜“案，其事既然有理有据，臣等也不敢再有异议。只是，新立之后理当选立名门闺秀，武氏出生寒微，怎敢为大唐国母？更何况，”他略顿了一顿，抬头看了看李治的脸色，再次开口道，“武氏曾为先帝才人，此乃众所周知之事。她本应留在感业寺出家修行，如今得蒙天子圣恩迎入宫中，立为昭仪，已是恩宠备至。陛下若以此人为后，就不怕遭世人诟病吗？陛下，臣前番甚至听闻，先帝本有意要武氏殉葬，只是不知这武氏为何没有尊崇先帝遗旨？就算不论这些事情，我大唐的皇后也该当是名门淑女才是啊，陛下！”褚遂良此言一出，朝堂上诸臣便纷纷议论了起来。我竭力想克制住自己，却终归意难平。过去，真的那么重要吗？只是因为我曾做过先帝的女人，曾是李治的庶母，就要时时被这一点所束，连我的儿子也只能永远成为陛下的庶子，未来新帝的臣子。我不会甘心就这样退缩，婉儿的仇还没有报，我必须去为自己争取！ 李治似乎有些生气：“褚遂良，你放肆！武昭仪是内廷九嫔之首，尔等岂可随意品评？”李治大声斥责着褚遂良，想让他退下。可是，连日来积压在我心头的郁结之气，却在一瞬冲破了我的理智。我猛地掀开帘子，挣脱了宫人的阻拦，大步走上殿前。在我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李治和众臣都变了脸色，在他们讶异的目光中，我一字一句地朗声说着：“中书令方才的话中有些许武媚不能认同之处，在这里还想与中书令讨教一二。中书令说，武氏寒微，不能母仪天下，可细究起来，我武媚的先祖却曾贵为周朝天子，武氏先辈代代为官，何来寒微？此其一也！中书令说，我曾为先帝才人，是以残败之躯侍奉陛下。却不知中书令是否知道，世祖元贞皇后为鲜卑人，大唐天子都留着鲜卑的血，早在汉朝，各部落首领就有继娶父亲的除生母外所有妻子的先例。虽我大唐乃上邦，既有此列可循，亦无不可，此其二！还有中书令最后说的，若陛下以我为后，便要遭世人诟病，武媚更是不敢苟同。如今天子圣德，四海之内无不称颂，若以我为后，我也必定恪尽皇后职责，辅助陛下，这是天子慧眼识珠，有何可诟病之处？难道中书令认为，您比陛下更深谋远虑，比陛下更英明吗？！若当真如此，那便是其心可诛，左右，何不立时扑杀此贼！”说到最后，我已是声色俱厉，诸人一时都被惊住了，整个殿中竟无一人发出声响。 褚遂良在我的怒视之下，涨红了脸，垂下了他一直高昂的脑袋。半晌，长孙无忌才呵呵一笑：“中书令不过是为圣人着想，武昭仪何必动气？昭仪不要忘记，这里毕竟是两仪殿，您出现在此，恐怕不太妥当吧。”长孙无忌话音刚落，众人就醒悟过来，他们议论着，伸手向我指指点点，我始终昂着头，坦然地望着诸人。李治渐渐也恢复了神色：“昭仪放肆！”他朝我挥了挥手，“还不退下！”我含着一丝笑，恭敬地向李治行了一礼，随后，便在众人的注视间离开了大殿。我知道，这场仗，我已胜了大半。 李治下朝后，当即便来到了我宫中，彼时，我正在为弘儿和贤儿亲手缝制衣物。“今日武昭仪可是好大的威风啊！”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语气中辨不明喜怒。“陛下……”我想要起身向他请罪，他却一把按住了我：“我不是要怪罪你，只是你今日实在是沉不住气。”我微微一怔：“是妾莽撞了。”“不过，”他蹲下身，扳过我的脸，脸上浮起了一抹笑：“你说得很好。我李治的妻子，就该是这样的！你的自信和骄傲，别人比不了。”他的眼中盛满了爱怜，我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手，却冷不防地被他一把带入怀中：“缱如，你是我唯一的妻，这是我许你的。”我微笑着：“其实做不做皇后，都不重要。我只是想堂堂正正地与你并肩而战，只是希望我们的孩子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嫡子。毕竟，在我心里，你们才是最重要的。” 皇后废立一事，阻力重重，并没有旁人想象中的轻松。李治碍于长孙无忌的面子，还是没有下诏废后。但在几日之后，他宣召了李绩入宫。李治旧事重提，希望在这些老臣之中能有人支持他的决定。而当时，李绩只说了一句：“废立皇后，虽为国事，却也是圣人的家事。既是家事，圣人还有什么不能自己决断的呢？”李绩离开后，李治一个人想了很久。这句话，为他制造了契机，他意识到元老重臣也并非都站在长孙一派，这位执掌着军权的司空老大人明显是支持我做皇后的。到了这个时候，李治认为废立皇后的时机终于已经到了。 为了促成此事，我让许敬宗等人四处为陛下废后造声势。许敬宗其人，一向善观时变，机智多才。在受命之后，便开始在中书省散布说：“耕地之农夫多收了十斛麦子尚且欲更室，更可况是坐拥天下的圣人呢。”我想通过许敬宗散布的话一探朝臣的反应，却发现，我的试探完全是多余的。众人都明白李治是铁了心要立我为后，连裴行俭这样的人都被贬出了长安，多数朝臣也就不敢再有异议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十五章 成王 永徽六年十月十三，李治颁下了这样一道诏书：“王皇后与萧淑妃谋行鸩毒，废为庶人。母及兄弟一并除名流放岭南。亡父王仁佑追夺终身。”我听说诏书下达的时候，王皇后正在佛堂诵经，当时，她手中的七宝佛珠散落了一地。她的富贵荣华，终是到头了。而一向美艳高傲的萧淑妃则抛去了她华丽的伪装，在被囚禁于别院之前，不住地破口大骂…… 李治疲惫地将头埋在我的怀间，瓮声说道：“缱如，我……有些累了。”我爱怜地用手轻抚着他的脑袋，此时的李治像极了一个迷茫的孩子，需要的应当是如母亲那般温柔的怀抱：“不要再想了，好好歇一歇，我会在你身边。”“你知道的，我有我的抱负，我只是不想处处受那些人的掣肘。可是……那其中，有我的舅父，有我的结发妻子，还有一个是陪伴了我多年的爱妾。我伤害了他们，我心里有些……缱如，我想我还是……不忍心。”我能感觉到，在瞬间，我的气息因他的话而变得有些不稳：“可是皇位就是堆坐在白骨之上的，太极宫里不知曾染过多少人的鲜血！若你想成为像先皇那样的天子，就必须拥有一颗坚硬的心。治，古来圣者，皆无情。”“古来圣者皆无情？”他猛地抬起头，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我：“如果，有一天我为了天下要放弃你，你也愿意？”我的脸上扬起一丝微笑，我回应着他的目光，眼神中透露着坚定：“为了你，为了你的天下，无论何时、何因，我都愿意牺牲自己。”李治的眼睛像一潭幽深的湖水，他的脸上流露着一种我看不分明的情绪，他只是握着我的手，含笑道：“缱如，我答应你，将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背弃你。你这一辈子，都会是大唐的皇后，都会和我一起并肩站立。” 我投入他的怀中，闭着眼睛忍住落泪的冲动。我不知道李治的诺言是否能长久，可至少，现在他待我是真心的。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给予我的都太多太多。这样的男人，才是值得我付出的。“治，你很好。”我轻声说着。他不再说话，只是慢慢用手捋着我的头发，轻柔的动作，让我渐渐有了几分困意…… “武氏门著勋庸，地华缨黻，往以才行，选入，誉重椒闱，德光兰掖。朕昔在储贰，特荷先慈，常得侍从，弗离朝夕。宫壶之内，恒自饬躬；嫔嫱之间，未尝迕目。圣情鉴悉，每垂赏叹，遂以武氏赐朕，事同政君，可立为皇后。” 十月十九，李治正式册立我为皇后，这道他亲笔而书的诏书，我一直放在寝宫。我记得那天我流泪了，为了我在掖庭永巷错失的韶华，为了我在感业寺夜夜的寂寞惆怅，为了我离世的女儿和差点成为庶子的儿子们。我从书堆里找出了那枚让我与李治结缘的枯叶，交错的脉络印证着我十八年来的艰辛。我将枯叶合在手掌之中，向着父亲长眠的方向默默祝祷，感谢他让我和李治在冥冥之中相遇。 天还未亮时，我便被李治从被窝里揪了出来，他微笑着在我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我的皇后，该起床了。”我捂着脸打了个哈欠，脑中有些放空，呆坐了片刻都没有动静。李治哑然而笑：“缱如，咱们得快些了，今天可是你的册封大典！”我揉了揉太阳穴，微微点了点头。 十一月初一，是我的皇后册封典礼。其实，这两睡得并不好，所以人才会精神不振。为了这场册封大典，我几乎耗尽了心力。 就在前几天，李治曾对我说：“缱如，你既然已经做了我的皇后，我就要为你举行一场盛大的册封典礼。我要告诉天下所有人，我李治心爱的女人才是大唐最尊贵的女人。”当时，我没有反对他的想法，因为我知道，这是洗刷我过去的最好方式，同时也是证明他自己的最佳时刻。册封典礼一方面是为了庆贺我登上后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向群臣展现李治意欲收归皇权的决心。更何况，连日来他的心情一直都不好，他也希望借助这场盛典来一扫多日郁闷的心情。 宫人们开始忙碌地为我梳洗打扮，我换上了华丽的吉服，脸上描绘着精致的妆容。我望着镜中的自己，看到的是一张美艳的脸孔。如今的我，已经和刚入宫时相去甚远。豆蔻年华里的青涩娇嫩，在我的身上已经再也找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熟的风韵。我轻抚着自己的眼角，看到自己眼中透露出的风情，不由地又是一阵感慨。“缱如，”李治忽然出声道，“我为你描眉可好？”我笑望着李治，轻轻点了点头。我用宫人递来的热丝绢轻轻拭去了眉妆，将笔递给李治……李治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眉间轻微的让我不禁有些脸红，我望着李治冠玉般的面容，心中涌起一阵热潮。 册封典礼是在太极殿举行的。大典行至最后，李治却意外地向我伸出了双手。我迟疑着将手放在他的手上，他稍一用力，就将我拉到了他的身边。他压低了嗓音，含笑说着：“缱如，今日我要你与我并肩而立，一同接受百官的朝贺。如此，才不辜负你我之情。”我被他的话给震惊了，这样的做法分明是有违祖制的。 他将我带到了肃仪门，满朝文武及各蕃夷酋长像朝拜天子一样向我山呼千岁。他们像卑微的蝼蚁一样匍匐在我的脚下，这是我第一次尝到了权力给我带来的虚荣，内心的澎湃险些让我不能自已。李治携过我的手，昭示着我成为了大唐新的女主人，成为了他的妻子。我与他十指相扣，感受着他给予我的无限深情和荣耀。那一刻，我告诉自己，我会永远留在他的身边，与他携手天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十六章 败寇 李治在扶助我登上后位之后，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的对手们一一赶出长安，可我却告诉他，我有了比赶走他们更好的想法。李氏自南北朝兴起后，世代与西北的大家世族联姻，这些捆绑在一起的家族从西魏以来就在北方形成了掌握权力的核心，反对废后的长孙无忌、褚遂良、韩瑗等人就是来自于此。而拥立我为后的那些人，则全是出生于各地，他们或是商贾出生，或是由科举选入官场，他们手中没有大权，却有比任何人更想脱颖而出的心。因此，我给李治的建议就是徐徐图之。将那些老臣全部赶出长安，固然可以逞一时之快，可这样却也会有损李治的声名；而重用寒门子弟不仅可以赢得好名声，更重要的是，那些人背后没有家族的支撑，毫无根基可言，他们要想在朝中走得更高更远，就唯有紧紧地依附于李治。 未几，长孙党的重要成员褚遂良被贬去潭州做了都督，而长孙无忌则因为李治舅父的身份而暂时得到了安全。反对李治册封我为宸妃的韩瑗和来济则在我受封后，得到了表彰，我赞扬他们虽反对立我为后，却是忠心为国。长孙党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内部早就四分五裂。韩瑗和来济惶恐不可终日，屡次上表请辞，却遭到了李治的驳回。我喜欢看着那些人狼狈的样子，他们与李治之间就仿佛是老鼠和猫，他们拼命在挣扎却始终逃脱不开，这幅样子叫我觉得痛快极了。 在得到皇后之位后，我并没有要了王皇后和萧淑妃的性命，而是把她们囚禁在离甘露殿最远的地方。那里依旧富丽堂皇，我命人封死了所有的门窗，只在墙上挖了个小洞来传送食物，我要把她们永远囚禁在我精心制造的笼子里，就像我年少时在掖庭养过的的那只鹦鹉。我知道，死亡并不能让她们为自己所犯的错误赎罪，对她们而言，这也许还会是一种解脱。而无穷无尽的黑暗和寂寞才能真正折磨她们，精神上的折磨远比上的折磨要痛苦得多。这种滋味，我可是记得很清楚。 可不久后，当宫人绘声绘色地向我叙说着李治是如何企图瞒着我去禁苑看望她们，王皇后又是如何哭诉着向他求饶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做错了。 我带着一丝嘲讽的笑看着眼前屏声敛息的宫人：“你说……陛下满院呼叫着，问皇后和淑妃在哪里？王氏让陛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为她造一所‘回心院’，陛下居然还答应了？”“回禀皇后，陛下的确是这样说的。”那人低着头道。我极为不耐地挥了挥手，让那人退下。怒气在瞬时填满了我的胸膛。皇后？淑妃？那我算什么？看来，她们是留不得了。 我匆匆赶到甘露殿的时候，李治正在亲手修剪窗边案几上的牡丹枝叶。“听说陛下……今日去过禁苑？”李治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消息传得这样快？是哪个多嘴的告诉你的？”“陛下！”我对李治这样避重就轻的回答感到不满。李治放下手中的金箭，转身望着我：“怎么？你动了杀机？”我一时语塞，他又继续说道，“其实，梓童和阿棠也是无辜的……”“无辜？”我打断了他的话，“陛下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你忘了我们的婉儿吗？你忘了那些人对你的步步紧逼吗？‘回心院’……”我轻嗤一笑，“这颗心只怕不止是王氏的之心，更是长孙无忌的权欲之心吧。”“你是在质问朕？”他变得有些恼怒。我梗着脖子，转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李治沉默了片刻，神色渐渐和缓了下来：“缱如，我知道你是为了婉儿……可是……”我转身握住他的手，亦放低了声音道：“治，我知道你不忍心，可有些事既然做了，就不能回头，否则会后患无穷。”李治久久不语，最后终是叹息了一声：“那便……赐死吧。” 我带着李治的旨意站在了禁苑，看着宫人将浑身脏臭的王氏和萧氏拖出屋子，木棍击打在她们身上，片刻便将衣衫染红。王氏和萧氏痛苦地哀嚎着，我心里既怕却又觉得痛快。就在我出神的时候，王氏忽然看着我，高声喊了一句：“武媚，我真的没有！”我微微一怔，随即掩下心中的酸楚，微仰着头，忍住自己的泪水：“就算真的不是你，婉儿也回不来了。何况，”我低头怒瞪着她，“王衍，你敢发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害我的孩子吗？”王氏绝望地低下了头，萧氏则在一旁痛苦地呼喊：“你和她还废什么口舌！武媚，你就是妖孽，哄得陛下非杀了我们不可。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下辈子……下辈子我要投生成猫，我诅咒你投生成鼠，我要生生世世咬住你的喉咙！”萧氏凄厉的叫声响彻禁苑。 我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冷，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我挥手停止了她们的杖刑，用手托起萧氏依稀美丽的脸，尖锐的指甲在她的脸上划下长长的血痕：“无冤无仇？你不是最爱在宫中散播谣言吗？你以为这些我都不知道吗！下辈子你还想咬死我？可是抱歉，我现在突然又不想杀你了，留着你的命好像更好玩些。”“你要干什么？”我看到她们慌乱的眼神，我微微一笑：“来人，给我挑断她们的手筋脚筋，”我吩咐宫人道，“然后把她们扔回屋里。可别让这两个人死了。还有，”我扬起一丝笑，“从此改王氏为蟒氏，萧氏为枭氏。这样的心肠狠毒的女人，可不就得用畜生的名字！”“武媚，你！”“再割去枭氏的舌头，拔了她满口的牙齿。”我大声笑着，“这样，我看你还用什么来咬我！”这是我对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十七章 爱弛 王氏和萧氏是哀嚎了数日才咽气的。看守禁苑的宫人们有时嫌她们吵闹，又怕她们立时就死，便偷偷给她们灌了许多烈酒。听说，她们的尸体被人从屋里拖出来时，脸上肿胀得有些吓人。萧氏凄厉的诅咒还在我的耳畔回响，我能想象出她们临死前怨毒的样子。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我虽没有亲手结果她们的性命，可是我的双手却也沾染了鲜血。我从此再没有踏入过那个地方。 那日，我坐在自己的寝宫，对着镜子抚摸着自己的脸，叹息着问自己：我的做法真的像她们所说的那样，太过狠毒了吗？可镜中的这张脸已经和从前不大一样了，我都已经三十二岁了。论貌，我敌不过刚入宫的那些美娇娘，论情谊，我其实也抵不过王氏和萧氏，留下她们，终是会为我自己招来麻烦。色衰而爱弛，李治给我的爱又能够停留多久，为了虐杀王萧二人之事，他已经近半个月没有踏入我的宫中了。可我不能坐以待毙，我想要的绝不止眼前这些，至少，我还要再为我的儿子争取一样东西。 我换上簇新的衣服，重新描画了妆容，袅袅地向甘露殿走去。却没承想，在半道上竟然遇到了近来颇得圣宠的婕妤徐氏。徐婕妤和她的姐姐徐惠一样，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甚至，她比她姐姐做得更好，好得让人拿捏不到一分错处。她低身向我行礼，我挑眉看着她。时光仿佛回到了十数年前，当年在掖庭虚度了韶华的我，也是如此在贵为充容的徐惠面前行礼的。“婕妤快些请起吧！近来，陛下心气郁结，也唯有婕妤才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几句话了。”闻言，她显得有些惶恐：“妾在陛下身边不过是行些宫人所行之事，皇后娘娘才当属是陛下心中的第一人。”我嗤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耳边的翡翠耳坠：“婕妤为何如此怕吾？莫不是宫中又有了什么流言，却是吾不知道的。”她深吸了一口气：“皇后说笑，如今内廷一片安宁，又哪里有什么流言呢？”我有些不耐地挑了挑眉：“吾让你说，你说便是了，这般遮遮掩掩，倒不是你的做派了。” 其实，近来内廷之中的流言我也耳闻了一部分，只是听完徐婕妤所说，我才发现这些留言到底有多么的离谱。整个太极宫的宫人都在议论者，杖杀王氏和萧氏是我下的旨意。那些不明真相的人，甚至说是我命人砍断了王萧二人的手脚，将她们塞进了酒瓮，要令此二人“骨醉”。说实话，我不得不佩服这些人丰富的想象，长日无聊，她们大概是太空闲了，竟然能编出这样令人悚然的故事。 我行至甘露殿的时候，李治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宫人的通报，他甚至没有睁眼看我一眼，只作不理。我无奈地凑到他身旁，柔声唤了他一声：“陛下。”他依然没有看我，只是漠然地出声道：“你来啦。”我尴尬地笑了笑，挥手驱散了宫人，荣安临走前善意地冲我眨了眨眼睛，我了然地点了点头。“陛下，”我叹了口气，“想必你心里是在埋怨我吧……”他忽然睁开眼睛，凌厉的目光放佛要刺穿我的心房：“原来你还知道？”他的眼中似有一些泪意，“为什么要这样对皇后和淑妃？她们是人，是有血有肉的人！你这样的行径，让朕觉得太可怕了！”他伸手抓起妆台上的镜子砸到我面前，镜子的一角砸痛了我的额头，“你看看你自己，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也想学着做吕后吗？！”猩红的液体顺着鬓角划下，尴尬和惊怒让我涨红了脸。我没有辩解，鼻子一酸，泪水便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他从来不会问我的委屈，却只看到了我的狠毒，而如今，他竟然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我。仅存的自尊让我没有一丝迟疑地转身而去，在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多年的怨恨和委屈一下子迸发了出来。我强忍着身体的颤抖，咬牙说着：“李治，选择既然是你做的，到头来却何苦又要后悔？你终究，爱权力多过爱我。”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肝肠寸断。一阵眩晕袭来，我想伸手扶住门框，却是眼前一黑，随即瘫软了下去……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那个梦里，先帝还未宾天，李治还是太子，而我，还是掖庭永巷里平凡的武才人。我行走在掖庭长长的甬道之间，看到李治正站在甬道的尽头向我扬起笑脸。我被他的笑容深深地吸引，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想走到他身旁。可是，我走了好久好久，却依然没有走出那甬道，而尽头处的李治却已然背转过身子…… 我自沉沉昏睡中醒来时，额头已被小心地包扎了起来，而我睁开眼后，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李治憔悴的面容。我的心情十分复杂，张口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的嗓音已变得有些沙哑：“陛……陛下请回吧，妾已然没有大碍了。”他的脸上满是倦容，他叹了口气，微微笑了笑道：“你要让我去哪里？这里是甘露殿。”我一时怔住了，心头波澜微起，却强自镇定道：“既是如此，那妾离开便是了。”他扶住我的肩，神色间有些黯然：“你总是这样要强，半分亏也不肯吃。缱如，你要是一辈子都这样，该叫我拿你怎么办？”我低垂着脑袋，泪水一滴一滴地砸在锦被上：“陛下不是还在怪我吗？况且一辈子还长着呢，谁又能知道以后的事情？”李治轻轻闭上双眼，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将我搂入怀中：“那些事……过去了就算了，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提了。缱如，一辈子的确很长，可总要你我一起携手走过才能知道的。”我僵着身子靠在他的怀里，沉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十八章 引狼 朝中的局势因为废立风波而变得有些紧张。没过多久，许敬宗便上表请立弘儿为太子。李忠仿佛敏锐地嗅到了些什么，他最终亲自上奏请辞了太子之位。 显庆元年正月初六，李治废皇太子忠为梁王并梁州刺史，将我年仅四岁的弘儿立为了太子。而原为太子少傅的上官仪则被改任为太子中舍人。听说，自李忠被废之后，东宫诸人也就乱了分寸，不足以成为我弘儿的威胁了。 在我被立为皇后不久后，母亲和姐姐就分别被册封为代国夫人和韩国夫人。彼时，我的姐姐武顺因为守寡而回到了娘家居住。自从入主中宫之后，内廷琐碎的事情就将我缠绕得分身无暇，我根本无法好好地照料弘儿和贤儿。我央请了李治将姐姐和她的一双儿女接入了宫中。一方面，我希望宫中崭新的生活可以使姐姐暂时忘记丧夫之痛和孤独寂寞；而另一方面，我也希望弘儿和贤儿能有人照顾。顺姐姐无疑就是最好的人选，她的孩子也可以成为弘儿和贤儿最亲近的玩伴。二月十七，李治追赠父亲为司徒，赐爵周国公。在我最最得意的时候，萧淑妃的儿子素节则被贬做了申州刺史，而她的两个女儿宣城和义阳也被我远远地赶去了掖庭。在这场废立之争中，我真可谓是赢得彻彻底底。 三月十七，我作为皇后亲率内外命妇祀先蚕于北郊。躬亲桑事是鼓励桑蚕生产之举，这和天子率诸侯籍田是相同的道理。这是我第一次主持桑事，这场桑事多少让我有些紧张。亲桑时，我把蚕神交给了顺姐姐，我希望蚕神能给她带来好运，也希望大唐的国运在改元后能变得更好。 四月里，我发现自己又有了身孕。我并不担心有宫人会乘此机会引诱李治。最近的内廷有些平静得让人感到意外，我想，她们大概是都被“骨醉”的事情吓破了胆子。而李治的身边，除了我和那个看起来老实规矩的徐婕妤，就再没有得宠的嫔妃了。 近来事事顺意的我，心情也是好得出奇。自从顺姐姐入宫后，我们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她常常会与我分享这些年间我错过的人和事，比如她与我的姐夫贺兰越石，比如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婵妹妹…… 其实姐姐初嫁的那些年，日子过得还是很美满的。贺兰越石虽为鲜卑人，担任的官职也并不高，可他相貌俊美，脾气秉性也较为温和，与姐姐之间可谓是恩爱非常。可自从姐姐为他诞下小女儿沁儿之后，他就突然染了恶疾，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姐姐为了替他医治身子，花去了府里大部分的钱，人也渐渐憔悴了下来。可没想到，老天最后还是没有眷顾他们，贺兰越石还是丢下了姐姐母子三人。再后来，因为我被册封做了昭仪，姐姐和母亲在武家的地位就变了，姐姐带着贺兰家仅存的财产住回了家里，直到我求李治请她入了宫……而我的婵妹妹，在嫁予郭孝慎之前，跟着母亲在武家受了不少苦。郭家的亲事，是武元庆为婵妹妹定下的，郭孝慎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不知道。如今，婵妹妹更是跟着郭家离开了长安，我们都不知道她还好不好，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平安。 姐姐的到来，为我填补了许多生命的空缺，那段日子，她在我心中的地位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李治。 那一日，我亲自下厨做了姐姐最爱吃的蒸饺，坐着步辇来到承香殿。没承想，待我走到后殿时，却意外地在那里看到了荣安。起初，他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我，后来当他看到我时，又慌慌张张地似乎想要大喊。我的心里突然横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我斜眼扫了他一眼，眼神中所透射出的凌厉，让荣安僵立在当场。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脑门滑下来，其实，我心中已猜到了十之。血液腾地一下子冲上我的脑门，甚至一时之间，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正在干什么。我微颤着身体，挥手命宫人将荣安扯到跟前，努力压低了声音问他：“陛下……在里面？”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低着头避开我的目光，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一瞬时，我觉得我的脑袋有些眩晕，我伸手抓着涂满了朱漆的柱子，挥手赶走了要来搀扶我的宫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情充斥了我的整个身体，我克制着，蹑手蹑脚地走至窗下，却听到殿内隐隐传出的欢娱声。 我听到姐姐用一种近乎魅惑的声音在说着：“陛下，您看妾的眉总是描不好……”随即，李治温润的嗓音便在殿内响起：“夫人是想要朕为你画眉？”“陛下……”“这有何难！”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胸腔里炸裂开了，一个踉跄间我踢翻了墙角的花盆，弄出了巨大的声响。李治严厉的声音立刻从殿内传来：“是谁在外面？荣安，荣安！”我回头看了荣安一眼，在我的授意下，荣安颤着声应道：“大家，是老奴不小心踢翻了廊下的花盆，无妨。”殿内沉寂了片刻，后来姐姐才出声道：“陛下已然知道了，阿翁且请退下吧。”姐姐每说一个字，我的指甲便嵌进手掌一分，掌心已经涌出了几滴血，我却觉得心上的痛要远比手上的痛大得多。 我忘记了我是怎么回到凌烟殿的。我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在我以为新的一切就要开始的时候，武顺和李治却要用这样的方式叫我看清现实。他终归是帝王，不会一辈子只守着我一个人，我也从不苛求，只是为什么那个人，偏偏是我最亲最爱的姐姐。我恨自己不该引狼入室，却也更加清楚地知道了，所有的感情或许都不及权力来得有用，这个世上唯一不会背叛我的人，只有也只能是我自己。 href= aa阅读。a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十九章 惊梦 李治就这样跌进了姐姐的温柔乡，而我却根本不明白我输在了哪里。我仿佛生了一场大病，觉得自己难受得快要死去。我平躺在寝殿的榻上，抬头望着顶上精细的凤雕，泪水顺着眼角而下，很快就模糊了我的双眼。我费尽心力，才终于登上了内廷最尊贵的宝座，可是，如果我失了李治的心，那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傍晚时分，李治来到了凌烟殿，而他的脸上似乎隐隐有着一丝笑意。我凝视着他，心里涌过千万种情绪，目光也不觉变得有些异样起来。我拼命克制着自己，想对他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而李治却似乎对这些都毫不所知，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笑着说道：“你今天怎么了，看起来样子怪怪的。”他的话让我胸口的恶气噌地一下窜了出来：“承香殿不是有比这里更好的宝贝吗？陛下怎么还来这里？”我斜眼看他，双眸中满是冷意，脸上更是忍不住浮出了一抹讥笑。李治原本走向我的的脚步微微一滞，他怔了一怔，才低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我看着他的脸，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虚假得可怜，我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几乎是怒吼道：“知道便知道了，陛下又何必非要追根究底！既然陛下与姐姐彼此有意，那何不由妾出面成全了这段姻缘？”他抬头望着屋顶，叹了口气：“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我只是……”“我只是不明白，”我的眼中蓄满了泪，“我哪里不如她了？为什么偏偏是她？”李治皱着眉，缓缓闭上眼睛，久久地沉默了。半晌，他才说道：“罢了，你哪里都好，终归是我对不起你。” 我觉得自己几乎要发疯了，他怎么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掖庭的相遇是假的？先帝病榻前的声声誓言是假的？感业寺里缱绻缠绵的恩爱也是假的？他明明曾经许诺，他心中最爱只会是我，可他转头就和我的亲姐姐……我气得浑身发颤，直想将他赶出凌烟殿。可谁知，他却一句话也不和我说，对我的排斥也装作看不见、听不到，只是让宫人伺候他洗漱，随后竟然和衣躺在了榻上。 愤怒和伤心让我无法面对他，我们相背而睡，彼此无言。 殿内寂然无声，唯有我轻轻地啜泣着。昏昏之间，我恍惚看见窗前有道人影。我披衣下地行至窗边，猛地一阵风吹来，窗户大开，露出的竟是萧淑妃满是血污的脸。她的身体以一种怪异的姿态立在窗外，怨毒的目光向我射来。她张开嘴，可嘴巴里却是一个深不可见的血窟窿。是了，分明是我令人拔去了那一口牙齿，割了她灵巧的舌头。我记得她说过，她要生生世世咬啮我的喉咙，要我永世不得超生。我惊叫一声，却觉得手脚无力，呼吸有些滞碍，惶恐占据了我的内心，我撇过脸大声喊起了李治的名字。很快，一只微凉的手便轻覆在了我的额头上，我猛地从床上坐起，却发现眼前的一切竟是梦魇一场。身旁，李治坐着，用他关切的目光注视着我，右手还未来得及放下：“别怕，只是噩梦。缱如，你梦见了什么？倒把我吓了一跳。”我惊魂未定，猛地扑进他的怀里，揪着他的衣衫发抖道：“治，淑妃来向我索命了！她……她在窗外，我看见了……她在窗外！她的身上有好多血，嘴里也有好多血……”其时，恰巧有只猫在廊下经过，尖锐刺耳的猫叫声传进我的耳中，就像一把利刃猛地击中了我心房。惊惧充斥了我的胸膛，我死死地抱着李治，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你看，她来了……”李治似乎是被我的样子给吓到了，他低下头看着我：“缱如，这里没有萧氏，只有我，你别怕！”我一把推开他，伸手指向窗外：“猫！猫就是淑妃，她说过她要来找我……治，杀光宫里所有的猫，我要你杀光宫里所有的猫！”我歇斯底里地喊叫着，我曾以为自己不会害怕，却原来最深的恐惧一直都埋藏在我的心里。萧氏和王氏都是因我而死，我仿佛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气。李治垂眸轻声叹息着：“就算杀尽天下的猫又如何？这就是你的心魔，你过不了的始终是你自己那一关。”我捂着心口，望着窗外，他说的没错，我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显庆元年四月十四，李治带着我在安福门楼观玄奘迎御制慈恩寺碑文，这是自魏晋以来，空前盛大的佛事。那场梦魇，让我从此更加倾心于佛法，我相信明辨世事的佛祖能为我解除一切苦厄。 自那日撞破此事后，李治就再没有去过承香殿。渐渐地，我也不再在李治面前提起他和姐姐的事了。未过多久，李治便将我的母亲接入了宫中，他希望母亲可以安抚她的女儿。我痛哭着将心里所有的委屈和恐惧告诉了母亲，母亲流着泪，叹着气轻抚着我的脑袋：“如儿，阿娘知道是顺儿对不起你，可是，你们终归都是阿娘的女儿。顺儿其实，心里很苦……”“我知道她苦，可她不该……罢了，此事不提了。阿娘，陛下最近向女儿提起，想让族里的几位兄弟入朝为官，不知您怎么看？”“这很好……陛下对你也算有心了。”母亲这样说着，可我却分明看到母亲紧握的双手在微微发颤。我一直知道我那两位异母的兄长没有善待母亲，而母亲心肠软和，也从不会和他们计较什么，她终归还是为着武家着想的。这些年，为了我的事，母亲的头花已经花白，双眼也是一点都看不见了。可既然当年武元庆、武元爽没有将我和母亲放在眼里，那如今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我也决不能轻易给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二十章 外戚 当李治再次向我提起赐官的打算时，我跪坐在他的面前，请求道：“妾恳请陛下，不要让武家的子孙在朝中为官。”“为什么？”他微皱着眉缓缓踱步道，“你当明白，我让你的兄弟们出仕，也是为了你着想。”我抬头望着他：“妾自然明白陛下的心意，只是为了废立皇后和太子的事情，天下早已议论纷纷，如果陛下立兄长为官，必定会再惹来非议。何况，妾知道汉时的‘吕氏之祸’就是因为外戚坐大而遗害无穷；西汉末年，更是因为外戚势力庞大而出现‘王莽之乱’，所以，妾深以为外戚势力理当约束。若因妾皇后的身份便对兄长大加封赏，那外臣们又当如何看待陛下和妾身呢。”李治摸了摸下巴，微微颔首：“听你如此说来，倒也有些道理，只是，你……”我又道，“其实妾亦有私心，父亲离世后，族里的兄长对妾母女三人不闻不问，甚至恶言相向，肆意凌辱，妾不想让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轻易得志，而他们也的确不配得到天子的重用。”李治笑着将我拉入怀中：“小心眼的家伙，你这么坦白，就不怕我生气吗？”我轻柔地在他脸上落下一吻，凑在他耳边说：“如果我不坦白，你才会生气，不是吗？”他摸了摸我的肚子，轻轻地趴在上面听着孩子的动静：“再有两个月，这孩子就要出生了，他倒是安静，说不定是个女儿。”他脱口而出的话，让我愣住了，曾经我也有个乖巧安静的女儿，只是现在……我笑了笑：“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喜欢，你看咱们的弘儿和贤儿都是聪慧知礼的孩子，只是我近年来没有时间好好照顾他们，心中不免觉得亏欠些。”李治微微一笑：“弘儿身为太子，平日里自然有东宫的人悉心照顾。只是韩国夫人既要照看自己的孩子，又要带着贤儿，确实劳累了些。”我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心中却明白，我的确该将贤儿带在自己身边教养，他与姐姐一道相处久了，倒要与我这个亲生母亲生疏了。 显庆元年九月十二，我将亲制的《外戚诫》献于李治，我在《外戚诫》中以史为例，痛陈了外戚对皇权的威胁，并表示自己愿意让兄长们放弃入仕，以防将来武氏会成为大唐的罪人。此诫一出，果然博得了朝野上下的一致赞扬，大臣们都夸赞我深明大义，不以个人和家族利益为先，而是处处在为江山社稷着想。这篇《外戚诫》于我来说就是一把利剑，它既能为我博得好名声，让我迅速以皇后的身份站稳脚跟，也能趁机惩戒武元庆和武元爽，以达到我报复的目的。然而，当这件事情传进母亲的耳朵时，母亲却第一次对我发了脾气。 当我走到母亲宫门口时，母亲却派人将我拦在了门外。守门的宫人怯懦地说着：“夫人说，皇后连日来忙于制写《外戚诫》，一定是身体疲惫，还请皇后回宫歇息。”我皱眉望了一眼那宫人身后紧闭的大门，心里有些疑惑，母亲难道是怪我推辞了陛下的恩旨？可那日提起武家兄弟时，她分明是……我定了定心神，开口道：“罢了，荣国夫人怜惜吾连日辛苦，可夫人与吾毕竟是亲生母女，吾如今欲见自己的母亲，难道尔一介小小宫人还敢阻拦吗？”那宫人瑟缩了一下，退到了一旁。我亲自推门走进殿内，扑鼻的药气让我不禁觉得有些眩晕，我赶走了宫人，提步走到母亲身旁：“阿娘，您怎么生气了？”母亲没有答话，只是静坐着，闭着双眼。“阿娘？”许久，她才叹了一口气：“如儿，无论如何，他们终归是你的哥哥，是你父亲的儿子，是我们武家的颜面。若元庆、元爽可在朝为官，对你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你须知，一个人在宫中行走，是有多么艰难，他们和你是唇齿相依的！”我握住母亲的手，温言道：“阿娘的道理，缱如都懂，可是女儿也有自己的打算。阿娘放心，我与此二人毕竟是血亲，纵使他们从前……我总不会做出伤了武家的事情。” 就在我为外戚之事困扰的时候，以长孙无忌为首的那干老臣又活动起了心思，韩瑗那个老家伙竟然在朝上上疏，为褚遂良讼冤。当时李治只是淡笑着说：“褚遂良的事情，朕心里明白，只是他悖戾犯上，所以朕才贬黜他，韩卿言之过甚了。”韩瑗叹息自己的建议未被采纳，居然想要辞官回乡，李治却没有答应。 此前，李治派遣大将程知节出征西突厥，他希望这次可以将西突厥扫平。然而，在此次战争中，副大总管王文度却假传圣旨，命程知节不得再行进军，因此程知节并未能够对西突厥乘胜追击。可李治对待这件事情的态度却相当令人疑惑，假传圣旨本该是杀头的罪过，可他却并没有责杀王文度，而只是将他从官员中除名。这让我不禁有些怀疑，此事是否是李治在幕后操控，而目的只是为了慢慢肃清长孙一党。 十一月初五，我的第三个儿子在长安降生，李治为他取名为显，希望他将来会大有作为。显儿是个安静的孩子，他从不哭闹，只是会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珠子望着他的父皇。李治很喜欢这个孩子，他说显儿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新生命的诞生，冲淡了宫中的阴霾之气，我仿佛看见我与大唐紧紧相连的命运正在走向安定。 之后的日子里，我常常梦到萧氏和王氏，宫里的猫杀完一只又会出现另一只，我觉得整个太极宫都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李治听说我睡得不好，便提出要行幸洛阳，他说洛阳的牡丹名誉天下，他想带我看一看东都的繁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二十一章 断离 显庆二年惊蛰前夕，李治带着前朝以及内廷诸人浩浩荡荡地行幸了洛阳，这其中，还包括了我的姐姐武顺和她的一双儿女。 二月十二，显儿被封为周王，不久，雍王李素节又被徙为郇王。李治尝说，显儿最肖他，又因我武门系出姬氏，故将显儿赐封周王，是希望显儿能像文王一样贤德，为我大唐增光。当我听到这番说辞的时候，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但却只是笑了笑道：“陛下，咱们的孩子各个出类拔萃呢，我倒是希望，弘儿将来能为大唐开创一片盛世。”而当时，李治微微一笑，便不肯再说什么了。 众人行了一路，车驾行至洛阳宫时，我正看见姐姐牵着我两岁大的贤儿走下马车，而姐姐的两个孩子敏之和沁儿则围拥在他们的母亲身边。这样的场景，无疑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吩咐显儿的乳母好好照看着显儿，随后，便自去太子车驾旁将弘儿抱下了马车。当我向弘儿展开双臂的时候，弘儿的眼睛里盛满了欢喜：“母亲！”他的模样让我的心里不觉一疼，我亏欠这个孩子的，又岂是一个太子之位能够弥补的，如若可以，我恨不能将天下所有最好的东西都予了他。我将弘儿的小手握入自己的手心，他柔软的手和手上的温热让我的心软化了。我牵着他走到姐姐跟前，蹲下身子看着贤儿，轻声笑道：“贤儿，到母亲身边来。”贤儿打量了我们几眼，却缩在姐姐身后，捏着姐姐的衣角，不敢近前。我有些无奈地向他挥了挥手，放低了声音，又道：“贤儿乖，我是母亲啊，快到母亲这里来。”可贤儿躲在姐姐身后，只是露着半个脑袋打量着我，半分都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姐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贤儿有些认生。”我的太阳穴一跳，认生？贤儿明明是我的儿子，如今这副样子，却是和我生分了。我忍着怒意点了点头道：“也不急于一时，姐姐进去歇息吧，午后我与姐姐还有些话要说。”说罢，再不理她，转身便入了宫门。 午时，我去找姐姐的时候，她正带着三个孩子说话，他们满脸幸福的样子让我心中不由觉得气闷。我挥了挥手，命李治新调来我身边的宫人莲娘将贤儿抱到我身后，笑着说道：“劳烦姐姐照看了贤儿那么久，我这个当母亲的倒是惭愧得很。”姐姐愣了愣，牵强地笑道：“贤儿本就是皇后娘娘的儿子，也该还给娘娘了。”她说着，便低下了头，眼眶似是有些湿润。可谁知贤儿竟在莲娘怀里大哭着闹了起来，他双手朝着姐姐的方向乱抓，嘴里不停地喊着：“阿娘，我要阿娘！”我闻言一怔，皱着眉吩咐道：“莲娘，把孩子们都带出去。” 姐姐看我面色不善，便有些瑟缩，她小心翼翼地说着：“皇后娘娘，你不要误会。”我冷笑了一声，伸手便掴了她一掌，她踉跄了几步，被我打得有些懵了：“如妹妹……”她泪珠子在眼眶里直打转。我甩了甩手，含笑道：“收起你那副可怜相吧！想必陛下就是喜欢你这般矫揉造作的样子吧。”她捂着脸，神色有些晦暗：“你已经知道了？”我曾设想过与她撕破脸时的千万种可能，却始终没有料到，当她亲口承认这件事的时候，我的心里有多难受。我忍不住甩手掴了她的另外半张脸，冷哼了一声：“难道你觉得我不该知道吗？当初把你接进宫真是我做的最错的事情！你不光想要抢我的丈夫，现在还想霸着贤儿，那之后你是不是连我的后位也想一并拿了去？”我几乎怒吼道。 她愣了愣，猛地扑倒在我的脚边：“如妹妹，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夺走你的后位，我只是希望……希望有个人能疼疼我，能保护我……”“可惜，你选错了人，你不该染指我的丈夫！”我闭上眼，冰冷地说道，“武顺，王氏被我杀死之前也说她没有，可结果呢，她还不是死了，死在我的手里。”她的眸中有着深深的惊惧：“不，你不会的，我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她站起身，流着泪望着我，甚至想要伸手来握我的手。我嫌恶地打开了她的手，她失望地后退了几步，说着：“如妹妹，从小到大，我什么都不如你。父亲母亲从来都偏疼你一些，后来你被选入宫中，一步步坐上后位。可我呢？”她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角，浑身都在颤抖，“贺兰越石的确待我很好，可我们成婚没几年，他就撒手而去，只给我留下一双儿女。我成了！妹妹，你知道是什么吗？你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有一丝冰凉的泪水顺着我的脸颊而下，我的手握着拳，一字一句地说着：“武顺，你别忘了，我曾经也是个，我在感业寺里过的日子，你这辈子大概都无法想象。”“可你有陛下，”她偏执地接口道，“陛下待你那么好，自从你进宫以后，为他诞育皇嗣的人就只有你。一个肯为你冷落整个内廷的人，也只有他了……”“你疯了，他是你的妹夫，是我的丈夫！你不该为了自己，就这样对我，如果你想，我自会为你选一门合适的亲事，可你为什么……”“为什么？”她打断了我的话，忽然古怪地笑了：“再好的人也及不上当朝天子。何况，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是嫡亲姊妹，共侍一夫有什么不好吗？”我看着她几近癫狂的样子说不出半句话来，我深吸了口气，背过身子，缓缓说着：“武顺，自此后你做你的韩国夫人，我做我的皇后，我们再不相干。还有，贤儿从此要要在我身边教养，你管好自己的孩子就够了！”说毕，我再不看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二十二章 谋杀 我与姐姐的关系陷入了一场僵局，我无法对她释怀，她也不再与我亲近。然而，此刻前朝的波涛却要远比内廷来得汹涌…… 显庆三年正月，长孙无忌等人向李治呈上了所修的新礼，希望以此为契机，慢慢将势力转回朝堂。李治表面上不动声色地赞许了长孙无忌，却私下暗示太常博士萧楚材，指出新礼中有涉及预备帝王丧仪一节，乃非臣子所宜之言。而此举获得了以许敬宗、李义府为首的一干大臣的附和，他们都深以为然。于是，李治便以此为由吩咐人焚烧了新礼中《国恤》一篇，挫了挫长孙无忌的锐气，打消了他的念头。 十月，年仅八岁的吐蕃赞普芒松芒赞竟然向大唐求请和亲。李治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忍不住抚掌大笑：“黄口小儿也敢求娶公主，当真好笑。”我点头微笑道：“两年前，吐蕃大相噶尔·东赞曾亲率十二万大军讨伐吐谷浑的盟国白兰，大破白兰后就将白兰变为了属国。芒松芒赞此时请求和亲应该是害怕陛下发兵支援吐谷浑，希望以和亲来维持与大唐的关系。”“皇后好见识。”李治笑道，我轻轻摆了摆手：“是听你念叨的多了，便记下了。 十一月，李治忽然发难，将中书令杜正伦和李义府贬做了横州刺史、普州刺史。李治给他们的罪名是大臣不和，可我却知道，他实在是厌恶了李义府其人。李义府是有些才气的，他表面上看起来是忠心耿耿，可暗地里却是笑里藏刀，以柔害物，朝里朝外的人都唤他作“李猫”。他在朝中混的如鱼得水，渐渐地却有些贪得无厌起来，他卖官鬻狱，树大招风，隐隐有权倾朝野之势，李治又岂能容他。然而，李治在将他外放之时，他却求庇于我，而我在李治的默许下，答应了他的请求。 这一年，鄂国公尉迟敬德薨，李治追谥他忠武二字，赐陪葬昭陵。同年，我的老对手褚遂良在爱州郁郁而终。 早在旧年，韩瑗为褚遂良伸冤时我便知道，这位曾经的中书令大人，因为皇后废立案被贬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他从云端跌进了泥里，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却是我和李治，他不会痛恨他效忠了半生的天子，所以他恨我。他被贬为潭州都督之后，时常饮醉，大骂我是妖孽误国。我知道他和韩瑗、来济多有书信往来，又兼合韩瑗上表请奏赦免褚遂良，心中便生了一计。我发信给许敬宗、李义府，让他们网罗罪名诬陷韩瑗、来济和褚遂良图谋不轨，李治为了再一次打击长孙党，便顺势贬韩瑗为振州刺史，来济为台州刺史，再贬褚遂良为爱州刺史。褚遂良在爱州时，曾上表自陈忠心，又将先帝托孤一事翻来再说，他说得感天动地，我却已觉察出李治的不耐，李治最恨的便是他和长孙无忌以受先帝遗诏为由而把持朝政，如今他旧事重提，李治早已忍无可忍。 褚遂良的死在李治的有意压制下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波，可我却能预想到长孙无忌等人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会有怎样的反应。唇亡齿寒，谁又知道下一个遭殃的会不会是自己呢。 显庆四年四月，洛阳人李奉节报告太子洗马韦季方、监察御史李巢勾结朋党，许敬宗借处理此案之机，上奏说韦季方与长孙无忌构陷忠臣近戚，欲掌控朝政大权，伺机谋反。我心里明白他所说的忠臣近戚是谁，只能暗道李治好手段。我知道，李治对于当年的“房遗爱谋反案”一直耿耿于怀，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在太宗时期就是政敌，他借机清洗了房家后人，又牵连了许多宗室成员，李氏堪用的人才皆没能逃脱牵连。如今，李治用一样的手法把长孙无忌编织进这桩朋党案，大概是想要他血债血偿吧。 许敬宗搜罗了长孙无忌与韦季方谋反的证供，李治在前朝少不了做了一番姿态，他说长孙无忌毕竟是他的舅父，就算真有谋反之心，也不忍杀他。许敬宗善会察言观色，便例举了汉文帝舅薄昭一案，又数出汉朝外戚干政终至谋反的种种事例，劝说李治该当断则断。李治遂下诏削了长孙无忌的太尉之职和封邑，将他贬做扬州都督，安置在黔州，依旧给他一品供给，如此朝里朝外俱称颂圣人贤明仁德。长孙无忌倒台了，与他一党的元老重臣们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就连已经身死的褚遂良都被追削了官爵，李治在杀戮贬黜元老重臣的同时，又大力提拔了一些出身较低或在废立皇后时选择投靠我的人担任要职。 六月，李治下诏将《氏族志》改为《姓氏录》，此书在显庆初年就动工了，由礼部侍郎孔志、著作郎杨仁卿、太子洗马元道、太常卿吕才等十二人重修谱牒汇编。《姓氏录》的颁布轰动了朝野上下，许多士人认为其毁坏了延续多年的正统门阀观念，因此他们以被录入《姓氏录》为耻。李治的这番作为就是为了摒弃氏族观念，希望能以贤能来任用官吏，而并非依靠祖荫。《姓氏录》把在朝无官职的旧氏族全部排除在外，共收录二百四十五姓，二千二百八十七家，分为九等，当时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收入，皇后四家被列入第一等。于是，朝内朝外刮起了一阵风，士人们纷纷说李治此举是因为我的枕边风，就连此前的长孙无忌一案，也是出于我的授意。 七月，长孙无忌在黔州自缢。消息传到李治耳中的时候，李治静看着窗外诡谲瑰丽的晚霞，沉默了。权力和亲情之间，他最终选择的只能是前者。我退出了大殿，留下了他一个人，这个时候，他大概是希望独处的。我回头望了望金碧辉煌的大殿，又看了看天边美丽的彩霞，心中有着无限感慨，却也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踱步而去了。 九月，李治下诏以石、米、史、大安、小安、曹、拔汗那、北拔汗那、悒怛、疏勒、朱驹半等国置州县府一百二十七座。大唐的疆域再一次扩张，而李治的内心也充满了权力的膨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二十三章 委政 显庆五年，李治又一次带着众人向东都出发了。二月间，车驾到了并州，这个被称为我故乡的地方。我虽并未生长于并州，可却对这个地方有着不一样的情感。并州，有我武氏的根基。这里，除了有武家的众多亲眷，更有着武氏的祖庙先坟。如今我随陛下留幸并州，也算是为武氏增光了。而我没想到的是，在并州的逗留，一下子，便是两个多月。 李治牵着我的手，与我一起走在飞龙阁上，我们的身后，俱是大唐的股肱之臣。我知道，那个时候的我们，是意气风发的。飞龙阁，在晋阳西北，登阁能观其城全景。李治与我在整座城池之前，双手紧紧相握着。“缱如，你开心吗？”他突然问我。我转头望着他的侧脸，看到圣洁的日光洒在他的脸上，那一刻，我难以抑制心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颤着声说着：“我很开心。”是的，我很开心！身边的这个男人，把他一切能给我的都给了我。地位、财富、爱情……我手中握着的，是整个大唐的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东西。 那个春日，我和李治游览了并州的各处名胜。我们一同登上蒙山，游览开化寺；一同来到晋阳宫前祭奠烈士，下诏大赦并州；一同沿着曲折的小道攀登上龙山，瞻仰童子寺中的大佛。李治恩准我在内殿宴请武氏女眷，更下诏将并州八十岁以上的妇人都授予了郡君的封号。盛宠之下，我的地位日益尊贵，至此，后宫诸人都安守本分，再不敢以萤烛之辉与日月争光。 原本，这一切都该是很美好的。可到了六月间，天象突变，日有食之。人们都在说，太阳已被秽物遮蔽，这是大唐的不祥之兆。民间议论纷纷，大家提起了当年的《秘记》之事。“唐三代而灭，武姓之女王昌。”这一次，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了，我便是那要亡李唐江山的武姓女子。就在我囿于谣言的时候，一个绝好的消息是我转危为安了。 废太子李忠，疯了。 自李忠被贬为房州刺史后，他就常常行为失常，经常穿着女人的衣服说是为了防止刺客，又数次自占吉凶，口称自己命不久矣。他整日浑浑噩噩，神神叨叨，逢人就说，我容不下他这个废太子，总有一天会派人来取他的性命。他说他不想像王氏和萧氏那样被我凌辱折磨致死。李治在伤心之余，亦是震怒无比，那个他曾经喜爱的皇长子已经迷失了本心，他不容许李忠用这样怪异的言行举止来抹黑李氏的颜面。而我亦深深地明白，为了日后的安稳富贵，为了弘儿能顺利承继大统，这些不该留着的人便一个也不能留。只是，李忠毕竟是李治的血脉，如果我此时下手，李治必定会怪罪于我。此番天生异象，偏生李忠就在此时疯了，那么，吞噬太阳的污秽之物到底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于是，我命人在民间大肆宣扬李忠疯癫之事，以此来让《秘记》谣言渐渐平息。等到时机成熟，我便趁势向李治道：“梁王忠已形迹疯癫，还在房州大行厌胜之术。如果陛下不立时惩治，那么在有心人的挑唆下，只怕是要惹出大祸的。”李治性子多疑，心中亦明白此子已废。于是便在七月间，将李忠废为了庶人，改徙黔州，囚禁在承乾故宅。 经历了长孙无忌和李忠的事情后，李治心神大损，有一次竟然晕倒在了朝堂之上。太医为他诊治后，却只说他的风眩病复发，开了几副药。刚开始，李治也不以为意，依旧为了政事劳心劳力，在十月初九，还改封了我的母亲为荣国夫人。可是后来，他发病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每次发病俱是头痛欲裂，甚至连眼睛都看不清东西了。我焦急得寝食难安，他却反过来安慰起我来。朝政大事堆积如山，李治却依旧缠绵病榻，我的心里有一种天塌了般的感觉。可李治，只是面容苍白，轻轻握着我的手，笑了笑道：“我还在呢，你就急成这样，要是哪天我去了，你又该怎么办？”我与他交握的手不觉便紧了紧：“你是万岁，有你在，我自是心安的。”如此数日，我望着桌案上快堆积成山的奏折，不觉皱了眉头。 那一日，李治摩挲着我的脸，待摸到眉间时，他忍不住问我：“你近来总是皱着眉，却是为何？若是为了我的病，倒也不必太过忧心。”我勉强笑了笑，道：“治，你病得这般厉害，前朝却是政事不断。你看，这里的折子都快堆不下了，你说，这该如何是好？”李治思索了片刻，叹息了一声：“我也没想过自己会病成这样。缱如，前朝的事情一丝一毫都不容耽搁。我的眼睛还是看不太清楚，以后他们上的折子，你捡些重要的念给我听，剩下的琐事，你就帮我办了吧。”闻言，我心中大惊，身子微微有些发颤：“别说了！陛下，此事，妾万不敢做！”他含笑道：“没有什么敢不敢的，你我夫妻一体，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呢？我知你向来聪慧，文史之类亦多有涉猎。何况只是让你处理些小事，你不必紧张。”我略放下心来，却仍是有些惴惴不安，而心中亦感念于他的信任。 自此，我渐渐开始参与到朝政之中。但是，我在处理所有事情之前也必要先征得李治同意，因为我知道，一旦我行差踏错一步，那必将是万劫不复的。 李治的身体在慢慢康复起来，可太医却嘱咐他不能过分操劳。因此，他并没有收回我手中的权力，只是夸赞我做得很好，且希望我能时时在他身旁帮他。而初尝权力的我，却克制着、隐忍着，我觉得自己彷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我享受着这种感觉，这是皇后这个位置所不能给我的感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二十四章 蚕食 李治的身子表面上已渐渐康复，可我和他心里都明白，此病大概是不能根治了。而初登政坛的我早已不再是曾经那个只会躲在李治身后的女人了，我对李治政事上的协助，惹来了朝中大臣们激昂愤慨的“牝鸡司晨”之说，虽然李治每每对此笑避不谈，但若长此下去，我与他之间的信任和情分必定会因为流言和猜忌而大受折损。在惶惶间，我上书请求李治收回赐予我的政权，可没曾想，李治却未看一眼便将其收驳了回来，他说：“缱如，你也知道我的身子大不如前了，况且此病不能彻底根除，若日后发作起来……弘儿他们尚且年幼，还担不起这万里江山，万一我不中用了，还要靠你辅佐他们。”我紧蹙着双眉，握住李治微微有些冰凉的双手：“我不在乎外人如何说我，我心里在意的唯有你和孩子。若你不在我身边，便是给我再多的富贵和权力，又有什么用？”李治的嘴角扬起一丝笑，他反握住我的手，没有说话，我们的情义只在这一握间便分明了，又何须再赘述。见此，我便没有再坚持让李治将政权收回，可为了平息事态，我也慢慢开始在暗中培养忠于我的势力。尽管朝中反对我干政的声音还是接连不断，可如今我和李治身在东都，而此类无关紧要的折子又都被我一一拦下，所谓鞭长莫及，如此他们又能奈我何呢。 显庆六年二月十三，李治改元龙朔。 这一年时值李治对高句丽用兵，三月，李治宴请群臣及外夷于洛阳门，观看屯营新教之舞，此舞的名字叫做《一戎大定乐》。洛阳城门外，将士们精神抖擞，雄姿英发，此曲阵型千变万化，气势恢宏。一百四十名舞者身披五色彩甲，手持长槊，慨然而舞，齐声高呼“八弦同轨乐”，以此象征平定高句丽后天下也将随之大定。 五月，李治提出了想要亲率大军远征高句丽的想法。高句丽，一直是李治的一块心病，我几乎都要忘了，他的父亲，我曾经的丈夫——李世民，就是因为失利于高句丽而埋下了死亡的种子。李治生来便是天之骄子，贞观五年时，李世民便将他册封为晋王，随后更授予他并州都督一职，而并州于李氏意味着什么，这不言而喻。李治自小丧母，所有的童年时光都是与李世民一同度过的，放眼整个大唐，能为天子亲自抚养的皇子，也唯有李治一人而已。如今想来，或许李世民一开始就打算把江山交给李治，而李泰，或许不过是他用来迷惑前朝和后宫的一颗弃子。李治与李世民的感情一向深厚，连李世民出征高句丽时，二人都频繁地互通书信，而其中，就有那篇为世人津津乐道的《两度帖》，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李世民对李治的拳拳父爱。自从李世民当年因败仗而一蹶不振，高句丽便成了一根横在李治心头的刺。我想，这场胜仗，李治势在必得。 可正因如此，我才要阻止李治亲征。亲征高句丽不仅要耗费大量人力财力，更重要的是，李治的身子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在我坚持上表谏阻下，李治最终听从了我的建议，放弃了亲征了想法，并下诏赞扬了我。 九月，贤儿被改封为沛王。贤儿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聪慧异常，李治为他改“沛”字，便是取其充盛之意。可相较其他几个孩子而言，不知为何，弘儿的身子却一直都很孱弱，这让我和李治忧心之余，也更多地将目光放到了贤儿和显儿身上。 那时候，王公贵族之间兴盛斗鸡，而我年幼的儿子们也喜欢参与其中。有一次，因为诸王斗鸡，从贤儿那里流出了一篇《檄周王鸡文》。这是贤儿府上一位名叫王勃的修撰所作。王勃其人，素有才名，可他的这篇文章，却让李治看了异常生气。虽是戏作，却被李治怒斥为“交构之渐”。我欣赏此人的才华，不欲他因此惹恼天子而断送了前程，便劝道：“陛下不要动怒，依妾看，王勃的文采还是不错的，况且这只是孩子们之间的嬉闹，又何必当真呢。”可谁知，李治却摆了摆手：“虽是游戏，却也是檄文的路数，谩骂之语是少不了的，这样的文章分明会影响贤儿和显儿的兄弟情义，天家儿女不比寻常百姓，这种玩笑还是不要开得好。我们帝王之家，往往祸起萧墙，将来真要是有什么，你我后悔都来不及。”我从来没有想过兄弟阋墙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孩子身上，可李治说的却也在理，思及此处，我心中不由一紧。要知道，那至尊之位自古只能容纳一人，孩子们以后会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却也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很快，李治就以挑拨诸王关系的罪名将王勃赶出了沛王府，贤儿虽然觉得失了面子，有些不大情愿，却也不敢和他的父亲争论。 十月间，我们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长安。路途的颠簸，使劳累的李治又卧倒在病榻，而阴冷潮湿的太极宫显然并不适合李治养病。加上我一入太极宫，就每每会想到萧氏的诅咒，总是噩梦连连。于是，我们便搬离了太极宫，转而住进了位于太极宫东北的大明宫。 龙朔二年，李治下旨扩建了大明宫，并将其名改为“蓬莱”二字。“如山之寿则曰蓬莱，如日之升，则曰大明。”李治想借此讨个好意头，他希望自己的身子能够早日痊愈，这李唐的万里江山还在等待它的主人。 六月初一，我在含章殿又诞下了一个儿子，我一直相信，这些孩子都是佛祖听到我当年在感业寺的祈祷后给我的恩赐。这个孩子使李治看到了光明和希望，他为他取名为旭轮，希望他像太阳一样，永远散发着光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二十五章 警示 岁月匆匆，一晃间，又是一年。 尽管当初李治再三否决了我的请辞，可前朝后宫纷杂的流言还是在他心里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早在显庆四年时，曾经被贬的李义府被李治重新召回了长安，而李义府感念我曾经对他的庇护，恢复官职以后便决意依附于我。龙朔三年，他在我的扶持之下，一路官拜至右相。这些年里，他亦为我清除异己，提拔了不少心腹。天下人人都说，李义府有皇后撑腰，权倾朝野，多树朋党，而他买卖官爵之事亦引得朝中怨声载道。终于，李义府的贪得无厌惹恼了李治。李治深恨他故态萌发，不知好歹，便将他招致宫中，狠狠斥责了一顿。谁知李义府竟当着李治的面勃然变色，涨红着脸反问了李治一句：“这些话都是谁告诉圣人的？”李治不由动了气，皱着眉，以掌击案道：“朕说的这些事还用问别人吗？你自己站出去听听，有多少人在议论！”李义府挑了挑眉，颇有些不以为意：“这都是士人们的胡言，圣人不用放在心上。”李治一时气怔，李义府还尤不自知，念了声告退，便缓步而去了。 李治怒气冲冲地来到我的寝殿，一进门便大声喊道：“李义府这厮越来越不将朕放在眼里了，朕若不惩治他，倒叫一众大臣看了笑话。”我边行礼，边挥了挥手示意荣安和莲娘领着宫人们退下：“陛下怎么动怒了，难道忘了太医的嘱咐吗？”李治乜斜着眼望着我道：“如今他越来越威风了，你说，他是仗了谁的势？”我心中一惊，慌忙跪下道：“陛下是怀疑妾吗？若果真如此，还请陛下不要迟疑，立刻撤了妾的理政之权。”他微眯着眼睛看着我，我坦然地回望着他，他的嘴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缱如，我现在还离得开你吗？”他的话仿佛腊月里的冰霜，刺得我的身心阵阵发寒，我不由垂下眼帘：“陛下如若果真想离开，我拦得了吗？”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如此说来，都是我咎由自取，也罢，天色将沉，你先歇着吧。”说罢，他竟转身离去了。 八年，这是我成为皇后以来，他第一次没有留在我宫中过夜。我敏锐地察觉到，尽管李治不愿承认，可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却确实已经威胁到了我们之间的信任和情感。 龙朔三年四月，右金吾仓曹参军杨行颖上表言说了李义府卖官之事。李治下旨把李义府关入了大狱，令司刑太常伯刘祥道与御史、详刑调查其事，令司空李勣监督。待一切查实之后，李治便正式下旨将李义府除名，长流嶲州。我心里明白，这即是对李义府的惩罚，却同样也是对我的警示，他砍断了我在前朝的一只臂膀，而我偏生还不能插手。李义府的倒台让朝臣们灵敏地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有人为天子的明辨感到高兴，可也有人为依附于我而开始惴惴不安。在李治雷厉风行的手段下，我也渐渐淡了心思，每日里只是为他批复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旦涉及根本，便由他裁决了。 这一年，含元殿终于修建完工，李治带领一众宫人，正式迁入了蓬莱宫居住，并更改太极宫为西内，从此在宣政殿听政。 麟德元年，二月。李治带领着前朝后宫诸人行幸万年宫，而我久未露面的姐姐武顺，居然也在随行之列，彼时我才知晓，这许多日子以来，李治并不是去了别处，而是留宿在了武顺那里。难为他们瞒得这样好，却也怪我自己太蠢。这些年，我和李治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疏离，等我回头再看时，却发现他原来已经离我很远了。 武顺在宫中的地位越发高了，而李治盛宠韩国夫人的消息也渐渐为前朝所知。一时间，武氏狐媚惑主，甚至将亲姐送至天子床榻的消息传遍了宫中，而原本已为政事忙得焦头烂额的我，也不得不再一次去见一见我的“好姐姐”。 太液池旁杏花荼蘼，我握着酒盅自斟了半晌，武顺方才姗姗而来。“妾身拜见皇后娘娘。”我望着她温顺的模样，握着酒盅的手，不觉紧了一紧。“夫人免礼，请坐吧。”我含着一丝笑，努力维系着身为皇后该有的体面。我让莲娘为武顺斟了一杯美酒，方才开口道：“夫人看这满苑的杏花，开得这样好，竟不见一丝颓色。”她眸色一暗，脸上流露出一丝温柔的表情：“是啊，就像幼时府里的景象。那时候父亲也在院里种了好几棵杏树，我记得，那时如……娘娘您最喜欢坐在廊间，与妾一起数花瓣玩……”听她提及幼年之事，我的心不由一软，可日光照在她华丽的发钗上时，那金灿灿的光芒一下子便刺痛了我的双眼。“夫人记差了，吾幼时只曾与家姐一同玩耍，可如今，夫人是夫人，家姐却是不在了。”武顺眼中闪过一丝痛：“皇后娘娘何必如此绝情，陛下对我……”“陛下对夫人如何，吾根本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吾只知道，夫人如今是后宫妃嫔，一言一行皆代表天子，若行差踏错，那不只会给武氏带来灾祸，更会让陛下蒙羞。”“娘娘何苦句句带着机锋，妾身不过一介弱女子，不像娘娘这般经天纬地，难道还能左右天下不成？”我闻言不由大怒：“放肆！”我与李治本因政权分离，如今她的话却是句句戳中了我的心事。她见我发怒，不由颤抖着跪到地上：“皇后息怒。”“武顺，你非要把武家置于烈火间焚灼才甘心吗？宫里宫外谣言四散，你但凡有心便该收敛些，若再如此猖狂，吾……吾便再不能容你了。”说罢，还不待武顺反应过来，我便拂袖而去了。 孤寂之中的我，反而又对朝政有了浓厚的兴趣，不仅如此，我还渐渐迷上了道法。道家无为的思想让我从中得到了许多启发，从那时起，我便常常邀东岳先生郭行真到我殿中为我讲述道法。其实，那也不过是我排遣寂寞的一种方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二十六章 拟废 那段时日，除却闻道和批复奏帖，其他的事对我而言，似乎都显得没那么重要了。我于朝政早已得心应手，许多事情甚至比李治看得还要透彻，除了军政要务还牢牢把握在他手里，其余政事无论大小，都会先经由我来批复。李治的病缠绵不去，不见痊愈，而对我的不满却愈盛。我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我到底还是犯了他的忌讳，只是他隐忍在心，一旦将来发作，只怕后果是我所不能承受的。 我本以为，我与李治之间无论如何都不会因前朝之事产生嫌隙，可我没想到，他心思缜密、生性多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渐渐生出了那样的念头…… 我还记得那一天，长安城寒风刺骨，天降大雪。我拥着弘儿前几日命人新送来的喜鹊绕梅八角手炉，独自坐在宫中批阅奏帖。荣安忽然慌慌张张地跑来我的寝殿，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太过紧张，他整个人打着颤，脸色分外难看。笔尖蘸了朱红，我一边在奏帖上写着，一边温和地笑了笑：“阿翁不在陛下身边伺候，怎么倒跑来寻我？”“娘娘，”他涨红了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快去看看吧，大家招了中书侍郎上官大人进宫，商量着要……要废后。”说罢，他将身子伏在地上，双手还有些微微发颤。我的手一滞，一团红渍便在奏帖上晕开来。我的呼吸有一瞬间停滞，脑中一片空白：“阿翁胡说什么？”荣安急切道：“娘娘，王伏胜说娘娘和郭道长在宫中大行厌胜之术，是要谋害陛下，想独揽大权。陛下这会正和上官大人商量着，只怕一会就要下旨了，您再不去，就真的来不及了。”这消息突如其来，一下子便让我乱了心，我不知所措，只是呆坐在原地。我实在想不到，李治竟然会想要废了我，若果真如此，那往昔种种到底又算什么？“娘娘……”荣安忍不住出声道。我的指尖触碰到身旁温暖的手炉，我回过神来，咬了咬牙，就算是为了孩子们，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我匆匆随荣安进了紫宸殿，呵住了几个看守宫门的宫人，绕到偏殿的窗边听着李治和上官仪的说话。“武皇后刚入宫时能忍辱屈身，奉承上意，所以圣人才竭力废王皇后而改立武氏为后。可是如今武皇后深受皇恩，却违背妇道干涉朝政，又纠结朋党倒卖官爵，在朝中倒行逆施，如今整个朝堂都快变成武氏的天下，武皇后当真是其心可诛啊。”上官仪在里面慨然而谈，他一口一个武皇后，我却早已听得不耐，正欲进去与他理论，李治却忽然开口问他：“王伏胜说皇后在宫里施行厌胜之术，想要谋害朕，上官卿以为如何？”上官仪冷笑了一声：“依臣看来，此事未必是假，皇后专权，贪心不足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你说皇后贪心不足？她已经是皇后了，还能有何不满？” 上官仪突然跪了下来，以头触地，他的声音因激愤而听起来有些颤抖：“圣人难道忘了，当年宫中《秘记》之语，‘唐三代而亡，女王武氏灭唐’，为此先帝还诛杀了华州刺史李君羡。况且，臣听闻，先帝的原意是要武氏……”“放肆！”李治扬声打断了他的话：“先帝有什么旨意，都由不得你来评议。此事不必再说，朕要再想想！”“陛下！”上官仪步步紧逼，“请陛下不要再犹豫了！如今《秘记》预言已初现端倪，难道真要大唐江山改姓，陛下才要后悔吗？”“上官仪！”李治已有些发怒，上官仪却仍是不死心：“就算《秘记》当不得真，难道陛下就愿意看到汉朝的‘吕氏之乱’重演吗？宫里可是已经有过两个人彘了。这些年来，梁王被废去太子之位，雍王被调任申州，义阳公主与宣城公主被囚禁掖庭宫。武皇后对待柔弱妇人凶恶毒辣，对王皇后与淑妃之子又不能宽容，其间种种只怕都不是大唐国母该有的风范。”李治沉默着，上官仪却接过王伏胜递去的空白诏书，他略一沉吟，便将诏书高高举过自己的脑袋，呈到李治面前：“臣上官仪，原以性命求请陛下废武氏皇后之位！”李治从上官仪手中接过诏书：“如果朕答应废后，条件却是要你上官的人头呢？”上官仪一怔，随即又道：“如若圣人原意废去武氏，要仪的人头又有何妨？”李治的眉头不由紧蹙：“你这是要死谏？” 此时，愤怒和伤心早已夺走了我的理智，我不再迟疑，怒气冲冲地甩开了一众宫人的纠缠，走进殿里。“上官大人既要死谏，那便先把人头祭出来吧！”说罢，我快步上前，劈手夺过诏书就撕了个粉碎。李治的脸色有些难看：“你怎么来了？”上官仪一惊，可随即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道：“武媚，你这是犯上，当诛九族。”“上官仪大胆！吾的名字什么时候轮到尔等直呼？”上官仪在我凌厉的目光下有些微微发怔，我扬眉一笑：“何况，要诛我的九族，那岂不是要连陛下和太子一起杀了。上官仪，”我冷声道，“犯上谋反的人，只怕是你吧！你不愤梁王忠被废，却在这里蛊惑陛下，真是其心可诛！”上官仪的脸涨得通红，他待要说什么的时候，李治却一脚踹翻了身旁的奏案：“放肆，都给朕闭嘴！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一位皇后，一位中书侍郎，现在却如同市井小民。上官仪，”他看了上官仪一眼“你先退下吧，朕与皇后尚且有话要说。”“陛下，如此逆臣，当交由三司议罪……”“上官退下！”李治出声截道。上官仪跪下给李治磕了一个头：“如此，还请圣人坚守本心。”说罢便匆匆而去。我乜眼看着李治，嘴角扯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请陛下坚守本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二十七章 动摇 李治静静地望着我，眸中有一丝疲惫，我心头仿佛被刀子细细碎碎地拉扯着，几番想要开口，直到最后，却只是化作一句：“你要废了我。”李治负手而立，长叹一声：“你既已知，又何必再问。”乍一听得此话，我恍若被五雷轰顶，脚下都有些微微发软起来。我眼中含着泪，却止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如今天下大定，陛下却要废后，可是想效法汉武，杀母立嗣？”李治一惊，脱口道：“我从未曾想过要杀你。”我冷笑了一声：“难道对于陛下而言，杀人还不是弹指间的事吗？”他的脸色很难看：“你那么聪明，理当知道我心中所想。”“我不知道，”我终是忍不住朝他吼道，“我只知道，我曾为了等你而在感业寺里将一根根丝线搅乱，再把它们重新理顺，如此反复直到天明；我只知道，我曾为了你低眉顺眼受尽了王皇后和萧淑妃细碎的折磨；我只知道，”泪水汹涌而下，我已有些泣不成声，“我为了你背了那许多罪名，又何曾抱怨过一句！这些日子你不在我身边，我怕自己终日胡思乱想会寂寞得发疯，所以才招郭道长为我讲道。李治，如今你安坐天下，就想将我弃之如履，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却只换来你连夫妻情分都不顾的一纸诏书，你怎么对得起我？”肝肠寸断间，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在“嗡嗡”作响。李治微微闭了闭眼睛，忍不住伸手扶额，长长叹息。 我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衫，极力克制着因怨恨和伤心带来的颤抖：“如果陛下要废弃我，我们的弘儿又将如何自处，他的太子之位尚未坐稳，母亲便成了废后，将来太子登基身世必会遭人诟病。况且上官仪原本就是李忠的人，一向对李忠忠心不二，现在他离间我们就是司马昭之心，陛下怎么偏偏听信了他的话？难道外人的话竟全然胜过陛下与我之间的情义吗？”他眉宇间闪过一丝愧疚：“朕……朕只是为了李唐基业。”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当年侍奉先帝时，就曾因《秘记》之事险些丢了性命；而如今，却不曾想，当初那个说要护我周全的人，反而倒要做起刽子手来。 “陛下可还记得，那年甘露殿侍疾，陛下曾说过，舍不得我死？”我牢牢盯着他，却见他的脸色稍稍有些缓和：“我早说了，我并没有想过要取你的性命。”我见他有了一丝动摇，便又柔声道：“陛下若是当真怕我成了第二个吕后，那就杀了我吧。只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这个皇后，只可杀不可废。”李治有些踌躇：“容我再想想。”我心中只想着速速了断此事，便当即拔下鬓边的簪子，当胸就要刺下。“你要干什么？”李治大惊之下劈手夺过簪子，却不慎将手臂划破。鲜血从伤口涌出，汇成一股，顺着他的手腕缓缓淌下来，令人看了有些触目惊心。“你是不是疯了？”李治浑然不顾自己的伤口，紧紧攥住我的手腕。我有些发懵，但很快并清醒了过来。我有些心慌：“治……”李治神色微动，叹了口气将我搂入怀里：“不废了，舍不得。”我有些担心他的伤势，当下便要去传御医，可他却只是如昔年一般，温柔地伸手拨弄着我额前的碎发，笑道：“若是传了御医，又不知该生出多少事端了。”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形容我当时的感受，我与他之间，有情、有恨、有猜忌，我们被皇权紧紧捆绑，却又被它远远分隔。 我亲自为李治处理了伤口，看着他苍白的面容，我的心中又带着不忍：“陛下应当好好歇息才是。”李治轻轻摇了摇头：“有的时候，我只觉得自己很累，明明已经坐拥天下，可却又好像什么都抓不住。”我忍不住握住他的手：“你抓住我了。”李治愣住了，良久，他的嘴角才微微上扬起来。我低垂着眼帘，声音微微有些沙哑：“陛下知道的，我心中最重要的，始终是你……那些东西，陛下给我，我接着，陛下未曾给过的，我绝不妄取。”李治有些动容，他捧起我的脸：“对不起，我不该不信你。我只是害怕……你知道的，我的身子，大概是好不了了。” 他话中的隐意我自然是听懂了，只是他这样直辣辣地说出来，我却不免有些心惊：“陛下可是觉得哪里不好？何故要说这样戳人心窝的话。”他拍了拍我的手背，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我身子一向弱，御医们也还算尽心。你放心，只要我还在一日，便必能守护你和孩子的周全。” 从紫宸殿出来时，我正看见远远侍立着的荣安，我踱步至他跟前，笑了笑道：“此番，还要好好感谢阿翁才是。”荣安亦笑了笑：“奴虽不敢妄意揣测圣意，可却也知道，娘娘乃是大家心尖上的人，纵使有人蛊惑，大家也必是舍不得娘娘受苦的。”我伸手理了理衣裙，压低了声音：“陛下受了伤，还要劳累阿翁好好照顾。”荣安有些惊讶，不过转瞬，他便收起了情绪：“娘娘放心。”我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费劲。 直到回到寝宫，我才渐渐缓和了情绪。莲娘为我重新拢妆时，忍不住轻声叹了口气：“上官大人和王伏胜那狗东西真是大胆，若不是阿翁高义，只怕宫中又要人心浮动了。”我冷笑了一声：“的确是狗东西。”这样说着，我心头已不禁有了些盘算。上官仪这老东西，最想要的，便是迎废太子李忠回朝，好成全他帝师之名。我竟未曾想到，他的如意算盘打得这样好，连我都想算计，当真是不知死活。可凭着上官仪多年的官声，要想让李治彻底厌弃他，还是要颇费一番心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二十八章 垂帘 为了让李治放弃上官仪，我成功说服他带我上殿。 翌日一早，我便站在了大殿的阶下。 我与众臣一起望着坐在高处的李治，口中山呼着万岁。李治温润的声音自上面传来，似乎近在耳边，又似乎有些遥远：“昨日，中书侍郎向朕请奏了一件事，只是，朕实不知如何决断，今日想请众爱卿与朕一起商议。”我低着头沉默着，身后的群臣有些躁动，他们或多或少都听到了些风声，此时碍于我和李治，确实不敢高声谈论。“想必昨日之事，众爱卿都已听闻一二，那就说说吧。”此言一出，殿上瞬时安静了下来。虽然各人都会在宫中安插眼线，但李治这样直说，到底还是让群臣觉得有些悚然。窥探宫中之事，可是杀头的大罪。 众人敛声屏气，只有上官仪，他的脸上浮现着因激动而显现出的红晕。他跨出一步，躬身道：“臣启陛下，臣有奏！”李治抬了抬手，低低的笑声在殿上响起：“上官卿请讲。”上官仪的面部微微有些抽搐，他的手也在轻轻颤抖：“陛下！皇后……皇后专恣，海内所不与，臣请废之！”李治嘴角边含着一丝笑，他静默着。殿中又似炸开了锅，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我心里却满是惊疑，他到底意欲何为，我仿佛从来不曾猜透他的心思。就在这时，许敬宗觑着我的神色，想要出列上陈。可局势尚不明朗，我也不敢贸然有所举动。我暗地里向他使了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聪明如他，已知我心意，便与几个相近的臣子彼此交换了眼神，低着头不再说话。 折腾了很久，李治才开口道：“好了，众爱卿到底是如何看待此事的？”那些被我压制了许久的老臣们，有几个附议了上官仪，其余者则默不作声；而一向支持我的大臣们在许敬宗的暗示下却只有几位官阶低微者为我说了话。我抬头看着孤坐的李治，他闲心定气地听着臣子们说着，直到看见那几个为我说话的官员，才仿佛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头顶通天冠，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可这回，他却让我觉得陌生到了极点。我此时方才知道，他兜了这么个圈子，不过是为了试探我在前朝的势力。可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他，我分明也在不断试探，我们明明是至亲夫妻，然而到了这一步，却是谁也不肯亲信了谁了。 上官仪伏地叩头：“臣请陛下废除武氏，以保社稷江山。”李治的目光忽然停留在我身上，所有的苦涩在那一瞬，都突然化作了一个浅浅的微笑。片刻后，他才开口道：“听卿所言，似乎并无实据。皇后，乃是朕的糟糠之妻，岂可因一句‘皇后专恣’而废之！”“陛下，”上官仪大惊之下脸色通红，“陛下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况且武氏乃先帝才人，故去的王皇后才是陛下的糟糠。武氏在宫中倒行逆施，其身不正，如何母仪天下？”李治早在听到“先帝才人”四个字时已经脸色不豫，待上官仪说完，更是气得脸色发青。我心头暗笑，这上官仪明知陛下最讨厌别人非议我与他的旧事，却偏偏要在此时此地提出来。我不再忍耐，而是上前一步，高声道：“中书侍郎真是放肆之极！宫里几时来的王皇后？庶人蟒氏早就因‘厌胜案’被陛下赐死了，难道中书侍郎要为蟒氏翻案不成？”“你……”上官仪有些气结，未等他还口，我又接着说道：“‘其身不正’四字，孤倒是想向您讨教一二，中书侍郎，”我面露笑意，“您是不是口不择言了？”若说我其身不正，那便是暗中将李治一并骂了进去，这个上官仪，当真是昏了头了。“你……武媚，大殿之上哪里有你一介妇人说话的份！”他伸手指着我，浑身颤抖。许敬宗见此便当即出列道：“中书侍郎放肆了，皇后娘娘的名讳岂是你可妄言。”李治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上官卿糊涂了，来人，把上官大人请出去吧。”上官仪挣扎着大声喊道：“陛下，您不要再被妖妇迷惑了，废了武媚，废了太子，迎陈王忠回宫才能天下太平啊。”我心头冷笑，终于说出实话了吗？ 李治眸中闪过一道锋利之茫：“怎么还不把上官大人请出去？”“慢着！”我冷笑道：“上官大人请把话说清楚。那李忠已是疯癫之人，还迎回宫中做什么？难道……李忠并不曾发疯，他是装的不成？亦或是你上官仪想和李忠蓄谋造反，故而一再坚持废孤，甚至连太子殿下也想废了？”上官仪惶惶然看着李治，李治隐隐带着怒气：“上官仪？”“陛下，太子殿下是冤枉的！”李治终是忍耐不住，只挥了挥手：“叉出去！” 上官仪还在不知死活地大喊大叫，全然没了平日里庄严肃穆的样子。李治听着他嘴里的话，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忽然以手抱头，面露痛苦之色。我一边命人速速将上官仪打入大牢，一边关切道：“陛下，是不是风眩症又犯了？”李治微颤着向我伸出手：“皇后，朕的头……好疼！”我快步走上台阶，凑到李治身侧：“妾为陛下宣请御医。”李治凝了凝神，闭着眼睛向荣安指了指身后：“在后面设一道帘子，搬了椅子请皇后坐下吧。”我有些发怔，跪伏在地上说着：“妾万万不敢。”李治没有理会，却是当着众人的面忍者疼痛向我笑了笑道：“皇后是朕身边的第一人，你帮着朕，朕才能安心。”他笑了笑，便不再言语了。 我无法分辨他口中的“心安”是真是假，但却也知道，听政之举，于我于他却皆是最好的。于朝中那些心思各异的臣子们比起来，我这个陪伴了他许多年的枕边人，看起来似乎要更可靠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唐宫之如意娘》正文 第二十九章 社稷 李治的病情反反复复，前朝的政务也总是因为他的病情而搁置。为了稳固江山，麟德元年的十二月，他赐我垂帘于后。自此，政无大小，都与我一同处理。 当日在朝堂，若非我猜到李治是想以废后之事试探群臣对我的态度，而示意众人不可为我出头，那么只怕，此时等着我的已经是废诏和冷宫了。李治向来生性多疑，不到这般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断断不会放权于我的。他嘴上虽说着相信，心中却又处处提防，矛盾若此，连我都觉得累极了。虽然我借此机会巩固了地位，但真正的要事却从不经我手。可即便如此，朝中对我不满的臣子还是大有人在，我心里清楚，上官仪之事还只是个开始。 很快，上官仪就被冠以谋反罪而处死了。其子庭芝被杀，家眷充入掖庭为奴，废太子李忠也被赐死。朝中与上官仪交好的刘祥道被改任司礼太常伯，高季辅之子高正业被流放岭南。此外，跟高正业一道流放的还有左肃机郑钦泰，司虞大夫魏玄同、张希乘，长安尉崔道默等一批朝士。刘祥道曾因帮助李治铲除李义府而拜相，此人行事颇为严谨，此前便曾多次要求赋闲，只是当时都被李治拒绝了。直到上官仪出事，李治又忧虑他与上官仪的关系，故而将他贬了官。 上官仪被斩的时候，我正在神龛前上完最后一炷香。这些年在宫中，我杀伐决断，手中早已沾满了鲜血，可我似乎再不像当年那样害怕。似乎只有杀戮，才能使我稳稳地坐在后位，而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年少时懵懂无知的武缱如了。 可上官家的消亡却并没有使我觉得安稳，乾封元年，刘仁轨拜相，此人与我一向政见不和，李治提拔他大概不过是为了牵制我。 一段时间以后，朝中局势渐渐稳定，大唐在李治的治理下国泰民安。那时，我和李治亦迎来了我们生命里的第二个女儿。我曾经还有一个女儿，只可惜，她最终未能平安长大。我和李治始终没有忘记婉儿，怀着愧疚和思念，李治赐封我们的小女儿为太平公主，他为这个孩子取名为令月，她将和旭轮一起象征着大唐江山日月同辉。 太平的降生让我更加忙碌，就在此时，我的“好姐姐”武顺，似乎又不安分了起来。 那日，我正满心欢喜地哄着太平午睡，莲娘却慌慌张张地走进来凑到我耳边说着：“奴听说，韩国夫人……有孕了。如今陛下，正往夫人那里去。”愕然之下我将令月抱给乳母，携了莲娘匆匆走出偏殿：“你说的是真的？”莲娘点了点头。我没有想到，武顺还是这么不甘寂寞，竟然会趁着我分身乏术，又引了李治前去。我抿着嘴沉思了片刻，旋即便含了丝冷意笑道：“既然陛下如今要劳动韩国夫人照料，那你便替我去好好谢谢她。我赏韩国夫人美酒一缸，她心里自会明白。”莲娘的神色有些惊惧，但随即便应声而去。我心中自是恼恨不已，没想到她居然连身孕都有了。若是到了此时我再忍气吞声，那只怕后宫从此又要多事。 时至三更，我却夜不成眠，姐姐那里，似乎没有什么动静。心急之下，我只得亲自出马。宫中的夜，静默得让人战栗，当我到达承香殿时，武顺却早已盛装在殿中等候。 “皇后娘娘深夜驾幸，妾身……”“武顺，”我截住了她的话，微微一笑，“你当真是好本事。”她的脸色在通明的烛火下有些发白：“不过是陛下垂怜。”我的笑容愈发深了：“武顺，你肚子里的东西，不能留着。”她大概是未曾想到我会如此直言，她瞪着双眼，交握的手在轻轻发颤：“这是……”“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我叹了口气，“如果你非要争，那我也只得像当年那样做了。”“皇后要做什么？”李治的声音，忽然自外面传来。我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得了消息，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跑到承香殿来。“韩国夫人肚子里怀的毕竟是李家的子孙，况且她是你的姐姐，你怎么就那么狠心。”我的手骤然紧缩成拳，指节处挣得有些发白，我努力保持着微笑：“陛下妄言了。”李治的神色有些发冷，周围的一尽宫人早被荣安赶去了别处。 “敢问陛下，韩国夫人的孩子若是生下来，陛下打算给他什么名分？”李治微微一愣，没有说话，我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着：“要了这个孩子，天下的人会说我武氏一门恬不知耻。有了一个皇后还不知足，连寡居在家的臣妻都会爬上龙床。这样的孩子，在宫外，被叫做孽种。”“不……”武顺带着哭腔，李治的手微微一颤。我笑了笑，又继续说道，“或者，他们会说是我武媚贪心不足，圣宠之下还把自己的亲姐姐推给陛下。可无论是哪种说辞，我想，陛下和我都不能承受吧。朝中局势方定，想必陛下也不想朝上再起纷争。所以，对陛下而言，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要这个孩子。”“皇后……”他似乎微微有些着恼。我望着他和武顺，眼底只有一片冰冷：“况且，动手的人不能是陛下，也不能是我，只能是韩国夫人自己。”武顺听了这话，脸色更白了些。此时，李治却忽然轻笑出声，他的眼眶里似乎蒙了一层泪：“对，武媚，你杀的人也不少了，哪一个需要你亲自动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好一个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他的脸色涨得通红，右手因为愤怒而青筋暴起。“反正前朝后宫都已经成了你武媚的天下，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他甩了衣袖踏步而去，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我瘫坐在地上。 他叫我武媚，我们之间，终究是生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