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之后》 正文 1.和离 ,通州,容府。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红灯高挂,炮仗声声脆响,道贺人往来不断,今儿是容家二房长孙的满月宴。 蓝呢马车停在大门口,车帘掀起,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妇款款而出,候在门厅的二爷和大少爷迎了上来。 大少爷容焕伸臂搀她下车。少妇微笑,婉然道:“谢大哥。” “嫣儿啊,候你半晌了。”二叔容仲琨笑容可掬,望了眼她身后。“秦姑爷没来?” 容嫣抿笑,略带歉意。“他昨个回京了。” 二叔眉间失望,笑道:“他是户部主事,忙是应该的。听闻侍郎明年致仕,他迁升在即,疏忽不得,疏忽不得”说着,将侄女送入正堂。 容嫣给祖母梁氏叩安,拜过长辈后将贺礼送上。 梁氏拉着孙女的手,目光爱抚,叹道:“可想死祖母了。” 听了这话,容嫣鼻子有点酸—— 父亲容伯瑀是容家长子,十八岁便进士及第观政都察院,五年内连升为正四品左佥都御史,可谓是英杰才俊。然时运不济,未及而立便遭妒被诬,贬为宛平知县,直至七年后才被平反,提任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从三品参政。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因抗倭,夫妻二人死在倭寇刀下,撇下一双儿女。 这一晃四年了。如今,容嫣只剩这些亲人了 “瞧瞧,瘦了,病还没好?”祖母抚着她小脸问。 三月前,她着了风寒大病一场,差点没熬过来。 “好多了。” 容嫣乖巧应,从杨嬷嬷那拿了对玉蝉送给嫂嫂怀里的孩子。二伯母万氏瞥了眼,莹润细腻,果真是好玉,还是秦家家底厚。再瞧人家那装扮,虽素,哪样拿出来不是价值不菲。啧啧,嫁得好啊! 在通州,提起簪缨世家的秦府哪个不知。秦老太爷致仕前任湖广总督授兵部尚书,而老夫人建安郡君则是睿亲王的嫡孙女,论辈分皇帝还要唤她一声堂姑。至于容嫣的夫君秦晏之,才貌双全,二十四岁便将任户部侍郎,国之栋才也。 虽说容家是诗礼人家,祖父在世时也曾任知州,不过比起秦府到底门户低了些。若非容伯瑀和秦家大爷——秦晏之父亲,曾是同窗好友,这秦晋之和也轮不到容家。 有些人,命里就带贵气! 万氏感慨,而小容嫣一岁的嫂嫂接了玉,欢喜道:“可要抱抱孩子?” 容嫣含笑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侄儿。孩子缓缓睁眼,一双眼珠黑葡萄似的盯着姑姑,水灵灵地把她心都看化了。还有淡淡的奶香,真舍不得放下。 见她喜欢,堂妹容芷点点侄子小脸,笑道:“你啊,好福气,大姑姑这么喜欢你可得珍惜,明个大姑姑有孩子了,你就不吃香了。” 不止容嫣,众人皆僵。 万氏狠瞪了女儿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个眼力见! 容嫣嫁入秦府五年无所出,这是她的心病—— 三月前秦晏之带回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是他养在京城的外室。外室身份进不了门,连妾都不如,生下孩子打发了便是。 可秦晏之非要抬她为姨娘。想来容嫣生病,于此不无关系 此刻,堂上寂然。 “姐!” 十三岁的容炀唤声,打破了尴尬。 容嫣看向弟弟,三月不见,又长高了。 姐弟二人相见甚欢,气氛稍缓,大家该迎客迎客,忙起来了。直到晚上家宴才又聚在一起。 除了和弟弟聊天略微展颜,一顿饭下来,容嫣兴致不高。祖母瞧她眉间似有隐忧,也猜得出因何,无非还是那尤姨娘的事,于是劝道: “姨娘终归是姨娘,你是主母她还得听你的。” “你啊,就是心太软。” 万氏跟着道。“你坚持不留,她入得了秦家?有孕如何,生了孩子养在你身边便是,她敢说个不字。” 容嫣低头默声。 祖母叹息。这个孙女哪都好,就是太乖,乖得抓不住男人的心。 “哪个男人不喜欢体贴的。也怪你,本就京城一个通州一个,夫妻聚少离多,见了面该多亲近才是。不若趁年底,去京城看看吧。” 二叔听出缝来,忙道:“对,去看看。你兄长明年春闱,要入京备考。你不若随他一起,有个伴。见了姑爷也让姑爷帮着引荐引荐,眼下科考,没个人点拨不易啊。” “可不,还要备拜师礼,府上情况你清楚,你二叔画丹青能赚几个钱,他没出息,如今就指望你兄长了。咱可不能错了机会,容家好了你也有底气不是。容芷今年及笄,也该说亲了。”说着,万氏谄笑,“还有上次提到,家弟捐官的事” “雪娟!” 二叔喝声,万氏不满,撇嘴道:“都是一家人,还不让说了,我弟弟可没少帮容家。这事不就是秦家的一句话,是吧,嫣儿?” 万氏积笑,容嫣依旧不语。 祖母心头不安,试探道:“可是出了何事?” 半晌,容嫣终于开口了。然一句话,整个房间炸开了。 “我和秦晏之,和离了。” 直到上了马车,指责的话依旧在耳边萦绕不去—— “任性啊!和离?你可知妇人和离的下场!你啊,这辈子毁了!” “你自毁我们不管,可你想过容家,太自私了!” “和离?我看是被休了吧,五年生不出个孩子来!人家要她作甚?还不及个贱婢外室!” “窝囊到家了!让个外室给蹬出门,真是丢不起这人!” “枉我们平日还供着你,简直供个白眼狼!真是随了你那忘恩负义的姑姑!” 容嫣想过他们会怒,但没想到会这般无情。然最让她寒心的,是“疼”她的祖母。 “回去吧,好生解释讨个原谅,回秦家吧。” 说这话时,祖母满目冷漠,不问原因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原来自己在他们心中,就是个筹码,换取富贵的筹码。 如果容嫣真的是容嫣,许她会认了,可她不是 前世,大婚在即,未婚夫被捉奸在床。躺在他身下的竟是她的闺蜜! 前晚闺蜜还笑她保守,碰都不让碰怎留得住男人,转天就给她上了生动一课。闺蜜不慌不忙地穿着衣服,瞥着她道:你还算个女人? 容嫣窒息,羞愤中步步后退,退倒了窗边,还没想清一切便失足坠楼—— 老天眷顾,她再睁眼时,成了另一个容嫣。 本以为重新开始了,她发现拿到的剧本依然如故,不过换了个年代而已。 丈夫秦晏之对她冷漠至极,却纳了一个怀孕的外室。 无所谓,纳吧。你过你的,我活我的。 可那个女人竟趁她风寒下毒,耀武扬威地腆着肚子对她道:“连男人的床都爬不上去,你还算个女人!” 真是和前世如出一辙! 祖母说得对,一个姨娘还不好拿捏吗?她完全可以留下,只是没有意义。 好不容易重生了,却把余生浪费在勾心斗角上,最后争来一个不值得的渣男?况且今天斗了尤姨娘,明天依旧会来个刘姨娘 所以,和离是最好的选择。 秦晏之同意了,还出乎意料地如数归还了她的嫁妆。 有了嫁妆,起码离开容家后她还能过活 容嫣抱紧怀里的漆匣,这里是父亲留下的宛平故居地契。去宛平也好,不用再看那些所谓“亲人”的脸色。 只是容炀没带出来。 弟弟愿意和她走,可容家不放。他是容家长房唯一的后,族人也不可能轻易同意。分别时容炀拉着她依依不舍,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感受到的真情 “小姐?”杨嬷嬷将她思绪拉回。“天晚了,留宿一夜,明个赶路吧。” 容嫣撩起车帘看了看,点头。 容父宠女,容嫣出嫁,十里红妆,如今嫁妆都退回来了,秦晏之还算没绝情到底,又给她补了些,所以她不缺钱,带着嬷嬷挑了最贵的客栈。 富贵云集,人员不杂,多少安全些。 杨嬷嬷整理房间,容嫣包了临街雅间,靠窗独饮。 十里巷是通州繁盛之地,夜景虽不及前世高楼广厦,却也是华灯璀璨c酒肆飘香,对面乐坊莺燕之音缭缭,别有一番情趣。 巷子深处,红灯下,几个花团锦簇的姑娘正扭捏灿笑,招揽着过往的行客。 望着她们的妖形媚状,容嫣突然笑了。难道这样才算女人吗?那自己安稳本分,又算个什么! 心中凉苦,喝多少酒也暖不了。她索性扔下酒杯走了。 结款时还好,上了楼只觉得头昏脚软,胸口发闷,怕是醉了。她赶紧回房,推门而入扯了扯衣襟,有点透不过气来。 “杨嬷嬷水” 她喊了一声,没人应。四下寻着,昏暗中好像踩到了什么,举眸而望,吓得她后背发凉,酒顿时醒了。 眼前的罗汉床上,竟坐了个男人!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容嫣惶恐道。 男人面沉似水,平静地斟了杯酒,幽沉而道:“这话该我问吧。”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容嫣瞪大眼睛左右瞧瞧,脸霎时红透了,这哪是她的房间啊!窘羞交加,她颌首道了句“对不起,走错了。”扭头便走,可踩着的皂靴绊了她脚,本就身子发软,一个不稳栽进了男人的怀里。 她愣了,却闻头顶人低声冷道:“真错?还是假错?” 想到方才楼下的女人,容嫣觉得他定是误会了,赶紧起身逃走。灯光昏暗,慌慌张张从桌旁掠过时,带落了什么,脆裂之声,是玉佩。 “对不起。”她依旧后退。 男子从罗汉床上下来,裸足走到桌前,盯着玉佩。 “就这么走了?” 容嫣想了想,把手腕的镯子褪下来放在桌上。“可以吗?” 男子沉默,低头看着她。 小姑娘声音软糯,不过十七八岁,衣着素雅,梳着妇人的发髻。可谁家的良妇会夜宿客栈,还误闯他人房间。他侧目看了眼那玉镯,墨绿翡翠,倒是值钱,她可是下本呢。 男人身材颀长,背对灯光,容嫣只能看到一片剪影在他的脸颊,棱角分明,很好看,可也冷峻得让人生畏。她耐着恐惧颤声道:“我在隔壁,回去让人把钱送来,可以吗?” 他哼笑一声,侧开了身子,光线直直打在小姑娘身上,他看清了她。 幽光下,她肌肤莹白如玉,通透得能看清晕染的绯红;双睫低垂,长密卷翘,在眼底留下颤动的阴影,抖得人心怜。鼻尖和额角渗出汗珠,衬得她更是晶莹剔透 微醺下,他恍惚觉得眼前人便是那断玉中跳出的精灵。 高大的身体步步逼近,容嫣缩着脖子向后躲,“咣”地撞在了墙上无路可退了。看着她小巧的舌尖紧张地舔了舔红唇,他喉结滚动,带着酒气道:“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 容嫣握紧了拳怒道,蓦地抬起头,却一眼撞进了他的深眸里。 男人狭目清冽,剑眉冷峭,鼻梁挺而高直,一张脸英气逼人精致得不像话。她以为秦晏之已然俊朗无双,然此刻才知何为极致。 怔愣间,一双手臂将她圈住,他弯身低头,被酒打润的双唇微挑,噙着抹不羁。一时间,落拓和温柔漫射在他幽沉的目光中,将容嫣包围,压迫得她快要窒息—— 一股温热扑在耳边,容嫣腿软了 “要你。”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不安 ,虞墨戈站在徐井松面前,清冷地看着进门的二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徐井松和虞墨戈都是世家子弟,昔日远征同行过,结下情谊。三少爷每来宛平都会拜访临安伯,徐静姝兀自福身,容嫣则挪着灌了铅的腿上前,揖礼。 “这是荆室表妹,原宛平知县容大人之女。”徐井松介绍道。 “浙江布政使司参政,抗倭名士,容伯瑀?”虞墨戈问。 没有了醉酒的沙哑,他声音幽沉清朗,尾音慵然上挑,勾着不经意的魅惑。容嫣理解三小姐方才的那句话了,“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能让人深陷其中。”她当初陷过一次,如今不敢再抬头了。 “是。”她淡淡应。“小女容嫣。” “容嫣。” 他不经意的重复,把容嫣惊得一颤。 那夜,他深入时曾问过她叫什么,她噤口不言—— 瞧着紧张的容嫣,徐井桐朗笑,打趣道:“三哥,你把容表姐吓到了。”说着,拉他入座。 虞墨戈没再说什么,瞥了她一眼,随井桐去了。 见也见过了,容嫣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表姐知她这几日劳累,嘱咐几句让她回了。 容嫣看都没看虞墨戈一眼,脚步不停地逃离,经过花园亭子,才松了口气。坐下歇息,她抬手擦擦冷汗,手居然在抖。 她不是怕他,是那日羞愧让她不敢看他,她不愿再忆起那日。 她怎都没想到他们会再聚,更没想到他是英国公府的三少爷。还以为他只是哪家的纨绔公子哥,贪欢玩乐而已。 也没错啊。他不就是个纨绔,不就是酒后贪欢吗。三小姐方才怎说的?留恋声色,放纵他就这样的人,那一夜对他而言应该是再寻常不过了,寻常到不值得一提。他不是也醉了吗?许他也不记得了 不用怕,他应该忘了。 容嫣自我安慰。稍稍缓了过来,却又觉得好笑。 如此胆小,竟也敢做这种出格的事,既然做了,居然还怕成这样。 她看着外面的冰冻的池塘发怔,全然不知身后站了个人。 “小姐跑得还是那么快啊!” 容嫣吓得跳了起来,没站稳,他忙握住她的手腕扶住了。分明是热掌,偏就比那池塘的水还冰,容嫣整个人都冻住了。她抬头看着他。 再遇后第一次对视—— 这张脸依旧如雕刻般分明,俊美绝伦。他盯着自己的双眸,没了那日的轻佻,如远山迷雾,看不清摸不透,却掩不住透出的精光。 眸色变换,波澜不惊。单是这一双眼容嫣便明白三小姐所道的魅力来自于哪:你看他是云淡风轻,但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混迹烟火,却不带烟火气。 正因如此,他的气场是强大而冰冷的。这种神秘给人压迫感,让人觉得他无心,无情。 不知他怎会来这,生怕被人看到,容嫣慌张地四下环望收手道:“三少爷,男女授受不亲。” 虞墨戈蓦地笑了。 容嫣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授受不亲,他们之间还存在这个词吗? 看着她堪比白雪的肌肤,从精致的脸颊一直红到柔嫩的耳根c颈脖,最后延伸到他所能想象的地方,虞墨戈又笑了。 “没想到能再见,可是巧。” 容嫣心惊,否认。“您,您认错人了吧” “哦?你这是想赖账,不赔我的玉佩了?” “我都把镯子留给您了!”她抢言辩解。见他得意佻笑,知道自己上当了,她怨怨低头,小声道:“那日是我喝醉了,您就当没发生过吧,我在此谢过您了,告辞。” 说罢,头也没敢回便跑出了亭子。 虞墨戈没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笑容意味深长 英国公府的庄园遍布北直隶,虞墨戈自从受挫后,便贪图享乐,每每在京城转够了,便去庄园清静些日子。不过从前年开始,他独偏爱宛平。所以每次来,都会先和故友聚上一聚。 即便他不来,徐井松也会去请。 他来,容嫣如被禁足。 连后院花园都不敢去了,整日躲在客房,生怕二门一踏就会遇到他。不过虞墨戈那还算安宁,这几日也无非是和徐井松饮酒下棋论诗画而已。 她话说明白了,他应该不会再提。 想必他也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一个名门贵胄,何必与个弃妇浪费心思。 如是想,她心情舒畅很多。可还是有人让她不安—— 知道容嫣喜欢孩子,表姐常抱澜姐儿去看她,偶尔澜姐儿也会嚷着自己来看小姨。是日,乳母又抱她来了。阳光明媚,天气甚好,容嫣便带着她去后院花园玩耍晒阳。 小团子极喜欢这个温柔的小姨,贴在她怀里撒娇,两人玩得惬意,徐井桐突然出现了。 “容表姐在陪小侄女呢。”他招呼一声。 容嫣正抱着澜姐儿,没法起身,颌首微笑。然后——笑容逐渐消失。 这段日子,他隔三差五便会来瞧瞧,问问是否缺东少西。容嫣不愿多想,但此举确实不妥,即便是关心,也总该避嫌才是。 徐井桐靠近,半蹲含笑道:“澜儿,到二叔这来,看二叔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没见到东西,澜姐儿环着小姨的脖子不撒开,眨眼盯着他,等他拿出来。 徐井桐佯做不满地撇了撇嘴。“有小姨就不和二叔好了?”说着,始料不及地伸手去容嫣怀里抱孩子。 容嫣哪想到他会如此唐突,惊了一跳,想要放手又怕摔了孩子,下意识后仰。眼看便要摔坐地上,忽闻远处一声唤,徐井桐手臂顿住。 “我说到处找不到你,躲在这了。” 声音清朗低沉。容嫣听出是谁了,不由得心头一紧。 虞墨戈慵然而道:“怎地?怕输就跑吗?” 徐井桐讪笑:“三哥太厉害了,你让我两子我也赢不过你,这棋下得还有什么劲啊!还不及逗逗我家小侄女来得欢喜呢。” 虞墨戈下颌微扬,轻瞟了一眼容嫣和怀里的孩子,又道:“再让你三子。”说罢,转身便走。见徐井桐没跟上来,回眸瞥着他,淡淡地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凌厉,徐井桐只得跟上了。 二人转过拱门,容嫣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正对上了虞墨戈侧容的目光—— 那么一瞬,他唇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 入夜,容嫣难眠。 不管徐井桐是怎么想的,不管是不是自己小人之心,她觉得不能再留了。况且还有他,碰上总是难免的。 第二日一早,她又去了容宅。 明明听到房里有动静,偏就不开门。容嫣锲而不舍,小厮终于开门了,嘻嘻笑道:“我家老爷不在,我做不了主,您等他回的吧。”说完,“咣”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容嫣躲不及,夹到了指甲,有点疼。 真是有够气人了。本想和平解决,可他们偏不配合,她都已经妥协到愿意帮他先找房子,可他还是不同意。 表姐劝过她,让表姐夫和县衙通通气,这事也好解决。 可容嫣不同意,一来她不想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毕竟日后要在这落脚;二来父亲任知县时声望极高,她不想因此事影响他的名声。 况且对方仗着这几年做生意和权贵往来,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若是果真生硬赶走,说不定他们能做出什么来。 这事还得想策略 容嫣捏着被夹的指尖沉思,不小心撞了人。 “走路都不看路吗?” 熟悉的声音,她抬头,又是他。 “对不起。”她绕开,从他身侧逃走,被他一只手扯着胳膊拽了回来。 容嫣推开他,赶忙看看四周,还好人不多,只有两个牵着孩子买糖的人,没注意到这。 她站在他面前,不肯抬头,他只能看见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他突然发现,她和别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为什么站在自己面前这么小,小得他总想低头凑近她。 “你就这么想搬出去?” 大冬天,一股温热吹在耳边,容嫣吓了一跳,捏着耳珠躲了躲。一片红晕从她指尖传递到耳垂,像水中的朱砂,霎时间把她肌肤都染红了。衬着素白的斗篷,极美。 瞧她紧张的模样,虞墨戈笑了。“你不是怕我吧。” 容嫣表情僵住。 他懂了。 “你怕我什么?是怕我说出咱们两人的事,还是怕人知道你和你夫君其实” “虞少爷!”容嫣打断他。 此刻,她脸已经红得快滴出血了。 虞墨戈朗笑,皓齿整齐。他向来矜贵慵然,连笑都极高傲,从不露齿。原来曾在她身上留下无数咬痕的牙齿这么好看,可为什么这么好看的人,偏就心地不纯呢。 容嫣颦眉,神情郁郁。 虞墨戈微笑,轻缓道:“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容嫣长舒了口气。“谢谢。” “不用谢我。”他低头回应,“我没那么好心。” 方被安抚的心登时又提了起来,她惊讶地看着他。 “既然我替你保守秘密了,那你是不是也该为我做些什么?” 自己真是看得一点都没错,他就是个冷漠无情的人。这种冷漠和秦晏之不同,秦晏之的冷,是从心里向外透着厌恶。而他的冷,是明明对你笑,你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漠疏远,永远不会与你有真情相待的冷。 她沉了口气,攥紧了拳头,安奈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笑了,贴在她耳边。 “做我外室”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趁虚而入 ,容嫣身心俱疲,就没见过如此胡搅蛮缠之人。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是她违约在先,可这租约根本就不成立,她已然仁至义尽,甚至连孙掌柜一家落脚之地也帮他们寻好了,可他们就是不肯搬,非要容嫣赔偿他们预计损失才肯罢休。 既然他们不讲理,她也不用顾忌情面了,于是一纸状书告上了公堂。 县尊为难—— 一面是上任知县之女,临安伯府少夫人表亲;另一面虽不过是个掌柜,可背景不浅。徽宣不仅供应权贵,更是皇商,京城显赫结交不少。宛平隶属京城,是京城门户,他一个小小知县,也是得罪不起。 这事,他眼下只能拖。 而容嫣怕的就是这个,再拖下去,租期日子将近,这官司也不用打了。况且,她急着要搬出去,远离是非。 路是人走的,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想搬总搬得了。再不济,另租个院子也一样过。 表姐瞧出她要走的决心,不理解。容嫣未做过多解释,只道要重新开始,不想寄人篱下。可表姐更是不懂了,再等几月也不迟啊,闹得好像徐家不容她似的。 容嫣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实际是不舍自己。 表姐自知劝不住,无奈,只得留她再好生想想,先回前院了。半路碰到徐井桐,提及此事,徐井桐惊:难道是自己那日吓到她了?和嫂嫂一分开他便直奔后院客房。然前脚还没踏进后院花园,便被徐井松捉住了,二话没说押着他回了大书房。 书房里,兄弟二人对峙。 “你喜欢容嫣?”徐井松面色阴沉问。 极少见兄长动怒,井桐有点紧张。“没,没有。” “撒谎,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从她来后你就没安分过!” 井桐心颤,声音极小道:“照顾而已” “还狡辩!”徐井松指着弟弟吼了一声,“照顾要拉着她手诉情吗!” 徐井桐震惊,瞪起双眼看着大哥。“你都看到了?” “哼!亏得人家还算个理智的,跑开了。我当时真恨不得上去扇你一巴掌!”井松身子突然前探,井桐以为真的要打他,下意识遮手躲了躲。 瞧他那胆小的模样,井松无奈。恨其不争地叹了一声,缓和语气道:“你真是糊涂啊,她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说是和离,还不是被弃。临安伯府岂能娶这样的人入门!” “谁说我要娶她了!”井桐突然道了句。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不娶你招惹她作甚!” 井桐瞥了眼兄长,嘟囔道:“不娶就不能留了,做姨娘,做妾不都可以吗” “混账!”井松手都扬起来了,到底没落下。“你人未婚娶先纳妾,名声还要不要了!” “临安伯府的少爷,就是纳妾也是良人,怎能纳一嫁妇!且她因何被弃?还不是无所出,纳这样的人,你让旁人如何评论你。既不能生养,又无助于仕途,只会道你是贪图美色!你人生还未开始,便要背上这些?” “我哪想这么多”井桐缩首道。 “你以为红颜祸水是如何来的!”徐井松怒喝。“她这辈子算是被和离毁了。好生的名门夫人不做,偏要逞强,到头来沦落至此。若有娘家扶持,还有个资本,再嫁也不成问题,可她因何来的宛平你不知?如今孤身一人,没个身世背景,她也只能给那些致仕之人为妾!更何况挂着不生养的名声,就算寻常人家想娶,也得考虑后世延绵吧。” 说着,徐井松冷哼一声。“别看她此刻倔强,早晚还是得回容府!” 徐井桐闻言,偷瞄了眼兄长道:“岂不是可惜了。” “你还贼心不死!”徐井松喝声,“算她懂事,知道要搬走。若不是那宣商不好应付,我早就把容宅给她腾出来了。我告诉你,不管她是走还是没走,你给我少往她身边凑!” 徐井桐不忿点头。 井松还欲说什么,忽而听到窗外有声。 井桐冲到窗口,只见一个白色小团子窜进了花丛。他回首笑道:“是三哥抱来的那只猫” 容嫣失魂落魄,连个招呼都没打独自出了门。想想方才那一幕,心中汪着口气,忿忿而不能发。 方才表姐来后院劝她,临走是落下了澜姐儿的小老虎,她本打算去送,然经过大书房,便听到了让她做梦也想不到话 弃妇c不能再嫁c连妾都不能做在表姐夫口中,她竟然连个“良人”都不算了! 她以为这个世界没想得那么复杂,其实是自己头脑简单。 人家早就把她定位好了,只她自己不清楚。 想想昨日还感慨徐井桐要“娶”自己而不是“纳”,此刻才明白他也不过将自己当玩物而已,从来就没动过真心。 本以为重生是个开始,然这一世还不及前世。前世就算离婚她还可以再嫁;这辈子,结婚生子对她不是奢望,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 徐井松说的对,她可以回容府,有了娘家支撑她再嫁也不难了。可她完全想象得出重返容家,他们会如何待她,她依旧是他们手里的筹码 三个多月前,容嫣抓住了背叛自己的未婚夫,还没待她反应过来,潇洒地和他说一声“滚蛋!”便坠楼了。老天要“弥补”这个遗憾似的,又给了她相同的剧本,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替原主选择了和离。 她以为这便是重生的意义,其实不过是老天跟她开的玩笑。和离后她才明白这个世界有多不待见她。 容嫣开始怀念曾经的生活,还有家人 在喧嚣的街上走了越久,越是觉得自己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容嫣想躲却躲不开,经过酒楼,不自觉迈进去,她想寻个清静的地方。 包厢已满,小厮给她找了隔间。隔间是一间厅堂用屏风隔出的几个空间,还算宽敞,只是偶有人语声响。但总归比外面安静。 上辈子容嫣不常喝,这辈子拘在后宅,无聊之刻落寞之总会拿出来饮。这是原身的习惯,为失败的婚姻而借酒消愁,得一时轻松和满足。不过她很少喝多,除了上一次。她是真的对那一家人失望透顶才会醉饮,结果一醉荒唐 她想到了虞墨戈。 原来他才是最“真诚”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骗自己,始终把她摆在她该在的位置—— 她只配做个外室 “咕噜噜”,一个白瓷小酒盅从对面屏风下滚出,撞到容嫣的桌角停下来。 随即屏风后走出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一面道着“抱歉”捡起酒盅,一面朝容嫣瞟了眼。容嫣没瞧他,也没应声,兀自喝着自己的酒。 男子见容嫣面无他色,眯起细眼顿了须臾,挑眉退回去了。 他一回去,屏风后窃窃私笑,随后见两人从屏风两端探头来瞧,瞧够了回去又是一阵肆笑。偶尔闻得有人笑语“美人”有人侃言“绝色”,容嫣冷笑一声。 美人?她可是“红颜祸水”! 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竟成了“祸水”。 凭什么男人为所欲为,女人便要担此罪名。心术不正的分明是他们,是徐井桐!凭什么她就一定要做男人的附属,她为自己争取,重获自由,到头来竟连良人都不算了,再嫁的权利都被剥夺。她就该被男人挑来拣去,任人耍玩吗? 对面又一只酒盅滚了过来,一白衫男子笑容佻薄,毫不避讳地窜进隔间。一面学着方才那魁梧大汉道“抱歉”,一面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容嫣身上扫着。 容嫣没动,唯是蓦地撩起眼皮,眸中凝了寒气般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凛如冷风,在白衫男子的心头扫过,凉飕飕的。惊得他笑容僵住,酒杯都没敢捡转身溜了回去。 接着,屏风后又是一阵笑。 被闹得没心情再喝,容嫣结款回返。 已是傍晚,天色渐黑,她得赶紧回去。 溯风凛冽,吹得睁不开眼。喝了暖酒确实能御寒,可酒意极尽发挥,头有点晕。她没喝多少,却不曾想那酒劲儿这般大,此刻意识有点跟不上,脚也开始不听话。她努力清醒地撑着墙前行,却发现自己走的是去容宅的路 去吧,容宅离得更近些。那是她的家,她凭什么不能去 这是容宅吗?到了? 她抬头看看。 不是,是那边可怎就不过去呢。 容嫣窜进胡同里,贴着墙角打转。忽而瞧见胡同口,昏暗中有几个身影 眼前在晃。是一个还是两个?不是,是三个。看着身影越来越近,她查着又像四个还有一个穿白衫的看着眼熟 她有点慌,摇了摇头待她揉清眼睛再抬头时,一个人都没有了。 哪去了? 好像有什么声音,谁在嚎啕? 不管了,她得赶紧回家 不对,她家在金谷大厦b座十六层,她得坐电梯。怎么这么暗,没电了? 容嫣太累了,靠着墙的身子不稳,眼看便要摔倒一双手握紧她的肩膀将她提了起来,朝墙上一按,把她撑住了。 容嫣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对方,认清对面人后安心地舒了口气。忽而又咧嘴笑了,指尖点了点,不受控制的手差点戳到他鼻子。 “虞少爷,是你啊,巧” 巧?若不是他跟着,天晓得会发生什么。虞墨戈眉心皱起: “一人出来喝酒,你胆子可是够大。” 闻言,容嫣愣了,随即冷笑。“背世弃俗的和离我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 话语无限凉苦,虞墨戈心震。晌午徐井桐和弟弟的话,他听到了,看来她也听到了。 “其实你有的选择。” 选择什么?回通州,还是做他外室? 确实,以他的身份做他外室,她不亏,依然可以锦衣玉食安枕无忧,可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带着醉意地看着他,从他冷峭的眉扫到挺直的鼻梁,最后落在他的薄唇上。不论是那次荒唐,还是几日相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他,甚至有一丝好感,但这种好感不足以让她放弃追求,去过她不想要的生活。 容嫣没应他。二人沉默,相持太久她快撑不住了,眼皮一垂又要倒。虞墨戈两只手只得架在她腋下,一条腿顶住她的膝盖不叫她弯曲摔倒。 如此,二人紧贴,他低头看着她。容嫣低垂的睫毛水莹莹的,原本白皙的小脸殷红一片,一直红到了脖根,衣衫略散,连露出的精致锁骨都是红的。 被他撑住,她再次挑起眼皮看他,目光呆愣愣地落在他唇角,见有块暗红污迹,手下意识抬起,纤纤食指在那抹了一下。 指尖柔软冰凉凉的,从他嘴角划到下唇,点过他硬朗的下巴,带着一束电流猛然击中他的心,他心头一颤。 “是血啊,你受伤了?!” 她颦眉朝他靠近。那束电流瞬间化作燥热,他喉结滚动。见她眼神迷离地望着自己,带着酒后诱人的媚态,虞墨戈忍耐,舔了舔唇角的血迹捉住了她的手,嗓音低沉压抑道:“你醉了,我带你回去。” 容嫣蓦地推了他一把,唇角一牵,嫣然冷笑。殷红的脸,却冷得像朵致命的虞美人 “我醉了吗?没醉!我哪都不去!” 她不甚清醒地摇了摇头,笑容依旧凉薄至极。“我上次喝酒遇到你,你把我留下了,第二次喝酒你又来你拦了我多少次了,你就这么希望我给你做外室吗?虞少爷,你说,你是不是在跟着我你是不是就等着趁虚而入!等着唔唔” 话还没说完,虞墨戈捏起她的下巴,蓦然吻上了去,将她未完的话封住了。 容嫣吓呆了,极力挣脱,可他扣紧了她后脑不肯放松一点。 吻猛烈而温柔,柔软的唇带了电似的,激起一阵阵酥麻,将压抑在心底的欲望唤起。容嫣彻底软了,放弃了挣扎,挽上了他的颈脖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退租 ,终于如愿搬进了容宅。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建房之初,容宅设计原是规规矩矩的四进院子,但容嫣的父亲总觉得一排排的房子冰冷,少了鲜活之气,便将正房和后院之间的三进院改成了小花园。后院不设墙,于是庭院也成了花园的一部分。 若是夏日,后院正厢房,推窗即是兰郁竹青,满架蔷薇一院香。 此刻冬季,便是青竹变琼枝,梅香暗送。 容嫣很喜欢后院,美,且僻静。 东西搬了来,临安伯府也遣小厮丫鬟来帮忙整理。要置办的物件不少,但不急这一时,容嫣觉得还是应该找到孙掌柜把话问清楚,杜绝后患。 于是带着杨嬷嬷去了他的新居。 孙掌柜一家见了容嫣颇是惊讶,而惊讶之余极客气。直道自己的固执给她惹了麻烦,为此向她道歉。这倒让本还心存忐忑的容嫣有些不好意思了,看着孕身的孙夫人,和善道: “诉讼的状子我会去县衙撤回,至于该退换的租金及违约金我也不会少您。”说着,让嬷嬷拿钱。 孙掌柜讪笑推辞:“不必了,不必了。撤了状子便好,钱我们已经收到了。” 容嫣不解。自己何尝送过钱? 孙掌柜意识到多言,挑过话题,不轻不重地聊了些其他便送客了。容嫣不糊涂,瞧得出他在遮掩什么。这事从一开始便来的蹊跷,今儿见了孙掌柜念头越发的肯定了。 徐井松从心底是盼着她离开的,免不了背后操作,但容宅依旧没能讨回来。整个宛平比他权势更高,且和她有关系的人只剩一人。 她又忆起分别前对虞墨戈道“一切都等容宅讨回来”时,他那个含义不明的笑 从孙掌柜处离开,容嫣遣杨嬷嬷回去打理宅子,她悄悄去了虞墨戈别院。 虞家别院占地广,地处城边,傍水而建,不远还有个香火颇盛的澹华寺。容嫣隐在昨日离开的别院西侧门,徘徊不定,不知该不该进。 正抉择着,门开了。见虞墨戈的贴身侍卫九羽带人走出来,她赶忙躲进了小胡同里。 九羽经过西二胡同,余光中瞥见个僵硬的背影,他仔细瞧瞧,认出来了。于是吩咐了什么,身边人皆应声而去。 “容小姐?”九羽平静唤了声。 容嫣窘羞交加,硬着头皮回身,颌首微笑。 九羽是虞墨戈的心腹,虞墨戈对他从不避讳。然此时此地见了容嫣,自然明白她是来找谁的。再未多言一句,垂目道了声:“请。”便伸臂引她入门。 仆随其主,九羽不过二十出头,没有青年的浮躁,向来是生人勿进的冷漠。识得有段日子了,话都未曾听他多言一句。眼下容嫣不好意思拒绝,跟着他去了。 虞墨戈在前院会客,她在云毓院正房等他。 就是在这个房间,他们定下了约定 久等不来,容嫣去了西稍间,坐在昨日她企图逃跑时蹬的那把官帽椅上,望着后窗外的园林。 园林很大,望不到头。山石树木银装素裹,亭台廊桥也覆了层薄雪,唯有曲幽小径辟出了一条灰蒙蒙的路,通向对面的池塘。池塘已经冻住,白茫茫一片,不过她想象得出,若盛夏,碧叶连连,该是多美的景象。她也想在容宅的那潭小水塘里种满莲花,推窗便是满室清香 正想着,门开了,轻得丝毫没打断正在憧憬的姑娘。 虞墨戈一眼望见了官帽椅上,正看向后窗的容嫣。她双手垫着下颌搭在的椅背上,纤细白皙的手指自然垂下,尖尖的指尖精致圆润。紫檀幽亮,衬得她皮肤柔和得似浸过水的脂玉,清透,如她莹澈的眼神,满满溢着恬淡美好。 盈盈细腰向后扭,牵扯了领口的衣襟,露出曼妙纤颈和半条绝美的锁骨。颈脖根处,还有一抹暧昧不明的红痕。那是他留下的—— 虞墨戈眼中的清冷散了几分,唇角一挑,悄然上前。亦如她昨日逃跑时的情境,他弯腰长臂一伸将她从椅子上捞起,拢进了自己的怀中。 容嫣吓得一声惊叫。又怕被人听到,赶紧捂住了嘴。 即便不回头,她也知道是他。 “才一天就等不及了?” 他魅惑佻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濡湿的气息扑得她心乱跳。容嫣的脸如入水朱砂,瞬间红到了脖子根,显得她那处的咬痕都淡了。 她双手去扳腰间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挣脱道:“不是” 终于从他怀里挣出来了,她低头向后迈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虞墨戈悠然转身,慵懒地靠在束腰高几上,莹缜修长的手指轻搭在桌沿,目光深邃噙着笑意地看着她。 容嫣修颈如天鹅般挺直,眼皮却只垂在他腰间的玉佩上。 她道:“容宅的事,是您帮我的吧。” 对方没回应。 “谢谢。”容嫣道了句,将一只墨绿的祥云锦袋放在高几上。 锦袋内金属相撞,虞墨戈猜道是什么。看着那朵锦绣祥云,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轻声道:“这是何意?” 容嫣看了他一眼,俊容清冷,她解释道:“这是应付的租金和违约金,还给您。谢您帮我,但钱不能收。” 沉默须臾,他鼻间哼笑一声,冷淡淡的。 “用得着算得这么清吗?” 容嫣点头。“我不想欠您的。” 没有感情资本,独立是平等的前提,她不想成为附属便不能欠他,尤其在金钱上。 看着眼前人沉敛安静,似那朵祥云,虞墨戈忽而笑了。 “可你还是欠我了。” 容嫣蓦然抬头,颦眉看着他,秀眸莹莹闪动。 “我帮你讨回宅子,这不算欠了个人情吗?” 容嫣垂下眼帘,长出了口气道:“算。改日定还,若哪日您” 话未完,只见眼前玉佩晃动,他身体前探,一把将她扯进了怀里。容嫣惊住,欲躲。他却双手揽着她的腰箍紧了她,随着一声轻佻的笑音,他隔着衣襟吻上了她颈脖处的咬痕。 “不用‘改日’,今日就好。” 说着,热吻上移,咬住了她的耳垂。 如电流四窜,一阵酥麻将容嫣侵没,她颤了颤,头缩得更深了。努力向后挣,企图离开他的怀抱。 “今天不行。”她手撑在他胸口扭头道,“第一天搬进容宅,好多事都没处理,嬷嬷还等着我回去呢。我,我今天只是给您送租金” 腰间的手僵了片刻,随即缓缓放松,容嫣退出来。 “好。我等你。” 虞墨戈依旧靠着高几,慵然而笑,清冷优雅。 他从来没强迫过她,即便她感觉得到他的欲望。 可明明看似由她做主,他却总是有种势在必得的淡定。就如容宅一事,他怎就肯为了自己赶走孙氏一家,且就在那一晚,他就料到她会同意一般,好似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和掌控中。 “为何一定要我做你外室?”容嫣乍然问了句。 虞墨戈好似没想到她会提到这个,敛容,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没回答。 容嫣也突然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多余。他需要解决□□,而自己刚好出现,以她的身份也只配做外室,哪有那么多的理由。 容嫣告辞,虞墨戈遣九羽去送,被她拒绝了。她不想惹人注意。 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侧门,虞墨戈眸色微柔,对九羽道:“跟着吧” 接下来的几日容嫣一直没闲着,可算布置好了容宅,还得招些丫鬟,雇管事护院。青窕送来几个临安伯府的下人给表妹,被容嫣辞谢了。 一来她不想受惠于临安伯府;二来越是贴近自己的人,越该谨慎。不过表姐盛情难退,她唯留了一个陪嫁青窕的小丫头云寄。 小丫头来宛平时才到留头的年纪,如今也十四了。陪嫁的丫鬟多,她年纪小又不善言谈,这么些年勉强算个三等丫鬟,房都入不了。故而对从伯府到容宅的落差,她未敢有怨言。 从这容嫣也瞧得出小丫头是个聪明的。 命数已定,改不了,何必要苦着张脸面对新主。给新主添堵便是给自己找麻烦。好在云寄对表小姐还有些记忆,印象里就是温柔好性子的人,跟着她虽不比在伯府风光,但不会被为难。 除了她,容嫣又买了两个小丫鬟,各院雇了婆子打理。毕竟孤身一人,为了安全起见又请了护院,留在外院的倒座房。管事则一切交给杨嬷嬷。 经历了太多不顺的事,待一切都安置好了,杨嬷嬷特地遣护院换了楹联,去去晦气。 经了讨宅一事,几个走得近的街坊知晓,前任容知县的女儿搬来了。 容伯瑀任宛平知县七年,刚来时容嫣不过八岁的小女娃,容炀还不会吐话。容大人和夫人待人和悦,街坊邻居常受其恩惠。他们是看着容家小女初长成,未待及笄便嫁回通州了。 如今她回来,且独自一人,左邻右舍多少也知道了些她的事。 不过到底是看着长大的,了解她的性子,且念着容大人多年的恩情,街坊对她和善。几位曾和母亲有联系的员外夫人也上门问候。容嫣明白,她们主动,四分因交情,六分怕还是看在自己和临安伯府之间的关系上吧。 凡是来客,容嫣皆有礼相待,落落大方。 夫人们感叹,几年不见,原本就灵秀的小姑娘出落得越发明艳了。褪了出嫁时的稚气,如今的她风致嫣然,艳而不俗,媚而不妖;每每莞尔,都清透得让人忘了她快二十岁,已经嫁过人了。 如此,和离的容家小姐美貌无双的消息,便在宛平富贵的小圈子里传开了。 凡事都有ab面,一个消息的传播必然带来相对的效应。 容宅上门的客没有预期地减少,反而几位夫人来的甚是频繁,话里话外以长辈的身份关心容嫣的生活乃至未来。不要说容嫣前世混了二十几年,即便是这辈子的原主也不可能不懂她们的目的。 她们就等着自己吐口,当把红绳暗系的媒人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清醒 ,“放我下来吧。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被人看到了!” 容嫣红着脸颦眉道。 “不会。”虞墨戈哼笑,桀骜慵然。“看到又如何,没人敢说一句。” 话是这么说,可容嫣还是觉得羞,窘得把脸贴在他胸口遮住了。 虞墨戈只披了件大氅,方才抱她时大氅滑落,顾不得拾,此刻中衣外只着了一层薄薄的外衫。容嫣钻在他怀里,呼吸轻而柔,像小猫似的吹透了衣衫,濡湿的温热感直直窜入心头。 他佻笑低头看她。 容嫣肌肤白得透明,从耳根一直红到脸颊,攀至鼻尖。精致的小鼻尖渗出汗珠,一下一下地点着他胸口,像戳着他的心。 胸腔都快炸开了,他抱紧了她加快脚步。颠簸得容嫣惊怕,下意识揽住了他的颈脖,贴他更近了,鼻息间尽是淡淡的檀香和他独有的味道。 侧门不常开,却是离云毓院最近的门。明明不算长的路,偏他就觉得走了好久。 终于入了正房,他直奔西稍间的拔步床,容嫣方落到床上便被他压了上来。吻急而细碎地落在她嘴唇,耳珠,颈脖,和被他匆忙剥开的锁骨,一路向下 酥酥麻麻的感觉混着燥热把容嫣吞噬了。她胸口发闷,一颗心像被揉捏着,说不出的滋味。明明有过两次了,为何还是觉得别扭 她缩紧身子,眉心越蹙越深,竟打起了寒颤。 虞墨戈感觉到她的不适,停下来。 怀里人瑟瑟发抖,星眸水莹莹地看着他,慌乱无措。 “害怕了?” 他轻声问。语气虽柔,可改变不了他的清冷,墨眸深不见底,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确实有点怕人,但她不是因为这个。 容嫣喉头一紧,抿唇摇了摇头。 虞墨戈的目光落在她唇上,樱红水润,被她抿得发白。她是怕了—— 他半垂眼帘,掩住几分清冷,拇指捏着她下巴轻轻吻了她。她唇都是凉的。 虞墨戈笼着身下人想了想,蓦然唇角一挑,笑了,魅惑不羁。他抚了抚她额角凌乱的发丝,声音磁性而温柔道:“要不要喝酒。” 容嫣恍然。 她也发现问题所在了。前两次她都是在醉酒的情况下和他做的,羞耻,尴尬,疏离,陌生一切都被酒意冲淡了,她什么都不在乎,唯恣肆地体验感官上的欢愉。 想到这,容嫣赧颜,垂目点了点头。 虞墨戈坐起,长臂一伸便够到了拔步床边小几上的酒壶,斟了两杯。 容嫣随他起身,却又被他按下。眼看着他漂亮的颈脖微扬,一杯酒入口,随即俯身,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他唇贴着她唇,竟将口中的酒哺入她口—— 容嫣瞪大双眼呆住了。 随着他温热带着薄茧的指腹,撩拨似的从她颈脖划向胸口,容嫣“咕嘟”一声,咽下了。 他唇依旧深吻。贴得极近,她看见他闪动的眸光中蕴了层淡淡的笑意,像阳光下晃漾的湖水,涟漪轻泛,看得人头晕目眩,连心都柔了。 长吻结束,他又哺了她一杯。溢出的酒沿着她唇角滑落,她想去抹,却被他的唇追了上去,一路沿着下颌追到了颈间,追到了锁骨,胸前 酒滴没了,吻还在继续。 本以为只有酒能醉人,原来吻也可以。 淡淡的酒意加上他缠绵似水的吻,容嫣终于在半清醒的状态下知道自己是如何陷入意乱情迷的了。她不得不承认,这感觉是说不出的奇妙,美好,诱人—— 身子越来越热,最后仅存的意识也飘散了,她迷离地阖上了双眼 二人多日未见,虞墨戈折腾了整个下晌,才勉强把旷了许久的身子和心添满了。 他手肘撑着头,半卧地看着背对自己的容嫣。 她寸缕未着,大半个后背尽在眼底,看着她滑嫩细白的肌肤上,尽是自己吻痕,他不禁挑了挑唇,指尖点了上去。 每点一下,她都会轻颤,引得诱人的蝴蝶骨张合,似要振翅欲飞般,美得不像话。 虞墨戈忍着欲望深叹了声,伸臂将她揽进怀里。正要去咬她小巧的耳骨,发现她竟流泪了。 他轻轻地扳过她,隆起眉心低声道: “弄疼你了?” 想到前两次的疯狂,容嫣怕过,不过他已然极尽温柔了。 容嫣摇头。 虞墨戈眉心越蹙越深,舌尖在齿根滑过,他幽沉道:“不愿意和我做?” 还是摇头。 “不喜欢?” 容嫣泪瞬间滑落。 不是不喜欢,是因为喜欢才哭。到今天她才明白自己也是个有欲望的人。 可越是认清自己,越是悲哀。分明是人的本能欲望,她却要以这种方式来实现,就因为她嫁不出去,因为她不想为妾也不想做外室。 如果不是因她穿越,如果不是遇到了他,容嫣完全想象得出原主荒凉的一生。 所以从某些方面而言,她倒是应该感谢虞墨戈—— “我对不起佛祖,我打着进香的名义与你做这种事,我怕要招报应。”容嫣捂着脸道。 面前人怔了须臾,随即鼻间一声哼笑,握住了她扣在脸上的手。她小手柔滑细腻,软绵绵的,捏在掌心堪比把玩上等的羊脂白玉。他摩挲着她圆润的指甲道: “提出要求的是我,要报应也该我第一个。有我挡在前面,你怕什么。” 容嫣破涕为笑。 可颦起的眉始终不展。 其实虞墨戈猜得出她因何而哭,是为临安伯府的事吧。本是书香千金,却要被人推给一个垂垂老者做妾,她如何能甘。若能接受,她早就是自己的外室了,何况还有个年轻俊朗的徐井桐,不是也未曾入她的眼。 当初她拒绝自己,他以为她果真如人所言,清高自傲;抑或是她被夫君冷落五年,连做真正女人都未曾体验过,所以对男人给予的身份产生抵触,不想依靠任何人。与其被身份束缚,不若洒脱一世。 不过今日,他终于明白她不肯做外室的原因了。 “你想嫁人?”他问道。 容嫣泪眼婆娑地望着他,顷刻,闪动的眸色淡了。她微微一笑,敛回目光。 这是她前世最大的愿望,即便到了这一世依旧放不下。 她只是想有一个家,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可老天偏就和她开玩笑,对他人而言再平淡不过的事,对她两世可望而不可即。 如掌心的沙,企盼越是强烈,握得越紧,便越是抓不住。 虞墨戈见她幽然而起,背对着他拾起衣衫,白皙透澈的皮肤被夕阳镀了层淡淡的嫣红,像一抹云,柔美得恨不能拥在怀里揉进心头。他狭长的俊眸微眯,柔声道:“今晚留下吧。” 对面人微滞,没回身,唯是摇了摇头皓腕玉指轻动,将那片旖旎风光隔在了衣衫中。 容嫣回到容宅,杨嬷嬷正在门厅候着,听到马车声赶忙迎了出来。直到送小姐入了后院正房,查看左右没人,她才掩门,回身皱眉盯着容嫣,唇抿得发白。 瞧她这神情,容嫣便知道她有话要说,于是解下披风坐在罗汉床上看着她。 杨嬷嬷踟蹰不定,攥紧了帕子急得眼眶都红了。真不知如何说起—— “今儿晌午,我看见虞家少爷,给您字条了。” 容嫣怔住。房中一时沉默 沉默便是默认,杨嬷嬷心沉了。 从无意中发现容嫣肩背的红印,她心里就有了不好的念头。当初只是猜测,今儿眼看趁大家吃茶虞少爷悄悄在小姐手心塞了字条,她便懂了。 杨嬷嬷急得直叹气。“小姐糊涂啊!您怎么能和他那可是英国公家的嫡子,他不可能娶您的,您也只能做个外室。外室连妾都不如,这世间有几个尤姨娘啊!” 说罢,她悔了。心恨自己口不择言,又提起了那个贱人。 其实她说的没错,不是谁都有尤姨娘的幸运和手段。秦晏之为了纳她不惜被揭发,是郡君替他摆平了此事才保住官职的。 正妻碰都不碰,却为个外室连仕途都不在乎。人和人还真是比不得 容嫣对着嬷嬷淡笑。“我不会做外室的,就这样,挺好。” 自己没听错吧!不做外室,这样挺好这样是哪样? “这这不是”杨嬷嬷惊讶得说不出口。 “偷情吗?”容嫣莞尔。“我未婚他未娶,哪来的偷;何况我们之间也没有情。” 越这样说杨嬷嬷心越是凉。小姐走到今日,到底还不是被那个贱人伤透了心。她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了。 “这若让人家知道,可如何是好啊。” 杨嬷嬷知道,一旦她决定了自己劝不了,亦如当初和离。即便她不走又如何,秦晏之虽冷漠却从未怠慢过她,她依旧是秦家的正室。 女人,活得不就是个名分吗。 杨嬷嬷传统意识强烈,自然这样想。一旦出现问题,首当其冲把原因归结到女人身上。她从来都不觉得整件事是秦晏之的错,而把所有矛头都指向尤姨娘。尤姨娘有错,秦晏之就对吗?容嫣独守空房五年,他给过她起码的尊重吗? 冷漠,不是一种暴力吗? 生命来之不易,尤其对死过一次的人而言。她才不要为了人家的“口舌”活着,也不想被所谓的“名分”绑架。如今孤身一人,无牵无挂,为什么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毕竟是个女人,总得为以后打算啊。”杨嬷嬷抹泪道。 容嫣神情凝住。 她是得为以后打算了。即便这辈子不能如愿也得好好活着。徐井松说得对,活着就要心安理得。 容嫣起身,拉着杨嬷嬷嫣笑。“嬷嬷休要想那么多了,一切都会好的。去把账本拿来吧,咱拢拢家底”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讨好 ,头晌虞墨戈去栖仙楼喝酒,和严家二少爷严璿同争花魁,几句不和便动起手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严家少爷书生一个,带的几个护院连虞墨戈都入不了眼,更不要说军籍出身的九羽。 眼见着一个个被收拾得七零八落,这严璿还不服气,竟和九羽挑衅,结果可想而知 虞墨戈名声在外,风流韵事什么没做过。不过这两年颇是安静,今儿怎就突然去争花魁?还冲动地把人打了。 而且惹谁不好,偏惹的是严家二公子。 严家地位可不一般,老太爷是翰林院大学士,太子太傅,严璿父亲更是吏部尚书,身在内阁,资质颇老,连首辅都要敬他三分。 再说这严二少是纨绔里出了名的泼皮。这不,挨打后一怒之下把虞墨戈告上了公堂,不依不饶。若不是徐井松闻讯赶来,从中斡旋,人都领不出来。 众人既惊且忧,可能除了觉得“人不风流枉少年”的小迷妹徐静姝一脸的骄傲,没人不为这事犯愁的。 以虞墨戈和临安伯府的关系,这事他们不能不管。 徐井松愁眉不展,当事人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丝毫没放心上。言道不扰徐澜养病,改日再议,便跟着前脚离开容嫣告辞了。 临安伯府离容宅不远,容嫣没乘轿子。 拐入三元巷子口,便是家茶馆。容嫣留下歇脚,杨嬷嬷趁这空档去了药铺。从离开秦家月余的功夫发生太多事,她得去给小姐抓点清火的药。 杨嬷嬷才走,坐在门边的容嫣见对面胡同里有人朝这望,仔细辨认,竟是九羽。 二人视线对上,九羽淡定点头。容嫣看看他身后的马车,懂了。余光扫了扫,见无人注意便过去了。 方走到九羽身边,还没待她招呼,一双手蓦地掐住了她的腰,用力一提,心忽地一下,她整个人被拉上了车。 马车里,虞墨戈握着她腰轻笑。容嫣慌忙推开,嗔了句“让人看见了!”便将车帘掀了丝缝朝外望。虞墨戈笑意更浓,长臂一伸又将她揽了回来,扣在怀里。 “这路僻静,没人。” 说着便低头朝她颈间吻去。 濡湿的温热在这冬日里特别地清晰,痒痒的,一直痒到心里。她缩着脖子躲,身后那双唇追逐,终了不轻不重地在她颈脖根咬了一口。 容嫣猛吸气,“呀”了一声。 虞墨戈谑笑。“你都不问问今儿发生了什么!” 还用问吗,徐井松不是说得很清楚。 容嫣摸着脖子,平静道:“我们约定好的,互不干预。” 虞墨戈沉默片刻,身子蓦地朝后一仰,手搭在膝头慵然道:“果然守约,那今日与我回别院吧。” “不行!” “为何?” “前儿个不是去了吗。” “太久了,想不起来了。”虞墨戈笑容轻佻,容嫣无奈。 “嬷嬷在等我。” “让九羽去知会声。” “今晚还要把账拢出来。” “明日再拢” “明日要商议买田。” “” 气氛有点微妙。 狭长的眼睛微眯,虞墨戈扬起下颌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在膝头漫不经心点了点,突然鼻间一声哼笑,道: “你是在和我闹别扭吗?” 容嫣没应。 闹别扭,不至于。他们之间没有情感羁绊,自然也没“别扭”可闹。不过从合作的角度而言,她有点不高兴。 他今儿去争花魁,容嫣不惊,这个时代的男人本就有这种自由,更何况被徐家小姐灌输久了,知道他的名声早有心理准备。本来就不涉及感情,何必较这个真。但没争到便回来找自己,这就让人心里不舒服了。不是因嫉妒,而是他把自己放在了和烟花女子同等的位置上。 二人发生关系,是建立在平等约定之上的,不是交易。这几日她去过两次,且都是他提出的。但这不意味着她没有选择,她今天就选择不去,就是要让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服侍,也没必要去讨好谁。 心里义正言辞,然面上却噤若寒蝉—— 虞墨戈看着颦眉深思的她,无奈笑了,随即佯做失意地长叹一声。 “听闻你在临安伯府,我连个犹豫都没有,出了公堂便跟着徐井松来了。亏得我痴心,一早还在琳琅阁给你拣了这个。”说着,将一朱漆描金木匣递入她手。 容嫣打开,是一只墨绿翡翠镯子,和自己曾给他的那只很像,玉质绝佳,精雕细琢,刀工丝毫不逊那只。 可她还是扣上,送回去。 “收着吧,当我还你的。你的那只我找不到了。” 容嫣犹豫。“其实你不” “明天——”虞墨戈蓦地截了话,看着她忽而又想起什么,顿了片刻,认真道:“若忙完了,你愿意的话,我等你。” 说罢,勾唇而笑。一抹落拓的温柔从他深眸中漾出,一直荡入了容嫣的心头。像触碰了蜗牛的触角,她心登时软了 京城,英国公府。 虞晏清怒睛隆眉,比他手中摩挲着的青铜卧狮还要威寒三分。他盯着单膝跪地的侍卫,冷哼道: “请不回来?” 侍卫惭颜垂目,应:“这事经了公堂,严家不肯作罢,奴婢带不走。临安伯世子去了才把三少爷接出府衙。三少爷让奴婢转告世子爷,请您帮他打点——” “又是这些烂账!” 虞晏清捏着卧狮猛然砸向桌面,震得茶碗盖叮当响,把八仙桌另一侧的宁氏也惊得心颤,蹙眉看着儿子,劝道:“你三弟就这秉性,你又不是不知。不回便不回吧,免得在京城” 话未完,儿子脸色愈黑,宁氏赶忙噤声。须臾,又试探道:“要不,去严府说说?也不是多大的事年轻气盛,谁还没冲动的时候。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严二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能说早就说了。”虞晏清深叹道。“严恪忱是什么性子,厌恶虞墨戈和厌恶他那不肖的儿子一般。他把儿子扔在宛平为的便是眼不见心静,岂会插手这事。闹不好再让东院老爷子知道,那他更不用回了!” 他不回可不行—— 眼下西北军饷案越查越深,都察院和兵部都派人去了,一旦案子查到英国公府,虞晏清躲不掉!他得找个人替他挡这一劫。 庶出的二弟远在辽东,牵扯不上,这事只能靠曾任大同总兵的虞墨戈。 可他明摆着是不想回 虞晏清看了眼母亲,见她愁色不减,知道她在为弟弟担忧。手心手背都是肉,顶罪这事,他自然不能告诉她,于是缓声安慰道:“母亲放心,再如何他也是我的亲弟弟,我不会不管他。烂账处理那么多了,也不差这一件。明个我便去严府说说,他不会有事会回的。” 一定要他回吗? 宁氏看着儿子,眸中的情绪如潮涨落,缭乱不宁。可终了还是平静下来,把疑问留在心底,垂目道了声: “好。” 临安伯府的李管事两日便给容嫣选好了良田,不过他只讲了概况,怕容嫣不懂,干脆给出了最佳选择。 容嫣感谢,却没答复。 四百亩,于临安伯府不算什么,但对她意义不同。所以得谨慎,应该有个起码的数据分析或实地考察。什么地该种什么,不是想当然的。 于是,容嫣带着杨嬷嬷和云寄,遣赵护院驾车去田庄。 宛平是京南门户,军事重地,大部分田庄都集中在南面,路途较远。 寒冬雪重,沿途辨不出是荒郊还是农田,白皑皑一片,瞧不到头,走了小头晌才到。不过若顺利的话,今儿起码能走两个田庄,天黑之前赶回城。 容嫣先去了钱府田庄。钱员外祖籍安徽,落叶归根,年过花甲的他想把田庄卖了,回安徽养老。这田庄是李管事首选推荐,也是比较下来容嫣最中意的。 钱府田庄的庄头姓周,名仁,四十出头的汉子,个不高,皮肤黝黑,看着踏实稳重。不过一双眼可透着精明。 东家已打过招呼,他知容家小姐的来因,颇为热情,请几人入上房。 周家四合院不算大,但上房布置得很讲究。冬日里烧着地龙,一室暖春。周仁端来香茶请容嫣品尝,并将田庄的情况报来: 田庄三百七十亩,基本地势平坦,有池塘,可解决旱季灌溉;西部靠山,近百亩,栽植果树;其余二百七十亩,除二十亩种植瓜蔬外,皆种小麦和蜀黍 周仁一面介绍,一面打量容嫣。她虽装扮素雅,可浑身透着股贵气,与这氛围格格不入,像仙子下凡误落人间。再瞧她那衣着,怕只那件织锦披风就够买下二十亩田了。 这养在闺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亲自过问田庄,她听得懂吗? 把情况叨咕完了,周仁咧嘴一笑,道:“实话讲,打理庄子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您完全可以如现在东家一般,把田庄交给管事,在府里收利便好,何须操这份心。您瞧钱员外,一年到头也来不上一次,我不也帮他把田庄打理得井井有条,按时按晌给他收租送利。” 容嫣微笑点头。“您说的是,我自然也要租,不过该了解的还需了解。” “那是,那是”周仁歪唇笑应。可笑着笑着,脸色渐沉,一副有话难言的模样。 容嫣纳罕。“您这是” 周仁神色殷殷,空了半晌,眉一拧心一横,咬牙道:“那话都是东家嘱咐的,虽大体无差,可哪个卖瓜的不夸自个瓜甜。您姑娘家的也着实不易,瞧得我这心里都不舒坦,这田庄我打理了十几年,没比我更熟悉的了,我便索性跟您透透底吧!” 这可是出乎意料! 容嫣含笑点头:“请讲” 聊了近一个时辰,最后随周仁去田庄外围瞧了一眼,便告辞了。 他们还得赶往下一家。 乡路土道,马车颠簸,云寄一边给小姐掖着滑落的小毯,一面摇头,不可思议道:“那庄头倒实诚,什么都敢说,就不怕得罪东家?” “他可没那么笨。”杨嬷嬷道了句,将备好的暖手递给容嫣。 云寄不解。容嫣抱着暖手笑了笑,“这算不上得罪,却能讨好新东家。” “您的意思,他是在讨好您?”云寄问道。 容嫣点头。 周仁虽指出了田庄的几处劣势,不过蜻蜓点水,无伤大局,却靠诚意讨了容嫣欢心。他看出容嫣对这田庄有意,从一开始便热情招待,之后又推心置腹,不过是想待田庄易主后能够继续打理,做他的庄头。 容嫣确实喜欢这田庄,但用不用他,她不确定。 先说这周家小院,大冬日烧地龙,就算是为了迎她但这造价也不低;再说他送来的茶,可是洞庭君山茶,这是秦家大夫人——她前任婆婆韩氏的最爱,在秦府她没少喝,色味与龙井相似,但采撷量极低,很是难得。为讨好人,他也够用心了。 可人再精也有百密一疏之时。这一切不该是个庄头能负担得起的 杨嬷嬷也看出了周庄头的心思,问道:“小姐可有想法?” 容嫣摇了摇头。“买地最重要,这都是后话。” “小姐!” 车帘外,赵护院突然唤了声,语气犹豫道:“后面有辆车,好似出城时候就见过,不是跟着咱来的吧。” 容嫣掀起车窗帘回首看了一眼,顿了片刻,平静道:“继续赶车吧”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访问 ,容嫣醒来的时候在虞家庄园的客房,坐在架子床上朝窗外望,透过薄薄的府纱,光线有些晃眼。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从傍晚开始,雪下了一整夜,越下越大,雪花漫天地飞。亏得他们没急着回去,不然必定要困在途中。 昨个容嫣崴脚被虞墨戈抱走后,九羽便陪杨嬷嬷一直等在原地。待赵护院和云寄赶来时道:小姐崴脚,幸而遇到赶往自家庄园的虞家马车。情势紧急,先拉小姐去庄园会医了,他们几人由九羽带着紧随其后。 两辆马车脚前脚后赶到,虞墨戈钻了这空子,佯做不知,款待容嫣主仆。赵护院也识出了同出城的虞家马车,不过有临安伯府这层关系,云寄和赵护院未曾怀疑。 可偏偏地,夜半寂静,虞墨戈荒唐地进了她房间。 容嫣穿越而来,不喜人守夜,独自睡在空阔的客房,虞墨戈的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可他不以为然,什么都没说,查看了她受伤的脚,抱着她安静地睡了。 其实他不止为看自己的脚吧—— 他抱着她,被他抵着时她已经默认了。可他什么也没做,按捺着呼吸一动未动。 客房凉意重,被他烘着暖暖的。累了一日,下晌在他怀里的倦意再次侵袭,她很快便睡着了。一夜沉稳,连他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用过早饭容嫣去和虞墨戈道别。他看看她的脚,建议她莫要心急,待用过药脚消肿些再走也不迟,况且刚刚下过雪,路必不好走。后日他也要返回,二人可结伴同行,彼此有个照应。 路确实不好走,容家只赵护院一个男人,半路车若被困仅凭他一人之力很难解决,他下意识点点头。不过还得看主家的。 容嫣犹豫。 出不去是实情,留宿也实属无奈。她担心的不是这个,她是急着想趁此机会把田庄的事处理妥当,钱员外急着回安徽,拖不得了。 虞墨戈似觉出她的顾虑,询问可是要去田庄?容嫣点头。 他想了想,平静道:若非去不可,那便乘轿吧。田庄和虞家庄园相距不远,比起颠簸的马车,轿子更稳更轻便,穿径入门免得下地走路。 如此最好,容嫣谢过虞少爷,匆匆出门了。 看着离开的主仆几人,虞墨戈唤了一声。 “九羽,随着吧。” 按照虞墨戈的说法,容嫣应该找个中间人。可包括赵护院在内,主仆四人都是外来户,没有熟人。想来想去,容嫣决定去找郑庄头—— 郑德裕略显尴尬,但对直言不讳的小姐也颇敬佩。他讪笑道:从南到北,不管是哪儿,庄头和东家间便没有清清白白的。即便是自己,极尽全力本分,也不敢保证没占东家分毫,没亏佃户一丝。 不过说起钱家田庄的周庄头,他只道了一句:此人非良善。 两家离得近,熟悉,佃户们时常是租过这家租那家。至于引荐,他可以推荐从自己这去了那边的农户。不过介绍归介绍,人家说不说,他无能为力。 能介绍就好。容嫣郑重起身,谢过郑庄头,郑庄头赶忙拦下。 且不说身份高低,瞧她那脚也不忍啊。昨个来时还好好的,这必是新伤。外面又飘起小雪了,她一个弱如蒲柳的小姐,顶雪带伤还这般坚持,怪有韧劲儿的。 若非冲着这,他也不会得罪人帮她。 不过她所为,也都是为了田庄。郑庄头突然觉得,若她是东家许也不会差。于是临了又问了句:“您确定不考虑我们田庄了吗?” 容嫣笑笑没答复,不确定的事还是不要给承诺了。 郑庄头介绍的佃户姓王,因这两年家遭变故,故而高价租了钱家的地。都道钱家地肥,旱涝保收,只盼能有个好收成。 王佃户见了容嫣,极是抵触。知晓容嫣是新东家,来了解田庄,王佃户将信将疑,担心这又是周庄头使的计。不过瞧她神情的认真,且骨子里透着贵气,也不似周庄头能请得来的。又听闻有郑庄头介绍,便稍稍放松了警惕。 况且眼下自己这情况,怕连个囫囵年都过不去了,还不是周仁害的,于是索性道了来。 田庄还没姓钱,周仁就在这了。他熟悉田庄,又和县丞沾亲,故而钱员外没换人。钱员外呢,是礼部员外郎,常住京城,对宛平的田庄也不是很用心,近十年的功夫里,他没有来几次,周仁倒也乖巧,按时给他送租金。 可是,这只是面上的事—— 都道钱家地好,东家好说话,可实际呢?地是好地,租金也高。七成租子,若丰年勉强还够;可若赶个灾年,不要说收,自己还要往里搭啊。而且一租就是几年,几年下来,一年年地挨饿不说,反倒欠他的了。 “七成?哪有这么高的租子。”杨嬷嬷叹道,通州最高也不过五成而已,还得视年头而定! 王佃户冷哼。“不高哪来的油水!不高这些年怎把自己从庄头喂成东家!他还给儿子还置了块地呢。说起他那儿子更是堵!” 王佃户越说越气,田庄没聊多少,倒是东一笔西一件地把周仁这么些年做过的事道了来。 周仁仗着和县丞有亲故,横行霸道。欺压佃户不许他们对外说,你今儿说出去,他明个就能在地里找话头,不是提高租子,就是践踏苗子,寻各种理由找麻烦。他家有两只斗,正常的厚沿斗和薄沿斗,外面看大小相同,可内里那薄的能多装出二升米,五斗下来实打实的六斗啊。谁若是惹了他,他便拿那大斗出来收租,大伙背后叫他周大斗也是这么来的。 最过分的是他儿子周群,看中孙家佃户小女儿,人家不愿嫁,他便翻来覆去地找麻烦。架不住折腾,反正女孩不值钱,嫁谁都是嫁,周家小子虽横楞了些,总归伺候好了能混口饱饭。 可同意了才知,那周家儿子早定亲了,把孙家姑娘娶来是为妾。妾啊!谁家大姑娘给他做妾!何况寻常百姓是禁止纳妾的!他无视律法不说,转手竟把那姑娘给卖了!作孽! 王佃户说了很多,容嫣默默听着。 果然没错,周仁还真是个祸害。她想踏实买下田庄,这也是一关,这祸害没那么容易甩掉。 临走前,容嫣让杨嬷嬷给王佃户留了银两,让他先过个安稳年。王佃户感激不已,拉着老小抹泪跪道:新东家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话说得让人好不心酸。容嫣决心这田庄她一定要买下。然坐在轿子里细想今日的事,突然来了主意 这两日走了好几个地方。虞墨戈建议不错,她道自己是新东家,农户便以为她是来考量周庄头的,巴不得他走,便无所忌惮,一个为一个引荐,容嫣回来时很晚了。 用过晚饭,杨嬷嬷给容嫣搽药。脚伤不重,加之处理得及时妥当,不是很肿。趁杨嬷嬷端热水的功夫她站了起来,没有想象的那么吃力。可杨嬷嬷进门一见,吓得水盆差点没跌在地上。 “祖宗,可不行啊!”杨嬷嬷赶忙掺她坐下。 容嫣歉意笑笑,抬了抬脚。“没事了,真的,不疼了。” “那也不行!” 杨嬷嬷一面讲道理,一面用巾帕给她热敷。容嫣看着脚凝神:“若无碍了,我想早点回去。” 闻言,杨嬷嬷的手顿住。 她何尝不想呢?小姐待在虞墨戈身边,她总得提心吊胆。这两日睡在隔壁耳房,她有心留意,知道他来过。 杨嬷嬷想到前日相遇那幕,虞墨戈抱着小姐,二人相对,温情脉脉。若是寻常男女,她自然高兴,可他二人不行。虞墨戈不会娶小姐的,她不想容嫣陷得太深。当初对秦晏之,她已经受过一次伤了,不想她再遭受第二次。何况秦晏之还能给她个名分,而虞墨戈呢 明知她受伤,还来胡闹,搅她歇息。 还是赶紧回吧,真不想看他们再如此下去。 杨嬷嬷一直守着容嫣,直到天黑尽,小姐上床歇息了才踟蹰离开。容嫣不知她心思,也没精神去猜,她太乏,头沾到枕头便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床好似动了。接着被子被掀起,窜了丝凉气进来,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接着,一双手环住了她的腰,温热从后面将她包围 她知道,他又来了。 昨晚也是如此,他趁她睡着的时候钻进来,依旧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她。 可今晚他尤其地热,气息压抑,连身子都因克制而变得僵硬。他在忍—— 容嫣翻了个身,忽闻头顶人猛然吸了口气,她赶紧扭着身子朝后退这一扭,他热烫的感觉更清晰了。 虞墨戈深叹一声抱紧了她。 “别动了!”他声音低沉嘶哑道。“再动我怕是忍不住了。” 容嫣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连胃壁都烧得发烫。她头埋在他怀里,气息柔弱,小声道:“可以不用忍” 最后一个音落定,只闻他喉间一声闷响,如压抑被释放,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便被他欺在了身下。滚烫的气息扑来,她娇艳无双的脸红得诱人,绯色朝着颈脖蔓延,像一朵悄悄绽放的罂粟,勾人心魄。 容嫣屏住呼吸,撞进了他深不可测的墨瞳,惊愕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必来” 话还没说完,恍惚见他唇角闪过一抹笑意,随即便什么都看不清了。她的唇被他堵上了,所有的话,都随着他灵活的舌勾入腹中 一阵酥麻直冲心头,容嫣胸口膨胀,意识淡了。 她最怕的便是他的吻,比酒醉得还快 算了,明日便要分开了,就任他吧。 虞墨戈的吻急促而轻柔,沿着她的颈线一直滑到了精致的锁骨,流连不去,他埋在她颈间含混道:“还疼吗?” “嗯?”容嫣迷离,用仅剩的意识想到他应该是在问自己的脚。 “不疼了。” 随着声音缥缈而出,虞墨戈手指轻挑,容嫣中衣被剥落,只剩下堪堪掩住胸前的一抹墨绿。虞墨戈的吻继续向下,手覆上了她肚兜下的滑腻 “有点痒。”容嫣轻道。 虞墨戈低笑,放轻了作动。“过会儿就不痒了。” 容嫣摇头,颦眉去推他的手。“不行,痒” 她扭着身子抵触。突然意识到不对,他停了动作低头看着她。见身下人脸色熏红,神情难耐。他突然反应出什么,掀开她遮着小腹的肚兜,怔了住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陪衬 ,一场大雪将云毓院铺陈得白茫茫不留一丝杂色,看上去宛若九霄云外。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虞墨戈不许下人扫院,独自踏在白雪上。一身素衣,阳光下明朗朗的,却不带柔和之色,清冷得像云端漫步的天神,俯瞰芸芸众生,耀眼而不真实。 身周极静,唯有脚下积雪发出的声音击动耳膜,捋着心中的忧丝万缕。 “京城如何了?” 他突然驻足而问。廊庑下,默立的九羽应声。 “世子爷去找了首辅,首辅面上虽撤回佥都御史,可背地里却派了锦衣卫去查。” “他是想握住英国公府的把柄。”虞墨戈冷道。“你那边查得如何了?” 九羽就待这句问话呢。他神情难得波动,笃声道:“证据确凿。” 虞墨戈扬首,下颌紧绷,精致的轮廓扯出硬朗的线条,冷峭清冽。他望向无云青空,眸色深得诡异,宛若蓄着的是几世的怨毒。 “好。”他莫测一笑,薄唇噙着抹凉薄。“暗送都察院,直接交给左都御史。悄悄给严阁老也送一份!” 贪墨百万军饷,虞晏清,这次你想逃都逃不掉了 “还有,不能让任何消息传入辽东。无论如何虞抑扬不可踏回顺天府半步。” “是!”九羽沉声而应。默立半晌,似又想起了什么,犹豫道: “容家小姐” “如何?买下了?”虞墨戈淡然问,语气轻得如房檐落雪。 九羽点头。“买下了。” “哪家的?” “两家都买下了。”九羽淡定道,“一共田地六百七十亩,花费两千一百四十两。” 虞墨戈微惊,侧目瞥了他一眼。“两千一百两?”如此算下来,岂不是每亩三两都不到?这生意也会有人和她做? 九羽把探到的消息叙述来:容家小姐和钱员外交易时,她只给出一千两。钱员外恼羞成怒,一口回绝。可容家小姐早有准备,将周庄头这些年私立契约,截吞佃租,以及行恶的所有证据一一列举出来。 周庄头和佃户实际上订两份契约,一份给钱员外,一份则署自己。五成的租子,他收七成,两成被他私吞。故每年多收出近二百石粮米,折成现银便是一百余两,十年下来,千两有余。 钱员外若用容家小姐收集的证据将周庄头告上公堂,必胜。且周庄头用这些钱给自家儿子置办了田产,总额超过千两,若一并收回稳赚不赔,可是比单单只卖个田庄所获更多。 钱员外自然接受了小姐的提议,宁可晚走几日也要出这口气,将官司打到底 九羽话落,虞墨戈不禁失声笑了。声音朗朗,一时间清冷散尽,连眸色都淡了下来,目光柔和地落向地面。 白雪映眼,明晃晃地,他想到了那日雪地里崴脚的姑娘,娇软柔弱得像个小猫,连说话都如猫爪轻挠,软糯糯地在心头绕 没想到她果真有这能耐,越来越有趣了。 “她人此刻在哪?”虞墨戈问道。 九羽想想。“下晌临安伯世子夫人来请,她人应在临安伯府。” “走,去临安伯府。”虞墨戈言道,连游廊都没绕,直接趟过雪地奔正房去了。 容嫣连轴忙了几日,终于把买地的事办妥了。 她和杨嬷嬷对了租赁情况和佃户明细。六百多亩,数据量也不算小,她觉得眼下该寻个经验丰富的人帮忙打理。 二人正商议着,临安伯府突然来人,青窕来请容嫣了。 有段日子不见,青窕请了她几次,不过容嫣一直忙,且不想让表姐知道她脚受伤,一直推脱。眼下都定下来了,也该给表姐送个信。于是留杨嬷嬷收拾账本,她带着云寄去临安伯府。 姐妹相见,青窕欣怡,不过瞧着精神不大好。 “前阵子因澜儿的病熬神,没缓过来,不然早就去看你了。你可难请呢!”青窕佯做不悦瞪着她道。 容嫣笑了,歉意道:“这不是因田庄的事耽搁了。” “对呀,我正是想问你呢!听李管事说你买了,买的哪个?” 青窕极是关切。表妹女儿家一人,生怕她亏了,特地嘱咐李管事定要一帮到底,可之后表妹再没麻烦过临安伯府,也不知近况如何。 容嫣劝她莫要操心,一切都办好了,买下两个。 闻言,青窕惊讶得半晌没说出话来,眼神闪烁拉着她左右端详,不可思议道:“两个?只用了两千两?你如何做到的?这还是那整日躲在我身后的小丫头吗?” 容嫣赧笑。 她没多言,转了话题要去见澜姐儿。 澜姐儿见了容嫣好不开心,窜进她怀里便不出来了,又要抱又要亲,圆嘟嘟的小脸蹭着容嫣,把容嫣哄得心里一片柔软。 容嫣点了点她的小下巴,笑道:“澜姐儿可好了?” 小东西咯咯笑了,露出丁点大的小白牙,奶声奶气道:“澜儿不痒了,小姨亲亲就好了。” 容嫣微怔,精致的眉眼方露出一丝笑意忽而又凝住,脸霎时间红了。她想到了自己起疹子时,他说的话,“亲亲就不痒了”。那次后,许久都没见他了。 正想着,小厮突然来报:世子回来了 容嫣知道徐井松对自己有偏见,且自从陈侍郎纳妾这段插曲后,二人对彼此的疏离也就不加掩饰了。所以见了表姐夫,她礼节性问候过,便告辞。 徐井松也不过象征性地挽留,可青窕不舍,正劝她留下用晚饭,临安伯府又来客了—— 是虞墨戈。 三少爷一来,徐静姝必出现。出现便罢了,总要扯个人给她做“陪衬”。嫂嫂要避嫌,嫁过又没有夫君的容家表姐便再合适不过了。 容嫣明白,徐静姝也未必想用自己来衬托她什么,她只是担心在虞墨戈面前没有可以展示自己的话题,尬坐到最后也没招来人家一个侧目。这就是姑娘家的小心思:拉个人在,偶尔和她聊聊,做出某种举动,既刷了存在感引起对方的关注又不会显得太刻意。 别问她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前世她就是怀着这种心理拉着闺蜜去约会的,结果—— 容嫣推辞,可徐静姝哪肯,拉着她撒起娇来,惹得大家把关注点都放在了她身上。一旁的虞墨戈清冷而笑,道了句:“盛情难却,容家小姐忍心么。” 效果来了吧。 听到目标人物发声,徐静姝更来了劲头,干脆拉容嫣坐在了正堂上。 到底还是留下了。 饭桌上,徐井松瞥了眼容嫣,想到她买地的事便问了一嘴。还没待她应声,青窕便兴奋道表妹不但买了,而且两个都买了,只用了两千一百四十两。 这可是出乎意料,徐井松惊讶不已。只钱员外那田庄便是一千五百两都不能够的,她竟把汪家的也买下。怎可能? 一边讶异,又生怕寻不到话题的徐静姝来了兴致,缠着她左一句右一句地问。容嫣只得轻描淡写地将原委道来,从去田庄到交易。 只是,整个经过都没提虞墨戈半字——他知道她在有意回避,于是只淡淡道了贺。 徐井松捏着酒杯笑了。看来自己还真是小觑了她。怪不得最近听闻钱员外总往衙门跑,原是为了这事。 静姝是佩服得不得了,拍手直赞她头脑精明。 可对面人却道:“这事也未必做得对。”徐井松冷笑:“身份摆在这,钱员外势在必赢,可那庄头也不是个安分的,只怕他报复不得,反过来针对你。” 话一出口,气氛有点僵—— 容嫣浅淡一笑,从容道:“许会吧。即便我不出此策,也免不了辞退他,到时候更是针锋相对。如此我不出面,他也没理由寻我麻烦。况且经了这官司,他也没这能力了。” 说的是。青窕和静姝频频点头。 看着妻子和妹妹应和,徐井松不满蹙眉,警告似的对着二人道:“女人就不该抛头露面,惹这些是非。” 这话针对性太强。 他疼妻护妹,算个好丈夫好兄长。可在他心底,还是把女人的位置放得太低了。 容嫣抿了口茶,虽愠,但不打算再辩解。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过错,这是整个时代的特征,她拗不过来。 “人家都不怕,你怕甚。”虞墨戈头都未抬,蓦地甩了句。 他眉梢蕴笑瞥了眼容嫣,又慵然地对视徐井松,漫不经心道:“有些事啊,男人办不来,偏女人就办来了,这若传出去可不好听。所以,女人还是守得深宅后院,相夫教子最好,万不能出那个头,不然要男人颜面朝哪放” 徐静姝没忍住,噗地笑了出来。连容嫣都不禁低头,掩口轻咳了声。 徐井松瞪着虞墨戈,脸都窘青了—— 自己哪是这个意思,偏叫他一句揶揄让人觉得他是小肚鸡肠,在妒忌。他徐井松要妒忌个女人?笑话。 知道他是打趣罢了。徐井松深吸了口气,无奈摇头。“你啊你,别人的事你倒走心,自己的呢?严家官司如何了?” 闻言,虞墨戈突然敛笑,举起酒杯郑重道:“我今儿来便为此事,头晌得消息严家撤了诉讼。这杯酒,我谢过徐兄,谢你相助。”说着,举杯而尽,爽快利落得只见他完美的喉结动了动。 见他肃然,徐井松也谦恭举杯,辞谢道:“三少爷严重了,我哪有这个能力,不过代你走动了几次而已。但还是要恭喜,无事一身轻啊。” 说罢,回敬一杯。二人就此聊了起来,容嫣的话题算过了。 严家能痛快了结此事,定是英国公府出手。徐井松规劝虞墨戈,不管是为英国公府还是为自己莫要再如此放恣了。二十几岁的人,该定性了,即便回不到当初,也不能这般得过且过。 徐井松对容嫣有偏见,可对虞墨戈这番话说得很好,中肯殷切。 不管是不是天生的浪子,虞墨戈有能力,不该因一次挫折便自暴自弃。 这话容嫣也想过,只是她没立场,谁说也轮不到她说 容嫣不经心地举箸去夹盘子里的笋,和虞墨戈探来的筷子碰了个正着,两双筷子,同一片笋,二人怔住。 回过神来,她默默收手,讪讪一笑,垂目换勺喝了口眼前的紫苏汤。 “容表姐最喜欢吃笋。”徐静姝倩笑,半解围半打趣道,“三少爷也”话没说完,便眼看着面前那双莹缜白皙的手一伸,银箸尖的笋片便落在了容嫣碗里。 不止徐静姝,桌上的人都愣了。 这气氛更尴尬了。容嫣窘迫,登时绯云飘来,脸一直红到了颈脖。 虞墨戈平静地扫了众人一眼,唇角微勾,声若幽泉溅玉,清清冷冷又慵然轻佻道:“君子不夺人所爱。” 这一句把青窕逗笑了。徐井松无奈摇头,本性难移,方才的话是白说了。 唯是徐静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海棠 ,云毓院正房。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拔步床内熏香烬,蜀锦地衣上,衫零裙乱。帘帷静垂,香衾中一截皓臂伸出,与黛绿的锦绣相映,白皙若连城脂玉,堪堪是风光旖旎无限。 一只莹缜的大手探出,将那截皓臂捉回了锦被里,拢了拢将整个玉体都搂进了怀里。 窗外似有猫叫,扰得人难眠,加之被紧拥得快窒息了,容嫣惺忪地睁开眼,微顿,瞧清了眼前人,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怀里一松,虞墨戈下意识去抱回来,手覆上了她胸前的柔软 容嫣猛然瞪大眼睛,醒了。 她握住胸前的热掌问:“几时了?” “巳初。”虞墨戈气息扑在后颈,容嫣头皮一麻,“噌”地坐了起来。 用力过猛,荒唐的后果尽显,腰背好阵酸痛。 巳初?完了完了,昨晚从后门悄悄离开容宅时,她答应嬷嬷巳时前一定回去,晚了被人发现便解释不清了。再说还约了郑庄头巳正来容宅,还有一个小时,再不回来不及了。 容嫣匆忙下地,只着了件鹅黄的肚兜,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有点凉。她慌张拾起衣衫便穿,扫见身上的吻痕有点悔了。以往都白日来,除了那日醉酒这还是第一次留宿,被他折腾得三更梆子敲了许久还没消停,也不知何时睡的,一睡便睡到此刻。 她慌,虞墨戈却闲适地倚在床边,以手撑头慵然地看着她。眼见她越急越乱,中衣都穿反了,唇角勾起一抹笑来,清淡柔和。 容嫣颦眉褪下中衣重穿,手臂抬起牵动肚兜,胸侧半方酥软乍泄,瞧在了虞墨戈的眼中。他喉头不禁一动,方才掌心里那绵软的感觉余存,于是长臂一伸又将她拦腰捞了回来,压在了身下。 复苏的欲望在他眼底愈浓,腿间的炙热更清晰,容嫣不敢直视,又急又窘地扭头推搡。 “别闹了,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她急的眼圈都红了。 虞墨戈眉间的紧绷瞬时化成了水,疼惜地看着她,拍了拍她的小脸无可奈何道:“我说你便信了,瞧瞧外面天还青着像巳时吗?辰时还未到呢!” 容嫣愣了,偏头看向窗外,可不是天还没亮透。 她长舒了口气,虞墨戈捏着她下巴将她扳了过来,直视自己。他眼眸深邃,目光柔和地在她脸上扫动,最后落在她水润的红唇上,蓦然低头吻住了。含混道: “还早着” 清晨的欲望极强,挣扎无力,被他吻得酥酥麻麻,容嫣半推半就地被卷了进去 她是知道空他太久的厉害了。好不容易结束一次,眼看着窗外越发光亮,还没待她缓过神来,又一波巨浪席卷,他带着她再次沉浮,彻底没了意识。 缠绵中,门外突然响起九羽的声音: “少爷,来客了。” “候着!”虞墨戈动作未停,声音却异常地平静。 九羽踟蹰,又道:“是二少爷。” 虞墨戈微顿,看着身下星眸微张娇喘的人道了句:“那也候着!”便环住她的腰猛然扣向自己,二人紧密无隙,融为一体 前院,虞墨戈一身直缀,挺拔着脊背迈入正堂,侧目瞥了眼来者,轻撩衫裾淡然地坐在了官帽椅上。 瞧见一脸寡淡的他,严璿便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道:“你让我早来,我为了你连家都没回,直接从栖仙楼赶来。你倒好,竟让我侯了一个时辰,你” 话没完,盯着他似想到什么,忽而一笑,点了点手指揶揄道:“啊,你不会金屋藏娇了吧!” 虞墨戈端着茶钟,沿着杯沿撩了他一眼,没应,继续喝茶。 严璿清亮的眼神一滞,转身坐在了他身边,兴奋道:“真藏了?不行,我可得看看是哪一个。”说着,起身便朝正堂通往后院的游廊去。 虞墨戈放下茶杯,哼笑一声,清冷道:“怎地?九羽的身手没领略够?” 闻言,严璿驻脚,回头瞪着他。 “你还好意思提。为了配合你,挨打不说,我被我家老爷子叫到京城好顿数落。眼看着熬到头了,又罚了我半年,我明年也别想回京了!” “在宛平陪我不是挺好吗?”虞墨戈笑道。 “谁乐意陪你!”严璿坐回椅子上。“不过你确定你回不去了?国公夫人找了我祖母,我家老爷子才派人来的。老太太们都惊动了,这是非让你回去不可啊。” “过了今日怕他便不这么想了。” “为何?”严璿纳罕道。 虞墨戈敛容,绝尘的脸肃冷峻峭,他看着严璿道:“这个日后再言,你回京该看的可都看到了?” 严璿面容俊朗清秀,桃花眼看谁都带三分情意,透着轻佻张扬。不过认真起来也颇有凛然之气,他凝眉道:“内阁值房我是进不去,票拟除了首辅没人敢带出来。倒是父亲书房的奏章和塘报我偷偷扫过了,除了辽东之急便是倭患,再不就是西南的小打小闹,没有其它了。” “套贼呢?” “套贼?”严璿浮夸地喊了声。“几代皇帝都平不了,你觉得虞晏清会去吗?” “案子一旦定性,内阁诏书已下,他还有选择吗?”虞墨戈漠然道。 严璿想了想,忧忡道:“那他若是平了呢?” “平?”虞墨戈冷笑,蔑然地摇了摇头,再不言其他了。 容宅后门是个死胡同,且只有两户人家,容家和当地乡绅冯家。不过冯府后院是片小竹林,后门不常走,便封上了。所以胡同里除了容家,基本没人走,而后门又连着容嫣所住的院子,朝这来的人更少了。 可杨嬷嬷还是不放心,天不亮便一直守在这,直到辰时末终于把她等回来了。 马车停在胡同口,外面人瞧不见里面的情况,直到容嫣下车入了自家后门,它才悄然离开。 杨嬷嬷见了容嫣,有怨不敢言,眉心拧出个大疙瘩。容嫣明白她是在为自己担忧,于是含笑拍了拍她的手宽慰她,独自去了东稍间沐浴。 走得匆忙,盥洗都没来得及。 可来不及盥洗,偏就来得及荒唐。 坐浴桶里,容嫣腿还有些发软,看着身上被他留下的痕迹,脸不自觉又红了。这一夜根本没睡多久,她都怀疑他合眼了没?哪来的那么多精力,即便许久不见,也不至于 容嫣突然觉得,他名声在外,又为花魁大打出手,可身边除了自己好似并没有其它女人,不止别院,连他身上都找不出其它女人的气息和痕迹。 这有点“名不符实”啊 还有她听到九羽道“二少爷”,哪个“二少爷”?整个宛平,能让九羽如此称呼的,除了徐井桐没有他人了。可徐井桐在京进学,难不成是那个严家二少爷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说过各取所需,互不干涉,本就没有关系的两个人了解那么多做什么。赶紧整理好了,怕是郑庄头就要到了。 果不其然,郑德裕担心误了时辰,天不亮便出门,巳初就到了容宅。不过他没叫门,而是在对面的小吃摊候着,直到巳正才登门。 郑德裕心里有数,他明白此行的意义,容家小姐一定是把汪家田庄买下了。不过他仍心存忐忑,也不知道这一见对自己是续还是辞。 容嫣见他很高兴,客气招待,言道此行一来是认认门,二来是商议田庄管理,郑德裕一颗心才算落地。 不仅落下了,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容家竟连同隔壁田庄的三百七十亩也归给了他。 “两个田庄相邻,故而改为一处,总归方便管理。不过这一改便是六百七十亩,大了些,佃户更是多,想来要辛苦您了,也不知您愿不愿接受。”容嫣含笑,恳切道。 郑德裕怔住了,久久没反应过来。 “郑庄头?” 听到容嫣唤他,郑德裕猛然缓过神来,耐不住喜悦地直点头。 愿意,当然愿意了!佣金按亩数算,哪个庄头会嫌田庄大,打理三百亩已是知足,如今竟是六百七十亩。他可真的是遇到贵人了! “小姐放心,我必将竭尽全力帮您打理好!不会让您失望的!” 容嫣笑着点了点头。她也希望自己没看错人。 和郑庄头签了聘用文书,又商议了来年开春的租赁计划,一切妥当后,容嫣心踏实了不少。 不过她也有自己的盘算。单靠租赁收益不大,这个时代农作物产量本身就低,还要看丰灾年。作为一个穿来且接受了这么多年社会主义价值观教育的人,即便受当下法律保护,可她还是狠不下心来灾年讨租,以致绝人生路。 为了避免这种尴尬,保证自己和佃户的双赢,她觉得应该下点功夫。虽说没接触过农事,农播她也不大懂,但她明白因地制宜,懂得要运用市场规律来做选择。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一直在研究这些。除了去见虞墨戈—— 是日,容嫣在翻过往的账簿,分析每年的农作产量。她从虞墨戈那借了些农书,不过十分之七八是农具介绍,技术性太强,读得有点吃力,唯是手边的这本《农政》还实用些。 杨嬷嬷端着绣篮进来。快到年底了,她赶着最近清闲,想给小姐做件新斗篷。 小姐喜素,选了蜜合色花草纹路的锦缎。可桃李花羡的年纪,未免太净了些,便想着在领口对襟上给她绣些什么,让她选样子,是攒心梅花,折枝梅花,还是绿萼绣梅 容嫣笑了。“怎都是梅花?” 杨嬷嬷茫然道:“小姐不是最喜欢梅?” 梅开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岁寒自赏,傲雪脱俗,她可没那气节。人生够孤单了,偏还选这么个意象来衬托,真想要注孤生? “海棠吧。”容嫣笑道。 海棠耐寒耐旱,生命力强;温和而不张扬,又有离愁思念之意。她也希望自己如此,能在这个陌生的环境扎根,平安顺遂。 杨嬷嬷若有所思地应下了。海棠绣得不多,还真得寻几个好看的样子来。听街坊道临街有个绣坊,不若去瞧瞧。正寻思着,忽而又想到什么,皱眉道: “听护院道,最近有几个陌生人鬼鬼祟祟,总朝咱宅子望,都好几日了。” 容嫣手里的笔顿住。 杨嬷嬷看了眼她手边的《农政》,压低了声音试探道:“不会是虞少爷的人吧。” 容嫣摇了摇头,继续翻着账簿。 “让护院留心点,把门都锁好,别管其他了。”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捉贼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容嫣迈进云毓院正房,虞墨戈便含笑道了句。 他应是知道容宅被盗的事了。 其实她也以为自己不会来。今儿和杨嬷嬷去寺庙本是想请张平安符,可绕到藏经阁便不自觉地踏上了那条熟悉的小径 “前日约好的,今儿当然要来。”说着,又从衣袖里摸出本书册,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犹豫道:“这《农政》我看过了,来还你。” 瞧她那不舍劲儿,虞墨戈淡笑,两根修长的指头夹过书,摊在掌心翻了翻。 “都看完了?” “看完了,不过不大懂。” “哪不懂?” 容嫣抬头。见他挑着眉梢望向自己,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人家风情之人相聚,不是品茗赏花,便是吟诗论画,他们两个却在这讨论农书?就算她问了,他一个五谷不分的纨绔公子懂吗? 她含笑上前。虞墨戈手抬得太高,她只得踮起脚尖,翻动他手中的书页。目光一扫指着一行字问道: “这个种棉花要‘精拣核,早下种,深根,短干,稀科,肥壅’,能不能具体解释一下,这个‘精拣核’要如何拣;‘深根’到底多深;‘稀科’要距离多少?” 说罢抬头,浓密的睫毛扇动,眨着眼睛与他对视。一双黑眸清澈,若银河流淌星辉漫落,美得让人深陷不能自拔 虞墨戈的心莫名漏了一拍—— 他猛然回神,目光无措地挪开。手掌一合扣上了书,哼笑道: “你故意的吧。” 若是问个南粮北调c屯垦水利,抑或经纶康济之术,他都能解释。可这农桑琐屑之务怕非农夫而不能答了。 就算是故意的吧。原来这个清傲的少爷也有被难住的时候。方才失神可是窘了?越想越觉得有趣,容嫣忍不住掩口笑了。 然他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容嫣惊。 瞧他认真的神情,莫不是生气了?她有点怕,颦眉抽手。 虞墨戈盯了她的手腕,忽而一笑。眉心的落拓复现,眼角都噙着抹得意。 “这是我送你的?” 容嫣低头,看着手腕上那只镂雕墨玉镯子登时羞红了脸,目光躲闪道:“是,是那只我觉得放着怪可惜的” “那你那只碧玺手钏呢?” 容嫣脸已经红到了颈脖,扯着手道了句:“昨晚,被盗了——” 虞墨戈沉默。笑意散去,眉心的清冷渐浓,望向她的目光笼着疼惜。他握紧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将她拉入了怀里。 他胸口贴着她的背,下颌抵在她肩头,语气轻柔道: “你怕了吗?” 他在问昨晚的事。 容嫣心登时一紧,随即全然放松下来,包括身子 从昨夜到此刻,没有一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大家都道她从容淡定,可谁知道她当时有多恐惧。她不是神也不是无畏,她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姑娘。 她也会害怕—— 即便猜测可能会遇到盗贼有了心里准备,可当真面对时她脚都软了。要知道她和那几个歹人只有一窗之隔,那窗格不是钢筋不是铁架,是她一个姑娘都能撞破的木格。他们若是闯进来,容嫣连喊人都来不及,更不要说逃了。她出门去拉嬷嬷的时候,手心里都是冷汗。 可她不能慌。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这个家她还得撑着。 现实把她逼上这条路,可改变不了内心小女人的一面。再坚强独立,她也希望有双翅膀遮在头顶,有个胸膛能让她依靠。即便是虚拟空幻,哪怕是自欺欺人,只要能放松片刻就好。 许这才是她来这的原因吧 后背,他胸膛越来越热,整个人被他笼在怀里被那独有的气息漫浸,渗入皮肤沿着骨血钻入心头。心像被火撩了,热腾腾的。 她不语,他习惯了她的沉默,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心像被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麻,微疼。他温柔地含住了她的耳尖,轻巧地舔过她的耳廓。 酥麻的感觉如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容嫣胸口一窒腿软了。 他拦腰将她抱紧,一只手探入衣襟,沿着小巧精致的肋骨根根向上攀,轻柔地撩拨。就在容嫣融化的那一刻,低哑道:“你跟我吧,跟了我便不用怕了。” 怀里人僵了一瞬,恍惚间似有动摇,可终了还是用仅存的意识摇了摇头。 她不想做外室,这是她的底线,不能破 虞墨戈眉心微蹙,随即一个打横将她抱起,朝西稍间去了。 有容嫣提供的线索,张捕头三日便将案子破了,至第五日,犯人一一抓获。 “是周仁父子和往日与他联系密切的地痞。” 张捕头主动将消息送到容宅。 据周仁交代,这事还是与买地有关: 钱员外将他告上公堂后,这些年积累下的财产悉数还债,一贫如洗,真叫一个落魄。而听闻自己被告和容嫣有关,他心生恨意。 可再恨又如何,自己潦倒且不说,他清楚容嫣和临安伯府的关系,不敢轻举妄动。如此又不甚甘心,便打起盗窃的主意 张捕头告之,除了被挥霍的些许银两,财物基本追回,待案子一结便会送回。容嫣感激,遣嬷嬷将备好的红包交给他。张捕头如何不可收,只道是分内之责。 容嫣亲自递与道:“县衙官差如此尽心,容家请他们吃酒也是应该的。” 闻言,张捕头目光品味地扫视容嫣,抱拳笑道:“替兄弟们谢过小姐。日后若有所需,您尽管提。” 送走张捕头,容嫣回身对杨嬷嬷道:“关门,将所有人唤到正堂!” 除杨嬷嬷和云寄,容宅还有三个护院个车夫c后院两个婆子及两个十三岁的小丫鬟。 此刻,所有人都集于前院正堂。 入容宅月余,还没见过小姐如此严肃,众人不免忐忑,心里七上八下。 容嫣把今儿张捕头的话讲来。李婆子嘴甜,一面道菩萨保佑,善恶有报,一面给小姐道喜。被她带动,其他几人也面露喜色,放松下来。 可接下来的话,大伙都惊住了。 “周仁说是碰巧摸索到后罩房的财物,可那夜我和嬷嬷看得清楚,他们是有备而来。从窜入到作案,没有丝毫阻滞。所以,家里一定出了内贼,与他们里应外合,狼狈为奸!” 容嫣一声喝,吓得小丫头瑟瑟不敢抬头。李婆子忙解释:“我们可不敢干这吃里爬外的事,那黑心的周仁,谁会与他为非作歹。” 吴护院浓眉皱起。“小姐若是怀疑我们,那便问周仁,问问到底是谁。清者自清,没做过的人,问心无愧!” “是谁明个便可知晓。” 容嫣冷道。“我已和张捕头谈过了。他的能力你们比我清楚,定会审得出来,何况周仁也并非守信之辈!”说着,巡视众人。 “从此刻开始,谁也不许出这个门。待明日张捕头审问后,依法拿办!” 遣散众人后,杨嬷嬷把大门锁上了,任谁也别想迈出一步—— 其实容嫣对此早有揣测,得知盗贼是周仁后,便更加确定了。 今儿把大家唤来,目的很简单,无非是招敲山震虎,引得内贼恐慌起了跑路的念头。要知道从容家逃,可比从府衙逃容易多了。 希望此人也如是想,今晚出现,不然她只能把一众人都交给衙门了。 前门被锁,后门直通容嫣所居的后院,两处都逃不掉。最佳位置便是前后院之间的花园,花园两个侧门虽都锁着,可园里靠墙的高树假山处处可做支撑,翻墙而越。 容嫣带着杨嬷嬷和云寄躲在花园的寒溏阁,这原是容父收藏书画的地方。前院来人,不管朝哪个方向去,都能看清。 等至二更也不见人出现,冷得容嫣脚都有些麻,云寄正要给小姐加斗篷,杨嬷嬷突然拉着她的手,使劲拽了拽,手指颤抖地指着西墙。 只见一个黑影穿过西侧的小竹林,直奔假山去了。三人跟出来,月光下,瞧着那背影容嫣心登时一紧,凉飕飕地,比这寒冬的夜还凉。 她站在他身后,唤了声: “赵护院!” 假山上黑影一颤,抖了起来。 容嫣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缓过神的赵护院,连头都没回,匍匐着身子继续上爬,腿脚不甚利落滑了两次才登上。眼看便要够到西墙了,却闻身后人冷道:“你今儿若翻出去,便再也回不来了!”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威胁 ,杨嬷嬷离开,周群将门锁上,手里的刀一直没落。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坐在容嫣对面看着她,目光错也不错,直勾勾地,看得容嫣心里发悚。 能从府衙手里逃脱的亡命徒,要么是理智异于常人,要么是极度恐慌后神经紧绷,一触即断。不管哪种都惹不得,容嫣极力稳定情绪,保持沉默。 倒是周群先开口了—— “我爹道你不一般,果然是啊。你不怕吗?”他冷笑道。 “怕。”容嫣淡然应。 “女人我见得多了,可没一个你这样的。见过世面的小姐到底和乡下丫头不一样。”周群上前,刀背挑着她下巴,邪笑道:“长得都这么水润。” 他眼神露骨,容嫣下意识躲了躲,岔开话题。 “即便我把钱给你,你逃得出去吗?” 周群用指腹抹着刀刃。“不必小姐操心,我自有办法。” “即便逃出去了,又能逃到哪?” “天下之大,何处不容爷。”周群阴笑,瞟着她。“小姐莫不是想劝我回去?横竖都是个死,若闯出去了许还能活命。” “那你父母呢?不管了?” “我爹拜你所赐,活不了了。‘三犯者及盗窃一百二十两以上,绞监侯’,他盗窃的可是千两!我自己都管不了了,还管他。至于我娘,自求多福吧,若还能等到我回来那日,再孝顺她。若是等不到了”周群努了努嘴,望着刀尖的眼神有点直。再浑,他也有个惦念的人。 见话说到他心里,容嫣继续聊。 “你拿了钱,想过要如何用吗?” 这问题有点出乎意料,周群哼了哼。“怎地?钱归我了,还管我糟蹋?” 容嫣摇头。“你若还想再见你娘,便不能把钱挥霍掉。要知道赚钱不易,但钱生钱很容易。手里有这么多钱何不赚上一把,不但能帮上你母亲,也不枉你亡命一次。” 这姑娘倒有趣,竟和匪徒分享赚钱之道。周群拎把椅子抬腿跨坐在她身边,握刀的手朝膝盖一搭,刀尖偏离了容嫣,饶有兴致问: “我倒是要听听,这钱该如何生钱。” “确有来钱快的,比如放贷,但你没根基做不过银庄,到头来很可能血本无归;而古董玉器也不要玩,利虽大风险更大,不是内行人玩不了;盐茶之利尤巨,非巨商贾不能任,私贩更是触犯法禁。所以还是踏实些的好” “像你,种地?”周群不屑。自己庄子里混出来的,还用得着她说这些。 “‘奇货可居’你没听过吗?利用‘积贮之理’便没有做不了的买卖,盯紧了市面上的供求,预判价格涨落。贱取如珠玉,贵出如粪土” 为了转移注意力,拖延时间,容嫣把这些日子总结的经验与他道来。周群也果真有几分兴趣,听进去了。 “想致富,定要戒骄戒躁,戒贪戒欲,重要的是看准时机。” 聊了小半个时辰,话都说尽了。感觉杨嬷嬷该回了,容嫣问道:“你可都记住了?带了钱便找个没人识得的地方,如是做,保证你日后富甲一方。” 周群啧声,手里的刀子掂了掂,邪笑道:“不必了。我看你就是个宝,若有了你还愁赚不到钱。”说罢,从椅子上起身,步步逼近,目光贪婪地在她身上扫着。 “有你,没钱也无所谓!” 所以说,有些人注定没出息。她讲了这么些,他最后的关注点还是在女人身上。容嫣想要继续岔开话题,可根本拦不住他的色心。 周群的刀背落在容嫣的下颌,白皙的皮肤在冷刃的森寒下散出温柔的光,如此极端的对比,撩得人心燥热。他刀背下滑,刀尖滑入她的衣领轻轻一挑,斗篷系带被割断,斗篷滑落,露出一截秀颈,周群不由得喉结滚动,咽着口水眼睛直了。 米行张家姑娘不过十五,周群惦念已久。那姑娘生的水嫩,跟刚出锅的豆花似的,可若与这容家小姐站在一起,那就是隔了夜的豆渣,又馊又糟。怎能有人生得如此的娇,娇得人恨不能含在嘴里,搂进怀中去疼。 周群突然觉得,今日若能与她逍遥,死也甘心了! 刀尖继续下行,溜进容嫣腋下,将系于腋下的袄衫衣带挑破,刀背一翻,夹袄的衣襟敞开 这会儿若还能镇定,那她可真是神了!容嫣额头手心都是汗,放开嗓子大喊,周群猛地捂住她口,任刀坠地也顾不得捡,伸手便去扯她衣衫—— 就在要扒开衣襟的那一刹,门怦然而开! 阳光窜入,随之一个高大的身影迅捷闪过,还没待周群反应过来,早被人一脚踹飞,狠狠地撞向了墙壁。 容嫣从惊忡中缓过神,看清了眼前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心里一股冲动腾起,堵在胸口,憋闷得窒息。她双眼模糊了。 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如此强烈地企盼看到虞墨戈—— 阳光下,虞墨戈精致硬朗的线条耀得人睁不开眼。清冷的面容,剑眉深蹙,冷峭寒凛,可望着容嫣的双眸,却有说不清的惊惶与温柔交织漫射 目光在她脸上轻抚,眼见她星眸含泪,楚楚委屈地咬紧了下唇,脸色因极力隐忍白得可怕,看得人心都快碎了。 虞墨戈恨不能将她拥入怀里安抚。可看了看她被捆的手,耐着冲动解开绳子低头为她整理凌乱的外衫。 遮住半露的锁骨,虞墨戈陡然发现她颈脖处的伤痕,登时一僵,攥着衣襟的手捏紧了。 他长睫遮盖下的眸色愈暗,凝了寒气似的扭头瞥了眼墙角摇摇欲坠的周群,又看了眼门口的九羽。 九羽会意,提剑上前。 周群从眩晕中缓过来,瞧势不对,朝着步步逼近的九羽扔了把椅子转身便逃。九羽动作轻巧,侧身躲过,追了上去 此刻,虞墨戈已拉好了容嫣的衣襟,眸光清澈,低头对着她淡然一笑,随即抬手遮住了她的双眼。 容嫣眼前一黑,还没反应过来,忽闻几声凄厉的惨叫,惊得她不由得一颤,坐在椅子上绷得紧直。虞墨戈顺势将她拉入怀里,一手扣着她头不叫她看,一手轻抚她的脊背 “别怕,没事了,没事了”他声低且柔,似一缕清泉溅玉,透过杂乱的冷刃相碰和惨叫声,钻入她耳中,在心头浮动,莫名地安心。 她一点都不怕了。 半刻钟后,房中再次安静下来。虞墨戈含笑,扣在她后脑的手轻轻拍了拍,容嫣从他怀里出来,仰头看了他一眼,又望望四周。除了墙角一滩血迹什么都没有了 容嫣猜的出方才发生了什么,平复了心情,在虞墨戈的搀扶下起身。 她转身低头,淡淡施礼道:“谢虞少爷相助,容嫣” 话未完,只听对面“嘭”的一声,西窗被撞破,一团青灰色身影飞跃而入。容嫣没看清人,但见一束凛凛寒光直冲虞墨戈背后—— 她惊恐地瞪大双眼,想叫,然那人身手之快,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就在那刀只距虞墨戈寸余时,他猛然转身,一个倾侧,挡在容嫣面前躲开了。 刀在他鼻尖前擦过,虞墨戈就势迅捷地推了一把,那人踉跄,屈膝间一个仆步穿掌稳住,转身便是摆拳而上。 这次,尺余长的细刀直对虞墨戈胸口,狠辣不留情。 阳光映烁下,刀锋寒得砭骨锥髓,与那人阴森的目光相映,容嫣早已吓得头皮发麻一动不敢动。 然她身前人却稳如松竹,拉紧她的左手始终没有松开。几个回合下来,那歹人完全不占优势,招招被虞墨戈拦截。 对方身手不凡,虞墨戈单手相抵又要护着身后的容嫣,只守不攻,双方僵持不下。眼看着护卫便要归来,那人急得额角渗汗,忽而眸光一亮,意识到了虞墨戈软肋所在,剑锋陡提直奔虞墨戈飞来,就在要触及他的那一刹,一个急转挑向了他身旁的女人—— 虞墨戈震惊,猛地拉过容嫣。剑尖在她颊侧呼过,带掉了耳坠上的珍珠。 珍珠还未落地,虞墨戈早已侧身踢腿,一招正中对方小臂,卸了他刀,右手手腕轻翻,握住了飞落的刀柄! 这动作之快,容嫣连惊讶都来不及,喂见虞墨戈一个剑花挽起,反手将刀刺向了对方—— 容嫣彻底呆了。眼看着那人胸口被刀尖刺入,一朵血花绽放,如入水朱砂,在他青灰的衣衫上层层渲染 那人双手握住刺入胸口的刀,惊恐地张大了嘴,缓缓跪地死亡随着他瞳孔无限放大,放大 两世为人,容嫣死人都没见过,更不要说杀人。此刻,她脑袋一片空白,脚软得想要找个支撑,然手腕却被无意识地扯了一下。 虞墨戈漠然向前,侧容轮廓硬朗紧绷。容嫣望向他,他墨眸深得诡异,冷得可怕。她见过他清冷寡淡的模样,感受过他强大迫人的气场,也明白他的情淡意疏,可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沉静,却带着深恨怨毒,像从地狱走过一遭的怨魂。 手腕被捏得越来越紧,紧得发疼,他好像完全忘记了容嫣的存在,朝那人靠近,将那把尺余长的刀,冷漠残忍地,一点点,一点点地,全部刺入早已瞳孔涣散的人,直至没入刀柄,不能再深入 看着跪地人背后探出的刀身,容嫣一阵目眩。 “三少爷!”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梦魇 ,打从临安伯府回来, 容嫣在半路躲开虞墨戈后,连续几日都没见他。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即便他遣人来请, 也都被杨嬷嬷寻各种理由打发去了。 容嫣不想见他不为别的,只因心慌。她月信还没来—— 杨嬷嬷提醒她时, 她未曾在意,时有不准也属常事。后来因着表姐孕事聊了几句便心生忐忑, 眼下已经拖了十日了 她安慰自己, 只是气血不调而已。然那个不好的念头如长了触角, 时不时地便会触动她的神经。 若是真的怎么办。 怪自己,总抱着侥幸心理。人家道她不孕,她便也给自己洗脑了? 容嫣下意识瞄了眼小腹。想到会有个小细胞分裂, 从胚芽到胚胎,发育成胎儿,之后分娩, 呱呱坠地,成长最后脑海里映出的是澜姐儿那张惹人疼爱的小脸 想到澜姐儿,容嫣不自觉地挑了挑唇角。意识到自己在笑,她猛然回神, 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作为女人, 母性是本能。不管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想做母亲的欲望从未削减过。 可在这个名声大于命的时代,若独自生子, 顶着骂名的不止是她, 还有孩子。不被认可抑或被指指点点, 这无疑都是种伤害。她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让一个小生命活在阴霾中。 何况这不是她一人的事。 虞墨戈知晓会是何结果?他二十五岁了,早已到了为人父的年纪却一个孩子都没有,他应该是不想要的。 思及此,容嫣心有点凉。然这还不是最糟的—— 这个时代女人没有地位,她连外室都不算,生下孩子若养都不许她养,被带走了呢?不是没这个可能,跟着父亲的庶出孩子,没人在乎他母亲是谁,寄养在主母名下他依旧有他该有的体面和身份。 真是不公平啊。 跟着父亲天经地义,跟着母亲便要背负骂名。容嫣宁可不要这孩子,也不想生而不养,久别无相聚之日 越想越是离谱,不可理喻。 “小姐。”杨嬷嬷推门而入,脸扭得比手里的枣还要酸。 能不酸吗!小姐用过晚饭竟和她要酸枣,这是常人该吃的吗?除了有孕杨嬷嬷还能往哪想。她将食盘放在正堂的八仙桌上,见容嫣走过来忍不住问道:“小姐,您不是” “不是。”容嫣平静道。“我只是想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滋味的。” 这叫什么理由! “又不恶心又不作呕,谁想吃这个。小姐,您若是真的有了可要告诉我,我毕竟是过来人” “嬷嬷。”容嫣笑了,看着她亲昵道:“如果真是我会不告诉你吗。如今我身边也只有你最亲近了。” 这话说的杨嬷嬷心既暖又酸。 她二十岁便守寡,生过一个女儿,九岁夭折。从那后她来到容嫣身边,是真心把她当女儿伺候,见不得她受丁点委屈。可自打几月前在秦府她生了场大病后,便与自己生疏了。为此杨嬷嬷郁郁许久,如今她道出这话,杨嬷嬷觉得,这辈子她就是死也要守着小姐。 杨嬷嬷心软眼窝子浅,眼看又要落泪了,容嫣只得安慰几句哄她去了。 嬷嬷一走,她拣了颗小枣放入口中。 好酸啊。 不好吃,也不想吃。 她突然觉得,如此是不是就能证明自己没怀孕? 被自己单纯的想法搞得哭笑不得,她无奈蹙眉。方要寻个漱口杯把枣吐出来,却闻扣门声响起,有点急。 她赶忙起身去开门。 是虞墨戈—— 容嫣惊住。看了眼他身后摆手示意无人注意的杨嬷嬷,赶紧把他拉了进来。 “您怎来了?”她慌张掩着门问道。“不是说过不叫您来容宅的吗。” 虞墨戈不以为然,含笑道:“东西丢了,来找找。” 容嫣没反应过来,惊奇道:“丢了什么?竟找到这来?” 瞧着她瞪起水润双眸,满是认真地盯着自己,真恨不能掐掐她的小脸。不过他忍住了,一脸明知故问的表情,慵懒地看着她挑唇而笑。 她终于懂了。脸似酒后的熏红,从鼻尖一直蔓延,红到了耳根c脖根,最后越过小巧的锁骨爬向了深而不见的绵延中。 “我这几日忙。”容嫣躲开他的注视。 耳尖都红了,她还真是撒不得慌。 “那不巧了。”他挑高音调,配合道。 她居然很认真地点了头,丝毫没听出这语调后的含义,看着窗外连声道:“对呀,要不您先回吧,天晚了路便不好走了。” 还真要送客啊。怎就觉得她这殷勤里还几分庆幸呢?虞墨戈撇嘴摇头,睨了眼身边的椅子竟悠然坐下了。 “来都来了,坐一会都不许吗?” 容嫣小眉头拧着,看看窗外又看看他,只得斟茶去了。 虞墨戈瞧着她别扭的模样便觉得好笑,目光轻扫,瞥见了桌上的酸枣,忽而察觉她方才说话含混,应该是含着东西,不会是这个吧。 “不要吃,酸!” 容嫣见他拈了一颗枣送到了唇边,赶紧制止。话说得太急,差点没把嘴里的枣吐出来,于是舌尖轻轻一挑,从左边勾到了右侧。 舌尖划过下唇的那一瞬被虞墨戈捕捉,他心猛然一滞,随即佯做不在意地将视线移到指尖的酸枣上,左右打量,想到什么似的撩起眼皮望着容嫣。 “过来。”他放下枣,柔和唤道。 容嫣踟蹰上前,方一靠近便被他扯入怀里,坐在了他腿上。他一手揽着她肩,一手轻轻地覆上了她的小腹,正色轻声道:“你不会是有了吧。” 话一出口,容嫣惊得霍然起身,却又被他按下,抱紧了不叫她动。 “没,没有,怎么可能。”她掩饰地用手试了试红透的脸颊,遮住他的视线。 虞墨戈覆在她小腹的手蓦然贴紧,容嫣下意识直起了身子,脸颊正对他鼻尖,热烫的气息呼得她有点头晕,她抓紧了帕子。突然,一处柔软黏在了她耳边,濡湿温热,她能感觉得到他的唇在动。 “想要吗?” 低沉浑厚的声音温柔地敲着耳膜,连心都跟着余音颤动,酥得容嫣快直不起来了。她紧闭双眼,用力摇头。 “不想!” 不想?虞墨戈看着她,想到那日在临安伯府,她逗徐澜的模样,温馨得似初夏朝阳毫无征兆地洒入心头,耀得人心都软了。 不喜欢孩子的人,不会如此吧。 二人沉默半晌,容嫣心绪平复。见他还在盯着自己,又赶紧错目低头。虞墨戈瞧她慌张的模样便莫名地心情好,她什么都不怕独独怕自己。可偏是这种“怕”,让他欲罢不能。 他捏着她下巴转头,让她对视自己。依旧是清眸流盼,澄澈得掩不住眼底地羞涩,他迷死她这种羞赧了,瞬间心神俱醉。 “我尝尝这枣到底酸不酸。”虞墨戈眼角眉梢蓄着轻佻,目光落在她唇上,猝不及防地吻了上去。趁着容嫣无措之隙撬开了她的唇齿,捉到了那只方才撩拨他的小舌,吮吸汲取,最后意犹未尽地撤离,将她嘴里的那颗枣勾了来。 容嫣不可思议地捂住自己的口,瞪大星眸,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那颗枣吃掉了。 “嗯,真是酸的。” 虞墨戈做样地蹙了蹙眉,品味着点头,可随即眉心一展,不羁顿显,他勾唇道,“还是尝尝甜的更好。”说罢,托着她下颌深吻了上去。 如果方才只算品味,那么此刻他是想把她整个人都吞掉,这吻猛烈得容嫣无以招架。 这怨不得他,谁叫她空他这么久,她得还。 捏着她下巴的手稳而不乱,落在她颈脖上一路轻柔而下,滑过喉,撩过锁骨,覆在了她胸前,隔着玉肌揉捏着她的心,酥酥麻麻的感觉混着燥热让人窒息,容嫣软了,瘫在他肩头。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魅惑的嘶哑,压抑道:“让我留下吧?” 容嫣的心彻底化了,呼吸紊乱中轻道了声: “嗯。” 夜深。 好不容易结束了一次,容嫣贴到床里喘息,却被他拦腰捞了回来。后背贴着他热烫的胸膛,感觉下身被复苏的欲望抵着,她摇头不要了。 一次怎补偿得了,他一个翻身再次将她压在身下,随着一袭长吻,穿云破雾 “嗯” 身下人颦眉阖目轻哼了声。随着他动作,她脸色越发地难看,白得没了血色,额角渗汗。 “不舒服?”他停下来,小臂撑在她两侧,抚着她脸颊柔声问。 容嫣喉头微动,闭紧了双眼摇头。“我没事。” 感受到她身子越来越僵,虞墨戈心竟有些酸,亲了亲她唇角哄道:“我没关系,你别勉强。”说罢缓缓退出,起身拉过锦被给她盖上,披了件外衫便去东稍间的净室了。 他离开她那刻,容嫣紧绷的身子瞬间放松下来。看着他离开,听见东稍间隐约的水声,她有些内疚。往昔荒唐,他折腾她整夜的时候也是有的,可也没如今日这般。她身子又酸又疼,小腹坠得难受,只得拢着被子弓起腰。 平复后的虞墨戈归来,见容嫣蜷成一团,上床将她拢在了怀里,二人紧密贴合。 她缩了缩头,软糯糯地声音在被子里响起。 “早知道就不该留你。” 他扒开被角,露出一张精致无双的小脸,含笑亲了亲她鼻尖,抱着她睡了。疲惫侵袭,容嫣在他暖怀里昏昏欲睡,随着呼吸越来越均匀,她意识缥缈 梦里久违不想的人一一出现,她又回到了b座16层,男女交|欢声隐约传来,她从客厅转到卧室,看到了一张妖艳的脸。是闺蜜?不对,这笑分明是尤姨娘,她和秦晏之?男人动作停了,回首,竟是她未婚夫。 “你还算个女人嘛?” “连男人的床都爬不上” 声音如呓语在她耳边响起,她后退,后退,再后退身子很轻,她坠楼了,她甚至听得到嘭然巨响。可为什么不疼呢?一点都不疼,只是有点酸。 “囡囡啊” 有人在哭,她看到抱着她的父母哭得撕心裂肺—— 容嫣大叫一声冲下床,却绊在被子上整个人栽了下去。身后一双大手迅捷地拦住她的腰,一个用力将她捞了回来。她坐在了虞墨戈的怀里。 怀里人的呼吸急促,满眼都是惊恐。虞墨戈拍着她背哄着,直到她呼吸渐稳,眸色也缓和下来,撩起她黏在额角的发丝问道:“做噩梦了?” 乍然惊醒,见到身边的他容嫣莫名心安,释然吐了口气。“梦到父母了” “想家了?” 容嫣没答。想又如何,曾经那个家回不去了,如今的这个家也没人值得去想,除了弟弟没有一个称得上是家人。 “你睡吧。”容嫣拉着他的手浅笑。 虞墨戈拢了拢她寝衫,温柔道:“我陪你。” 再简单不过的话,有如一丝暖流窜入心头,容嫣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坐了片刻,身下忽觉不适。这感觉再熟悉不过了,她猛然推开虞墨戈,望向他怀—— 虞墨戈也纳罕低头,见衣角点点红迹愣了。 哎呀,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拖了十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还能再窘些吗?容嫣都不敢再看,赶紧唤了杨嬷嬷。 杨嬷嬷入门看到这一幕也不免尴尬,不过心情颇好。可算是来了,这颗心终于能落地了。 杨嬷嬷陪容嫣去了净室,临走前将虞墨戈的中衣带去洗了。整理罢归来,容嫣多拿了床锦被给他,二人各自睡下。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边。没一会儿便听身边人翻了个身,陡地掀起被子将她捞进怀里。容嫣怕再脏了他,要躲,他不许,紧贴着她把她腾得暖融融地,腾出的一只手轻拍着她背,一下一下,似在甫定她惊悸的心,哄她入睡 一夜香甜,容嫣记不得多久没睡得这么沉了。 在他怀里莫名地安心,她很享受他的怀抱,可这同样也是个危险的讯号,她不能陷进去。于是送他离开时,她对他道:“以后别再来了。” 她这么说,没成想虞墨戈也如是做的。接下来的几天,他再没出现过—— 想想也是,两人各取所需,仅此而已。眼下她满足不了他,为何要来呢。 可整整六日,他不但没来甚至半点消息都没有,恍若人间蒸发。 果然没有保障的关系说断便断。他若真消失了容嫣也不觉惊讶,只是有点失落,不为思念他,只为再次陷入孤独而可怜自己。 她果然什么都没有,孑然一身。 容嫣下意识抚摸小腹,当一切不存在后她竟有了丝微不可查的沮丧,原来内心深处她也是有所期待的。 如果在这个世上留下份血缘有了丝牵挂,那也就不算孤独了吧。 容嫣这么想,杨嬷嬷可不——她可没那么想得开,为了这事操碎了心。小姐任性她管不了,可不能让她一错再错,防护措施不能少,于是这几日没少了跑药堂 腊月十五杨嬷嬷又准备出门,未出巷子口,便瞧见临安伯府的马车晃晃悠悠地来了 “表姐,你带着身子不在府上仔细将养,怎来这了。”容嫣迎了上去,笑道。 青窕佯做不悦地努了努嘴。“你不去看我,自然我来了。” 容嫣明白她不知徐井桐的事,便也没多说什么,赶紧让下人多加些炭火,把正房的地龙烧得热些,搀扶她去稍间。 可青窕摆了摆手,眼波含笑道:“先不急,你看看,谁来了”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书房 ,“小姐?” 后院西厢, 紫珠看着面色惶恐的徐静姝唤声。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徐静姝似没听到,直直冲到八仙桌前慌乱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饮而下。 水喝了,心情仍未平复, 握着杯子的手一直在抖。她又提起茶壶,手抖得厉害壶盖叮当作响, 吓得紫珠赶忙接了过去。 徐静姝恍惚而坐, 目光凝滞。 即便早就有所揣测, 可当真面对时她依旧不敢相信。 虞少爷和容表姐他们竟然 不可能,不会的。虞墨戈什么女人没见过,怎能喜欢个和离的女人, 她嫁过啊,嫁过了! 方才那幕甩不掉地印在脑子里。他脉脉看着她,手指轻柔地抚过她唇如果不是亲近之人如何能做出这种动作 静姝不敢相信, 可她真再找不出任何开脱的理由。容表姐的美连女人都为之动容,更何况是放浪不羁的虞墨戈—— 对,虞墨戈是什么样的人,留恋声色何曾被羁绊过, 他不过玩玩罢了。 可容表姐呢?她是这样的人吗 越想脑仁越疼, 可再疼也比不过心里酸,酸得眼圈都红了。 “姝姐儿可在?” 门外,常嬷嬷试探着唤了声, 迈进了一只脚。紫珠前去招呼, 静姝忙揩了揩眼角, 正襟端坐。动作一刹完成,可还是被眼尖的常嬷嬷逮到,眼波一转含笑上前。 “姐儿腿脚可快,我这从东院出来愣是没追上。哎,到底是老了,想想姐儿像澜姐儿那么大时,玩捉人游戏我还得三步停两步地撵着你,生怕一步快了捉住你便没得玩,惹你恼了。” 提起儿时,徐静姝弯唇笑了。常嬷嬷是母亲的陪嫁大丫鬟,自小便拿她当疼亲闺女一样疼。除了乳母吕嬷嬷,整个侯府就和她最亲了。然母亲去世后,她没跟着静姝留在后院,而是冒着不受待见的风险主动要求伺候续弦夫人。说到底还不是为这几个孩子,怕新夫人亏待了他们。 不过好在伯夫人是个内敛的,进门十余年无功也无过。尤其世子夫人进门后,她更是什么都不管了。不过今儿这事,她觉得伯夫人是份好心。 “姐儿都及笄一年,不能耽搁了。如今世子夫人有孕劳心不得,伯夫人还不是怕误了你才为你操这份心,她是真真为了你好。” 静姝知道,左右还是绕不出这个话。平日礼佛抄经不问家事的人,今儿突然要见孙女,还把自己也唤去了。去了才知,竟是要为她张罗婚事。虽不高兴,她也没多说什么,趁着澜姐儿歇晌便跑回来了。这一跑,便瞧见了花园那幕 “我知道姐儿心里别扭,因她是你后母,好像急着你嫁似的。但将心比心,即便是你亲母到了眼下也不得不张罗了。伯夫人是好心与你商量,你这一跑,可知伯夫人有多尴尬,手不敢伸,话不敢提了。于她而言你嫁谁不是嫁,她若不上心,谁也挑不出个毛病来,可姐儿你亏啊。你还等着世子夫人吗?她如今满心满腹都是肚子里那个,连世子爷都拿她金贵着呢,岂会因你操劳。再等,就真的错过去了。” 静姝偏头不语,嬷嬷知她是不想听。没亲娘疼的孩子,到底招人可怜。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小姐的心思多少猜得出。于是握着她手问:“姐儿可是有中意的人了?” 小手稍稍一僵,嬷嬷便懂了,追问:“可是虞家少爷?” 眼见小姐眼圈红了,她叹了声。家里常来这么个俊朗无双的男子,哪个情窦初开的姑娘不会春心萌动。这事也怨世子,心里头除了他那个娇妻,可曾为妹妹考虑过。 “姐儿,能理解。可你们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啊。他毕竟是英国公府三少爷,他那名声便是咱吃不消的。你若真嫁了他,如何让你母亲安心。不行,真的不行。” “如何不行?”静姝最不愿听的便是这话,她激动得绞着帕子的手都发白了,咬唇道。“我配不上他吗?” “这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事。论门第,你是侯府嫡小姐,嫁给他说得过去,可你们之间差得不是门第。” 常嬷嬷也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在她眼里,虞墨戈不管是个仙还是个兽,都不是她家小姐能降得住的,还是寻个踏实稳重得好。 见静姝眼泪都快下来了,常嬷嬷只得收了话道:“我也不多说了,小姐自个想想,凡事别钻牛角尖便好。”说着,又劝了几句便回东院了。 望着常嬷嬷穿过二门离开了,徐静姝静默不语,可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不配,凭什么她就不配,她不配容嫣便配吗? 花园那幕再次出现,静姝面色越来越冷,转身进门对紫珠道:“去吧叫吕嬷嬷叫来” 别院,云毓院正房。 容嫣被虞墨戈捧在怀里颠簸,意识缥缈,腿酸疼得快撑不住了。头埋在他肩窝,颦眉咬唇,随着一波波颤动抖声道:“还没好吗” “快了。”他在她耳边低嘶,忽而停了,问道:“有没有想我。” 不是问过了吗。 容嫣没应,他掐着她细腰重重颠了一下,她惊得连忙点头,“想了,想了” 这便对了。 他满意一笑,贴着她耳边柔道:“我也想你了。”说着,顺势含住了她的耳珠,撩拨挑弄,动作起来。上下的酥麻齐齐撞向心头,攻城略地,她彻底沦陷了。 容嫣一直以为这种事都该是缠绵温柔的,然今儿才知那是虞墨戈一直迁就她—— 沉沉浮浮,三魂七魄都快被撞出来了,眼下她终于明白他一直有多忍,明白这些日子他有多“想”她 许是因累乏,许是因温暖,容嫣一夜睡得踏实。直到猫叫声绵绵入耳,久绕不去,她才缓缓睁开眼,睡眼惺忪地盯着床脚雪白的绒团愣了半晌。眼见它喵呜一声扑了过来,惊得她拉起被子蜷身钻了进去,一头撞入了他怀里。 虞墨戈被她撞醒,下意识去捞,托着她腰身贴紧了自己。 他抬头瞥见床脚的雪墨,勾了勾唇,扒开被角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容嫣笑道:“你怕猫?” 她眼睛都没敢睁,额抵在他胸口“嗯”了一声。 头顶一声轻柔的笑音,他又把被子盖上了,唤了一声,小丫鬟入门把猫抱走了。 他隔着被子拍拍她,示意可以出来了,容嫣扒着被角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小脑袋。 刚从被子里钻出,青丝散乱,衬得她雪肌更白,皓齿咬着红唇带着不经意的诱惑。虞墨戈撑头看着她,只觉得她比猫还可爱,趁她松气之时,伸臂将她拉了回来,一口吻在她的香肩上,吮吸辗转不够,他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被猫扰得没睡醒便起了,天还早,虞墨戈留她用早饭。容嫣拒绝了。倒不因别的,她头晌要去趟翰墨轩,给弟弟挑一只好笔。 “何必去买。我这有,送他一只便是。” “不必。”容嫣笑道。“我给他买就好。” 虞墨戈沉默,舌尖在下齿轻轻划过,笑了,声音轻若弹珠,勾着魅惑地尾音道:“可我想让你陪我吃饭呢?” 这,这语气,算撒娇吗? 容嫣愕然,结果还是败了。 好似被摸透了般,他总能戳中她内心的柔软。瞧着凌厉清冷,他从未给过她任何压力,却将她掌控在手心里。 这顿饭吃得和容嫣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往日在临安伯府,他要么和徐井松阔谈,要么独自浅酌,好似很少见他吃东西。 然眼前人,安安静静,端坐在桌子对面目不斜视。举箸的长指轻动,不疾不徐,矜贵优雅得像幅画,让人觉得自己是在仙宴,对面便是清清冷冷的神祗。能把饭吃得带了光环,容嫣还是头一次见到,一时看愣了。 “吃粥。”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面前的桌子,容嫣猛然回过神,对上他淡淡的目光登时窘住,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赶紧拾起汤勺喝眼前的那碗燕窝肉糜粥。 虞墨戈轻笑,给她夹了块枣泥卷。她拣起咬下,细细咀嚼,小腮帮鼓鼓地,带得脸颊上的绯云飘动,宛若春晖。 好似得了某种乐趣,见她吃下后他又夹了一快。 容嫣看看枣泥卷,又瞟了眼对面人,默默地举箸再次咬了下去。 又是一声轻笑。 看来养她比养雪墨更有趣。 虞墨戈兴致颇好,这顿饭吃了许久。容嫣一直陪着他,到离桌时才发现吃了多少。这哪里是早饭,怕是午饭都带出来了。 吃过饭在庭院里走了会儿,虞墨戈便带她去了书房。这还是容嫣第一次进除了云毓院正房以外的房间。 书房,对这个时代的男人应该是个特殊的空间,是隐私所在,也是品味象征,不会随便让人出入的。 她还记得秦晏之的书房,典型的文人雅室:一榻一几,一桌一炉,文房四宝,古琴字画;桌几上都摆有花瓠,里面插着梅花兰草,四季不断;香炉里熏烟袅袅,偶尔也能嗅出淡淡的茶香,馨甜绕鼻他的书房是淡雅温馨的,可每每踏入都让她不能理解他怎就是那般寡情。 不过虞墨戈的书房倒极符合他性子,清清冷冷的。除了靠窗的一桌一椅,及身后的一架独扇山水插屏,三面都是书架,堆满图书卷轴,虽零但不乱。桌角画缸旁有一鹤形香炉,没燃,倒是茶炉尚温。容嫣嗅着像龙井的淡香,然较之稍浓,没猜错的话应是阳羡。 在秦府时,郡君给她讲过茶类。阳羡,她想到茶仙卢仝的那句:“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可是把阳羡茶的霸气描得是淋漓尽致,亦如眼前的这个人—— 容嫣绕了一圈,除了西墙博古架前的哥窑冰裂纹青瓷缸里养了几条锦鲤,整间房没有一丝鲜活的气息,一个字——冷。 虞墨戈让容嫣去桌前稍等,他去博古架挑笔。 容嫣低头看着桌上未完的字迹,突然发现原来握剑的手也可以写出如此漂亮的字来。不仅漂亮,更是多了几分文人少有的遒劲朗逸。 前世学过书法,识得出这墨下的筋骨,她忍不住拣了根未浸墨的干笔去摹许是摹得太认真,竟没发现他已站在她身后。 虞墨戈左手拦着她腰,右手握着她的手将笔蘸了浓墨,带着她在纸上书了一个“嫣”。 书罢,这个字便映在了姑娘的脸上——嫣红娇羞。在窗口的初阳下,她美得嫣然无方,把他平寂的心再次唤醒,软得如她轻吐的气息。 他含笑在她颈脖落下一吻,惹得怀里人如水滴坠的花瓣,微弱一颤,娇得让人心动。欲火再次挑起,他吻越来越深,越来越柔,缠缠绵绵地把容嫣的心都揉碎了 她倚着他,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 “可以吗?” 气息温热暧昧,从耳根扑向脸颊,传入四肢百骸,容嫣握笔的手一颤,在纸上留下了一笔蜿蜒 她没应,但沉默对他而言便是默认。他掰下她手中的笔,拢着她探入了衣襟 “你小子!从通州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 门外,清朗的声音打破房中的旖旎,严璿一面皱眉不满地推搡着曲水,一面迈入书房。回首便瞧见这幕,尴尬得愣住了。 容嫣赶紧转身,羞得捂脸埋在虞墨戈的胸前,虞墨戈单手揽着她,凌然怒瞪。 曲水一脸的苦楚:“爷,我拦不住,严少爷他” “哟!”严璿回神,谑笑揶揄一声。“还真让我撞上了。果然是金屋藏娇啊,我倒要看看,这哪家的小姐入了我们三少爷的眼啊!”说着,两步绕过茶炉,兴冲冲地奔二人去了。才扫了个侧颜便闻虞墨戈一声厉喝: “出去!” 严璿吓了一跳。见他眸低凝着寒气,阴沉地盯着自己,呆住了。接触两年,见惯了他云淡风轻,还头一次见他动怒。 “我走,我这就走!” 严璿悻悻退步,似笑非笑地牵了牵嘴角转身便跑。迈出两步,忽而反应出什么,乍然回首,再次扫向虞墨戈怀里的人,登时张大了眼睛,惊愕地瞪他,带着难以置信退出去了 容嫣悔不能时间倒流,她今早就不该留下。真是得寸进尺,忘了彼此的约定了吗! 虞墨戈看着怀里紧张的容嫣,拢了拢她的鬓发,托着她下颌道:“没事了,去正房等我吧。” “不了。”容嫣勉强一笑。“晌午容炀来,我得回了。”说着,面带郁色地瞥了眼窗外,虞墨戈也跟着看了看,安慰道:“放心,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遣曲水将笔包好,嘱咐他唤九羽送容嫣回去,虞墨戈去了前院。 容嫣心情稍稍平复,却猛然愣了下,曲水方才唤他“严少爷”,严璿? 她想问问曲水,可又觉得自己不该知道太多,今儿已经错一回了,不能再错。于是含笑默默收了笔随曲水出去,然走到画缸前,忽而看到个熟悉的印章。 她放下笔,展开,是幅山水丹青,印章处赫然“怀玉居士”四字 ——是二叔容仲琨。 容嫣大致扫了眼,同样的装裱便有三卷,她恍然想起方才那人的话:他去通州了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通州 ,容嫣接弟弟回容宅, 青窕是千万个支持。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本就是亲姐弟,哪有不叫人家团聚的。 兄长容焕皱眉。可换个理想想, 若非和容嫣矛盾,容家有意排斥, 即便他们是徐井松接来的,也不该居伯府而应是容宅。眼下容嫣要接弟弟回去, 他们说不出什么, 既然徐井松都不发言论, 容焕也只得默认了。 至于她突然唤容炀去容宅,想必是觉出什么,可她始终没提。就算提了又如何, 是她自己不想做容家人的,那还有何资格来管容炀。 容老夫人烦与徐井松的劝退任务也没完成,他发现容嫣总在躲自己, 便明白定是妻子与她说了,看得出她是决不肯回头了。 徐井松算领略了,容嫣这姑娘,看似柔善实则极有内劲, 心思也没想的那么单纯。他可不想再沾一身不是, 把自家弟弟管好才是重要的。想来只要他春闱一过留于京城,二人便再不必见面了 容宅里只剩姐弟二人,不用看人眼色, 过得再舒心不过了, 恍若又回到了父亲任宛平知县的日子。 白日容嫣送容炀出门, 傍晚在门厅候他回来,和他一起吃饭,听他讲制艺,回忆小时候的故事。多了个人,容宅好似热闹起来,终于有了家的感觉 她是惬意了,可有人落寞。 打容炀住进容宅,虞墨戈再没了机会。这些日子,既请不来人又不能去找她,真是有种被“抛弃”的感觉。他忽而想到容嫣曾经的那话:你离开,我不必伤心;我走了,你也不必挽留。 他们的关系还真是一触即碎。 也是,彼此是因孤独而建立的合约,如今她有人陪了,何需自己。 从朋友的角度,他该为她高兴,可他发现自己根本高兴不起来。他想了想其中的原因,最后归结为:他们不是朋友。 重要的是,他也根本不想和她做朋友 衫裾被轻轻撕扯,虞墨戈低头,雪墨两只小爪子正扒着他的腿喵呜喵呜地叫着,小脑袋朝他腿上撒娇地蹭了蹭,一双琉璃似的眼睛水灵地望着他,在祈求怀抱。 虞墨戈淡淡哼了声,修长的手指一伸便将它捞了起来,单臂托着抚了抚它头。小家伙享受地蜷在他怀里蹭着他胸口,软糯糯地,让他莫名想起了某人 虞墨戈默立沉思,望向窗外的目光澄净无波,日光透过府纱打在他脸上,化作静谧的柔和。许是因这光,许是因他怀里慵懒抚脸的猫儿,他身上那股子霸道的凌厉和冷硬的刚练被统统打磨掉了,连与生俱来的清冷也淡了几分。 这一刻,虽光影下的他依旧美得宛若神祗,却好似没那么遥不可及了 想得出神,手下抚摸的动作也停了,雪墨撒娇地喵呜一声。他低头看它,顺手拣了块手边的芙蓉糕喂给它,雪墨满足地咬了口。虞墨戈笑了,勾勾它小下巴柔声道:“只有你陪我了。” 上辈子他也养过猫,可不过是应景图乐罢了,从未真正靠近过这个“矫情”的小东西。就像对女人,喜欢,可不过都是玩物。 重活一世,他也如是想的。然再见雪墨他才意识到,兽比人更真实。也直到遇见她才明白,原来“玩物”是不可以定位一个人的 雪墨把那块芙蓉糕吃掉了,他又拣了块。方抬手便闻九羽入门道:“爷,容家小姐来了。” 虞墨戈神情微凝。 见他拈着糕的手停在眼前久送不到嘴边,雪墨急得扑了上去,糕没扑到,倒从他怀里掉了下来。他回身,嘴畔浮起一抹佻笑,指着脚下的猫道:“你该走了。” 容嫣进来的时候,曲水正抱着猫朝外走。雪墨一面挣扎一面朝虞墨戈喵呜喵呜地叫,好似在痛诉他有多“重色轻友”! 容嫣提着食盒看了一眼,也知道曲水带它离开是因自己,踟蹰了会儿,颦眉唤道:“等等。” 曲水驻脚。她从食盒里取了块芋粉糕朝雪墨送去,方靠近又犹豫地缩了缩手递给了曲水。 “给它的。”她轻声道。 曲水看了眼主子,嘻嘻地接了过来。“替雪墨谢过小姐了。”他接过糕凑到雪墨嘴边,哄逗着。“你可是好福气啊,香不香,香不香”说着,抱猫出去了。 容嫣再回头时,虞墨戈正靠在桌沿看着她,眉心舒展,目光深邃。 方才那幕,分明是两只小猫在交流,好不可爱。可偏就那只大的,败给了那只小的。 “你是在讨好它吗?”他扬声问。 容嫣嫣然一笑,娇似朝阳,连软糯的声音都带着暖意。“我不是要讨好它,我是要谢您。” “谢我?”他深眸里漾出了一丝好奇。 “对呀,您送我的善琏湖笔,容炀喜欢得不得了,我可不是要谢您。” 她眨着漆黑清亮的眼眸看着他,随即又讪笑道:“紫毫之价贵如金,早知那么名贵便不收了,容炀缠问了我许久,还要编了个话应付他” “哦,那倒是我的错了。” “没有没有,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容嫣惶然解释,赶忙把食盒里的点心端了出来,岔开话。 虞墨戈慵然看着一碟碟糕点,鼻间哼笑,道了句:“你做的?” 容嫣手一滞,窘得脸更红了,摇头道:“不是,是嬷嬷做的。”说着,拈了一块递给他。看着那胭脂红的指尖,花瓣似的落在芙蓉糕上,虞墨戈心情竟如春风掠过,那花开在了心里。 他撩了她一眼接过来,然想到方才那幕又觉得好笑,自己对她的威势竟不如一只猫。 见他下吃了容嫣又去拣,却被他握住了手,用力一拉整个人撞在他胸前。他顺势握住了她的腰低头看她。 “这几日可开心了?”他低声问。望着她的眸光染了层朦胧,旖旎得让人心醉。 容嫣心怦怦乱跳,不敢看了。手撑着他胸前弯起嘴角道:“嗯,谢谢。” “谢什么?” 再次抬头,她才意识到,他朦胧的旖旎后是难以揣测的疏离,连眼中的笑意都不达眼底。 她问过弟弟,徐井松为何会突然去容府寻丹青,弟弟道他是为友人要的。而这几幅丹青都在虞墨戈手中,不是他要又是谁。京城何等丹青大师没有,要求二叔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画师笔墨。怕丹青不是目的,容炀才是。 如是想,容嫣可不就该谢他。然这个“谢”也不是那么容易说出口的。 若这些都只是猜测,是巧合呢?即便事实如此,他也定不是特意为她去的通州。直觉告诉她,他不是个简单的人。两人能保持这种单纯的关系,正是因为对彼此的不干预不靠近。既然他不想说,她也不该提。洞察力在他们之间是最不该有的 “没什么。”她推了推他,企图挣开。 他没让,气息渐渐靠了上来。“你没什么,我可有。弟弟陪着你,你便把我抛下了?我可不要谢。” “那要什么?” “补偿啊。”说着,那股热气喷薄而下,他咬住了她的耳尖,惹得她浑身一颤,还是推开了。 “不行。”她窘迫道。“一会儿容炀便要回来了,我得赶紧回去。今儿是小年,我给您送点心来,一是要谢您送容炀的笔;二来想跟您说过两日我便要和容炀回通州了。” 话音落了,对方没应。她撩眼皮看了他一眼,见他眸中迷雾重重,深沉得瞧不出半点情绪,恍然解释道:“我只是回去过年本来想遣嬷嬷告诉您,可又怕久不能回,还是当面说一声的好。” “‘久’是有多久。”他低音清冷地问了句。 容嫣望着他,眉心轻颦。“不知道,过了年吧。”想到他许也该回京城过年,便答道:“应该等您从京城回来后。”可话说出来又觉得不对,她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会再回宛平呢?许便留在京城了吧。 然虞墨戈却淡淡一笑,应了声:“好。” 两日后,徐先生入京,容家兄弟也要回了。提早打发了婆子丫鬟回家过年,容嫣备好马车,带着杨嬷嬷和云寄同行。青窕疑惑,不是说好了不回通州的,怎这会儿便改了主意?连兄长容焕也颇是不解。 容嫣淡然道:辞旧迎新阖家团聚,新年是最重要的节日,毕竟她还是容家人,何时不回新年也该回去瞧一眼。 想来也是,孤身一人留在这连顿团圆饭都吃不上,何谈过节,到底通州还是她的家。青窕能理解,可心怀忐忑。知晓她当初是如何离开的,便想象得出容家会如何待她。 容嫣劝她安心,便随兄长弟弟一同上路了。 回通州的马车很快,天不亮而行,走了足足一日,赶在了酉末宵禁前入了通州城。听下人通报少爷回来了,万氏兴奋得带着儿媳孙儿去迎。 容焕拜过母亲,便去接妻子怀里的小儿子,而万氏则一把揽过了容烁,心头肉似的揉着他,恨不能亲上一口才解这惦念,惹得容烁好不耐烦。 万氏笑嗔地捏了他一把,然眼神一瞟,脸上的笑登然僵住了—— 马车旁与容炀站在一起的,竟是容嫣! 她回来了?! 兄妹几人初到,先去东跨院给祖母问安。一路上,万氏的眼神就没离开过这个容家的大小姐。她一手拉着容烁,时不时地便要朝她瞟上一瞟,想起她离家时那幕,嘴巴抽抽似的撇着鼻孔里直哼气。 新年团圆,梁氏也揣测过容嫣会回,可当真见了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想想她猝不及防地告之大家和离的消息,并义无反顾地离开容家已经两月有余。当初的怒火虽熄了,可汪在胸间的这口气,还是不能完全疏解。 容嫣倒是异常平静,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恭敬地给祖母请安。 天色已晚梁氏房内烛火昏暗,看不清祖母神情,但闻她重重叹息,语气不知是哀是怒地道了句:“回来就好。” 容嫣浅笑颌首,又面色淡淡地对二叔和婶母施礼问候。万氏依旧斜眼瞥着她,冷哼道: “哟,咱可受不起这礼,您多有骨气呀,哪瞧得上我们这个家!” 二叔容仲琨了万氏,万氏一巴掌拍了他的手。“戳什么戳,我说得不对吗?人家连秦府看不入眼,还能看得上我们!” “别说了!”二叔喝声,漠然瞟了容嫣一眼,对下人道:“天晚了,老夫人要歇息,先带小姐下去休息吧。” “小姐?哪家的?这被人抛弃的还能叫小姐呢?” “你少说一句!”二叔指着万氏从咬紧的齿缝里挤了句。 瞧他那狠戾样,万氏火气来了。自己哪句说错了,是她对不起容家在先!她说和离就和离,没了秦家支撑这容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往日里街坊见了她还得七分笑意三分恭敬,如今呢?恭敬没了,笑都变了味,个个背后戳她脊梁骨嚼舌根,道他容家有个不生养被弃的大小姐。 就说前个说亲。孟孝廉家二少爷年十七,翩翩少年郎,本打算请媒人给清芷说和说和,可媒人去了吃了一肚子的茶连孟孝廉的面都没见着。为啥?还不是容嫣这个没良心的小蹄子惹得祸! 自家二弟捐官的事也没了着落。容焕明年又春闱,事事支在眼皮底下,她可倒好,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和离!说得轻巧! 她是拍拍屁股走人了,自己还得给大房养着张嘴!还道容府是书香门第,嫁了能享个清福,享个屁!若不是自己娘家贴补,就他容仲琨画丹青的那点钱养得起谁!这会儿他可来了能耐,竟为了她怼自己。 不行,这满肚子话她可不能烂在肚子里,她得让这位大小姐听听!看她还有脸回来! 万氏瞪着大眼珠子,脖子都拔得老高,想要吐个痛快,然方开口却闻梁氏唤了声。 “歇歇吧!”也不管愤然咬牙的万氏,摆了摆手。“都下去吧,二儿媳你留下。” 儿孙应声。容嫣全程淡漠,冷清清地看都未曾看万氏一眼,领着容炀给祖母退安下去了。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姑姑 ,“祖母您说完了?您说完, 可容孙女说了” 容嫣目光深沉,对视祖母的墨瞳幽邃得让人心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梁氏从未见她如此神情, 一时木然愣住,竟不知回应了。 她不回应, 那容嫣便当她默认。 “祖母,从和离那日到如今, 除了劝我回去, 您可曾问过我到底因何而离, 又问过一句我在秦府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在秦府重病,你们都道是因尤姨娘。的确,是她, 不过不是因我妒恨生疾,而是她给我下了毒,使得一场再寻常不过的风寒险些要了我命。若非郡君发现端倪, 您今儿便没我这个孙女了。” “然这还不是让我最心寒的。郡君发现后告之韩氏,她是我婆婆,非但没为我做主,反倒极力压下此事并支持秦晏之纳了她。我在她们眼里到底算个什么?您说秦晏之外冷内热, ‘热’我未曾见到, ‘冷’我可是领会了个透。我卧病在床月余直至康复,他回通州几次竟未看我一眼。您可知从伤寒以来,我唯一一次见他便是提出和离那日!” 那日, 这也是她穿越而来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夫君。 “看着面上显贵, 您可以问问杨嬷嬷我在秦府是如何度日的。夫君不理, 婆婆不爱,除了郡君为我撑腰,看在她的面子上下人还能唤我一声‘少夫人’,可背后里谁真的把我当夫人了。我不过是挂了妻名的摆设,连韩氏房里的那只猫都不如。” “容家有事便求到秦府,我都是烦郡君帮忙。人的耐性都有限度,我不能一味地磨着她。如此,只能硬着头皮求到韩氏面前,我遭了她多少冷言白眼,又听了多少她诋毁容府的话。我不敢反驳,一来她是我婆婆,二来只盼她说够了,能帮我一把。这些你们又何尝知晓。” “祖母你方才有话说对了,韩氏针对我一部分是因没能把侄女小韩氏嫁给秦晏之,更重要的是我不能为秦家传后。我能理解她作为一个母亲的忧虑,不过理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依旧是空占其位未尽其责,她依旧是看我不顺。既然彼此对不上,为何还非要凑在一起。不仅对她是,对秦晏之也是。我不是该留的人。” 这些话压在容嫣心里许久。与其说是为自己辩解,不若说是为原身抱不平。如果原身能够早些意识到这些,也不用在秦府蹉跎那么些年,更不会因一场风寒丢了性命,让她这个穿越者占据了她的生活。 梁氏惊愕不已,尤其听闻尤姨娘加害孙女,甚是后怕。可整番话听下来,她越来越平静,平静到冷漠,终了哑着沧桑的喉咙冷哼,寒声道:“你终究还是为了你自己。” 容嫣简直无话可说了—— 可她不能不说。 “那祖母您觉得我应该为了谁?” “为谁?自然是为这个家,为容氏一族。” “您所谓的容氏一族,便是二叔,是容焕,当然也包括容炀。可就是不包括我,也不包括姑姑。” 话似针锥,猛然戳进老太太的心口窝,她搭在椅背的手颤了颤。 姑姑容画是梁氏小女,年轻时是出了名的美艳,毫不逊容嫣半分。她自小和姨母——梁氏姐姐的小儿子赵世骞定了亲。梁夫人嫁于昌平侯府二爷,赵世骞是她独子,长容画两岁。翩翩少年郎儒雅温润,十七岁便中举,只待容画及笄便完婚。二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是桩良缘。 容画年及十五,随母去昌平侯府拜见姨母,偶遇大少爷赵世卿。赵世卿是大房长孙,年三十二,方列世子之位。 赵世卿妻子柳氏端方娴淑,夫妇伉俪情深。怎奈天不遂愿,柳氏患病辞世,赵世卿久不能忘怀。偶遇容画,见其与亡妻颇有几分相像,恍惚间若再见初嫁娇妻,一时竟愣住了。然得知是堂弟未婚妻后,持重过礼,避讳地让开了。 他是避开了,可有人动心了 去姐姐院子的路上,梁氏心思转得飞快。自家大儿子容伯瑀,进士二甲第八,本有机会参加馆选考个庶吉士入翰林,可他却选择观政都察院,这一观便是两年至今未分配。二儿子容仲琨,整日痴迷画作,秋闱屡屡不第,再这么下去怕廪生的身份都保不住了。 她一个寡妇,哪里来的依靠。为了维持着容家书香传世的体面,死了不愧对祖宗,活着不被人戳脊梁骨,她熬心熬血。为了容家,她连万氏这种刁钻厚颜的人都忍了,还不是亲家时不时拿钱给女儿撑腰。 这口气梁氏咽下了。可怕就怕早晚有一日,这体面还是维持不下去,她不能错了机会 赵世骞是个好儿郎,可再他也只能走仕途,举人是中了,谁保证得了他一定会进士及第,可不是每个人都如她大儿子容伯瑀,更多的还不是容仲琨那样的。就算中了,且又入了翰林,还是逃不了熬资质。到底不若侯府袭爵来得快。而这爵位,早晚是要落到赵世卿手里的 梁氏借口迷路,将女儿引入了世子爷的院子。正因偶遇容画,赵世卿被思妻之情席卷,多饮了几杯酒,乍然见了误入正房的容画,还道是妻子还魂,将她拥住。待他清明过来欲道歉时,梁氏姐妹来了—— 见此一幕,梁夫人惊住。一个是平日里彬彬持重的世子爷,一个是温顺柔和的外甥女,怎也不会把这两个人想到一起!然今儿这一切巧的不能再巧,梁夫人就是不动脑子也看透了。 这个贪心不足的妹妹啊! 梁夫人怒火中烧,可为了自家颜面,她不能戳穿妹妹的阴谋,对世子爷她也不敢发作,只能压抑着把这股子火气撒在了外甥女身上。 涉及女儿家清白,容画泣不成声,如何都解释不清了。为担此责,赵世卿决定娶她—— 容画不肯,关了自己月余。在母亲痛心疾首的劝说下,她只能嫁了,嫁这个大了她十七岁的男人,给一个只小他三岁的孩子做后母。 梁氏得逞,却没料打嫁入的那天始,除了三日归宁,容画再没回容家一次,与容家彻底划清了界限。次年,赵世卿春闱失利,梁夫人将此罪记在了妹妹头晌,也与她断绝了往来。 这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可当初的教训她还没吃下 梁氏一声接着一声地狠叹,想用这叹声鞭笞容嫣,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和无礼。然容嫣不觉得这是冒失,是她把自己推向这个位置的,她必须得反抗。 “祖母,我知道您所为都是为了容家,可您不能牺牲我们去换容府的体面,我也知道您这辈子过得不易,容家祖上定要感谢您,但您别忘了我也是容家的后。 “况且体面是自己挣来的,不是换来的!我父亲的功名是他努力得来的,容炀也一样,我不觉得没有靠山对他不是件好事,如此他才更懂得珍惜,况且我相信他。” 容嫣垂目须臾,深吸口气对视祖母道:“作为荣家人,我会替父母孝敬您,尽儿孙的责任。但如果您还是要坚持下去,那我也只能和姑姑一般,与容家再无关系!” 容嫣舌尖轻点下齿,声音虽缓,却把每个字都咬得极清晰,千金般重压在了梁氏的心头,她脸色苍白得吓人。可她依旧不觉得自己错,她为容家付出了一生,她何错之有。即便错,也不会坑了儿女。 “你们都是没有良心的!我是有私心,可我何尝没为你们着想过。画姐儿不认我,可她如今是千拥万护的侯夫人,她敢否认她的体面是我为她争来的吗?还有你,待秦晏之入堂拜相那日,你可想过你将有的荣耀” “人活得不是那些虚无的体面!而是感情。姑父只把姑姑当做亡妻的替身,她有做过一天她自己吗?秦晏之只把我当做个摆设,我每日在后宅与酒相伴迷醉自己,这就是体面的代价!” “感情才是最虚无的东西!” 梁氏不屑哼道。 容嫣明白,梁氏守寡二十几年,寡妇心态让她不相信任何人,把所有的精力希望都寄托于子女身上,只有他们的成就才能弥补内心的空虚。 这也是她的不幸。 “祖母,儿孙自有儿孙福,您真的该歇歇了。”容嫣神色淡然地道了句,随即恭敬福身,再没给梁氏回话的机会,退出了正堂。 梁氏满腹的话梗在喉咙吐不出来,憋得胸闷。为何只揪着自己的私心,就看不到她给她们带来的好呢?女人活得是什么?无非是名声身份。不使些手段不有所牺牲怎么可能得到! 陈嬷嬷眼见老夫人长长地吐了口气,忙劝道:“这事太突然,许是孙小姐一时难以接受,老夫人您可别忘心里去,她会知道您是为她好的,再给她段时间” 梁氏阖目拜了拜手,满脸的沧桑。“算了,她不会听的。”她已经不是自己那个乖巧的孙女了。方才那一番话决绝不留情面,虽她觉得无礼,然容嫣最后的那句话戳中了她心:许她真的该歇歇了。 可她真的歇了,这个家谁来撑。这个家已经是她的全部了。 “扶我进屋躺会儿吧” 不管祖母如何想,容嫣话是说明白了,任她们再有何心思她也不会动摇,绝不走回头路。 荣耀,体面,富贵这些都是自己赚来的。即便赚不来,那么她问心无愧地过完此生,也是一种成功。她不想要那种丧失自我而换来的安稳。 到了后院,她伸手去撑房门,皓腕上的墨玉镯子乍然跳入眼底,她又想到他了。 今天腊月二十六,他应该已经回京了吧 宛平,虞家别院。 “少爷,这”九羽看着冰裂瓷缸里翻身漂浮的锦鲤,神情惶惑。 “也不是第一次了,有何可惊的。”虞墨戈将手一提,把整壶的阳羡都倒进了瓷缸里,最后索性连紫砂壶也扔了进去,清冷转身。 九羽看着那茶壶怔愣。 打虞墨戈从都察院出来,身边便危机四伏。不知是谁,非夺他性命不可,不是刺杀便是下毒,酒c吃食c甚至是药无孔不入,这也是他养鱼的原因。 可九羽怎都没想到,会有人把毒下在茶里。 茶炉还温着,水是曲水亲自打的,茶壶从未动过,那么只能是茶叶—— 九羽猜得没错,虞墨戈今儿煮茶,拈茶时便觉着茶叶不似往日,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过他还是让曲水煮了,茶好后他没喝,而是先斟了一杯倒入瓷缸中。果不其然,半刻钟不到,七条锦鲤无一条存活。 虞墨戈扶额坐在桌前,回忆这一切。除了九羽和曲水,房中没有任何人来过,这毒到底是如何下的? 这想夺他命之人也是奇怪,在京城从未出现过,独独在宛平。他这是不想自己死在京城。 如此回忆前世,好些死里逃生的事似乎便都能解释清了。 到底是谁?虞墨戈想到兄长。虞晏清是手刃了自己,但他奉的是首辅的命。那么想杀自己的是首辅?也不对,前世首辅利用他讨伐套贼,驱除倭寇,他还要靠自己帮他。最后让他死,是因他看透了一切,所以留不得了。 那么到底是谁?原来上辈子就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 九羽唤曲水来偷偷把鱼处理掉,换些新的来。九羽看着主子,凝重道:“爷,不若回京吧,起码安全些。今天二十六老侯爷已经催了两次了。” 二十六了?那她是不是该到通州了 想想再不喜欢那个家她终了还是得回去,亦如自己。 “去吧,收拾收拾,明个出发。”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新年 ,一层层的记忆泛着莫名的悸动从心头涌过, 绵绵地酸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容嫣感觉自己快被这种不受控制的情感淹没了。 她和秦晏之也不过只接触了一次,便是和离那日。三个月了, 她甚至都快忘记他的模样他的声音,可偏偏这具身体就是忘不掉! 眼下, 情感与理智抉择,容嫣僵住。 待秦晏之走近的那一刻, 她还是把满腹的期待压了下去。 理智胜了。 因为她不是“容嫣”。 秦晏之从容驻足, 站在她面前亦如记忆中那般, 温润儒雅,俊得像精雕细琢的美玉,明亮又宛若修竹般英逸。 他望着她的眼眸清亮如水, 然流露出的永远是微凉的冷淡—— 二人对望,容嫣察觉他眸光的冷淡里似有异样的波澜暗涌,从眼底一层层地漾了上来, 她敛回目光,再不瞧他了。 “再次恭喜小少爷。家人还等着我回去,便不与你多聊了。”容嫣对着秦翊莞尔,又出于礼节地垂目对秦晏之潦草福身, 扭头走了。 “容嫣。” 身后, 清润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不得不承认,秦晏之声音很好听,温而醇厚, 极易甫定人心。 可这声音若是凌厉起来, 其伤害程度也半分不少—— 原身的记忆被勾起,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了秦晏之的一句话: “容嫣,你心还能再狠吗!” 不管这话他因何说出来的,但对原身震撼程度足以让此刻的容嫣感受到她当时的绝望。原来她在秦晏之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容嫣漠然转身再次对视他。眼里澄净无波,却也凉如秋水。 秦晏之有点怔,随即沉声道:“你走后祖母一直念着你,若是可以去见见她吧。” 谁有资格邀请自己回秦府,他都没有资格。 容嫣冷哼了声,樱红的双唇轻碰,平静道了声“抱歉。” 没有任何语调的两个字,却重重地挑动秦晏之的神经。这不是她该有的神情,往昔的容嫣是和婉柔顺的,她看他时,水润的清眸流淌出的是无限依赖和羞怯。可眼下她冷漠得似山云岫烟,摸不透。 秦晏之心头一紧,眉宇不自觉地蹙起,蓄了抹冷淡的愠意。 对,这才是他本该有的神情—— 容嫣淡然瞥了他一眼,再没给第二个眼神转身离开。然才欲靠近弟弟,发现看距自己仅三步之远的虞墨戈。 ——他没走? 那他都看到了容嫣心有点乱,又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思量片刻,她淡然含笑道:“我以为您走了,对不起,没与您招呼一声。” “无妨。”虞墨戈精致硬朗的轮廓稍柔和,勾了勾薄唇溢出两个字,像珠玉划过。“我本要离开了,可方才在酒楼小姐落下这个,总该还了才好。”说着,他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一只叠好的绢帕。 容嫣摸了摸袖角,愣了,随即脸红目光深长地看着虞墨戈,迟疑地道了声:“谢谢。”便将那绢帕匆匆从他掌心拿走,因为匆忙,冰冷的指尖在他温热的手心划过。在她手撤离的那一刻虞墨戈下意识握掌,却什么都没抓住,空的—— 他淡笑收手。 “下回莫要再丢了。” 容嫣点头。低垂的睫毛轻颤,将捏着手帕的掌心朝衣袖里缩了缩,淡淡道:“那我们先告辞了。”说着,带容炀离开。 然从他身边擦过时,被他拦住了—— “等等。” 虞墨戈看了眼曲水手里的披风,曲水会意递了上来。他望着容嫣,清清冷冷地道了句:“小姐拿着吧。” 容嫣怔愣,茫然地看看曲水手里的披风,又抬头看看他,满眼不解。 虞墨戈抿唇淡笑,指了指她衣衫。容嫣低头,这才注意到衣襟上的沾染的血迹,连裙摆都脏了。不过殷红和衣衫上的海棠绣花相称,倒也不是那么明显,她辞笑道:“不必了,谢虞少爷。” 她不接,他便不动,面色沉静地看着她,眸色似水深沉。 二人僵持须臾,到底还是他败了。可他若言败,那他便不是他了,虞墨戈单手一挑将披肩接过来展开,披在了她肩头,动作一气呵成连个反应的机会都不给她。 眼看他修长手指朝飘带探来,她清楚他要做什么赶紧退了一步拉开距离。这已然够让人多心了,不能再让人生疑。她一面感谢,一面转身匆匆将飘带自己系上了。 眼瞧着街角处寄云和玉芙寻过来了,她她留了句“再会”便带着弟弟和杨嬷嬷离开了。 虞墨戈看了她须臾,也转身朝自家的马车去了。然才迈出两步忽而顿足,挺拔着脊背,双肩稳如磐石地偏首,半张侧容正对秦氏兄弟。 雾气淡了,阳光直射将他精致的轮廓打下一层光晕,与这清亮相对的是光影下他晦暗不明的神情。 他余光扫向秦晏之,薄唇微勾,慵懒张扬似这冬日里的柔光,却也带着凛风般的肃杀清冷。二人对视,他优雅地扬起下颌,漫不经心地扯了扯银白鹤氅,闲适而去 一直到他上了马车,秦晏之的目光始终未错。 他认得他,京城有名的纨绔虞三少,可比起这个名声他更愿唤他“戟霸”,天资纵横胸有韬略的征西将军。瑕不掩瑜,放荡掩不住他的能力,本可为国所用却沉沦至今,可惜了。 只是,他识得容嫣? 知道他不羁,然方才那幕却无半点轻佻之意,如此举动可见两人定是相识已久,他们如何认识的?回想容嫣方才面对他时的恬然娇涩,秦晏之心中是说不清的滋味翻涌,这是曾经他再熟悉不过的神情,但现在不属于他了。从她大病新愈后,她给他的只有冷漠。 这又怪得了谁,五年,足够让人生情,更能将人炙热的感情一点点磨蚀 秦晏之忆起了方才那只手帕,绢帕上的刺绣隐约是朵朝颜。 他记得刚成婚时,她喜欢极了这种小花绣了很多。还偷偷在他衣衫的袖口也绣了一朵。男子在袖口绣花,还是这不知名堂的花,岂不是让人笑话。量她小姑娘不懂便将衣服收了起来,直至被她翻出询问,他不以为然道:这朝开夕落的花寓意不佳! 也不知是语气严厉她怕了,还是心生怨气,从那以后她再没绣过。 他思虑再次飘向那只袖口的朝颜,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给他绣花,再之后她从没给他绣过一件,好像也从没给他做过任何一件东西。 这五年究竟是怎么生活的 秦晏之暗叹。不管怎么生活的,一切都过去了,他们再没关系了。目光转向容嫣离去的方向,人已经走远,亦如她离开他的生活。到今天为止,他始终没想明白那和离书到底该不该签 “走吧。”秦晏之唤了声。 秦翊不舍地收回了目光,默默跟在兄长身后,却问了句:“为何这般对待嫂嫂。” 秦晏之眸色愈深,温润的脸瞬间凝重。他看了弟弟半晌,眼底潮起潮落,终了都平静下来 回到容府,云寄去了小厨房,容嫣让杨嬷嬷带容炀洗洗身上的烟尘,此时西厢里只余她一人。 她忐忑地将衣袖里的虞墨戈给她的绢帕拿了出来,小心展开,里面竟包着半块破碎的玉佩。 他给自己这个做什么? 容嫣摩挲着玉佩,瞧着那裂痕有些眼熟,记忆浮现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除夕夜。 容府上下喜庆一片,红灯高挂,老少主仆皆换上新衣迎新年,神采奕奕。万氏还特地给容炀送了身崭新的直缀,用的都是上好的苏锦。 祭祖后,一家人围在正堂吃年夜饭。容嫣把准备好的压岁钱拿出来。小侄子的给了嫂嫂,小侄女还没待伸手,则被万氏接了过去。她掂了掂不沉,好奇地打开瞄了一眼不由得“嘶”了一声,竟是几颗小金豆子。 见容嫣给容炀也准备了一份,万氏赶忙用胳膊肘杵着小儿子容烁,喝道:“真不懂事,也不给你大姐说句吉祥话!” 容烁不情愿地撩起眼皮,道了句“大吉大利”再没言其他,继续啜他那杯屠苏。 容嫣淡然抿笑,又拎出来一只锦囊给了容烁。 原是早有准备啊,万氏瞧着她,越发地觉得她腰缠万贯,难以揣测她有多少家底。虽眼红,不过容嫣已经搬出容府,即便不搬那也是大房的钱她分不着毫厘。可分不着不等于不惦记,总有能把钱抠出来的道道。 吃过年夜饭要守夜,容焕带着弟弟们去放炮仗,容嫣陪祖母打牌,加上万氏白氏正好一桌马吊。 容嫣言道不熟现学现卖凑上了手,打得不好。倒是乐于算计的万氏连翻坐庄,三家怎都攻不下来,赢得她合不拢嘴,旁的心思也没了只盼着多摸几把大的。然小孙儿不成全,乳母哄不住,白氏只得去哄孩子了。见万氏怏怏不悦,容嫣拉了梁氏身边的陈嬷嬷。 陈嬷嬷讪笑推辞道:“不成不成,哪能和夫人小姐们玩,奴婢这手可笨。” “再笨还能笨过我。”容嫣笑道,“嬷嬷来吧,凑把手。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可好?” 陈嬷嬷瞧着容嫣难得的兴致,无奈笑道:“这可是大小姐自个说的,别怪奴婢给您输哭了。” “瞧您说的,都是一家人谁输谁赢不都是一回事,这钱也没流到外人手里。” 这话说得万氏心里好不痒痒,笑痕越深。而梁氏则看着孙女,昏黄的双眸透出光亮。万氏只顾着赢钱,可她瞧得清楚。容嫣说是不会玩,实则没少了给万氏放水,她这是有意哄着她呢。 从她回通州那日开始,一向低调的人鲜财露富不加掩饰,梁氏以为她是想用这办法哄住见钱眼开的万氏,如她所料,万氏这几日对姐弟二人好不恭维。 可既然想到这点,她也该明白她这婶母不是那善罢甘休的人,眼下委屈不过是为了更大的利益,若是得不到翻脸便不认人。所以梁氏隐约觉得,容嫣心里还装着其它。 “祖母,该您了。”容嫣软语唤了声,梁氏回神,挑出一张双珠四索。 “凑上!老太太,您这是给我送牌来了!”万氏咧嘴,一张脸笑开了花。梁氏瞧她没心没肺的样气就糟心,手里的余牌一扔,哼道:“对,给你送钱,要不要啊?” “要啊。哪个会不要,您老的钱可都是沾着贵气的。”万氏挑眉浮夸道,趁陈嬷嬷洗牌瞟了眼容嫣,又道:“我也得沾沾嫣儿的喜气。” 容嫣笑了,摸好了牌瞥着万氏道:“我哪来的喜气。” 万氏甩下一张牌,努了努嘴。“哟,还不承认呢。昨个你可是见着秦家少爷了?” 容嫣出牌的手微顿,淡然应:“见到了。” “果真遇到了?”梁氏惊问。 “当然了。母亲可不知,秦家少爷见了我们嫣儿眼珠都直了,话都不道讲,眼里尽是惊和喜。跟我们嫣儿说话那声音柔的,哎呦,打我嫁了仲琨也没听过那么一句贴心的。就我这婶母心都软了。看看,他悔了吧,到底是悔了呀!心里头啊放不下咱们嫣儿!” 添油加醋,万氏可是好手。瞧都没瞧见,描得是绘声绘色。 容嫣不屑,可有人当真了。梁氏盯紧了容嫣,生怕哪个微不可查的表情错过去。然容嫣却淡如止水,捻了捻手里的牌嫣然道:“秦少爷自然放不下,入秦府后便我照顾着他,一晃五年,都说长嫂为母他舍不得我不是应该的吗。” 酝酿好的话又被她堵在了喉咙里,梁氏抿紧了唇。万氏也有点怔。 玉芙明明说她看到的是秦晏之,怎成了小少爷秦翊?不对,容嫣这是偷梁换柱! “嫣儿,你” “凑上!”容嫣声似莺啼打断了万氏,还没待万氏反应过来,她拍手而笑。“可算赢了婶母一把。看看我都凑了什么色样,例卷c鲫鱼背c双叠婶母,这回嫣儿可是沾您的喜气了!” 万氏瞪着桌面上的色样傻眼了,脑袋里算盘打得飞快,哪还顾得上方才的话。这把可输大了,玩了一晚上自己也没凑出这么多色样,她一把就全了?万氏暗里剜了她一眼,心里狠狠道:小丫头片子,还说自己不会玩!面上却抿笑捏钱,酸着脸连牌都没用陈嬷嬷洗,捞过来自己动手了。 还不信玩不过她 话岔过去,梁氏也不好再提,大过年谁也不愿闹得不快。于是道自己乏了,让容嫣身后的杨嬷嬷来替她,她回跨院休息了。 杨嬷嬷左推右辞,谦虚上场,然屁股一坐便再没留情,合着容嫣打得万氏措手不及,连陈嬷嬷看得都目瞪口呆。 要知道杨嬷嬷随叶氏那会,没少陪她和员外夫人们打牌,容嫣还是她教出来,区区一个万氏岂比得过她主仆二人的默契。打到三更梆子响起,陈嬷嬷都快撑不住了,万氏却越战越勇,输得眼珠子通红,巴望着下把翻盘下把翻盘,结果一把连着一把地输,一直输到了鸡鸣 大年初一给长辈拜年,众人洗漱后来到东跨院。输了一个通宵,万氏心里好不懊糟,脑袋浑浆眼睛直愣愣地不知道在合计什么,容仲琨好几次唤她她都没听到。 还能合计什么,还不是昨晚输的那几个钱! 用过早饭,迎新爆竹声声脆响,一家人拾掇好了便去容家祠堂祭祖给族里长辈拜年。 容家祠堂是个两进的院子,穿过门厅是一块大影壁,影壁后则是见方庭院,朝南正厅为承志堂。一家人到时,族长容裕翰已坐在堂中候着了。 容裕翰是容嫣祖父容裕真的堂兄,年过古稀,一生清正为容氏谋福,威信极高。 容氏书香世家,但入朝为官者不多,而容嫣祖父和父亲皆是进士出身官职不低,故而族人对他们也是另眼相待。 每每相聚,万氏总是高人一等地看着各家妇人贴上来嘘寒问暖。不过今年几位姑嫂妯娌兴致可不大高,想来也是因为他们家和秦府断了关系的缘故。 三叔公家小婶是保定安肃县教谕家的女儿,三十出头,人长得俊平日里也爱美,给万氏拜了年一眼便搭见了她手上的羊脂白玉镯子。 “哟,二嫂镯子真好看,这雕花可是少见,新添的?” 闻言,万氏悠然拖了拖发髻,两根镯子皆露出来,叮当作响。听这清脆的音儿也知是上好佳玉。大伙目光跟去,万氏压低眼帘扫了一圈,唇角溅出丝得意拉长音道:“可不是新添的,是我家嫣儿给送的新年礼。” “容嫣?”大伙惊讶,视线追去。容嫣高雅依旧,丝毫没有她们所预想的落魄。不是说和离去了宛平,没了秦家还能过得好?万氏这是给自己贴金吧。 瞧众人撇嘴,万氏用脚趾头都猜得出她们在想什么。容嫣是和离了,可也不是一点吹嘘的资本都没有。万氏摩挲着镯子叹道:“我们嫣儿啊,是个知冷知热的,给我们每人都带了份礼,琳琅阁的。瞧瞧,容芷那宝石簪子也是她堂姐送的,还有他大嫂的这手钏” 白氏识趣地凑上来,配合婆婆点头。万氏慵然地拍拍她手,又笑道: “我和她说,你不必带这么多东西,虽说秦家给你的钱够你衣食无忧,也不必为我们破费。这不是又在宛平置了六百多亩的地,如此大笔开销,还惦记着我们” 好生厉害啊!和离还能带出钱来,还置地?啧啧,到底是秦家家底厚,要不怎这么多人想要嫁进去。自打听闻他们和离,媒人差点没把秦家门槛子踩破了,可人家愣是一个没相中。传言秦晏之在京城订了人家,可通州和京城这么近,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如此,不得不让人联想:莫不是他还对前妻惦念不忘? 万氏瞧她们那眼神,估计也该脑补到秦府了,于是道:“若没情义在,秦府能这般为嫣儿周全,予她下半生锦衣玉食?哎,这也就是她脑筋轴转不过弯来,看不出这片情义在。还背着我们买了田,早知道如何都不会让她买,买了有何用,早晚还不是得回来。” 再痴也听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了。后宅里的妇人,耳朵长舌头长,这会儿又围着万氏殷勤起来。而万氏似又寻回了当初的感觉,她还是被人捧着的 人已到齐,小辈给长辈拜过年后,族长带着众人穿过承志堂去后院的追慕堂祭奠祖先。 容焕带着容烁和容炀给祖宗磕头,三人伏地,三叔公家几个和容嫣同辈的孩子怯怯私语,捂嘴嬉笑。最小的不过四岁,呆愣愣地指着堂上的三位从兄,扯着母亲的衣角奶声奶气道:“破了,娘亲,破了。” 三叔公家的婶子赶紧捉住儿子的手,低声嘟囔了两句。小孩子不知所以,茫然看着母亲,好似要证明自己没错声音更大了。“娘亲,他衣服破了。”说着,还要拉母亲去看。 听他这么说,几个孩子笑得更欢。 “肃静!祖宗面前不敢放肆!” 族长把手里的拐杖朝地上敲了敲,小孩子惊得再不敢吱声。兄弟三人互瞄一眼,祭礼继续。 礼毕,容焕和容烁掀裾而起,容炀动作稍缓,然就在他站直的那一瞬,身子不由得晃了晃。 容嫣目光始终没离弟弟,见他不稳上前去扶。怎奈还是晚了一步,容炀一个眩晕栽倒在地。 “容炀!”容嫣不顾场合,扑上去抱着摔倒在地的弟弟大呼,把满堂人都惊呆了,连族长都从太师椅上颤悠悠起身,瞧了过来。 梁氏更慌,眼看着孙子唇色发白,急的赶紧让陈嬷嬷赶紧上前。 陈嬷嬷端了水,容炀一连喝了几口,可眉眼依旧不开。万氏怔了好半晌才缓过来,眼见地上脸色苍白的容炀,目光在众人间扫了一圈,赶上前一脸焦急地呼道:“炀儿啊,这是怎么了?可是哪不舒服,怎不早和婶母说啊。快,快,快掺小少爷起来,去西厢歇歇。”她唤了小厮过来,一面问着“可还能起来?”一面去拉容炀。 容炀体虚,昨晚又一夜没睡,方才是因起得太急一时头晕虚脱了。这会儿喝了水已缓过来,方要起身,只觉得姐姐揽在他身下的手掐了他一把,他登时会意,眼睛紧闭眉头锁得更深了。 容嫣护在那小厮不敢鲁莽去抬,万氏手劲不够又拉不动,容炀就这么躺着,直到族长走过来才缓缓睁开眼睛,红肿的双眼对上了这位老者。 族长上下打量一番,见他气色着实不好,神色凝重道:“可还起得来?” 容炀虚弱点头。族长沧桑的嗓音“嗯”了一声,威严地环视一众,遣人都去承志堂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亲人 ,几人穿过抄手游廊, 直奔承志堂而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为首男子四十出头,生得玉面潇洒相貌堂堂, 眉浑而入鬓,耸鼻薄唇, 虽有几分凌厉却因笑起时唇角若隐若现的梨涡把这份硬朗柔化了。 不过也正是这笑,让人看着眼熟, 尤其是那对梨涡。 容嫣也瞧着亲切, 可空半晌愣是没想起是谁, 还是容炀试探着唤了声:“二舅父?” 男子颌首,众人恍然。这便是京城叶家二爷,叶承稷。 叶氏祖籍临安, 书香世家,高祖是当地有名的学士,精通黄老学说, 因擅长诗文被推为“词坛名将”;曾祖则是知识渊博的儒士,在临川创立了“叶氏家塾”并聘请理学大师为塾师,课教宗族子弟。 人家叶氏家塾,可非容家能比的。 容嫣外祖叶元懋生于诗礼氛围, 十九岁便进士出身入了翰林院。不过因其书生气浓, 不精为官之道,在翰林院待了一辈子,直至五十六岁因病辞世。 受家族影响叶元懋极重视教育, 长子早夭便把希望寄于二子叶承稷。怎奈叶承稷对学问不甚喜欢, 却对经商颇感兴趣, 又因其母家沈氏乃盐商之故,常和江南外祖家走动,展露其经商之才。 市农工商,商为下品。叶元懋不悦却不是那迂腐之人,于是默许了。然叶承稷也是争气的,几年功夫便做得有声有色,如今生意已是遍布南北 不过从容嫣父母去世后,容叶两家再没走动过。 容嫣母亲叶绮蕴是沈氏小女儿,宠爱至极,得知丧信后沈氏悲痛欲绝,想起当初若非夫君坚持她如何都不会把女儿嫁给容家,不嫁便不会有今日,于是免不了迁怒对容家怀了怨气。而对梁氏来说,自己爱子罹难她又何尝不难过呢,无心言了句儿媳晦气被沈氏闻之,两家便彻底不往来了。 可今儿承稷突然到访,总不能是为拜年吧! 他还真就给各位拜了年,容嫣和容炀纷纷见过二舅父,叶承稷平静而应没多说什么。客人是二弟家的,族长见过了不必参与,可眼下容炀的事还没结束,一时走不开。 事情僵持,叶承稷笑道:“方才听了个尾巴,道是嫣姐儿想把弟弟送到京城读书?这是好事,若说做学问,哪里都比不及顺天府学。” 容炀能进京城任何书院,大伙都已经觉得不易了,然叶二爷开口便是府学,那可是一般人进得了的?再向上可就是国子监,入了国子监那便是一条腿迈进了官场。众人惊讶,容焕嘴里也有点不是滋味,他若是能入府学,说不定还能早几年考取举人。 若去府学,这事还用考虑吗?只要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族长自然没有意见。他含笑道:“叶先生可是能帮炀儿入学?” “这是自然,容炀是我亲外甥,这都是我做舅舅的义务。”叶承稷端着茶盅,带着一副若即若离的淡定。见族长眉心平展,他抿了口茶又道:“我送他可以,但族长您也该应了嫣姐儿的要求。我是个商人,礼教云云我不懂向来随意惯了,瞧着人家姐弟想团聚便是不忍,如今课业之事已解决,可依了二人了吧?” 族长点头:“容宅也是容家,只要容嫣不嫁有能力照顾弟弟直至学业有成,于我族长的身份而言,确实无甚不可。不过”他瞥了眼梁氏,接着道:“我这毕竟隔着一层,最后定夺还要看他祖母,不过从族里而言,我同意了。”说着,郑重地看了眼梁氏,“二弟妹,我劝你也不要再执着了。” 见梁氏犹豫地点了点头,族长安心,与叶承稷寒暄几句便遣大伙散了。 这就完了?几个好信儿的妇人磨磨蹭蹭,一脸好戏还没看够的表情。然万氏的丑可是丢够了,掐紧帕子灰头土脸地领儿孙跟着梁氏回去了 容府,梁氏一张脸绷得紧,问候道:“亲家可还好。” “家母还好,谢容老夫人记挂。”叶承稷淡淡应。 梁氏点头,又道:“不知叶二爷今儿来是为” 叶承稷笑笑。“家母听闻嫣姐儿和秦府的事,心有记挂。赶上宫里来批贡品走漕运到了济宁冰封无水,征用叶氏商队走陆路,眼下才到通州,我便借这机会来给您拜年,看看嫣姐儿他们。” 梁氏想到方才在祠堂的话,追问:“您果真能把炀儿送入府学?” “当然。炀儿入京也不是何难事,外租家在京城极方便。” 叶承稷含笑看了眼容炀,梁氏也跟着看了眼,开口却问道: “炀儿入京,到底是入府学,还是入外祖家?” 这一问突兀,大伙愣了,连叶承稷也不免惊讶。 但容嫣明白。梁氏守寡二十几年,独自撑起这家,生怕被人指点争强好胜,久而久之养成了敏感的性子,自尊心极强。 “外祖”一词挑动了她的神经。两家比较容家处劣势,叶府高她们太多。梁氏的自尊让她敏感地察觉到自己作为祖母的权威受到撼动,或者说,她觉得叶氏在和她抢人。 这绝对不可以——容炀只能是容家的孩子。 叶承稷是个透彻的,也揣摩出她的心思,笑道:“容老夫人多虑了,容炀自然是入府学,可外祖家在京城总不能不让孩子见亲人吧。他是容家大房唯一的香火,更是家妹的儿子,我们怎么可能不疼他。” 听他把“容家香火”咬得清晰,梁氏稍安,眸光一转瞧向容嫣,又道:“如此你可放心了?容炀若是去了府学,大部分时间留在京城,去宛平便也没意义了,无需去了。” 梁氏心思转得倒快,容嫣才不进她这个套。 “我还是要接他去宛平。” “你这孩子这么拗呢!你不就是担心我们照顾不周,如今他去了京城有你外祖照应,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梁氏皱眉道。 容嫣摇头。“不行,我还是要接他,我要供应弟弟的一切。” 不离开容府,即便在京城容炀还是摆脱不了他们的控制。 “你!” 梁氏气急拍案,一旁的万氏忙按住了婆婆,谄笑哄劝道:“母亲您别急,嫣儿也是想和弟弟在一起。再说她供应也没什么不好,嫣儿本就有钱,况且咱家这情况也是捉襟” “见肘”两字还没说出来,梁氏恶瞪了万氏一眼。就她那点心思她还不知,早就觉得容炀是个累赘巴不得不用养他。 梁氏碍面子,万氏有话不敢讲,急的拧着帕子眼神四处瞟。 叶承稷瞧出二人顾虑,淡笑道:“这事老夫人再想想,我的建议您清楚。眼下公事在身不能久留,可容我和孩子单独聊会?” 他是想给他们一个商议的时间。 梁氏应声,叶承稷随容嫣姐弟去了西厢。 才一入门,叶承稷方才的淡漠消散,眼神顿时柔和了许多,看着容嫣不免叹声。“你这孩子,这么难为何不与外祖说。若不是二十九那日得了消息,我们还被蒙在鼓里。你可知你外祖母听说你的事忧得一晚上没睡,嚷着非要来见你,压不住她我便连夜赶来了。” “让外祖母和舅父操心了,外祖母可还好?”容嫣愧疚道。 叶承稷是要怪她,她可是自己的亲外甥女,心疼还来不及呢。于是缓了语气道: “她都好,不用记挂。嫣儿啊,你虽姓容可你到底是绮蕴的女儿,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亲人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这些年以为你在秦府过得好,我们才安心没搅扰你,若是早知你受此委屈,便是容家不同意我们也要接你出来。别把事情都自己扛着,就如今儿这事,我若不来都不知你姐弟二人过得是这种日子。你放心,今儿舅父如何也要让你们搬出来的。” 原来家人不都是容家这般,容嫣有多久没这么踏实过了。心里暖眼圈也跟着红了,她吸了吸鼻子,放下一直端起的架子,这会儿再看她才像个孩子该有的模样。叶承稷会心而笑,不管她经历了什么,在他眼里她永远是个孩子。 “容炀赶明去了府学,你也入京吧,回外祖家来。你外祖母可是惦念着你。” “谢舅父。若非您来,族长也不会这么快同意容炀离开。但去京城这事只怕祖母不会轻易答应。她的顾虑方才您也看到了,若我也去了京城,她只会认为我们要脱离的容家。只要我守着宛平容宅,她才能安心地让容炀进京入学。” “你人去了她又能奈你何,有外祖母和我在,没人敢把你怎样。” 容嫣犹豫。他们姓容,在容家再不受待见这也是祖家。而在叶府,即便受宠也是寄人篱下。她是无所谓,但她不得不为弟弟考虑,毕竟他是男儿她想让弟弟挺直了脊梁骨。不过未来的事谁也保不准,但眼下她的人生计划才刚刚开始,为了容炀的未来,她得给他挣下一片家产做他的后盾。 这些顾虑容嫣暂且没对舅舅道,而是笑应:“一切都待容炀的事解决了再说吧” 另一面,万氏搀着婆婆去了稍间,殷切道:“母亲怎就想不开呢。今儿叶家二爷为何而来您看不出。您若不同意容嫣带容炀走,那叶家二爷不会罢休的。这么些年可见叶家人登过一次门,好不容易有了缓和的机会不能再僵下去了。和叶家沟通对咱有利无弊。眼下容焕要参加春闱,容烁也在读书,哪个不需要提携。您说我偏心也好自私也罢,我认。可他们也是您孙子啊,您为何只想容炀不想他们呢?再者跟着容嫣去了,于咱家无碍却能了了好大困难。” 知道她要提钱,梁氏眉头皱起。万氏可不管,今儿得把话说清。她在乎面子,自己可不在乎,面子能值几个钱! “您想想,咱府上什么情况,不是我邀功,我父兄没少给我贴补,连容炀的用度多少也是从这出的。我掌这个家也不易,您偷偷补给容炀我都知道,可我从来没说过什么吧。再说您那点补给也借不上力。你想想容嫣,六百多亩的地说买就买,再看看送的礼,天晓得秦家到底给了她多少,没准大伯还暗里给她留了呢。” “不可能,伯瑀不是那样的人!” “是是是,他不是,可保不齐大嫂啊。叶家是什么门户,当初嫁入容府那可是十里红妆我羡慕得不得了。” “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他们都姓容,待在容宅谁跑不了的。您怕失去孙子,我不怕失去侄子吗?那容炀可是个好样的,日后定错不了,我还想有个靠山呢。” 万氏这会儿倒是难得明白,句句说到点子上,梁氏沉默了。瞧她眉心舒展,万氏抿唇一笑,明白她这婆婆是应下了,于是又道: “知道您若是抹不开面子,您放心,一会我来说” 待叶承稷与姐弟二人回正堂时。梁氏依旧冷脸,万氏却笑容可掬地请叶二爷入座,随即表情一转,颇是怅然地细数婆婆梁氏这些年的不易,如何舍不得孙儿孙女,最后话锋一转道: “嫣儿接炀儿出去,可以。但条件是:不能离开容宅。毕竟容宅也是容家。” 果然不出所料,容嫣看了眼祖母,二人对视,毫无情感可言。 只要能炀搬出来,这些都无所谓。容嫣深吸了口气,漠然点了头。 如此,这事总于算了了。 “还有——”万氏话头未完,容嫣猛然抬头。万氏谄笑,接着道:“从容炀归我二房,这么些年我们二房好生供养,给他养了这么大,你说接走便接走了,那这么些年的花费” “二儿媳!”梁氏怒喝一声。 就知道不能交给她办事!她那脑袋里除了钱还是钱,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万氏还真是不觉得颜面有多重要,实在利益才是摸得着看得见的,眼看着她们都定下来说走便走了,以她雁过拔毛的性子,若不捞上一笔岂不亏大了。这么些天她殷勤地捧着容嫣,还不是看她手里有钱,好歹得挖出来些。 淡定的叶承稷听闻这话,也不自觉蹙了蹙眉。 而对容嫣来讲,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事,容炀再多能花多少,于是道:“好,谢婶母这么些年的照顾。”容嫣把“谢”字咬得极重,又道:“您列个单子笼个数出来吧。” “还是嫣儿痛快。”万氏笑得跟朵花似的,从袖里掏出了一张纸笺。她还真是有备而来啊。 梁氏是觉得自己的脸都被她丢尽了,连叹三声干脆不管了。容嫣去接,却被叶承稷截住了,他展开信笺扫了眼,冷笑。“就这几个钱还劳您开个口。” 话露讽刺,万氏却全然不在乎,只要给钱就行。 “得,我这便替嫣儿出了。” “不必。”容嫣拦住舅舅。“自家的事我们自己解决。”她不想舅舅破费,也怕梁氏再生疑。 钱不是问题,叶承稷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他盯着欢喜得眼冒金光的梁氏,蹙起的眉心忽而舒展,悠然而笑,“啧”了一声道: “今早听漕运衙门主簿提有批货船被困济宁北,说是保定万氏药庄的。我记得二夫人娘家也是从医的,可是您家?” “保定仁善堂?”万氏尖声疾唤道。 “哟,还真是您家的。”叶承稷笑了。“可是巧了啊。” 万氏脸都白了,惊问:“那船如何了?” “哎,困在冰面上前不行退不了的。听主簿说,就是为了少走陆路非破冰而行,结果前面刚破后面便冻上了,困顿寸步难行,还求到了我们商队,可这漕运货物本就多,谁顾得上谁啊。”眼见万氏脸色愈难看,叶承稷叹道:“您说说,为了省那么些陆路费用,再把药材耽误了,可是值当。也不知这账是谁算的,抠在这没用的地方,这脑筋” 叶二爷嘲讽意极弄,万氏臊得脸由白转红。这账能是谁算的,还不是她那个爹。可眼下计较这些没用,不能误了药材才是。 “二爷,您看咱都是一家人,可能帮帮忙?”万氏谄笑。 “一家人?”叶承稷瞥了眼他手里的清单。万氏立刻懂了,心里再不情愿也只得把纸讨了回来,厚着脸皮积笑道:“有嫣儿和炀儿在,咱可不就是一家人。” 叶承稷瞧她那卑贱的样就心生鄙夷,这便拿住她了,一家子也不过如此,皆是贪财的货。他挑唇笑了笑,又从万氏手里将单子抽了回来,玩味地扫了眼,笑道:“一家人也得明算账不是,这单子我收下了,至于商队还得看万家能出多少佣金了” 闻言,万氏气得是唇角直哆嗦,眼睛里都快崩出火星来。她不过才讨了几百两,可万氏的药材陆运,还不是随他漫天要价,任他宰割。这姓叶的果然心够黑可再恨,她也不敢说出一个字来。 瞧着万氏那恨不能上来咬人的凶相,叶承稷不屑。也就是为了两个孩子,不然万氏这种人就是伏在他脚底他也懒得睬她一眼。 容炀的事解决了叶承稷要走。容嫣本还想同舅父询问南北漕运,可想来他公事耽误不得,毕竟日后还有机会。临行前她对舅父道过了年便会亲自送容炀去京城,到时候给外祖母请安。 如此,叶承稷安心,嘱咐她入京前来个信他好遣人来接迎,离开了。 送走舅父,容嫣带容炀径直回西厢。事情终于解决了,这通州她是一天都不想多待,吩咐云寄给容炀拾掇东西,她打算这两天便走。 这个家云寄也是看得透透的了,巴不得和小姐离开,欢喜应声去了。然刚出门便瞧见杨嬷嬷从前院回来,身后还带着一个妇人。 容嫣仔细端详,识出来了,是郡君身边的莲嬷嬷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道别 ,还是那家酒楼, 还是那间房,容嫣捏着拳犹豫须臾, 终了还是敲了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门开的那一刹,她提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舒眉展目,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恬然而笑。而门里的虞墨戈好似就等着这一刻, 一把将她拉了进来。随着门“咣”地一声闭合, 他将她压在了墙上。 二人紧贴, 他单臂撑墙低头看着她。淡淡的檀香混着他特有的味道将她笼在其中,清冷霸道得不容人抵拒,却让她莫名地心安, 这是她熟悉的味道。 她伸出手来,掌心是那块碎玉。虞墨戈笑了,就知道她一定懂 男人耐得住呼吸, 却如何都压抑不住躁动的欲望,气息喷薄在她头顶,热腾腾地把人心都要腾化了。容嫣低头不敢看他,脸从鼻尖一直红到了耳尖c下颌c直至秀颈最后没入素白的衣襟里, 如腊月枝头挂雪的梅花, 只露三分娇色,却引人无限遐思。不过—— 那隐藏的七分嫣然他再清楚不过了 因为清楚,故而深陷。 “你总算来了。” 虞墨戈深吸了口气, 似要将她身上那幽幽兰香沁入肺腑。可如此依旧解不了心火, 他捏着她下巴抬起她的头, 眸色深沉而温柔地望着她,最后落在那双水润的樱唇上,俯身吻了上去。 柔软微凉的唇瓣方触碰,一束电流直直击中容嫣的心,她浑身一颤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蔓延,将她吞没的同时也唤醒了久违的渴望,她胸口快炸开了。原来思念不是一个人的事 感受到了她的回应,虞墨戈如得默许,揽着她腰紧紧扣向自己,压抑被释放,一个辗转撬开了她的唇齿。温柔淡去,他肆意地攫取,侵占,攻略猛烈得容嫣无以招架,只得伸出皓臂挽住了她的颈脖,瘫软在了他胸前 怀里人睡得极安稳,虞墨戈的手在她凝脂似的玉背上一遍一遍地摩挲着。从纤细的后颈到精致的蝴蝶骨,再沿着玲珑的脊骨一直到深凹的腰窝,之后便是绵延的柔软真恨不能把她揉进身体里才甘心。贴她再近也觉得遥远,即便深入依旧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活了两世,虞墨戈以为七情六欲除了恨自己什么都没有了,直到遇见她本能的欲望被唤起,也说不清因为什么,他就是压抑不住,也不想压抑。 怀里人恬然酣睡,水嫩的脸蛋泛着被疼惜后的潮红,额角晶莹,腮边黏了鬓角的青丝,使得明明如睡莲般娴静的人带了撩人心弦的妩媚。虞墨戈盯着她,只是听她均匀微弱呼吸,心里的阴霾霎时间散了,他就想这么拥着她。 他胳膊下意识拢了拢,怀里人似被惊到轻哼了一声,他赶紧轻轻拍着她让她继续睡。可怀里人还是醒了,她仰头睡眼惺忪地望着他,木然问道:“我睡着了?多久了?” 虞墨戈目光缱绻地看着她,笑了。她还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个时辰了,再睡会吧。”他撩了撩她腮边的乱发柔声道。这段日子她是累坏了,整日为弟弟的事操心昨晚更是一夜没睡。方才两人交融,他一次还没结束她便睡着了,他不忍心唤她,只得安奈退出抱着她。 容嫣似乎也忆起来了,抱歉地笑笑,忽而眼神一亮起身便要下床。虞墨戈忙拉住她,措手不及,她掩在胸前的锦被滑落,玉体玲珑盈盈背立虞墨戈瞧得出神,容嫣窘住,赶忙拣起中衣穿上了,又从外衫中拿出了一只小小的东西握在掌心。 她不是要走,她只是要给他拿东西—— 虞墨戈安心,手肘撑头慵然看着她,柔嫩的小手中流出一段朱红的璎珞。她坐回他身边,展开手掌恬笑道:“这给你的,你不是本命年吗。本来想送你块玉兔,可选玉打磨雕刻太繁琐时间来不及了,便先给你做了这个。” 她掌心里竟是一只雪锦包裹手工缝制的小兔子,还不及她掌心大,憨态可掬和那日她手里提的那只兔子灯笼有几分相似,不过可没有人家的好看——虞墨戈想笑,忍住了。 瞧他那揶揄的模样,容嫣悻悻不悦,失落道:“我手笨也只会做这个,无非是想有个好寓意,你若不喜欢便算了吧,我拿去给容炀。”说着叹了声,掌心一合便要揣回去,虞墨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忙道:“我没说不喜欢。” 他扒开她手掌心把小兔子拿了过来,然一抬眼便瞧见她在抿唇偷笑。啊她也会捉弄人了是吧。虞墨戈佻笑拦腰将她捞了回来,顺势将她压在了身下。他拎着小兔子在眼前晃了晃,佻薄道:“点心做得不好吃,兔子也做得不佳”说着,垂下眼皮看她,见她眉头轻颦,他笑了,薄唇翕动沙哑的声音摄人心魂。“偏我就是喜欢。”随即,连个回应都不及她给,一袭长吻将她淹没。 有些事,可不是一直小兔子能满足的。 她刚穿上的中衣再次被他抛回原地,醉意渐浓春思荡,怯雨羞云,恣情无限 待雨散云收后,容嫣无力却还是得抓紧时间拾掇,出来太久总归不好解释,况且她也没想到自己会睡着,好似沾在他身边心便特别稳。 她挽起发髻,手里握着簪子去次间寻镜子却被他拉了过来,抽出她手里的玉簪给她插在发间,然后面容清淡地端详她。 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她岔话问道:“您没回京城过年吗?” 他淡笑摇摇头。她欲问为何,然想想还是算了,笑问:“那您何时回?” “过两日回吧。” 回哪?京城,还是宛平?她好奇地看着他。 想想这才是今儿她来的目的吧,宛平毕竟不是家他总要回京的。虽说两人约定:他走了她不必伤心,她离开了他也不必挽留。但果真有分开的那日,她还是想和他道个别。 话到了唇边她还是没问出来,但他猜到了。 “回宛平。”他轻声应。见她暗自舒了口气,又笑问:“你呢?何时回?事情可都办妥了?” 听他这话,是知道自己回通州的目的?可也是,昨个动静闹得那么大,有心一问便知。 “都好了,我打算明个便带弟弟离开,不过我得先送他去京城。” 对此他好似并不惊讶。点了点头道:“那便待你回宛平再见吧” 容嫣出门时,九羽神情紧绷地在门口候着,见了容嫣她淡然颌首,将她送到楼下交于雅间里候着的杨嬷嬷,转身又回了楼上。 一入门,见了虞墨戈便仓皇道了句:“爷,二少爷从辽东回来了!” 杨嬷嬷侯了快两个时辰了,提心吊胆。见了容嫣一口气泄出,放心了。瞧她那模样,好似虞墨戈能把自己吃了似的。杨嬷嬷不怕虞墨戈,她怕的是容家和通州这些吃人的家伙。 二人回去的路上又买了些要带的东西,转到容府时日头已经偏西了。前院有点冷清,除了游廊里经过的容芷,谁都没瞧着。 姐妹俩在游廊里相遇,容芷将她拦住,挑衅似地看着她讽言道: “早不走晚不走,偏偏明个入京,你可是会拣日子。” 容嫣淡定地看着她,问道:“明个走又怎么了?” “怎么了?”容芷冷哼。“秦晏之年年初三回京,这么着急走,你可是等着与他同行,盼着破镜重圆啊。”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从她嘴里就吐不出什么人话来。容嫣还以为府上出了何事才问了一嘴,这会儿真是懒得搭理她。容嫣侧身欲过去,然容芷又堵住了她的路。 杨嬷嬷看不过去了,语气不大耐烦地让二小姐让开。然容芷不动,盯着堂姐眼神错也不错。容嫣看着她,忽而反应出什么。打量着问道:“就算我初三走与他同行,又干你何事?” 这一问,容芷有点愣。随即鄙夷之色尽显,带着怒气道:“就知道你是这个心思!明明藕断丝连念着人家偏还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连郡君都不放在眼里,明着请你你不回,偏用这不知羞的手段!你就是对他不死心!” “二小姐!可没您这么红口白牙糟践人的!您哪看出大小姐念着秦家少爷了!”杨嬷嬷护着容嫣怒喝道。往日夫人在时也没见容家人这般嘴脸,如今可真是开了眼了。杨嬷嬷也不顾尊卑,非要出出这恶气不可。 “说我们大小姐念着,我看是您念着吧,年年送秦少爷入京您都跟着,哪年初三落下您了。未出阁的姑娘也不知个避讳,一口一个姐夫叫得比自家兄长都亲,到底不知羞的是谁。别以为您心里那点小计较别人不清楚,不说夫人老爷,就是我们这帮丫鬟婆子哪个也不是瞎的!” 杨嬷嬷是句句不留情,专往容芷心窝子里捅,非要把这些天压住的气道个酣畅不可。眼见容芷脸窘得通红容嫣心里明白了,和自己推测得一般,容芷喜欢秦晏之。 “您以为当面听不着背后下人就不论了?吃饭睡觉干活,全指着拿您这点事磨牙呢,我才回来几天,这话可没少了听。”杨嬷嬷越说越来劲,容芷臊得脸都能滴出血来了,下巴直往胸口上戳。没她娘那点道行还想挖苦人逞口舌之快,笑话。杨嬷嬷乜着她又道:“别说我们家小姐心里没他了,就算我们小姐心里念着那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好歹夫妻那么些年,情不在义还在,岂轮得到外人品头论足,更轮得到二小姐您指摘。” 自小被宠着哪听过这些话。容芷憋不住了,眼珠通红,眼泪含在眶里直打转却隐忍着不流,指着容嫣大吼道:“什么夫妻,人家岂拿你当妻了,结婚五年连个夫妻之实都没有还好意思谈夫妻情义!” 一股子寒意从脚底板窜上来,杨嬷嬷震惊,她回首看了眼小姐。容嫣面沉似水,直直地盯着容芷。面上再镇定,眼中的惊怒也掩不住了。 “这话你听谁说的。”她凛声问。 容芷哼了一声,没回应。容嫣看了眼正房,闹了这么会儿了万氏连个面都不露定是没在家。霎时间她懂了,问道:“二婶母呢?” 容芷依旧哼声不应。 容嫣深吸了口气,脸色渐渐缓了过来。她平静道:“你最好跟我说实话,不然今儿出了容府大门我便对外讲我之所以和离都是因为你搅和的。容府上下没人不知道你心思的,就不信这话传出去没人信。信不信也无所谓,三人成虎,到时候不但秦家对你避之不及,我倒要看看整个通州谁还敢娶你。孟孝廉家的少爷?做梦吧!” “你,你不用说这话唬我!”容芷眼神慌乱,颤声道。 容嫣面色不改,依旧淡定。“不信咱便试试。”名声对一个姑娘多重要,经历这么多容嫣可是懂了。 当然自小在这个环境中长大的容芷更懂。她十六了还没说人家,不可能不怕。自知躲不过,嗫嚅道:“母亲,去了秦府”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离别 ,韩氏被关进佛堂, 秦家二爷回来前不许她踏出一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秦晏之去佛堂看母亲,见了儿子韩氏怒问: “那个白眼狼呢!” 秦晏之知道她问的是秦翊。“和祖父去了睦元堂, 他明日便要随我入京了。” “亏你还对他好。”韩氏冷哼。千算万算没想到栽到他手里,还有容嫣, 往昔瞧着柔善可欺,实则也是条狼, 没留她便对了。 “母亲, 你为何要害她。” 韩氏微怔, 望向儿子。秦晏之神情清冷,俊逸温润的脸此刻只有无限冷漠。韩氏心头一紧,如压了巨石一般。 “我为何害她?我是为了你啊。哪个做母亲的不盼儿子好, 我知道你不待见她,打她入门二人便不亲近。五年了,她一直无所出, 可因着她在你又不娶不纳,我给你寻的通房如何送到京城你便如何给我送回来,我再留她不但拖累了你,也害了秦家!我就你一个儿子, 我不能让你无后!” “她本就身子弱, 这次风寒来势汹汹,大夫说即便她熬过来了也定要伤身,恐难有孕, 我不能让你毁在她手里!” 韩氏激动得把手里的紫檀珠串甩到了梨花几上, 珠子散落, 她恨不能掏出心来给儿子看看。 可秦晏之神色淡淡,浅褐色的眸子清亮却看不出一丝波澜。 “不是已经有尤氏了。”他清冷叹道。 “有她又如何?你以为我看不出吗,从你把她接回来你可曾看过她一眼,那孩子你可曾抱过一次。你是我儿子我会不了解?家里的都不碰你会去碰一个勾栏里的女人?况且她是什么样的人?谁知道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我们秦家的。就算是,以她的德行这孩子也必然好不了!远的不说,秦翊你还没看到吗?保不齐就是第二个!我盼孙子,可秦家孙儿必须是正室所出!” 韩氏几乎是嘶吼出的,最后几个字连音都破了。秦晏之容色深沉,却默默地给她斟了杯茶。 看着那茶,韩氏心里好不酸楚。屏住的气泄下,眼圈含泪道:“说到底还是母亲错了,我竟不知你与她没行夫妻之礼。早知如此我便是和你父亲闹开了也不该让他给你定下这亲。还有汝芸,当初真应该依了你们” 秦家没有女孩,秦汝芸是郡君养在身边的姑娘,七岁入府小秦晏之两岁,二人自小长大生了情义。郡君想过不若把她给了孙儿吧,可韩氏不肯,她哪能接受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姑娘做儿媳,百般阻挠。若不是为了拆散二人,她也不会勉强应下了秦容两家的亲事 “母亲不必再提,都过去了。”秦晏之淡淡应。 “过去了?如果真过去了你怎会不碰容嫣。” 见儿子眉宇微笼,就知道还是因为她。“如果不是婚前容嫣去闹那一场,汝芸也不会羞愤而嫁,最后落个郁郁而终,你到底还是记恨她” 韩氏叹声,喝了口茶。 “不能都怪容嫣。” 韩氏握茶的手僵住,她惊讶地看着儿子。这么多年他一直耿耿于怀,眼下竟说不怪她,他是原谅她了? “你不恨她了吗?” “想恨,但没资格。”秦晏之看着地上的珠子沉静道。“我今儿才想明白,不管是你或是我,之所以做出这么多伤害她的事,原因只有一个,便是我们从来没把她的位置摆正过。你从不把她当做秦家媳妇,我也从没把她当做妻子,可她就是。 站在她的位置,她所作的一切不是没有理由不管是当初去和汝芸闹,还是今日的反抗,都是她应该的。许方式不对,但你我都没有资格责备她,她只是在为自己争取” 见母亲神色茫然,秦晏之知道她没懂。不懂便不懂吧,他也是花了五年的时间才明白这一切。 “我来只想跟您说,您是我母亲我会替您向祖父和父亲求情,但这不意味着我原谅你了。” “原谅?”韩氏惊讶。“我做错了什么,你要恨我?我都是为了你” “您只是打着为我好的名义罢了。我已决心和汝芸断了,可容嫣还是莽撞地去找了她,出言指责使她羞愤而终。这我不能接受,一直怀怨。可我只看到了结果却没想过原因。就算容嫣还小正处在冲动的年纪,可以她的性格没人激怒她,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而激怒她的人除了您还会有谁,您是想一石二鸟,既让汝芸死心,又让容嫣知难而退 如果我能早些时候想清楚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这事归根结底错在我,我不怨您。可您害容嫣我绝对不能接受,不管我喜欢她还是恨她,她都是我妻子。甚至连她生病您都不肯告诉我,您不该这么对她。我不能原谅您。” 韩氏彻底懵了。她想不通,容嫣害死汝芸他可以接受,那么自己伤害容嫣他便不能接受,在他心里到底谁更重要。她想起要他纳尤氏时,他如何都不肯,是她拿容嫣无后为由要休掉她,他才同意的。他就这么怕她休了容嫣 一层层迷雾被拨开,韩氏突然懂了。她看向儿子,目光前所未有地平静。她终于看清他的心了,也看清了他心里揣着的那个人,只是他自己还看不清罢了。 算了。如他所言,一切都过去了。 韩氏跪在佛前阖上了双目。“我不需要你原谅,你走吧” 入夜,秦晏之睡得不安稳,久违的梦再次出现。穿着一身撒花袄裙的豆蔻少女在他眼前晃,趁人不注意偷偷朝他嘴里塞了一颗葡萄,贴在他耳边声音甜软道:“二哥,甜不甜?” 他抿笑点头。“甜。”然再抬头他对上的不是汝芸,而是容嫣澄澈的双眸。那双眸子比她手中的葡萄还黑,水灵灵的,满是羞怯。 “晏之,甜不甜” 秦晏之醒了,蓦地起身坐在床边,单手扶额遮住了酸痛的双眼。多少次了,他每每梦到汝芸,可最后出现的都是容嫣那的张脸 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他莫名有点心酸。往昔她便是独自一人守在这等他吗?他偏头看向床上的双人连理鸳鸯枕头,还是成亲时那只,她枕了五年都没换过。 成亲那日他得知汝芸病逝的消息,喜酒喝成了丧酒。洞房里,熏醉的他冷眼看着她服侍自己,解衣,洗漱,梳头,最后搀他上床 汝芸没了,她竟然还可以安心地做这一切。愤怒之下秦晏之将她推到在床猛然压了下来。她不是想要吗,给她!给她身份,给她地位,什么都可以给她,就是不给她他自己! 她毁了汝芸,他也要毁了她 他动作疯狂,直到肌肤相触才发现她在抖,满眼惊慌泪流不止。秦晏之惊住了,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心莫名地震痛。她那么小,小小的两条锁骨因为哭而不停地起伏,楚楚可怜,水濛濛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祈求。 她刚及笄,可来到这个世上也不过才十四个年头,不该被人这样对待。明明是她的错,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是个禽兽,这种矛盾的心里让他不知所措。 他还是放开她了,给她拉上被子,二人背对躺了一夜,天还没亮他便走了。这一走,两人稍间一个次间一个,再没同屋过 不对,他回过。两年前他回过一次,那日回通州与友人相聚他喝醉了,鬼使神差地闯进了稍间。看到床上熟睡的她突然不想走了,那一刻他就想躺在她身边。 为什么不能躺呢,这是他的家,是他的新房,眼前熟睡的人是他的妻子,他理所应当留下。 于是他真的躺下了,伸臂将她抱在怀里。三年了,她长了许多可还是那么软。他很奇怪自己还记得她的感觉,更奇怪这感觉并没那么让他讨厌,甚至是心安。 他就这么睡了,可第二天睁开眼睛怀里什么都没有,床上也没有。他起身去了次间才看到蜷在罗汉床上的容嫣 昨晚就是个梦,这才是两人应该有的相处方式。 其实他们早就该走到和离这步了。他以为是容嫣不放手,其实真正放不开的是他。她比自己要淡然得多。 他还记得成婚第一年他偶得一只胭脂水送了她,她当做宝贝,睡觉吃饭连洗澡都带着。可今儿却不见了,她腕上只带了只墨玉镯子,颜色深邃幽凉亦如她现在这个人。 秦晏之去了书房,打开多宝阁下面的一只木箱,拿出压在下面的中衣。他翻开,袖口有一只颜色淡淡的朝颜花 “大人,你怎起了?”随从陈寄见书房灯亮,跟了来。 见秦晏之没应,看了看他手里的中衣,又道:“明个出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这个您可是要带着?可要小人帮你收上?” 秦晏之指腹再次摩挲着那朵花,沉思久久,终了递了出去。 “拿去扔了吧。” 五年了,他该放手了 初三容嫣带容炀离开,知道此行已定可还是担心会出岔子,族长和几位长辈打算亲自来送。 容嫣东西早就已经收拾好了,稳坐在正堂上等着送行的人来。待族长和长辈们到齐,她一一施礼,不疾不徐,瞧上去并没有急着要走的意思。梁氏心下不宁,她昨晚上听闻万氏冒然去了秦府,是容嫣把她找回来的,本以为会闹翻天可两人安安静静好不融洽,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嫣儿,时间不早了。你舅父的人已经来了,你去吧。”梁氏劝道。 容嫣笑笑,摆手道:“祖母不急,还有事没说呢,说完再走。” 梁氏心头不禁一悠,看了眼同样茫然的万氏,试探道:“嫣儿啊,还有什么事?” 容嫣敛容,眼皮低垂沉思了会。忽而抬头对着族长了句道: “我要分家!” 这一句有如惊雷,方才还热闹的正堂霎时鸦雀无声。 “胡闹!”没待梁氏言语,容仲琨先喝声了。 意料之中。最怕分家的便是他了。 容仲琨能不计收入地安心作画便是因为占了大房的产业——田地和两间成衣铺子。这是容伯瑀入京前交于他的,二十年了没人提过,潜移默化已成了二房的财产。可一旦分家计较起来,那地契房产上可都是容伯瑀的名字,就算不给容嫣,那也是容炀的。 靠这二房才勉强生活,若连这都没有了拿什么养活一家子。 经了前事梁氏有了教训,她耐着脾气问道:“为何要分家?” 这话一出,族长也捋须点了点头。容嫣看了眼万氏,凛声道:“二房容不下容炀大家有目共睹,可如今连我都卖了若还不分家等着你们把我姐弟二人榨干吗!” “嫣儿,这话过分了。”族长皱眉道。什么卖了,什么榨干 “话过分,可没他们做出的事过分!”容嫣冷道了声。随即把昨个万氏如何去秦府,如何与韩氏对峙,如何厚着脸皮向他们讨钱的过程统统道来——只是没提万氏胡闹的真正理由。 “‘您开个价,看看你们容家大小姐到底值多少钱!’二婶母你敢说这不是秦家二夫人的原话?” 万氏愣了。而众人更惊,连这话都说得出,这秦家是如何看容家的! “为了这些钱连脸面都不要了,您不要您万家的脸,我还要我们容家的脸!”容嫣大喝一声,把万氏惊了一跳。 “你胡说!没有!” “没有?”容嫣冷笑。“秦府昨个出的钱您收没?您全部留下,可给我一分了?” “那是你不要!” 呵。不打自招了吧! 万氏脸皮从白到红最后绿得阴森,牙根都快咬断了,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就知没那好事,偏一次次地上她的当! 她悔,众人却狠盯着她恨不能啐她一口。脸皮厚到什么程度能做出这种事来,容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族长戳着拐杖对着梁氏厉道:“弟妹,你做家长的也该管管了吧。之前再如何闹也是在自家人面前,如今闹到外面这哎!” 梁氏肠子都悔青了,恨不能把万大夫揪出来问问,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除了钱眼里还有其他吗!这一闹,容家脸丢尽了不说,就是再想让容嫣回秦府也开不开这口了!丧门星啊! 梁氏脸黑得可怕,族长也气得一声接着一声地叹。 然这还没完呢 “我要分家,必须分。他们从没把我们当家人,我为何还要把他们当家人。二房如何待容炀的您也看见了,临了临了竟还开口和我们讨抚养的费用!”说着,容嫣把万氏当初列的单子展了出来,众人鄙夷。这心还能不能再黑了,她还真是要把人家姐弟榨干啊!人家没和她讨医药费用便不错了。 怒到极致,族长声线变冷,寒声道:“这钱你可收了?” 万氏低头不语,白纸黑字上还印着收钱时容嫣非要她印的指印,她能抵得了吗。容嫣,你算得还真是深。“收了,我收了,那又如何!”万氏索性喊了一嗓子。 族长气得胡须直飘,梁氏无颜以对。然容嫣却冷道了句: “二叔,他是您夫人您给个说法吧。” 突然被点名,容仲琨有点愣,结巴道:“要,要不,我让她把钱送回秦府。” “当然要送,一分都不能差!但现在不是钱的问题,是这个人。”容嫣半步不让,盯着万氏又道:“她背着祖母虐待容炀,背着祖母去秦府丢人现眼,惹祖母和各位长辈恼怒,这便是不孝;我与秦晏之安稳和离,她却到秦府搬弄是非惹得秦容两家徒生芥蒂,这便是多言两舌,七出便犯了两条。而她有家可归,未同容家守过孝,且至她来之后容家一日不如一日,三不去她一条没占。二叔,您说该怎么办!” 话这么清楚,还用问。这不是逼着要他休妻! 万氏傻眼了,一时无语愣得下巴直抖。而容仲琨却道:“她毕竟是我发妻” “您可以守着她,但我要分家!” 一句话又把容仲琨堵住了。万氏急了,掐着腰大吼道:“凭什么休妻,我一心为容家,给容家生了两个儿子,凭什么休我!这还有天理了吗?” 说着她四下望望企图求个肯定,竟无一人开口,连个对视都没有。这场面,万氏真慌了,拉着梁氏道:“母亲,您帮我说说啊!” 族长都默认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且不提这些年的气她都受够了,光万氏这些事就足够族长同意分家了。长子没了,女儿走了,若再分这还是个家吗?她真是脑筋坏了才去维护万氏。 且容嫣一开始就把自己拉在了她那面,若再站队万氏,指不定孙女再闹出什么来。 “你自己与嫣儿解释吧。”梁氏凉声推开了她的手。 和她解释?这就是她设好的套!万氏瞧向容仲琨,他却躲开了,唯是儿女上前为母亲辩解。 容烁凶恶地瞪视容嫣,兄长容焕求妹妹原谅。容嫣不为所动,冷漠得好似与自己无关。容芷看不过了,母亲去秦府的事只有她知道得一清二楚,指着容嫣喊道:“容嫣,你没良心,母亲去秦府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容嫣无奈冷笑。 容芷抹了把泪喝道:“就是你!是秦家亏待你没把你当妻子,五年连夫妻之实都没有,她是去为你讨公道!” 这话无疑又投了颗惊雷,众人都傻了。 万氏想起玉芙隐约听到的话,没有夫妻之实,好似还有什么男人。万氏蹭地站了起来指着容嫣道:“对,不仅如此,你还在外面找男人,人家不休你才怪!” 这是想拖自己下水啊。容嫣暗叹,却不惊。她能设计出这些,便想不到这个吗。 “您二位还真会编排啊,婶母您这口舌是非还是没生够吗?我和自家夫君没有关系,您说出来谁信?我找男人,您为了自家女儿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说着,她看留言容芷。 “我知道你巴不得我和秦晏之什么都没有。也是,最盼着我和离的便是你。可你盼着这样,它便果真如此了吗?妹妹,异想天开的梦还是少做吧!不该惦记的人最好也别惦记,省着自取其辱。”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可是说了个透,任谁都听懂了。本想拉她一起毁,终了脏水却泼了女儿一身。容芷羞得跺脚,母亲都不顾了,冲出大门哭着奔后院去了。 万氏火来了,双眼通红要和容嫣拼个你死我活。容家族人赶紧拉住,叶家两个随侍也拦在容嫣面前。容仲琨咬牙闭眼吼了一声: “别闹了!我休!” 就算不分家,眼下闹成这样万氏也留不得了。 万氏登时崩溃,霍然坐在地上大哭。嚎啕着这些年的不易,辱骂起容家来。这口舌之罪,她还非要落实不可了。 容仲琨拿来笔墨要写休书,却被容嫣拦住。 “休书要写,但此刻她还是容家人,闹出这般家法容得过去吗?” 还嫌闹得不够吗?梁氏咽着怒气道:“人已同意休了,之后的事我们会处理,你还是抓紧时间走吧。” “祖母不必忧心,我们来得及。”说着,她看了眼叶家随从,两人含笑点头应和道:“来得及,来得及。” 梁氏再无他言了—— 此刻,容府鸡飞狗跳。 后院,受家法的万氏鬼哭狼嚎;前院,容仲琨在族长的监督下颤笔写着休书。他道现在也没明白,这才半晌的功夫自己竟要休妻了。不要说他,连梁氏也没缓过劲儿来,只觉得一切来的太突然。然事挑到这,被族长盯着,他们骑虎难下。这会儿静下心来考量,若是真的休了,还不知道万家会如何来闹!想想脑仁都疼。 容府演戏的c看戏的,乱做一团。容嫣冷眼看着,忽而笑了,拉着容炀对杨嬷嬷和云寄道: “走吧,咱也该入京了!” 马车前行,容府的嘈杂声越来越远,那些烦心事也被甩开了,容嫣姐弟无比畅快。自己的事了了,秦府的气出了,好似通州也再没什么可让二人惦记的了,眼下只憧憬着未来 想是这么想,然才出了通州城这车便来了个下马威,陷在雪里不动了。车夫带着叶家两个随侍修理,容炀心急也去帮忙,杨嬷嬷和云寄陪小姐侯在路口。 周围白茫茫的一片,零星能看到几缕炊烟。瞧着这天暗得好似又要下雪了,容嫣突然想到了宛平的田庄。也是同样的天气,同样的境况,还有他 出神间,远处悠悠驶来辆马车。那车到了容嫣跟前突然停下,车帘撩起,只闻里面人声音幽沉,挑着魅惑的尾音问了句: “小姐,可要帮忙?” 容嫣蓦然抬头,愣住,随即笑了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两世 ,“怎么是你?”容嫣惊愕道。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方才匆忙,乍听人唤她, 满脑子想的都是虞墨戈, 这会儿见到秦晏之有点怔。说陌生, 她带着原身对他的记忆;说熟悉, 她才不过只见了他三次而已, 加在一起话都不超过十句。 眼下门里一个, 门外一个,二人对视有些尴尬。 还是记忆中的那双眼睛,清眸流盼,润得似水中的黑葡萄。梦里情景掠过,秦晏之一时竟分不清真假, 目光缓缓扫过她挺翘的鼻子, 游过娇艳欲滴的红唇, 最后落在了颈间。 慌乱中她衣带系得松, 因伸臂撑门带落, 两根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玲珑可人, 白皙的纤颈旁还挂着根墨绿色的细带 看着那抹让人浮想联翩的墨绿,秦晏之突然愣住, 窘着英逸俊朗的脸,侧身目光挑向半空。 容嫣微怔,登时反应过来拉紧了领口。 “你怎么在这。”她颦眉问道。 秦晏之瞟了一眼, 见她理好衣襟转过身道:“今儿初三。” “我知道初三, 你平日不都是头晌走, 这会儿该到京城了。”他向来是个赶早不赶晚的人。 “家里有事耽搁了。” 他语调极轻听得出避讳什么。容嫣猜到该是因韩氏便也不多问了,朝外扫了眼又道“你可有事?” 这一问,秦晏之更窘了,白皙的脸浮出红晕。这可是少见,容嫣记忆中他一直都是如玉般明亮,温润沉静的人。他眉眼清秀极好看,可隆起眉心总是让他带着让人不能靠近的肃清和冷峻。太严肃了,严肃得不似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站在他面前总让人有一种做错了事面对夫子的感觉。 然此刻瞧上去,倒像是他做错了事—— 方才听闻楼上声响,担心容嫣安全他便一直留心对面。忽见一身着玄色曳撒的男子在她门口逗留,四下张望行动鬼祟,他心下猛地一紧。见那人伸手去推她房门,他想都未想立即奔了出来,然才穿过天井那人便不见了。 身手再快也不可能瞬间消失,唯一的解释就是进门了。他心一慌,情急之下便敲了门,可这会儿见容嫣好端端地在自己面前,有点悔了,太冲动了。 这要如何解释呢想想自己还从未有过如此窘况,面对她脑袋竟不转了,终了道了句:“孤身在外,要注意安全。” 他眉心依旧蹙起,一句提醒的话听着倒像似责备。 这些日子,容嫣已经品出秦晏之的性子了。他在朝堂上清正果敢,临事不苟,生活中也有那么些严苛,总是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 所以她大概能理解他,不过这不重要了。不管他处于何种心境她都不在乎,因为他们没关系了。 “谢谢,我知道了。”容嫣随意应声,抬手便要去关门。 赶在她阖门前,他又道:“你是送容炀?” 容嫣垂目,漠然道:“是。” “容炀要入府学?” “是。” “要回外祖家?” “是。” 容嫣低垂的睫毛轻颤,显出些不耐烦。秦晏之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生活五年原来他们之间的话题这么少,他莫名有点心酸,于是空了半晌柔声道:“你喜欢燕归坊的曲子,这几年来京都匆匆忙忙,一次未曾去过。今年” “秦侍郎,巧啊。” 身后一声幽沉的笑声打断了秦晏之,他回首望去,惊住,是虞墨戈—— 他怎么也在这? 秦晏之打量他须臾,随即笑道:“是巧,没想到在这碰到您,虞少爷这是年后又回通州?” “不是,留在通州便没走。”虞墨戈清清冷冷应,微不可查地瞥了容嫣一眼,补了句“有故人在。” 故人?什么故人能让他新年都不回英国公府。想到英国公府,秦晏之又道:“虞少爷没回京,可知英国公世子的案子已结,如今” “诶。”虞墨戈手指轻抬打断了他,淡笑道:“国公府的事不需我操心,朝廷的事我更是管不着,您不必与我说这些。”说着,他看着容嫣,勾唇道:“我不过来见见友人罢了。” 视线与他对上,容嫣浅笑,婉然施礼,声音甜软地招呼道“虞少爷。” 秦晏之这才反应过来。这可不是“巧”,虞墨戈是特地来看容嫣的。再遇后,他打听了容嫣的境况,知她和临安伯府走动颇多,也听闻临安伯府与虞墨戈的关系,想来两人是由此识得的。 可即便识得,也不该这么近吧。想到二十九那日相遇两人的对话神情,还有他给她的那只绣着朝颜的手帕,那手帕根本不是她的二人好似并非识得那么简单。 眼下再次相遇,怕不是偶然吧。 秦晏之内心翻江倒海。他与容嫣和离了,如她所言二人再没关系了,他也决心放手不想再参与她的生活,今儿若非忧心她安危也不会一个冲动冲了出来。所以他没有理由管她识得谁,与谁往来,过怎样的生活。确定她无恙,他也该走了,可左右踌躇也不知如何开这个口。 不过虞墨戈先开口了,含笑对容嫣道: “方才杨嬷嬷来了,说是你遣她来道谢,小姐见外了。” “哪里,应该的。”容嫣笑道,说着朝外望了眼问道:“虞少爷既然见到杨嬷嬷,那她人呢?” “方才下人来道车辕坏了,怕今夜修不好了,恐耽误明儿行程。嬷嬷听闻便去找贵府随从,遣他连夜通知你外祖家,让他们来接你。” 今夜修不成车,那明个定走不了了。容嫣眉头轻颦,虞墨戈见了,又道:“我这来也是想问问小姐,你若是着急的话,可坐我府上车同行。” 容嫣展眉莞尔。“谢虞少爷了,我还是等外祖家来人接,也不差这一日便不扰您了。” 虞墨戈淡笑。“小姐不必客气,不过半日的路程,我骑马可以。” 容嫣一时犹豫,全然没在意身边脸色愈沉的秦晏之—— 他们旁若无人地聊着,好他不存在一般。目光再次扫视二人,虞墨戈望向容嫣的视线毫无避讳,神情慵然不羁,眸光温柔似水。而容嫣,娴静如莲,淡雅不失礼节,没有丝毫的局促。 她不该是这样的。即便他们是夫妻,她每每看到自己时即便深情也都是慌乱不安的,从未有过这种恬淡。她与虞墨戈对视,眸色静如秋水,明亮而纯澈。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满是信任和感激 秦晏之的理智告诉他,他该走了,可如何都迈不开这条腿 不行,她与谁往来都可以但不该是这个人。虞墨戈名声在外,风流落拓,而容嫣是千金闺阁,不该和他走得太近。 虞墨戈是为她而来,若方才敲门的是他而不是自己秦晏之想到了方才容嫣的开门的那一幕,眉心再次皱起。 “谢过虞少爷,我可以带她入京。”秦晏之冷目,镇定道了句。 然话一出口,两人都惊住了,那眼神好似才发现他的存在一般。虞墨戈舌尖从左颊划过,慵然而笑,清冷地看着他。 容嫣哼了声。“秦少爷,我还用不着您为我做主吧。” 秦晏之望向她,四目相对,她那双眼依旧水润,却如深潭幽沉冷漠,望不见底。 容嫣不知道秦晏之今儿为何敲门,许是习惯了这种高高在上的夫权,抑或是他“夫子”性子让他来管束自己,但绝对不是因为惦念。碍着郡君的面子,她不想和他撕破脸。爱需要花费力气,恨也一样,不管哪种他都不值得。所以本想打发他几句便算了,怎知虞墨戈突然出现。 对于虞墨戈,两人交往不涉及感情自由,故而与秦晏之相见她不必顾忌什么。可想是这么想,心里还是不舒服。 许还是不希望他知道自己的过去吧,她试图淡定地应对,和虞墨戈镇定交谈赶紧结束这一切。 可她没成想秦晏之竟道了这么一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这话针对性极强,她就怕把虞墨戈搅进来。 她和虞墨戈只是种各取所需的单纯关系,她不想他和秦晏之因自己有任何瓜葛,也不想秦晏之察觉他们之间的异样,更不想在虞墨戈面前露出难堪。 虞墨戈好似瞧出了她的心思,面对秦晏之他不恼不怒,唯是平静地看着他,带着凌驾于他的矜贵与清傲,一声不语。 他不接招,秦晏之也没了辙。转而对容嫣道:“我是为你好。” “秦少爷,咱话还没说清吗?我们没关系了,我用不着您为我好。” 没关系了。他明明清楚,可再听她道来心里极其压抑。说不清为什么,他也想如她所愿,一走了之。可终了还是开口道: “我与你是和离了,可两家还是世交。你我父亲情同手足,我理应照顾你,况且我如此做也是为了祖母。” 父亲不在了,什么世交她都可以不在乎。可他竟然把郡君搬出来。容嫣无语,一时又陷入了沉默。隔壁忽而有动静,是云寄听到声响开门探头来看,容嫣蹙眉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赶紧回去,不能让容炀看到。 云寄会意,匆匆关上了门。 容嫣沉了口气,举目看着秦晏之道:“郡君最后的话您也听到了。彼此走各自的路互不干涉,这才是为了我好为郡君好。您不必为我操心了,我等着祖家的车便好。”说着,看了虞墨戈,动了动唇角道:“也谢您虞少爷,天晚了,您回去休息吧。” 说罢,再没看一眼秦晏之,退后关门。 然就在门要阖上的那一刹那,秦晏之下意识拦住了。见容嫣怒瞪着他,他默默收回手。凝眉道:“日后独自在外,问清了是谁再开门。” “谢您提醒。您说的是,今儿若是问清了是谁,我也不会开这个门!” 说着,不顾僵住的眼前人,嘭地将门关了上。 一股凉意猛然从心头涌出,秦晏之胸口发窒,僵得一动不动。半晌回首,见虞墨戈正倚着围栏地看着他,唇角噙着一抹讽意,他看了他须臾,什么都没说,硬着头皮从他身边走过。才穿过天井的楼梯,只闻身后人唤了一声。 “秦侍郎。” 秦晏之驻足。 虞墨戈悠然地绕到他身边,眼尾一挑,哑着幽沉的声音冷道了句: “您以后离容嫣远点。” 这一句话犹如惊雷,登时在秦晏之心底炸开了。他猛然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个揣测明明在心底蠢蠢欲动,然这一刻他依旧不敢相信。 他唤她“容嫣”用警告的语气告诉自己远离她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秦晏之霎时都懂了,鼻间一声冷哼,双唇轻碰道:“凭什么?” 凭什么?他竟然问凭什么。虞墨戈竟然笑出声来,最后声音减弱,鄙夷之意愈强。他挑唇道: “你不配。” 声音清清淡淡,却如千斤重压向秦晏之。他愣住,从未有过的羞辱感将他漫浸,一股怒意冲胸。什么叫不配?自己是她的夫君,难道自己不配他配吗? 秦晏之极力安奈,平静道:“虞少爷,我看得出您对她有意,可我也告诉您,容嫣出身世家蕙质贤良,就算和离了也不是您能戏弄的。她性子柔善简单,我劝您不要招惹她。我往昔敬您是征北大将军,可眼下您是何等名声。请您别把她与身边那些不干净的人相提并论。您什么都给不了她,我劝您离她远点。” 本以为这话说得明白透彻,可虞墨戈却蓦地笑了,慵然摇头,敛起的墨瞳幽邃得看不出情绪,那种与生俱来的矜贵于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他还没说话,秦晏之的心便不稳了。 “你也知道她蕙质贤良,知她性子柔善,那你又是如何对她的?把她与那些不干净的人相提并论的不是我,是你吧。若非你纳了勾栏里的女人,她岂会与你和离?你至她于何地,你可曾尊重过她?我给不了她,您又给了她什么?您连为夫最基本的义务都做不到,有资格说他人吗?” 说着,他忽而笑了,阴冷至极。“对,您给她了,五年的挂名夫人,五年的羞辱,五年的痛楚,被令堂折磨了整整五年您给的还真多啊。这些我还真是给不了。” 他声音抑扬,挑动的尾音将秦晏之驳得脸色苍白,无言以对。 其实这些话虞墨戈早就想说了,只是怕容嫣尴尬,故而留到现在。他挑着衫裾登上了两步台阶,忽而敛色,居高临下地望着虞晏清,目光凛凛,气宇威严恍若换了个人似的。 “还有,看在你为官守正的份上我提醒你,你是新任户部侍郎,处在最敏感的衙门口,别因为那些无足轻重的事再把自己卖了。不想站队是对的,想站队,你便把眼睛擦亮了。那勾栏女人是个教训,错不能犯两次,不然您便是真的蠢了。” 说罢,他衫裾一甩,摩挲着手里的玉佩登上了三楼。 秦晏之呆立在原地,不可思议——他竟然什么都知道,包括尤姨娘的事 容嫣才进门不久,杨嬷嬷便匆匆回了。见了小姐解释道,她的确是从虞墨戈那听闻车坏的消息,之后便去找叶家随从赶紧通知外祖家。怎知那随从才走出不远便会上了外祖家来寻容嫣的家丁。 原计划是今晚到京城,因万氏的事耽误了。祖家不知,见人没到好不担心便遣人来问,没成想碰上了。 眼下家丁正在楼下候着。容嫣赶紧订了热酒让他暖暖身子。家丁报,他们已通知了祖家,明个一早祖家便会遣人来接表小姐,晌午能到请表小姐放心。 容嫣道谢,安顿了家丁便和杨嬷嬷回去了。四下无人才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她便被一双手猛然拦腰截了去。杨嬷嬷想叫,张大了嘴却没发出声来,任那人带着容嫣进了晦暗的房间。 随着门嘭然关上,那人抱紧了她,胸口贴着后背将头埋在她颈窝,一动不动,屏息不语。 不管是味道还是感觉,容嫣都再熟悉不过了。良久见他未动,她抚着腰间手问道: “您怎么了?” “想你了。”虞墨戈在她颈间深嗅,好似要将她整个人都要吸入腹内一般。 气息凉飕飕的,有点急。 容嫣惊忡,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难不成是因为秦晏之?他与他说什么了吗? “您到底怎么了?” 虞墨戈没说话,抱着她的手更紧了,生怕她化烟而去似的。 虽然两人关系一触即破,可他始终认为她一直在他的掌控中不会离开,即便患得患失也是一种错觉。可如今他明白了,不只他一个人知道她的好。 活了两世,前世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存在。虽不认识,但他听说过秦晏之的发妻。朝臣都知道秦晏之二十三丧妻,传言他与妻子情感冷淡,中间又因纳个勾栏的姨娘惹得沸沸扬扬,可后来他妻子去世后,他不娶不纳,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他是在悼念亡妻。 爱之深沉,失而复知。 他一生都活在对亡妻的愧疚中 虞墨戈重活一世,他身边所有的一切都未曾变过,没有一丝异样。唯独她—— 按照上一世,她去年七月就该不在了,可这一世在没有他的影响下,她竟然活了下来。她是个特例,是个除他以外特殊的存在。 两世如出一辙,唯独不同的便是:他重生了,她活下来了。 所以,从他知道她身份的那天开始,就对她极其好奇,久而久之的默契让他觉得他们就应该在一起,这便是老天给他找的那个伴侣,再后来,他深陷其中 他以为如他一般,生活轨迹改变,身周的一切也会受影响。因为她没死,许秦晏之对她依旧是冷淡漠然。然今儿对峙才知,原来她就埋藏秦晏之心底,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想想曾经她有多喜欢秦晏之,不过是因为他的冷漠而心灰意冷,如果有一天她发觉秦晏之爱她至深,结果会是什么样。 不管是老天安排也好,是他们的缘分也好,他早已把她当成孤独的寄托。 不管这是不是爱,他是不是自私透顶,他就是不想把让给任何人。 “你跟了我吧。”他埋在他颈间道。 又是这句。容嫣凉薄一笑,去掰他扣在她腰间的手。“咱不是不提这话了吗。” 他靠在她颈间的头摇了摇。 “你嫁我吧。”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踏实 ,老太太本就是随性的人, 进了正堂便拉着姐弟二人随自己坐在了主位的罗汉床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二夫人蒋氏不以为然,听闻夫君叶承稷在通州的所见所闻, 瞧着姐弟二人好不心疼,如今可算来了, 欣慰地舒了口气。然三夫人陈氏世家出身,家教极严,看着婆婆当着一众儿孙不顾礼数,心里不大顺畅。可想想二人也着实不易, 再忆起自己那个亲近的小姑, 心痛便也没过这些了。 不过祖母不忌讳,容嫣不能不走心, 平复了心情该施的礼还是不能少。她带着容炀给祖母行礼后, 一一见过长辈。 叶家老天爷叶元懋年轻时玉树临风, 与端秀沈氏堪称一对璧人,两人子女各个气质斐然。容嫣继承了母亲的清丽温婉,记忆里那个刚出嫁的小姑娘,眼下竟出落得这般明艳了。二舅母拉着她打量,心生喜欢,不知如何表达得好,恨不能抱上一抱。 蒋氏生于江南, 是沈氏的外甥女, 与叶承稷二人感情极好。二人育有两子一女, 大少爷叶寄岑年二十三, 随父从商, 其妻江氏乃苏州商会会长之女;三少爷叶寄穹,今年十四,在府学读书;二小姐叶衾年十六,与保国公家庶出四少爷定了亲,只待四少爷今年春闱后,便给二人成婚。大小姐叶茹庶出,年二十已嫁人,初二归宁当天便走了。 容嫣带着容炀与各位兄弟见礼。男孩里叶寄穹最小,听闻表弟容炀制艺学得极佳,要与自己一同去府学,高兴得直道要带他出去转转。蒋氏听了撇嘴: “就你那贪玩的,可别把炀哥儿带坏了,倒是你应该好生跟人家学学制艺。” 叶寄穹不服,笑道:“制艺学不好又如何,父兄没学,不也应有尽有。” 这话把陈氏惹逗笑了。蒋氏怒其不争地瞥了小儿子一眼,怎就不能出息点,虽说二房从商倒也过得体面,可终究不如人家为官的。看看人家陈氏教养出的儿子,学问做得极好不说,人也温文尔雅,好不让人羡慕。 可想想也是,三爷叶承弼虽只是个翰林侍读,人家可是在敬王府给敬王开课讲经,虽说敬王陈湛不受皇帝老子待见,人家毕竟是个王爷啊。再说陈氏,世家出身,父亲是山东巡抚,自小便在书香中长大。如此夫妇两人养育出的子女怎么可能不优秀,瞧瞧叶寄临,彬彬持重,真是一个叫人喜欢。 蒋氏这边感叹着,容嫣已经给三舅父和三舅母请安了。叶承弼和青窕母亲叶绮蓁是双生,仅长容嫣母亲三岁,见到外甥女不免想起自己疼爱的妹妹,笑里带着酸楚。陈氏轻轻拍了拍夫君手臂,以示安慰,也是想告诉他别再惹了孩子伤心。 叶寄临容嫣已见过了,只剩下一个十三岁的表妹叶怡,和庶出的表弟叶寄尧,寄尧才四岁,怕他吵闹便没让他来。 一一见过后,沈氏又把外孙女拉进怀里,瞧着外孙女目光不错,看着看着好不容易擦干的眼泪又下来了。这心里怎能不难过。 长子叶承蕴九岁那年病逝,她悲痛不已,正赶上这时候她怀了容嫣母亲,她一直觉得这个孩子便是儿子的转世,给她起名为绮蕴,当做心肝样宠好不珍爱。眼下女儿没了,再见外孙女,伤心不已,加之听闻了容嫣和离与容家的懊糟事,她恨得心绞痛。这到底是她最疼的孙女啊,当初她和叶寄临同天出生,老太太只是看了眼孙子,便一直留在容嫣身边,抱着便不撒手了。 沈氏泣涕涟涟捏着帕子捂着胸,大伙知道她是心口疼又犯了,赶紧上前安慰。 “老太太,您可别再伤心了,新年团聚是好事,再念这些旧事,孩子心里也痛啊。”蒋氏给沈氏抹泪。 三舅母陈氏也上前,殷切道:“是啊母亲,您若是再伤了身子,岂不更让嫣姐儿难过了。周途劳顿的,让孩子歇歇脚,您也缓缓。咱有的事时间聊。” 见老太太抹泪点了点头,陈氏便安排容嫣姐弟入住。 二房蒋氏常跟着经商的夫君南北跑,故而中馈归陈氏,陈氏也打理得井井有条,容嫣未到她便按老太太吩咐,把后院的清菡苑腾出来给姐弟二人了,又添置了丫鬟婆子。 清菡苑倚着园林,正对半亩莲池。春夏里,清滟接星津,菡萏红相继,推开窗,秀美清幽,香浮几案。整个叶府,景色最佳莫过于此。容嫣母亲待字闺中时便住在这,即便出阁了,这院子依然给她留着。老太太的心头肉啊,还真是没人比得了。 容嫣推门而入,抬眼便瞧见房里布置好不精致。紫檀小花几,插着“春明景和”的沁绿古铜花觚,哥窑熏炉,沉香鸳鸯暖手,葵瓣香盒,白玉棋,琥珀杯,水晶c泰西进贡玻璃制的镜子,还有养着五七尾锦鲤的冰裂纹瓷盆。 看着那几尾锦鲤,容嫣稍怔,想起了某人更想起了宛平。只怕这京城她留不得,于是谢过三舅母便先带弟弟歇下了。 晚饭,大家都去了老太太的永禧院。缓了一个下晌,沈氏平复多了,拉着外孙c外孙女坐在身侧。然才布了菜,便听下人报,大姑奶奶带着表小姐从谭府来了。 老太太就不怕热闹,陈氏赶紧让人添碗筷。姨母带着青窕入门,容嫣带着容炀给她施礼,叶绮蓁含笑点头,清眸中温慈流淌,暖意融融,容嫣看着她竟有种见到母亲的感觉。 本是蒋氏挨着容嫣,青窕抱着二舅母的胳膊撒娇,挤在了中间。蒋氏嗔笑拍了拍她小脸,“我可不是冲着你面子,是冲着你肚里这个小东西!”说罢,大伙都笑了。 容嫣看着好不感慨,这才是家吗! “嫣姐儿如今搬来了,家里便又热闹了,老太太可是高兴了。”蒋氏看着婆婆笑道,沈氏点头,笑道:“有祖母在,日后什么都不怕了。” 心暖归心暖,可有些事还是得说。 “我答应祖家留在宛平容宅” “我知道。”二舅父叶承稷道了声。“当初我应下也不过是怕她们阻隔耽误容炀的学业,眼下你们人都来了,她奈得了谁,踏实住着。” “只怕给长辈添麻烦。” “说的这叫什么话!”沈氏捏着孙女的手嗔道。可心里却是更心疼她了,恼那些没良心的。“当初你嫁到秦府何等风光,我们都以为你过得好,若是知道那般挨日子早便把你接出来了。这些年我几次见你,你都不肯道一句苦,想来也是被容家那些人逼的,他们岂拿你当家人了?眼下还在乎她们?别说有我在,就是没有我那天,你舅舅舅母哪个不是你亲人,怕她做甚。” 满桌人连连点头,叶承稷又道:“你不必担心,眼下她们也没心思来闹你了。”于是便将听闻的容嫣如何逼容家休了万氏的事道了来,惹得大伙不由得对这个印象里柔弱的姑娘刮目相看。 叶承稷又道,万氏被休本想找娘家人去闹,怎奈万家心思都在济宁的那船药材上,哪还顾得上她。提到药材,叶承稷鄙夷地挑了挑嘴角:“仗着沾亲带故,竟和我压低佣金,敢情他的损失还要从我身上出?休得好,万氏这一休,我更用不着帮他了,他便等着开春运河解冻再走吧,这钱不就省了。我看他倒是那船药还留得住留不住。” 容嫣抿笑。叶承稷劝道:“不必担心你祖母,眼下分家这事闹得好。她如今不敢再惹你,你二叔更是不敢,若是真的分了家那容家就垮了。再说梁氏最在乎面子,撑了大半辈子的家她不敢说毁就毁。” 倒是这么个理。当初容嫣没把二叔一家逼上绝路也是让他们有个顾忌。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是他们真的一无所有,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他们能消停才是最好的。 “那嫣儿留京,我日后岂不是看不到她了。”青窕幽幽道了句。 “你就想你自己!”姨母含笑瞥了她一眼。“你怎就不知道让你那夫君迁个京城的官,回京啊,害得我都瞧不见你。” 青窕撇了撇嘴。“他一个武职能留宛平就不错了,若是去了九边,更瞧不见人。初二那天听他道,英国公府挂帅要出征西北,好几个侯伯被点了名,得亏他戍守宛平,不然也去了。”说着,青窕看了眼容嫣,这满桌子的人也只有她见过英国公府的人,虽说只是个纨绔三少爷。 容嫣没敢抬头,喝着眼前的汤。想了想转而笑道:“我巴不得留下跟亲人在一起,天天守着外祖母才好,但我还是得回宛平一趟。我在宛平置了田庄,眼看开春了,还得回去安排。等都妥了便回来。” 不过几百亩的田庄而已,叶家随便在京城拣个铺子都抵上好几个了。叶承稷含笑摇头,有叶家在她还在乎这些作甚。 可叶家是叶家的,她若只是需要个容身之地,叶家肯定亏不了她,但是她得为容炀的以后打算,得有一片家产给他撑脊梁骨的。且以她现在的境况,她不能把一辈子都押在出嫁上,与其整日无所事事地躲在后宅选夫挑婿,或者任人挑拣,还不若做些什么充实生活。人不一定要靠着夫家靠着祖家,她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 怕亲人多心,她简单解释了几句。叶承稷是知道这个外甥女是个有主意的,而且也固执得很,于是对着母亲点了点头。 沈氏不情愿地拉着外孙女,像割肉似的不舍。容嫣安慰她:“祖母放心,我不过去去几日便回,回来我好好陪着您,况且容炀还在呢。” 看了外孙,沈氏勉强点了头,然忽而想起什么,道:“不行,我还是不放心,得找个人‘押’着你去才行。”她眼神朝二房那瞟去,最后定格在三房。她直视二少爷,肃然道: “寄临,你陪表姐去吧。” 话一出口,叶寄临身边的陈氏登时僵住,眼皮不自觉地跳了跳,没待儿子应声先行道:“母亲,眼下要春闱在即,还是让他安心备考吧。” “寄临文才在京城数一数二,前些日子他祖父翰林院同乡来过,道寄临此次春闱必然榜上有名,况且科举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么些年的底子他错不了的。而且容嫣不是说了,几日便回,是吧?”沈氏再次望向孙女,求证似的笑笑。 容嫣能说什么。她看得出陈氏是不想儿子去,再说她也用不着人陪。“外祖母” “祖母,我去。”叶寄临应道,随即看了看母亲,笑容安抚。“母亲放心,不会耽误春闱的。” 他都应下了,容嫣也推辞不得。想想外祖母也是够用心的了,她这是怕自己一去不回,找个带着任务的人给自己定了个时——为了不耽误叶寄临春闱,容嫣必须提前回来,不然她可就成了罪人了。 容嫣是这么想的,可陈氏不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个婆婆心里装的是什么了 晚饭后,叶家二爷和三爷去了大书房。回二房棠棣院的路上,陈氏遣嬷嬷先带小姐回去,她带儿子去了花厅。 “你为何要应下。”陈氏皱眉问。 叶寄临笑了,不以为然道:“祖母遣我去便去了,为何不应?” “你不用与我装糊涂,你祖母的心思旁人看不出,你会不明白?” 被母亲这么一说,叶寄临垂下眼睑,虽还在笑,但表情不甚自然。陈氏叹了声。 “就算心疼她,要家人去接,可还有大房的寄岑在呢,何故偏叫你去。这会儿也是,单单要误你的事让你跟她去宛平。宛平还有临安伯府,有青窕在,有何可担心的。还不是想” “母亲,别说了。”叶寄临打断她。“您想多了,许祖母只是觉得我二人自小关系好罢了。再说何来误我的事,您放心,儿子必定给您考个好名次,让您家里家外都抬得起头,如何?没准您还能做状元母亲呢。” 叶寄临哄劝母亲,笑弯了眼。陈氏就怕这个,一股恼气被他压下五分。 “就你会说!”她瞪着儿子嗔道,“这话放这,你若考不中状元,瞧我怎么收拾你!还有,别跟我说这些转移话头,你祖母又不是没动过这心思。我喜欢容嫣心疼她,拿她当女儿看,可我也只能拿她当女儿。” “当女儿就好。”叶寄临笑意不减,“当女儿更应该我这个做弟弟的去送了不是。” 陈氏简直气得说不出话了。有时候真羡慕蒋氏,怒气了还能敲打儿子两下,可面对自己的儿子,她真是下不了这个手。 知道自己说不过他,陈氏叹了一声,怏怏不悦地走了。 看着母亲丧气的背影,叶寄临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眉心的凝重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等待 ,虞墨戈推门而入, 云寄跟在他身后震惊得不知所措,拦着他的手也撤了回来, 瞪大双眼望着小姐。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容嫣看了她一眼, 点头示意她没事, 她只得默默退到了门口。 徐静姝不敢相信地看着虞墨戈, 此刻连羞都没有了。呓语似的道:“你要娶她” “怎么,不可吗?你不是要说吗, 可以。你今儿说出去, 我明个就娶她。我还得谢你呢, 不然我还真找不到理由让她应下。”说着, 他挑眉看了眼容嫣, 笑了。 “不可能,骗人。你不可能娶她”徐静姝眼泪扑簌簌地流, 可一点都不招人可怜。 虞墨戈方才还佻然的脸登时肃冷起来, 寒森森地瞥着徐静姝,声音低沉道:“你值得我骗吗?若非你今儿闹到这来, 我真是懒得与你多说一句。你是如何走到今天这步, 自己不清楚吗?年后相亲时你是如何羞辱人家周侍郎家公子的?周少爷羞愤而归整个京城都传遍了,是你兄长求到我母亲那,母亲看在你们曾经帮过我的份上, 才替你们解了人家的怨气!不然侯夫人会把你嫁到清河?” 眼看着徐静姝脸色愈差,容嫣终于明白远嫁是如何一回事了, 任性如此, 还是不自己作出来的。容嫣叹了一声。 虞墨戈听闻瞥向她, 手轻搭在她肩膀,安慰地抚了抚。 徐静姝第一次见到如此温柔的虞墨戈,而这温柔竟是对她。 “可是,她嫁过了啊1”徐静姝仍不敢相信。 “嫁过又如何?”虞墨戈分明是哼笑,可看向容嫣的目光中笃定柔情毫不掩饰。眼前的女人,“嫁过”这个词根本掩不住她的魅力与内蕴。于她而言,“嫁过”不过是一种经历,而不是身份的标签;况且对他,爱便是爱了,深陷其中不需要理由,自然也没有任何可以成为他的羁绊。 这些旁人是不会懂的,他也不需要任何人懂。 他看着徐静姝,轻笑道了句:“你是没嫁过,可你这辈子也比不及她半分!” 此刻,徐静姝仅有的优越感被虞墨戈践踏得粉碎,她无颜以对,绝望得嚎啕大哭。 人最可悲的不是没有认知,而是明明认知到了却有意逃避。她不是不知道容表姐的好,只是她一直不肯承认,拿“嫁过”来否定她的所有,拿“嫁过”来支撑自己。可“嫁过”在虞墨戈那里根本不值得一提,她唯一的支撑没有了,心底容表姐的优势展露无遗,她自信坍塌,再没有可以坚持的理由了。 到底是痴心才会如此,容嫣叹了声,遣云寄带她去前院让护院把人送回去,嘱咐她不管是徐家小姐的事,还是虞少爷的事,不可多言一句。 云寄也是个通透的,虽不可思议这会儿却也将眼下看个清楚,连连点头应下了。 人一走,容嫣松了口气,看着虞墨戈含笑道:“谢您帮我解围。” “不必,我可不是帮你。”虞墨戈慵然笑道。 容嫣愣了,却闻他又道:“我只是讲了实话而已。” 实话容嫣表情更是茫然,想起了他在客栈说过的话,“我娶你。”他是认真的?不对,她都把话说清楚了 她还在这忖度,虞墨戈却悠哉地坐在了贵妃椅上,全然一副主人的架势,他倒是不拘束。容嫣狐疑地看着他,问道:“您怎来了?杨嬷嬷说得还真对,不管到哪都见着您。” 虞墨戈顺势倚在引枕上,笑容佻薄道:“不见我,你想见谁。” 这哪里是自己想见谁的事,而是这一次次的相遇绝非巧合。容嫣盯着他不语,而他望着她眉眼皆是笑意,柔情流淌。他淡淡唤了声:“过来。” 容嫣不动,他笑着长臂一伸将她扯进了怀里,捧坐在自己的腿上。容嫣没挣扎,见她乖巧的模样他心里好不痒,在她额角亲了亲。“你回宛平连个招呼都不打,我可不就随你来了。” “我又不知道您在哪”她垂目低声道,语气好不委屈,甜软的声音比撒娇还要撩人心。虞墨戈被她撩得胸口发闷,气息都沉了,她怎么就这么招人念着呢。 腰间的手越来越紧,温热柔软的双唇吻在颈间,带了电似的,惹得容嫣一颤,酥酥麻麻的感觉漾开了。她想躲,然他却扣着她追逐,双手也开始动作起来 “不行!”容嫣蓦然推开他,虞墨戈措手不及,她从他怀里跳了出来。 他不悦。“怎就不行了?” “一会表弟便回来了。” “表弟。”虞墨戈一字一顿,品味地道出。“他随你住容宅?” “对啊,不然在哪?”容嫣反问。 “你未婚他未娶” “那是我表弟!”容嫣嗔了一声。 “表弟也是竹马啊。”虞墨戈回了她一句。 容嫣顿住,忽而明白什么。她怎没想到这呢,她把他当表弟,可这个时代表亲是可以成亲的,该有忌讳。她是现代的芯思虑不周,可祖母和表弟应该比她清楚啊。难不成因她和离便无需顾忌了? 不管因何,容嫣不想和虞墨戈纠结这个,匆匆解释道:“我们两个同日生,自小如双生就是亲姐弟,没什么顾忌的,您快回吧。” “是叶承弼的儿子,叶寄临?”他慵然道。 “你认识?” “众所周知的京中才子,自然识得。” 识得更不行了,这若是碰上岂还说得清。“您还是先回去吧。”容嫣颦眉道了句。 闻言,他想了想,果然衫裾一撩从贵妃椅上起身了,却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道:“可以,那你随我回去。”说罢,哪里还许她回应,扣紧她的后腰,捏着她小巧的下巴吻了上去。 一吻缠绵,容嫣最怕的便是这个,醉得比酒还快。 算了算了,随他吧,再纠缠下去人真的要回来了。容嫣趁着他松懈的空档“嗯”了声,虞墨戈含着她的唇得意地勾了勾嘴角,一个打横将她抱起,直奔后门去了。 别院马车就停在后门,就知道他是有备而来,容嫣无奈叹声。然想到云寄还没回来挣扎着要下来,虞墨戈挑眉看了九羽一眼,九羽点头,二人去了 叶寄临给舅公补拜了贺寿礼便打算回去,才一出门碰见了工部侍郎陈杭。陈杭是舅公的亲侄子,初六回来给叔父拜寿,还未回。 他是母亲从兄,按辈分叶寄临得唤他舅父。二人寒暄,聊了几句。叶家地位且不用说,陈杭在工部,私下免不了需要叶家二爷帮忙,再者眼前这个外甥,可是出了名的才子,日后若高中那可是入翰林的材料。 他听闻叶寄临是随容嫣而来,神情颇惊。 叶寄临明白他心思,过年时和青窕表姐聊天,青窕心里不忿却又怕三舅母多心,于是便将陈庭宗欲纳容嫣的事与他讲了。 “这么说,容小姐回了外祖叶家了?”陈杭问道。 叶寄临应声。 怪不得父亲纳她,她千万个不同意,原是有叶家撑着。陈杭看看眼前人,他可是叶家未来的门楣,让他送人,可想而知容嫣在叶府的地位。 “也好啊,叶府岂是一般人家能比的,有了倚仗日后也能过得轻松些。”陈杭含笑道,见叶寄临也应承点头,他又道:“这事说来也是怪秦侍郎,既然娶了人家,何不善待。若非为了个外室闹得满城风雨,竟不知他是如此薄情寡义之人。想来也是,在朝便苛刻,家中也必定是个不通人气的。只是苦了容家小姐了,本该是众人艳羡的荣贵夫人,如今却因和离落魄得” “舅父。”叶寄临拦了陈杭的话。他明白这位舅父的重点是在说对秦晏之的不满,想要以此笼着自己,可他实在听不得人家诋毁容嫣。想到陈庭宗他所谓的“舅公”曾要纳容嫣为妾,他更是心生厌恶。 “表姐是和离了,不过和离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她依旧叶家的表小姐,未来也依旧是让人仰视的。您不必看低了她,看低了她便是抬高了秦晏之,他不配。还有,表姐的念头也不是谁都能动的,传开了,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可不是表姐。” 动心思,这话说的是谁陈杭再清楚不过了,双眉拧在一起,愠气浮脸上压抑不住了。然叶寄临不在乎,从容再拜道:“舅父,寄临在此给您拜个晚年,愿您官运亨通,日后回京若有机会必定去拜访您,不过今儿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说罢,抬头看了眼身后的乔远,稳步而去。 “还没怎么样呢便这般目中无人,有你栽的那天。”陈杭对着寄临的背影冷哼了声,甩袖离开了。 返回的路上,叶寄临心里的这团火说什么都压不住了,对陈家的怒,甚至是对自己的怒,还有对容嫣的愧意。 两人自小在一起长大,感情极好,可谁又知道他也会有心生不满的时候。看着众人尤其是祖母宠爱这个外姓的表姐过于自己这个嫡孙时,他也嫉妒过。只是对表姐的亲昵淹没了这些不良的情绪。直到八岁那年—— 那年苏州书画名师来京,为见他,叶寄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五个日夜才做出一副满意的骏马图,连严厉的父亲都赞他八岁能做此作着实不易,画中的灵性简直无以复制。 叶寄临高兴得不得了,本想拿着它去拜师,结果却被来书房的容嫣给毁了,她一壶玫瑰露洒了上去。他怒不可遏地瞪着她,还没待他发火她倒先哭起来了,她被瓷壶的碎片划破了手。 待祖母赶到后,她扑倒祖母怀里放声嚎啕,眼看着被划破的手血流不止,祖母把所有的怒气都怪在了他一个人头上。惹哭她的是他,连受伤也是因他——若非他把画摆在小几上,她如何会被绊倒。 可画明明就是一直在这的 叶寄临赌气不解释,被祖母罚跪了半日的佛堂,出来后得知画师回苏州了。往昔的怨气混着这次怒意,叶寄临怎么看表姐都不顺,于是正月十五出门看花灯,他甩开丫鬟婆子把表姐引到了人来人往的拱桥上,随后便跑开了。他只是想吓吓她。 然而他的目的也真的达到了,容嫣才八岁从没独自出过门,见到这么多人没一个熟悉的她害怕了,抱住桥栏不敢动。可她太小了,小小的引不起人们的主意,一队舞狮被簇拥着通过拱桥时容嫣被挤了下来,摔在了已结冻河面上。 冰面不平,冰棱石块还有耸起冻住的树杈许是因为她太轻,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她缓了会儿便站起来了,之后坐在冰面上哇哇大哭。 见她坠落,远远看着她的叶寄临已经冲上去了,不过还是被人抢了先。一少年跳下冰面将她扶起,安抚她后问清了状况便带她去找家人。还没到岸上,叶家婆子们已经找了过来,谢过少年便抱着她回府了。 当天夜里容嫣便高烧不止,听母亲道她肩胛骨受伤,后背被耸起的树枝戳破,深入肉里。叶寄临惊住了,悔恨不已。 容嫣养了半年才恢复,然肩胛骨的伤算是落下了。她至始至终也没提为何会走丢,只道自己为了看舞狮摔下去的。 叶寄临明白她是在为自己开脱,于是一心想要补偿表姐,可终了没机会了,容嫣养好身子便随父母去了宛平。容嫣一走,他更是不能原谅自己,直到十四岁那年,祖母突然提起要把容嫣说与他,给叶容两家定亲,叶寄临兴奋极了,虽然对成亲感到意外,可还是高兴表姐终于可以回来。 然这事方提出来,才知姑父容伯瑀打算与秦家定亲。秦家自然是没得挑的,然更重要的是容嫣爱慕秦晏之已久,非他不嫁。姑娘已心有所属,祖母再惋惜也只得应下了。 叶寄临伤心,定亲那日他随祖母去了,见了秦晏之才恍然,原来他就是那日坠桥救了容嫣的少年。容嫣也是从那时对他有了好感,后得知是父亲故交之子,倾慕之心更是一发不可收 如果当初他没丢下她,她就不会受伤,也不会遇到秦晏之,便也没有今日的和离不管与自己到底有几分关系,总之叶寄临把这一切都归罪到自己身上。从小到大他都没犯过错,在众人眼中优秀到完美,可容嫣是他的心坎他过不去。 当初他想娶她,如今也一样。所以明知祖母有意撮合他一点都不反对,即便母亲不同意他也要坚持,这是他欠她的。 从他得知容嫣和离时这个想法便蠢蠢欲动,而在客栈见到她的那一刻便坚定了决心。他要娶她,他要把她留在身边,和她回到过去;他要好好疼她,再不让她受一点委屈。这些年她在秦晏之那失去的,他要加倍地给她补回来。往后她不仅还是他的表姐,妹妹,更是他的妻子,他对她的好理所应当。 他一定要出人头地,他要让她在那些低看她的人面前把头抬起来 方才在马车上已经荒唐一回了,可下了车虞墨戈依旧没放过她,抱去云毓院又是胡天胡地。过程有点急,他话都未曾多说一句,容嫣总觉得他憋了口气。 等他停下来时,容嫣动都不想动了,依偎在他怀里,只想在这暖意中好好歇歇。 他抱紧了她,恨不能揉进身子里似的,满腔的眷恋发泄不出,在她滑腻的肩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见怀里人哼了一哼他又悔了,低头亲亲那咬痕。可亲着亲着便游弋到了锁骨,沿着锁骨滑向了胸前 “真是等不及了”他埋在她胸前含混道。这一声可把她吓了一跳,推开他道:“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看着眼前人潮红的小脸满是惊恐,身子一个劲儿地向后躲,他忍不住笑了,越笑声音越大,朗朗如山泉。 “我是说,我忍不住想要娶你了。” 容嫣松了口气,又忽而怔住,抬头看着他。“怎又提,咱不是把话都说清了吗?” “说清了。”虞墨戈捏了捏她下巴道:“你等我,我把一切平定下来,便安安稳稳地娶你入门。” “不对,这话不是这么说的!”容嫣急了,推开他的手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虞墨戈撑头看着她,佻笑道:“哪是怎说的?” “我等你,等你有了心上人”容嫣突然噤声,她好像明白过来了,惊异地盯着他。 他也看出了她的疑问,笑得更张扬了。手一勾,拉着她胸前的被又将她扯进怀里,他目光宠溺地看着她,道了声:“傻瓜。”便又猝不及防地吻了上来。 他的吻不疾不徐,柔软的唇瓣细细吮吸,将她点点滴滴地卷进了这温柔的缠绵中。容嫣心登时软了下来,明明已经安抚的情绪又被他撩了出来,脑子如何都跟不上了,只得绵绵地贴着他问了句:“等到何时” “快了,春闱过后”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归来 ,英国公府, 宁氏坐在望岘院正堂,她努力隐忍, 可泪还是流下来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真的要走?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虞晏清木然摇头,向来不可一世的英国公世子竟也有如此落魄之时,宁氏看得更心疼。 “再求求首辅吧, 他不是不支持复套吗?他明明是反对严恪忱的,为何非要你去出征不可啊?”宁氏盯紧了儿子问道。 “没用的, 严恪忱手握贪墨证据, 他是盯上我了。他坚决支持复套,我只能以出征来堵他的嘴。” 还以为首辅真能帮英国公府摆平此事,到头来还不是要儿子去冒险。宁氏不忿,胸口起伏, 咬牙叹道:“语气如此, 还不如查贪墨案子,大不了这个总兵不要了,世子不当了,就算爵位被褫夺又如何,我只要我儿平安。” “哼。”虞晏清冷哼。平安?就算他不去,严恪忱会放过他?这可不是褫夺封号那么简单的。贪墨案不过就是个引子,让他出征才应是真正的目的。 局势已定,木已成舟。宁氏知道没办法改变了,巨大的绝望涌上心头, 她以帕掩面低声啜泣。夫君去了, 如今儿子也要去, 她舍不得啊。若他有个万一,她此生还有何意义。 本打算来安慰母亲的争暖见她这般,准备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祖父,父亲,二哥,三哥,哪个没出征过,至于这般生离死别吗?皇帝也不是不知道复套艰难,又不是兵临城下国之将亡,壮士必须以身殉国。只要尽力了,就算不成,能阻挡住北虏再次侵犯,皇帝依旧不会怪罪。更何况她这位兄长,那“审时度势”“随机应变”的能力可非常人能比的。 “放心吧母亲,大哥不会有事的,就算全军覆没了最后剩一人也是他!他能视死如归,我还真佩服他” “你闭嘴!”宁氏怒吼一声。 争暖惊住。她也知道他们不喜欢自己的冷言讽语,知道自己有时说话过分,可母亲从未发作过。今儿是真的触到她痛处了,她痛处就是虞晏清,仅他一人。 “你大哥前途未卜,你便说这些风凉话,这是一个亲人该说的话吗?” 争暖冷眼看着母亲,哼道:“那母亲您告诉我,我该说什么?是大哥你别去,还是我替你去?他自己犯下的错必然要承担这个结果,凭什么为了他的安全宁可褫夺爵位,把整个英国公府都搭进去也在所不惜。凭什么?我们所有人都欠他的吗? 您舍不得他,那三哥呢?二哥庶出,就算您只有养育之恩没感情,那三哥不是您亲生的吗?我不是吗?同父同母,为什么你眼里只有大哥,我们加在一起都不如他一人。你到底要宠他宠到什么时候,您是前世欠了他,此生来还债的吗!” “虞争暖!”宁氏大喝一声,猛然抬起了手。她真想把这一巴掌扇下去,可面对眼都不眨一下的女儿她心虚了。她恼怒不是因为女儿失礼,而是这句句话戳在心上,她居然反驳不了。 宁氏终了狠叹了声,手一落,一巴掌拍在了虞晏清的身上,恨恨道:“你就不能争点气吗!” 这会儿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虞晏清心情不畅,却也耐着性子安慰了母亲,带着一腔子怨气退出去了。才过来垂花门随身侍卫跟了上来,贴在他身侧低声道:“世子爷,三少爷确实回来过了。” “那他人呢?”虞晏清冷问。 “见了二少爷一面便回宛平了。” 他见了虞抑扬?回京不回府,却只见了虞抑扬 虞晏清实在搞不清自己这个三弟到底想做什么,但直觉告诉自己他没那么简单。英国公府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本还想在首辅那求情让他恢复武职可以代自己出征,但他却一直躲在宛平不回。怕是都要在宛平扎下根了! “世子爷,小人还发现一件事。”侍卫打断了虞晏清的思绪。 “说!” 侍卫迟疑,小声道:“三少爷在宛平好似和个女人有往来。” 虞晏清冷哼了声。“他身边何时少过女人!” “可这女人三少爷护得极严,小人至今也未查出身份。” “不是栖仙楼的?” 侍卫摇头。 虞晏清脸色沉了下来,望向前方的眼神越发的清亮,而这清亮之后确实暗涌的阴测。 “查,继续查!” 宛平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郑庄头,赶在十五前容嫣打算回京了,她还得去躺肃宁。 留在京城回来的机会少了,但家还是要留,容嫣请吴护院和李婆子时常来照看容宅,其他人都遣散了。倒是一个名叫春喜的小丫鬟依依不舍,一来确实家里养不起她,她不做工便要被卖,二来能碰上容嫣这样的小姐也着实不易。 这孩子长得粗枝大叶,手脚也不甚灵巧但好在肯干,带着乡下人的朴实。容嫣除了杨嬷嬷和云寄也再没帮手了,她需要个忠厚老实的人,于是问她可愿随自己入京。 只要能跟着小姐去哪都成,小丫头憨笑点头,惹得容嫣也笑了。不过笑归笑,叶府可比不得容宅,让她多做少说,跟云寄学着点。为了适应叶府,顺便把她的名字该成了“春熙”。 上次离京没告诉虞墨戈,今儿好歹得说一声,瞧着是没机会了容嫣遣云寄悄悄去别院知会一声,她则带着春熙去给表弟收拾东西。 “这便走了?”叶寄临问道。 “对啊,怎你还没待够吗?”容嫣应道。 叶寄临笑了,淡淡道:“也不错,清静幽然,闲适安逸,倒很适合读书备考。” 容嫣也笑了。“倒是想多留你几日,只是你若不回舅父舅母该急了。日后有机会的吧。” 提到父母,叶寄临神色稍重,也没说什么吩咐下人去准备了。 容嫣可是心急,十四一早出门,中间连歇都没歇傍晚时分便到了。 陈氏见儿子回来,松了口气,只看了他一眼便奔容嫣去了。询问她这一行可顺利,道她这一走外祖母可是惦记。听闻今儿回来还把清菡苑拾掇一番,此刻应是有热乎气了,让她先去清理清理风尘歇歇脚。小厮也去了府学请容炀,过会便会回来,随后一起去见祖母。 三舅母知疼知热,容嫣心里温暖,有种被母亲体贴的感觉。本来还因表弟随自己去宛平的事怀有歉意,眼下也放宽心了。 陈氏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虽心怀揣测,但对容嫣还是一如既往。这姑娘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什么脾气秉性她岂会不知,是个招惹疼的,说要把她当女儿那自然待她不能差了。至于儿子那,瞧上去也只是老太太在惦记,希望如儿子所言是自己多心了吧。 回了清菡苑,杨嬷嬷见了小姐又哭又笑,从跟了小姐便一日未分开过,这几天好不记挂,与她絮絮叨叨聊了起来,容炀,叶家老太太,蒋氏,陈氏她挨个说了个遍。容嫣含笑听着,然她身后的云寄可是憋得难受。她真想问问杨嬷嬷,小姐和虞家少爷到底是怎个事。 容嫣换了衣裳去了永禧院,正赶上容炀回来,见了姐姐高兴拉着她的胳膊话便止不住了,整个“杨嬷嬷”上身。不过瞧着他性子逐渐开朗,小脸也鼓起来了,心中慰藉。把他接到叶家果真是对的。 叶寄临已经到了,淡然与容嫣颌首,容嫣垂目笑笑便去给老太太问安。老太太握着她手拉到了身边,蹙眉细细打量,眼中无限疼惜,好似外孙女这几日在外受了多大的苦似的。 不知是祖母太体贴,还是原身的感受,容嫣每每见她都有想要撒娇的冲动。可眼下这么多人在,她只得含笑安慰她,问及她身子可好,自己也记挂着祖母呢。 沈氏刮了刮她小鼻子。“亏你是个听话的,知道惦记祖母早些回来了,不然可要想死祖母了。” 何尝见沈氏这般宠爱过子孙,此刻任谁也瞧得出容嫣在她心中的地位。而沈氏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容嫣即便外姓也是叶家正八经的小姐,就算是因和离而归,哪个也别想小瞧她半分。 祖孙二人聊了会儿,谈及宛平之行二舅父叶承稷开口询问,容嫣便将种棉的事一一回了。叶承稷含笑点头,觉得外甥女处理的颇好,并询问她接下来要如何做。 “我想过了十五去趟肃宁。” 容嫣话一出口,沈氏脸登时一沉,捏着外孙女的手嗔道:“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了,你又要走?你就不能陪陪祖母吗?” 这话说得容嫣也好不内疚,本想安慰来着,可道出的话却似撒娇。“我也想陪祖母啊,可祖母也告诉嫣儿做事不能半途而废。我去去便回,回来天天腻着您,一直到您腻歪我为止,好不好。” 她声音软糯糯地,撒起娇来像只小奶猫喵呜喵呜地叫,挠得沈氏心直痒痒。强板着的脸板不住了,笑出声来。“你啊!真拿你没办法。”说着点了点容嫣的额,“说罢,去几日。” “这个不清楚但我会尽早回的。” “你最好给我想清楚去几日,我才放你走。还有,你一个人去可不行!” 沈氏话刚落,坐在官帽椅上的陈氏心登时一提,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她头都没敢抬,警觉的侧耳听着,然老太太接下里的话,让她稍稍放心了。 “路途远,且这生意上的事还找个熟悉的随你一起去吧。”沈氏看向儿孙,目光落在了叶寄临身上,然停顿了片刻却道:“要不让你大哥去吧。” 叶寄岑被点名,愣了下,随即笑道:“好啊,那我陪表妹去吧,肃宁我熟悉。”说罢,便觉得身旁的母亲好似戳了他一下,他疑惑地瞥了母亲眼,又怕被人看出来,掩饰地呷了口茶。 沈氏微微点头,却闻陈氏身后的叶寄临道了句:“还是我去吧!” “寄临!” 陈氏忍不住了,脱口喝了声,把众人惊了一跳。陈氏低垂着眼帘扫了一圈,窘迫地解释道:“嫣儿说了,这一去不知何时回,你还得备考呢。这肃宁不是宛平,说回便回。再说你大哥不都应下了。”说着,看了眼寄岑。寄岑也不知母亲蒋氏戳自己到底何意,只得不尴不尬地回笑点了点头。 “母亲放心,离会试还有月余,不出北直隶到哪都来得及。况且大嫂刚有孕身子不适,大哥该多陪陪大嫂才是。” 话说完,大伙都望向江氏,可不是一张小脸惨淡淡的。 “还是寄临懂事,知道体贴人。”还没待陈氏再次反驳,蒋氏插了句。“这么多年了,果然还是你们姐弟二人最亲。可你母亲担心得也是,去归去,万不能耽误学业啊,咱叶家光耀门楣可就指着你了。” 这话听似好心,可陈氏心里好不别扭。你不愿你儿子去,便要我儿子去吗?陪容嫣她不反对,可这哪里是简单的陪,明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吗! 陈氏急的左右不知如何是好,连容嫣都有些为难了。祖母是为她好,这一趟离家属实不易,带个人随同是应该的。但这叶寄临非要跟着参和什么呢,好不容易陈氏对自己无所顾虑了,眼下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心思来。 满堂人各怀心思,唯一镇定的便是沈氏和叶寄临,二人目光对上,老太太轻出了口气,道:“寄临,你随我来一趟。其他人都回吧。” 回西院的路上,叶寄岑搀着妻子跟在母亲身后。到此刻也没想明白母亲戳他那下的意思,于是忍不住问了。 蒋氏嫌弃地瞥了眼儿子。“你以为你祖母真的想让你去啊,这么点心思都看不出来!” 云寄岑还是不解,倒是身旁的妻子笑了:“祖母还是想二少爷去啊。” 蒋氏抿笑看了眼儿媳,对着儿子嗔道:“你媳妇都瞧出来了!咱家缺人吗?眼看着春闱在即,她还让寄临去接嫣儿,又让他随嫣儿去宛平,为的是什么? 嫣儿可是老太太的心尖尖,当初没留下嫣儿她恼了多久,听闻秦家这般待嫣儿,只怨是自己当初大意,愧对了嫣儿。眼下她回来了,一个劲儿地推着寄临往前去,还不是想要撮合他们两人。” “可是”叶寄临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母亲。“可嫣儿她” “她怎么了?和离了?那又如何。和离便嫁不得了?笑话,要不是你娶了我还真想把嫣儿说给你呢!” 江氏闻言突然脚步一顿,寄岑不悦地看了眼母亲。当婆婆的人了,还是口无遮拦。蒋氏也意识到了,拉着儿媳的手陪笑。 “我这也就是说说。祖母坚持是一方面,这事还得看人家自己,若是寄临不同意我便也不伸这一脚了,可眼看着寄临是喜欢容嫣的,这么些年了他可曾放下过,容嫣出嫁后他常一个人偷偷去清菡苑,被我撞见好几次,瞧着也够心酸了。别看他平日里冷冷清清地,嫣儿回来,他比谁都高兴。” 母亲性子热情爽朗是件好事,可她总是这么不计后果地热心肠着实让人头疼。叶寄岑叹了声,“您还是少管吧,没看见三婶母今儿那态度吗?您若再把她惹了,咱日后还怎么相处。” 这道理蒋氏也不是不知,只是有时她也实在瞧不过这些世家小姐的矜贵。她是羡慕陈氏,可也觉得陈氏说道太多了,条条框框拘着,活的都管成死的了。 “算了算了,我一个伯母管得了那么多,不过插句话而已。可话说回来,你还是准备准备。若陈氏把寄临拦下了,到头来还得你去。你父亲说了,嫣儿可不是个简单的姑娘,咱得把人照顾好,不然如何对得起你去世的姑母。”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发芽 ,透过绣着牡丹争艳的绢素屏风, 容嫣识出了那身影, 便是今日在烟花下所见。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她没眼花, 他是真的回来了。 “您何时回的?”见他从屏风后走出来, 容嫣问道。 虞墨戈勾唇道:“可是我先问的你吧。相亲?严家四少爷?”他佯做品味地啧啧了嘴, 摇头又道:“与你不配, 不配。不该找个如此的。” 心中明明抑不住地喜,容嫣却板着脸哼道:“不找如此的,那要找何样的?人家好歹是个举人。” 虞墨戈摊出右手,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颇是失望道:“我也是啊。” 文举和武举可不一样。但瞧着他较真的模样, 她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虞墨戈眉梢一挑, 顺势将她揽进怀里,扣着她腰贴向自己。 似怕他发觉自己慌乱的心跳,她双手撑在他胸前。虞墨戈在她额头轻敲了一下, 猝不及防容嫣软糯糯地“呀”了声。 “背着我相亲,错了没有?” 明明是被相亲么,自己还委屈呢。“相了, 那又如何, 咱本就互不干涉的。” 话刚说完,额头又被敲了一下。“还敢说互不干涉, 是谁说等我的。” 容嫣捂着额, 颦眉撅起了樱唇, 挑衅道:“说等您了, 也没说不许相亲啊” 虞墨戈低头盯着怀里人顿住, 半晌没个话。 她竟然敢回嘴,想想往日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小猫竟也敢挑逗自己了!他岂止是惊,简直是不胜欢喜。 若非把他当做亲近的人,她是绝不会说出这些话的,她在靠近他 心里热腾腾地像火苗在燃,越来越旺。虞墨戈好想摸摸她的头,然伸出的手却被她一把握住了。 “我错了,我错了” 她攥紧了他的手,楚楚求饶。 她以为他还要敲她—— 怀里人颦眉望向自己,一双眸润得像水中浸过的墨玉,黑亮亮的,蕴着祈求,柔情,信任,还有无限依赖虞墨戈心突然漏跳了一拍,随即那把火苗窜起,熊熊烈烈,席卷而来 他猛地低下头,就在双唇要碰上的那一刻,一双凉冰冰的小手隔在了中间。 她捂着他急迫地朝后看了一眼,虞墨戈这才注意到门口尴尬的杨嬷嬷。视线对上,杨嬷嬷脑袋嗡嗡响,左右不知道朝哪逃的好。 虞墨戈鼻间哼笑,在她额头啄了一下算是饶过她了。容嫣赶紧趁机转移话题,“您何时回的?” “傍晚。” “刚到?那您回英国公府了?” 虞墨戈没回答,目光贪恋地她脸上扫视,怎么看都看不够。她都二十了,可怎么瞧都像个才刚及笄的少女。明明是尖尖的小下巴,脸蛋却圆润润地,挂了抹绯色像带了晨露的桃子,他心头一痒忍不住捏了捏。 容嫣“哎呀”一声推开了他的手。 “我只与昌平侯世子借你一刻钟的时间,不说这些。”虞墨戈弯眉笑道,忍不住又捏了一把。 容嫣这才反应过来。“世子他知道” 虞墨戈淡笑,没多解释却道了句:“不要去肃宁了。” “为何?”容嫣惊讶地看着他,“是你建议我去的。”他不支持自己了? “你孤身一人,我不放心。” 容嫣松了口气,笑道:“放心,我也不是一个人去,还有叶府的管事和表弟呢。” “叶寄临?”虞墨戈神色平淡,可语气明显不太满意。 嘴怎么就这么快呢。容嫣悔,可又觉得有趣。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豁达的“纨绔”竟也会吃醋了。他是在吃醋吧? “祖母让他随着,我哪拦得住。总不能把他捆上吧”容嫣嘟囔,眉心越拢越深。 “这主意不错。” 虞墨戈挑眉打趣道,摸摸她头又问:“你是非去不可吗?” 容嫣很坚定地点头。 虞墨戈敛色,默声沉思了会儿,笑了。道了句“好,那便去吧。”再没他话了。听闻门外好似有人徘徊,趁容嫣走神的功夫又将她搂进怀里,捏着她下巴在她唇上吮上一口。若非怕她见不得人,他真不想松开了。 昌平侯世子可是准时,说一刻钟半分都不差,敲门而入。虞墨戈无奈看了他一眼,好生不知情识趣,怪不得丧妻这么些年还是孤身一人。 容嫣随表兄去见姑母,跟在他身旁心中疑惑却又不敢问,一来怕他,二来她也不好意思开口提自己和虞墨戈的事 二人到了雅间门口,容嫣突然有点紧张。想到姑姑和祖家决裂,也不知她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 忐忑的心在见面的那一刻瞬间安定,容嫣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长相极像的妇人登时产生一种亲近感,这便是血缘。 然对方好似并没有她这般激动,殊胜容颜冷若霜雪,可她的冰冷并没拒人千里之外,而是给她生了份独特的魅力,让人忍不住靠近,想从她那双波澜不惊的眼底探索出什么。 最后一次相见容嫣才两岁,是她出嫁那年,那之后容家人任何一人她都没见过。 “姑姑。”容嫣试探地唤了声。 “嗯。”容画淡应,淡得好似从九霄云外飘来的。 容嫣一时恍惚,然角落里清越的笑声把这冰冷的气氛打破,一年刚及笄的小姑娘跳了出来。笑盈盈地唤了声:“表姐?”而她身后,稍长她的男子上前揖礼,也含笑唤了一声表姐。 这便是容画与昌平侯的十七儿子赵子顼和刚及笄的女儿赵悦人。 与母亲的冷淡不同,二人笑容欢喜,让人看着便心情极好。 “好漂亮的表姐!”赵悦人打量着容嫣,感叹一声。又转头瞧了瞧母亲,对着二哥失落道:“和母亲真像,比我做女儿的还像。” 赵子顼摸摸妹妹头。“你也漂亮,你像父亲。” “父亲没有母亲好看”悦人嘟囔句。瞥见门口的大哥,忽而奔了过去。拉着他道:“我听闻虞三少爷回来了,大哥可见到了?” 乍然听到“虞三少爷”容嫣心一惊,难不成他们都认识。可也是,都是武勋世家,谁跟谁没点联系。 赵子颛低头看着妹妹,冷冰冰道了句。“见到了。” “在哪呢?”悦人迫不及待问。 瞧她那模样,赵子颛皱眉,面相更冷了。“在哪也不是你该问的,好生陪母亲和表姐。”说着,对容画施礼。“夫人,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当初容画入门,赵子颛抵触,不肯唤这个只大他三岁的女人为母亲。直到后来,他接受了她,在心底已经把她当做母亲恭敬时,这个称呼依旧没改。 赵悦人看着大哥出门,眼神好不失落,可再转头面对容嫣的那一瞬,依旧笑容灿烂。拉着她随母亲坐下了。 容画好似并没想好如何面对这个容家亲人。叙旧?她们已经没有旧可叙了;寒暄?她们毕竟是家人。她的经历没什么好谈,容嫣的事她也都听闻了,想必同样不愿被人提起。于是她想了想,拣了个随意又看似亲近的话题: “今儿是来相亲的?可中意了?” 容嫣窘,因为方才刚有人问过同样的问题—— “没有,我只是随舅母来看戏,不曾想她安排了这些。”容嫣神色间有些反感。 容画懂了,便也没再问。二人又沉默了,容嫣看着平淡的姑姑,问了句:“您过得可好?” “好。”她终于牵了牵唇角,可下一秒仍是无色。 听杨嬷嬷说姑姑原来是个爱笑的,想必成为今日这般,还是逃不开那段经历吧。 “容家的事我都听说了,他们想让你回秦府,结果却被你闹得让容仲琨休了万氏。”容画淡淡道。刚听闻这些的时候,她好不惊讶,没想到一个柔弱的小姑娘竟能做出,若是当初自己也能如她这般坚持,那结果 “我知道你如今寄人篱下,不过总比在容被人左右强得多。叶府虽待你好,可总归是外姓,若是有何需要的你便来找我。我毕竟是你姑母。整个容家也只有大哥待我真心,他不在了,我该替他照顾好你。”明明是让人感动的话,可她说出来还是那般平淡。 容嫣莞尔。“谢谢姑母记挂,我过得挺好的。” 容画点了点头,再没其他可言语的了,二人又恢复了最初的静默。连一旁的兄妹二人都看得插不上话。 朝窗外看看,那出《千金记》已经唱完了,二人不热络也实在留得尴尬,容嫣主动告辞。 容画应了,然就在侄女转身的那刻,她又开口了。“我们也不听了,临走前随你一起去和叶夫人道个别吧。” 楼上,严二夫人可没心思看戏了,放才那一幕她好不窘迫,眼下想把槅扇关上,又怕陈氏多心;不关,陈氏时而瞟来的目光让她如坐针毡。想来想去,还是走吧。 然才一开门,便瞧见容嫣随着一贵夫人上楼。猜也知道是昌平侯夫人,一溜烟她又窜了回来。 陈氏见了容画也很惊讶,不过到底是世家出身,雍容不失礼仪。她邀请侯夫人入座,容画辞谢。“不了,我只是送容嫣回来,顺便与您招呼一声,道个别。” 容画一开口,一旁看戏的宁氏愣了。这侯夫人长得美就算了,连声音都这么好听,不疾不徐,天生带着贵气。瞧瞧那气质,矜贵优雅,冷冷清清带着仙气简直不似人间应有,便是画师也难描个囫囵来。 陈氏也算个美人了,然站在她身边,竟被比得没一分出彩的地方。娶妻如此,真是造化。 据说昌平侯还是从自己堂弟手里抢来的夫人呢!不怪他那般宠她。就说几年前她大病一场,昌平侯不惜重金请医拜佛,见人没好转,急得竟入宫求皇帝批准把太医院的太医都请来了。皇天不负有心人,侯夫人算缓过来了,再瞧瞧侯爷,日护夜守地,威风凛凛地大将军都瘦得脱了相。 当初不知道羡慕了多少内宅夫人,哪个不觉得自己这一世算是白活了。若是有个男人如此对自己,就是折了阳寿也值了。可这位夫人倒好,从始至终也没个笑脸。就是冰也捂化了,可她就是块千年硬石,暖都暖不了。 也不知道这位“冰美人”今儿想和陈氏说点什么。 “容嫣是我亲侄女,本该由我这个姑姑照顾,如今留在叶府,劳烦您了。” “侯夫人严重了。”陈氏笑道:“嫣儿也是我们叶家的后,都是应该的。且祖母对她可真真是当亲孙女疼的。” “代我谢过也老夫人了。”容画颌首,难得浮出一丝笑意,接着又道:“可她毕竟姓容,是我容家的女孩,日后她若惹麻烦给贵府带来不便那请您告之我,或直接把她送来便好。没教养好她是容家的错,自然由我做姑姑的来管束。” “这”陈氏费解。这话是从何说起啊。“夫人您多心了,容嫣聪颖乖巧,怎会惹麻烦呢?她知书达理,全府上下没一个不喜欢她的,都拿她当做心尖肉去疼,更不舍得她离开了。” 容画淡淡点头。“不舍便好。”说罢,目光瞥了眼隔壁的宁氏一家。 陈氏这才恍然,脸登时窘得发红,怕是都要滴出血来了。 这位侯夫人哪里是在客套,她是在埋怨自己今儿给容嫣相亲,撂话给自己听呢。她是想说:不想留容嫣,便别用这法子把人往出推,容嫣不是没处去,还有她这个姑姑呢。 眼下连宁氏也看出来了,这哪里是来道别,分明是给自家侄女撑腰来了。 这昌平侯夫人的腰杆子,可不是一般的硬啊。 宁氏睨了眼容嫣,心里突然酸溜溜的。除了和离,其实娶她也不是没好处。从钱财上可以联系叶家,从权势上可以攀结昌平侯府,两全其美。想想自家儿子,虽认真却是个木讷的,不懂得人际往来,这在官场没个后台托举着,如何能青云直上。别看他大伯是次辅,他们也就沾了个名声的光。那严恪忱清正死板地连他小儿子严璿都不管,能管他侄儿严瑨?不可能,所以还不如靠自己,若娶个能让他少奋斗十年二十年的妻子,何乐而不为? 算得心花怒放,宁氏积笑上前,谄笑道:“侯夫人误会了,谁会不喜欢容家小姐,别说是叶夫人,就是我看见这姑娘心里都好不熨帖,像见了自己亲闺女似的。叶夫人还打趣要联姻呢,我说啊,谁家若能娶了容姑娘,那可真得当佛供着” 她媚笑地看了眼陈氏,陈氏嫌恶地挪开视线,没搭理她。容画清冷则瞥了她一眼,两片殷红的薄唇微动,扯出的弧线好看得让人心动。 然她却道了句:“供佛,也得看看自家龛够不够大。” 说罢,连个侧目都没给她,对着容嫣冷淡淡道:“我回了,有事便来府上找我。”想了想又补了句。“没事也来看看。”便转身带着下人走了。 宁氏脸一阵红一阵白,她下意识摸了摸脸。疼,被打得真疼。于是招呼都没打,灰溜溜地带着儿女走了。 陈氏看着容嫣,想解释什么,可开不开口。 这件事是她的错,她有私心,可她也是为了儿子。这天下当娘的,哪有不盼着儿子好的,为了儿子连命都霍得出去,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可她自认为也没有对不起容嫣。她是愿意拿她当女儿养一辈子,可女人哪有不嫁人的,就是亲妈也没有误儿女终身的啊。况且严家少爷是她千挑万选出来的,是个老实人,定会把容嫣放在手心里宠,不会再重复秦晏之的老路的。只是她没料到严夫人是这么个势力的人,若早知道也不会选了他家。 可眼下说什么都没用了,这个罪,她是落定了。 陈氏已经想好回去会如何面对沈氏的质问了,然没成想回到叶府容嫣对此只字未提,全然当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连叶衾和叶怡也不敢多一句话。 有什么好说的呢。容嫣怨她,但做人要恩怨分明,这件事三舅母是错了,但不等于她所有的事都是错的,她也有对自己好的一面。她只能用陈氏的为母之心劝说自己不要计较,但其实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因为自己惹得叶家上下不宁。叶家待她不薄,如此,便是忘恩负义了。 陈氏的心病在于叶寄临,如果容嫣出嫁了,想必她也不会为此忧虑了。 这一刻,容嫣突然想到他 “春闱后,我娶你。” 他真的会娶吗? 在容嫣平寂的心里,某个她察觉不到的角落,竟默默发了颗芽,是期待的小种子 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杏榜 ,沈氏见匆匆而来的孙儿惊愕, 然瞧清了他的憔悴, 好不心疼,赶紧起身去拉他。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还未待碰上, 寄临“嗵”得一声跪倒在地。 “祖母,我要娶表姐。” 沈氏愣了, 半晌才反应过来。“娶。这之前不是说过了,让你娶。可你你怎突然提起这个了?你考得如何呀?” “题目均在叔祖教授之内, 孙儿一切顺利,即便保证不了会元但定能中式。” 闻言, 沈氏舒了口气。“如此便好。可依旧不要懈怠,杏榜一放便要参加殿试,大意不得。” “孙儿明白。”寄临恭敬应。 “你一向最让人放心了。去吧, 休息去吧。瞧你瘦得”沈氏慈爱地唤他起来, 让嬷嬷带他去回西院歇着。 他知道祖母是有意要避开话题,可他不想, 于是再次道: “祖母,我要娶容嫣。” 沈氏看了他半晌, 脸色沉了下来。“此事日后再议。” “为何?”仍旧跪地的寄临挺直了身子蹙眉问, 一双眼黑亮黑亮的盯着祖母。“祖母您不是支持我们的吗?” “是支持,可眼下是说这话的时候吗?”沈氏语气严了几分,“你方会试结束, 连个交代都没有便匆匆而来提这事, 你觉得合适吗?我知道你在意她, 但做事也要讲个分寸。” 说着, 她抬了抬手指示意他起来。寄临无奈起身,默立在祖母身边。 沈氏语重心长道:“你到底是年轻啊。做事要讲究时机和方法,这榜还没下呢你就要提亲?全家人都为你提心吊胆,谁的心思会在这上面,不要说反对你的母亲,就是我听了也觉得心躁,到时候闹得鸡飞狗跳,无疑是雪上加霜。 再者,你可想过如此要至嫣儿于何地?你是叶家人她是外姓,且她的经历摆在那本就够遭人非议了,你这不合时宜地提亲只会给她平添话题。这个世道,女人被名声压得抬不起头来,对女人何尝有过对男人的宽容。你如是做,到头来人家不会在意你,反会将矛头指向她道她让你色令智昏,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叶寄临惊住了。他也知道匆忙,可容嫣离开那日,父亲将他关在东厢时道的一句话让他惶恐顿生。 “不是你的,就不要惦记了。” 父亲那般严谨的人是不会无故说出这种话的,可无论他如何询问,他都不肯多说一句。 不是他的 这句话叶寄临接受不了。从出生开始他们便被绑在了一起,她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即便她嫁给秦晏之他也没放下过。他久久不能释怀的不是对她的愧疚,而就是她这个人。 他接她回到叶府那日就下定决心,再不让她从自己身边离开了。曾经那么美好,他们一定可以回去的。 所以他迫不及待要留住她,只是没想到急迫会给她带来这些 见他垂目静默,沈氏叹了声。“祖母对她的不舍不减你半分啊。我必然要成全你们,可你当初又是如何答应我的?你试着去劝你母亲了吗?没有,你不把路都铺好了,执意娶了嫣儿只会让你们三人都痛苦。嫣儿要嫁入的是整个叶府,不是你一个人。所以不要急,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得不来。眼下重要的是安心备考,会试过了再去殿试,娶妻这你必然要负你母亲的,仕途便不要再让她失望了。” “你都稳妥了,嫣儿嫁你才嫁得安心。放心,待你高中那日,祖母替你去求亲。” 沈氏拍拍孙儿的手臂,叶寄临牵了牵唇角。“祖母教诲得是,是孙儿鲁莽欠考虑了。孙儿这便去准备应试,定不会让您让叶家失望的。”说罢,给祖母叩安便离开了。 大伙还焦急地在前院等着,见他从永禧院回来,都扑了上来询问考得如何。 寄临如实回应,众人提悬的心也稍稍松了些。他抬头见母亲正嗔怒地瞪着自己,上前赔礼道:“儿子不孝,只惦记着给祖母报个平安,让母亲久等了。” 陈氏哪是怪他这些,而是心疼啊。瞧着儿子清瘦的模样真是剜心地痛。这几日她惴惴不安,每每听闻考场上又有哪个考生晕倒被抬了出来,她都心惊肉跳。她曾经迫切地望子成龙,可看着憔悴的儿子这些都淡了,没什么比人更重要。这便是母亲啊。 她赶紧吩咐备热水伺候少爷梳洗换衣,又嘱咐小厨房给少爷做他喜欢吃的,点了好多,似一顿便要把儿子这几日瘦的补回来。 寄临无奈笑笑,然目光转向人群后的容嫣,他淡淡问候了一句:“表姐此行可顺利。” 容嫣淡笑。“谢表弟惦记,我都好。” “没能陪你去肃宁,抱歉。” “哪的话,还是你的事重要,不敢耽误。” 二人对话,周围顿时安静异常。这种安静然容嫣不适,更让陈氏不安,她匆忙地转了话拉着儿子回西院了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极了,不仅是叶府,好似整个京城都在屏息凝神地等在杏榜发放的那一刻。 眼看着杨柳抽条,天气渐渐变暖,郑庄头从宛平来了两次。向容嫣汇报棉种植情况。今年冬季雪下得透,春季不旱,是个丰年的兆头。容嫣满意。 一切准备就绪,想想淞江之行也该提上日程了。只是叶家全付心思都在叶寄临身上,她如今也不好开这个口。还有就是,他仍是一直没消息 才入了三月,朝廷便出了件大事。除了春闱这怕是京城议论最多的。英国公府世子在河套屡屡溃败,防线不停地向后撤,连宁夏都已失守。本是出征讨伐套贼,结果被套贼追得抱头鼠窜,一步步被人侵犯越过了黄河。 皇宫里,景帝陈祐祯把内阁几人召进了乾清宫。 按理来说乾清宫是大内,是皇帝生活起居之地,不该朝臣出入的。只因陈祐祯沉迷声色久不上朝,故而常是连乾清门都不出。不过不上朝不等于什么都不清楚,今儿把内阁都召集全了,看来他是真怒了。 几位大臣战战兢兢,唯是荀正卿与严恪忱还算镇定。 陈祐祯不过三十几岁,也算是壮年,可因他纵情酒色,未老先衰。苍白脸消瘦黯淡,颧骨突出,若不是这副标致的骨头架子撑着,这人真是没法入眼了。 皇帝连衣服都没换,穿着在后宫着的明黄交领绫面大袖衬道袍,玉束发冠,除了素网巾外连个乌纱翼善冠都没戴。 “说吧,如何处办!”景帝声音低而嘶哑。将几案上的塘报朝几人面前一扔。 塘报零散而落,为首的荀严二人扫了眼。“河套”“宁夏”“征北大将军”几个字眼明晃晃地。 “出征前我如何问的?‘师果有名?兵食果有余,成功可必?如生民荼毒何?’”陈祐祯冷笑道,“你们又是如何应的?如何保证的?” 说着,他点名指了后面的户部尚书曹文选。“你说说,户部出了多少银子?五十万两吧!” 曹文选垂头默应。 皇帝又道:“你们上书怎说的?‘与宣大地异,就要害修筑。修边饷兵造器,便宜调度只用,备明年防御计。’还明年?今年都过不去了!人家都要打到家门口了!” 陈祐祯大吼一声。 “臣以为复套失误,在于用人。”严恪忱道。 “呵。”皇帝笑了。“你也知道用错人了?那虞晏清提出出征是谁应下的?是严阁老你吧。” 严恪忱是应了,可应的也不是他一人。只有英国公府肯征讨套贼他们没有选择,这个错不该是严恪忱一人的。他想要反驳,然一旁荀正卿开口了。 “陛下,虞晏清这一行是开边启衅,误国之计。套贼占据河套数十年矣,我军数万之众,兵食不足,深入险远艰阻之域去驱数十年盘踞之兵,谈何容易。故而河套失守不在用人,而是根本就该出兵复套!” 这话一出,几位阁老震惊。这话针对的是谁再清楚不过了,当初提出复套的可是严恪忱。如果用人失误不是他的错,那复套绝对是,而且是唯一一人。荀正卿这是要把所有的罪行都扣在严恪忱身上啊。 对此严恪忱不意外,他淡定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早提出。” “我提了,可有人听?” 说罢,他回首望了一眼,户c礼及工部三位尚书纷纷点头,刑部尚书沉默,唯是左都御史彭轲扫了三人一眼,目光中有些许厌恶。 的确,朝野上下所有人都知道荀正卿不支持复套,但他却从未在真正能影响皇帝决定的场合承认过一句。到了此刻严恪忱还不明白吗?复套,不过是荀正卿将计就计给他设得局。 眼下再争执这话荀正卿到底有没有说过都没意义了。就说他没说又如何?结果已然如此,皇帝要的只是一个承担罪责之人。 “下诏令,立即把虞晏清招回,入京即审!”皇帝嘶哑的嗓音阴森森的,他目光在左都御史和刑部尚书杨善徘徊,终了落在了杨善身上。“待他回来了,直接押入刑部!” 杨善心头一颤。这官员的监察弹劾向来是都察院的事,他们刑部处理的都是刑事案件,皇上把人送到刑部,看来便不是监察这么简单。他隐隐觉得皇帝这怨气有点大啊,想必虞晏清这案子难审。 可即便如此,同样作为审查机关,那也不该把都察院完全置之度外啊。 果不其然,几人才退出皇极门,还没午门内东南角的内阁衙门,谕旨便下来了。严恪忱暂时停职受审,而审理机构便是都察院。 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彭轲讶异不已,然却也不得不眼见着同窗随部下而去。严恪忱没说什么,瞥着荀正卿冷笑一声,从容离开了 虞晏清被诏回之时已到了三月末,听闻昌平侯世子接任了他的军职,平羌将军兼征北大将军,继续复套。说是复套,虞晏清留下的烂摊子就够他收拾一阵了。 听三舅道严恪忱一直是被软禁府中受审的,虞晏清一回,他状况怕是不妙。严璿今年春闱,只盼着别受其父亲影响才好。 阳春四月终于来了。桃花落尽杏花开,全程最沸腾的时刻到了。 杏榜终于放了。 几个长辈陪着老太太在家捏着心等候,几个小辈耐不住在下人的陪同下皆去贡院观榜。寄临没去,但容嫣去了。她想去看看这热闹的情景。 到了贡院,大门外密密麻麻一面墙的贡士名单,考生人头攒动,在其中寻找着自己期待的名字。有人欢喜嚎叫,有人喜极而泣,当然也有审了一遍没查到依旧不放弃继续找的怕是越找心越凉。 “姐,中了中了!” 容嫣还没靠近,刚跑过去的寄穹和容炀就折了回来,大喊大叫道。他们才过去瞧见的第一个名字便是叶寄临。他真的以第一名中了会元。 虽知他天资纵横必会高中,可大伙还是忍不住兴奋。容嫣也被这气氛感染,激动热泪润了眼睛。她被容炀拉着紧了几步上前,抹了抹眼睛望去。 “ 叶寄临”她盯着那几个字目光久久不错,激动得握紧了容炀的手。然眼眸一转,她神情陡然僵住。视线被寄临后面第三位的名字引了去 她心忽地一下,似看花了眼般使劲眨了眨眼皮。 没错。就是“虞墨戈”—— 他怎么也考了,他也可以考吗?容嫣记得他是武举啊 记忆不停翻转,二人对话一句一句地掠过。他是说过他中举,可好似也从来没说过他是武举 容嫣无奈笑了,他总于知道英国公府找不到他那几日,他藏哪去了 她盯着那名字,可怎都有种莫名的感觉好似也有人在盯着她。她猛然回头,在贡院大门的角落里,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睛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刑部 ,虞墨戈清冷一笑:“嫣儿, 她终于知道防盗了~” 她知道他今晚又来了, 小姐发现疹子时他定然也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可这会儿功夫却躲起来,跟个没事人似的还来问候,可是会玩! 知道不是虞墨戈本人,只是下人来问候,容嫣倒松了口气。好在这一次他没任性, 及时出去了, 她是真怕被人撞见。 待问候的人走了, 杨嬷嬷拿出乡医留下的药膏。 疹子从腹部出的, 向四周扩展才到腰际, 容嫣自己能搽。况且每每缠绵,身上免不了被他留下痕迹,她也不想被杨嬷嬷看到,于是让她回去睡。可杨嬷嬷不走, 直到容嫣默默搽完了药,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只道担心小姐行动不方便, 还是守着的好, 于是去了明间。 她是怕虞墨戈再回来。 可容嫣也是怕虞墨戈再回来。 罢了,留就留吧,反正她什么都知道, 也不怕再被她撞见。何况她在, 虞墨戈也未必会来了。于是让云寄多拿双床被, 让嬷嬷和自己同屋睡在对面的罗汉床上。 虞墨戈没再回来, 不过容嫣睡得也并不踏实, 身上痒得折腾了半宿。她突然想起了澜姐儿,这回算是明白她的苦衷了。 第二日用过早饭,出发回城前,容嫣才见到虞墨戈。 他冷冷清清地问了句:“容小姐可还好?” 容嫣垂目福身:“谢虞少爷惦记,都好。” 他淡然点头,上了自家马车。 由此,二人全程再无交流。雪路难行,晌午在城外客栈歇脚,容嫣行动不便未下马车,虞墨戈也只是遣人给她主仆送了暖热的吃食,半柱香的功夫又上路了。 未时入城,途经城边的虞家别院,二人正式告别。 容嫣欲下车言谢,虞墨戈在车外制止,平静道:“小姐身子有恙,不必拘礼了。”说罢,遣自家马车继续护送,二人连面都未见就这样分开了。 抱着余温散尽的暖手,容嫣心里的热乎劲也降了些,莫名有点空,因为落差。 人后两人旖旎,他无限温柔,常让她有种恋爱的错觉。可人前,他冷清的跟本联想不到这是同一个人。 这不怪虞墨戈,是她要求如此的,也感谢他守约。容嫣只是在可怜自己—— 二人越是亲热,她越是发觉自己有多孤独。也许她就不该找个情场老手来添补空虚,他太了解女人了,太清楚如何讨女人欢心,不但在床上,甚至细在接触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 看似热切,却能在下一刻冷静如常,收放自如。 这种人很危险,也有点可怕。 真怕有一天玩不过他,自己会陷进去。 颠簸了大半天,到了容府,容嫣清洗后便歇下了。脚恢复得很好,只是身上的疹子还有些痒,痒得她不得休息。 杨嬷嬷拾掇一番便去给她约大夫,可刚出后院正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折回来了。神情慌张,脸色极其难看的带回个人。 ——虞墨戈。 “你怎来了?”容嫣惊得开口便问。 见虞墨戈笑而不语。她突然想到什么,看了眼杨嬷嬷。杨嬷嬷拧着眉微微摇头,示意没人看见,容嫣松了口气。 杨嬷嬷看着二人想说什么,未语,不情愿地掩上门退出去了。 容嫣下床,虞墨戈将她按住。 “别起,我来给你送药。这是前阵子托人从京城太医院带来的,清热止痒,本是要给徐澜,她好了,也就没送,一直放在别院。倒是让你赶上了。” “谢谢” 容嫣想说:遣人来不就好了,何必自己送。可想想也是,二人身份悬殊,本来没多大的病,明晃晃地来送药,闹出动静更惹人误会。 正想着,他伸出手去解容嫣的衣带。 容嫣惊。 这动作她再熟悉不过了。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虞墨戈动作没停,衣衫滑落,他看到了她锁骨上自己留下的痕迹,淡淡一笑。以她这性子,肯定不会让别人给她搽药的,除了自己还能有谁帮她。 容嫣浑身绯红,起疹子的地方是红的,没起的地方也是红的。 坦诚相对这么久,她身上哪一处他不熟悉,然她还是羞。可虞墨戈偏就喜欢极了她的羞涩,每每触碰她嫩白的皮肤,都会在指尖下展开朵朵迷人心魂的桃花。 药搽好了,容嫣赶紧拉起衣衫,虞墨戈看着她未遮全的胸口,问道:“还痒吗?” 才涂上药,哪有那么快。容嫣拢着身后的发,点点头。 突然想到什么,虞墨戈狭长的秀目一挑,靠近,在她胸口吹了吹。容嫣拢发的手僵住。 他笑道:“吹吹,吹吹就不痒了。” ——这是她曾经对澜姐儿说的,他听到了? 容嫣窘得恨不能钻进被子里不要再看他了,却闻他又道:“这回还痒吗?” 她赶紧摇头。 他轻哼了声,魅惑撩人,带着笑意道:“真管用,那再吹吹。”说着,朝她迫近,挺直的鼻子都快碰到她锁骨了,容嫣慌乱去推。 “不管用的,别,别吹了。” 虞墨戈笑意更浓,继续贴近。温热袭来,那双柔软的唇在她胸前留下一吻。 “那亲亲就不痒了。” 他真的听到了! 容嫣彻底说不出话了,拉紧衣襟僵住,随后道了句: “以后别来了。容宅人多,眼杂。” 虞墨戈微怔,看了她半晌,笑着点了点头,将药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悠然起身。莹缜修长的手指挑了挑她的肩头的发,再无他言,默默离开了 杨嬷嬷从后门接的他又从后门将他送走,眼看他上了车,她还是忍不住唤了声。 “虞少爷。” 虞墨戈回首。 “我家小姐命苦。她经不起,她”杨嬷嬷不知如何开口。 虞墨戈淡淡一笑,留了句“我知道。”便一跃登上了马车,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容嫣基本没出门,可计划没停。她安排几个护院帮她四处打听消息,她则在家中做信息整合。 三日后,和钱员外约定的期限到了。容嫣疹子退得差不多,脚虽未愈不过搀扶着也能走动。 二人约定在福聚茶楼谈。 容嫣备了她喜欢也是钱员外最爱的六安;知道他喜美食,又点了清蒸石鸡c香菇盒c杨梅丸子等一桌子的徽菜。钱员外见到家乡菜不免勾起思乡情,夹起一块石鸡肉,细细品味。 “肉质细嫩柔滑,鲜醇香郁。嗯,不错,只是这火腿味道淡了些不应用全熟,八分即好。”钱员外放下筷子,笑容可掬道。他人斯文儒雅,声音也极润和。 容嫣笑笑。“虽是徽菜,可到底不如家乡的纯正。您致仕在即,品味乡情也不远了。” 钱员外含笑点头。小姐殷勤,她的用心他不是不知。有诚意便好,自己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钱财都是身外物,无需分厘不让。可毕竟要衣锦回乡,花费的地方太多,也不能太过含糊。 “虽我不懂农作,但外人皆知我这田庄是片沃土,价格我可以降一些。现价五两每亩,我如今最低,也只能给您四两五钱。三百七十亩,也就是” “一千六百六十五两。”容嫣笑道,可还没待钱员外应声,她摇了摇头又道:“怕您的地不值这些银子。” “此话怎讲?” “靠山种植果树的土地言道近百亩,其实不然,我去过了,也算过,起码要有一百二十亩开外。您知道瓜果再贵,它终不及粮食,这便不值。再者池塘和清水河相连,是不怕旱季,可倘遇水灾,第一个毁的便是您的田庄。还有,刨除池塘和占山的面积,您这三百五亩都不足还有其它我都记了下来,您可以看看,我便不一一列举了。所以,我给不了您四两五钱。我只能给您四两,共计一千四百八十两。” “不行,不行。”钱员外摆手皱眉,“这生生抹掉了近两百两,不行” 容嫣莞尔,从容道:“您先听我说完。我不会给您一千四百八十两,我只给您一千两。” 话音一落,差点没把老先生惊得拍案而起。他以为她是抱着诚意来了,这分明是在欺负人!小姑娘才多大啊,连他祖辈的先生也敢戏耍! “不卖了!”读书人的意气上来,他怒叫了一声。 可容嫣不慌,看了赵护院一眼,赵护院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是一叠纸笺。 她微笑,嘴角露出浅浅的小梨涡,一张小脸清媚而娇嫩,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可那一笑一颦,却沉静地超出了年龄,眸光流转,莹澈得宛若水中青莲。 容嫣声音清透,柔和道:“您先别急,看了这些您再言是卖还是不卖” 可是,无论如何搜索她都想不起这是哪—— 身后,均匀的呼吸声入耳,她惊得脊背一凉,登时睁大了双眼。拔步床栏,一条熟悉的银白狐毛大氅甩在那堪堪欲坠,似她绷紧的神经,在断裂边缘。 昨夜的片段在脑海中回放 隔间,男人,醉酒,被跟踪然后遇到他 她不记得和虞墨戈相遇后都发生了什么,唯一留下的只有感官上的记忆,和离开通州那晚一样:纵情一夜,荒唐至极。 今儿这记忆似乎比上一次还要过分,感觉更强烈。 她努力平复,怕惊醒他,头都没敢回悄悄起身。才一撑起,浑身酸疼得都快散架了。想到昨夜的疯狂,容嫣羞得直咬牙,忍着颤抖的胳膊要起来,然一个没撑住又倒了回去。床震得微颤,只听身边人轻哼了一声,翻身伸臂,将她环了住。 容嫣屏息,余光扫向他。 他轮廓深邃,五官精致得每一寸都似经过精准计算细细雕刻出的一般。皮肤白皙,在细碎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云端之上的幻影,遥不可及,一碰即碎。 见惯了他慵懒的清冷,此刻他安安静静地睡着,没有凌然的气势,连棱角都柔了许多,唯是眉心不自觉地蹙起,透着淡淡的清寂。 待他呼吸逐渐均匀,容嫣轻抬他的胳膊,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悄悄下床,踮着脚尖把自己零落的衣衫拣起。 她一面穿衣,一面环视四周。 房间很大,面阔五间,她应该是在西稍间。房内装饰典雅富贵,瞧着紫檀小几琉璃花瓠,墙上的征明真迹,她也知这不是酒楼也不是客栈。 她尽量放低声音走到明间,透过窗格上蝉翼府纱,见门口侍卫把守,几个丫鬟正恭敬地侯着,她有点慌。 就这么走出去?她不敢。 容嫣慌张环望,见西次间花梨束腰长桌上的后窗开着,眼神一亮,想都未想硬着头皮蹬着椅子要逃。 才够到窗边,一只大手扣在她小腹,猛然回拉。随着一声惊叫,她被身后人捞进了怀里。 后背撞在他紧实的胸膛上,有点疼。她蹙了蹙眉,握着腰间的手臂仰头,一眼撞上了虞墨戈正低头望她的深眸。 他眼底溢笑,慵懒地挑了挑唇角,随即像对待小动物一般将她夹起,丢回了床上。 这一夹一丢,让容嫣生了恐惧。她拢了拢衣襟,怵声道:“昨晚喝多了,我都不记得了。你,你让我走吧。” 看着她乖巧的模样,虞墨戈蓦地笑了。 醉酒和清醒的她判若两人—— 昨夜她哭着一次次在他身下讨饶,却在忘情时无意识迎合。既纯美得让人动容,又妖媚得让人痴迷。谁能想象这便是白日里那个谨慎刻板的姑娘,说尤物也不为过。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可以,你要走没人拦你。但那窗对着园林,出不去的。” 容嫣猛然起身。忽而想到什么,茫然问:“这是哪?” “我的别院。” 虞家别院?完了完了,让人看见她从这出去,更解释不清了。 容嫣清媚的小脸霎时惨白,愣了半晌,又神色绝望地坐了回去。 虞墨戈从多宝阁的漆匣里拿出一只瓷瓶,走过来,方坐在她身边,她蹭地站了起来。他无奈一笑,拉她坐下,伸手便去解她衣衫。 容嫣吓得直朝后躲。 他握着瓷瓶,朝她身上扫了一眼,道:“帮你擦药。” “不用!”容嫣拒绝。可想到起床时身上青红相间的痕迹,若被嬷嬷发现,真不好解释,于是犹豫地去接药瓶,小声道:“我自己来。” “你够得到吗?” 说着,左手朝她腰间系带一扯,右手连同内外衫齐齐拉了下来,一气呵成。容嫣还没反应过来,半个肩背已露他眼前。 她挣扎,他按着她肩不叫她动,另一只手仔细地给她搽药。嫩滑若玉的肌肤上,尽是殷红的吻痕,每每碰触,都会让她下意识挺直腰身。 他昨晚失控了,因她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真相(捉虫) 虞墨戈清冷一笑:“嫣儿, 她终于知道防盗了~” “京城如何了?” 他突然驻足而问。廊庑下, 默立的九羽应声。 “世子爷去找了首辅,首辅面上虽撤回佥都御史,可背地里却派了锦衣卫去查。” “他是想握住英国公府的把柄。”虞墨戈冷道。“你那边查得如何了?” 九羽就待这句问话呢。他神情难得波动,笃声道:“证据确凿。” 虞墨戈扬首,下颌紧绷, 精致的轮廓扯出硬朗的线条, 冷峭清冽。他望向无云青空, 眸色深得诡异, 宛若蓄着的是几世的怨毒。 “好。”他莫测一笑, 薄唇噙着抹凉薄。“暗送都察院,直接交给左都御史。悄悄给严阁老也送一份!” 贪墨百万军饷,虞晏清,这次你想逃都逃不掉了 “还有, 不能让任何消息传入辽东。无论如何虞抑扬不可踏回顺天府半步。” “是!”九羽沉声而应。默立半晌,似又想起了什么, 犹豫道: “容家小姐” “如何?买下了?”虞墨戈淡然问, 语气轻得如房檐落雪。 九羽点头。“买下了。” “哪家的?” “两家都买下了。”九羽淡定道,“一共田地六百七十亩,花费两千一百四十两。” 虞墨戈微惊, 侧目瞥了他一眼。“两千一百两?”如此算下来, 岂不是每亩三两都不到?这生意也会有人和她做? 九羽把探到的消息叙述来:容家小姐和钱员外交易时, 她只给出一千两。钱员外恼羞成怒, 一口回绝。可容家小姐早有准备, 将周庄头这些年私立契约,截吞佃租,以及行恶的所有证据一一列举出来。 周庄头和佃户实际上订两份契约,一份给钱员外,一份则署自己。五成的租子,他收七成,两成被他私吞。故每年多收出近二百石粮米,折成现银便是一百余两,十年下来,千两有余。 钱员外若用容家小姐收集的证据将周庄头告上公堂,必胜。且周庄头用这些钱给自家儿子置办了田产,总额超过千两,若一并收回稳赚不赔,可是比单单只卖个田庄所获更多。 钱员外自然接受了小姐的提议,宁可晚走几日也要出这口气,将官司打到底 九羽话落,虞墨戈不禁失声笑了。声音朗朗,一时间清冷散尽,连眸色都淡了下来,目光柔和地落向地面。 白雪映眼,明晃晃地,他想到了那日雪地里崴脚的姑娘,娇软柔弱得像个小猫,连说话都如猫爪轻挠,软糯糯地在心头绕 没想到她果真有这能耐,越来越有趣了。 “她人此刻在哪?”虞墨戈问道。 九羽想想。“下晌临安伯世子夫人来请,她人应在临安伯府。” “走,去临安伯府。”虞墨戈言道,连游廊都没绕,直接趟过雪地奔正房去了。 容嫣连轴忙了几日,终于把买地的事办妥了。 她和杨嬷嬷对了租赁情况和佃户明细。六百多亩,数据量也不算小,她觉得眼下该寻个经验丰富的人帮忙打理。 二人正商议着,临安伯府突然来人,青窕来请容嫣了。 有段日子不见,青窕请了她几次,不过容嫣一直忙,且不想让表姐知道她脚受伤,一直推脱。眼下都定下来了,也该给表姐送个信。于是留杨嬷嬷收拾账本,她带着云寄去临安伯府。 姐妹相见,青窕欣怡,不过瞧着精神不大好。 “前阵子因澜儿的病熬神,没缓过来,不然早就去看你了。你可难请呢!”青窕佯做不悦瞪着她道。 容嫣笑了,歉意道:“这不是因田庄的事耽搁了。” “对呀,我正是想问你呢!听李管事说你买了,买的哪个?” 青窕极是关切。表妹女儿家一人,生怕她亏了,特地嘱咐李管事定要一帮到底,可之后表妹再没麻烦过临安伯府,也不知近况如何。 容嫣劝她莫要操心,一切都办好了,买下两个。 闻言,青窕惊讶得半晌没说出话来,眼神闪烁拉着她左右端详,不可思议道:“两个?只用了两千两?你如何做到的?这还是那整日躲在我身后的小丫头吗?” 容嫣赧笑。 她没多言,转了话题要去见澜姐儿。 澜姐儿见了容嫣好不开心,窜进她怀里便不出来了,又要抱又要亲,圆嘟嘟的小脸蹭着容嫣,把容嫣哄得心里一片柔软。 容嫣点了点她的小下巴,笑道:“澜姐儿可好了?” 小东西咯咯笑了,露出丁点大的小白牙,奶声奶气道:“澜儿不痒了,小姨亲亲就好了。” 容嫣微怔,精致的眉眼方露出一丝笑意忽而又凝住,脸霎时间红了。她想到了自己起疹子时,他说的话,“亲亲就不痒了”。那次后,许久都没见他了。 正想着,小厮突然来报:世子回来了 容嫣知道徐井松对自己有偏见,且自从陈侍郎纳妾这段插曲后,二人对彼此的疏离也就不加掩饰了。所以见了表姐夫,她礼节性问候过,便告辞。 徐井松也不过象征性地挽留,可青窕不舍,正劝她留下用晚饭,临安伯府又来客了—— 是虞墨戈。 三少爷一来,徐静姝必出现。出现便罢了,总要扯个人给她做“陪衬”。嫂嫂要避嫌,嫁过又没有夫君的容家表姐便再合适不过了。 容嫣明白,徐静姝也未必想用自己来衬托她什么,她只是担心在虞墨戈面前没有可以展示自己的话题,尬坐到最后也没招来人家一个侧目。这就是姑娘家的小心思:拉个人在,偶尔和她聊聊,做出某种举动,既刷了存在感引起对方的关注又不会显得太刻意。 别问她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前世她就是怀着这种心理拉着闺蜜去约会的,结果—— 容嫣推辞,可徐静姝哪肯,拉着她撒起娇来,惹得大家把关注点都放在了她身上。一旁的虞墨戈清冷而笑,道了句:“盛情难却,容家小姐忍心么。” 效果来了吧。 听到目标人物发声,徐静姝更来了劲头,干脆拉容嫣坐在了正堂上。 到底还是留下了。 饭桌上,徐井松瞥了眼容嫣,想到她买地的事便问了一嘴。还没待她应声,青窕便兴奋道表妹不但买了,而且两个都买了,只用了两千一百四十两。 这可是出乎意料,徐井松惊讶不已。只钱员外那田庄便是一千五百两都不能够的,她竟把汪家的也买下。怎可能? 一边讶异,又生怕寻不到话题的徐静姝来了兴致,缠着她左一句右一句地问。容嫣只得轻描淡写地将原委道来,从去田庄到交易。 只是,整个经过都没提虞墨戈半字——他知道她在有意回避,于是只淡淡道了贺。 徐井松捏着酒杯笑了。看来自己还真是小觑了她。怪不得最近听闻钱员外总往衙门跑,原是为了这事。 静姝是佩服得不得了,拍手直赞她头脑精明。 可对面人却道:“这事也未必做得对。”徐井松冷笑:“身份摆在这,钱员外势在必赢,可那庄头也不是个安分的,只怕他报复不得,反过来针对你。” 话一出口,气氛有点僵—— 容嫣浅淡一笑,从容道:“许会吧。即便我不出此策,也免不了辞退他,到时候更是针锋相对。如此我不出面,他也没理由寻我麻烦。况且经了这官司,他也没这能力了。” 说的是。青窕和静姝频频点头。 看着妻子和妹妹应和,徐井松不满蹙眉,警告似的对着二人道:“女人就不该抛头露面,惹这些是非。” 这话针对性太强。 他疼妻护妹,算个好丈夫好兄长。可在他心底,还是把女人的位置放得太低了。 容嫣抿了口茶,虽愠,但不打算再辩解。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过错,这是整个时代的特征,她拗不过来。 “人家都不怕,你怕甚。”虞墨戈头都未抬,蓦地甩了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喜宴 虞墨戈清冷一笑:“嫣儿,她终于知道防盗了~”  听闻容家小姐夜半请了大夫, 是因起疹子, 虞家少爷遣人来问候。 杨嬷嬷看着来者, 心里不是个滋味。 她知道他今晚又来了,小姐发现疹子时他定然也在。可这会儿功夫却躲起来,跟个没事人似的还来问候,可是会玩! 知道不是虞墨戈本人,只是下人来问候, 容嫣倒松了口气。好在这一次他没任性, 及时出去了,她是真怕被人撞见。 待问候的人走了,杨嬷嬷拿出乡医留下的药膏。 疹子从腹部出的,向四周扩展才到腰际, 容嫣自己能搽。况且每每缠绵,身上免不了被他留下痕迹, 她也不想被杨嬷嬷看到, 于是让她回去睡。可杨嬷嬷不走, 直到容嫣默默搽完了药,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只道担心小姐行动不方便, 还是守着的好, 于是去了明间。 她是怕虞墨戈再回来。 可容嫣也是怕虞墨戈再回来。 罢了,留就留吧, 反正她什么都知道, 也不怕再被她撞见。何况她在, 虞墨戈也未必会来了。于是让云寄多拿双床被,让嬷嬷和自己同屋睡在对面的罗汉床上。 虞墨戈没再回来,不过容嫣睡得也并不踏实,身上痒得折腾了半宿。她突然想起了澜姐儿,这回算是明白她的苦衷了。 第二日用过早饭,出发回城前,容嫣才见到虞墨戈。 他冷冷清清地问了句:“容小姐可还好?” 容嫣垂目福身:“谢虞少爷惦记,都好。” 他淡然点头,上了自家马车。 由此,二人全程再无交流。雪路难行,晌午在城外客栈歇脚,容嫣行动不便未下马车,虞墨戈也只是遣人给她主仆送了暖热的吃食,半柱香的功夫又上路了。 未时入城,途经城边的虞家别院,二人正式告别。 容嫣欲下车言谢,虞墨戈在车外制止,平静道:“小姐身子有恙,不必拘礼了。”说罢,遣自家马车继续护送,二人连面都未见就这样分开了。 抱着余温散尽的暖手,容嫣心里的热乎劲也降了些,莫名有点空,因为落差。 人后两人旖旎,他无限温柔,常让她有种恋爱的错觉。可人前,他冷清的跟本联想不到这是同一个人。 这不怪虞墨戈,是她要求如此的,也感谢他守约。容嫣只是在可怜自己—— 二人越是亲热,她越是发觉自己有多孤独。也许她就不该找个情场老手来添补空虚,他太了解女人了,太清楚如何讨女人欢心,不但在床上,甚至细在接触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 看似热切,却能在下一刻冷静如常,收放自如。 这种人很危险,也有点可怕。 真怕有一天玩不过他,自己会陷进去。 颠簸了大半天,到了容府,容嫣清洗后便歇下了。脚恢复得很好,只是身上的疹子还有些痒,痒得她不得休息。 杨嬷嬷拾掇一番便去给她约大夫,可刚出后院正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折回来了。神情慌张,脸色极其难看的带回个人。 ——虞墨戈。 “你怎来了?”容嫣惊得开口便问。 见虞墨戈笑而不语。她突然想到什么,看了眼杨嬷嬷。杨嬷嬷拧着眉微微摇头,示意没人看见,容嫣松了口气。 杨嬷嬷看着二人想说什么,未语,不情愿地掩上门退出去了。 容嫣下床,虞墨戈将她按住。 “别起,我来给你送药。这是前阵子托人从京城太医院带来的,清热止痒,本是要给徐澜,她好了,也就没送,一直放在别院。倒是让你赶上了。” “谢谢” 容嫣想说:遣人来不就好了,何必自己送。可想想也是,二人身份悬殊,本来没多大的病,明晃晃地来送药,闹出动静更惹人误会。 正想着,他伸出手去解容嫣的衣带。 容嫣惊。 这动作她再熟悉不过了。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虞墨戈动作没停,衣衫滑落,他看到了她锁骨上自己留下的痕迹,淡淡一笑。以她这性子,肯定不会让别人给她搽药的,除了自己还能有谁帮她。 容嫣浑身绯红,起疹子的地方是红的,没起的地方也是红的。 坦诚相对这么久,她身上哪一处他不熟悉,然她还是羞。可虞墨戈偏就喜欢极了她的羞涩,每每触碰她嫩白的皮肤,都会在指尖下展开朵朵迷人心魂的桃花。 药搽好了,容嫣赶紧拉起衣衫,虞墨戈看着她未遮全的胸口,问道:“还痒吗?” 才涂上药,哪有那么快。容嫣拢着身后的发,点点头。 突然想到什么,虞墨戈狭长的秀目一挑,靠近,在她胸口吹了吹。容嫣拢发的手僵住。 他笑道:“吹吹,吹吹就不痒了。” ——这是她曾经对澜姐儿说的,他听到了? 容嫣窘得恨不能钻进被子里不要再看他了,却闻他又道:“这回还痒吗?” 她赶紧摇头。 他轻哼了声,魅惑撩人,带着笑意道:“真管用,那再吹吹。”说着,朝她迫近,挺直的鼻子都快碰到她锁骨了,容嫣慌乱去推。 “不管用的,别,别吹了。” 虞墨戈笑意更浓,继续贴近。温热袭来,那双柔软的唇在她胸前留下一吻。 “那亲亲就不痒了。” 他真的听到了! 容嫣彻底说不出话了,拉紧衣襟僵住,随后道了句: “以后别来了。容宅人多,眼杂。” 虞墨戈微怔,看了她半晌,笑着点了点头,将药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悠然起身。莹缜修长的手指挑了挑她的肩头的发,再无他言,默默离开了 杨嬷嬷从后门接的他又从后门将他送走,眼看他上了车,她还是忍不住唤了声。 “虞少爷。” 虞墨戈回首。 “我家小姐命苦。她经不起,她”杨嬷嬷不知如何开口。 虞墨戈淡淡一笑,留了句“我知道。”便一跃登上了马车,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容嫣基本没出门,可计划没停。她安排几个护院帮她四处打听消息,她则在家中做信息整合。 三日后,和钱员外约定的期限到了。容嫣疹子退得差不多,脚虽未愈不过搀扶着也能走动。 二人约定在福聚茶楼谈。 容嫣备了她喜欢也是钱员外最爱的六安;知道他喜美食,又点了清蒸石鸡c香菇盒c杨梅丸子等一桌子的徽菜。钱员外见到家乡菜不免勾起思乡情,夹起一块石鸡肉,细细品味。 “肉质细嫩柔滑,鲜醇香郁。嗯,不错,只是这火腿味道淡了些不应用全熟,八分即好。”钱员外放下筷子,笑容可掬道。他人斯文儒雅,声音也极润和。 容嫣笑笑。“虽是徽菜,可到底不如家乡的纯正。您致仕在即,品味乡情也不远了。” 钱员外含笑点头。小姐殷勤,她的用心他不是不知。有诚意便好,自己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钱财都是身外物,无需分厘不让。可毕竟要衣锦回乡,花费的地方太多,也不能太过含糊。 “虽我不懂农作,但外人皆知我这田庄是片沃土,价格我可以降一些。现价五两每亩,我如今最低,也只能给您四两五钱。三百七十亩,也就是” “一千六百六十五两。”容嫣笑道,可还没待钱员外应声,她摇了摇头又道:“怕您的地不值这些银子。” “此话怎讲?” “靠山种植果树的土地言道近百亩,其实不然,我去过了,也算过,起码要有一百二十亩开外。您知道瓜果再贵,它终不及粮食,这便不值。再者池塘和清水河相连,是不怕旱季,可倘遇水灾,第一个毁的便是您的田庄。还有,刨除池塘和占山的面积,您这三百五亩都不足还有其它我都记了下来,您可以看看,我便不一一列举了。所以,我给不了您四两五钱。我只能给您四两,共计一千四百八十两。” “不行,不行。”钱员外摆手皱眉,“这生生抹掉了近两百两,不行” 容嫣莞尔,从容道:“您先听我说完。我不会给您一千四百八十两,我只给您一千两。” 话音一落,差点没把老先生惊得拍案而起。他以为她是抱着诚意来了,这分明是在欺负人!小姑娘才多大啊,连他祖辈的先生也敢戏耍! “不卖了!”读书人的意气上来,他怒叫了一声。 可容嫣不慌,看了赵护院一眼,赵护院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是一叠纸笺。 她微笑,嘴角露出浅浅的小梨涡,一张小脸清媚而娇嫩,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可那一笑一颦,却沉静地超出了年龄,眸光流转,莹澈得宛若水中青莲。 容嫣声音清透,柔和道:“您先别急,看了这些您再言是卖还是不卖” 没有了醉酒的沙哑,他声音幽沉清朗,尾音慵然上挑,勾着不经意的魅惑。容嫣理解三小姐方才的那句话了,“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能让人深陷其中。”她当初陷过一次,如今不敢再抬头了。 “是。”她淡淡应。“小女容嫣。” “容嫣。” 他不经意的重复,把容嫣惊得一颤。 那夜,他深入时曾问过她叫什么,她噤口不言—— 瞧着紧张的容嫣,徐井桐朗笑,打趣道:“三哥,你把容表姐吓到了。”说着,拉他入座。 虞墨戈没再说什么,瞥了她一眼,随井桐去了。 见也见过了,容嫣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表姐知她这几日劳累,嘱咐几句让她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挑明 虞墨戈清冷一笑:“嫣儿,她终于知道防盗了~” “嫣儿啊, 候你半晌了。”二叔容仲琨笑容可掬, 望了眼她身后。“秦姑爷没来?” 容嫣抿笑, 略带歉意。“他昨个回京了。” 二叔眉间失望,笑道:“他是户部主事, 忙是应该的。听闻侍郎明年致仕,他迁升在即, 疏忽不得, 疏忽不得”说着,将侄女送入正堂。 容嫣给祖母梁氏叩安, 拜过长辈后将贺礼送上。 梁氏拉着孙女的手,目光爱抚,叹道:“可想死祖母了。” 听了这话, 容嫣鼻子有点酸—— 父亲容伯瑀是容家长子, 十八岁便进士及第观政都察院,五年内连升为正四品左佥都御史, 可谓是英杰才俊。然时运不济,未及而立便遭妒被诬, 贬为宛平知县,直至七年后才被平反, 提任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从三品参政。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 却因抗倭, 夫妻二人死在倭寇刀下, 撇下一双儿女。 这一晃四年了。如今, 容嫣只剩这些亲人了 “瞧瞧,瘦了,病还没好?”祖母抚着她小脸问。 三月前,她着了风寒大病一场,差点没熬过来。 “好多了。” 容嫣乖巧应,从杨嬷嬷那拿了对玉蝉送给嫂嫂怀里的孩子。二伯母万氏瞥了眼,莹润细腻,果真是好玉,还是秦家家底厚。再瞧人家那装扮,虽素,哪样拿出来不是价值不菲。啧啧,嫁得好啊! 在通州,提起簪缨世家的秦府哪个不知。秦老太爷致仕前任湖广总督授兵部尚书,而老夫人建安郡君则是睿亲王的嫡孙女,论辈分皇帝还要唤她一声堂姑。至于容嫣的夫君秦晏之,才貌双全,二十四岁便将任户部侍郎,国之栋才也。 虽说容家是诗礼人家,祖父在世时也曾任知州,不过比起秦府到底门户低了些。若非容伯瑀和秦家大爷——秦晏之父亲,曾是同窗好友,这秦晋之和也轮不到容家。 有些人,命里就带贵气! 万氏感慨,而小容嫣一岁的嫂嫂接了玉,欢喜道:“可要抱抱孩子?” 容嫣含笑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侄儿。孩子缓缓睁眼,一双眼珠黑葡萄似的盯着姑姑,水灵灵地把她心都看化了。还有淡淡的奶香,真舍不得放下。 见她喜欢,堂妹容芷点点侄子小脸,笑道:“你啊,好福气,大姑姑这么喜欢你可得珍惜,明个大姑姑有孩子了,你就不吃香了。” 不止容嫣,众人皆僵。 万氏狠瞪了女儿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个眼力见! 容嫣嫁入秦府五年无所出,这是她的心病—— 三月前秦晏之带回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是他养在京城的外室。外室身份进不了门,连妾都不如,生下孩子打发了便是。 可秦晏之非要抬她为姨娘。想来容嫣生病,于此不无关系 此刻,堂上寂然。 “姐!” 十三岁的容炀唤声,打破了尴尬。 容嫣看向弟弟,三月不见,又长高了。 姐弟二人相见甚欢,气氛稍缓,大家该迎客迎客,忙起来了。直到晚上家宴才又聚在一起。 除了和弟弟聊天略微展颜,一顿饭下来,容嫣兴致不高。祖母瞧她眉间似有隐忧,也猜得出因何,无非还是那尤姨娘的事,于是劝道: “姨娘终归是姨娘,你是主母她还得听你的。” “你啊,就是心太软。” 万氏跟着道。“你坚持不留,她入得了秦家?有孕如何,生了孩子养在你身边便是,她敢说个不字。” 容嫣低头默声。 祖母叹息。这个孙女哪都好,就是太乖,乖得抓不住男人的心。 “哪个男人不喜欢体贴的。也怪你,本就京城一个通州一个,夫妻聚少离多,见了面该多亲近才是。不若趁年底,去京城看看吧。” 二叔听出缝来,忙道:“对,去看看。你兄长明年春闱,要入京备考。你不若随他一起,有个伴。见了姑爷也让姑爷帮着引荐引荐,眼下科考,没个人点拨不易啊。” “可不,还要备拜师礼,府上情况你清楚,你二叔画丹青能赚几个钱,他没出息,如今就指望你兄长了。咱可不能错了机会,容家好了你也有底气不是。容芷今年及笄,也该说亲了。”说着,万氏谄笑,“还有上次提到,家弟捐官的事” “雪娟!” 二叔喝声,万氏不满,撇嘴道:“都是一家人,还不让说了,我弟弟可没少帮容家。这事不就是秦家的一句话,是吧,嫣儿?” 万氏积笑,容嫣依旧不语。 祖母心头不安,试探道:“可是出了何事?” 半晌,容嫣终于开口了。然一句话,整个房间炸开了。 “我和秦晏之,和离了。” 直到上了马车,指责的话依旧在耳边萦绕不去—— “任性啊!和离?你可知妇人和离的下场!你啊,这辈子毁了!” “你自毁我们不管,可你想过容家,太自私了!” “和离?我看是被休了吧,五年生不出个孩子来!人家要她作甚?还不及个贱婢外室!” “窝囊到家了!让个外室给蹬出门,真是丢不起这人!” “枉我们平日还供着你,简直供个白眼狼!真是随了你那忘恩负义的姑姑!” 容嫣想过他们会怒,但没想到会这般无情。然最让她寒心的,是“疼”她的祖母。 “回去吧,好生解释讨个原谅,回秦家吧。” 说这话时,祖母满目冷漠,不问原因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原来自己在他们心中,就是个筹码,换取富贵的筹码。 如果容嫣真的是容嫣,许她会认了,可她不是 前世,大婚在即,未婚夫被捉奸在床。躺在他身下的竟是她的闺蜜! 前晚闺蜜还笑她保守,碰都不让碰怎留得住男人,转天就给她上了生动一课。闺蜜不慌不忙地穿着衣服,瞥着她道:你还算个女人? 容嫣窒息,羞愤中步步后退,退倒了窗边,还没想清一切便失足坠楼—— 老天眷顾,她再睁眼时,成了另一个容嫣。 本以为重新开始了,她发现拿到的剧本依然如故,不过换了个年代而已。 丈夫秦晏之对她冷漠至极,却纳了一个怀孕的外室。 无所谓,纳吧。你过你的,我活我的。 可那个女人竟趁她风寒下毒,耀武扬威地腆着肚子对她道:“连男人的床都爬不上去,你还算个女人!” 真是和前世如出一辙! 祖母说得对,一个姨娘还不好拿捏吗?她完全可以留下,只是没有意义。 好不容易重生了,却把余生浪费在勾心斗角上,最后争来一个不值得的渣男?况且今天斗了尤姨娘,明天依旧会来个刘姨娘 所以,和离是最好的选择。 秦晏之同意了,还出乎意料地如数归还了她的嫁妆。 有了嫁妆,起码离开容家后她还能过活 容嫣抱紧怀里的漆匣,这里是父亲留下的宛平故居地契。去宛平也好,不用再看那些所谓“亲人”的脸色。 只是容炀没带出来。 弟弟愿意和她走,可容家不放。他是容家长房唯一的后,族人也不可能轻易同意。分别时容炀拉着她依依不舍,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感受到的真情 “小姐?”杨嬷嬷将她思绪拉回。“天晚了,留宿一夜,明个赶路吧。” 容嫣撩起车帘看了看,点头。 容父宠女,容嫣出嫁,十里红妆,如今嫁妆都退回来了,秦晏之还算没绝情到底,又给她补了些,所以她不缺钱,带着嬷嬷挑了最贵的客栈。 富贵云集,人员不杂,多少安全些。 杨嬷嬷整理房间,容嫣包了临街雅间,靠窗独饮。 十里巷是通州繁盛之地,夜景虽不及前世高楼广厦,却也是华灯璀璨c酒肆飘香,对面乐坊莺燕之音缭缭,别有一番情趣。 巷子深处,红灯下,几个花团锦簇的姑娘正扭捏灿笑,招揽着过往的行客。 望着她们的妖形媚状,容嫣突然笑了。难道这样才算女人吗?那自己安稳本分,又算个什么! 心中凉苦,喝多少酒也暖不了。她索性扔下酒杯走了。 结款时还好,上了楼只觉得头昏脚软,胸口发闷,怕是醉了。她赶紧回房,推门而入扯了扯衣襟,有点透不过气来。 “杨嬷嬷水” 她喊了一声,没人应。四下寻着,昏暗中好像踩到了什么,举眸而望,吓得她后背发凉,酒顿时醒了。 眼前的罗汉床上,竟坐了个男人!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容嫣惶恐道。 男人面沉似水,平静地斟了杯酒,幽沉而道:“这话该我问吧。”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容嫣瞪大眼睛左右瞧瞧,脸霎时红透了,这哪是她的房间啊!窘羞交加,她颌首道了句“对不起,走错了。”扭头便走,可踩着的皂靴绊了她脚,本就身子发软,一个不稳栽进了男人的怀里。 她愣了,却闻头顶人低声冷道:“真错?还是假错?” 想到方才楼下的女人,容嫣觉得他定是误会了,赶紧起身逃走。灯光昏暗,慌慌张张从桌旁掠过时,带落了什么,脆裂之声,是玉佩。 “对不起。”她依旧后退。 男子从罗汉床上下来,裸足走到桌前,盯着玉佩。 “就这么走了?” 容嫣想了想,把手腕的镯子褪下来放在桌上。“可以吗?” 男子沉默,低头看着她。 小姑娘声音软糯,不过十七八岁,衣着素雅,梳着妇人的发髻。可谁家的良妇会夜宿客栈,还误闯他人房间。他侧目看了眼那玉镯,墨绿翡翠,倒是值钱,她可是下本呢。 男人身材颀长,背对灯光,容嫣只能看到一片剪影在他的脸颊,棱角分明,很好看,可也冷峻得让人生畏。她耐着恐惧颤声道:“我在隔壁,回去让人把钱送来,可以吗?” 他哼笑一声,侧开了身子,光线直直打在小姑娘身上,他看清了她。 幽光下,她肌肤莹白如玉,通透得能看清晕染的绯红;双睫低垂,长密卷翘,在眼底留下颤动的阴影,抖得人心怜。鼻尖和额角渗出汗珠,衬得她更是晶莹剔透 微醺下,他恍惚觉得眼前人便是那断玉中跳出的精灵。 高大的身体步步逼近,容嫣缩着脖子向后躲,“咣”地撞在了墙上无路可退了。看着她小巧的舌尖紧张地舔了舔红唇,他喉结滚动,带着酒气道:“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 容嫣握紧了拳怒道,蓦地抬起头,却一眼撞进了他的深眸里。 男人狭目清冽,剑眉冷峭,鼻梁挺而高直,一张脸英气逼人精致得不像话。她以为秦晏之已然俊朗无双,然此刻才知何为极致。 怔愣间,一双手臂将她圈住,他弯身低头,被酒打润的双唇微挑,噙着抹不羁。一时间,落拓和温柔漫射在他幽沉的目光中,将容嫣包围,压迫得她快要窒息—— 一股温热扑在耳边,容嫣腿软了 “要你。” 倒是周群先开口了—— “我爹道你不一般,果然是啊。你不怕吗?”他冷笑道。 “怕。”容嫣淡然应。 “女人我见得多了,可没一个你这样的。见过世面的小姐到底和乡下丫头不一样。”周群上前,刀背挑着她下巴,邪笑道:“长得都这么水润。” 他眼神露骨,容嫣下意识躲了躲,岔开话题。 “即便我把钱给你,你逃得出去吗?” 周群用指腹抹着刀刃。“不必小姐操心,我自有办法。” “即便逃出去了,又能逃到哪?” “天下之大,何处不容爷。”周群阴笑,瞟着她。“小姐莫不是想劝我回去?横竖都是个死,若闯出去了许还能活命。” “那你父母呢?不管了?” “我爹拜你所赐,活不了了。‘三犯者及盗窃一百二十两以上,绞监侯’,他盗窃的可是千两!我自己都管不了了,还管他。至于我娘,自求多福吧,若还能等到我回来那日,再孝顺她。若是等不到了”周群努了努嘴,望着刀尖的眼神有点直。再浑,他也有个惦念的人。 见话说到他心里,容嫣继续聊。 “你拿了钱,想过要如何用吗?” 这问题有点出乎意料,周群哼了哼。“怎地?钱归我了,还管我糟蹋?” 容嫣摇头。“你若还想再见你娘,便不能把钱挥霍掉。要知道赚钱不易,但钱生钱很容易。手里有这么多钱何不赚上一把,不但能帮上你母亲,也不枉你亡命一次。” 这姑娘倒有趣,竟和匪徒分享赚钱之道。周群拎把椅子抬腿跨坐在她身边,握刀的手朝膝盖一搭,刀尖偏离了容嫣,饶有兴致问: “我倒是要听听,这钱该如何生钱。” “确有来钱快的,比如放贷,但你没根基做不过银庄,到头来很可能血本无归;而古董玉器也不要玩,利虽大风险更大,不是内行人玩不了;盐茶之利尤巨,非巨商贾不能任,私贩更是触犯法禁。所以还是踏实些的好” “像你,种地?”周群不屑。自己庄子里混出来的,还用得着她说这些。 “‘奇货可居’你没听过吗?利用‘积贮之理’便没有做不了的买卖,盯紧了市面上的供求,预判价格涨落。贱取如珠玉,贵出如粪土” 为了转移注意力,拖延时间,容嫣把这些日子总结的经验与他道来。周群也果真有几分兴趣,听进去了。 “想致富,定要戒骄戒躁,戒贪戒欲,重要的是看准时机。” 聊了小半个时辰,话都说尽了。感觉杨嬷嬷该回了,容嫣问道:“你可都记住了?带了钱便找个没人识得的地方,如是做,保证你日后富甲一方。” 周群啧声,手里的刀子掂了掂,邪笑道:“不必了。我看你就是个宝,若有了你还愁赚不到钱。”说罢,从椅子上起身,步步逼近,目光贪婪地在她身上扫着。 “有你,没钱也无所谓!” 所以说,有些人注定没出息。她讲了这么些,他最后的关注点还是在女人身上。容嫣想要继续岔开话题,可根本拦不住他的色心。 周群的刀背落在容嫣的下颌,白皙的皮肤在冷刃的森寒下散出温柔的光,如此极端的对比,撩得人心燥热。他刀背下滑,刀尖滑入她的衣领轻轻一挑,斗篷系带被割断,斗篷滑落,露出一截秀颈,周群不由得喉结滚动,咽着口水眼睛直了。 米行张家姑娘不过十五,周群惦念已久。那姑娘生的水嫩,跟刚出锅的豆花似的,可若与这容家小姐站在一起,那就是隔了夜的豆渣,又馊又糟。怎能有人生得如此的娇,娇得人恨不能含在嘴里,搂进怀中去疼。 周群突然觉得,今日若能与她逍遥,死也甘心了! 刀尖继续下行,溜进容嫣腋下,将系于腋下的袄衫衣带挑破,刀背一翻,夹袄的衣襟敞开 这会儿若还能镇定,那她可真是神了!容嫣额头手心都是汗,放开嗓子大喊,周群猛地捂住她口,任刀坠地也顾不得捡,伸手便去扯她衣衫—— 就在要扒开衣襟的那一刹,门怦然而开! 阳光窜入,随之一个高大的身影迅捷闪过,还没待周群反应过来,早被人一脚踹飞,狠狠地撞向了墙壁。 容嫣从惊忡中缓过神,看清了眼前那张英气逼人的脸,心里一股冲动腾起,堵在胸口,憋闷得窒息。她双眼模糊了。 这是她第一次,第一次如此强烈地企盼看到虞墨戈—— 阳光下,虞墨戈精致硬朗的线条耀得人睁不开眼。清冷的面容,剑眉深蹙,冷峭寒凛,可望着容嫣的双眸,却有说不清的惊惶与温柔交织漫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自私 虞墨戈清冷一笑:“嫣儿, 她终于知道防盗了~”  容嫣提裙入门,杨嬷嬷迎了上来。“小姐怎才回, 今儿不是澜姐生辰吗,您忘了啊!” 还真是给忙忘了。“我前几日给她找的珊瑚钏金锁呢?” 杨嬷嬷笑道:“怕您忘, 都给您准备好了,还有金鱼莲花的香囊。” 容嫣挽着杨嬷嬷亲昵道:“嬷嬷你真好。”自己也不是孤单一人。 容嫣换了衣裳便赶去前院了,小寿星的寿宴快开始了。三周岁, 倒也没有特别的意义,所以只是家人聚聚, 来了两个徐家的族亲。姐夫陪长辈们坐在一起, 其他小辈,便随姐姐坐一起。 家人一一给小寿星道贺送礼,最后轮到容嫣这, 她刚起身便听门外有人来了。 是虞墨戈。 容嫣赶紧坐下了,沉默低头。 他没多言, 径直上前送了贺礼, 被徐井松邀到上席。刚要落座, 徐井松看见他月色袍裾脚踝处有片污痕, 打趣道:“我又没催, 瞧把你急的,赴宴都来不及换件衣服。你这腿是撞哪了?” 他穿的还是那件衣服。容嫣明白过来,眼神无措, 盯紧了眼前的碗碟。 虞墨戈眼神不经意地瞥向对面, 看看窘迫的小姑娘, 笑了。 “半路遇到只小猫,撒娇挠的。” 容嫣的脸红了。 然身旁,三小姐的脸更红。见虞墨戈眼神投来,还以为是看向自己,既兴奋又不知该如何回应引起他的注意。突然想起身边的容嫣,于是巧笑,道:“表姐,你的贺礼呢?” 容嫣这才反应过来,拿出长命锁和金鱼锦囊,给小寿星送了去。 澜姐儿见了她便不肯撒手了,甜甜道:“谢谢小姨。” 容嫣心都化了,恨不能亲她一口。怎知小团子却捧着容嫣的脸,囫囵地先亲了。猝不及防,她愣了,却把大家逗笑了。 对面,虞墨戈看着亲昵的二人,眸色渐柔,笑意醉人。 喜宴继续,容嫣回到座位。被小东西“占了便宜”,她心里欢喜却也有点说不清的酸。 上辈子,父母离异,各自成家,却哪个都不是她的家。她十二岁开始住校,试着独立,直到遇见了男朋友,她突然对家有了欲望。即便所有人都笑她没出息,但她最大的愿望依旧是结婚生子,一家人安安稳稳平平淡淡。 可这个再简单不过的愿望在她坠楼的那天破灭了 这辈子,好像仍是个奢侈。 容嫣在心里叹了口气。 见她握着筷子始终不动,趁隔在中间的三小姐更衣的空档,徐井桐夹了虾仁给她。 容嫣扫了一圈,见大家聊天没人注意,颌首强笑:“谢谢,我自己可以。”把碗碟朝面前拉了拉,远离他。 她没吃,徐井桐便换了话题:“容表姐的锦囊绣得真好看,这金鱼栩栩如生,活了似的。” 容嫣依旧没看他,淡淡道:“那不是我绣的,是嬷嬷绣的。” “嗯?表姐不喜欢女红吗?” 容嫣摇头。 徐井桐笑了。“容表姐这是什么意思?是不喜欢?还是我说得不对?” “是不想跟你聊天的意思!”刚回来徐静姝一点情面都没二哥留,坐了下来,对着表姐笑了笑,道:“我二哥话多,你别理他。” 容嫣回笑。 徐井桐笑着拍拍妹妹的头,讪讪收了话,然目光仍不时地朝那边瞟。 上午被夹的指甲越来越红,应该是淤住血了,捏筷子稍稍用力便会疼。本就食欲不佳,这顿饭她几乎没吃什么。 好不容易挨到了散席,陪表姐送走族亲,她回了后院。 才走到后院长亭,便听闻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回首,是徐井桐。她只当没看见,疾步前行。可她哪快得过他。 “表姐,这么急干嘛?”徐井桐拦在她面前。 容嫣神情淡淡,没应他。 徐井桐促笑,阳光的味道,可容嫣不觉得暖,有点凉。 “我瞧表姐方才吃得不多,可是不舒服?” “是,所以抱歉,我先回了。” 他跨了一步,仍拦住她的路。他十八了,已是成年,站在她面前高了近一头,她得抬着头才能对视他。 “二少爷,让我过去。”容嫣没那么多耐心,语气稍冷。 他还是不动。见她右手食指的指尖通红,突然拣起她手问道:“你手伤了?” 容嫣抽手,惶惶退了一步,警惕的盯着他。长睫轻颤,水润的眼睛满是恐惧。 徐井桐敛容,皱眉道:“表姐为何总躲着我?” 容嫣不想和他纠缠这话题,反路而行,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见她眉心蕴怒,他急喘着气,心底的话终是压不住了。 “表姐,我喜欢你。见你第一面我便倾心于你,你我相遇是缘分。我知道你嫁过,可我不在乎,我就喜欢你,见到你就开心,表姐你嫁我吧。” “徐井桐!”她震惊,怒喝一声。随即挣脱道:“你松开我!” 井桐岿然不动。 “你再不松开,就被人看见了!” “看吧!就算他们来了,我话也是一样的!”徐井桐神情坚决,固执得很。 他正是爱钻牛角尖的年纪,她犟不过的。 容嫣缓了语气:“有话好好说,你先松开。” 徐井桐拧眉。“那你先答应我!” “我,我”也不知是他紧张,还是真的怕她跑,手劲越来越大,容嫣指尖都捏疼了。“好好,你先松开,你松开我就答应你。” 徐井桐想了想,减轻了力道。容嫣瞧准时机,甩开他手便朝前院跑。穿过花园,生怕他追上来,不停地回头看。再一转身,一头撞进了面前人的怀里。 虞墨戈抱着她,纹丝不动—— 怀里人绵软纤柔,抱着极舒服,他又找到了那种感觉。 “放开!”容嫣推他。 虞墨戈笑了。“他能拉你,我便不能吗?” 容嫣盯着他,目光幽冷。 方才他都看见了。他没走,一直跟着自己? “虞少爷,您到底想要什么!” 虞墨戈弯唇挑眉,带着磁性的嗓音轻声道: “要你。” 容嫣沉默。 他居然是认真的—— 蓦然间,她笑了,透着凉苦。虞墨戈不禁敛容,眉宇轻拢,神色不明地盯着她。 “你们都瞧准了我落魄好欺负是吧。我是嫁过,嫁过又怎样?嫁过就要让你们肆意羞辱吗?我这辈子就是不嫁,也不会给你做外室!” 虞墨戈环着她的胳膊有点僵,他缓缓松开。凝重一闪而过,脸上又恢复清冷,清冷得认真。 “我需要你,而你也需要我。” 那夜,他不仅在她身上体验到了满足,也同样将她所有的欲望勾了出来。即便她咬牙不承认,片语不言,但那感觉不会错。他们再合不过了,不止肉体,连孤单都极是匹配。他们都需要这种关系来添补孤单带来的空虚。 容嫣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不想承认,但就是开不开口。 “我等你答复!” 说罢,他托起她的手,放下一个小瓶走了。 淡淡的药香沁鼻,看看红肿的指尖,她猜到这是什么了。原来他跟着自己是来送药的 可这仍是弥补不了自己对他的抵触。 凭什么她要给他做外室。 不是她痴心妄想,贪图什么。她知道他们是云泥之别,身份相差悬殊,即便自己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也不过只够个妾的资格,更何况她嫁过。 许很多姑娘巴不得做他外室,可她不甘。 为何一定要和他扯上关系。女子二嫁也非登天,即便嫁不成富贵,她还嫁不得寻常人家吗?哪怕续弦她也甘心。 再难,心里那点盼头还是在燃着,她想要过正常的生活:结婚,生子,相守一生。 攥紧药瓶,指尖有点疼,她想到了徐井桐。 她知道他鲁莽c冲动,也知道他们之间根本没可能,但起码他提出的是娶而不是纳,更不是外室 不管是谁,这个是非之地她是不能再待了,她得走。 无论如何,她得把容宅争回来。 大少爷容焕伸臂搀她下车。少妇微笑,婉然道:“谢大哥。” “嫣儿啊,候你半晌了。”二叔容仲琨笑容可掬,望了眼她身后。“秦姑爷没来?” 容嫣抿笑,略带歉意。“他昨个回京了。” 二叔眉间失望,笑道:“他是户部主事,忙是应该的。听闻侍郎明年致仕,他迁升在即,疏忽不得,疏忽不得”说着,将侄女送入正堂。 容嫣给祖母梁氏叩安,拜过长辈后将贺礼送上。 梁氏拉着孙女的手,目光爱抚,叹道:“可想死祖母了。” 听了这话,容嫣鼻子有点酸—— 父亲容伯瑀是容家长子,十八岁便进士及第观政都察院,五年内连升为正四品左佥都御史,可谓是英杰才俊。然时运不济,未及而立便遭妒被诬,贬为宛平知县,直至七年后才被平反,提任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从三品参政。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因抗倭,夫妻二人死在倭寇刀下,撇下一双儿女。 这一晃四年了。如今,容嫣只剩这些亲人了 “瞧瞧,瘦了,病还没好?”祖母抚着她小脸问。 三月前,她着了风寒大病一场,差点没熬过来。 “好多了。” 容嫣乖巧应,从杨嬷嬷那拿了对玉蝉送给嫂嫂怀里的孩子。二伯母万氏瞥了眼,莹润细腻,果真是好玉,还是秦家家底厚。再瞧人家那装扮,虽素,哪样拿出来不是价值不菲。啧啧,嫁得好啊! 在通州,提起簪缨世家的秦府哪个不知。秦老太爷致仕前任湖广总督授兵部尚书,而老夫人建安郡君则是睿亲王的嫡孙女,论辈分皇帝还要唤她一声堂姑。至于容嫣的夫君秦晏之,才貌双全,二十四岁便将任户部侍郎,国之栋才也。 虽说容家是诗礼人家,祖父在世时也曾任知州,不过比起秦府到底门户低了些。若非容伯瑀和秦家大爷——秦晏之父亲,曾是同窗好友,这秦晋之和也轮不到容家。 有些人,命里就带贵气! 万氏感慨,而小容嫣一岁的嫂嫂接了玉,欢喜道:“可要抱抱孩子?” 容嫣含笑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侄儿。孩子缓缓睁眼,一双眼珠黑葡萄似的盯着姑姑,水灵灵地把她心都看化了。还有淡淡的奶香,真舍不得放下。 见她喜欢,堂妹容芷点点侄子小脸,笑道:“你啊,好福气,大姑姑这么喜欢你可得珍惜,明个大姑姑有孩子了,你就不吃香了。” 不止容嫣,众人皆僵。 万氏狠瞪了女儿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个眼力见! 容嫣嫁入秦府五年无所出,这是她的心病—— 三月前秦晏之带回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是他养在京城的外室。外室身份进不了门,连妾都不如,生下孩子打发了便是。 可秦晏之非要抬她为姨娘。想来容嫣生病,于此不无关系 此刻,堂上寂然。 “姐!” 十三岁的容炀唤声,打破了尴尬。 容嫣看向弟弟,三月不见,又长高了。 姐弟二人相见甚欢,气氛稍缓,大家该迎客迎客,忙起来了。直到晚上家宴才又聚在一起。 除了和弟弟聊天略微展颜,一顿饭下来,容嫣兴致不高。祖母瞧她眉间似有隐忧,也猜得出因何,无非还是那尤姨娘的事,于是劝道: “姨娘终归是姨娘,你是主母她还得听你的。” “你啊,就是心太软。” 万氏跟着道。“你坚持不留,她入得了秦家?有孕如何,生了孩子养在你身边便是,她敢说个不字。” 容嫣低头默声。 祖母叹息。这个孙女哪都好,就是太乖,乖得抓不住男人的心。 “哪个男人不喜欢体贴的。也怪你,本就京城一个通州一个,夫妻聚少离多,见了面该多亲近才是。不若趁年底,去京城看看吧。” 二叔听出缝来,忙道:“对,去看看。你兄长明年春闱,要入京备考。你不若随他一起,有个伴。见了姑爷也让姑爷帮着引荐引荐,眼下科考,没个人点拨不易啊。” “可不,还要备拜师礼,府上情况你清楚,你二叔画丹青能赚几个钱,他没出息,如今就指望你兄长了。咱可不能错了机会,容家好了你也有底气不是。容芷今年及笄,也该说亲了。”说着,万氏谄笑,“还有上次提到,家弟捐官的事” “雪娟!” 二叔喝声,万氏不满,撇嘴道:“都是一家人,还不让说了,我弟弟可没少帮容家。这事不就是秦家的一句话,是吧,嫣儿?” 万氏积笑,容嫣依旧不语。 祖母心头不安,试探道:“可是出了何事?” 半晌,容嫣终于开口了。然一句话,整个房间炸开了。 “我和秦晏之,和离了。” 直到上了马车,指责的话依旧在耳边萦绕不去—— “任性啊!和离?你可知妇人和离的下场!你啊,这辈子毁了!” “你自毁我们不管,可你想过容家,太自私了!” “和离?我看是被休了吧,五年生不出个孩子来!人家要她作甚?还不及个贱婢外室!” “窝囊到家了!让个外室给蹬出门,真是丢不起这人!” “枉我们平日还供着你,简直供个白眼狼!真是随了你那忘恩负义的姑姑!” 容嫣想过他们会怒,但没想到会这般无情。然最让她寒心的,是“疼”她的祖母。 “回去吧,好生解释讨个原谅,回秦家吧。” 说这话时,祖母满目冷漠,不问原因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原来自己在他们心中,就是个筹码,换取富贵的筹码。 如果容嫣真的是容嫣,许她会认了,可她不是 前世,大婚在即,未婚夫被捉奸在床。躺在他身下的竟是她的闺蜜! 前晚闺蜜还笑她保守,碰都不让碰怎留得住男人,转天就给她上了生动一课。闺蜜不慌不忙地穿着衣服,瞥着她道:你还算个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婚期 今儿算拜访, 宁氏道过几日还会三媒六聘请媒人上门正式求亲, 该走的程序一条都不会落下, 定要风光地把容嫣娶进门。 众人笑应, 这事便定下了。可直到英国公夫人和虞墨戈离开,大伙回神细思竟觉得方才是做了个梦。 送客回来的沈氏更是坐在官帽椅上发怔—— 她是打算给容嫣说亲, 亲定了, 可人怎就突然从叶寄临换成了虞墨戈,这过程快得她有些难以接受。外孙女要嫁给别人了, 她心里依旧不舍。 然不舍又如何,方才两人从客堂回来, 对视那一刹,情义浓根本掩不住。容嫣唇角抿着蜜意, 神情羞赧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没有防备没有拘谨望向虞墨戈的眼神中只有倾慕和信赖。不要说对叶寄临,即便是当初对秦晏之她亦没有如此过。 沈氏知道, 她是找到对的那个人了。 外孙女是安妥了, 她不免心疼起孙儿来。可沈氏是个明白人,虞三少爷为容嫣所付出的一切都不是寄临能比及的, 即便他对容嫣的钟情半分不少,终究还是抵不过两情相悦。 她突然意识到,寄临与容嫣不是错过,他们两个从未属于过彼此 东院小书房, 叶承弼和叶寄临坐在小几两侧的圈椅上, 父子二人沉默良久。 “父亲,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吧。”叶寄临凝视脚下的一方青砖问道。 叶承弼余光扫向他,无奈点头。 这便解释通了。父亲不是迂腐之人,他是一开始便知道虞墨戈与容嫣之间的事,怕不叫他随容嫣去肃宁也是因为这个吧。 “您为何不告诉我。” “三少爷似有隐情,请求我守密。再者你叫我如何说?”叶承弼皱眉道,“他答应春闱过后便来提亲,想来也没有几日,我何必考前扰乱你心。我了解你脾气,即便我说了你会罢休吗?到头来还不是闹得府里上下不宁。” 父亲说得对,如果早知道他一定会争取,可眼下容嫣若是应下他便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叶寄临心越来越凉,最后空落落的,他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容嫣若走了,他这颗心也空了。 看着黯淡的儿子叶承弼深叹一声,拍了拍他肩劝道:“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放手吧,我知道你喜欢嫣儿,可你们终究没这缘分。” 叶寄临没应声。 庭院里有人语声传来,叶承弼起身看了眼,是陈氏送英国公夫人回来了。她见正堂没人便朝书房的窗户望了眼,正对上了夫君投来的目光,她含笑点了点头。然视线一垂,瞧见了一旁的儿子。二人对视,陈氏莫名有点慌,牵出一个尴尬的笑。 叶寄临没回应,径直走出了书房,从母亲身边擦过直奔二门去了。 “你哪去?”陈氏回身喝声。 寄临没回头,声音平静到冷漠。“我去看表姐。”说罢,连个犹豫都没有抬脚迈出门。 陈氏急的要去拦他,却被追出来的叶承弼拉了住。“让他去吧,解铃还须系铃人,寄临不是拎不清的孩子,他懂得分寸。” 事已至此,改变不了了。陈氏叹声,随他去了。 虞墨戈回去了,容嫣有些不舍,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好似他一走梦便要醒了。她恍惚走在回清菡苑的路上,全然没发现已经奔到门口侯她的人。 “表姐。” 寄临突然唤声,把容嫣吓了一跳。然细打量他脸色,黯得让人心怵。 “你怎来了?”她问道。 他没回答,直接道:“你应下了。” 容嫣也没犹豫。“应下了。” 寄临没想到她答得这么痛快,一时怔住,沉默了。 “你喜欢他吗?”他开口问。 容嫣看着寄临。之前不敢承认是她看不清自己的感情更摸不透虞墨戈的心,眼下都明了了,便没什么不能应的,尤其是对着他,更不该隐藏。她淡淡道:“喜欢。” 寄临眉心骤然一紧,随即舒展,淡笑道:“像对秦晏之?” 容嫣愣住,随即明白他想说什么,长出了口气,摇头。“他不是秦晏之。”她也不是“容嫣”。 寄临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二人沉默良久,容嫣笑笑。“天也不早了,若没事我便先回了。表弟明个不是还要去翰林院,也早点歇息,我听闻你现在编撰经书可是忙呢,别累坏了。”说罢,她颌首带着云寄和春熙要走。 “不管日后发生何事,我都会等你,你安心。”就在容嫣转身的刻寄临道了句。 容嫣顿足,静默半晌,回身看着他。 “你若如此,我如何安心。”她颦眉长叹。“表弟,我谢你对我的照顾,也谢你看得起我。可婚娶是大事,任意不得。我知道你对我有愧疚,我都听祖母说了,可那个时候大家都是孩子,我也从来没有过怨你的意思。我又何尝不是个任性的人呢?你还记得当初被我毁掉的骏马图吗?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见不得人家夸你,见不得你不陪我,所以我才起了坏心思。后背的伤是老天对我的惩罚,与你无关。 我和离了,成了嫁不出去还任人挑拣的女人,可你不该用这种方式可怜我,结果毁了你自己,而我也不会过得舒坦。虽说三舅母的话听着伤人,但不无道理,你干嘛要为我牺牲这么多呢。” “我不能,那虞少爷便能吗?” “这不一样。”容嫣急迫道。“我们之间不是牺牲,是相互成全,我需要他,他也需要我。” “那你又怎知我不需要你呢?” 叶寄临的话让容嫣的心猛然一紧。她一直以为表弟对她好是出儿时情义,婚娶不过是祖母的意思,即便他今儿提出要娶她也只是顺应祖母弥补她而已。 可眼下看来不仅仅是这些 容嫣深吸了口气垂下眼帘,然再抬眸时,平静而从容。“三少爷不是秦晏之,更不会像秦晏之那般对我,所以表弟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们会好好的。你也是,等一切都平静了,一定会找到对的那个人。” 他想告诉她:找不到了,那个对的人已经走远了。可话到嘴边他还是留下了,唯是淡淡一笑,对表姐点了点头。轻应道:“但愿吧” 她方才说得对,喜欢是彼此成全,他也应该成全她。 京城消息比官府邸报传得还快,第二日,大半个京城都听闻英国公府家的大夫人去拜访叶府了,为给自家小儿子提亲,对象正是府上和离的表小姐容嫣。 起初流言漫天飞,沸沸扬扬有信有不信的。要知道那可是英国公府啊!嫡出三少爷竟要娶一个嫁过的?然没几日媒人正式上门,两家也交换了庚帖,便容不得不信了。 郝夫人还惦记着自家在通政司任职的侄子呢,听到这消息惊得下巴没掉下来。若早知容嫣和虞三少爷会订婚,就是再如何她也不敢开这个口啊。得亏没去联络侄子,不然人可丢大了。 她这才哪到哪,不过提一嘴的事,最悔得莫过于严家二夫人宁氏—— 当初陈氏给她小儿子说亲,她瞧不起人家。当得知容嫣是昌平侯夫人亲侄女时,挽留不成确有那么些可惜。然今儿得知她竟与英国公府三少爷定亲了,肠子都悔青了。 这便是人的微妙心理,没人接受时,就是真金他也不觉得闪亮;一旦被人认可,尤其还是他们平日里仰望的人时,那么他们便觉着这哪里是金子,简直是无价之宝。 再者英国公府大夫人主动去提亲,可见其重视程度,要知道当初世子爷成亲也不过请得武阳侯夫人给说和罢了。故而流言中的容嫣是越发地神秘,高不可及了。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人会怀着耻笑的态度审度。比如说从未把虞墨戈放在眼中的工部侍郎陈杭,容嫣再好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个嫁过的女人,当初还不是卑微到只配给人家做妾。风流纨绔,也就配这般女子。 眼看着虞墨戈便要升迁刑部浙江清吏司郎中了,亏得三法司设在刑部街,这要是六部同在皇门口的千步廊,那刑部户部一交涉,虞墨戈和秦晏之一会面,可有的好看了。 瞧不上归瞧不上,陈杭不得不叹:居然前后嫁了两个俊杰,容嫣这女人,命好着呢! 然嫁了可不一定就是命好—— 传言容嫣被秦晏之冷落,五年连个孩子都没有,说是和离还不是被弃。如今身份之差在那摆着,就算凭着美貌嫁入公府又如何,色衰而爱驰,爱驰则恩绝,那可是流连声色落拓不羁的虞三少啊,嫁妇都敢娶,谁知道明天又会迷上那个姑娘。 如果这想法算是为容嫣担忧,那后面的可是有点酸了—— 连孩子都生不出,还想稳坐英国公府少夫人?大伙一边嚼着舌根掰手指头数着,看这位容家小姐到底撑几日 这些人不管怎么想,日子还得过。可对那些倾慕三少爷的姑娘们来说,可糟了心了。 许是心里作用,凝香斋的谢老板总觉得这几日来定胭脂水粉的千金们少了与三少爷有关,小姐们定是都在家中懊恼抹泪。心上人要成亲了,这粉还擦得有什么意思。 对面锦华轩的萧掌柜递了个眼神,看着自家没接活的大裁缝颇有同感 别看爱慕,其实姑娘们心里头明镜地,自己喜欢人家就一定能嫁吗?当然不是,可当看到爱慕对象竟娶了个嫁过的女人,心里头不免郁愤难平。万千姑娘任他选,他偏就娶了她—— 不过见过容嫣的,大抵这个念头都不存在了,除了阴差阳错的赵悦人和闹了乌龙的叶衾。 虽说没到“一见虞郎误终身”的程度,但是个少女见了俊逸出尘的虞三少没有不倾心的,叶衾也是,哪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没做过美梦呢?尤其这美梦居然有一天实现了 那日听闻虞墨戈向她提亲,她心都快跳出来了,这不是梦境成真又是什么,从后院去正堂的路上,她激动得连嫁人时霞帔该绣什么补子都想到了。可见了面才知,梦还是梦,她以为她醒了,其实还在梦里。 他要娶的竟是容嫣—— 受父母影响,叶衾极喜欢这个表姐,也从不觉得嫁过算什么,她只是单纯地失落,那种被捧上云端又摔下来的失落。她嘲笑自己,不过是个乌龙而已,何必当真。可明白道理是一方面,小姑娘心里过不去又是一方面。所以这几日她纠结极了,整日心不在焉的,连那日订婚宴她都没去,道是自己身子不舒服 两家定日子的时候,虞墨戈又来了,这次可没那么拘束,真好似女婿登门一般。叶府对他极是客气,客气得容嫣到有些别扭了。 虞墨戈迫不及待要把容嫣娶进家门,可虞晏清的案子还未结,起码要待英国公府彻底安宁。容嫣虽离开容府,毕竟还是容家人,虞墨戈也觉得通州还是要知会一声。不过这一声“知会”就颇是意味深长了。 眼下刚过端午,两家商议把日子定在下月,明个便去庙里请个吉日。 容嫣没说什么,神情若有所思。 直到送客时,虞墨戈请容嫣随他走走,叶府应下了。 跟着前面英国公府的马车,二人还未走到巷子口,虞墨戈停下脚步,问道:“有心事?” 容嫣笑笑。“没有啊。” 骗得了别人骗得了他吗?她心里装的什么他一清二楚。“可是选的日子耽误你了?” 容嫣微愣。还真被他说中了,可不就是和她要去松江府请师傅的日子撞上了。不过她还是知道哪轻哪重,颦眉浅笑道:“哪有,您多虑了。” 笑得这般勉强,是嫌自己不够心疼吗。虞墨戈皱眉,摸了摸她头满眼宠溺道:“就是见不得你这副模样。” 容嫣表情更是无辜了。 他笑了。“一定要去吗?” 不去的话这一年宛平种的棉便全都浪费了,她还要赔钱收佃户的棉,更重要的是肃宁的合约已经签了 这些在叶家和英国公府眼中太微不足道了,可对容嫣意义非凡。这不止是钱的事,是她生活的意义和价值。如果对方不是虞墨戈,她可能会提出来,可眼下不管是他还是大夫人为婚事如此尽心,她不能这么不懂事。 “想去便去吧。”虞墨戈平静道了句。“眼下去,下月底该是能回,我安排你坐官船更快些。” 容嫣不可思议地望着虞墨戈,眼睛愈发地亮了,神采奕奕。他却鼻间哼了声,佯做不悦道:“仅限你月底,若是七夕你回不来,我可不等了。” “嗯?”容嫣表情登时僵住。 瞧着她惊愣的小脸虞墨戈心下一片柔软,柔得都化成水了。他忍不住笑了,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箍紧了贴在她耳边道:“我可等不了那么久,你若不回,我便追到江南去和你拜堂!” 心里被灌了蜜似的,一直甜到了舌尖,甜得她都舍不得开口了。可意识到二人还在巷子里,怕被人瞧见她挣扎要躲开,他如何都不肯。 瞧见才好,瞧见了她更跑不掉了。 容嫣没办法,只得盼着没人经过,把脸窝在了他胸前。他怀里温暖,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沁肺入腑,她心里安稳极了。有那么一刻她真的哪都不想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跟踪 虞墨戈清冷一笑:“嫣儿, 她终于知道防盗了~” 这会儿平静下来, 她有点后悔了。如果他说真的, 那这一脚不为过;可他若只是开玩笑呢?不该这么不理智, 起码应该把话说清楚了。 容嫣提裙入门,杨嬷嬷迎了上来。“小姐怎才回, 今儿不是澜姐生辰吗, 您忘了啊!” 还真是给忙忘了。“我前几日给她找的珊瑚钏金锁呢?” 杨嬷嬷笑道:“怕您忘,都给您准备好了, 还有金鱼莲花的香囊。” 容嫣挽着杨嬷嬷亲昵道:“嬷嬷你真好。”自己也不是孤单一人。 容嫣换了衣裳便赶去前院了,小寿星的寿宴快开始了。三周岁, 倒也没有特别的意义,所以只是家人聚聚, 来了两个徐家的族亲。姐夫陪长辈们坐在一起,其他小辈,便随姐姐坐一起。 家人一一给小寿星道贺送礼, 最后轮到容嫣这, 她刚起身便听门外有人来了。 是虞墨戈。 容嫣赶紧坐下了,沉默低头。 他没多言, 径直上前送了贺礼,被徐井松邀到上席。刚要落座,徐井松看见他月色袍裾脚踝处有片污痕,打趣道:“我又没催, 瞧把你急的, 赴宴都来不及换件衣服。你这腿是撞哪了?” 他穿的还是那件衣服。容嫣明白过来, 眼神无措,盯紧了眼前的碗碟。 虞墨戈眼神不经意地瞥向对面,看看窘迫的小姑娘,笑了。 “半路遇到只小猫,撒娇挠的。” 容嫣的脸红了。 然身旁,三小姐的脸更红。见虞墨戈眼神投来,还以为是看向自己,既兴奋又不知该如何回应引起他的注意。突然想起身边的容嫣,于是巧笑,道:“表姐,你的贺礼呢?” 容嫣这才反应过来,拿出长命锁和金鱼锦囊,给小寿星送了去。 澜姐儿见了她便不肯撒手了,甜甜道:“谢谢小姨。” 容嫣心都化了,恨不能亲她一口。怎知小团子却捧着容嫣的脸,囫囵地先亲了。猝不及防,她愣了,却把大家逗笑了。 对面,虞墨戈看着亲昵的二人,眸色渐柔,笑意醉人。 喜宴继续,容嫣回到座位。被小东西“占了便宜”,她心里欢喜却也有点说不清的酸。 上辈子,父母离异,各自成家,却哪个都不是她的家。她十二岁开始住校,试着独立,直到遇见了男朋友,她突然对家有了欲望。即便所有人都笑她没出息,但她最大的愿望依旧是结婚生子,一家人安安稳稳平平淡淡。 可这个再简单不过的愿望在她坠楼的那天破灭了 这辈子,好像仍是个奢侈。 容嫣在心里叹了口气。 见她握着筷子始终不动,趁隔在中间的三小姐更衣的空档,徐井桐夹了虾仁给她。 容嫣扫了一圈,见大家聊天没人注意,颌首强笑:“谢谢,我自己可以。”把碗碟朝面前拉了拉,远离他。 她没吃,徐井桐便换了话题:“容表姐的锦囊绣得真好看,这金鱼栩栩如生,活了似的。” 容嫣依旧没看他,淡淡道:“那不是我绣的,是嬷嬷绣的。” “嗯?表姐不喜欢女红吗?” 容嫣摇头。 徐井桐笑了。“容表姐这是什么意思?是不喜欢?还是我说得不对?” “是不想跟你聊天的意思!”刚回来徐静姝一点情面都没二哥留,坐了下来,对着表姐笑了笑,道:“我二哥话多,你别理他。” 容嫣回笑。 徐井桐笑着拍拍妹妹的头,讪讪收了话,然目光仍不时地朝那边瞟。 上午被夹的指甲越来越红,应该是淤住血了,捏筷子稍稍用力便会疼。本就食欲不佳,这顿饭她几乎没吃什么。 好不容易挨到了散席,陪表姐送走族亲,她回了后院。 才走到后院长亭,便听闻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回首,是徐井桐。她只当没看见,疾步前行。可她哪快得过他。 “表姐,这么急干嘛?”徐井桐拦在她面前。 容嫣神情淡淡,没应他。 徐井桐促笑,阳光的味道,可容嫣不觉得暖,有点凉。 “我瞧表姐方才吃得不多,可是不舒服?” “是,所以抱歉,我先回了。” 他跨了一步,仍拦住她的路。他十八了,已是成年,站在她面前高了近一头,她得抬着头才能对视他。 “二少爷,让我过去。”容嫣没那么多耐心,语气稍冷。 他还是不动。见她右手食指的指尖通红,突然拣起她手问道:“你手伤了?” 容嫣抽手,惶惶退了一步,警惕的盯着他。长睫轻颤,水润的眼睛满是恐惧。 徐井桐敛容,皱眉道:“表姐为何总躲着我?” 容嫣不想和他纠缠这话题,反路而行,却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见她眉心蕴怒,他急喘着气,心底的话终是压不住了。 “表姐,我喜欢你。见你第一面我便倾心于你,你我相遇是缘分。我知道你嫁过,可我不在乎,我就喜欢你,见到你就开心,表姐你嫁我吧。” “徐井桐!”她震惊,怒喝一声。随即挣脱道:“你松开我!” 井桐岿然不动。 “你再不松开,就被人看见了!” “看吧!就算他们来了,我话也是一样的!”徐井桐神情坚决,固执得很。 他正是爱钻牛角尖的年纪,她犟不过的。 容嫣缓了语气:“有话好好说,你先松开。” 徐井桐拧眉。“那你先答应我!” “我,我”也不知是他紧张,还是真的怕她跑,手劲越来越大,容嫣指尖都捏疼了。“好好,你先松开,你松开我就答应你。” 徐井桐想了想,减轻了力道。容嫣瞧准时机,甩开他手便朝前院跑。穿过花园,生怕他追上来,不停地回头看。再一转身,一头撞进了面前人的怀里。 虞墨戈抱着她,纹丝不动—— 怀里人绵软纤柔,抱着极舒服,他又找到了那种感觉。 “放开!”容嫣推他。 虞墨戈笑了。“他能拉你,我便不能吗?” 容嫣盯着他,目光幽冷。 方才他都看见了。他没走,一直跟着自己? “虞少爷,您到底想要什么!” 虞墨戈弯唇挑眉,带着磁性的嗓音轻声道: “要你。” 容嫣沉默。 他居然是认真的—— 蓦然间,她笑了,透着凉苦。虞墨戈不禁敛容,眉宇轻拢,神色不明地盯着她。 “你们都瞧准了我落魄好欺负是吧。我是嫁过,嫁过又怎样?嫁过就要让你们肆意羞辱吗?我这辈子就是不嫁,也不会给你做外室!” 虞墨戈环着她的胳膊有点僵,他缓缓松开。凝重一闪而过,脸上又恢复清冷,清冷得认真。 “我需要你,而你也需要我。” 那夜,他不仅在她身上体验到了满足,也同样将她所有的欲望勾了出来。即便她咬牙不承认,片语不言,但那感觉不会错。他们再合不过了,不止肉体,连孤单都极是匹配。他们都需要这种关系来添补孤单带来的空虚。 容嫣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不想承认,但就是开不开口。 “我等你答复!” 说罢,他托起她的手,放下一个小瓶走了。 淡淡的药香沁鼻,看看红肿的指尖,她猜到这是什么了。原来他跟着自己是来送药的 可这仍是弥补不了自己对他的抵触。 凭什么她要给他做外室。 不是她痴心妄想,贪图什么。她知道他们是云泥之别,身份相差悬殊,即便自己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也不过只够个妾的资格,更何况她嫁过。 许很多姑娘巴不得做他外室,可她不甘。 为何一定要和他扯上关系。女子二嫁也非登天,即便嫁不成富贵,她还嫁不得寻常人家吗?哪怕续弦她也甘心。 再难,心里那点盼头还是在燃着,她想要过正常的生活:结婚,生子,相守一生。 攥紧药瓶,指尖有点疼,她想到了徐井桐。 她知道他鲁莽c冲动,也知道他们之间根本没可能,但起码他提出的是娶而不是纳,更不是外室 不管是谁,这个是非之地她是不能再待了,她得走。 无论如何,她得把容宅争回来。 赵护院伸出的手缩回,停在假山上。 容嫣舒了口气,语气稍缓道:“你想过没有,我既能在这堵你便能在外设人。外面张捕头已经安排好了,你若跳下去,立即被捕!” 话落,赵护院一个哆嗦,险些没从假山上掉下来。被捕头逮住那可就真毁了。他匆匆爬下来,脚一落地转身而跪,伏在容嫣面前,泣不成声。 容嫣安静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哭了一刻钟,赵护院渐渐平复,将事情原委道来:之前和小姐去田庄,周仁热情招待,二人便多聊了几句。就这么个泛泛之交,怕连“交”都不算,让他栽了跟头。 周仁出事后私下找过他,打听容家财产。看清他的本性赵护院明白他没怀好意,拒绝了。可他哪肯罢休,竟蓄意威胁,寻几个地痞去滋扰妻女。 “所以你就把小姐出卖了!”杨嬷嬷气愤地指着他喝道。 赵护院泪流满面。“对您而言,他没钱没势不算什么,他也不敢惹您。可对我们不一样,他手底下一群泼皮无赖,我不得不怕。我们本就是外来户,无依无靠;我老来得女,小女才十四,我不能眼看着婆娘闺女受欺负啊。” “那为何不与我说?”容嫣问道。“怕我不管她们?” 赵护院哽住。虽相处月余,但他清楚小姐是个仁善之人,不会放着不管。可一切都晚了,他悔叹了声。 “我问你,你可周仁的钱了?” 他忙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不会做那昧良心的事!” “你这还不算昧良心!”杨嬷嬷嫌恶地补了句。 赵护院无颜,捂住脸又痛哭起来。挺大的男人,遇事就知道哭,也是够窝囊了,不怪被人拿捏。杨嬷嬷怒其不争地剜了他一眼。 容嫣叹声。“说你没良心也不尽然。那日把财物从后罩房挪到东厢,你也在,想来他们没动东厢是因你没说。既然你给我留了路,我也留你一条。” 这可不是心软的时候!杨嬷嬷焦灼地扯着容嫣的衣袖。 容嫣摆手,继续道:“今儿这事大伙都知道了,无规不成方圆,谁家都得有个章程,为了以戒他人我留不得你。如方才所言,我给你活路,不将你移交官府,趁天亮之前离开吧。这事我再不追究,你我主仆的情分也就此断了。” 说罢,再没看他一眼,带着杨嬷嬷和云寄回后院了。 路上,杨嬷嬷困惑,不住地朝西墙望,直到入了内室才忍不住问道:“便这样算了?张捕头那如何交代?墙外” “墙外没人。”容嫣脱下斗篷递给她,见她怔得不知接便兀自挂在花梨架上。“不管是谁,我明白此人非真心要害我,且多少也猜到是赵护院,只有他接触过周仁。所以我没告诉张捕头,给他留条生路吧。” 云寄铺着床,不禁叹道:“小姐真是心善。” 容嫣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心善也要分对谁,因何事。”说着上了床,云寄忙把被子铺开,容嫣顺势拉住了她手。“你知道我方才为何带着你去花园吗?” 云寄有点不知所措,小心道:“因为小姐信任我” “对。”容嫣目光肯定。“我当初挑你来,不仅仅因为你是表姐的陪嫁,更多是因为你的秉性。你不争不抢,踏实勤恳,不管是这么些年依旧是个二等丫鬟,还是被我挑到容宅,都没抱怨过。我喜欢你的稳重。我知道我这比不得伯府,但我讨了你,必然会待你如亲人,如杨嬷嬷一般。”说着容嫣看了眼杨嬷嬷,嬷嬷温慈回笑,点了点头。 云寄也低头抿笑,又给小姐提了提盖在腿上的被子。 看着她身上的那件茱萸纹比夹,容嫣又道:“在伯府留得久,对曾朝夕相处的人有惦念,这我理解,也不反对你们接触。但你要时刻记住,你已经是容宅的人了。” 话语虽柔,却字字敲在云寄心头。小姐突然对自己说这些话,大抵还是因为赵护院的事惊了心。寄云眉头紧拧,笃定道:“小姐放心,从伯府出来那刻,奴婢便把自己当容家人了,奴婢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小姐的事来。” 容嫣拍了拍她手背。“我知道。我只想问问前几日去伯府,你可与湘雨提我去田庄的事了?” 云寄突然僵住,瞪着眼睛茫然道:“提,提了。她道您走路看着不稳,我便提您脚伤了” 容嫣神情一凝,追问:“可还有其它?” “没有了。”云寄摇头,忽而又想起什么。“倒是那日在琳琅阁,奴婢下楼移马车时,遇到了伯府后院的吕嬷嬷。她说小姐的簪子落下了,便一路跟着送来,结果还闹了个乌龙,那簪子不是您的。我们聊了会,东拉西扯无非就是问候小姐起居的事,还问您有没有宛平的熟人。” “那你如何答的?” “应该没有。”云寄惴惴道。“小姐,我不知道这话不该提” 见她神情惶然,忧心她再多想。容嫣浅笑,安慰道:“无碍,我只是怕表姐担心而已。也怪我没事前与你嘱咐。主仆也要磨合不是,日后你若有不清楚的便问杨嬷嬷。”“好了,天晚都累了,都去歇息吧。”说罢,她扯着被躺下了。 杨嬷嬷挑暗灯花,带着云寄退出去了。 容嫣躺在床上,辗转无眠。 原来那日在她琳琅阁窗口看到与云寄说话的夫人,是徐静姝的乳母吕嬷嬷。二人向来无甚交集,何况送簪子这种事如何用得上她,怕目的还是在打听自己吧,为自家主子。 难不成徐静姝发现什么了? 容嫣想不出答案,翻了个身。然忆起今儿的事,全都是教训啊。 对人信任是应该的,但不能一点防备都没有。有些人是有意,而有些人则是无心。不管是赵护院,还是云寄,到底都是自己大意了。 以现在的生活环境,她不可能再如前世那般自如,她得留心着身边的每一双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认错 虞墨戈清冷一笑:“嫣儿, 她终于知道防盗了~” “这是荆室表妹, 原宛平知县容大人之女。”徐井松介绍道。 “浙江布政使司参政, 抗倭名士, 容伯瑀?”虞墨戈问。 没有了醉酒的沙哑,他声音幽沉清朗, 尾音慵然上挑, 勾着不经意的魅惑。容嫣理解三小姐方才的那句话了,“一个眼神, 一句话,便能让人深陷其中。”她当初陷过一次, 如今不敢再抬头了。 “是。”她淡淡应。“小女容嫣。” “容嫣。” 他不经意的重复,把容嫣惊得一颤。 那夜, 他深入时曾问过她叫什么,她噤口不言—— 瞧着紧张的容嫣,徐井桐朗笑, 打趣道:“三哥, 你把容表姐吓到了。”说着,拉他入座。 虞墨戈没再说什么, 瞥了她一眼,随井桐去了。 见也见过了,容嫣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表姐知她这几日劳累, 嘱咐几句让她回了。 容嫣看都没看虞墨戈一眼, 脚步不停地逃离, 经过花园亭子,才松了口气。坐下歇息,她抬手擦擦冷汗,手居然在抖。 她不是怕他,是那日羞愧让她不敢看他,她不愿再忆起那日。 她怎都没想到他们会再聚,更没想到他是英国公府的三少爷。还以为他只是哪家的纨绔公子哥,贪欢玩乐而已。 也没错啊。他不就是个纨绔,不就是酒后贪欢吗。三小姐方才怎说的?留恋声色,放纵他就这样的人,那一夜对他而言应该是再寻常不过了,寻常到不值得一提。他不是也醉了吗?许他也不记得了 不用怕,他应该忘了。 容嫣自我安慰。稍稍缓了过来,却又觉得好笑。 如此胆小,竟也敢做这种出格的事,既然做了,居然还怕成这样。 她看着外面的冰冻的池塘发怔,全然不知身后站了个人。 “小姐跑得还是那么快啊!” 容嫣吓得跳了起来,没站稳,他忙握住她的手腕扶住了。分明是热掌,偏就比那池塘的水还冰,容嫣整个人都冻住了。她抬头看着他。 再遇后第一次对视—— 这张脸依旧如雕刻般分明,俊美绝伦。他盯着自己的双眸,没了那日的轻佻,如远山迷雾,看不清摸不透,却掩不住透出的精光。 眸色变换,波澜不惊。单是这一双眼容嫣便明白三小姐所道的魅力来自于哪:你看他是云淡风轻,但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混迹烟火,却不带烟火气。 正因如此,他的气场是强大而冰冷的。这种神秘给人压迫感,让人觉得他无心,无情。 不知他怎会来这,生怕被人看到,容嫣慌张地四下环望收手道:“三少爷,男女授受不亲。” 虞墨戈蓦地笑了。 容嫣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授受不亲,他们之间还存在这个词吗? 看着她堪比白雪的肌肤,从精致的脸颊一直红到柔嫩的耳根c颈脖,最后延伸到他所能想象的地方,虞墨戈又笑了。 “没想到能再见,可是巧。” 容嫣心惊,否认。“您,您认错人了吧” “哦?你这是想赖账,不赔我的玉佩了?” “我都把镯子留给您了!”她抢言辩解。见他得意佻笑,知道自己上当了,她怨怨低头,小声道:“那日是我喝醉了,您就当没发生过吧,我在此谢过您了,告辞。” 说罢,头也没敢回便跑出了亭子。 虞墨戈没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笑容意味深长 英国公府的庄园遍布北直隶,虞墨戈自从受挫后,便贪图享乐,每每在京城转够了,便去庄园清静些日子。不过从前年开始,他独偏爱宛平。所以每次来,都会先和故友聚上一聚。 即便他不来,徐井松也会去请。 他来,容嫣如被禁足。 连后院花园都不敢去了,整日躲在客房,生怕二门一踏就会遇到他。不过虞墨戈那还算安宁,这几日也无非是和徐井松饮酒下棋论诗画而已。 她话说明白了,他应该不会再提。 想必他也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一个名门贵胄,何必与个弃妇浪费心思。 如是想,她心情舒畅很多。可还是有人让她不安—— 知道容嫣喜欢孩子,表姐常抱澜姐儿去看她,偶尔澜姐儿也会嚷着自己来看小姨。是日,乳母又抱她来了。阳光明媚,天气甚好,容嫣便带着她去后院花园玩耍晒阳。 小团子极喜欢这个温柔的小姨,贴在她怀里撒娇,两人玩得惬意,徐井桐突然出现了。 “容表姐在陪小侄女呢。”他招呼一声。 容嫣正抱着澜姐儿,没法起身,颌首微笑。然后——笑容逐渐消失。 这段日子,他隔三差五便会来瞧瞧,问问是否缺东少西。容嫣不愿多想,但此举确实不妥,即便是关心,也总该避嫌才是。 徐井桐靠近,半蹲含笑道:“澜儿,到二叔这来,看二叔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没见到东西,澜姐儿环着小姨的脖子不撒开,眨眼盯着他,等他拿出来。 徐井桐佯做不满地撇了撇嘴。“有小姨就不和二叔好了?”说着,始料不及地伸手去容嫣怀里抱孩子。 容嫣哪想到他会如此唐突,惊了一跳,想要放手又怕摔了孩子,下意识后仰。眼看便要摔坐地上,忽闻远处一声唤,徐井桐手臂顿住。 “我说到处找不到你,躲在这了。” 声音清朗低沉。容嫣听出是谁了,不由得心头一紧。 虞墨戈慵然而道:“怎地?怕输就跑吗?” 徐井桐讪笑:“三哥太厉害了,你让我两子我也赢不过你,这棋下得还有什么劲啊!还不及逗逗我家小侄女来得欢喜呢。” 虞墨戈下颌微扬,轻瞟了一眼容嫣和怀里的孩子,又道:“再让你三子。”说罢,转身便走。见徐井桐没跟上来,回眸瞥着他,淡淡地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凌厉,徐井桐只得跟上了。 二人转过拱门,容嫣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正对上了虞墨戈侧容的目光—— 那么一瞬,他唇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 入夜,容嫣难眠。 不管徐井桐是怎么想的,不管是不是自己小人之心,她觉得不能再留了。况且还有他,碰上总是难免的。 第二日一早,她又去了容宅。 明明听到房里有动静,偏就不开门。容嫣锲而不舍,小厮终于开门了,嘻嘻笑道:“我家老爷不在,我做不了主,您等他回的吧。”说完,“咣”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容嫣躲不及,夹到了指甲,有点疼。 真是有够气人了。本想和平解决,可他们偏不配合,她都已经妥协到愿意帮他先找房子,可他还是不同意。 表姐劝过她,让表姐夫和县衙通通气,这事也好解决。 可容嫣不同意,一来她不想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毕竟日后要在这落脚;二来父亲任知县时声望极高,她不想因此事影响他的名声。 况且对方仗着这几年做生意和权贵往来,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若是果真生硬赶走,说不定他们能做出什么来。 这事还得想策略 容嫣捏着被夹的指尖沉思,不小心撞了人。 “走路都不看路吗?” 熟悉的声音,她抬头,又是他。 “对不起。”她绕开,从他身侧逃走,被他一只手扯着胳膊拽了回来。 容嫣推开他,赶忙看看四周,还好人不多,只有两个牵着孩子买糖的人,没注意到这。 她站在他面前,不肯抬头,他只能看见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他突然发现,她和别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为什么站在自己面前这么小,小得他总想低头凑近她。 “你就这么想搬出去?” 大冬天,一股温热吹在耳边,容嫣吓了一跳,捏着耳珠躲了躲。一片红晕从她指尖传递到耳垂,像水中的朱砂,霎时间把她肌肤都染红了。衬着素白的斗篷,极美。 瞧她紧张的模样,虞墨戈笑了。“你不是怕我吧。” 容嫣表情僵住。 他懂了。 “你怕我什么?是怕我说出咱们两人的事,还是怕人知道你和你夫君其实” “虞少爷!”容嫣打断他。 此刻,她脸已经红得快滴出血了。 虞墨戈朗笑,皓齿整齐。他向来矜贵慵然,连笑都极高傲,从不露齿。原来曾在她身上留下无数咬痕的牙齿这么好看,可为什么这么好看的人,偏就心地不纯呢。 容嫣颦眉,神情郁郁。 虞墨戈微笑,轻缓道:“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容嫣长舒了口气。“谢谢。” “不用谢我。”他低头回应,“我没那么好心。” 方被安抚的心登时又提了起来,她惊讶地看着他。 “既然我替你保守秘密了,那你是不是也该为我做些什么?” 自己真是看得一点都没错,他就是个冷漠无情的人。这种冷漠和秦晏之不同,秦晏之的冷,是从心里向外透着厌恶。而他的冷,是明明对你笑,你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漠疏远,永远不会与你有真情相待的冷。 她沉了口气,攥紧了拳头,安奈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笑了,贴在她耳边。 “做我外室” 徐井松和虞墨戈都是世家子弟,昔日远征同行过,结下情谊。三少爷每来宛平都会拜访临安伯,徐静姝兀自福身,容嫣则挪着灌了铅的腿上前,揖礼。 “这是荆室表妹,原宛平知县容大人之女。”徐井松介绍道。 “浙江布政使司参政,抗倭名士,容伯瑀?”虞墨戈问。 没有了醉酒的沙哑,他声音幽沉清朗,尾音慵然上挑,勾着不经意的魅惑。容嫣理解三小姐方才的那句话了,“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能让人深陷其中。”她当初陷过一次,如今不敢再抬头了。 “是。”她淡淡应。“小女容嫣。” “容嫣。” 他不经意的重复,把容嫣惊得一颤。 那夜,他深入时曾问过她叫什么,她噤口不言—— 瞧着紧张的容嫣,徐井桐朗笑,打趣道:“三哥,你把容表姐吓到了。”说着,拉他入座。 虞墨戈没再说什么,瞥了她一眼,随井桐去了。 见也见过了,容嫣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表姐知她这几日劳累,嘱咐几句让她回了。 容嫣看都没看虞墨戈一眼,脚步不停地逃离,经过花园亭子,才松了口气。坐下歇息,她抬手擦擦冷汗,手居然在抖。 她不是怕他,是那日羞愧让她不敢看他,她不愿再忆起那日。 她怎都没想到他们会再聚,更没想到他是英国公府的三少爷。还以为他只是哪家的纨绔公子哥,贪欢玩乐而已。 也没错啊。他不就是个纨绔,不就是酒后贪欢吗。三小姐方才怎说的?留恋声色,放纵他就这样的人,那一夜对他而言应该是再寻常不过了,寻常到不值得一提。他不是也醉了吗?许他也不记得了 不用怕,他应该忘了。 容嫣自我安慰。稍稍缓了过来,却又觉得好笑。 如此胆小,竟也敢做这种出格的事,既然做了,居然还怕成这样。 她看着外面的冰冻的池塘发怔,全然不知身后站了个人。 “小姐跑得还是那么快啊!” 容嫣吓得跳了起来,没站稳,他忙握住她的手腕扶住了。分明是热掌,偏就比那池塘的水还冰,容嫣整个人都冻住了。她抬头看着他。 再遇后第一次对视—— 这张脸依旧如雕刻般分明,俊美绝伦。他盯着自己的双眸,没了那日的轻佻,如远山迷雾,看不清摸不透,却掩不住透出的精光。 眸色变换,波澜不惊。单是这一双眼容嫣便明白三小姐所道的魅力来自于哪:你看他是云淡风轻,但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混迹烟火,却不带烟火气。 正因如此,他的气场是强大而冰冷的。这种神秘给人压迫感,让人觉得他无心,无情。 不知他怎会来这,生怕被人看到,容嫣慌张地四下环望收手道:“三少爷,男女授受不亲。” 虞墨戈蓦地笑了。 容嫣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授受不亲,他们之间还存在这个词吗? 看着她堪比白雪的肌肤,从精致的脸颊一直红到柔嫩的耳根c颈脖,最后延伸到他所能想象的地方,虞墨戈又笑了。 “没想到能再见,可是巧。” 容嫣心惊,否认。“您,您认错人了吧” “哦?你这是想赖账,不赔我的玉佩了?” “我都把镯子留给您了!”她抢言辩解。见他得意佻笑,知道自己上当了,她怨怨低头,小声道:“那日是我喝醉了,您就当没发生过吧,我在此谢过您了,告辞。” 说罢,头也没敢回便跑出了亭子。 虞墨戈没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笑容意味深长 英国公府的庄园遍布北直隶,虞墨戈自从受挫后,便贪图享乐,每每在京城转够了,便去庄园清静些日子。不过从前年开始,他独偏爱宛平。所以每次来,都会先和故友聚上一聚。 即便他不来,徐井松也会去请。 他来,容嫣如被禁足。 连后院花园都不敢去了,整日躲在客房,生怕二门一踏就会遇到他。不过虞墨戈那还算安宁,这几日也无非是和徐井松饮酒下棋论诗画而已。 她话说明白了,他应该不会再提。 想必他也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一个名门贵胄,何必与个弃妇浪费心思。 如是想,她心情舒畅很多。可还是有人让她不安—— 知道容嫣喜欢孩子,表姐常抱澜姐儿去看她,偶尔澜姐儿也会嚷着自己来看小姨。是日,乳母又抱她来了。阳光明媚,天气甚好,容嫣便带着她去后院花园玩耍晒阳。 小团子极喜欢这个温柔的小姨,贴在她怀里撒娇,两人玩得惬意,徐井桐突然出现了。 “容表姐在陪小侄女呢。”他招呼一声。 容嫣正抱着澜姐儿,没法起身,颌首微笑。然后——笑容逐渐消失。 这段日子,他隔三差五便会来瞧瞧,问问是否缺东少西。容嫣不愿多想,但此举确实不妥,即便是关心,也总该避嫌才是。 徐井桐靠近,半蹲含笑道:“澜儿,到二叔这来,看二叔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没见到东西,澜姐儿环着小姨的脖子不撒开,眨眼盯着他,等他拿出来。 徐井桐佯做不满地撇了撇嘴。“有小姨就不和二叔好了?”说着,始料不及地伸手去容嫣怀里抱孩子。 容嫣哪想到他会如此唐突,惊了一跳,想要放手又怕摔了孩子,下意识后仰。眼看便要摔坐地上,忽闻远处一声唤,徐井桐手臂顿住。 “我说到处找不到你,躲在这了。” 声音清朗低沉。容嫣听出是谁了,不由得心头一紧。 虞墨戈慵然而道:“怎地?怕输就跑吗?” 徐井桐讪笑:“三哥太厉害了,你让我两子我也赢不过你,这棋下得还有什么劲啊!还不及逗逗我家小侄女来得欢喜呢。” 虞墨戈下颌微扬,轻瞟了一眼容嫣和怀里的孩子,又道:“再让你三子。”说罢,转身便走。见徐井桐没跟上来,回眸瞥着他,淡淡地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凌厉,徐井桐只得跟上了。 二人转过拱门,容嫣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正对上了虞墨戈侧容的目光—— 那么一瞬,他唇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 入夜,容嫣难眠。 不管徐井桐是怎么想的,不管是不是自己小人之心,她觉得不能再留了。况且还有他,碰上总是难免的。 第二日一早,她又去了容宅。 明明听到房里有动静,偏就不开门。容嫣锲而不舍,小厮终于开门了,嘻嘻笑道:“我家老爷不在,我做不了主,您等他回的吧。”说完,“咣”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容嫣躲不及,夹到了指甲,有点疼。 真是有够气人了。本想和平解决,可他们偏不配合,她都已经妥协到愿意帮他先找房子,可他还是不同意。 表姐劝过她,让表姐夫和县衙通通气,这事也好解决。 可容嫣不同意,一来她不想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毕竟日后要在这落脚;二来父亲任知县时声望极高,她不想因此事影响他的名声。 况且对方仗着这几年做生意和权贵往来,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若是果真生硬赶走,说不定他们能做出什么来。 这事还得想策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疼惜 虞墨戈清冷一笑:“嫣儿, 她终于知道防盗了~” 天下竟有如此俊逸非凡的人, 俊得带了仙气似的 小丫头看得恍惚, 墨锭撞到砚边, “哒”的一声响。 虞墨戈余光淡淡扫了一眼。待书完最后一字,提笔而望。 “更重重c龙绡衬著。倚东风, 一笑嫣然, 转盼万花羞落。” 是辛弃疾的《赋梅》。 他默念着,目光落在“嫣”上, 如春风抚过,将他眸中的清冷吹淡了。失神间, 饱含墨汁的笔悬着,墨水滴落, 在宣纸上绽了朵墨花。 “少爷小心!” 小丫头疾呼,去扯宣纸,手不偏不倚, 碰到了虞墨戈扶案的指尖。他指尖冰凉, 小丫头惊得登时僵住,直到一束清冷的目光扫来, 她才猛然醒了,收手跪倒在地。 “少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是怕那字对不起” 小丫头紧张得脸色发白。不过明眸朱唇, 细皮嫩肉的也算个美人胚子。虞墨戈见她双肩颤抖, 柔弱得似雨打娇花, 哼笑一声,坐回圈椅上,语气慵懒道: “起来吧。” 小丫头长舒了口气,低头起身。目光落在搭于桌面的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上,想到方才的触感,脸又红了,心扑腾扑腾地跳,于是媚眼弯眯偷瞄了少爷一眼。见他也在看着自己,慌乱垂眸,唇角却不自觉地勾了勾。 若非曲水病了,她也不会有机会伺候。入府两年,今儿才算看清这位少爷。长得跟神仙似的,哪个会不动心。听闻他名声在外,是京城有名的风流人物,落拓不羁。也不知他方才看自己那眼可是 正想着,九羽来了。 见九羽静默伫立,小丫鬟识趣地福了福身,媚然笑道:“奴婢先退了。” 虞墨戈目光跟着她,一直到她转出了书房的正门 “爷,京城又来人了。”九羽开口道,“世子催您回去。” “催吧!就道我身子没好,需再养些日子。”虞墨戈漫不经心举起了方才的那幅字端详。 九羽面色为难。“人已来了两日。怕是世子下了死令,您不走,他便不回。” 字幅后,虞墨戈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他目光落在方才的墨点上,越看越是碍眼,于是双手合拢将那副字团成了一团,修长的手指轻弹,纸团飞落,滚到了九羽脚边。 “方才那丫鬟,不许再入云毓院一步。” 他寒声道。目光瞥着桌上浅刀细雕的绿端砚台,手指一挥。 “算了,直接打发了吧。连同这砚,扔了。” “是。”九羽低头应声,又道:“那京城来的人” 虞墨戈起身,脊背挺拔优雅地抚了抚衣襟,操起一把折扇佻然笑道:“走吧,陪爷逛一趟!” 这几日容嫣没闲着,她算过了,自己的嫁妆加上秦晏之许她从秦府带走的东西,最后折合成现银约六千两。这不是笔小数目,简简单单够她安逸地过一生了。 不过她不想坐吃山空。于是抽出三分之一,打算置办田产。 为何置办田产?因为土地才是最根本的保障。农业本身就是社会经济基础,尤其是农耕文化的国度,加上这个时代产业分化缓慢,结构单一。所以没有比发展农业更适合的了。 理论如此,实践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比如说最基本的——买地。 她预算过:良田五两一亩,她可以买四百,差一些的能买五百。卖田者不在少数,可她人生地不熟,又正值冬季白雪皑皑,没办法了解田庄真实情况。 对于土地质量,做个实地考察,多听多问能探出来。可过程长不说,重要的是太张扬了。 她孤身住在容宅已然瞩目,平日里都是低调行事,若再让人知道她有千两家产,危险系数免不了会升。 故而想来想去还是该找个中间人,而整个宛平也只有一人能帮她。 谭青窕—— 自打冬至那日离开临安府,容嫣一直没再去。中间表姐来过一次,劝她不要和表姐夫计较,他是男人,总归思虑不周。 容嫣没在意,嫁不嫁在自己,和他一外人计较这些干嘛。再说他看不起自己,也不是从这件事开始的。 至于陈侍郎,吃了容嫣多次闭门羹,心思也淡了。虽不甚甘心,毕竟是官宦世家,姑娘不愿嫁他不至为此闹得满城风雨,影响儿孙仕途。 所以容嫣更犯不上和徐井松较劲。 可她还是不想见他。 于是拣徐井松在卫所的时间去了临安伯府。 几日不见,青窕神形略显憔悴,可见了表妹眼睛登时亮了。 以为表妹还因提亲的事生气,如今见她来不知有多高兴。如此容嫣倒惭愧了,表姐始终真心待她,她却一直在躲。 和青窕用不上过多寒暄,聊了几句容嫣便把所求之事道来。青窕闻言笑了,不过买田而已,还以为多大的事。临安伯府庄子多,随便寻个管事都对宛平的田庄了如指掌,让他们去打听,旁人也只会认为是临安伯府要买,两全其美。 容嫣施大礼谢表姐,青窕怅然。自小一起长大,情比亲姐妹,才几年不见便如此生分了。于是幽幽叹了句: “和谁见外,也不要和亲人见外。” 二人感喟,后院丫鬟来了,进门便道:“夫人,小姐的烧退了。” 青窕长舒了口气,方要向容嫣解释,小丫鬟接下来的话把她吓得一惊,又坐在了椅子上。 “乳母道,小姐胸口上突然起了红斑!” 容嫣随青窕去了后院,这才知道澜姐儿前几日突然高烧,三日不退,青窕不眠不休地守着,今早才见降温。容嫣来之前,小家伙还颇有胃口地喝了粥,本以为快好了,可这会儿 后院,徐静姝正守着侄女。见嫂嫂赶来,她也有点慌了。 眼见澜姐胸口越来越红,大夫却还没到,青窕急得直掉眼泪。 澜姐儿见母亲哭,伸出小手给她抹泪。小家伙精神不错,容嫣看看她胸口,那红色不是斑,是疹子。 先无症状高烧,烧退后出疹,不痛微痒容嫣摸摸她小脖子的淋巴,问乳母她可曾出过疹子,乳母摇头。 容嫣笑了,抚着表姐的背安慰道:“别怕,澜姐儿这是要好了。” 青窕惊讶,容嫣解释来。这只是幼儿急疹罢了。高烧三四日,服药不退,一旦退了便会出红色疹子。不过这也是最后一个阶段,一般两天内疹子便会消,不留痕迹也没任何伤害。只是两岁内的孩子容易患,澜姐儿都三岁了才出,比较少见。 虽将信将疑,见女儿症状确如她所言,青窕便按她的嘱咐安排下人。 给澜姐儿擦洗后,又喂了水。小家伙耐不住疹子痒,总是去挠。乳母按住她,一撒开她又挠。容嫣寻了两块丝帕,把她小手包起来。澜姐儿挥着被裹的小拳头噘嘴道:“痒,小姨我痒。” 容嫣笑着摸摸她头。“小姨知道澜儿痒,小姨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痒了。”说着,一边朝她胸口吹气,一面用指尖点她的小下巴,小东西被逗得抱着两个小拳头咯咯直笑。 “还痒吗?”她柔声问。 澜姐儿小脸凑了凑,拖着软糯的声音甜甜道:“小姨亲亲,亲亲就不痒了。” 容嫣哭笑不得,小东西好会撒娇。这么招人疼的小团子,看得心都软了,巴不得能搂在怀里亲个够呢。于是捧着她小脸亲了一口。 澜姐儿眯起眼,伸出圆滚滚的小胳膊扭道:“小姨抱抱,还要。” 容嫣败了,心彻底化成了水。她含笑伸手,却闻身后人道: “澜儿,不许闹了!” 是徐井松,他回来了。 容嫣默默站起,回身揖礼,一抬头发现虞墨戈也在—— 随徐井松同行的还有请来的大夫。给澜姐儿瞧过后,道她并无大碍,待疹子退了便好。听闻和容嫣所言如出一辙,青窕松了口气,静姝也兴奋地对兄长讲了方才的事。 徐井松淡笑,不以为意,唯应和地点了点头。 青窕激动,一股脑把容嫣欲买田的事也道了来。这可让徐井松心下愕然,不禁扫了她一眼。 原是带了家底的,不怪底气那么足,说何不肯做妾。想置办田产?心路转得倒快。可也是,一个能主动提出和离的女人,自然不简单。不过一路从书香千金到深闺妇人,她哪接触过这些,岂懂得中间的门道?那地里长的,可不是她小姐妙笔生出的花;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宣纸上的香墨,黑白分明。 女人的命运便在后宅,想独立,岂不知到头来是花钱买糟心。 不过有些人是天生执拗,不叫她吃吃苦头,便不知回头。 “这岂不是小事一桩。放心,都是一家人,我遣个管事帮表妹打听着便是。”说着,视线一转,又落到了虞墨戈身上,盯了他半晌,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无奈道: “虞三少爷,您能不能少惹些麻烦,您这是要陪我一起过年吗?” 虞墨戈慵然而笑,目光流转,扫了容嫣一眼。“也不是不可啊。” 青窕和静姝听得糊涂,茫然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想来这事也挡不住被传,徐井松摇了摇头,苦笑道: “他为了栖仙楼的花魁,把严府二少爷打了!” 身后,均匀的呼吸声入耳,她惊得脊背一凉,登时睁大了双眼。拔步床栏,一条熟悉的银白狐毛大氅甩在那堪堪欲坠,似她绷紧的神经,在断裂边缘。 昨夜的片段在脑海中回放 隔间,男人,醉酒,被跟踪然后遇到他 她不记得和虞墨戈相遇后都发生了什么,唯一留下的只有感官上的记忆,和离开通州那晚一样:纵情一夜,荒唐至极。 今儿这记忆似乎比上一次还要过分,感觉更强烈。 她努力平复,怕惊醒他,头都没敢回悄悄起身。才一撑起,浑身酸疼得都快散架了。想到昨夜的疯狂,容嫣羞得直咬牙,忍着颤抖的胳膊要起来,然一个没撑住又倒了回去。床震得微颤,只听身边人轻哼了一声,翻身伸臂,将她环了住。 容嫣屏息,余光扫向他。 他轮廓深邃,五官精致得每一寸都似经过精准计算细细雕刻出的一般。皮肤白皙,在细碎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云端之上的幻影,遥不可及,一碰即碎。 见惯了他慵懒的清冷,此刻他安安静静地睡着,没有凌然的气势,连棱角都柔了许多,唯是眉心不自觉地蹙起,透着淡淡的清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虚张声势 这一路好不辛苦, 十二天容嫣总算熬到苏州了。她要去松江府便要在此下船,可虞墨戈的目的地则在杭州。案子不能耽误,可人更重要,于是他遣云主事继续南行,先到杭州与抚台知会一声,自己陪容嫣稳妥后再过去。 云主事应了, 可容嫣过意不去。毕竟公事要紧啊。 虞墨戈笑了,直接摆了摆手, 云主事便去了。 容嫣知道他向来做事深谋远计, 不是鲁莽之人。如此, 也只得认了。 二人下船, 怕耽误时间, 容嫣挺着难受一路马车终于到了松江府,才歇了一日便开始忙了起来。 江南棉花正是花铃期,满田的花已经由乳白渐渐变成了深红,远望去红绿相间白星点点,别是一番秀美之景。 不过容嫣没时间研究棉的种植,这些自有郑德裕,她还是得学习纺织之道。 松江富庶是出了名的。苏c杭c嘉c湖四府均以纺织业著称,但只有淞江府成为了棉纺织业的中心。来之前容嫣也打听了些许, 江南的丝纺织业一般都是以官营为主, 唯独特殊的便是松江府的棉纺织, 始终停留在私营作坊的生产阶段。 这倒是和肃宁纺织生产方式相同。没有统一的管理, 都是以家庭手工业模式自给自足, 在满足生活及赋税的前提下,将剩余棉纺织品流入市场 “到底是为什么呢?” 马车里,容嫣撑着车窗帘布望向漫漫田间,呓语道。 虞墨戈正阖目休息,闻声睁眼,淡淡道:“什么为什么?” 容嫣叹了声。“松江府很多土地不适合种水稻和桑,却适合种木棉,这确实为纺织提供了基础,但是北方棉产量也不见得比江南底,为何偏是‘棉则方舟而鬻诸南,布则方舟而鬻诸北’呢?” 虞墨戈笑了。“江南本就是纺织中心,三大织造皆立于此,技术当然是各府不能及的。” “这我明白。”容嫣放下窗帘,看向他。“且不说各地需求,便是您提到的朝廷每年赏赐军士及边境互市的棉布,便要数十万匹,且皆出于松江。也不是官营大批量地生产供应市场,如何能供应得来。” “这便要你自己探究了。”虞墨戈笑着把她揽进怀里,点了点她额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你便懂了。” “去哪?” “金山卫。” 容嫣以为在金山卫看到的景象会如肃宁一般,不过更繁盛罢了,许到处都是各种良品棉布。然到了才知,她在各家的作坊里竟除了纱什么都没看见,唯一的几匹棉布还是从松江府买来的。 然打听了才知,原来金山卫的妇人善于织麻为纲,而织棉布技术不及松江府,织出的布市价极低。于是她们只是纺棉为纱,到这步为止,将纱卖给松江其它善于纺织的作坊,进行下一步加工。 容嫣终于懂了。虽然同肃宁一般,但随着纺织业的不断发展,内部出现了专业化分工。轧棉c纺纱c织布,这些步骤开始分离,各个地方专门从事一种工作,不但使得技术精化,更是形成了一条生产链,提高了产量和效率。 如此,表面看上去依旧是小农范畴,但早已从自给自足过渡为市场销售。而且非但如此,松江地区还出现了专门收购棉布的布号,以及后续加工的染坊c踹坊等等。产业如此完善,不得不让容嫣佩服。 如此,每个步骤每项工作都有他的技术技巧,那么容嫣要请的可就不止是一位师傅了。轧棉c纺纱这种基础类型的工作倒还好,技术性不算高,掌握技巧便好,故而师傅们也不吝赐教,且他们的收益要远小于织布,所以只要给出足够高的佣金,他们是很愿意随容嫣去的。但纺织便不行了—— 这个道理和在肃宁一般,而她早便预料到了。 纺织是最后一道工序,花样繁多,难度高。都是靠手艺吃饭的,教会了徒弟而死师傅,即便传授也总会留那么一手。况且每个作坊擅长纺织的棉布品种也各有千秋。 松江到底是个开放的地方,即便你是来学艺的,他们也不会冷脸相迎,与容嫣聊了些时候,技术问题没谈下来,倒是被他们绕了进去。听闻容嫣在北方大面积种植棉花,竟欲意收购。 容嫣摇头,若是如此她前来还有何意义了。 可众人笑容可掬,就是不撒口,容嫣也没了主意。不过她想起表兄叶寄岑曾经告诉她的话:直着不行,那便绕过去,没有行不了的路。 从古至今都一般,人脉就是个突破口,当初买田虞墨戈不也是告诉她先找个熟悉的人引着她入手吗?可江南,思来想去,也只有外祖母的祖家了。临行前二舅父叶承稷还特地吩咐了跟随的管事,也给容嫣留了信,若是有麻烦便去找沈氏一族。 可问题是,沈氏在应天府,关系扯不扯得到松江不说。即便一去一回便要浪费时间,她等得了,那虞墨戈等得了吗?她可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了他的事。 容嫣抿茶思量着,该说的都说尽了,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然对方也一心想收购她的棉,还在等着她的答复 “付老板,听说您不但有三间织棉作坊,您还有家牙行是吧。”虞墨戈淡淡地道了句。 从打容嫣一行人入门,几位老板掌柜便瞧出二人不一般。别看松江远离京都,但江南富庶繁华,什么人他们没见过。容嫣年纪不大,那言谈举止非富即贵,再瞧她身后那位,气质矜贵凛然,天生就带着王者之势,不是出身王侯将相,那也必然差不远。所以这也是他们始终热情的原因。 这会儿,听他这么问了。付老板笑笑:“是,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在坐几位老板有几个不是如此的。自产自销,不是也省了中间倒手,节省利润。” “不仅省了利润,也赚了不少吧。”虞墨戈接着笑道。 纺织作坊及小农织出的布流入市场比较分散,不能集中,当需要大批量供货时,采购便成为一项困难的工作。于是,布号也就是牙行便产生了,他们收集织户的纺织品,聚少成多,之后大批量卖给需求者,从中赚取差价。作为织户和购买者之间的沟通,他们也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存在。 但像付老板这样,自己有作坊有牙行,不但可以直接出售自家的棉布,还可以低价收购其它零散织户的布,高价卖出。必然赚得更多。 不过这些都是合理合法的,属于正常交易。付老板也无所谓隐瞒,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最近怕是行情不太好吧。” 虞墨戈又道了句,然这话把大伙都说愣了,瞧着这位带了仙气似的公子哥,也摸不清他到底寻思什么,又到底想说什么。 付老板怔了须臾,依旧不失礼仪地含笑道:“这位公子,都是生意上的人,您有话大可直接道来。” 虞墨戈闻言,清冷一笑。“朝廷每年收购的棉布是固定的,流向其他各府的布也有限,且利润及低。江南税收举国居首,所以没有暴利,如何在满足日常生计及赋税的前提下还能支撑江南的富庶?因为出口吧,然这个出口可非朝廷的对外经贸。” 闻言,几位老板登时愣住。其实这些在江南也都是不成文的规矩,三大织造是官营,纺织品自然由朝廷卖给西洋c暹罗等地,利润极高。而余下那些私营作坊的布,要不以极低的价格被朝廷收取从而转卖,要么便是他们自己出售,也就是“私市”,在不影响朝廷的前提下,地方官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能够提高当地收益,增加自己的业绩,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这种对外的“私市”不是几个牙行便能做到的。 松江沿海,海运交通便利,所以这些交易便是由那些专门从事海上贸易的人完成。这些人,置硝黄丝棉等违禁货物,抵东瀛c暹罗c西洋诸国往来贸易。 说直白了就是走私。 因朝廷的海禁政策,即便他们推进了海上贸易,但他们依旧是违法的。因为没有约束,他们甚至在西洋和东瀛之间倒卖火器,并且声势越发地壮大,甚至被成为“海上霸主”。如今浙江及东南沿海倭患严重,这些人也无疑成为了朝廷的祸患。 浙江都指挥使田嵩怎么死的?说是被海盗杀害,其实与这些所为的“海上霸主”不无关系,因为他的任务便是围剿这些走私者。至于为何把他的死挂在海盗的名头上,这便是虞墨戈离京南巡的目的。 且不谈这些。正是因为田嵩的围剿,阻碍了“私市”的交易,故而也影响到了松江这些牙行老板们的对外生意。 “都是身边的事,想必你们也听闻了浙江都指挥使被害。因剿匪亡了一位正四品大员,朝廷就算想不重视也不可能了。如今剿匪和抗倭放在同等位置上,这私市且不说还能不能继续,谁能保准日后查办起来不受牵连。您说我危言耸听也好,说我无稽之谈也罢。生意是你们自己的,做与不做随您的愿。” 虞墨戈一番话,把几位老板掌柜惊得后背直发凉。换了别人许还真不信,可眼前这位,且不说这气场在这,他可是从京城来的,话里带着不经意官腔,只怕他身份非同寻常啊。 不过付老板也不是个容易被唬住的。他深吸口气,平静道:“就算查了又如何,这江浙乃至东南沿海,便没有没与他们做过生意的,若论起罪来,太湖的水都不是白的。您说这有何意义呢?天塌了大伙一起顶着,我们怕甚。” “我没道天塌啊。”虞墨戈挑唇笑了。“有海禁那便是不合规矩的‘私市’,若没了海禁呢?一切交易合情合理。所以海禁与否不过是朝廷一念间的事,就看这案子怎么办。暂不提这些,便说说咱们之间的交易吧,您为我提供技术,我与您合作。您知道我从京城而来,这北直隶的纺织业我是一定要做起来的,倒时候您觉得朝廷九边的棉布需求及互市还会舍近求远地去找您吗? 况且,若是继续海禁,您断了条钱路;若解禁,最大的受益者不是你们而是朝廷,朝廷大量对外出售丝织品,同样收购,您觉得我和您谁的机会更多。所以我说,生意是你们自己的,做与不做随您的愿” 这番话道来,不要说几位掌柜,就连容嫣也惊讶得耐不住心跳加速。然虞墨戈没继续紧逼不舍,道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带着容嫣走了。 直到出了松江茶楼的大门,二人上了马车,容嫣依旧一副不可思议地表情仰视着身边的男人。虞墨戈偏头看了她一眼,勾唇道:“还没看够?” 容嫣摇头。“我还是第一次瞧您说大话,竟然连眼都不眨。” 虞墨戈挑了挑眉。“我怎就说大话?” “还不是吗?您怎就知道北直隶的纺织一定能成,没了他们根本没有技术基础,就算成了,我何来的能耐操控朝廷的选择,让他们来与我合作。” “不出言镇住他们,如何制胜。你没听过虚张声势,不战而屈人之兵吗。”虞墨戈瞥了她一眼道,笑道。 容嫣撇了撇嘴,她又没打过仗。不过这招她确实没想到,毕竟底气不足。 虞墨戈也看出来了,挑着她下巴道:“再说,与朝廷交易的事还有我呢,你担心什么。” “我不想麻烦您”容嫣瞥开眼神不敢看他。他要操劳的事够多了,她不想再因为自己的事给他添一分忧心。 明白她的心思,虞墨戈沉默半晌,忽而笑道:“不麻烦我怎么办,连你都是我的了,你的事可不就是我的。”说着,他又佯做无奈地长叹了声,“想来这辈子是甩不掉喽。” 你是我的这话说得容嫣好不心暖,暖到了脸颊耳根,一时绯云漫尽。她不好意思的躲开了他的视线,背对着他掩饰地抚了抚额角,却打趣似的小声嘟囔了句: “现在甩还来得及。” 声音软糯糯地,虽小却被他听了个真切。身后人沉默半晌,容嫣以为他生气了,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慵然地靠在引枕上注视着自己,目光轻佻唇角微扬,笑容不羁得怎么看都有点得意的味道。 然还没待她想个清楚,他身子前探,长臂一身将她捞进怀里,磁性的嗓音暧昧地道了句: “怕是来不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杭州 松江府几位老板见多识广, 自然不会只因虞墨戈的几句话便不知所措,盲目应下来。他们可比肃宁厢长们要谨慎多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故而他们不急着研究合作的事,而是侧面打听起二人的身份来。 果不其然,当他们得知虞墨戈便是朝廷南下查询田嵩一案的钦差时,恍然大悟。就猜到此人非同小可, 看来他们真没路可走了,不应也得应下。 虞墨戈知道他们一定会查的。这帮老油条, 不见兔子不撒鹰, 没有切实利益看不到未来他们才不会与人轻易合作。以容嫣眼下的状况是谈不来的, 非得拿出真格的来压压他们, 才肯吐这个口。 如是, 淞江的事虽时日抻得长一些,到底是顺利地办妥了。容嫣与他们商量,签下了协议。 可眼下还有个难题。淞江专业化分工的纺织方式是经久进化而成的,在北方若想短时间内复制怕是很难,况且容嫣要经营的不是小作坊似的纺织业,而是类似于官营的统一化管理。 容嫣本以为从松江请了纺织师傅便能把所有问题解决,看来是自己把问题简单化了。分工越明确,经营越正规, 产业才能拥有持久的生命力。所以, 她打算向官营织造取经。 这个难度, 可不亚于与松江纺织师傅合作。要知道织造局是官署, 且涉及政务, 由内务府官员管理各地织造衙门。人家是朝廷的,款项流动走的是工部和户部,没有丝毫利益及政治纠葛,虞墨戈这个钦差对他们而言还真是无足轻重,倒不若当地一个偶尔能给他们开开便利的芝麻官有分量。 眼下,三少爷是帮不上了。 江南三织造,江宁苏州和杭州,苏州便算了,好歹江宁还有沈氏一族。江宁织造是官商,而沈氏盐商又何尝不是呢,想来总归能帮得上的。不过这样一来,还得去趟应天府。除非分开,否则必然会耽误虞墨戈时间。他们已经留在松江九日了 “为何偏不提杭州?”虞墨戈问道。 容嫣摇头。“我自然也想随您去杭州,可到了那没个引荐依旧是无路可行,与苏州又有何区别呢?就算外祖家能帮忙,我不还是得先去应天府招呼一声吗。” “谁说一定要沈氏帮忙,杭州有个说话比他们还管用的。”虞墨戈笑道。 二人对视,容嫣被他笑得疑惑不解,好奇道:“谁?” 虞墨戈敛色,淡淡应:“秦抚台。” 容嫣恍然,怎就把他给忘了,浙江巡抚秦敬修,秦晏之的父亲她曾经的公公。 突然提到他,容嫣有些尴尬,窘迫地垂目道:“这,可以吗?” “如何不可?他毕竟是你父亲的同窗挚友,你的忙他一定会帮的,他一句话可比沈氏相求还要管用。” 这容嫣明白,她是想问:“您不介意吗?” 虞墨戈笑了,想了想道:“介意啊,可你开心更重要。” 容嫣蓦然抬头,看着他眸光闪动,兴奋感激。可想到要面对的人,她也有那么丝丝的不安。虞墨戈看出来了,拍了拍她的小脸道:“放心,有我在,我会陪着你的。” 第十个天头,二人启程赶往杭州。 在松江这九日,他们聊尽了纺织计划,然此刻在路上,二人相依竟没话可说了。这会儿容嫣才发现,原来他们之间的话题这么少,她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他。 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又厌恶什么,她统统不清楚,连他的身世都是最近听叶衾讲的,她甚至猜不出眼下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可自己的心思他却了如指掌。一直以来都是他在默默为她付出,她想回报他想对他好竟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 想着想着,容嫣莫名有点失落。悄悄地靠在他肩头,一根根地摩挲着他的手指。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上薄茧依旧触感清晰。他都三年多没带过兵没摸过冷刃了,怎这茧子还在他对她还真是个迷。 “您能与我说说您的过去吗?”她软语轻声道。 他顿了顿,蓦地握住了她的手,从她的摩挲变为他的揉捏。小手软绵绵的,柔弱无骨,柔得人心也跟着软了。 “为何问这个。”他问道。 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她柔声道:“我都要嫁给您了,可我却发现我对您一无所知,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一个妻子。” 虞墨戈笑了。“那你不该问过去,应该问将来。” “将来?”她仰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笑意佻薄,撇嘴道:“未来不可知,如何问。” “谁说的,过去才是改变不了的,唯有将来能够掌控。” “也好。”容嫣来了兴致,盯着他笑道:“那您便说说未来吧。” 虞墨戈眼帘半垂,侧目看了她半晌也不开个腔。忽而勾唇揽过她道:“少了个人,这话可不好说。” “少谁?”容嫣挣脱道。 可他却抱紧了她,任她如何追问他唯是抿唇浅笑,再不肯多说一句了 路行四日,终于到了杭州。 虞墨戈本想安顿了容嫣后再去府衙,但容嫣坚持要与他一同去,那毕竟是“她”曾经唤了五年父亲的人,更是她生父的挚友。 云主事先行一步,见过秦敬修便告之虞墨戈因未婚妻之事耽搁几日。秦敬修不是个左右逢源好打听之人,云主事不多语,他对虞墨戈家事便未多问。然今儿这一见,他着实吃了一惊。 他如何也没想到虞家三少爷的未婚妻竟是自己曾经的儿媳。 容嫣怕的也是这种尴尬,却也不得不面对,于是恭敬施礼,从容道:“见过秦伯父,许久不见,您身子可好。” 秦敬修回神,含笑点了点头。“都好。”于是邀二人入座,唤下人上茶。还特地点了六安。 容嫣心里莫名一动,竟有种久违的亲切感。其实她并没见过秦敬修,她穿来时她这位公公便在京任职,后来调任浙江巡抚时回过通州一次,不过那时她病得卧床不起并没见到人。直到她与秦晏之和离,他都不曾知晓。不过后来秦晏之有给他寄过家书。 二人同来,必然不是为了公事。而容嫣毕竟是曾经的儿媳,又是情同手足的友人之女,无论如何,他依旧把她当做亲人。 想到家书,秦敬修神色黯淡。“是我们秦家对不住你,我愧对你父亲,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一意孤行为你二人定下婚约。”这些话他憋在心里许久,早就想说了。可真当说出来了,瞧着官帽椅上坐着的虞墨戈,又顿觉不妥,只得挽笑道:“不过如今见你有个好归宿,为父便也安心了。”说着,又郑重对虞墨戈道了句:“谢过虞大人对容嫣的照顾。” 秦敬修语气殷殷,不管是容嫣还是虞墨戈都听得出来,他不是站在“公公”的角度去说这话,他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容嫣的父亲了。即便和离了,她依旧是他的女儿。 虞墨戈微笑颌首。“应该的,秦大人多礼了。” 见虞墨戈态度温和,秦敬修便也稍稍少了些顾忌,对容嫣愧道:“荆室害你重病,我都听郡君说了。为父愧疚,没想到她竟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令人憎恶。你放心,待我回府之日必会给你讨个公道。” “不必了。”容嫣笑笑。“都过去了,您不必再放在心上。家和万事兴,郡君年岁大了也禁不起折腾了。” 秦敬修无奈点头。容嫣越是善解人意,他越是愧疚,于是长叹了声。 其实容嫣不计较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她不想再因为自己把过去那些事翻出来,过去的都过去了,她的未来就在身边。她看了眼虞墨戈,二人视线对上,他朝她点了点头。容嫣会意,起身对秦敬修施礼,真挚道:“我今日来,还有件事想请秦伯父帮忙” 容嫣讲了自己的纺织业计划,将自己想要向杭州织造取经的打算道来,还没待话毕,秦敬修便一口应下了。他惊讶于容嫣的变化和成熟,但这是好事,他该支持。 如此,容嫣也安心了。 问也问候过了,要说的也都说了,容嫣自知该离开了。她得留下时间给虞墨戈和秦敬修,二人还有正事要谈。 虞墨戈将容嫣送到府衙门外。二人未成亲,她不能随他入住官驿,便遣九羽送她回客栈安顿。 目送她离开,虞墨戈返身回了府衙内,见到秦敬修一改方才的悦容,开口冷道: “秦大人,田嵩一案,您可与我说实话了?” 秦敬修淡定地看着虞墨戈,他知道该来的早晚会来的。于是正了正官帽,撩起衣襟端严坐在了客堂的主位上,双目炯炯盯着这位朝廷钦差道: “田大人不是被海盗害死的,是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回京 田嵩此次前来浙江的目的是剿匪, 这匪便是有名的海上巨魁罗平。 罗平这个人,自幼不好读书,喜结交豪客,曾经贩过私盐,和官府躲了几年猫猫后便不甘于这种提心吊胆却又利益微薄的生计,于是打起了走私的念头, 伙同几个密友投奔海上船队。 也是他命里就该走这条路,不久便另起炉灶, 自立为船主。海商的法则是大鱼吃小鱼, 他不停地收拢海商, 剿灭小伙海盗, 由此不断兼并壮大, 最后造巨舰购置火器,装备竟不次于朝廷军队。多次围剿而不成,罗平开始称雄海上,对朝廷是个极大的威胁。 秦敬修来浙江的首要任务便是剿匪。可来了半年之久,不见他行动,首辅便将自己的亲信田嵩遣来,谁成想出师不利,方一出海便死在了一伙海盗手里。 罗平虽称霸海上, 走私违禁品, 还顺便搂草打兔子, 劫掠外国商船。但他从不把自己归属为海盗, 而是商人, 他不但和沿海商民做生意,甚至还多次帮助朝廷剿匪,他不会与朝廷正面冲突的,更不会轻易杀害朝廷官员。 所以,这其中必有隐情。 此刻秦敬修没什么不能说的了,他从容道:“是我给他的虚假消息,把他引入金塘岛的。”说着,他抬头看了眼虞墨戈,含怒道:“他的职责是剿匪,难道金塘岛的海盗便剿不得?” 金塘岛一撮海盗经常滋扰居民,成患已久,把他们剿灭才是眼前首要任务。可田嵩根本不听,一心只在罗平身上,其目的昭昭,还不是立功心切,且他也知道罗平不会把他如何。 “这事根本瞒不住,首辅早晚会知道。”虞墨戈道。 秦敬修哼声。“我当然知道,不然怎会遣你来查。我无所谓,但是罗平绝不能剿。” 这也是他来了之后才逐渐清楚的,无论罗平如何武装船队,也只是单纯为了抵抗海盗及倭寇。他是个商人,没有任何政治野心,他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解禁,重开市舶,易私贩为公贩。因海上生意,他不但极受民众爱戴,甚至还主动与朝廷抗倭,这样的人不该被围剿。 但也不是说他是完全有益于朝廷的存在。他们没有约束性,行为随意,带有半海盗性质。而且在没有朝廷的规范下,极容易走上偏路。但这些不足以构成滔天之罪,况且就算不能容,以他的实力,朝廷一时半会剿得了吗?到头来两败俱伤。 “倭寇滋扰,海盗猖獗,海禁政策便是为了防卫他们而设立的,可问题是这根本不是一个‘禁’止得住的。海上互市被取消,沿海居民禁止下海,百姓没有选择逃海者数以万计,穷民更是入海从盗,啸集亡命,到头来还不是适得其反。所以问题不在剿匪,而是解禁与否。罗平是要降的,但应是招抚而不是围剿。田嵩为他而来,不但灭不了他,如若激怒他一旦与官府作对,不仅对朝廷无利更是会让沿海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我不能让他一意孤行。” “我明白了。”虞墨戈点头,“可你只阻止了一个田嵩,岂不知后面还会有更多的。” 只要首辅在,他不会罢休的。 秦敬修长叹一声。他如何会不懂呢。海外贸易,无非朝贡和民间私营两种,由于海禁政策,民间交易被禁止,朝贡便成了唯一的海外贸易方式。但是,涉及朝廷必然与政治挂钩。国外进贡,为了体现我朝的威严,及怀柔荒远c薄来厚往的气度,于是回馈的赏赐远远要大于贡品价值。这对朝廷是种负担,但对他国却是乐见的,于是朝拜觐见者不断,而管理贡舶提举司的正是荀正卿。 他如何能让民间交易影响到自己的利益。 接到朝廷的消息,秦敬修知道这事他躲不过的,云主事一到他便开始着手准备服罪文书,眼下钦差已到,他将一叠官笺放在桌上。 “事件原委我已书下了,您无需劳心再查,这些我都交于您。但我也有一事相求,请您将本官重开市舶,招降罗平之策一并与之据实呈报,让陛下知晓臣之切心及民之愿!”秦敬修语气昂扬,越说越是激动,望向虞墨戈的双眼坚定而迫切。这是他最后的愿望了。 虞墨戈能够体会到他的赤诚之心,不过—— “抱歉。”虞墨戈平静道了句,声音轻而淡。“恕在下不能随您愿了,我不会据实呈报。” “你”秦敬修猛然起身,指着虞墨戈手抑不住地颤抖。 他连个辩解甚至反抗都没有,痛痛快快地把罪认了,为的是什么,无非是想以此上谏,即便不能实现解禁,也要让皇帝知道其利害所在。 可眼下面前人竟然拒绝了。秦敬修的目光从惊愕慢慢蜕变为绝望。“好,好,好。我走上这条路了,便无怨无悔。即便看不到招降开市那日,我无愧于心。” 说罢,他长叹一声木然坐回了椅子上。 虞墨戈上前,低头看了眼桌子上的文书,笑了。“这条路您既然走了,怕只能一走到底。是您提出的招降罗平的,这事您还真躲不开,非您办不可了。” 秦敬修有点愣,反应出他话里的意思时竟有些不敢相信,愕然相视。然虞墨戈挑唇颌首,拣起桌上的文书翻了翻,慵然道:“案子是我查,自然我说得算。您是核查对象,您的文书可信吗?我可是不敢用,您自个收着吧!”说着,朝桌上一扔,还没待秦敬修回过神来,他连个告辞都没有转身便走。 然才走到门外,又忽而转身,站在台阶前对着秦敬修抱拳长揖,郑重施礼后,才转入门厅,离开了。 秦敬修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消失,目光缓缓移向窗外,夕阳余晖漫尽,柔和地洒在他温润而略显沧桑的脸上,他慰心笑了。 在秦敬修的安排下,容嫣把整个杭州织造走了个遍。从官署到官局工场,从总织局到织染局,连三大机房都参观过了。想来这些可不是她和几个叶家管事便能全都记下来的,所以秦敬修和织造衙门商议,请了两位师傅随同容嫣回京,帮助她管理运营。 浙江巡抚的面子谁敢不给,织造局也在他管辖范围内,于是乐不得地应下了 北方棉八月末吐絮,采摘一直要持续到九月。容嫣倒也不着急回,想来虞墨戈毕竟陪自己那么久,她也不该留下他一人,只是不知道他这案子要查到什么时候。 直到容嫣把所有问题都解决后,他突然告诉她,可以回去了。 这,便走了?好歹是朝廷官员的命案,就这么匆匆了了?好像也没见他查什么啊。不过官场上的事,虞墨戈不提,容嫣也不想多嘴,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于是六月二十一那日,二人从杭州启程回京。容嫣带着请来的几位师傅,而虞墨戈则押送两个刑犯入京。 秦敬修本想为二人践行,可台州这几日被倭寇侵扰,作为抚台他想要亲自前往。想到父亲的经历,容嫣心中不安,叮嘱伯父定要小心。 赶上江南梅雨季,天气阴沉潮湿,久居干旱的北方惯了,容嫣不适应,胃口不好身上又起了疹子。怕虞墨戈分心,这几日她一直没说,亏得杨嬷嬷有先见之明,随身带了虞墨戈曾经给她的药膏。 在杭州两人分开,各忙各的,也就不曾在意,可上了船便掩不住了。接触两日,虞墨戈察觉出她异常,当天夜里便趁人都休息后敲了她房门。 杨嬷嬷正在给容嫣搽药膏,于是遣云寄去应付几句劝虞墨戈歇息吧。然他不见人如何都不肯走,趁云寄开门的空档窜了进来,一眼便瞧到了罗衫轻解只着了件肚兜的容嫣,见她背部点点红疹,他不禁眉头一皱,走过去讨来杨嬷嬷手里的药膏,便兀自坐在她身后。杨嬷嬷看了看,给了云寄一个眼神,二人默默退了出去。 “你怎不说。”他指尖挑了药膏涂在她娇嫩的肩胛骨上,凉丝丝地,惹得容嫣动了动。虞墨戈忽而才想起,她肩胛骨有伤,阴雨天气便不舒服。 被他这样照顾着,容嫣方才的窘迫慢慢褪去,她含笑道:“也不是第一次起,没事的,况且这药膏可管用呢,都快好了。”说着,她忙去拉衣衫想要遮住后背。虞墨戈一把扯住了,扣着她肩膀不叫她动,依旧小心翼翼地把每一处疹子都涂上药。手到了腰间,他忍不住打量。盈盈一握,竟不及自己两掌之宽,她又瘦了。 真不知道支持她是对是错 正想着,他温热的大手不自觉沿着她腰侧向前滑去,扣在她小腹猛地向后一用力,整个人被他按进了怀里,他头一低,在她肩胛骨的伤口出落下一吻。 这一吻像把火焰把人点燃了,容嫣更热了,热得脸一直红下去,从耳根到颈脖,无遮无拦地。她只得掰着他手,寻着话引开他。 “今儿二十三了才过松江,怕月底是到不了了。” “嗯。”他下巴垫在她肩头,嗅着她味道哼了声。 “七月中元,不适宜成婚,这事得拖到八月了。” 容嫣试探道,果然身后人屏息不言语了。 “其实八月也好,这样我便可以在下个月把作坊的事安排了,免得成婚后不方便。”成婚后她必然要搬进英国公府的,那不及叶家,自然忌讳也要多了些。 可按她这思路,七月的事了了还有八月,八月完了还有九月,作坊不成立,他们的婚成不上。虞墨戈叹了口气,道:“我可以说不行吗?” 这话一出,容嫣怔住,随即偏头看着他道了句:“那我可以不听吗?” 呵,这还没嫁进来呢,就敢顶嘴了?虞墨戈抬头盯着她,面无表情。二人对视,她气势竟不减他半分,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眉心颦起一抹倔强。瞧她那认真的模样,他心登时软了,又将她揽了回来,无奈道:“你说什么都可以。” 他真是败给她了 容嫣偷偷笑了,在他怀里蹭了蹭。 本是想撒个娇讨好而已,然这一蹭可好,把她给黏住了。他说什么也不肯走了,非要陪她不可。容嫣刚得了好,哪敢说个不,劝说不成便也只得认了。 不过虞墨戈什么都没做,唯是抱着她睡了。一只大手把她两只手腕紧紧扣住,一只手给她扇着背,他是怕她痒极了会去抓。 容嫣明白他的意思,一面无奈于他总把自己当孩子,可一面又对他的体贴极受用,没多久她便睡着了。 睡梦里,昏昏沉沉,漂浮动荡,只觉得这船开得极不稳,晃得她头晕难受极了。 虞墨戈感觉手里的两只手腕在挣扎,他睁开眼看了看怀里人。虽还睡着,可她表情极其难看,脸色潮红,额头鼻尖都是汗,鬓角粘着缕缕青丝,映得她脸更是苍白。 虞墨戈略慌,赶紧摸了摸她身上,有点烫,她发烧了? 也顾忌不了许多,他唤了杨嬷嬷来,穿了外衫便去找随船的大夫了 大夫跟着虞墨戈来时,容嫣已经醒了。她是有点烧,不过不严重,想来是夜晚被风吹了,受凉而已。何况她本来就晕船,所以不舒服。 可虞墨戈不放心,还是让大夫给她瞧了瞧,把了脉。 然这一瞧不要紧,大夫脸色一愣,怔了半晌随即回头望向虞墨戈笑了,弯眉眯眼胡子直颤。可笑着笑着话还没说出来,见眉头紧锁的虞大人又不由得喉结一动,苦着一张脸把话又咽回去了。似笑非笑地道了句: “虞大人,咱接一步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意外 梁大夫这话一出,虞墨戈愣住了, 容嫣心惊, 问道: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面说吗?” 梁大夫为难, 倒也不是不能说, 只是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 于是求助似的望向一旁的虞大人。虞墨戈似明白了什么,安慰容嫣道:“不会有事的, 稍等, 我去去便回。” 得了话,二人前后出了门。 见他们如此, 容嫣心更不安了。明明是自己的事,为何要瞒着她?难不成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知道此般不对可还是给了杨嬷嬷一个眼神, 示意她跟着听听。 梁大夫跟着虞墨戈刚转到无人处, 便听眼前人突然转身道了句: “她可是有孕了?” 这虞大人倒是爽直,梁大夫无奈点了头。即便知道二人有婚约在身, 这事也不该避讳容家小姐,只是南下初始在他给晕船的小姐把脉时, 道了句体寒, 于是虞墨戈便偷偷让他开了剂药, 说是驱寒调理气血,其实就是养身子备孕。 二人婚期将至, 他关心未来子嗣问题也没毛病, 无非是急了点。可他怎也没想到虞大人会这么急, 这还没落地呢,便真的怀上了。 自己的药这么管用,梁大夫满意,可想想二人未婚的关系,也不知道人家是个什么态度。 他没言语,目光扫着面前人。虞墨戈表情清清冷冷地,半晌也没个动静,直到他试探地唤了声:“虞大人?”对方才蓦地反应过来,随即朝着他肩膀便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好悬没把他胳膊拍脱臼了。 “赏,回府必有重谢!”虞墨戈字字铿锵,听得出来他在克制,克制满腔的喜悦。瞧着扬起的眉梢,梁大夫稍稍安心,不过还是补言道: “容家小姐体虚,日子又尚浅,虽似喜脉但不甚明显,所以还请大人过些日子再寻大夫瞧瞧。既是喜脉,有些药便不适宜再服用,我还是就船上的药重新拟个方子吧。” 虞墨戈应声,此刻,他笑容已经抑不住了。梁大夫也跟着笑笑,看来自己的顾虑是多余的,人家盼着这孩子呢。接下来的事他便参与不得了,于是告辞回去,虞墨戈点头,不过还是叫住了他嘱咐道:“这事,还请梁大夫暂不要透露风声。” 梁大夫笑应:“虞大人放心,小人明白。”说罢,便离开了。 然此刻,躲在角落里的杨嬷嬷捏了把汗。紧张地抹了抹额角匆匆回了房间,见了神色期待不安的小姐,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垂目道了句:“小姐,我错了。” 容嫣吓了一跳,赶紧下床去搀她,然脚底虚飘随着船猛然晃动,她一个不稳险些摔倒,亏了刚进门的虞墨戈手快,把她拉了住。 虞墨戈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回了床上,偏头看了眼跪地的杨嬷嬷,二人视线对上,见她欲言又止,他都明白了。淡淡道:“这事不怪你,你出去吧,我和她说。” 杨嬷嬷怏怏地看了眼小姐,默默退出去了。容嫣拉住虞墨戈急迫问道: “我到底怎么了” 一刻钟后。 容嫣坐在床角距虞墨戈一臂远,面无表情地望着漆黑的窗外,眼神似空中闪烁的星辰,虽亮,却发出幽幽的寒光。她漠然道: “所以你就让杨嬷嬷换了我的避子药,你们商量好了欺骗我。” 虞墨戈想靠近她,可每近一寸,她便躲一寸,再躲这房间怕是都容不下她了。 他平静道:“是。” “可我们还没成亲呢。” “我知道。” “你知道还如此,这若是传出去”容嫣哽住了。 虞墨戈慢慢朝她靠近,见她没再躲便揽她入怀道:“谁不知你是我未婚妻,你又怕什么呢。” 容嫣不是怕,当初二人各取所需,没有任何关系时她都未曾怕过,她甚至还有那么些期待。可如今不同了,不是说这份期待没有了,而是她马上要做他的妻子,介入他的生活,太多事情她不得不顾虑了。自己和离的标签已经让他成为人们的谈资,不想再凭添一个“未婚先孕”让他困扰。 “我是想安安稳稳地嫁给你”她叹声。 虞墨戈笑了,手覆在了她的小腹上,柔声道:“我也想你安安稳稳地嫁给我,和他一起。” “我是不想再给您惹麻烦了。”容嫣解释。 “麻烦?”虞墨戈惊讶地看着他,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这哪里是麻烦,这对我简直是上天恩赐,你知道我有多期待他吗。”孩子是他们的骨血,有了他存在,他们此生都别想再撇开彼此,永远因这个孩子而绑在一起。 容嫣又何尝不期待呢,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她想做母亲的心情从未淡过。 “可他来的太早了。” “不早。”虞墨戈眉梢挑了挑,噙了抹佻薄的笑。“我怎觉得正是时候呢,明个回去我们便成亲,日子刚刚好。” 话说完,容嫣愣住了,猛然推开他瞪视他的双眼目光警觉。想起在杭州他说过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她霎时间恍然大悟。眉头一皱,嗔怒喝了声:“虞墨戈,你故意的是吧!” 她第一次唤他名字!看来她真的生气了。 虞墨戈被问得一怔,可不过须臾,他俊朗的脸便浮出慵然的笑,然望向她的目光确实温柔缱绻。他又将她拉回来,捏了捏她小脸道。“就算是吧,如果早知道你喝那些药,我早把你娶了,何苦受这些嘴。”他说着,语气越来越轻。“可你傻不傻,不知道那些药伤身子吗?有了孩子大可留下来啊。” 话是暖心,可还是气不平,她拨开他手扭头嘟囔道:“我哪知道你的意思” 确实是他忽略她的感受了,虞墨戈叹了声:“是我对不住你。” 这声道歉让容嫣心下无措。他们的关系本来就尴尬,谁又怪得了谁呢。她一点都怨他,也不觉得他错了什么。可心里这么想,因被骗的事正别扭着的她说不出口,只得掩饰地摆了摆手,佯做不耐道:“这事我没怪您,可旁的话我也不想听了,您休息吧,我也累了。” 她此刻可是重点保护对象,她说累了,他还敢坚持?忙扶她歇了下,随后一转身便要躺在她身边。 容嫣猛然坐起来,惊愕道:“你干嘛?” “陪你歇着啊。” “不用,您回去吧。”她推着他道了句,见他没要走的意思,她煞有介事道:“您在这我睡不好。” 知道她气还没消,虞墨戈无奈笑笑。他环视一周,径直朝窗边的圈椅走去。清清冷冷地挑了挑衣襟,悠然稳坐在那。 “您这是干嘛?”容嫣不解道。 虞墨戈勾唇佻笑。“既然床上多了个人不方便,我坐这陪你便是。” 闻言,容嫣有点怔,随即反应过来“多了个人”指的是谁,她瞥着自己的肚子好不羞窘。自己愁死了他偏还要拿她打趣,于是瞪了他一眼转身背对着他躺下了。 不嫌累他便坐着吧,还正愁不能解解被他骗了这一遭的恨呢。 想着想着,她手下意识地覆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心情复杂。 这里真的有个小东西了吗?如果有了,那她果真是非嫁他不可而且越快越好,想到自己那么一摊子事还没个着落,心里乱糟糟的。可若问自己悔吗? 嗯,好像一点都不 容嫣嘴硬,可她哪里真舍得让虞墨戈坐上一夜,夜里还是让他躺在身边了。二人各怀心思,一夜辗转,许久才入睡。 第二日,本以为容嫣原谅自己了,然她竟一句话都不曾主动与他讲,顺带着连杨嬷嬷也被怨了几日。 虞墨戈这才知道原来她还真是有小脾气的。也不知这气何时能缓过来,但他发现她开始有意无意地注意饮食,连动作也开始小心翼翼的,生怕哪个动作不小心闪了身子。他不禁暗笑:她到底还是在乎这个孩子的。于是越发地觉得她可爱了。 如是一直到了六月三十,他们终于到了通州。担心容嫣身子不适,先遣人回府通报,二人留宿一晚,七月一日才赶回的京城。 虞墨戈送她回叶府,也老太太听闻外孙女回来,坐在前院正堂侯了她一头晌,见了容嫣眼圈都红了。 “下次再不叫你走了。”沈氏拉着她道,“听下人说你晕船又起了疹子,我昨个担心得一夜没睡。眼下可都好了?” 容嫣笑笑,安慰道:“惹祖母担心了,您看我不是好好的。” “哪里就好了,都瘦了。”沈氏摸着她小脸叹道,随即眉毛一拧,板着脸道:“这回可不许你任性了。还说天天腻着我,这才来京城几月,就瞧着你整日往外跑,害得我挂念着。今儿开始哪都不许去了,乖乖在我身边守着,趁你嫁人之前这段日子,我祖孙二人好好亲近亲近。” 说着,她把容嫣手攥得更紧了。儿孙瞧着不禁感叹,到底在老太太心里,还是容嫣最重要。不过没人计较这些,毕竟容嫣是个可怜的,谁不心疼呢。 自打她和虞墨戈订婚后,没了她和寄临这桩事,陈氏释然。毕竟把人伤过,因着几分愧疚她对容嫣更是用心。可无论怎样热情,容嫣如何识礼,二人之间还是生疏了许多,这隔阂难抹了。 即便如此,她该做的还是要做,算是弥补吧。 陈氏提早便将望岘院拾掇好了,知道沈氏思念孙女还特地在她跨院正房安置出一间碧纱橱给容嫣,方便祖孙亲近。言道容嫣来了府里这么些日子,不是她忙着田庄,便是大伙忙着寄临春闱的事,对她有所忽视,如今趁还有段日子出门定要好生照顾,作为叶家表小姐风光出嫁。陈氏甚至打算联络通州祖家,商议容嫣出嫁,容炀留在京城的事 容嫣瞧得出来她是用心了,想必她这些日子是没少了忙活。可思及曾经,容嫣依旧没办法坦然接受,唯是礼貌地笑了笑,还未待她开口,虞墨戈先道了: “叶夫人费心了,不过这些都不必了。通州容家我自会去说和,不劳您操心了。至于容嫣,我想尽快与她完婚。” “尽快?”陈氏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太追问了句。“是要多快?下月吗?” 虞墨戈含笑摇头。“不是,是这月七夕。” 七夕?今儿初一,那不就剩五天了?大伙惊讶,这也太急了,二人可是才从江南回来啊。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英国公府?”沈氏愁眉不展,她可不想孙女的婚事这般匆忙。 虞墨戈笑笑,恭敬道:“是我的意思,不过您放心,府上早便准备好了,若非此次南下我二人如今已是夫妻了。容嫣此行顺利,八月收棉想必她还要忙着她自己的事,我又不忍误她,想想还是提早完婚,彼此都安心了。”说着,他又朝沈氏揖了一揖道:“也算我私心吧,忍不得相思苦,和您一般巴不得日日守着她,请祖母原谅。” 话语诚恳,连“祖母”都提前唤了,大伙不得不感叹:这出了名的纨绔虞家三少,竟也有痴情用心的时候。于是一个个不禁含笑点头,可唯是堂上的沈氏眉心不展。她看了看虞墨戈,又看了看容嫣,沉默须臾缓声道:“这话过会再道,嫣儿,你随我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婚期 容嫣随沈氏去了正堂稍间, 嬷嬷把门关上, 沈氏打量孙女, 从头到脚, 一丝一寸都没放过。 “这些日子虞少爷可是一直都陪着你?”沈氏问道。 不知道祖母想要说什么,容嫣勉强笑笑。“是,他一直照顾着孙女。” 沈氏长出了口气, 整个人松垮下来, 容嫣赶紧上前搀扶她坐下。沈氏顺势将她也拉坐在身边, 目光疼惜地打量, 见她小下巴瘦得更尖了好不心疼,几欲隐忍最后还是开口问道:“与祖母说实话, 为何这般急?虞少爷我不了解, 可我知道你,你向来稳妥仔细, 不是这般冒失的孩子。可是有何苦衷?” 祖母神色关切, 容嫣一时真不知该如何解释。可她越是为难, 沈氏越是觉得她有难言之隐。 这婚事本就来得蹊跷,莫不是他二人之间有何私密?她甚至怀疑起二人成婚的真正目的。一个放荡不羁的公府嫡少爷, 一个和离的小姐,能走在一起本来就让人不可思议, 难不成一个是为了娶而娶,一个是为了嫁而嫁, 需要的仅仅是身份而已? 若果真如此, 沈氏的心一凉到底。“嫣儿啊, 我知道你心寒,当初要你跟了寄临你三舅和舅母反对,但这事还是得看你们,况且不是有祖母在吗。就算你果真不喜欢寄临,咱还可以慢慢等,在乎人家的口舌作甚,任他们嚼去,咱过自己的便罢了,何苦非要与他们置这个气。你是嫁出去了,把他们的嘴堵住了,可你的将来呢?秦府的日子还没过够吗?无论身世地位,虞少爷比起秦晏之有过之而无不及,秦府好歹还有个郡君疼你,可英国公府呢?再想想虞少爷名声在外,你何苦糟践自己啊。” 这话说得容嫣好生无奈,她知道祖母心疼自己,可若再不解释这误会便大了。况且连亲近的祖母都这般揣度,外面人还不定怎么论她和虞墨戈呢。 不过外人怎么想她不在乎,不能让祖母不明不白。 “祖母,您误会了。他是真心要娶我,没有半点假意。” “可娶也不急这一时啊,如此匆忙,嫁妆还好说,我为你订制的凤冠霞帔还没绣出样子呢。何况他才回来。五天啊,英国公府能准备出什么囫囵样。我是想好了一定要让你风光出嫁的,可他们这这哪里把人放在眼中了。” 原来祖母担心的是这个,容嫣笑笑,安慰道:“他不是放在眼里,是放在心里了。” 沈氏不解。然容嫣抿紧了唇,目光不敢对视祖母,脸颊霎时间窘得如沾了晨露的红苹果,水润润地都快熟透了。这话难以启齿,她只得咬牙拉过了祖母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小腹平坦,什么都没有。可这一刹那沈氏都懂了,惊得半晌合不拢嘴! “有了?”沈氏呓语道。 容嫣点了点头。 沈氏还是不敢相信,这么可能?自己的孙女自己知道,向来乖巧守礼,怎么可能做出这般出格的事。曾经与秦晏之订了亲都不敢与他共处一室,可如今她竟然 不对不对,这怨不得孙女,要怨只能怨那个浪子! “是他强迫你的?”沈氏瞪目道了句。 容嫣泄气了,撒娇地唤了声“祖母!”拉着沈氏的手急迫道:“您怎就不信他呢?就算您不信他还不信我吗?我知道您心疼我怕他委屈了我,可您想啊,他能让大夫人亲自来提亲,还护着我南下,因为有孕他下船连家都没回便来商议婚事,这处处不都是为我着想吗?您放心,我会过得很好的,定不叫您操心。” “傻孩子!”沈氏心软了,慈爱地叹了声。“我不怕操心,哪怕为你操心余生我也愿意,我只要你过得好。” “若是如此,那您更该让我嫁他了!”容嫣含笑声音软糯糯地道了句。 如此沈氏还能说什么,孙女这般愿嫁,她只得道:“都依你吧。” 说罢,瞧着她满足的模样,她又无奈摇头,叹声道:“依是依你了,我也盼着你们恩爱,不过真的哪日他待你不如曾经,千万别在自己扛了,告诉祖母,祖母接你回家。” 这话一落,原本兴奋的容嫣再忍不住了,蓦然伸臂抱住祖母扎进了她怀里。其实容嫣早便想这么做了,可碍着礼数她不敢,如今没人在她才不顾那些。祖母怀里暖暖的,深沉的熏香让她莫名地心安,心安到想到要离开祖母她鼻子酸酸的,眼泪流了出来,不住地抽搭。 沈氏笑了,拍着她背温慈道:“别哭了,哭坏了你不打紧,若哭坏了我的小玄孙我可不依了。” 不说倒好,这一说容嫣哭得更厉害了,她是幸福的。有爱人有亲人,容嫣突然觉得这辈子值得了。 方才去稍间时沈氏是冷着张脸的,回来颜色依旧没好看多少。她肃然对着虞墨戈,道这婚事她应下了,七夕可以,但该有的风光半分都不能差,绝不可因匆忙而亏了容嫣。 五天,这要求可有点高。不过是自家老太太,大伙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笑容可掬地对虞墨戈解释道:老太太这是爱孙女心切,多体谅,多体谅。 虞墨戈全然不在意,唯是含笑点头,笃定地望向容嫣,目光温柔似水 得消息孙儿从江南回来了,虞鹤丞一早便在禄庆堂等着,直到傍晚时分才见了他人。听闻他回京便先行去了叶府,虞鹤丞心情复杂。难得见孙儿对谁这般上心,知道这姑娘对他意义非凡,可想到她的身世,他做祖父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不过大儿媳说得对,他不是个不理智的孩子,选择她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只要他喜欢便好,况且他的性子谁又扭得了呢? 正想着,虞墨戈到了。 给祖父请了安,虞墨戈简单地询问了几句家人,祖父道除了宁氏还未从虞晏清被流放的哀伤中走出来,其它都好。于是又打听了田嵩的案子如何,虞墨戈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与祖父讲了。祖父沉默须臾,沉重点头,道他做得对,秦大人是个耿介之人,朝廷需要这样的人。不过至于之后孙儿要如何办,他没多问,他相信虞墨戈自有打算。 然作为武将,二人还是忍不住聊起了沿海倭寇。虞墨戈将见所见所闻尽数道来,忧心颇重。 而虞鹤丞的心思都在孙儿身上,瞧得出他是真的走心了。自打他入仕,虞晏清离开后,他渐渐从浑噩中走了出来,恍若换了个人。不,应该说是恢复了往昔的模样,甚至比曾经更成熟沉静了。虞鹤丞欣慰,有些事也该与他商议了。 “晏清被流放,此生怕是都回不来了。虞家的爵位还是要有人来继承,明个我便上书,请求列你为世子。” 其实一直在虞鹤丞心里,虞墨戈才是合格的爵位继承人,若非当初儿子虞琮坚持,而虞晏清又是长子,他绝不会让他做世子的。 虞墨戈沉吟片刻,随即淡淡道:“祖父还是把世子之位给孤鸣吧。” 虞鹤丞没想到他会拒绝,一时惊忡。虞墨戈镇定地看着祖父解释道:“我明白祖父心思,兄长流放,二哥是庶出,大房只有我自己了。可我不能继承爵位,皇帝限制我带兵出征,我此生都任不了武职了,英国公府是武勋世家,我如何能传承。我不能让虞家停滞在我手里,还是让四弟做世子吧,他和二叔在神机营,再合适不过了。” “皇帝既然能让你入仕,又没有因虞晏清的案子牵扯英国公府,你怎知他哪天不会恢复你的武职呢?孤鸣再合适也不及你。” 虞墨戈无奈摇头。武官是囚笼外的野兽,文官则是指尖上的蚂蚁,就算捏不住,它也翻不出手掌心来。除非入阁为相,但皇帝会让他登上那步吗?不可能。他们真以为皇帝是原谅了英国公府吗?不是,他是想把英国公府操控在股掌间。这事不管虞晏清是否真的看透了,但是他牢里说的那话是对的:皇帝看似帮他,其实就是要各个击破,毁了英国公府。 前世不正是如此吗?先废了他的职,再借虞晏清之手将他押入大牢,逼得祖父古稀之年仍挂帅出征,结果战死沙场。他悲痛欲绝,主动要求平南倭战北虏,结果不但失去了二哥,自己也丧命于虞晏清手下。 前世,直到死亡他始终认为是虞晏清联合首辅害了他,然这一世他才清楚,事情绝没那么简单。至于原因,他一直找寻。而在答案没揭晓前,整个英国公府都处于危险之中,为了不重蹈覆辙,他必须小心谨慎。 “祖父,您是小看了孤鸣了,他只是没有机会而已。况且我也不想再走那条路了,仕途也很好,官场可不一定就比战场安稳,暗潮汹涌怕是战场还不及啊。” 虞墨戈叹道。不过见祖父依旧眉头紧蹙心有不甘,他笑了,又道:“我昔日跟着您南征北战,眼下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您还不让我安宁地在家留些日子,非急着把我朝战场上赶吗?即便您愿意,我还得为我妻儿想想不是。” 话说得在理,虞鹤丞犹豫了,路可不就该他们自己选择如何走。虽是理解,然瞧着虞墨戈那佻薄劲儿,心里又来了气。于是嗔道:“才定了婚便一口一个‘我妻’唤着,让人听了成何体统!且妻都未娶,哪来的儿!往日凛然持重的人,怎这两年便浑成这般!” 生活已经够紧张了,何必还要那般累。况且虞墨戈也不觉得自己说的错,她马上便要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有何不能唤的,至于儿虞墨戈想着想着忽而笑了,对着祖父道: “祖父,我今儿还有事要与您商议。我的婚期,怕是要提前了” 明明是大房娶亲,可把二夫人袁氏给忙坏了。 国公夫人徐氏是续弦,其父亲曾任礼部侍郎,她虽为国公爷生了一儿一女,但为人仍低调不张扬,又因着年纪与前两房儿媳相差不多,故而根本端不起国公夫人的架子,于是这中馈也一并交给了大儿媳管理,这一管便有十几年了。 这十几年里,宁氏倒也用心,可自打爱子虞晏清被流放后,她整个人都垮掉了,每日除了在佛堂给长子祈福,保佑他平安无疾,事事都不理睬。于是这中馈便落在了二房袁氏手里。 中馈谁不愿管,别看操心,那在府里腰杆子可是挺直的。可管便管了,没成想宁氏撒手撒得这么利落,连小儿子的婚事也要她来操办。 更要命的是,虞墨戈只给了她五天的时间。五天啊,就是寻常人家都嫌匆忙,更何况是他们这高门大户,说道规矩都能列成书的。 准备喜服c布置新房c请福人司仪,定宴席单子c下礼,发请柬,祭祖等等,袁氏带着一家人忙得焦头烂额,然虞墨戈竟一条都不肯抹,丝毫不能差。 不过是娶个和离的女人,至于这般大张旗鼓,生怕全天下人不知晓吗。想想自己娶儿媳也没这般用心,袁氏哪能没个脾气。不过思及虞墨戈打算把世子之位让给儿子,再苦再累她也默默往肚子里咽不敢多说一句,只要世子册书没下,她便不能得罪这位三少爷。 为了让他满意,袁氏是卯足了劲,把儿媳妇都拉了出来一起忙活。 虞孤鸣的妻子是袁氏的亲侄女,小袁氏见婆婆尽心尽力地给人家做嫁衣,心里好不痛苦。好歹也是自己亲姑母,当初娶自己也没见她这般。况且嫁进来都是虞家媳妇,凭什么她就要给容嫣忙活。照这么说自己还不及个二嫁女? 自己侄女,看着长大的,袁氏明白她的小脾气,于是劝慰她:大伙为虞墨戈操心还不是因为大房受重视,可明个若是孤鸣成是世子,那横着走的可就是二房了。忍忍,忍忍便过去了。 倒是这么个理。可袁氏一转身的功夫,小袁氏还是撇了嘴,就算孤鸣当了世子又如何,老太爷的心里装得都是三少爷,世子也不过就是个名分的事!看看当初虞晏清不就知道了,国公爷何尝把他放在眼中过。 愿意不愿意,这婚事还是得办,熬了几个不眠夜后,这日子总算是到头了,七夕终于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成亲 虞墨戈清冷一笑:“嫣儿, 她终于知道防盗了~”  直到二更梆子响起仍无困意。 然不多时,忽闻一声闷响, 好似重物坠落。她以为是夜深出了幻觉,可紧接着又是“咚咚”两声。这回她听得真切, 是从正房和后罩房之间的墙壁传来的。耳室墙薄不隔音,她贴着北墙听到似有人语声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惊得她赶紧一吹,熄了灯,悄悄跟了出去。 西耳室和后罩房不通,她绕过容嫣所在的正房, 从东面的门厅望去,果然有几个黑影闪过。 杨嬷嬷登时脊背发凉,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家里遭贼了! 容宅人少房间空,容嫣便将财物都归置到后罩房, 她和杨嬷嬷各一把钥匙。 杨嬷嬷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钥匙还在。那这些人定是外来的盗贼,瞧他们那架势还不得把后罩房搬空了。这可不行,这是小姐的全部家当,没了这些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转身便要喊人,身后一只手将她拉了过来, 连下捂住了她的口。 月光下看清了眼前人, 她惊唤了声:“小姐?” 容嫣手指放在唇边, 示意她不要出声, 朝后看了一眼, 见没人发现赶忙拉她回了正房, 把门锁上。二人趴在次间的北窗屏息凝神地听着,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一切都安静下来。 容嫣推开小窗缝探望,月光下后罩房的门半敞,人都不见了—— 她长舒了口气,让嬷嬷把灯点上。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嬷嬷手抑不住地抖索,急得眼眶都红了。 容嫣握住她手镇定道:“不走又如何,护院都在前院倒座房,等他们赶来盗贼早就跑了。再者被他们发现,会让你继续喊吗?一时慌乱伤了你怎么办?” 年纪大了眼窝就是浅,杨嬷嬷泪花滚落。“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够本了,是伤是死不要紧。那可是您所有的家当,没了它往后的日子可如何过啊。” 容嫣笑了,拿着帕子给她摸泪。“人是活的钱是死的,在乎那么多干嘛。钱可不及人重要。放心,那不过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在前院东厢呢。” “您什么时候移的?我怎不知?”杨嬷嬷诧异道。 “昨个移的,你去绣房的时候。怕你惊心回来便没告诉你。” 杨嬷嬷更惊讶了。“您知道他们会来?” “猜测而已,以往万一。” “那为何不都挪到东厢房!还让他们盗去那么些。” 容嫣摇了摇头。“贼不走空。后罩房若是空的,不会翻其他地方吗?他们也不知我究竟有多少财产,许搬空了后罩房便不想其他了。” 杨嬷嬷还是不甘心。“不能就这么算了!报官吧!许还能追回来的。” “报,当然要报。”容嫣神情笃定。随即又莞尔道:“不过现在还是睡吧,一切都待明早再说。” “这” 杨嬷嬷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小姐竟如此淡定,一点都不急。她不急,杨嬷嬷可睡不着。 容嫣知道她心里惦记,便拉她睡在了正房。杨嬷嬷也不想走,两个人在总归安全些,她守着小姐守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容嫣便遣护院去报官。 被盗总额近千两,这案子可不小,县尊派了县丞孙遇知和张捕头一同去的。 二人揣测了一路,定是因容家小姐买地的消息传出去,才让人起了贼心。亏得没声张地先把地买下来,留了家底,不然这一盗空,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衙门可不敢保证一定能把这案子破了,追回赃款。 张捕头才过而立,虽是捕头也不过是个二两的职,哪见过这么多钱。感叹容家小姐还真阔绰,买了地还有这么多钱。 孙县丞哼了哼。“都道她和离的,你可知道她嫁的是谁?通州秦家!建安郡君的嫡孙,分她这点钱,算个什么。” “如此还要和离?”张捕头惊道,一张麦色粗犷的脸写满不可思议。“真是放着金窝奔鸟巢啊!可也是,人家那鸟巢也比咱这鸡窝富贵。” “但凡是个女人谁愿和离,更何况夫君是英杰俊才的秦主事。和离不过是留颜面罢了,听闻成婚五年无所出,不和离等着被休?倒也算个聪明人。”孙县丞哼笑,又戳了戳张捕头。“前几日你逮的那周仁?也和她有关!” “嗯?有何关系?” 孙县丞才四十出头,但老态尽显,尤其一笑眼睛都被褶子挤没了。他低声道:“我是听县尊提的,钱员外告周仁的证据都是她收齐的。由此钻了个空子,低价买了钱员外的地。谁叫前任县丞去得早,没个靠山,那周仁赔的呀,分文不剩。” “这女人厉害啊,那我倒要好好瞧瞧” 张捕头见到容嫣时,愣了—— 听了一路的故事,又是和离,又是精明算计,他脑袋里呈现的形象要么凶如夜叉,要么长颈鸟喙气势咄咄。 可眼前这个,说沉鱼落雁也不为过。娇柔貌美,袅袅婷婷,也不过十七八岁。一笑一颦,一言一举,绰约而不失气度,从里到外透着矜贵。 张捕头心里不由得啧啧感叹:娶妻如此,就是一辈子不生,当菩萨供着也值! 眼见着张捕头视线痴迷不离容嫣,孙县丞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眼神提醒他:陈侍郎都请不动的人,可不是他能惦记的! 容嫣没在意,从容泰然地将事情原委道来。声音轻柔软糯,却自带清冷的气场,让人敬由心生。她话语清晰,时间c地点c作案过程该交代的没有星点疏漏,最后还将所盗之物的明细列了出来。为方便府衙办案,现场更无一人去过,没有丝毫破坏。 张捕头讶异得嘴都合不拢了。幸而她是个女人,不然自己这饭碗还不得保不住。 进了后院,穿过门厅,众人发现地上有许多零零乱乱的黑灰脚印,从后罩房的门口,一直延至墙根,翻墙而过。 容嫣解释:之前听下人道常有人窥探容宅,她便留了心,担心财物被盗,便在箱子和后罩房的青石地面洒了薄薄的碳灰。房间暗,又是夜晚盗窃,不易被发现,所以盗贼留下了这些。 容嫣回首,看着县丞和怔愣的张捕头,微微一笑,道:“如此,便不怕破不了案了吧。” 张捕头缓过神来,忽地朗笑,佩服地点了点头。他算是领略到这女人的厉害了。不过自己好歹是个捕头,总不能太丢人。于是蹲下身来仔细分析脚印。 大小来看,是男人无疑,至少三人;从墙壁模糊的脚印看,几人身手不错,起码年轻尚轻。鞋印边缘整齐,不是流民抑或山贼所穿的草鞋;其中一个鞋印,应是方头高筒毡靴,这靴子保温极好是儒生常穿的。不过儒生可翻不过容宅的高墙,那么此人定是个喜好张扬之人 听着张捕头分析,容嫣感慨:若是现代技术,扫个指纹分分钟便解决了,如今却不行。可想想,也不对啊。自古便有按手印签契约一说,军队还有《箕斗册》,利用的不都是指纹吗? 她四处查找,看了眼箱子,无意问:“这是指印?” 张捕头循视而察,的确是几个清晰的墨黑指纹,这可极有用啊!他看了眼淡定的容嫣,明白她是在不动声色地提点,不由得笑了。 要拓指纹,箱子被衙役抬走。 临行前,县丞和容嫣道了几句安抚的话,容嫣含笑道谢。张捕头站了半晌却不知该说点什么,三十出头的大汉,竟在笑姑娘面前羞了。道了句:“小姐放心,张某人定破此案。”便红着脸随县丞去了。 云毓院,书房。 虞墨戈站在哥窑冰裂纹青瓷缸前,看着水面,心不在焉。水中几尾红白锦鲤嬉戏游逐,摆着尾巴,讨好似的等着他手里的鱼食投进来。 唯一的一只蓝衣锦鲤窜上来,嘴巴拱出水面,荡出层层涟漪,使得水中映的那张脸也跟着晃了晃。 他回过神,手里鱼食一尽撒入了水里。小鱼纷纷抢食,水面彻底打乱,那张脸也被揉碎了。可随着波荡渐轻,碎片一块块拼接,最后那张脸再次出现。 俊美如玉,清冷寡淡。 虞墨戈抬手,从左额沿着眉骨一直抚到眼尾。没有疤痕的触感,唯有平滑紧致的皮肤和茂密丰眉。 到底是过去了,还是没发生 “爷?”九羽声音响起。 虞墨戈蓦然收手,转回圈椅上悠然坐下。声音平静无波:“去请了?” “去了,不过未必会来,容宅昨晚遭贼了。” 搭在椅背的手突然一僵,举眸看了默立的人一眼。九羽解释道:“小姐无碍,唯是财物被盗一空,已经报案了。”于是将事情大概讲出,虞墨戈听着,僵住的手渐渐松弛,最后握紧椅背问道:“看清人了吗?” 九羽明白他问的不是容嫣,而是自己派出去跟踪容家小姐的人。可他需要的不过是容嫣的行踪而已,夜间也没有必要跟了。 “没有。” 虞墨戈深吸了口气,仰头阖目,手下意识去摸眉骨。“从今儿开始多派几个人,不间断地盯着,一定把人护好了,不可出一点差池。” 九羽看着他,应声:“是。” 刚说罢,便听门外小厮曲水来报:“容家小姐来了” 寒冬腊月,绵雪霏霏。 云毓院书房里,香薰缥缈,温如暖春。 身穿桃粉比夹的小丫鬟站在高几侧,纤指捏着墨锭静静地磨着。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娇嫩的小脸绯红,眼睛时不时地瞟向高几前挥墨的男子。 男子身量颀长,雪青的直身衬得他清清淡淡,冷若寒潭。他站如松竹,头稍低目光落在面前的宣纸上,一张侧容被窗口映入的光打得清晰,眉骨c鼻梁c双唇c下颌线条精致到完美,有如雕刻。 天下竟有如此俊逸非凡的人,俊得带了仙气似的 小丫头看得恍惚,墨锭撞到砚边,“哒”的一声响。 虞墨戈余光淡淡扫了一眼。待书完最后一字,提笔而望。 “更重重c龙绡衬著。倚东风,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 是辛弃疾的《赋梅》。 他默念着,目光落在“嫣”上,如春风抚过,将他眸中的清冷吹淡了。失神间,饱含墨汁的笔悬着,墨水滴落,在宣纸上绽了朵墨花。 “少爷小心!” 小丫头疾呼,去扯宣纸,手不偏不倚,碰到了虞墨戈扶案的指尖。他指尖冰凉,小丫头惊得登时僵住,直到一束清冷的目光扫来,她才猛然醒了,收手跪倒在地。 “少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是怕那字对不起” 小丫头紧张得脸色发白。不过明眸朱唇,细皮嫩肉的也算个美人胚子。虞墨戈见她双肩颤抖,柔弱得似雨打娇花,哼笑一声,坐回圈椅上,语气慵懒道: “起来吧。” 小丫头长舒了口气,低头起身。目光落在搭于桌面的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上,想到方才的触感,脸又红了,心扑腾扑腾地跳,于是媚眼弯眯偷瞄了少爷一眼。见他也在看着自己,慌乱垂眸,唇角却不自觉地勾了勾。 若非曲水病了,她也不会有机会伺候。入府两年,今儿才算看清这位少爷。长得跟神仙似的,哪个会不动心。听闻他名声在外,是京城有名的风流人物,落拓不羁。也不知他方才看自己那眼可是 正想着,九羽来了。 见九羽静默伫立,小丫鬟识趣地福了福身,媚然笑道:“奴婢先退了。” 虞墨戈目光跟着她,一直到她转出了书房的正门 “爷,京城又来人了。”九羽开口道,“世子催您回去。” “催吧!就道我身子没好,需再养些日子。”虞墨戈漫不经心举起了方才的那幅字端详。 九羽面色为难。“人已来了两日。怕是世子下了死令,您不走,他便不回。” 字幅后,虞墨戈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他目光落在方才的墨点上,越看越是碍眼,于是双手合拢将那副字团成了一团,修长的手指轻弹,纸团飞落,滚到了九羽脚边。 “方才那丫鬟,不许再入云毓院一步。” 他寒声道。目光瞥着桌上浅刀细雕的绿端砚台,手指一挥。 “算了,直接打发了吧。连同这砚,扔了。” “是。”九羽低头应声,又道:“那京城来的人” 虞墨戈起身,脊背挺拔优雅地抚了抚衣襟,操起一把折扇佻然笑道:“走吧,陪爷逛一趟!” 这几日容嫣没闲着,她算过了,自己的嫁妆加上秦晏之许她从秦府带走的东西,最后折合成现银约六千两。这不是笔小数目,简简单单够她安逸地过一生了。 不过她不想坐吃山空。于是抽出三分之一,打算置办田产。 为何置办田产?因为土地才是最根本的保障。农业本身就是社会经济基础,尤其是农耕文化的国度,加上这个时代产业分化缓慢,结构单一。所以没有比发展农业更适合的了。 理论如此,实践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比如说最基本的——买地。 她预算过:良田五两一亩,她可以买四百,差一些的能买五百。卖田者不在少数,可她人生地不熟,又正值冬季白雪皑皑,没办法了解田庄真实情况。 对于土地质量,做个实地考察,多听多问能探出来。可过程长不说,重要的是太张扬了。 她孤身住在容宅已然瞩目,平日里都是低调行事,若再让人知道她有千两家产,危险系数免不了会升。 故而想来想去还是该找个中间人,而整个宛平也只有一人能帮她。 谭青窕—— 自打冬至那日离开临安府,容嫣一直没再去。中间表姐来过一次,劝她不要和表姐夫计较,他是男人,总归思虑不周。 容嫣没在意,嫁不嫁在自己,和他一外人计较这些干嘛。再说他看不起自己,也不是从这件事开始的。 至于陈侍郎,吃了容嫣多次闭门羹,心思也淡了。虽不甚甘心,毕竟是官宦世家,姑娘不愿嫁他不至为此闹得满城风雨,影响儿孙仕途。 所以容嫣更犯不上和徐井松较劲。 可她还是不想见他。 于是拣徐井松在卫所的时间去了临安伯府。 几日不见,青窕神形略显憔悴,可见了表妹眼睛登时亮了。 以为表妹还因提亲的事生气,如今见她来不知有多高兴。如此容嫣倒惭愧了,表姐始终真心待她,她却一直在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洞房 虞墨戈清冷一笑:“嫣儿,她终于知道防盗了~” 阳光窜入拔步床的围廊, 透过月白纱帷, 再洒在脸上时, 暖暖的。 她慵懒地眯起眼打量四周,陌生, 好似穿越之初, 且伴着阵阵头疼。她习惯这种生活了,每次从睡梦中醒来都恍若重生,需要时间辨认, 接受 可是, 无论如何搜索她都想不起这是哪—— 身后, 均匀的呼吸声入耳, 她惊得脊背一凉,登时睁大了双眼。拔步床栏,一条熟悉的银白狐毛大氅甩在那堪堪欲坠, 似她绷紧的神经,在断裂边缘。 昨夜的片段在脑海中回放 隔间,男人, 醉酒, 被跟踪然后遇到他 她不记得和虞墨戈相遇后都发生了什么, 唯一留下的只有感官上的记忆,和离开通州那晚一样:纵情一夜, 荒唐至极。 今儿这记忆似乎比上一次还要过分, 感觉更强烈。 她努力平复, 怕惊醒他,头都没敢回悄悄起身。才一撑起,浑身酸疼得都快散架了。想到昨夜的疯狂,容嫣羞得直咬牙,忍着颤抖的胳膊要起来,然一个没撑住又倒了回去。床震得微颤,只听身边人轻哼了一声,翻身伸臂,将她环了住。 容嫣屏息,余光扫向他。 他轮廓深邃,五官精致得每一寸都似经过精准计算细细雕刻出的一般。皮肤白皙,在细碎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云端之上的幻影,遥不可及,一碰即碎。 见惯了他慵懒的清冷,此刻他安安静静地睡着,没有凌然的气势,连棱角都柔了许多,唯是眉心不自觉地蹙起,透着淡淡的清寂。 待他呼吸逐渐均匀,容嫣轻抬他的胳膊,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悄悄下床,踮着脚尖把自己零落的衣衫拣起。 她一面穿衣,一面环视四周。 房间很大,面阔五间,她应该是在西稍间。房内装饰典雅富贵,瞧着紫檀小几琉璃花瓠,墙上的征明真迹,她也知这不是酒楼也不是客栈。 她尽量放低声音走到明间,透过窗格上蝉翼府纱,见门口侍卫把守,几个丫鬟正恭敬地侯着,她有点慌。 就这么走出去?她不敢。 容嫣慌张环望,见西次间花梨束腰长桌上的后窗开着,眼神一亮,想都未想硬着头皮蹬着椅子要逃。 才够到窗边,一只大手扣在她小腹,猛然回拉。随着一声惊叫,她被身后人捞进了怀里。 后背撞在他紧实的胸膛上,有点疼。她蹙了蹙眉,握着腰间的手臂仰头,一眼撞上了虞墨戈正低头望她的深眸。 他眼底溢笑,慵懒地挑了挑唇角,随即像对待小动物一般将她夹起,丢回了床上。 这一夹一丢,让容嫣生了恐惧。她拢了拢衣襟,怵声道:“昨晚喝多了,我都不记得了。你,你让我走吧。” 看着她乖巧的模样,虞墨戈蓦地笑了。 醉酒和清醒的她判若两人—— 昨夜她哭着一次次在他身下讨饶,却在忘情时无意识迎合。既纯美得让人动容,又妖媚得让人痴迷。谁能想象这便是白日里那个谨慎刻板的姑娘,说尤物也不为过。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可以,你要走没人拦你。但那窗对着园林,出不去的。” 容嫣猛然起身。忽而想到什么,茫然问:“这是哪?” “我的别院。” 虞家别院?完了完了,让人看见她从这出去,更解释不清了。 容嫣清媚的小脸霎时惨白,愣了半晌,又神色绝望地坐了回去。 虞墨戈从多宝阁的漆匣里拿出一只瓷瓶,走过来,方坐在她身边,她蹭地站了起来。他无奈一笑,拉她坐下,伸手便去解她衣衫。 容嫣吓得直朝后躲。 他握着瓷瓶,朝她身上扫了一眼,道:“帮你擦药。” “不用!”容嫣拒绝。可想到起床时身上青红相间的痕迹,若被嬷嬷发现,真不好解释,于是犹豫地去接药瓶,小声道:“我自己来。” “你够得到吗?” 说着,左手朝她腰间系带一扯,右手连同内外衫齐齐拉了下来,一气呵成。容嫣还没反应过来,半个肩背已露他眼前。 她挣扎,他按着她肩不叫她动,另一只手仔细地给她搽药。嫩滑若玉的肌肤上,尽是殷红的吻痕,每每碰触,都会让她下意识挺直腰身。 他昨晚失控了,因她 “跟我吧!”身后,他手指未停,淡淡道。 容嫣没应声。 跟他,做外室吗?那她真成了自己厌恶的尤姨娘了。用她现代的芯思考,外室和小三有什么区别?也许这个时代能够接受,但她不能。 他未婚未娶,自己应该算不上三。也可能连三都不是,以他的性子,她可能是四c五,或者六 想到这容嫣冷笑。他手一滞,问道: “讨厌我?” 凉丝丝的药膏被他带着温度的指腹涂抹开,有些热,热得直窜心头。她想了想,摇头。 身后响起低沉的哼笑。 虞墨戈指尖点了点她白嫩的皮肤,随着微颤一片晕红散开。她对他有反应,不会讨厌的,她需要他就如他需要她一样。 “跟了我,我可以护着你。” 她依旧摇头。 后背的药涂好了,他拉起她的衣衫,扳过她背对自己的身子,将剩下的药膏放在她手里。容嫣低头一动不动,连表情都凝住了,秀眉深颦,紧抿着唇似在抉择。 虞墨戈慵然而笑。“好吧,我可以等。” 又是一阵沉默 容嫣攥着瓷瓶的手紧得发白,衣衫也顾不得整,失神凝思。 直到他手又伸到腰间,她突然醒了,惊诧地看着他拣起散落的系带,帮她系了上。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绕动,不算熟练,但很认真。 他平时也这样对待其他女人吗? 容嫣看着他清冷的脸。即便离他最近,近得他在她体内放纵时,他依旧带着浅淡的疏离和凉薄。这种人不会有感情的,这些只是维持交际的手段罢了。 这样也好—— “我同意。” 她声音微弱,像跟羽毛撩了一下他的耳膜。他手顿住,看着她。她继续道:“但我不会做你外室。” 话一出口,男人收回了手。眸色蒙了一层深沉,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那你想做什么?” 他磁性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分警觉。容嫣知道他是误会了,摇头道: “我什么都不做。”“我们可以维持这种关系,但不需要你养我,对你我也没有义务。我们互不干涉,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既然对彼此都有好感又得不到想要的婚姻,这种关系最好。 她的生活,自己说的算。 虞墨戈盯着她,眸色越来越深,深不可测。半晌,他神情慵懒,眼角微扬轻佻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容嫣看着他,眼神如清晨的阳光,明媚,柔和,却带着独有倔强。连软糯的声音都透着股坚定。“我知道。所以我们都不耽误彼此,如果哪日你走了,我不会伤心;我离开了,你也不必挽留。” 不谈感情,便不会受伤。 “好。”他顿了顿。“只要你喜欢。” 容嫣暗舒了口气,还担心他会坚持,没想到答应得痛快。不过想想也是,既满足彼此,又避免不必要的牵扯,何乐而不为呢。 “这件事不能让他人知晓。还有,一切都待我宅子收回了再说。” 虞墨戈狭目微眯,低哑着声音笑意不明道: “好。” 被顺利送出别院,容嫣没回临安伯府,为了有足够的时间调整心态,她先去了容宅。路上,想到方才所作的决定,她仍感到不可思议。 就这么答应了?她觉得自己有点冲动。但细想这种冲动不是没有原因的:整个世界都觉得她叛逆,弃她如敝履,她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逢迎他们? 什么礼教恭顺明德,遵循这些,她要么在秦家凄凉一生等着被休;要么嫁给致仕的垂垂老者为妻为妾。哪个她都不甘。 所以生活如此不待见她,何必还要讨它欢心。 她想按自己的方式去过 正想着,容宅到了。 她款款走上台阶伸手去扣门,才一用力,门开了。容嫣惊诧—— 门厅的单扇门也是开着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当初拦着自己的小厮也不知所踪。她唤了一声,没人应,便犹豫地绕过了影壁。 庭院冷清清的。入了正房,不要说人,除了原有的家具,房中的饰物用具全都不见了。这一看便是搬走了,且搬得匆忙,房里错位的椅凳略显凌乱。 这有点措手不及。 劝了那么久不肯走,这一夜功夫便人间蒸发了?当初那么坚持,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他们下了决心?可即便要搬,也该打个招呼,这般不声不响地走了,后续问题如何处理?合约c手续c费用这些他们都不管了?容嫣心里不安。这些不解决,别是哪日再找上门来,牵扯不清。 不过走了到底是喜事一桩。在打听了孙掌柜一家落脚处后,她回了临安伯府。 杨嬷嬷和表姐见了她,一个抹泪埋怨,一个嗔怒心疼,质问她到底哪去了,连个话都不留消失了一个晚上,急的她们就差遣人挨家挨户地寻了。 容嫣含笑抱歉,解释自己因容宅的事心郁,去酒楼定了客房喝酒。醉了,便留宿了。 听了这话,青窕更心疼了。暗叹哪里只是容宅的事让她郁结,怕是念家了吧。于是劝她不要为此事着急,暂且在伯府踏实住着。 容嫣辞谢,把孙掌柜一夜消失的事讲给她听,且告之今日便要搬入容宅。 青窕闻言好不惊讶。可惊讶之余,再没理由留表妹了。莫名地难过,眼圈竟红了。 没想到表姐如此情绪化,容嫣笑劝:“又不是离开宛平,离得那么近,还是可以常见啊” 正劝着,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垂花门入了前院的超手游廊。坐在另一端的容嫣赶紧道了句:“临走再去看看澜姐儿吧。”便拉着表姐从角门去后院。 虞墨戈刚转进游廊,余光里,一抹纤细的背影匆匆穿过耳房旁侧的角门,消失了。 他脚步稍稍停顿了片刻,身旁的徐井桐抬眼,看到妻子没打招呼便转入角门。笑着解释道:“容表妹要搬走,夫人舍不得,这两日心情不佳。” “搬了,今日吗?”虞墨戈语气淡淡,漫不经心道。 徐井桐笑应:“是,听下人说容宅腾出来了。”他无奈摇摇头。“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之前那住户还不肯走,这一夜间便搬了个干净。可是急啊?” 虞墨戈捻了捻手里的玉佩,唇角微勾,轻挑的眉眼蕴了丝谑意。他不以为然地瞥了徐井桐一眼,哼笑道:“急吗?不正是你所盼么。”说着,只见灌木微动,唤了声“雪墨”,一团白影窜出,直直跳向他怀里,是那只“雪里拖枪”。 他抱着猫轻抚它头,似是而非地道了句:“咱们也该走喽。”便绕过怔愣的徐井桐,径直入了正堂 虞墨戈不许下人扫院,独自踏在白雪上。一身素衣,阳光下明朗朗的,却不带柔和之色,清冷得像云端漫步的天神,俯瞰芸芸众生,耀眼而不真实。 身周极静,唯有脚下积雪发出的声音击动耳膜,捋着心中的忧丝万缕。 “京城如何了?” 他突然驻足而问。廊庑下,默立的九羽应声。 “世子爷去找了首辅,首辅面上虽撤回佥都御史,可背地里却派了锦衣卫去查。” “他是想握住英国公府的把柄。”虞墨戈冷道。“你那边查得如何了?” 九羽就待这句问话呢。他神情难得波动,笃声道:“证据确凿。” 虞墨戈扬首,下颌紧绷,精致的轮廓扯出硬朗的线条,冷峭清冽。他望向无云青空,眸色深得诡异,宛若蓄着的是几世的怨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敬茶 京城, 秦府。 秦晏之感觉自己并没喝多少, 但回到秦府时头不免有些晕。入了正房便坐下来喝了口茶, 荀瑛站在他身后, 伸手落在他的额角。他猛然一怔, 要躲, 然瞧见房中几个小丫鬟噤声默认了,屏着呼吸感觉一双细指在他额角轻轻揉着。 本是舒适的事, 偏他整个身子都紧绷起来, 荀瑛感觉得到指腹下的青筋。 直到小丫鬟们布置了寝室, 依次下去了,秦晏之才抬手将她制止。 他起身距她两步之遥, 垂目道:“时候不早了, 你歇着吧。我今儿有些醉,去书房睡了。” 荀瑛一直僵着, 举起的双手还未落下,她看着他道:“秦晏之,你就要这样一直躲下去吗?”见他不应声, 她收回手,倚在桌角长出了口气。“既然你这般惦念她,为何还要与她和离。” “我没惦记她。” 荀瑛哼笑。“这话你自己信吗?”她无意地拨着他喝过的茶杯问,“你当我不知你今儿为何要去?还不是为了她。” “我是为了替祖母送礼,谢虞墨戈对父亲伸出援手。”他垂目应, 本就白皙的脸更淡了, 淡得薄唇都没了颜色。 “你谢得不该是他, 你谢的该是我叔父,田嵩的案子是我叔父撤下的!” 荀瑛皱眉道,手不自觉地捏紧了那杯子,凉冰冰的,跟他的心一般。他除了冷漠便是沉默,待她还有过其他任何一丝情义吗?没有。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连夫妻都算不上!成婚半月了,他每日寻各种借口躲开她,他把她当妻子了吗? 满腹的怨气,可她还是压下去了,她深吸了口气,努力平静道:“我不想和你吵。其实我知道你娶我的目的,无非是为了你父亲。不过我愿意嫁你,我不介意你的过去,也愿意陪你从过去走出来。我相信我能做到,可你不能连一个让我靠近你的机会都不给。这不公平!” 不公平。他对容嫣便公平吗?他右手下意识地握住了袖口。荀瑛的目光跟去,被他捏在指尖的是袖口的那朵朝颜。从她嫁他开始,他便一直穿着这件中衣,时常望着袖口的绣花发呆,如此她不懂也懂了,那容嫣留下的。 她看着那朵已经被他摩挲得黯淡的花,无奈苦笑。“她已经成亲了,已经嫁人了,你还不肯放下吗?” 对啊。她成亲了,她嫁给了虞墨戈。忆起在客栈她看虞墨戈那种无限信赖的目光,他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攥紧的手渐渐松开,眉间的凝重化开,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凄凉。荀瑛看得好不心疼,为他,也为自己。 她走过去,掰开了他的手。他没挣脱,深思凝滞了。“她成亲了,你也成亲了。你和她的曾经我都听说了。你当初已经负了一个,如今还要再负一个吗?”说着,她握紧了他的手,不肯撒开。 秦晏之惊愕地看着她。她却举起了二人的手,因为攥得太用力,她纤纤细指已经没了颜色。她神情镇定而笃然道:“秦晏之,我告诉你,我不是她。不论你如何待我,我都不会如她与你和离,这辈子你都别想甩开我了!” 心被猛然撞了一下,他呼吸凝滞。 这是他最想听到的话,可来晚了,也来错了对象。如果容嫣没有放弃他,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他盯着荀瑛,好似又看到了曾经初嫁于他的容嫣,那时候的她也是信心满满,可这信心却一点点地被他磨掉了 秦晏之忽而笑了,他摇头凉苦地看着荀瑛。“五年,五年啊。人一生有几个五年” “有几个我便等你几个!”荀瑛坚定道。 他眉间的凄楚更深,他第一次对她带了怜惜的语气道:“你这又是何苦?” 仅仅是这一丝情绪的波澜足够让荀瑛激动,可她面上仍不改色,认真道:“痴情的不止你一个。” 虽然换了个地方,但身边人是熟悉的,容嫣心里踏实,一夜安眠。 第二日睁开惺忪睡眼时,阳光已经明晃晃地照进房间,透过红纱帷帐,把整个空间都映成了暧昧的颜色。 她困意未尽,小腹上还贴着那只温热的手掌,她下意识朝他怀里缩了缩,再次闭上了眼睛。可不过须臾她猛地又睁开了—— 她终于想起她在哪了,昨天是他们的洞房夜,今儿是新婚第一天,是要给拜舅姑给长辈敬茶的。 天都亮透了,肯定晚了。 容嫣挣着要起,身后人嗯了声,双臂紧扣把她锁得更紧了。 “该起了,再不起便来不及了。”她急迫道。 虞墨戈下颌在她肩头蹭了蹭,深吸了口气,阖目慵然道:“不急。” 他是不急,她可不行。哪有第一日便不守规矩的,这英国公府的人还不定如何揣度她呢。 “不行,不能让长辈们久等了。”她依旧推着她手,扭着身子要挣开。身后人不依,二人磨蹭间虞墨戈手臂一紧,屏息僵住了。 “别动了”他压抑着嗓音低沉道。 清早生|理反应本来就强,又忍了一夜,眼下他呼吸都重了。身下被复苏的欲望抵着,容嫣瞬间乖了,不敢再动。直待他深吸了口气,调匀了呼吸,她才敢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仰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讨好道: “您起来吧,好不好。还得伺候您更衣呢。” 怀里人乖得像只小猫,声音软绵绵地,亦如怀里的触感。她眼里盛了汪清水,在光耀下荡漾,晃得他心更乱了。他捏着她小下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佻笑问:“昨个什么日子?” 容嫣一怔,脱口道:“成亲。” 他狭目微眯,指腹摩挲着她被他咬过的下唇,笑道:“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夫妻。”她像个回答先生问题的小孩子,听话得好不可爱。他甚至有种想要把她揉进身子里的冲动,不过他还安奈住了,盯着她一双水润的唇瓣又问:“那你该唤我什么?” “夫君。” 反应还算快。他稍稍满意地哼了声,不过抱着她的手依旧没松开。 “还有呢?”他继续道。 还有什么?她有点懵,不知道除了夫君还能叫什么。她茫然摇了摇头,他却蓦地两只手一起将她扣向怀里,二人胸口相贴,近得甚至感受得到彼此的心跳。 她急了。“您别闹了!” “你说不出,咱便不起了。” 虞墨戈笑意更浓,见她明明逃不开却执拗得不肯回答,非挣脱不可,他惩罚似的在她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 容嫣登时定住了。愕然地盯着他,好似面对个陌生人一般,眉心越颦越深,撅着樱唇恼嗔了句:“虞墨戈,你闹够了没!” “终于对了。”他笑道。随即抬手撩了撩她额角的碎发,目光中温柔流淌,她被溺在其中。“日后便这么唤,唤夫君也好,唤我名字也好,不要再那般见外了。你我是夫妻了,要共度一生的,还有比我们再亲的人吗?”说罢,轻轻地在她额头亲了亲。他双唇柔软得不可思议,把容嫣的心也亲得软了,软得一塌糊涂。 她温暖得不知所措,把脸埋在了他胸口,弯唇喃喃道:“还有更亲的人。”那个流着他们骨血,将他们永远牵在一起,扯都扯不开的人。 虞墨戈似也想到了,却不由得轻叹了声。 可不是亲么,为了他,这日子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 二人整理罢便去前院请安,英国公和老夫人已经到了,还有各房儿孙也侯在正堂。容嫣远远瞧着满堂的人,一颗心不由得提了起来。这些便是她日后要一同生活的人了,可每一个对她而言都是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带着一个现代的芯,她不太能接受这种大家庭式的生活,没有绝对的自由,还要花心思与这些没有任何血缘甚至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周旋,即便相处得再融洽,也难免不会有磕磕绊绊,矛盾误会。可容嫣却心甘情愿,只是为了身边这个人。 她手下意识地动了动,被身边人默契地一把握住指尖。 二人对视,恬然而笑,暖得连朝阳都逊色了几分。 这笑也被堂上众人瞧在眼中,姑娘且不说,他们是有多久没见过虞墨戈这般轻松了。 候在廊庑下的大丫鬟冬青瞧见二人,福身唤了声:“三少爷,少夫人。”便转身引着二人入了正堂。 主位上,一年过古稀却精神矍铄的长者镇定地看着二人,无甚神色却气势颇盛,倒是和虞墨戈有几分相似,容嫣知道这便是英国公了。而他身边的老夫人,年岁也不过五十上下,容色端庄温慈,弯眉淡笑,看着便让人想要亲近。这应是国公爷的续弦夫人,徐氏。 容嫣随虞墨戈上前,跪在二人面前,分别端了茶奉上。她随着他柔声唤道:“祖父,祖母。” 虞鹤丞淡然颌首,徐氏把准备好的红包给了二人,笑道:“快起来吧,地上凉。昨个匆忙也没瞧上,今儿才看清这新媳妇好生的俊,和墨戈倒是极般配。” “可不是。”二夫人袁氏也跟着笑了。“昨个闹了洞房,武阳侯夫人便一个劲儿地夸墨戈媳妇漂亮,说跟仙女似的,今儿瞧瞧,可是半分不假啊。听这声音都好听,甜得像蜜。怪不得大嫂这般重视,换了我,得了这般媳妇也要亲自上门提亲不可了。” 袁氏嘴甜,坐在东侧官帽椅上的宁氏看着容嫣淡淡一笑。不过袁氏身后的儿媳小袁氏不大高兴,这话怎听着都似自己不如这大房儿媳似的。 虞墨戈带着容嫣给宁氏敬茶,宁氏饮下,便从身后小丫鬟那接来一只红漆描金木匣,递给容嫣。她莞尔点头,容嫣打开,是一对精致绝伦的镂空羊脂白玉镯子。那镯子玉质便不必说了,便是手工都是极少见的,内里中空,外侧则雕着争艳牡丹。只是看上去不算新。 “这是我成亲时,世子爷送我的,如今便送你吧。”宁氏口中的世子爷,便是她夫君虞琮。看着那镯子似勾起旧思,她叹道:“你们便好生过日子吧,如这牡丹浓情,也如这玉镯圆满” 容嫣瞧着宁氏看那镯子的眼神也知道此物对她意义非凡,何况还是亡夫的遗念。她下意识看看虞墨戈,见他微微点头,她恭谨道:“谢过母亲。”便收下了。 宁氏轻瞥了眼身后,道:“你大嫂不舒服没来,这是你二嫂,还有六妹妹争暖。” 容嫣对着二人一一招呼。二嫂孙氏笑容温婉地点了点头,争暖却是容色淡淡,警觉地打量着这位三嫂。 大房认过了,便是二房。容嫣见过二叔虞璟,叔母袁氏,二人含笑也送了礼。容嫣听说了这婚事都是袁氏一手操办的,接礼时含笑道:“谢二叔母,这些日子辛苦您了。” 袁氏闻言微惊,心里不免活起来。没想到新媳妇还知道问候她一声,想来是个心思通透的,看得出轻重。不糊涂便好,不糊涂的人好相处。于是她抿笑道: “哪里的话,都是叔母应该的。”说着,总觉得话不到位,看了眼宁氏又道:“你母亲最近身子骨不好,府里中公便暂时交与我管,这日后你若是缺什么少什么,便直接开口对叔母说,可别委屈着。” “谢叔母。”容嫣莞尔应。接着又与四少爷虞孤鸣和四少夫人小袁氏招呼。孤鸣不便多言,唯是垂目淡然唤了声“三嫂。”话便由小袁氏接去了。 说实话,都是虞家儿媳,她不大喜欢这个三少夫人,可姑母话到了,她也只能别扭着笑道:“三嫂来了,咱府里又热闹了。”说着,看了眼自己三岁的小儿子虞楠,想了想又补了句,“也盼您和三少爷早生贵子,给我们楠哥儿添个弟弟。” 这话一出,眼见着宁氏脸色愈沉,袁氏知道自己这儿媳又多嘴了。外面对容嫣的传言未必是真,可空穴来风,也不能全然不信,这生不生的话哪能随便提。 不过瞧着小夫妻倒是没往心里去,袁氏匆匆道自家五小姐出嫁未归,便引着话接着介绍三房了。 三房虞瑛是英国公续弦徐氏的儿子,徐氏原是礼部侍郎次女,十八岁嫁进公府,与国公爷相差近二十岁。她入门后诞下一儿一女,儿子虞琅今年不过三十二岁,同在礼部任职,女儿虞瑶则嫁给了山东知府,一直久居他乡。 虞家一家子都是武职,只有虞琅受外祖父及母亲影响任了文职,又因年纪小,故而在府里与各位兄长不甚亲近,秉性也淡淡的。不过其妻谢氏极是随和,二人育有一子,十岁的虞尚如。 虞家人不算多,除了还有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府里就这些人了。 容嫣该认得都认下了,这礼便也算过了。 难得儿媳孙媳都在,徐氏拉着容嫣,大伙聊了起来。英国公便带着儿孙去前院大书房,虞墨戈站在堂上对着徐氏身边的容嫣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容嫣略窘,赧颜看了看大伙,见徐氏含笑点了点头,她便上前去了。 听身后袁氏打趣道了句,“这才新婚,便舍不得媳妇了。”大伙跟着笑了起来,她更窘了。看着虞墨戈的眼神有点嗔怪之意。 “你与祖母聊着,晌午用饭时候我便回来了,莫要急。” 她也没急啊。容嫣纳罕地看着他,“你就是要说这个吗?” 虞墨戈笑了,补道:“还有,祖母脾气温和,你有话想说便说,不必顾忌着。若是不舒服也别硬挺着,唤嬷嬷找我便是,别委屈了自己和他。” 他原是想说这个。容嫣下意识看看小腹脸更红了,可心里却暖得不得了,悄悄推了推他,小声道:“你快去吧,不必惦记我。” 瞧着说体己话的二人,虽不知内容,却也觉得他们好不恩爱。身后几人都跟着掩口笑了。 虞墨戈又对祖母c母亲和叔母含笑点了点头,便安心跟着祖父去了。 大书房在正堂西侧,得穿过游廊,从西面角门拐进去。虞墨戈虽随在一行人后,可心思却比脚步慢了几步。今儿是第一次与众人见面,也不知容嫣应付不应付得来 正想着,还未转过角门便听闻正堂上一声尖叫传来。虞墨戈登时驻了脚步,这声音,是容嫣—— 还没待众人反应过来,虞墨戈早已冲了回去。然一入门,便瞧见众人围着摔倒在地的容嫣欲扶她起身,而她对面站着的小人,不是别人,正是虞晏清的儿子虞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歇晌 “摔到哪了?”虞墨戈从嬷嬷手里接过容嫣, 仔细上下打量。 容嫣安慰地笑笑。“我没事, 不小心而已。” 虞墨戈眉心紧锁, 目光投向面前的虞樾, 见他小脸满是不忿, 瞪起的眼睛带着狠劲儿, 他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气氛瞬时变得冷飕飕的,宁氏赶紧劝道:“樾哥儿也不是故意的, 小孩子顽皮莽撞, 没个准。” “没准?”虞争暖冷哼一声。“我看他准着呢!直直便朝着三嫂来了, 一步都没偏差。” “争暖!”宁氏瞥着徐氏和二房三房的人,斥了女儿声。虞樾是她心肝宝贝, 不过宁氏也非有意包庇, 毕竟今儿是小儿子大喜的日子,况且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看便看吧!都在一个屋檐下, 谁不知道谁,争暖才不管这些。何况俗话说当面教子,这孩子就是太皮了!她上去便扯着虞樾呵斥:“说, 你是不是故意的!” 大伙都盯着他,本以为小孩子会怕,谁知他梗脖瞪着姑姑喊道:“是,我就故意的!” 呵!他倒是比他爹有骨气。争暖哼笑,扯着他胳膊追问。“那是你三婶, 你为何撞她。” “她不是我三婶, 她是坏女人!都是因为她, 我爹才被抓的!”虞樾还要向前冲,被争暖一把抻了回来,嗔道: “谁告诉你的!你爹被抓跟她有什么关系!” “就是他,三叔为了娶她才把爹关进大牢的,三叔坏,她也怀,我要撞死她!” 这话可还了得!知道这孩子被宠得没边,但没想到他什么都敢说,心竟狠到这般!大伙惊瞠目结舌,倒抽了口气。 争暖更是怒不可遏,抬手便要抽他,可手还没落下,便听门外有人喊了一嗓子冲了进来。 是虞晏清正妻程氏,她一把将孩子扯了过来,顺势跪倒在地,搂着孩子哭诉道。“连个孩子你们也不放过吗!他爹已经走了,我们母子也容不下了吗。” 程氏面色憔悴,瘦得两颊凹陷,看上去起码老了十岁。她穿着玄青褙子,发髻好似许久未整理,略显凌乱。 她瞪着大伙,双目通红,眼底乌青,看得好不瘆人。 “大嫂,您这话怎说的。谁容不下谁?大哥被抓是他自作自受,您这儿子也一样!”争暖冷哼道。她就是瞧不惯程氏这不讲理的劲儿,孩子都被她带歪了。虞樾才七岁,方才说的那些话没人告诉他他讲得出来吗! 从打虞晏清出事后,宁氏便一直躲在佛堂念经,想逃避这一切。可今儿这幕偏又把那些伤痛带了出来,情绪带着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制安奈,冷声道:“大儿媳,带着樾哥儿回去!” 程氏抹泪看着宁氏。虞晏清走了,没个男人在这家里难撑,她能靠的也只有婆婆,她的话她不能不听。于是抱着儿子低声啜泣,摸着儿子小脸,满目的疼惜不舍。 母子二人好不可怜,这若让不知实情的看到,还道府里如何欺负了他二人。 程氏拉着儿子,因哽咽而颤声道:“咱们走。” “等等。” 虞墨戈突然开口唤住二人,看都没看程氏,与侄子对视,凌厉道:“方才的话谁与你说的?”他语气淡然,可眉宇间的寒气逼人,一双眼幽深晦暗,把人的心魄都快吸去了,冷得让人生畏。不要说虞樾,就是大伙也有些怕了。 他怒了。 虞樾靠着母亲不敢发声,答案不言而明,程氏惊得左右无措,脸色越发地白了,揽着孩子不住地向后蹭着。身后,追随程氏而来的吴嬷嬷看不过,心一横,噗通跪倒在地,咬牙道:“奴婢该死,是奴婢和孙少爷说的,都是奴婢的错。” 看着伏地认错的嬷嬷,众人唏嘘,谁看不出这是在顶罪呢。再拎不清的下人也不敢随便在府里说这话诋毁三少夫人,惹三少爷啊,那可真真是活腻味了。 可人家认了,还能有何办法。 虞墨戈看了他一眼,唤道:“来人,把吴嬷嬷带到前院施家法,杖三十,赶出公府。” 这话一出,众人惊愕—— 处分是应该的,可杖三十,五十几岁的人了,能挨得住吗?徐氏是个心软的,想要去劝可对上虞墨戈那双寒若古潭的眼睛,话又咽了回去。宁氏更是没资格言语,唯是程氏哭嚎替嬷嬷求饶,直道吴嬷嬷是她乳母,随她入的公府,念她劳苦赶出去便是了,莫要再施刑。 不管她如何求,虞墨戈终是无动于衷,她突然扑倒容嫣面前想要求情,却被虞墨戈只身拦截了。 他冷漠看着她道:“今儿是个教训,我惩罚她不只是因为她对主子不尊,而是她误导孙少爷。大嫂您觉得是孩子的一生紧要,还是这三十杖紧要。虞樾是虞家长孙,即便未来承不了虞家勋爵,也不该肆意骄纵。整日跟着妇人论口舌是非,日后能有何出息。这也是我要跟您说的,虞樾七岁了,这月开始,便送到卫所练习去吧。” “不行!”程氏大喊了声。一把拉住儿子,盯着大伙的目光警惕怨恨。 “虞家子孙,六岁便开始学兵法,虞樾到年纪了。”虞墨戈漠然道。 学兵法和去卫所能一样吗?去了卫所,一年她也见不到儿子几面,何况那个地方连成人都叫苦,何况是个七岁的孩子。程氏已经没了丈夫了,难道还要剥夺他儿子?她不能接受,更接受不了儿子去吃苦。 可他不吃这个苦,未来必然会是第二个虞晏清。“大嫂,兄长的罪此生都洗刷不掉了,您若不想虞樾也受牵连,那您必须放手。” 不行,绝对不行。眼下吴嬷嬷被拉走程氏都顾不得了,她把儿子藏在身后,步步后退。可她藏得住吗?上有婆婆,有国公爷和老夫人,她根本做不了主。她眼泪簌簌而下,楚楚哀求地看着宁氏,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 宁氏看着她护子心切,内心忍不住感慨:这不就是曾经的自己吗。当初她也是如此护在儿子面前,也是如此哀求丈夫,最后换来了虞晏清的安逸。可安逸的结果是什么? “去吧!”宁氏错开视线。“他三叔是为了他好。” “母亲!”程氏哀戚唤了声。见宁氏无动于衷,她绝望嚎啕,模糊的视线对向虞墨戈身后的容嫣,她心中怨怒。“什么为了樾哥儿好,还不是因为虞樾冲撞了她,你是为了她,你们都是为了她。” 这话可就有些不明事理了。虞墨戈是疼护妻子,可眼瞧着虞樾都任性骄纵到何种地步了,再不归拢,只怕还不及他爹呢。 没人再理会程氏,宁氏也被她搅得心神不安,给徐氏招呼声便带着大儿媳一同回去了。 临行前她看了眼儿子,想到虞樾的那些话,深叹一声。这一声,没了一早的平和,更多了分无奈和疏离。这个心坎,她能放下,但过不去。 宁氏一走,徐氏安慰了虞墨戈夫妇几句,想要缓和气氛,然却发现一直沉默的新妇脸色不大好,方才还透红水润润的,这会儿白得连唇色都淡了。 “孙媳,你可是伤着了?”徐氏问道。 这一问,虞墨戈猛然回头,只见妻子颦眉坐在椅子上,手紧紧地抓着椅背。她也看了他一眼,随即勉强笑应:“媳妇没事,许是今早开窗时吹到了,有点头晕。” “可要请大夫瞧瞧?”徐氏殷切问。 虞墨戈攥住妻子的手搀扶她起来,回道:“我遣人去请,祖母不必忧心,我先带她回去歇会儿。” 徐氏连连应下,与众人道别,夫妻二人相偎出了正堂。争暖瞧着大房只剩自己,也跟着三哥去了。然才穿过角门,便瞧见三哥一个打横将三嫂抱起,飞似的朝繁缕院奔去了,她愣了愣,追了上去 主角都走了,留下几人也没意义。徐氏回了东院,袁氏也带儿媳回了二房的思睦院。路上袁氏瞥着儿媳,皱眉道:“说话也没个遮拦,什么不该提偏提什么。” 小袁氏知道她指的生子的事,扁了扁嘴嘟囔道:“我又没说错” “还犟嘴,我才不信你没听说她不能生!”袁氏点了点儿媳,“你呀,得亏是我侄女,嫁给孤鸣了,不然遇到个厉害婆婆有的你好看。” 小袁氏不满。“就算我听说了又如何,还不能说了?她怎就那么金贵!” “她可不金贵!老三拿她当眼珠似的疼,谁敢惹她。瞧见今儿晏清媳妇和儿子没?就算要罚嬷嬷,要带孩子去卫所,哪个不能大房自己解决,非要当着全府的面来?还不是为了他媳妇杀鸡儆猴,做给大伙看的。” “至于吗”不过是个和离的女人。 “你看看,这便叫一物降一物,没处说理去。”袁氏摊手道,瞧着儿媳不甚甘心,她又劝道:“人比人气死人,别总跟她较劲。再说你差什么啊,有爹疼有娘爱,娘家撑腰,婆婆又是姑母,疼你比儿子还多,孤鸣为你连个通房都没碰过。别说咱公府,就是全天下有几个你这么享福的。” “倒也是。”小袁氏抿唇,嘴角压不住地挑了挑。提到通房,她想起什么,问道:“母亲,听说你给他送了两个丫头当通房?” 袁氏叹声点了点头。“我倒没说是通房,只是送两个丫头过去,能不能成便是她们自己的造化了。容嫣不能生,想来两人也不能没个孩子。庶出也是虞家的后,在他身边有个咱熟悉的人,往后也好办事。” 小袁氏看看婆婆,只觉得她都快成精了,什么都想得到。 不是袁氏想得多,是小袁氏自小养尊处优,心思单纯罢了。 “老爷子已经上书了,待文书一下,孤鸣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可世子毕竟只是世子,从大爷到虞晏清再到孤鸣,换了几个了,保不齐日后还会换。今儿老三的话大伙也都听明白了,虞樾是承不了勋爵了,可老三家的不一定啊。所以这爵位一日没落在孤鸣身上,我便一日不能踏实。就是你不想给楠哥儿挣个爵位?一品国公啊,不是我做祖母的嘴刁,楠哥儿若是走仕途,熬一辈子也未必熬得到一品。” 倒是这么个理。虞孤鸣若是袭了爵位,那容楠必然是世子爷,未来继承父亲的爵位。小袁氏想通了,不由得点头。忽而又惊奇道: “母亲,今儿可是怪啊,虞樾才七岁能有多大劲,再说还没待摔倒大伙都拥上去了,想来她也没多严重,怎方才那脸色那么差你说,她不会有疾吧?” 听这么一说,袁氏看了眼儿媳,沉默须臾凝重道:“你日后还是离她远点吧,少给我惹麻烦。” 小袁氏不悦,今儿又不是自己招惹的她。不过还是应了声:“知道了” 容嫣孕事暂不能外露,虞墨戈把梁大夫请来了。 把过脉,他急迫询问。梁大夫缓声道:“夫人无碍,虞大人请放心。” “可她方才腹痛。”虞墨戈看着容嫣,面沉似水,眼中疼惜都快溢出来了。 梁大夫笑笑。“不要紧,夫人胎气未动,脉象平和。许是因为有孕以来颠簸劳神,还是需要静养些日子,我给夫人开些养胎的药吧。” 说罢,他提笔拟了药方。 闻此,容嫣释然舒了口气,方才她真是吓坏了。虽然这孩子是个意外,可她珍惜极了。不经历不知道,原来孩子这么脆弱,她一定要保护好他。经了这事,她越发地体会到最母亲的忐忑和责任了。 虞墨戈送梁大夫出门。出了繁缕院,梁大夫神色忽而黯淡,他略显忧忡道:“有孕忌讳多虑,为让夫人安心养胎我便没多讲。夫人今儿腹痛不仅仅是因为摔倒,还是因为她身子太虚了,在船上为她把脉我便察觉她气血不足,应是曾经得过寒症。” “是。”虞墨戈想起她提过,与秦晏之和离前,她伤寒差点命都没了。 梁大夫点头。“这便对了,夫人眼下是没问题,但身子弱难免会影响胎儿,所以定要小心,好生将养吧。”说着,他又想起什么,犹豫半晌红着老脸道:“左右不过几个月,忍忍便过去了,孩子重要。” 虞墨戈听出他是何意,对着尴尬的梁大夫淡然点头,含笑道:“我明白。” 遣九羽送走梁大夫,虞墨戈返回,才过了二门便被蹦出来的争暖拦住了。争暖抱着胳膊,表情耐人寻味地盯着三哥,哼笑道:“有孕呵,藏得真深啊。” 虞墨戈蹙眉,清冷道:“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 争暖扬起下巴道。“我就说你怎么那么着急娶她,原来是因为她有孕?三哥,你真行啊,我还不知道你这么负责任。” 听她揶揄,虞墨戈勾唇笑道。“错了。” 争暖不解。“什么错了?” “不是因为有孕娶她,是为了娶她才有的孕。” 这话把争暖说愣了,掰半天才反应过来。看着三哥一脸满足的笑,只觉得他中毒太深了。 “她有那么好吗?”她不可思议问。 虞墨戈浅笑。“你日后便知道了,不过她是你三嫂,你不可以冲撞她。” “放心,她怀着我小侄子呢!不看她面子,还得看我小侄子面不是。”争暖笑道,忽而意识到什么,敛容凝眉。“可这以后怎么办?这日子瞒得住吗?” “我自有打算,不必你操心了。”虞墨戈淡然道,“倒是你,更让人操心。你今年可都十六了” 虞争暖显然不想提这茬,寻了个话头匆匆躲开了。 虞墨戈无奈摇头,回房了。然一进门便瞧见容嫣在坐在床上和方嬷嬷大眼对小眼地对望,而杨嬷嬷则站在旁侧端着一叠书册不知所措。 “怎么了?”他问道。 方嬷嬷面无表情道:“夫人要看账册,我没让。” 容嫣像看到救星似的,方要起身又被方嬷嬷一个眼神给止住了。瞧着她委屈的模样,虞墨戈忍俊不禁,摆手示意她们都下去了。 他坐在她身边含笑解释道:“你别介意,是我嘱咐她不叫你操劳的。方嬷嬷是我乳母,她就是这性子,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但她心极善,也是为你好。” 容嫣笑笑。“我知道,我就是有些心急,从淞江回来这么些日子又耽误了。” 虞墨戈不高兴了,捏了捏她小脸道:“瞧你说的,成亲不重要吗?” “当然重要啊。”她含笑应,声音软糯糯的像撒娇,甜得他心都跟着一颤,燃了火似的热腾腾的,然想起梁大夫的话这小火苗又熄了。 他看着她小腹无奈叹道:“真悔啊” 她也跟着他低头看了眼,笑道:“我可不悔。” 二人对视,想到方知有孕时彼此相反的态度,不禁都笑了。言笑间,方嬷嬷已经备好了午饭,两人一起用餐,虞墨戈基本没吃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好不满足。 在他“监视”下,容嫣今儿竟多吃了半碗饭,他这是要把自己养胖的节奏啊。 吃过饭,虞墨戈送她去稍间歇晌。容嫣坐在床边看着站在拔步床外的他,问道:“你不歇会儿吗?” 他淡笑摇头,“你睡会儿吧,我陪你。” 容嫣听说他最近一直在刑部忙,新婚前夜才回来,昨日又应付一整天,怎么可能不累。她盯了他半晌,随即招了招手。 “你来。” 虞墨戈不解,坐在她身边。容嫣一只小手蓦地捉住了他的耳朵,轻轻揉捏。他更惊讶了,问道:“这是做什么?” 她笑容灿烂,悦声道:“我今儿听母亲提到的,说你小时候睡觉就喜欢她给你揉耳朵,揉着揉着便睡着了,只是后来”容嫣话突然停了。 只是后来她把心思都花在长子身上,再没关注过他,他不到三岁便一个人睡了 容嫣眉心的疼惜越笼越深,她抱着虞墨戈的胳膊道:“我陪你睡,好不好。” 虞墨戈心瞬间化成水,南流北淌,无以自拔。他一股冲动耐不住,抱着她躺了下来,紧紧将她扣在怀里,像得了世间珍宝。 他越是如此,容嫣越是觉得他孤独。一只手依旧揉着他耳朵,另一只手抱住了他的腰。二人相拥,气息相融 一刻钟后,听着怀里人均匀的呼吸,虞墨戈低头看看,笑容宠溺。 还说陪他睡,她倒先睡着了。 他拉过锦被,温柔地把她仍捏着自己耳朵的手拿了下来,塞进被子里,随后看了眼窗外。见九羽在等他,他贴在她耳边柔声道:“嫣儿,我出去一会儿。” 容嫣没醒,却朝被子里缩了缩,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乖。”他含笑亲了亲她额头,起身下了床。 然才走出拔步床又突然折了回来,站在床边不舍地盯了她良久。最后对着她小腹一本正经地道了句,“对你娘好点。”转身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被哄 “爷, 人在栖雁阁。”九羽低声道。 虞墨戈嘱咐方嬷嬷照顾好夫人, 便带着九羽出门了。 栖雁阁占地不算大, 酒也并不全, 却是京城最上等的酒楼, 只因它隐蔽, 最适合谈些私密话。 主仆二人上楼,直奔把东的雅间。两个身着飞鱼曳撒的锦衣卫侯在门口, 腰别绣春刀, 威势赫赫极是扎眼。瞧着他们虞墨戈心里便有数了, 清冷一笑,待人通报后迈了进去。 “荀阁老。” 他淡然揖礼, 唤了声。 荀正卿正在斟酒, 伸臂示意他入座,含笑道:“虞少将军可是不好请呢。”说着, 将斟好的酒推到他面前。 虞墨戈恭敬端杯,笑道:“阁老抬举,下官不过五品郎中, 可承不起这声‘将军’了。下官来晚,让您久等了,我自罚一杯。” 他举杯而饮,没个含糊,荀正卿点头。“虞大人是豪爽不减当年, 不做将军果真可惜了。我也敬你一杯, 一来恭贺新婚, 二来新婚燕尔便邀你出来,实在抱歉。” “阁老严重了,谢您。”说罢,二人互请,又饮了一杯。 酒尽,见荀正卿又端起酒壶斟酒,虞墨戈镇定道:“不知阁老今日邀下官来可是为了田嵩案?” 如此开门见山荀正卿可是没想到,他手微滞,笑着举杯递给了虞墨戈。“这第二杯,我依旧要敬虞大人,老夫有事相求。” 虞墨戈笑了。“阁老有事便吩咐,何来的求一说。”说罢,再次连个犹豫都没有,一饮而尽。 “好,痛快。”荀正卿欣然道,“如此我便也不绕弯了,我今儿正是为田嵩一案而来。田嵩是我门生,他殒没我着实心痛,为师者如父也,我必然要给他讨个公道。虞大人能亲自南下彻查此案,荀某万分感激,不过”他表情略作无奈,摇头道。“许你也听闻了,我家侄女嫁与秦侍郎,既是亲家总该顾及些情面,所以这件案子,可否不要牵扯到秦抚台。” 当初要一究到底的是他,如今要保秦敬修的还是他,荀正卿竟然为了亲家不惜放弃田嵩这颗棋子,看来秦晏之这个婚成的值。真不知秦敬修若知自己是儿子如此保下的,会作何感想。不过荀正卿这个人情,虞墨戈得卖。 “您哪里的话,这应该的。田大人舍身求仁乃英杰也,我不会让他枉死的。犯人我已押解入京,定会给您个满意的答复。您放心,此事不会扯上秦抚台半分。” “虞大人果然是个明白人。”荀正卿叹声,又举起了酒杯,郑重道:“至于这第三杯,便是要再次恭喜虞大人。” 虞墨戈纳罕,笑问:“我何喜之有?” 荀正卿挑了挑嘴,笑容意味深长道:“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因山东流民案被降职,去了应天府,如今这位置空着,满朝官员,我可就瞧着你合适呢?” 说罢,二人放声朗笑,饮下了这第三杯 出了栖雁阁时,夕阳只余半张脸,似对这京城的繁华恋恋不舍,把半边天染成了火焰般的殷红。主仆二人走在回府的路上,背离红光彩霞,朝着东面渐渐漫浸的黛青而去。 眼前,二人的身影被无限抻长,长到扭曲,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既然去了栖雁阁便是不想被人知晓,他还让锦衣卫守着,如此张扬岂不是欲盖弥彰,弄巧成拙?”九羽盯着地上的影子,不解问。 虞墨戈哼声。“不是弄巧成拙,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深沉地看了眼青红相接的天,解释道:“他就是想让人知道我与他会面了。他是首辅,犯得上为了田嵩的案子,独自邀我一个五品郎中吗。他不过是想试探,试探我如何站队,有意笼络罢了,他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英国公府的。左佥都御史?哼,他可是下成本啊。” “那少爷您应下了?”九羽迫切问。 虞墨戈驻足转头,却没看九羽,夕阳的余晖洒在他半张脸上,柔化了精致硬朗的棱角,与阴影中的深沉相比,无限温和。他目光望向对面的缘品居良久,举步朝那去了 回了英国公府,还没入繁缕院正堂,便听见明室有婉转的言笑声。虞墨戈好奇入门,在和方嬷嬷聊天的容嫣突然噤声,眼眸明闪闪地对着他,悦然唤道:“你回来了?” 虞墨戈点头,瞥了眼方嬷嬷,见她常年不露喜怒肃穆的一张脸,此刻竟带了份平和的温慈,他一时好不讶异。 容嫣上前迎他,笑道:“我在和方嬷嬷聊天,聊你小时候。我还以为你生下来便这副模样,冷清清的,原来你也有淘气的时候。你居然嫌吵,把祖父最爱的画眉给放走了,还嫁祸给不会说话的争暖,当哥哥的好不羞。”越想越是有趣,她掩口而笑。 瞧她开心的模样,虞墨戈无奈看了眼方嬷嬷。“又提这事,我解释十几年都没用,那真的是争暖放走的,不是我。” 方嬷嬷挑唇道:“小姐路都走不稳,如何够得到鸟笼。” “我抱她啊。” 这话一出,容嫣笑得更欢了。“那还不是因为你!” “她要看鸟,我便抱着她看了,谁知她手那么快,等我反应过来鸟都飞出来了。若不是怕她摔了我一直没敢撒手,那鸟也不至于逮不回来。这丫头可好,祖父方从禄庆堂出来,她便哇哇大哭,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结果这错便落在我身上,如何都解释不清了。所以从那以后我便不愿靠近她了,小孩子太不招人疼了” 话没说完,只见容嫣笑意越来越淡,最后急得眼眶都红了,他哭笑不得,捏着她尖尖的下巴无奈道:“我是说争暖,没说他。”说罢,摸了摸她的小腹。 不管说谁,他确实不像个能和孩子融洽相处的人。容嫣怏怏回头,道三少爷回来准备晚饭吧。方嬷嬷应声出去,她默默回了次间。 容嫣坐在罗汉床上,竟莫名其妙地有些失落,也不知是不是孕期影响,她心情总是起伏不定。虞墨戈挨着她坐下,见她郁郁不乐,干脆把她抱在腿上搂在怀里,安慰道: “你放心,我们的孩子肯定是最招人疼的。” “那他若惹你生气呢?”她突然想到了虞樾。 “那便由你来哄了。” “哄谁?”她纳罕道。 虞墨戈勾唇。“自然是哄我啊。” 容嫣“噗”的一声忍不住笑了,攥着他衣襟靠在了他肩头,叹声道:“我日后一定教育好他,不教他惹你生气。”他这一辈子,顺心的事可心的人太少了,她可不想再有人逆着他来,尤其是至亲。 这还没惹他呢,她便开始哄他了,虞墨戈心悦,托着她小脸端详,蓦地吻了上去。 情到深处,不能自已,虞墨戈突然来“气”了。“他”可不是惹到自己了,哪有新婚两日娇妻竟连碰都碰不得的,他们如何辛苦才走到一起,终于可以无顾无忌了,可思念却郁结于心,渴望浓得无以宣泄,他想她都快想疯了。 唇齿纠缠,他勾着她,引着她,非要把她心那燃火点起来不可。 “他”惹他不高兴,那便她来哄。 容嫣意识开始缥缈,他的欲望却抵在她双腿间渐渐觉醒,她迷离道:“不行”可这丝毫没让他动作停下来,他一手扣着她双腕,一手解开了她的外衫,中衣,最后探进丝薄的青色肚兜掌心里的她太瘦了,瘦得他心疼,摸着她小巧的肋骨根根上攀,最后握着了她胸前的柔软 一阵酥麻如电流窜开,她越来越烫,气息紊乱 不行,还是不行。容嫣用仅有的理智去挣扎。可来不及了,那股蓄积的力量越来越猛烈,他小腹紧绷,硬得可怕。她指尖所能触到之处,皆是他的僵硬热烫。 二人相偎,他就这么动了起来。为了照顾她他极尽轻柔,压抑得难耐,额角都湿了。容嫣揽着他颈脖无力地埋在他肩头,这感觉似又回到了南下的船上,在柔和微浪的水面上荡漾 飘荡的许久,仍不着岸,容嫣有点了急了。一会方嬷嬷便要回来了,她贴在他耳边娇声道:“你可好了。”他没应,手下动作却因极致的隐忍而愈发地用力了,被他揉得有点疼,她忍不住在他颈间咬了一口。这一口挑了他神经,随即喉间一声低吟,他终于宣泄出来了 方嬷嬷进门请用晚饭时,她还坐在他腿上,二人衣裤都脏了,她脸色潮红靠在他胸前窘得不敢抬头。 虞墨戈笑道:一会儿过去。见方嬷嬷应声而出,他起身抱着怀里人径直去了净室 容嫣这顿饭吃得恍惚,每每想起刚刚那幕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怀着孕还要荒唐,竟还是这般,她真没脸见人了,也不知方嬷嬷看出来没有。 她下意识看看对面人,他竟面不改色,淡定得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见她在看自己,他清淡一笑,夹了块她喜欢的荔枝肉送进她碗中。瞧着眼前那双莹缜白皙的手,她又想起方才在净室,没有下人在,他清理后亲自为她换衣c擦拭,细致且小心翼翼,她脸更红了,这饭是没法再吃了 “吃不下吗?”他放下碗筷平静道。 吃得下才怪。她笑笑,回应道:“许是有些油腻,没胃口。” 虞墨戈淡然点头,唤了一声,曲水端着食盘进门,放下几碟点心。 粉嫩嫩的芙蓉糕,松软滋润的海棠酥,金黄俏皮的蝴蝶卷,奶酥卷,还有莲粉杏仁糕一碟碟,不要说吃,光是瞧着便赏心悦目,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容嫣好不惊讶,疑惑地看着他,他笑道:“今儿出去路过缘品居,他家点心在北直隶都是出了名的,点心师傅连宫里都请不来,我给你选了些。我听杨嬷嬷说你夜里容易饿,本是想备着让你夜里吃的,既然现在没胃口便现在吃吧,品品喜欢哪个,我再让人去定。” 他居然连这都想到了,容嫣心里甜,却玩笑道:“夜里还要吃,你是嫌我不够胖吗?” “是啊,胖了才好。”想到梁大夫的话,他笑道,“你身子太弱了,还是胖点好。” “胖了也不怕以后抱不动”她随口低喃了句。 他听到了,怔住,眉梢一扬方拣起的碗筷又放下,慵然佻笑,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她半晌,最后盯着她颈间那根微露的青色系带,笑道:“你吃着吧,便是再胖我也抱得动。况且抱不抱得动不重要” “嗯?那什么重要?” 容嫣好奇问,可他却笑而不语,给她夹了块糕点,兀自欢心得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归宁 容嫣卯时末醒的, 天已经亮了, 只是昨个下过雨, 清晨水气重, 有些凉。她下意识地朝被子里缩了缩, 蜷起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 她一动, 身后人也跟着醒了,胳膊一伸把她拦腰捞进怀里, 鼻息在她颈间深嗅。 他胸膛温暖, 未尽的困意一层层卷上来, 她又阖上了眼然不过片刻,她突然转过身子, 努力睁开惺忪睡眼看着他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夜二人准备就寝时家里来了客人, 他安顿她歇下便去了书房,良久未归。夜里她醒来一次, 三更梆子都响过了,他也没回,想必这一晚他也没睡多少。 “你要起来了吗?”他抱着她含笑问。 “嗯。今儿初十了。”新婚第三日, 是他们归宁回叶府的日子。 虞墨戈当然也记得,他拍了拍她,托着容嫣便要起身。然头刚离了鸳鸯枕,便被她又按了回去,她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身上低头看他。青丝沿着她脸颊自然垂下, 映得白皙的小脸水灵灵的。 “我先起, 你再睡会儿。”她哄他道。 二人相贴, 虞墨戈勾唇笑了,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从莹润的双眼到小巧的鼻尖,到诱人的红唇他喉结不禁一动,视线继续下游,划过精致的锁骨溜进了她不贴身的中衣里。肚兜低坠,露出胸前的粉光若腻,娇俏的双峰起伏,勾出魅惑的弧度,消失在阴影中却绵延进了他心底 瞧他望着自己不语,容嫣跟着他视线也低头看了眼。脸登时一红,皱着小眉头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 “不许看了,睡觉!”她娇嗔道。 虞墨戈薄唇勾起,擒了抹谑意,握在他腰间的手一撩,沿着她滑腻的肌肤直直朝那弧度攀去。容嫣又窘又气,蓦然低头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猝不及防,身下人嘶了一声,手停在了半路。 他鼻尖哼笑。“怪不得你和雪墨相处不来,原来你就是只小狗,只会咬人。”前儿个晚上二人折腾时,她在他脖子上咬的那口刚下去,这会儿又被咬了。 容嫣瞧着他下巴上那几个小压印,有点悔了。不该咬在这么明显的地方,若是下不去怎么办?今天还得出门呢。她撤回捂住他眼睛的手摸了摸,刚长出胡茬的下巴有点扎。 “疼不疼?”她问道。 虞墨戈佯做可怜,叹道,“疼啊。”可嘴上这么说,可手依旧覆在她身上挑逗。 容嫣无奈,瞪着他道了句,“忍着。”便翻身下床了。 夫妻嬉闹,声音不大却也被次间的几个小丫头听了个囫囵,见小姐与姑爷恩爱,云寄和春熙都偷偷掩口笑了。而新紫芙看了眼紫苑,目光意味深长。 小丫头们入稍间伺候,虞墨戈原身边只曲水,如今有夫人在他一个小厮不便入房,伺候虞墨戈的任务便落在丫头们身上。 云寄和春熙是夫人陪嫁丫鬟,必然把夫人放在头位,紫苑和紫芙便是主动站在三少爷那侧。云寄给小姐梳头,容嫣透过镜子瞧见紫苑拧了帕子,垂目迟疑不敢上前,倒是紫芙一把接了过来,含笑恭敬地递了上去。 “三少爷,擦手。” 听惯了曲水钟磬低音,忽而冒出个清灵声,虞墨戈有点怔,看了那帕子须臾才接了过来。 紫芙侯在他身侧,继续道:“三少爷,一早二夫人送了花房的百合来,可要放在稍间?” 虞墨戈微顿,睨了她一眼神色不明道:“繁缕院由少夫人说得算,该问我吗?”说罢,把帕子一甩,朝着挂衣的花梨架子去了。紫芙眼波一转,还没来得及问容嫣花的事便忙抢先上前,摘下架子上他月白的湖锦直缀,抖了抖,巧笑绕到他身后举了起来。动作一气呵成,可不比曲水慢半分,连他穿衣喜欢先伸左臂都摸得一清二楚,看来可是用心啊。 他没动,瞥着身后的衣裳静默须臾,随即看了眼面前背坐的容嫣,眼神一瞟对上了镜子中她的双眸。二人对视,容嫣不慌不忙地把手里的鎏金宝石簪花递给了云寄,插上后,悠然起身。 “昨个下了一夜的雨,今儿湿气重,多加件衣吧。”虞墨戈含笑扫视妻子,看都未看身后人一眼,撇下她兀自朝梨花架子去了,摘下容嫣那件殷红海棠纹的罗纱褙子走到她面前,提起。 容嫣莞尔,甜声道了句,“谢夫君。”伸臂穿上了。 她拉着他的衣襟,仰头望着他道:“知道你喜欢素色,可今儿是回门认婿,可不能穿的太淡了,瞧着不喜庆。春熙,把方嬷嬷给三少爷准备的那件紫棠云锦直身拿过来。” 春熙应声而去,从南侧缠莲八宝纹描金紫漆柜里找出那件直身,捧了来。 容嫣给他穿上,捋顺了衣襟,从容优雅地系上了他腰间的碧青蟠螭玉绦钩。整理罢,仰头端详他。 他眼中的满足都快盛不住了,想到之前她连他的衣带都不会系,温柔地在她额头亲了亲,笑道:“用心了。” 她柔声道:“为人妻,应该的。” 二人缱绻,不过更衣而已,竟美得像画,动情得像戏文里的唱曲。不要说小丫鬟,连刚入门的嬷嬷都看得赏心悦目,发自内心地笑了。除了举着衣裳的紫芙—— 她不过想为三少爷更衣,没成想却被晾到这,举着衣服的手都开始发抖了,竟没人看她一眼,好似她根本不存在一般。她清秀的小脸窘得发烧,越来越烫,躲在衣服后不敢露出来了。 云寄剜了她一眼。自作自受,殷勤也不看当着谁的面,主子都没发话她也敢做主,不知天高地厚,活该被人晾着! 夫妻二人准备好了,一同出门。小丫头们跟在身后,紫芙收了衣服也跟在后面,然才走到方嬷嬷身侧,便被她一个凌厉的眼神惊得浑身一颤,面色惶惶垂头不敢上前了 给祖父母请过安,徐氏便把昨日便准备好的回礼单子给了虞墨戈,虞墨戈展开,瞧着丰厚的礼品,感激道:“谢祖母,劳您费心了。” 徐氏含笑点头,道了句“这也是你祖父的意思”,便遣二人赶紧去了。 知道容嫣今儿会回来,叶府一家人早便在前院准备好了。听下人通报表小姐和表姑爷来了,沈氏也不顾身份去穿堂迎。一脸的忧忡急迫,好似孙女去受苦了似的。 然见游廊里走来的容嫣脸色红润,面露喜色,她一颗心算放下了,拉着二人入了正堂。 二人依礼给老夫人和各位长辈敬了茶,沈氏拉着孙女端详道:“在公府待得可好?” “祖母放心,一切都好。” 容嫣笑应,红润的小脸越发地明艳了。众人不禁打量着她,见她一身大红蜀绣锦服外着殷红罗纱褙子,明丽得像盛开的海棠花,温软馥郁好不娇媚。相由心生,想来她这几日应是愉悦的。 蒋氏上前,拉着老夫人叹道:“把人交给虞姑爷,您还有何不放心的,人家把你宝贝孙女放在手心里宠呢,可不比你少疼惜她半分呢。” 大伙闻言欢笑,沈氏也抿了抿唇,对着虞墨戈笑道:“你二舅母说的没错,她可不就是我的宝贝。可是啊,就算是宝贝我也不得不说说,她这丫头拗着呢,认准了一件事怎都拉不回来,还爱使小性子,你可要多包容啊。” “祖母多虑了,倒是她包容我更多。”虞墨戈看了眼容嫣,二人相视而笑。 恩爱可不是能装出来的,看得出他们确实过得舒心,沈氏满意点头。 容嫣问及弟弟,陈氏道寄临一早去府学接他了,过会儿便能回来,容嫣安心。众人聊了半个时辰,沈氏便拉着容嫣道有体己话要说,陈氏和蒋氏忙着去准备回门宴,虞墨戈则随着叶家二爷三爷去了客堂。 稍间里,沈氏拉着孙女问道:“你身子可好?” 容嫣知道她问的什么,笑应:“都好。” “那就好。”老太太叹声,又问:“公府可知道你有孕?” 见容嫣摇头,沈氏忧心。“这事瞒得住吗?若是被发现还解释得清吗?”沈氏还是觉得应该先让府里人知道,也好有个准备,毕竟这孩子就是虞家的,这么一瞒,反倒让人多心。 不过孙女和孙婿的心思她也理解,知道得人越多,越容易走漏风声,传出去还是免不了被人嚼舌根。 为这事,沈氏这两日都没睡好觉,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瞧着祖母纠结的模样,容嫣笑了。“祖母不必担心,三少爷有打算。” “有何打算?” 容嫣摇头,却笃定道:“他没多言,但我信他。” 夫妻彼此信任是好事,可沈氏还是怕孙女亏了,抚着她小脸疼爱道:“我知道你们感情好,可凡事还是要多留个心思,以防万一。” “嗯,祖母的话我都记着” 容嫣又问了大嫂待产的日子,打听了叶衾和昌平侯府的亲事,便听闻小丫鬟来报:二少爷带着表少爷回来了 容炀见了姐姐好不兴奋,可对虞墨戈依旧别扭着。不过既然他已经是姐夫了,他该施的礼也不会差,尝试着把他当家人待。 方见到寄临,容嫣还是有点紧张。经历提亲明白了他的心意,说顾忌也好,说愧疚也罢,她没办法再与他回到从前了。不过好在她嫁了,不管什么心思彼此都可以放下了。 与表弟对视,显然他也赞同她这点,面对夫妻二人,淡然从容。 容嫣是表亲,虽从叶府出嫁但毕竟不是叶家人,所以今儿宴席叶家亲眷没来;且沈氏也有私心,总觉得人太多她便少了与孙女亲热的机会。所以宴席上,一家人围坐在桌前,融洽得很。叶家气氛便是如此,较随意些,所以他们并没因虞墨戈的身份地位而与他过分见外,倒更多把他当做家人对待。 如此,虞墨戈非但不计较,倒颇是欣愉。 其实比起英国公府的淡漠,他更喜欢叶家的氛围。 这般下来,大伙更觉得这个清冷的纨绔三少爷,也没传言中的那么难接触,于是越发地和他亲近了。不过也不是所有人如此—— 容嫣和二舅父聊了纺织作坊的事,叶承稷劝她不必担心,几个师傅他已经帮她送到了肃宁,一切准备就绪,就得今年的棉花吐絮丰收呢。那边一开工,京城这边便开始由杭州织造来的卢管事开始运转经营。 见二舅父已经把她安排妥当,容嫣感激。她还真怕误了事,不然这趟江南算是白去了,也辜负了那么多人帮她。当然这里也包括秦敬修 提到他,叶寄临握着酒杯的手突然顿住,他撩起眼皮看了眼对面的虞墨戈,冷不妨地道了句:“听闻田嵩案子结了。” 虞墨戈抬头,一眼对上了寄临平静到冷漠的眸子。他清冷一笑:“是。” “您还为特地为他上书,建议皇帝追封他为英武伯。”寄临继续道。 “是。”虞墨戈淡淡应。 这一应,不止容嫣,大伙都有点惊诧。要知道田嵩这人,贪婪成性出了名的,胆小又没有责任心,真本事没有,唯一擅长的便是会把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擅长攀炎附势。追封他?还英武伯?这可太荒诞了。更不要提容嫣在杭州听闻了些关于他的传言。 容嫣颦眉不解,可又觉得眼下场合不该多问,噤声未语。 不过叶寄临可没打算放弃。“非但如此,您还举荐了兵部主事姚文选继任浙江都指挥使?据说这姚文选也是首辅大人的门生,私下里还要唤他一声义父?” “是。”虞墨戈依旧镇定不迫,慵然直视他应。 面对他的坦然,叶寄临哼声笑道:“我还真不知您与首辅这般亲近啊,虞郎中。不对,”叶寄临冷眼盯着他,“我该唤您御史大人!” “寄临!”三爷叶承弼耐不住了,垂目厉色斥了声,他眉心紧皱,一道川字有如雕刻。“你说这些有何用,路是人家自己走的!”说罢,冷色不减儿子半分地瞥了虞墨戈一眼。 这些事他早便听闻了,不过碍着今儿是外甥女回门的日子,他不想搅了气氛,故而没言。 不过不言不等于不想。作为敬王的老师,他原以为虞墨戈也是站在敬王一侧的,然如何都没想到他竟与首辅结党。 虞墨戈放下手中的筷子,笑意浅淡,望向同在翰林院的父子二人,目光渐渐恢复了往昔的淡漠凛然,让人深觉威严不由得在他面前矮了三分。 “两位叶大人,翰林院的确是储相之地,举头便望权利最高峰,可它也是距政治漩涡最远的地方。朝堂,可不仅仅是您书中的‘达则兼济天下’,更不是您经学里的‘修身治国’。” 翰林院只致力于学,对朝政永远停留在口头和理论上,而现实是绝不会给它创造这种单纯的环境的。 “我劝您还是少踏足的好” 虞墨戈敛容,漠然道了句,神色清冷得让人看不出他情绪,眼底晦暗更让人摸不透他的内心,那感觉便如远山云岫,神秘而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叶承弼茫然,他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可偏在他面前他辩解不得。他被眼前人的气势震住了。连叶寄临也带了几分惊愕,对虞墨戈的抵触中凭生了好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生气 虞墨戈清冷一笑:“嫣儿, 她终于知道防盗了~”  她装糊涂, 大伙可不是真糊涂。人家明摆着是不想嫁, 才避开话题。可这不行啊, 陈家那边还催着呢! 陈家书香门第,陈庭宗原任工部侍郎,前年致仕, 今年六十有一。按理说, 无病无灾,朝臣不到六十岁离职早了点,但他是为了给同在工部的儿子腾位置。长子陈杭比他有能力, 眼见无望再博尚书一职,便把机会给了儿子。眼下陈杭颇受首辅重视,想来入阁指日可待。 也正因此,虽致仕, 陈庭宗在宛平的地位仍不容小觑。 陈庭宗发妻, 三十岁生子伤身,开始长斋礼佛, 把自己封闭在小佛堂二十几年。陈庭宗早年在朝谨慎,身边除了个徐娘半老的妾,再无她人。如今致仕, 有大把的时间去焚香品茗,观画弄墨。文雅情志, 只差个红袖添香之人。 男人, 不管年轻与否, 喜容色是天性。 找个貌美的不难,若要找个既天姿国色,又懂文墨的就不容易了。如此红颜皆是大家闺秀,谁家小姐愿给他做妾。倒是去江南拣个瘦马也好,可自小风尘里浸染,少了天然的贵气和傲骨。 所以容家和离的小姐,再合适不过了—— 陈杭原不同意。要知道容嫣可是户部秦主事原配,工部和户部一向密不可分,父亲若纳了人家前妻,遇面难免尴尬。不过前几日工部上书补造漕船,本批了一百五十万两工银,被秦晏之一本奏疏硬是抹掉了五十万两。 百万两造船是够,可官场这点事,没个余银打点势必难行。许是出于记恨,许是因秦晏之青年俊才,不过二十四岁便颇受重视,陈杭心生妒忌。同意父亲纳容嫣,给这位即将上任的户部侍郎一个难堪。 所以,这事在宛平的小圈子里,很让人上心。 其实陈家和容嫣也沾些亲故,陈庭宗的同族大侄女陈氏是容嫣的亲舅母,按辈分她还得随舅舅家的表弟唤他一声叔外祖。 也真不知这位“叔外祖”如何开得这个口。 为止住话题,容嫣以修养为名,干脆闭门谢客。 想利用此事攀结陈家的几位夫人,见无孔可入心里恼急,画风转身就变了。前一刻还感喟容嫣命途坎坷,后一刻便嚼起舌根来,道她自命清高,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一个嫁过的人,没了娘家做倚仗,无依无靠,端着身段有何意义。能当饭吃吗?到头来走投无路再求人家,不更是卑微。 何况和离又不是守寡,犯得着给前夫守贞洁吗! 容嫣对此不做任何解释。比这难听的话她在通州听得多了,她只当没听到。 她以为把自己包裹得很好,可还是漏了丝缝—— 冬至那日,青窕请容嫣来府上过节。本不想去,可表姐是她在宛平唯一的亲人,又听闻徐井桐回京进学,她勉强应约。 最近一直忙,好些日子不曾联系,容嫣才入了伯府大门,过堂里便奔来个圆滚滚的小团子。见小姨,澜姐儿比母亲还急,抱住了她的腿。 见软糯糯的小团子支着小乳牙笑眯眯地仰头看着自己,容嫣心都萌化了,刚把她抱在怀里,小团子便环着她脖子亲了一口,这回容嫣没惊,捏了捏她的小脸。 表姐看着二人掩口笑了,倒是她身后有人道: “快下来吧,仔细累着小姨。” 容嫣怔。 说话的是临安伯夫人。伯夫人是续弦,府里的事连临安伯都不过问,她更是躲在静心堂念佛不与人走动。容嫣在府上住了些日子,只见过她两面。今儿怎就出来了。 表姐神色无常,容嫣看了眼热忱的徐井松,隐隐猜到了些许。 自打搬出去,徐静姝也久不见容嫣,于是随嫂嫂陪容表姐在庭院叙旧,逗孩子。直到丫鬟来请她们去前院用午饭,才把澜姐儿交给乳母。三人说笑而至,还未入堂,容嫣的笑忽而凝滞,随即敛目迈了进去。 虞墨戈来了—— 徐静姝虽从容,但羞色难掩,施礼时眼神抑不住地瞟着他。容嫣则平静福身,虞墨戈朝她们淡然颌首,入席,坐在彼此对面,再无交流。 徐家应是没料到虞墨戈会来,不免有点拘束,聊了两刻钟也没个主题。瞧他们这样,容嫣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今儿该是为了她的事吧。 寒暄话都说尽了,人好不容易请来总不能浪费时机。况且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虞三少爷就是再无趣也不会留意无关紧要的姑娘,但说无妨。 徐井松看了一眼伯夫人,伯夫人会意含笑道:“听闻最近陈侍郎向你提亲了?” 满桌人微怔,除了容嫣。 她有心里准备。抬眼皮瞟了眼对面顿住的筷子,淡笑。 “没有。” 的确是没有。这几日她把来者的话都堵回去了,丝毫不吐口再嫁的事,人家想提也提不出。 此刻一个“没有”,也把伯夫人截住了。她沉默须臾,又道: “这事我也是前几日听楚员外夫人讲的,还道是真的呢。不过俗话说:空穴来风,必有其因嘛。许陈家也是有意吧。若是如此,也并非坏事——” “母亲!” 青窕突然打断伯夫人。侧目盯着身边的夫君冷道:“不是说好不提此事了吗。” 徐井松没看她。 前日陈家来人提欲纳容家小姐,求临安伯府给做个媒。 容嫣嫁了,于伯府皆是好处。临安伯世袭爵位,掌管宛平屯兵戍卫京城,不过朝廷重文轻武,结交文官总归有好处,何况陈杭入阁有望,如此良机,何乐而不为。顺便也能借此打消井桐的念头。 再说容嫣,若有个家世撑着,她还有挑拣的资本。如今孤立无援,又不肯回祖家,能有个栖身之地便不错了。她还真能在容宅守一辈子?孩子又生不了,靠谁养她。 可青窕不同意—— 正八经的闺阁千金,虽说和离了,可身份在这摆着,凭什么要给个老头子做妾。而且不是别人,还是三舅母的堂叔!凭什么表妹要受这般糟践!她不甘! 徐井松无奈,觉得自己不知人间疾苦的妻子太单纯,不想和她争论,便找了伯夫人帮忙 可眼下青窕反驳,伯夫人说不出话了。连始终冷在一边,不知原委的徐静姝也蹙起眉头,目光反感地打量着母亲和兄长。 徐井松开口道:“母亲也是好意,总不能耽误了容表妹。人活在世,是图个安稳,可也图个心安理得不是。尤其姑娘家的,有个人护着总比孤身一人好。” 话一出口,容嫣微僵。 她想起虞墨戈曾和她说的那句话“跟我吧,我护着你。”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二人相对,平静若水,她敛目道: “我一人可以,不必有人护着。”她谁都不需要。 “嫣儿莫怕,有表姐在,不会让人把你卖了!”青窕切齿道。 徐井松闻言,气得瞪着妻子,抿唇狠咽了口气。 瞧着别扭的二人,容嫣放下手中的勺子,莞尔道:“何必为这没谱的事伤神。” 她看着气鼓鼓的青窕,劝道:“表姐休要生姐夫的气。我知道你对我好,有这心,我便比吃了蜜还甜。何况自己的事我自己做得了主,何谈‘卖’呢,谁卖得了我。”咬着最后几字,她瞥了徐井松一眼。 “表姐夫倒是为我操心,不过容嫣在此谢过您了。且不说我还养得起我自己,就算养不起那日,我也不会求人,这才叫心安理得。若提再嫁,说实话我不是没想过。您说我心高也好,不自量力也罢,我不会给人做妾——” 她顿了顿,睨了眼对面那只莹缜大手轻声道,“也不会给人做外室。” “若老天眷顾,这辈子还能碰到不嫌弃我曾经的人,愿娶我为妻。不管过什么样的生活,吃苦受累c穷困潦倒,我都愿意。” 徐井松盯着面前的碗碟,哼声蔑笑。 容嫣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眼看着他道:“表姐夫放心,容嫣就是此生不嫁,也不会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 徐井松猛然抬头看着她,除了冷漠镇定,什么都没看到。 容嫣话已至此,徐井松再如何不屑,以表姐夫的身份他也没理由再提了。好在虞墨戈在,他还能和他聊些其他,这顿饭吃下来也不算过于尴尬。 容嫣的事,虞墨戈全程置身事外,淡漠旁观。 可也是,这事和他有何关系呢。就算容嫣和他有约,可约定便是各取所需互不干涉,何必趟浑水,惹麻烦。 吃过饭,节算过了。 容嫣告辞,表姐不舍。可以她和夫君现在的状态,也不敢再留她。 因自己的事惹得表姐夫妻不和,容嫣有些过意不去。徐井松再不好,待姐姐是真心的。于是劝她不要为自己再和姐夫怄气。 姐妹惜别,容嫣上了自家的马车。 车刚拐出巷子口,她便张开了紧握的手掌。掌心里是方才趁人不注意,虞墨戈偷偷塞给她的纸条。 面对徐井松她都没慌过,此刻,她竟有些紧张。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四个字:“别院,等你。” 容嫣满脑袋里都是方才他清冷的模样。她想算了,然看着马车拐入自家所在的巷子,容宅大门外的垂柳已见,她唤了一声。 “嬷嬷先回吧,我去趟澹华寺。” 杨嬷嬷想跟着,还没待她开口,眼见小姐把车帘放下了。这是不想她说——于是默默下车,看着马车远去。 容嫣不是不想她说,是自己无颜面对她继续撒谎。 打着听禅的名义,遣马车先回,酉时来这接她。穿过大雄宝殿,容嫣从藏经阁后的小门离开寺庙,踏上林中通往虞家别院的小径。 站在别院侧门,她再次犹豫,扣门的手几起几落。终了下定决心再次举起手时,门突然开了。 方看清了那抹不羁的笑,便被门后人一把扯了进去。随着她一声惊呼,虞墨戈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声音暧昧轻佻道:“就知道你会来!” “前日约好的,今儿当然要来。”说着,又从衣袖里摸出本书册,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犹豫道:“这《农政》我看过了,来还你。” 瞧她那不舍劲儿,虞墨戈淡笑,两根修长的指头夹过书,摊在掌心翻了翻。 “都看完了?” “看完了,不过不大懂。” “哪不懂?” 容嫣抬头。见他挑着眉梢望向自己,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人家风情之人相聚,不是品茗赏花,便是吟诗论画,他们两个却在这讨论农书?就算她问了,他一个五谷不分的纨绔公子懂吗? 她含笑上前。虞墨戈手抬得太高,她只得踮起脚尖,翻动他手中的书页。目光一扫指着一行字问道: “这个种棉花要‘精拣核,早下种,深根,短干,稀科,肥壅’,能不能具体解释一下,这个‘精拣核’要如何拣;‘深根’到底多深;‘稀科’要距离多少?” 说罢抬头,浓密的睫毛扇动,眨着眼睛与他对视。一双黑眸清澈,若银河流淌星辉漫落,美得让人深陷不能自拔 虞墨戈的心莫名漏了一拍—— 他猛然回神,目光无措地挪开。手掌一合扣上了书,哼笑道: “你故意的吧。” 若是问个南粮北调c屯垦水利,抑或经纶康济之术,他都能解释。可这农桑琐屑之务怕非农夫而不能答了。 就算是故意的吧。原来这个清傲的少爷也有被难住的时候。方才失神可是窘了?越想越觉得有趣,容嫣忍不住掩口笑了。 然他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容嫣惊。 瞧他认真的神情,莫不是生气了?她有点怕,颦眉抽手。 虞墨戈盯了她的手腕,忽而一笑。眉心的落拓复现,眼角都噙着抹得意。 “这是我送你的?” 容嫣低头,看着手腕上那只镂雕墨玉镯子登时羞红了脸,目光躲闪道:“是,是那只我觉得放着怪可惜的” “那你那只碧玺手钏呢?” 容嫣脸已经红到了颈脖,扯着手道了句:“昨晚,被盗了——” 虞墨戈沉默。笑意散去,眉心的清冷渐浓,望向她的目光笼着疼惜。他握紧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将她拉入了怀里。 他胸口贴着她的背,下颌抵在她肩头,语气轻柔道: “你怕了吗?” 他在问昨晚的事。 容嫣心登时一紧,随即全然放松下来,包括身子 从昨夜到此刻,没有一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大家都道她从容淡定,可谁知道她当时有多恐惧。她不是神也不是无畏,她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姑娘。 她也会害怕—— 即便猜测可能会遇到盗贼有了心里准备,可当真面对时她脚都软了。要知道她和那几个歹人只有一窗之隔,那窗格不是钢筋不是铁架,是她一个姑娘都能撞破的木格。他们若是闯进来,容嫣连喊人都来不及,更不要说逃了。她出门去拉嬷嬷的时候,手心里都是冷汗。 可她不能慌。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这个家她还得撑着。 现实把她逼上这条路,可改变不了内心小女人的一面。再坚强独立,她也希望有双翅膀遮在头顶,有个胸膛能让她依靠。即便是虚拟空幻,哪怕是自欺欺人,只要能放松片刻就好。 许这才是她来这的原因吧 后背,他胸膛越来越热,整个人被他笼在怀里被那独有的气息漫浸,渗入皮肤沿着骨血钻入心头。心像被火撩了,热腾腾的。 她不语,他习惯了她的沉默,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心像被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麻,微疼。他温柔地含住了她的耳尖,轻巧地舔过她的耳廓。 酥麻的感觉如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容嫣胸口一窒腿软了。 他拦腰将她抱紧,一只手探入衣襟,沿着小巧精致的肋骨根根向上攀,轻柔地撩拨。就在容嫣融化的那一刻,低哑道:“你跟我吧,跟了我便不用怕了。” 怀里人僵了一瞬,恍惚间似有动摇,可终了还是用仅存的意识摇了摇头。 她不想做外室,这是她的底线,不能破 虞墨戈眉心微蹙,随即一个打横将她抱起,朝西稍间去了。 有容嫣提供的线索,张捕头三日便将案子破了,至第五日,犯人一一抓获。 “是周仁父子和往日与他联系密切的地痞。” 张捕头主动将消息送到容宅。 据周仁交代,这事还是与买地有关: 钱员外将他告上公堂后,这些年积累下的财产悉数还债,一贫如洗,真叫一个落魄。而听闻自己被告和容嫣有关,他心生恨意。 可再恨又如何,自己潦倒且不说,他清楚容嫣和临安伯府的关系,不敢轻举妄动。如此又不甚甘心,便打起盗窃的主意 张捕头告之,除了被挥霍的些许银两,财物基本追回,待案子一结便会送回。容嫣感激,遣嬷嬷将备好的红包交给他。张捕头如何不可收,只道是分内之责。 容嫣亲自递与道:“县衙官差如此尽心,容家请他们吃酒也是应该的。” 闻言,张捕头目光品味地扫视容嫣,抱拳笑道:“替兄弟们谢过小姐。日后若有所需,您尽管提。” 送走张捕头,容嫣回身对杨嬷嬷道:“关门,将所有人唤到正堂!” 除杨嬷嬷和云寄,容宅还有三个护院个车夫c后院两个婆子及两个十三岁的小丫鬟。 此刻,所有人都集于前院正堂。 入容宅月余,还没见过小姐如此严肃,众人不免忐忑,心里七上八下。 容嫣把今儿张捕头的话讲来。李婆子嘴甜,一面道菩萨保佑,善恶有报,一面给小姐道喜。被她带动,其他几人也面露喜色,放松下来。 可接下来的话,大伙都惊住了。 “周仁说是碰巧摸索到后罩房的财物,可那夜我和嬷嬷看得清楚,他们是有备而来。从窜入到作案,没有丝毫阻滞。所以,家里一定出了内贼,与他们里应外合,狼狈为奸!” 容嫣一声喝,吓得小丫头瑟瑟不敢抬头。李婆子忙解释:“我们可不敢干这吃里爬外的事,那黑心的周仁,谁会与他为非作歹。” 吴护院浓眉皱起。“小姐若是怀疑我们,那便问周仁,问问到底是谁。清者自清,没做过的人,问心无愧!” “是谁明个便可知晓。” 容嫣冷道。“我已和张捕头谈过了。他的能力你们比我清楚,定会审得出来,何况周仁也并非守信之辈!”说着,巡视众人。 “从此刻开始,谁也不许出这个门。待明日张捕头审问后,依法拿办!” 遣散众人后,杨嬷嬷把大门锁上了,任谁也别想迈出一步—— 其实容嫣对此早有揣测,得知盗贼是周仁后,便更加确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布阵 老虞:“嫣儿, 澹澹终于知道防盗了~”  虞墨戈站在徐井松面前,清冷地看着进门的二人。 徐井松和虞墨戈都是世家子弟, 昔日远征同行过, 结下情谊。三少爷每来宛平都会拜访临安伯, 徐静姝兀自福身, 容嫣则挪着灌了铅的腿上前, 揖礼。 “这是荆室表妹,原宛平知县容大人之女。”徐井松介绍道。 “浙江布政使司参政,抗倭名士,容伯瑀?”虞墨戈问。 没有了醉酒的沙哑, 他声音幽沉清朗,尾音慵然上挑,勾着不经意的魅惑。容嫣理解三小姐方才的那句话了,“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能让人深陷其中。”她当初陷过一次,如今不敢再抬头了。 “是。”她淡淡应。“小女容嫣。” “容嫣。” 他不经意的重复,把容嫣惊得一颤。 那夜, 他深入时曾问过她叫什么, 她噤口不言—— 瞧着紧张的容嫣,徐井桐朗笑,打趣道:“三哥, 你把容表姐吓到了。”说着, 拉他入座。 虞墨戈没再说什么, 瞥了她一眼,随井桐去了。 见也见过了,容嫣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表姐知她这几日劳累,嘱咐几句让她回了。 容嫣看都没看虞墨戈一眼,脚步不停地逃离,经过花园亭子,才松了口气。坐下歇息,她抬手擦擦冷汗,手居然在抖。 她不是怕他,是那日羞愧让她不敢看他,她不愿再忆起那日。 她怎都没想到他们会再聚,更没想到他是英国公府的三少爷。还以为他只是哪家的纨绔公子哥,贪欢玩乐而已。 也没错啊。他不就是个纨绔,不就是酒后贪欢吗。三小姐方才怎说的?留恋声色,放纵他就这样的人,那一夜对他而言应该是再寻常不过了,寻常到不值得一提。他不是也醉了吗?许他也不记得了 不用怕,他应该忘了。 容嫣自我安慰。稍稍缓了过来,却又觉得好笑。 如此胆小,竟也敢做这种出格的事,既然做了,居然还怕成这样。 她看着外面的冰冻的池塘发怔,全然不知身后站了个人。 “小姐跑得还是那么快啊!” 容嫣吓得跳了起来,没站稳,他忙握住她的手腕扶住了。分明是热掌,偏就比那池塘的水还冰,容嫣整个人都冻住了。她抬头看着他。 再遇后第一次对视—— 这张脸依旧如雕刻般分明,俊美绝伦。他盯着自己的双眸,没了那日的轻佻,如远山迷雾,看不清摸不透,却掩不住透出的精光。 眸色变换,波澜不惊。单是这一双眼容嫣便明白三小姐所道的魅力来自于哪:你看他是云淡风轻,但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混迹烟火,却不带烟火气。 正因如此,他的气场是强大而冰冷的。这种神秘给人压迫感,让人觉得他无心,无情。 不知他怎会来这,生怕被人看到,容嫣慌张地四下环望收手道:“三少爷,男女授受不亲。” 虞墨戈蓦地笑了。 容嫣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授受不亲,他们之间还存在这个词吗? 看着她堪比白雪的肌肤,从精致的脸颊一直红到柔嫩的耳根c颈脖,最后延伸到他所能想象的地方,虞墨戈又笑了。 “没想到能再见,可是巧。” 容嫣心惊,否认。“您,您认错人了吧” “哦?你这是想赖账,不赔我的玉佩了?” “我都把镯子留给您了!”她抢言辩解。见他得意佻笑,知道自己上当了,她怨怨低头,小声道:“那日是我喝醉了,您就当没发生过吧,我在此谢过您了,告辞。” 说罢,头也没敢回便跑出了亭子。 虞墨戈没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笑容意味深长 英国公府的庄园遍布北直隶,虞墨戈自从受挫后,便贪图享乐,每每在京城转够了,便去庄园清静些日子。不过从前年开始,他独偏爱宛平。所以每次来,都会先和故友聚上一聚。 即便他不来,徐井松也会去请。 他来,容嫣如被禁足。 连后院花园都不敢去了,整日躲在客房,生怕二门一踏就会遇到他。不过虞墨戈那还算安宁,这几日也无非是和徐井松饮酒下棋论诗画而已。 她话说明白了,他应该不会再提。 想必他也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一个名门贵胄,何必与个弃妇浪费心思。 如是想,她心情舒畅很多。可还是有人让她不安—— 知道容嫣喜欢孩子,表姐常抱澜姐儿去看她,偶尔澜姐儿也会嚷着自己来看小姨。是日,乳母又抱她来了。阳光明媚,天气甚好,容嫣便带着她去后院花园玩耍晒阳。 小团子极喜欢这个温柔的小姨,贴在她怀里撒娇,两人玩得惬意,徐井桐突然出现了。 “容表姐在陪小侄女呢。”他招呼一声。 容嫣正抱着澜姐儿,没法起身,颌首微笑。然后——笑容逐渐消失。 这段日子,他隔三差五便会来瞧瞧,问问是否缺东少西。容嫣不愿多想,但此举确实不妥,即便是关心,也总该避嫌才是。 徐井桐靠近,半蹲含笑道:“澜儿,到二叔这来,看二叔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没见到东西,澜姐儿环着小姨的脖子不撒开,眨眼盯着他,等他拿出来。 徐井桐佯做不满地撇了撇嘴。“有小姨就不和二叔好了?”说着,始料不及地伸手去容嫣怀里抱孩子。 容嫣哪想到他会如此唐突,惊了一跳,想要放手又怕摔了孩子,下意识后仰。眼看便要摔坐地上,忽闻远处一声唤,徐井桐手臂顿住。 “我说到处找不到你,躲在这了。” 声音清朗低沉。容嫣听出是谁了,不由得心头一紧。 虞墨戈慵然而道:“怎地?怕输就跑吗?” 徐井桐讪笑:“三哥太厉害了,你让我两子我也赢不过你,这棋下得还有什么劲啊!还不及逗逗我家小侄女来得欢喜呢。” 虞墨戈下颌微扬,轻瞟了一眼容嫣和怀里的孩子,又道:“再让你三子。”说罢,转身便走。见徐井桐没跟上来,回眸瞥着他,淡淡地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凌厉,徐井桐只得跟上了。 二人转过拱门,容嫣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正对上了虞墨戈侧容的目光—— 那么一瞬,他唇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 入夜,容嫣难眠。 不管徐井桐是怎么想的,不管是不是自己小人之心,她觉得不能再留了。况且还有他,碰上总是难免的。 第二日一早,她又去了容宅。 明明听到房里有动静,偏就不开门。容嫣锲而不舍,小厮终于开门了,嘻嘻笑道:“我家老爷不在,我做不了主,您等他回的吧。”说完,“咣”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容嫣躲不及,夹到了指甲,有点疼。 真是有够气人了。本想和平解决,可他们偏不配合,她都已经妥协到愿意帮他先找房子,可他还是不同意。 表姐劝过她,让表姐夫和县衙通通气,这事也好解决。 可容嫣不同意,一来她不想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毕竟日后要在这落脚;二来父亲任知县时声望极高,她不想因此事影响他的名声。 况且对方仗着这几年做生意和权贵往来,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若是果真生硬赶走,说不定他们能做出什么来。 这事还得想策略 容嫣捏着被夹的指尖沉思,不小心撞了人。 “走路都不看路吗?” 熟悉的声音,她抬头,又是他。 “对不起。”她绕开,从他身侧逃走,被他一只手扯着胳膊拽了回来。 容嫣推开他,赶忙看看四周,还好人不多,只有两个牵着孩子买糖的人,没注意到这。 她站在他面前,不肯抬头,他只能看见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他突然发现,她和别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为什么站在自己面前这么小,小得他总想低头凑近她。 “你就这么想搬出去?” 大冬天,一股温热吹在耳边,容嫣吓了一跳,捏着耳珠躲了躲。一片红晕从她指尖传递到耳垂,像水中的朱砂,霎时间把她肌肤都染红了。衬着素白的斗篷,极美。 瞧她紧张的模样,虞墨戈笑了。“你不是怕我吧。” 容嫣表情僵住。 他懂了。 “你怕我什么?是怕我说出咱们两人的事,还是怕人知道你和你夫君其实” “虞少爷!”容嫣打断他。 此刻,她脸已经红得快滴出血了。 虞墨戈朗笑,皓齿整齐。他向来矜贵慵然,连笑都极高傲,从不露齿。原来曾在她身上留下无数咬痕的牙齿这么好看,可为什么这么好看的人,偏就心地不纯呢。 容嫣颦眉,神情郁郁。 虞墨戈微笑,轻缓道:“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容嫣长舒了口气。“谢谢。” “不用谢我。”他低头回应,“我没那么好心。” 方被安抚的心登时又提了起来,她惊讶地看着他。 “既然我替你保守秘密了,那你是不是也该为我做些什么?” 自己真是看得一点都没错,他就是个冷漠无情的人。这种冷漠和秦晏之不同,秦晏之的冷,是从心里向外透着厌恶。而他的冷,是明明对你笑,你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漠疏远,永远不会与你有真情相待的冷。 她沉了口气,攥紧了拳头,安奈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笑了,贴在她耳边。 “做我外室” 她记得虞墨戈说了句“做我外室”,然后她怒不可遏,狠踢了他一脚跑开了。 这会儿平静下来,她有点后悔了。如果他说真的,那这一脚不为过;可他若只是开玩笑呢?不该这么不理智,起码应该把话说清楚了。 容嫣提裙入门,杨嬷嬷迎了上来。“小姐怎才回,今儿不是澜姐生辰吗,您忘了啊!” 还真是给忙忘了。“我前几日给她找的珊瑚钏金锁呢?” 杨嬷嬷笑道:“怕您忘,都给您准备好了,还有金鱼莲花的香囊。” 容嫣挽着杨嬷嬷亲昵道:“嬷嬷你真好。”自己也不是孤单一人。 容嫣换了衣裳便赶去前院了,小寿星的寿宴快开始了。三周岁,倒也没有特别的意义,所以只是家人聚聚,来了两个徐家的族亲。姐夫陪长辈们坐在一起,其他小辈,便随姐姐坐一起。 家人一一给小寿星道贺送礼,最后轮到容嫣这,她刚起身便听门外有人来了。 是虞墨戈。 容嫣赶紧坐下了,沉默低头。 他没多言,径直上前送了贺礼,被徐井松邀到上席。刚要落座,徐井松看见他月色袍裾脚踝处有片污痕,打趣道:“我又没催,瞧把你急的,赴宴都来不及换件衣服。你这腿是撞哪了?” 他穿的还是那件衣服。容嫣明白过来,眼神无措,盯紧了眼前的碗碟。 虞墨戈眼神不经意地瞥向对面,看看窘迫的小姑娘,笑了。 “半路遇到只小猫,撒娇挠的。” 容嫣的脸红了。 然身旁,三小姐的脸更红。见虞墨戈眼神投来,还以为是看向自己,既兴奋又不知该如何回应引起他的注意。突然想起身边的容嫣,于是巧笑,道:“表姐,你的贺礼呢?” 容嫣这才反应过来,拿出长命锁和金鱼锦囊,给小寿星送了去。 澜姐儿见了她便不肯撒手了,甜甜道:“谢谢小姨。” 容嫣心都化了,恨不能亲她一口。怎知小团子却捧着容嫣的脸,囫囵地先亲了。猝不及防,她愣了,却把大家逗笑了。 对面,虞墨戈看着亲昵的二人,眸色渐柔,笑意醉人。 喜宴继续,容嫣回到座位。被小东西“占了便宜”,她心里欢喜却也有点说不清的酸。 上辈子,父母离异,各自成家,却哪个都不是她的家。她十二岁开始住校,试着独立,直到遇见了男朋友,她突然对家有了欲望。即便所有人都笑她没出息,但她最大的愿望依旧是结婚生子,一家人安安稳稳平平淡淡。 可这个再简单不过的愿望在她坠楼的那天破灭了 这辈子,好像仍是个奢侈。 容嫣在心里叹了口气。 见她握着筷子始终不动,趁隔在中间的三小姐更衣的空档,徐井桐夹了虾仁给她。 容嫣扫了一圈,见大家聊天没人注意,颌首强笑:“谢谢,我自己可以。”把碗碟朝面前拉了拉,远离他。 她没吃,徐井桐便换了话题:“容表姐的锦囊绣得真好看,这金鱼栩栩如生,活了似的。” 容嫣依旧没看他,淡淡道:“那不是我绣的,是嬷嬷绣的。” “嗯?表姐不喜欢女红吗?” 容嫣摇头。 徐井桐笑了。“容表姐这是什么意思?是不喜欢?还是我说得不对?” “是不想跟你聊天的意思!”刚回来徐静姝一点情面都没二哥留,坐了下来,对着表姐笑了笑,道:“我二哥话多,你别理他。” 容嫣回笑。 徐井桐笑着拍拍妹妹的头,讪讪收了话,然目光仍不时地朝那边瞟。 上午被夹的指甲越来越红,应该是淤住血了,捏筷子稍稍用力便会疼。本就食欲不佳,这顿饭她几乎没吃什么。 好不容易挨到了散席,陪表姐送走族亲,她回了后院。 才走到后院长亭,便听闻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回首,是徐井桐。她只当没看见,疾步前行。可她哪快得过他。 “表姐,这么急干嘛?”徐井桐拦在她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中元节 老虞:“嫣儿,澹澹终于知道防盗了~”  他先介绍田庄情况, 优势劣势均无保留, 之后又详细分析了这地里适合种什么,如今佃户们种的又是什么, 每家产量多少,缴租如何说着说着, 想到了东边的那条清水河,若是能引渠灌溉,这地 郑庄头凝神思量,忽而眉头一展, 讪笑:“扯远了,扯远了” 千金小姐,人家哪会关心这些, 倒不若说说租子。庄头会换, 佃户可不会。于是又介绍了田庄的出租情况。 说实话,郑庄头这性格容嫣很喜欢,可她毕竟是买地,她还是更中意钱家的那块。 从郑庄头那离开, 容嫣又回了钱家田庄。这回她没去找庄头,而是留下马车,奔着乡间的农户去, 和他们聊聊许能知道得更多。 可让容嫣没想到的是, 她不但一家门也没叫开, 在小路上偶遇的农妇也视她如猛兽, 唯恐避之不及。 容嫣越走越远,心也越来越凉,凉比挂了雪水的鞋袜。杨嬷嬷劝她别去了,容嫣不甘心,一个不留神踩空滑倒,把脚扭了。 杨嬷嬷赶紧让云寄去唤赵护院把马车驶来,她搀扶容嫣寻处干净的门扉下休息。 本就走得远,乡路小径难行,马车一时不到,杨嬷嬷急得站在路口眺望。这会儿阳光一退,下了雾似的,瞧着这天似要来雪啊,得赶紧回去,不然被困在这就遭了 正想着,忽闻容嫣一声惊叫,吓得她一个激灵踉跄回身。然看清了眼前的一幕,她更惊,惊得心寒—— 一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打横抱着小姐。 容嫣满眼惊愕,瞪起秀目颦眉看着他,虽面含愠色可掩不住脸颊泛起的赧红。男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清冷的眸色越来越柔,柔如秋水,温若煦光,把容嫣都照亮了。 她渐渐放松,脸颊的红晕蔓延,把所能见的白嫩皮肤都染上了诱人的绯色,娇艳欲滴 杨嬷嬷第一次见到虞墨戈和自家小姐亲密接触,一时愣住了。 容嫣也反应过来,慌乱挣扎要下来。虞墨戈抱紧了她,抬头望向杨嬷嬷,一张绝尘的脸澄净无波,他含笑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任怀里人如何挣扎呼唤,也没停留半步。 一直到了虞家马车前,他才将她放下。 “嬷嬷她” “放心。”他提着她的腰笑道,“九羽会和她解释。”说着,把她送进车里,自己也跟了上来。 容嫣想到几日前二人在车上那幕,下意识地朝角落里挪了挪,行动上保持距离,面上却佯做淡定问:“你怎么在这?”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的马车就是他吧。 “你说呢?” 虞墨戈挑唇看了她一眼,把她拉过来。并没如往日般逗她,而是握着她的小腿径直把她的鞋袜脱下了来。 “别!”容嫣伸手阻止,扭伤的脚一动,嘶嘶地疼。 虞墨戈凝眉按了按。“疼吗?” 容嫣点头,又突然摇了摇。“也不是很疼。” 他又动了动她的脚,留意她的表情,随即道:“骨头没事,但还是得敷一下。” 他掀帘遣人准备冷水,回身又握住了她另一只脚。容嫣挣扎道:“这只没扭!”虞墨戈蓦地笑了,继续脱下她的鞋袜。鞋上沾了雪,遇热融化,把鞋都浸湿了,脚凉丝丝的。他用手暖了暖便塞进绵毯里,又拿了只沉香暖手放在她脚底。 容嫣挣不过,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红着脸任他摆弄。 水来了。虞墨戈把帕子浸湿,看着她认真道:“可能有些凉,忍着点。”说罢,把帕子轻柔地贴在了她扭伤的部位。 真的很凉,冬日的冷水冰的刺骨,才一贴到皮肤容嫣就觉得整个人都被冻透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声音娇得像只小猫,虞墨戈不禁笑了,目光漫出暖色。 他帮容嫣脱下披风,又解开了自己氅衣系带,接着去解里面的直身容嫣愣了,眼看着他已露出素白的中衣,猛拉住他道了句“别——” 虞墨戈一怔,笑着取下她手,敞开衣襟从后面把她整个人裹了进来,一丝缝隙都不留地贴着她。如此,她更像只钻入他怀的小猫了。 还以为他要 容嫣羞得都抬不起头来了。他却偏头看着她,鼻间发出一声佻薄的笑,贴在她耳边,沙哑着声音道:“‘别’什么呀?” 濡湿的热气窜进耳朵里,轻柔地撩着耳膜,容嫣的心登时一软,脸一直红到颈脖跟,淹没在了他的衣襟下。 她缩了缩脖子,窘迫道:“没,没什么” 虞墨戈轻笑,又拢紧了手臂。后背慢慢被暖意浸透,容嫣的心都被腾暖了,跑了大半天,倦意一层层涌上来,若不是脚上不适,她真怕自己会在这暖意中睡去。 “为何去敲农户的门?”虞墨戈蓦地问了句。 容嫣回神,小声道:“想了解田庄” “不是已经问过庄头了?” “嗯。”容嫣淡淡应了声。 “怕他话里不实?” 还是那声“嗯”。容嫣不是很想提这事,毕竟他们只是合约关系,用不着了解彼此;何况他是英国公家的三少爷,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也不会在意。 “庄头越是不实,他们越不会给你开门。” “嗯?”容嫣终于换了个语调。 怀里,虞墨戈捉住她一只手,捏了捏道:“你能想到,庄头自然也能想到,他会让他们说实话吗?瞧你模样非富即贵,不是东家就是管事,他们必然要躲着你。不然被庄头知道,你一走,他们岂不又要受欺压。” 这样解释便通了。容嫣恍然。农户怕她怕能到如此,那就说明庄头对他的手段极其恶劣,这里面说不定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容嫣有点兴奋。可转念一想,越是如此,那她不是越探不来消息了。 见怀里人突然来了精神,转瞬又叹了声。虞墨戈笑了,又捏捏她手指道:“你若真想问,便找个可靠的人帮你引荐,其他田庄的佃户也可以。且就道你是他们的新东家,已经买下这地了,他们若真恨透了庄头,必然会说的。” 说罢,朝容嫣脚看了眼,该换巾帕了。于是起身给换了块凉的,换完以后又来抱她,容嫣躲开了。 “不用了,我暖过来了。”她微笑道。 虞墨戈看着她,想了想,笑道:“可我还没暖过来。” 容嫣一愣。“你冷吗?”是不是自己寒气太重,把他凉到了。 “冷啊。”他嘴角勾了抹不羁道,“我心冷啊。” 说着,没待她回神,又把她拉了过来。“不是说好了要陪我,等了你几日都没来。” 容嫣赧颜,低头道:“不是忙着吗。” 眼见她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虞墨戈轻咬了一下。“所以我来陪你了。” 容嫣惊。摸着耳朵,局促道:“别这样。” “哪样了?”他笑问。 “你不必这样对我。”她眉心越蹙越深,想到方才种种,郑重道:“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他对自己太好,她会有负担的。 虞墨戈噤声,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随即又笑了,落拓洒然。他靠近她,捏起她的下巴亲了亲,双眸迷雾般地望着她,轻佻道:“这样就对了吗?”说罢,唇再次落下,越吻越深,越吻越长,深长得似车外绵绵飞雪 严家地位可不一般,老太爷是翰林院大学士,太子太傅,严璿父亲更是吏部尚书,身在内阁,资质颇老,连首辅都要敬他三分。 再说这严二少是纨绔里出了名的泼皮。这不,挨打后一怒之下把虞墨戈告上了公堂,不依不饶。若不是徐井松闻讯赶来,从中斡旋,人都领不出来。 众人既惊且忧,可能除了觉得“人不风流枉少年”的小迷妹徐静姝一脸的骄傲,没人不为这事犯愁的。 以虞墨戈和临安伯府的关系,这事他们不能不管。 徐井松愁眉不展,当事人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丝毫没放心上。言道不扰徐澜养病,改日再议,便跟着前脚离开容嫣告辞了。 临安伯府离容宅不远,容嫣没乘轿子。 拐入三元巷子口,便是家茶馆。容嫣留下歇脚,杨嬷嬷趁这空档去了药铺。从离开秦家月余的功夫发生太多事,她得去给小姐抓点清火的药。 杨嬷嬷才走,坐在门边的容嫣见对面胡同里有人朝这望,仔细辨认,竟是九羽。 二人视线对上,九羽淡定点头。容嫣看看他身后的马车,懂了。余光扫了扫,见无人注意便过去了。 方走到九羽身边,还没待她招呼,一双手蓦地掐住了她的腰,用力一提,心忽地一下,她整个人被拉上了车。 马车里,虞墨戈握着她腰轻笑。容嫣慌忙推开,嗔了句“让人看见了!”便将车帘掀了丝缝朝外望。虞墨戈笑意更浓,长臂一伸又将她揽了回来,扣在怀里。 “这路僻静,没人。” 说着便低头朝她颈间吻去。 濡湿的温热在这冬日里特别地清晰,痒痒的,一直痒到心里。她缩着脖子躲,身后那双唇追逐,终了不轻不重地在她颈脖根咬了一口。 容嫣猛吸气,“呀”了一声。 虞墨戈谑笑。“你都不问问今儿发生了什么!” 还用问吗,徐井松不是说得很清楚。 容嫣摸着脖子,平静道:“我们约定好的,互不干预。” 虞墨戈沉默片刻,身子蓦地朝后一仰,手搭在膝头慵然道:“果然守约,那今日与我回别院吧。” “不行!” “为何?” “前儿个不是去了吗。” “太久了,想不起来了。”虞墨戈笑容轻佻,容嫣无奈。 “嬷嬷在等我。” “让九羽去知会声。” “今晚还要把账拢出来。” “明日再拢” “明日要商议买田。” “” 气氛有点微妙。 狭长的眼睛微眯,虞墨戈扬起下颌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在膝头漫不经心点了点,突然鼻间一声哼笑,道: “你是在和我闹别扭吗?” 容嫣没应。 闹别扭,不至于。他们之间没有情感羁绊,自然也没“别扭”可闹。不过从合作的角度而言,她有点不高兴。 他今儿去争花魁,容嫣不惊,这个时代的男人本就有这种自由,更何况被徐家小姐灌输久了,知道他的名声早有心理准备。本来就不涉及感情,何必较这个真。但没争到便回来找自己,这就让人心里不舒服了。不是因嫉妒,而是他把自己放在了和烟花女子同等的位置上。 二人发生关系,是建立在平等约定之上的,不是交易。这几日她去过两次,且都是他提出的。但这不意味着她没有选择,她今天就选择不去,就是要让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服侍,也没必要去讨好谁。 心里义正言辞,然面上却噤若寒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争暖 老虞:“嫣儿, 澹澹终于知道防盗了~” 直到二更梆子响起仍无困意。 然不多时, 忽闻一声闷响, 好似重物坠落。她以为是夜深出了幻觉, 可紧接着又是“咚咚”两声。这回她听得真切,是从正房和后罩房之间的墙壁传来的。耳室墙薄不隔音,她贴着北墙听到似有人语声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惊得她赶紧一吹,熄了灯, 悄悄跟了出去。 西耳室和后罩房不通,她绕过容嫣所在的正房, 从东面的门厅望去, 果然有几个黑影闪过。 杨嬷嬷登时脊背发凉,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家里遭贼了! 容宅人少房间空,容嫣便将财物都归置到后罩房,她和杨嬷嬷各一把钥匙。 杨嬷嬷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钥匙还在。那这些人定是外来的盗贼,瞧他们那架势还不得把后罩房搬空了。这可不行,这是小姐的全部家当, 没了这些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转身便要喊人, 身后一只手将她拉了过来, 连下捂住了她的口。 月光下看清了眼前人,她惊唤了声:“小姐?” 容嫣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朝后看了一眼, 见没人发现赶忙拉她回了正房, 把门锁上。二人趴在次间的北窗屏息凝神地听着,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一切都安静下来。 容嫣推开小窗缝探望,月光下后罩房的门半敞,人都不见了—— 她长舒了口气,让嬷嬷把灯点上。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嬷嬷手抑不住地抖索,急得眼眶都红了。 容嫣握住她手镇定道:“不走又如何,护院都在前院倒座房,等他们赶来盗贼早就跑了。再者被他们发现,会让你继续喊吗?一时慌乱伤了你怎么办?” 年纪大了眼窝就是浅,杨嬷嬷泪花滚落。“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够本了,是伤是死不要紧。那可是您所有的家当,没了它往后的日子可如何过啊。” 容嫣笑了,拿着帕子给她摸泪。“人是活的钱是死的,在乎那么多干嘛。钱可不及人重要。放心,那不过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在前院东厢呢。” “您什么时候移的?我怎不知?”杨嬷嬷诧异道。 “昨个移的,你去绣房的时候。怕你惊心回来便没告诉你。” 杨嬷嬷更惊讶了。“您知道他们会来?” “猜测而已,以往万一。” “那为何不都挪到东厢房!还让他们盗去那么些。” 容嫣摇了摇头。“贼不走空。后罩房若是空的,不会翻其他地方吗?他们也不知我究竟有多少财产,许搬空了后罩房便不想其他了。” 杨嬷嬷还是不甘心。“不能就这么算了!报官吧!许还能追回来的。” “报,当然要报。”容嫣神情笃定。随即又莞尔道:“不过现在还是睡吧,一切都待明早再说。” “这” 杨嬷嬷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小姐竟如此淡定,一点都不急。她不急,杨嬷嬷可睡不着。 容嫣知道她心里惦记,便拉她睡在了正房。杨嬷嬷也不想走,两个人在总归安全些,她守着小姐守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容嫣便遣护院去报官。 被盗总额近千两,这案子可不小,县尊派了县丞孙遇知和张捕头一同去的。 二人揣测了一路,定是因容家小姐买地的消息传出去,才让人起了贼心。亏得没声张地先把地买下来,留了家底,不然这一盗空,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衙门可不敢保证一定能把这案子破了,追回赃款。 张捕头才过而立,虽是捕头也不过是个二两的职,哪见过这么多钱。感叹容家小姐还真阔绰,买了地还有这么多钱。 孙县丞哼了哼。“都道她和离的,你可知道她嫁的是谁?通州秦家!建安郡君的嫡孙,分她这点钱,算个什么。” “如此还要和离?”张捕头惊道,一张麦色粗犷的脸写满不可思议。“真是放着金窝奔鸟巢啊!可也是,人家那鸟巢也比咱这鸡窝富贵。” “但凡是个女人谁愿和离,更何况夫君是英杰俊才的秦主事。和离不过是留颜面罢了,听闻成婚五年无所出,不和离等着被休?倒也算个聪明人。”孙县丞哼笑,又戳了戳张捕头。“前几日你逮的那周仁?也和她有关!” “嗯?有何关系?” 孙县丞才四十出头,但老态尽显,尤其一笑眼睛都被褶子挤没了。他低声道:“我是听县尊提的,钱员外告周仁的证据都是她收齐的。由此钻了个空子,低价买了钱员外的地。谁叫前任县丞去得早,没个靠山,那周仁赔的呀,分文不剩。” “这女人厉害啊,那我倒要好好瞧瞧” 张捕头见到容嫣时,愣了—— 听了一路的故事,又是和离,又是精明算计,他脑袋里呈现的形象要么凶如夜叉,要么长颈鸟喙气势咄咄。 可眼前这个,说沉鱼落雁也不为过。娇柔貌美,袅袅婷婷,也不过十七八岁。一笑一颦,一言一举,绰约而不失气度,从里到外透着矜贵。 张捕头心里不由得啧啧感叹:娶妻如此,就是一辈子不生,当菩萨供着也值! 眼见着张捕头视线痴迷不离容嫣,孙县丞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眼神提醒他:陈侍郎都请不动的人,可不是他能惦记的! 容嫣没在意,从容泰然地将事情原委道来。声音轻柔软糯,却自带清冷的气场,让人敬由心生。她话语清晰,时间c地点c作案过程该交代的没有星点疏漏,最后还将所盗之物的明细列了出来。为方便府衙办案,现场更无一人去过,没有丝毫破坏。 张捕头讶异得嘴都合不拢了。幸而她是个女人,不然自己这饭碗还不得保不住。 进了后院,穿过门厅,众人发现地上有许多零零乱乱的黑灰脚印,从后罩房的门口,一直延至墙根,翻墙而过。 容嫣解释:之前听下人道常有人窥探容宅,她便留了心,担心财物被盗,便在箱子和后罩房的青石地面洒了薄薄的碳灰。房间暗,又是夜晚盗窃,不易被发现,所以盗贼留下了这些。 容嫣回首,看着县丞和怔愣的张捕头,微微一笑,道:“如此,便不怕破不了案了吧。” 张捕头缓过神来,忽地朗笑,佩服地点了点头。他算是领略到这女人的厉害了。不过自己好歹是个捕头,总不能太丢人。于是蹲下身来仔细分析脚印。 大小来看,是男人无疑,至少三人;从墙壁模糊的脚印看,几人身手不错,起码年轻尚轻。鞋印边缘整齐,不是流民抑或山贼所穿的草鞋;其中一个鞋印,应是方头高筒毡靴,这靴子保温极好是儒生常穿的。不过儒生可翻不过容宅的高墙,那么此人定是个喜好张扬之人 听着张捕头分析,容嫣感慨:若是现代技术,扫个指纹分分钟便解决了,如今却不行。可想想,也不对啊。自古便有按手印签契约一说,军队还有《箕斗册》,利用的不都是指纹吗? 她四处查找,看了眼箱子,无意问:“这是指印?” 张捕头循视而察,的确是几个清晰的墨黑指纹,这可极有用啊!他看了眼淡定的容嫣,明白她是在不动声色地提点,不由得笑了。 要拓指纹,箱子被衙役抬走。 临行前,县丞和容嫣道了几句安抚的话,容嫣含笑道谢。张捕头站了半晌却不知该说点什么,三十出头的大汉,竟在笑姑娘面前羞了。道了句:“小姐放心,张某人定破此案。”便红着脸随县丞去了。 云毓院,书房。 虞墨戈站在哥窑冰裂纹青瓷缸前,看着水面,心不在焉。水中几尾红白锦鲤嬉戏游逐,摆着尾巴,讨好似的等着他手里的鱼食投进来。 唯一的一只蓝衣锦鲤窜上来,嘴巴拱出水面,荡出层层涟漪,使得水中映的那张脸也跟着晃了晃。 他回过神,手里鱼食一尽撒入了水里。小鱼纷纷抢食,水面彻底打乱,那张脸也被揉碎了。可随着波荡渐轻,碎片一块块拼接,最后那张脸再次出现。 俊美如玉,清冷寡淡。 虞墨戈抬手,从左额沿着眉骨一直抚到眼尾。没有疤痕的触感,唯有平滑紧致的皮肤和茂密丰眉。 到底是过去了,还是没发生 “爷?”九羽声音响起。 虞墨戈蓦然收手,转回圈椅上悠然坐下。声音平静无波:“去请了?” “去了,不过未必会来,容宅昨晚遭贼了。” 搭在椅背的手突然一僵,举眸看了默立的人一眼。九羽解释道:“小姐无碍,唯是财物被盗一空,已经报案了。”于是将事情大概讲出,虞墨戈听着,僵住的手渐渐松弛,最后握紧椅背问道:“看清人了吗?” 九羽明白他问的不是容嫣,而是自己派出去跟踪容家小姐的人。可他需要的不过是容嫣的行踪而已,夜间也没有必要跟了。 “没有。” 虞墨戈深吸了口气,仰头阖目,手下意识去摸眉骨。“从今儿开始多派几个人,不间断地盯着,一定把人护好了,不可出一点差池。” 九羽看着他,应声:“是。” 刚说罢,便听门外小厮曲水来报:“容家小姐来了” 一只莹缜的大手探出,将那截皓臂捉回了锦被里,拢了拢将整个玉体都搂进了怀里。 窗外似有猫叫,扰得人难眠,加之被紧拥得快窒息了,容嫣惺忪地睁开眼,微顿,瞧清了眼前人,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怀里一松,虞墨戈下意识去抱回来,手覆上了她胸前的柔软 容嫣猛然瞪大眼睛,醒了。 她握住胸前的热掌问:“几时了?” “巳初。”虞墨戈气息扑在后颈,容嫣头皮一麻,“噌”地坐了起来。 用力过猛,荒唐的后果尽显,腰背好阵酸痛。 巳初?完了完了,昨晚从后门悄悄离开容宅时,她答应嬷嬷巳时前一定回去,晚了被人发现便解释不清了。再说还约了郑庄头巳正来容宅,还有一个小时,再不回来不及了。 容嫣匆忙下地,只着了件鹅黄的肚兜,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有点凉。她慌张拾起衣衫便穿,扫见身上的吻痕有点悔了。以往都白日来,除了那日醉酒这还是第一次留宿,被他折腾得三更梆子敲了许久还没消停,也不知何时睡的,一睡便睡到此刻。 她慌,虞墨戈却闲适地倚在床边,以手撑头慵然地看着她。眼见她越急越乱,中衣都穿反了,唇角勾起一抹笑来,清淡柔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欲擒故纵 老虞:“嫣儿, 澹澹终于知道防盗了~”  她把自己给了一个陌生人, 最要命的是:这居然是她的第一次。 容嫣默叹。 她终于明白为何原身五年无所出了;也明白了尤姨娘那句“爬上男人的床”意义何在! 既恶之,何娶之。 秦晏之欺人太甚,他岂把容嫣当妻子, 甚至是当女人看了? 不怪他痛快地同意和离,还退了嫁妆。原来这算补偿 容嫣朝被子里缩了缩, 下身牵扯, 痛感依旧清晰。 意乱情迷。两世保守的她居然也有这么一天, 就不该去喝酒,更不该头脑一热留下来。 后悔吗?容嫣问自己。 悔, 清白没了。然可笑的是:和离的人,谁在乎她清白。 连那个在她身体里出入的人也没意识到不是吗? 疼痛渐渐平息, 一股啮骨之感蠢蠢欲动, 啃噬她的理智。容嫣不得不承认,她有欲望,昨夜纵情, 放松下来的她终于体会到了作为女人的欢愉 想到这,她一把拉上被子盖住了脸。 即便内里是个现代的芯,她依旧觉得可耻。太羞耻了,酒后纵欲, 她这辈子都洗不掉这个污点了 悠悠两日路程, 终于到了宛平。 没有了束缚和羁绊, 下了马车的容嫣, 觉得宛平的阳光特别温暖, 连空气都极清新。 她们先在客栈落脚,才歇了盏茶的功夫容嫣便带着房契和嬷嬷去了故居。她迫不及待要开始新生活了。 虽然房契始终在她手里,但容宅一直被祖家租着。租户是和二伯母签的约,三年仍余六月,想要退租,那便要还人家六月的租金c违约金及押金。这些二伯母提都未提,容嫣也知道从她手里抠不出钱来,她也没想抠,权当买个清静。 租户姓孙,三十出头,宣州人士。宣州纸商为扩大生意范围,常派驻掌柜到顺天府各地,他便是其中一人,携妻女落入宛平,两年矣。 容嫣自表身份,孙掌柜客气,毕竟是房东。可听闻她想收回房子,脸色便不那么好看了。 “租金已交,期限未到,我为何要搬?我往哪搬?”孙掌柜不满摊手。 容嫣淡笑,解释道:“租金我会退,押金违约金我一概不会少您。要您搬走确实情非得已,如今我无处可去,只有这宅院容身了。我可以留给您找房的时间,但不会久。” 和商人谈判,绕不过他们,不若都摆在明面上讲清楚。可对着掏心实话,孙掌柜没领情,依旧咬定了合约未到期,不肯搬。 其实容嫣也懂,容宅有地段优势,他把这作为商业据点,挪了位置会影响到生意往来。可理解归理解,她没退路,况且有些实质上的错误是他们自己犯下的。 “房契地契均在我手,这宅子归我所有,可您的租约是与我签的吗,有效吗?您当初不见房契,只凭中间人签了租约,那您便要承担这个结果。” 理不占,情来补。 孙掌柜没料到小姑娘说得有理有据,只得出了张亲情牌,唤孙夫人端茶,容嫣这才知道,她已有孕九月余。 姑娘家心善,触了她软肋,容嫣只好容她生了再动 客栈里,容嫣算计着自己的容身之所,而杨嬷嬷整理着衣衫叨咕道:“九月,我瞧着可不像,也就是肚子大了点!” “这也看得出?”容嫣漫不经心接话。 “怎看不出啊,‘肚子尖尖,小子无疑’。她这胎我说定是男孩,可肚子没坠,还没转胎呢!也就七个多月。” 容嫣突然反应过来。现在才入冬,那便转年二月生产,养月子更动不了,待到三月农耕,哪还有房子等着他们租。到时候若赖着不走,就算告到府衙,也要拖上两月,那六个月合约可不就满了。 到底还是没算过他。 次日,容嫣带着嬷嬷又去了容宅,这回干脆吃了个闭门羹。杨嬷嬷叫门,宅里除了犬吠,一点声音都没有。 容嫣唤嬷嬷回来。今儿不行明个来,还怕他跑了不成。 “嫣儿?”身后,细语柔声,有人叫她。 容嫣转头,一身披貂领青缎斗篷的女子正盯着她。女子二十出头,衣着华贵,生得颇是清丽端秀,一双杏眼莹莹,闪着不可思议。 原主凌乱的记忆断断续续,觉得眼熟,但想不起是谁。 “真的是你?”女子紧了两步上前,拉住容嫣的手。“你怎来了?自己吗?”她对着杨嬷嬷微笑,嬷嬷福身揖礼道:“表小姐。” 容嫣恍然想起来了。这是她表姐,谭青窈,她母亲是自己的亲姨妈。姨夫在朝廷礼部侍郎,青窕是他的独女,嫁给了宛平临安伯世子徐井松。 “表姐,许久不见。” “岂是许久,是太久了。”青窕拉着她,笑中闪泪。 青窕在京城外祖家长大,容嫣父亲任职都察院时,两人关系极好。可最后一次相见,还是容嫣出嫁,转眼快五年了。自打父母过世,她再没来过宛平,二人偶尔听到彼此消息也是从外祖那边。 “我回京城几次,都没见到你。” “嗯,母亲过世,很少回外祖家了。而且嫁了人,总不方便”容嫣轻声道。 青窕父亲是官宦世家,在朝颇有地位,故而夫家不敢怠慢她。可并不是每个妇人都如此幸运,更多的还是身不由己,她理解容嫣。 “走吧,跟我回去,你还没见过你外甥女呢!” 路上,青窕问及为何来宛平,容嫣讲了,但保留了无后的原因。 “与其被休,到不若先提出和离” 青窕大惊,虽痛骂秦晏之薄情寡义,憎恶尤姨娘阴险歹毒,可还是心疼自己这个表妹,于是眼圈又红了,偷偷吸了吸鼻子。 容嫣微笑,表姐单纯是真性情,也是真的对她好,她心暖。 到了临安伯府,容嫣拜了伯爷伯夫人,见过表姐夫。 徐井松二十有七,翩翩儒雅,相貌堂堂,不语也带三分笑,平易近人。听闻他极宠爱表姐,这么些年连个通房妾室都没有,让容嫣对他又多了份好感。 伯爷身体不好,故而这个家都是表姐夫做主。他听闻容嫣的事,凝神皱眉,道句“有魄力,女之英豪也。” 表姐拍手而笑。“以前她可不是这样,柔柔弱弱的,常被我欺负。”于是又对夫君讲了容宅的事,劝道:“让她留下吧,长住客栈总归不安全,我也许久不见她了,恨不能天天在一起。” 徐井松看着妻子,笑容宠溺。“好,听你的。” 青窕挽着他,娇声道了句“谢谢夫君。” 于是对表妹点头。 看着恩爱的二人,容嫣回笑。 夫妻,就应当如此吧。她为表姐高兴,也有那么些羡慕 除了徐井松,还有在府学读书的二少爷徐井桐,和年刚及笄的三小姐徐静姝。匆匆打过招呼,又见了三岁的外甥女,徐井松便遣人把容嫣的行李搬来,打算腾出重台苑给她。 容嫣婉拒。 一家人热情已是感激,哪好过分搅扰。在容宅讨回之前,她暂住客房便好。 府学休假,二少爷在家温书,见容家表姐搬来,便帮着跑前跑后。徐井桐今年十八,生得白皙英俊和兄长有些相像,但比兄长多了分朝气,笑起来带了阳光的味道。 见下人整理齐了,他转头对容嫣道:“容表姐需要什么,尽管对府上说,不要见外。” 容嫣微笑道谢。 她挑唇时,嘴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淡淡的,轻得像涟漪。徐井桐看得心惊,好一块天然璞玉,清透明丽,真不明白怎会有人想休了她。 见她正抱起妆奁,徐井桐赶紧上前。“我来吧!”说着便伸手去接。不小心碰了她手指,微凉柔软,愣了住。容嫣颦眉赶紧抽回来。 “表姐要放哪?”他笑道。 容嫣敛目没看他,神色略沉地指了指梳妆台。徐井桐轻巧放下,赞了两句紫檀妆奁便问可还有其他要搬的。 她摇头。“谢二少爷。今儿麻烦您了,不扰您读书了。” 这是要谢客啊。 徐井桐识趣笑笑,才打算迈出房门,便听小厮来报:英国公府三少爷来了。 英国公府阀阅世家,手握国之半数兵权,在朝炙手可热。英国公虞鹤丞任五军都督,加太子太保,封镇朔将军戍守宣府。 长子虞琮讨伐西北殉国,孙儿们十几岁随军出征,功勋赫赫。 尤其是三少爷,睿智骁勇,十八岁便坐到了副总兵的位置。只可惜年少轻狂,因打了场败仗险些丢了大同而获罪,至此心灰意冷,整日里走马跑鹰,流连声色,极是放纵 既是贵客,没有躲着不见的道理。而这些,都是去前院的路上,听三小姐徐静姝道来的。小姑娘说这些时,满眼的倾慕痴迷,看得她极是不解。 徐静姝娇红着脸解释:“名门贵胄,俊美无度,天生便带着凛然之气。而且人如其名,战场上运筹帷幄,笔墨间才华横溢。哎呀,总之一个眼神一句话便能让人陷进去,京城爱慕他的姑娘不知有多少呢!”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好看。 “他叫什么?”容嫣随小姑娘入正堂问。 “虞墨戈——” 尾音戛然而止,小姑娘驻足,望着前方脸瞬间红透了。 容嫣循着她的目光瞧去,也愣了。一阵寒凉细密沿着脊背爬了上来,她脸色煞白。 努力淡去的记忆一层层地补色,鲜亮,清晰,最后只留下了那夜荒唐中的一张脸 容嫣抿笑,略带歉意。“他昨个回京了。” 二叔眉间失望,笑道:“他是户部主事,忙是应该的。听闻侍郎明年致仕,他迁升在即,疏忽不得,疏忽不得”说着,将侄女送入正堂。 容嫣给祖母梁氏叩安,拜过长辈后将贺礼送上。 梁氏拉着孙女的手,目光爱抚,叹道:“可想死祖母了。” 听了这话,容嫣鼻子有点酸—— 父亲容伯瑀是容家长子,十八岁便进士及第观政都察院,五年内连升为正四品左佥都御史,可谓是英杰才俊。然时运不济,未及而立便遭妒被诬,贬为宛平知县,直至七年后才被平反,提任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从三品参政。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因抗倭,夫妻二人死在倭寇刀下,撇下一双儿女。 这一晃四年了。如今,容嫣只剩这些亲人了 “瞧瞧,瘦了,病还没好?”祖母抚着她小脸问。 三月前,她着了风寒大病一场,差点没熬过来。 “好多了。” 容嫣乖巧应,从杨嬷嬷那拿了对玉蝉送给嫂嫂怀里的孩子。二伯母万氏瞥了眼,莹润细腻,果真是好玉,还是秦家家底厚。再瞧人家那装扮,虽素,哪样拿出来不是价值不菲。啧啧,嫁得好啊! 在通州,提起簪缨世家的秦府哪个不知。秦老太爷致仕前任湖广总督授兵部尚书,而老夫人建安郡君则是睿亲王的嫡孙女,论辈分皇帝还要唤她一声堂姑。至于容嫣的夫君秦晏之,才貌双全,二十四岁便将任户部侍郎,国之栋才也。 虽说容家是诗礼人家,祖父在世时也曾任知州,不过比起秦府到底门户低了些。若非容伯瑀和秦家大爷——秦晏之父亲,曾是同窗好友,这秦晋之和也轮不到容家。 有些人,命里就带贵气! 万氏感慨,而小容嫣一岁的嫂嫂接了玉,欢喜道:“可要抱抱孩子?” 容嫣含笑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侄儿。孩子缓缓睁眼,一双眼珠黑葡萄似的盯着姑姑,水灵灵地把她心都看化了。还有淡淡的奶香,真舍不得放下。 见她喜欢,堂妹容芷点点侄子小脸,笑道:“你啊,好福气,大姑姑这么喜欢你可得珍惜,明个大姑姑有孩子了,你就不吃香了。” 不止容嫣,众人皆僵。 万氏狠瞪了女儿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个眼力见! 容嫣嫁入秦府五年无所出,这是她的心病—— 三月前秦晏之带回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是他养在京城的外室。外室身份进不了门,连妾都不如,生下孩子打发了便是。 可秦晏之非要抬她为姨娘。想来容嫣生病,于此不无关系 此刻,堂上寂然。 “姐!” 十三岁的容炀唤声,打破了尴尬。 容嫣看向弟弟,三月不见,又长高了。 姐弟二人相见甚欢,气氛稍缓,大家该迎客迎客,忙起来了。直到晚上家宴才又聚在一起。 除了和弟弟聊天略微展颜,一顿饭下来,容嫣兴致不高。祖母瞧她眉间似有隐忧,也猜得出因何,无非还是那尤姨娘的事,于是劝道: “姨娘终归是姨娘,你是主母她还得听你的。” “你啊,就是心太软。” 万氏跟着道。“你坚持不留,她入得了秦家?有孕如何,生了孩子养在你身边便是,她敢说个不字。” 容嫣低头默声。 祖母叹息。这个孙女哪都好,就是太乖,乖得抓不住男人的心。 “哪个男人不喜欢体贴的。也怪你,本就京城一个通州一个,夫妻聚少离多,见了面该多亲近才是。不若趁年底,去京城看看吧。” 二叔听出缝来,忙道:“对,去看看。你兄长明年春闱,要入京备考。你不若随他一起,有个伴。见了姑爷也让姑爷帮着引荐引荐,眼下科考,没个人点拨不易啊。” “可不,还要备拜师礼,府上情况你清楚,你二叔画丹青能赚几个钱,他没出息,如今就指望你兄长了。咱可不能错了机会,容家好了你也有底气不是。容芷今年及笄,也该说亲了。”说着,万氏谄笑,“还有上次提到,家弟捐官的事” “雪娟!” 二叔喝声,万氏不满,撇嘴道:“都是一家人,还不让说了,我弟弟可没少帮容家。这事不就是秦家的一句话,是吧,嫣儿?” 万氏积笑,容嫣依旧不语。 祖母心头不安,试探道:“可是出了何事?” 半晌,容嫣终于开口了。然一句话,整个房间炸开了。 “我和秦晏之,和离了。” 直到上了马车,指责的话依旧在耳边萦绕不去—— “任性啊!和离?你可知妇人和离的下场!你啊,这辈子毁了!” “你自毁我们不管,可你想过容家,太自私了!” “和离?我看是被休了吧,五年生不出个孩子来!人家要她作甚?还不及个贱婢外室!” “窝囊到家了!让个外室给蹬出门,真是丢不起这人!” “枉我们平日还供着你,简直供个白眼狼!真是随了你那忘恩负义的姑姑!” 容嫣想过他们会怒,但没想到会这般无情。然最让她寒心的,是“疼”她的祖母。 “回去吧,好生解释讨个原谅,回秦家吧。” 说这话时,祖母满目冷漠,不问原因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原来自己在他们心中,就是个筹码,换取富贵的筹码。 如果容嫣真的是容嫣,许她会认了,可她不是 前世,大婚在即,未婚夫被捉奸在床。躺在他身下的竟是她的闺蜜! 前晚闺蜜还笑她保守,碰都不让碰怎留得住男人,转天就给她上了生动一课。闺蜜不慌不忙地穿着衣服,瞥着她道:你还算个女人? 容嫣窒息,羞愤中步步后退,退倒了窗边,还没想清一切便失足坠楼—— 老天眷顾,她再睁眼时,成了另一个容嫣。 本以为重新开始了,她发现拿到的剧本依然如故,不过换了个年代而已。 丈夫秦晏之对她冷漠至极,却纳了一个怀孕的外室。 无所谓,纳吧。你过你的,我活我的。 可那个女人竟趁她风寒下毒,耀武扬威地腆着肚子对她道:“连男人的床都爬不上去,你还算个女人!” 真是和前世如出一辙! 祖母说得对,一个姨娘还不好拿捏吗?她完全可以留下,只是没有意义。 好不容易重生了,却把余生浪费在勾心斗角上,最后争来一个不值得的渣男?况且今天斗了尤姨娘,明天依旧会来个刘姨娘 所以,和离是最好的选择。 秦晏之同意了,还出乎意料地如数归还了她的嫁妆。 有了嫁妆,起码离开容家后她还能过活 容嫣抱紧怀里的漆匣,这里是父亲留下的宛平故居地契。去宛平也好,不用再看那些所谓“亲人”的脸色。 只是容炀没带出来。 弟弟愿意和她走,可容家不放。他是容家长房唯一的后,族人也不可能轻易同意。分别时容炀拉着她依依不舍,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感受到的真情 “小姐?”杨嬷嬷将她思绪拉回。“天晚了,留宿一夜,明个赶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弥补 老虞:“嫣儿, 澹澹终于知道防盗了~” 云毓院书房里,香薰缥缈,温如暖春。 身穿桃粉比夹的小丫鬟站在高几侧, 纤指捏着墨锭静静地磨着。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娇嫩的小脸绯红,眼睛时不时地瞟向高几前挥墨的男子。 男子身量颀长,雪青的直身衬得他清清淡淡,冷若寒潭。他站如松竹, 头稍低目光落在面前的宣纸上,一张侧容被窗口映入的光打得清晰,眉骨c鼻梁c双唇c下颌线条精致到完美, 有如雕刻。 天下竟有如此俊逸非凡的人, 俊得带了仙气似的 小丫头看得恍惚,墨锭撞到砚边,“哒”的一声响。 虞墨戈余光淡淡扫了一眼。待书完最后一字,提笔而望。 “更重重c龙绡衬著。倚东风,一笑嫣然, 转盼万花羞落。” 是辛弃疾的《赋梅》。 他默念着,目光落在“嫣”上, 如春风抚过,将他眸中的清冷吹淡了。失神间, 饱含墨汁的笔悬着, 墨水滴落, 在宣纸上绽了朵墨花。 “少爷小心!” 小丫头疾呼, 去扯宣纸,手不偏不倚,碰到了虞墨戈扶案的指尖。他指尖冰凉,小丫头惊得登时僵住,直到一束清冷的目光扫来,她才猛然醒了,收手跪倒在地。 “少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是怕那字对不起” 小丫头紧张得脸色发白。不过明眸朱唇,细皮嫩肉的也算个美人胚子。虞墨戈见她双肩颤抖,柔弱得似雨打娇花,哼笑一声,坐回圈椅上,语气慵懒道: “起来吧。” 小丫头长舒了口气,低头起身。目光落在搭于桌面的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上,想到方才的触感,脸又红了,心扑腾扑腾地跳,于是媚眼弯眯偷瞄了少爷一眼。见他也在看着自己,慌乱垂眸,唇角却不自觉地勾了勾。 若非曲水病了,她也不会有机会伺候。入府两年,今儿才算看清这位少爷。长得跟神仙似的,哪个会不动心。听闻他名声在外,是京城有名的风流人物,落拓不羁。也不知他方才看自己那眼可是 正想着,九羽来了。 见九羽静默伫立,小丫鬟识趣地福了福身,媚然笑道:“奴婢先退了。” 虞墨戈目光跟着她,一直到她转出了书房的正门 “爷,京城又来人了。”九羽开口道,“世子催您回去。” “催吧!就道我身子没好,需再养些日子。”虞墨戈漫不经心举起了方才的那幅字端详。 九羽面色为难。“人已来了两日。怕是世子下了死令,您不走,他便不回。” 字幅后,虞墨戈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他目光落在方才的墨点上,越看越是碍眼,于是双手合拢将那副字团成了一团,修长的手指轻弹,纸团飞落,滚到了九羽脚边。 “方才那丫鬟,不许再入云毓院一步。” 他寒声道。目光瞥着桌上浅刀细雕的绿端砚台,手指一挥。 “算了,直接打发了吧。连同这砚,扔了。” “是。”九羽低头应声,又道:“那京城来的人” 虞墨戈起身,脊背挺拔优雅地抚了抚衣襟,操起一把折扇佻然笑道:“走吧,陪爷逛一趟!” 这几日容嫣没闲着,她算过了,自己的嫁妆加上秦晏之许她从秦府带走的东西,最后折合成现银约六千两。这不是笔小数目,简简单单够她安逸地过一生了。 不过她不想坐吃山空。于是抽出三分之一,打算置办田产。 为何置办田产?因为土地才是最根本的保障。农业本身就是社会经济基础,尤其是农耕文化的国度,加上这个时代产业分化缓慢,结构单一。所以没有比发展农业更适合的了。 理论如此,实践起来就没那么简单了,比如说最基本的——买地。 她预算过:良田五两一亩,她可以买四百,差一些的能买五百。卖田者不在少数,可她人生地不熟,又正值冬季白雪皑皑,没办法了解田庄真实情况。 对于土地质量,做个实地考察,多听多问能探出来。可过程长不说,重要的是太张扬了。 她孤身住在容宅已然瞩目,平日里都是低调行事,若再让人知道她有千两家产,危险系数免不了会升。 故而想来想去还是该找个中间人,而整个宛平也只有一人能帮她。 谭青窕—— 自打冬至那日离开临安府,容嫣一直没再去。中间表姐来过一次,劝她不要和表姐夫计较,他是男人,总归思虑不周。 容嫣没在意,嫁不嫁在自己,和他一外人计较这些干嘛。再说他看不起自己,也不是从这件事开始的。 至于陈侍郎,吃了容嫣多次闭门羹,心思也淡了。虽不甚甘心,毕竟是官宦世家,姑娘不愿嫁他不至为此闹得满城风雨,影响儿孙仕途。 所以容嫣更犯不上和徐井松较劲。 可她还是不想见他。 于是拣徐井松在卫所的时间去了临安伯府。 几日不见,青窕神形略显憔悴,可见了表妹眼睛登时亮了。 以为表妹还因提亲的事生气,如今见她来不知有多高兴。如此容嫣倒惭愧了,表姐始终真心待她,她却一直在躲。 和青窕用不上过多寒暄,聊了几句容嫣便把所求之事道来。青窕闻言笑了,不过买田而已,还以为多大的事。临安伯府庄子多,随便寻个管事都对宛平的田庄了如指掌,让他们去打听,旁人也只会认为是临安伯府要买,两全其美。 容嫣施大礼谢表姐,青窕怅然。自小一起长大,情比亲姐妹,才几年不见便如此生分了。于是幽幽叹了句: “和谁见外,也不要和亲人见外。” 二人感喟,后院丫鬟来了,进门便道:“夫人,小姐的烧退了。” 青窕长舒了口气,方要向容嫣解释,小丫鬟接下来的话把她吓得一惊,又坐在了椅子上。 “乳母道,小姐胸口上突然起了红斑!” 容嫣随青窕去了后院,这才知道澜姐儿前几日突然高烧,三日不退,青窕不眠不休地守着,今早才见降温。容嫣来之前,小家伙还颇有胃口地喝了粥,本以为快好了,可这会儿 后院,徐静姝正守着侄女。见嫂嫂赶来,她也有点慌了。 眼见澜姐胸口越来越红,大夫却还没到,青窕急得直掉眼泪。 澜姐儿见母亲哭,伸出小手给她抹泪。小家伙精神不错,容嫣看看她胸口,那红色不是斑,是疹子。 先无症状高烧,烧退后出疹,不痛微痒容嫣摸摸她小脖子的淋巴,问乳母她可曾出过疹子,乳母摇头。 容嫣笑了,抚着表姐的背安慰道:“别怕,澜姐儿这是要好了。” 青窕惊讶,容嫣解释来。这只是幼儿急疹罢了。高烧三四日,服药不退,一旦退了便会出红色疹子。不过这也是最后一个阶段,一般两天内疹子便会消,不留痕迹也没任何伤害。只是两岁内的孩子容易患,澜姐儿都三岁了才出,比较少见。 虽将信将疑,见女儿症状确如她所言,青窕便按她的嘱咐安排下人。 给澜姐儿擦洗后,又喂了水。小家伙耐不住疹子痒,总是去挠。乳母按住她,一撒开她又挠。容嫣寻了两块丝帕,把她小手包起来。澜姐儿挥着被裹的小拳头噘嘴道:“痒,小姨我痒。” 容嫣笑着摸摸她头。“小姨知道澜儿痒,小姨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痒了。”说着,一边朝她胸口吹气,一面用指尖点她的小下巴,小东西被逗得抱着两个小拳头咯咯直笑。 “还痒吗?”她柔声问。 澜姐儿小脸凑了凑,拖着软糯的声音甜甜道:“小姨亲亲,亲亲就不痒了。” 容嫣哭笑不得,小东西好会撒娇。这么招人疼的小团子,看得心都软了,巴不得能搂在怀里亲个够呢。于是捧着她小脸亲了一口。 澜姐儿眯起眼,伸出圆滚滚的小胳膊扭道:“小姨抱抱,还要。” 容嫣败了,心彻底化成了水。她含笑伸手,却闻身后人道: “澜儿,不许闹了!” 是徐井松,他回来了。 容嫣默默站起,回身揖礼,一抬头发现虞墨戈也在—— 随徐井松同行的还有请来的大夫。给澜姐儿瞧过后,道她并无大碍,待疹子退了便好。听闻和容嫣所言如出一辙,青窕松了口气,静姝也兴奋地对兄长讲了方才的事。 徐井松淡笑,不以为意,唯应和地点了点头。 青窕激动,一股脑把容嫣欲买田的事也道了来。这可让徐井松心下愕然,不禁扫了她一眼。 原是带了家底的,不怪底气那么足,说何不肯做妾。想置办田产?心路转得倒快。可也是,一个能主动提出和离的女人,自然不简单。不过一路从书香千金到深闺妇人,她哪接触过这些,岂懂得中间的门道?那地里长的,可不是她小姐妙笔生出的花;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宣纸上的香墨,黑白分明。 女人的命运便在后宅,想独立,岂不知到头来是花钱买糟心。 不过有些人是天生执拗,不叫她吃吃苦头,便不知回头。 “这岂不是小事一桩。放心,都是一家人,我遣个管事帮表妹打听着便是。”说着,视线一转,又落到了虞墨戈身上,盯了他半晌,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无奈道: “虞三少爷,您能不能少惹些麻烦,您这是要陪我一起过年吗?” 虞墨戈慵然而笑,目光流转,扫了容嫣一眼。“也不是不可啊。” 青窕和静姝听得糊涂,茫然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想来这事也挡不住被传,徐井松摇了摇头,苦笑道: “他为了栖仙楼的花魁,把严府二少爷打了!” 是她违约在先,可这租约根本就不成立,她已然仁至义尽,甚至连孙掌柜一家落脚之地也帮他们寻好了,可他们就是不肯搬,非要容嫣赔偿他们预计损失才肯罢休。 既然他们不讲理,她也不用顾忌情面了,于是一纸状书告上了公堂。 县尊为难—— 一面是上任知县之女,临安伯府少夫人表亲;另一面虽不过是个掌柜,可背景不浅。徽宣不仅供应权贵,更是皇商,京城显赫结交不少。宛平隶属京城,是京城门户,他一个小小知县,也是得罪不起。 这事,他眼下只能拖。 而容嫣怕的就是这个,再拖下去,租期日子将近,这官司也不用打了。况且,她急着要搬出去,远离是非。 路是人走的,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想搬总搬得了。再不济,另租个院子也一样过。 表姐瞧出她要走的决心,不理解。容嫣未做过多解释,只道要重新开始,不想寄人篱下。可表姐更是不懂了,再等几月也不迟啊,闹得好像徐家不容她似的。 容嫣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实际是不舍自己。 表姐自知劝不住,无奈,只得留她再好生想想,先回前院了。半路碰到徐井桐,提及此事,徐井桐惊:难道是自己那日吓到她了?和嫂嫂一分开他便直奔后院客房。然前脚还没踏进后院花园,便被徐井松捉住了,二话没说押着他回了大书房。 书房里,兄弟二人对峙。 “你喜欢容嫣?”徐井松面色阴沉问。 极少见兄长动怒,井桐有点紧张。“没,没有。” “撒谎,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从她来后你就没安分过!” 井桐心颤,声音极小道:“照顾而已” “还狡辩!”徐井松指着弟弟吼了一声,“照顾要拉着她手诉情吗!” 徐井桐震惊,瞪起双眼看着大哥。“你都看到了?” “哼!亏得人家还算个理智的,跑开了。我当时真恨不得上去扇你一巴掌!”井松身子突然前探,井桐以为真的要打他,下意识遮手躲了躲。 瞧他那胆小的模样,井松无奈。恨其不争地叹了一声,缓和语气道:“你真是糊涂啊,她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说是和离,还不是被弃。临安伯府岂能娶这样的人入门!” “谁说我要娶她了!”井桐突然道了句。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不娶你招惹她作甚!” 井桐瞥了眼兄长,嘟囔道:“不娶就不能留了,做姨娘,做妾不都可以吗” “混账!”井松手都扬起来了,到底没落下。“你人未婚娶先纳妾,名声还要不要了!” “临安伯府的少爷,就是纳妾也是良人,怎能纳一嫁妇!且她因何被弃?还不是无所出,纳这样的人,你让旁人如何评论你。既不能生养,又无助于仕途,只会道你是贪图美色!你人生还未开始,便要背上这些?” “我哪想这么多”井桐缩首道。 “你以为红颜祸水是如何来的!”徐井松怒喝。“她这辈子算是被和离毁了。好生的名门夫人不做,偏要逞强,到头来沦落至此。若有娘家扶持,还有个资本,再嫁也不成问题,可她因何来的宛平你不知?如今孤身一人,没个身世背景,她也只能给那些致仕之人为妾!更何况挂着不生养的名声,就算寻常人家想娶,也得考虑后世延绵吧。” 说着,徐井松冷哼一声。“别看她此刻倔强,早晚还是得回容府!” 徐井桐闻言,偷瞄了眼兄长道:“岂不是可惜了。” “你还贼心不死!”徐井松喝声,“算她懂事,知道要搬走。若不是那宣商不好应付,我早就把容宅给她腾出来了。我告诉你,不管她是走还是没走,你给我少往她身边凑!” 徐井桐不忿点头。 井松还欲说什么,忽而听到窗外有声。 井桐冲到窗口,只见一个白色小团子窜进了花丛。他回首笑道:“是三哥抱来的那只猫” 容嫣失魂落魄,连个招呼都没打独自出了门。想想方才那一幕,心中汪着口气,忿忿而不能发。 方才表姐来后院劝她,临走是落下了澜姐儿的小老虎,她本打算去送,然经过大书房,便听到了让她做梦也想不到话 弃妇c不能再嫁c连妾都不能做在表姐夫口中,她竟然连个“良人”都不算了! 她以为这个世界没想得那么复杂,其实是自己头脑简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回击 老虞:“嫣儿,澹澹终于知道防盗了~”  虞墨戈站在徐井松面前, 清冷地看着进门的二人。 徐井松和虞墨戈都是世家子弟, 昔日远征同行过, 结下情谊。三少爷每来宛平都会拜访临安伯, 徐静姝兀自福身, 容嫣则挪着灌了铅的腿上前, 揖礼。 “这是荆室表妹, 原宛平知县容大人之女。”徐井松介绍道。 “浙江布政使司参政, 抗倭名士, 容伯瑀?”虞墨戈问。 没有了醉酒的沙哑, 他声音幽沉清朗,尾音慵然上挑,勾着不经意的魅惑。容嫣理解三小姐方才的那句话了,“一个眼神, 一句话,便能让人深陷其中。”她当初陷过一次, 如今不敢再抬头了。 “是。”她淡淡应。“小女容嫣。” “容嫣。” 他不经意的重复,把容嫣惊得一颤。 那夜,他深入时曾问过她叫什么, 她噤口不言—— 瞧着紧张的容嫣, 徐井桐朗笑,打趣道:“三哥, 你把容表姐吓到了。”说着, 拉他入座。 虞墨戈没再说什么, 瞥了她一眼,随井桐去了。 见也见过了,容嫣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表姐知她这几日劳累,嘱咐几句让她回了。 容嫣看都没看虞墨戈一眼,脚步不停地逃离,经过花园亭子,才松了口气。坐下歇息,她抬手擦擦冷汗,手居然在抖。 她不是怕他,是那日羞愧让她不敢看他,她不愿再忆起那日。 她怎都没想到他们会再聚,更没想到他是英国公府的三少爷。还以为他只是哪家的纨绔公子哥,贪欢玩乐而已。 也没错啊。他不就是个纨绔,不就是酒后贪欢吗。三小姐方才怎说的?留恋声色,放纵他就这样的人,那一夜对他而言应该是再寻常不过了,寻常到不值得一提。他不是也醉了吗?许他也不记得了 不用怕,他应该忘了。 容嫣自我安慰。稍稍缓了过来,却又觉得好笑。 如此胆小,竟也敢做这种出格的事,既然做了,居然还怕成这样。 她看着外面的冰冻的池塘发怔,全然不知身后站了个人。 “小姐跑得还是那么快啊!” 容嫣吓得跳了起来,没站稳,他忙握住她的手腕扶住了。分明是热掌,偏就比那池塘的水还冰,容嫣整个人都冻住了。她抬头看着他。 再遇后第一次对视—— 这张脸依旧如雕刻般分明,俊美绝伦。他盯着自己的双眸,没了那日的轻佻,如远山迷雾,看不清摸不透,却掩不住透出的精光。 眸色变换,波澜不惊。单是这一双眼容嫣便明白三小姐所道的魅力来自于哪:你看他是云淡风轻,但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混迹烟火,却不带烟火气。 正因如此,他的气场是强大而冰冷的。这种神秘给人压迫感,让人觉得他无心,无情。 不知他怎会来这,生怕被人看到,容嫣慌张地四下环望收手道:“三少爷,男女授受不亲。” 虞墨戈蓦地笑了。 容嫣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授受不亲,他们之间还存在这个词吗? 看着她堪比白雪的肌肤,从精致的脸颊一直红到柔嫩的耳根c颈脖,最后延伸到他所能想象的地方,虞墨戈又笑了。 “没想到能再见,可是巧。” 容嫣心惊,否认。“您,您认错人了吧” “哦?你这是想赖账,不赔我的玉佩了?” “我都把镯子留给您了!”她抢言辩解。见他得意佻笑,知道自己上当了,她怨怨低头,小声道:“那日是我喝醉了,您就当没发生过吧,我在此谢过您了,告辞。” 说罢,头也没敢回便跑出了亭子。 虞墨戈没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笑容意味深长 英国公府的庄园遍布北直隶,虞墨戈自从受挫后,便贪图享乐,每每在京城转够了,便去庄园清静些日子。不过从前年开始,他独偏爱宛平。所以每次来,都会先和故友聚上一聚。 即便他不来,徐井松也会去请。 他来,容嫣如被禁足。 连后院花园都不敢去了,整日躲在客房,生怕二门一踏就会遇到他。不过虞墨戈那还算安宁,这几日也无非是和徐井松饮酒下棋论诗画而已。 她话说明白了,他应该不会再提。 想必他也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一个名门贵胄,何必与个弃妇浪费心思。 如是想,她心情舒畅很多。可还是有人让她不安—— 知道容嫣喜欢孩子,表姐常抱澜姐儿去看她,偶尔澜姐儿也会嚷着自己来看小姨。是日,乳母又抱她来了。阳光明媚,天气甚好,容嫣便带着她去后院花园玩耍晒阳。 小团子极喜欢这个温柔的小姨,贴在她怀里撒娇,两人玩得惬意,徐井桐突然出现了。 “容表姐在陪小侄女呢。”他招呼一声。 容嫣正抱着澜姐儿,没法起身,颌首微笑。然后——笑容逐渐消失。 这段日子,他隔三差五便会来瞧瞧,问问是否缺东少西。容嫣不愿多想,但此举确实不妥,即便是关心,也总该避嫌才是。 徐井桐靠近,半蹲含笑道:“澜儿,到二叔这来,看二叔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没见到东西,澜姐儿环着小姨的脖子不撒开,眨眼盯着他,等他拿出来。 徐井桐佯做不满地撇了撇嘴。“有小姨就不和二叔好了?”说着,始料不及地伸手去容嫣怀里抱孩子。 容嫣哪想到他会如此唐突,惊了一跳,想要放手又怕摔了孩子,下意识后仰。眼看便要摔坐地上,忽闻远处一声唤,徐井桐手臂顿住。 “我说到处找不到你,躲在这了。” 声音清朗低沉。容嫣听出是谁了,不由得心头一紧。 虞墨戈慵然而道:“怎地?怕输就跑吗?” 徐井桐讪笑:“三哥太厉害了,你让我两子我也赢不过你,这棋下得还有什么劲啊!还不及逗逗我家小侄女来得欢喜呢。” 虞墨戈下颌微扬,轻瞟了一眼容嫣和怀里的孩子,又道:“再让你三子。”说罢,转身便走。见徐井桐没跟上来,回眸瞥着他,淡淡地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凌厉,徐井桐只得跟上了。 二人转过拱门,容嫣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正对上了虞墨戈侧容的目光—— 那么一瞬,他唇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 入夜,容嫣难眠。 不管徐井桐是怎么想的,不管是不是自己小人之心,她觉得不能再留了。况且还有他,碰上总是难免的。 第二日一早,她又去了容宅。 明明听到房里有动静,偏就不开门。容嫣锲而不舍,小厮终于开门了,嘻嘻笑道:“我家老爷不在,我做不了主,您等他回的吧。”说完,“咣”地一声关上了房门。容嫣躲不及,夹到了指甲,有点疼。 真是有够气人了。本想和平解决,可他们偏不配合,她都已经妥协到愿意帮他先找房子,可他还是不同意。 表姐劝过她,让表姐夫和县衙通通气,这事也好解决。 可容嫣不同意,一来她不想落个仗势欺人的名声,毕竟日后要在这落脚;二来父亲任知县时声望极高,她不想因此事影响他的名声。 况且对方仗着这几年做生意和权贵往来,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若是果真生硬赶走,说不定他们能做出什么来。 这事还得想策略 容嫣捏着被夹的指尖沉思,不小心撞了人。 “走路都不看路吗?” 熟悉的声音,她抬头,又是他。 “对不起。”她绕开,从他身侧逃走,被他一只手扯着胳膊拽了回来。 容嫣推开他,赶忙看看四周,还好人不多,只有两个牵着孩子买糖的人,没注意到这。 她站在他面前,不肯抬头,他只能看见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他突然发现,她和别人站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为什么站在自己面前这么小,小得他总想低头凑近她。 “你就这么想搬出去?” 大冬天,一股温热吹在耳边,容嫣吓了一跳,捏着耳珠躲了躲。一片红晕从她指尖传递到耳垂,像水中的朱砂,霎时间把她肌肤都染红了。衬着素白的斗篷,极美。 瞧她紧张的模样,虞墨戈笑了。“你不是怕我吧。” 容嫣表情僵住。 他懂了。 “你怕我什么?是怕我说出咱们两人的事,还是怕人知道你和你夫君其实” “虞少爷!”容嫣打断他。 此刻,她脸已经红得快滴出血了。 虞墨戈朗笑,皓齿整齐。他向来矜贵慵然,连笑都极高傲,从不露齿。原来曾在她身上留下无数咬痕的牙齿这么好看,可为什么这么好看的人,偏就心地不纯呢。 容嫣颦眉,神情郁郁。 虞墨戈微笑,轻缓道:“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容嫣长舒了口气。“谢谢。” “不用谢我。”他低头回应,“我没那么好心。” 方被安抚的心登时又提了起来,她惊讶地看着他。 “既然我替你保守秘密了,那你是不是也该为我做些什么?” 自己真是看得一点都没错,他就是个冷漠无情的人。这种冷漠和秦晏之不同,秦晏之的冷,是从心里向外透着厌恶。而他的冷,是明明对你笑,你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漠疏远,永远不会与你有真情相待的冷。 她沉了口气,攥紧了拳头,安奈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笑了,贴在她耳边。 “做我外室” 大少爷容焕伸臂搀她下车。少妇微笑,婉然道:“谢大哥。” “嫣儿啊,候你半晌了。”二叔容仲琨笑容可掬,望了眼她身后。“秦姑爷没来?” 容嫣抿笑,略带歉意。“他昨个回京了。” 二叔眉间失望,笑道:“他是户部主事,忙是应该的。听闻侍郎明年致仕,他迁升在即,疏忽不得,疏忽不得”说着,将侄女送入正堂。 容嫣给祖母梁氏叩安,拜过长辈后将贺礼送上。 梁氏拉着孙女的手,目光爱抚,叹道:“可想死祖母了。” 听了这话,容嫣鼻子有点酸—— 父亲容伯瑀是容家长子,十八岁便进士及第观政都察院,五年内连升为正四品左佥都御史,可谓是英杰才俊。然时运不济,未及而立便遭妒被诬,贬为宛平知县,直至七年后才被平反,提任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从三品参政。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因抗倭,夫妻二人死在倭寇刀下,撇下一双儿女。 这一晃四年了。如今,容嫣只剩这些亲人了 “瞧瞧,瘦了,病还没好?”祖母抚着她小脸问。 三月前,她着了风寒大病一场,差点没熬过来。 “好多了。” 容嫣乖巧应,从杨嬷嬷那拿了对玉蝉送给嫂嫂怀里的孩子。二伯母万氏瞥了眼,莹润细腻,果真是好玉,还是秦家家底厚。再瞧人家那装扮,虽素,哪样拿出来不是价值不菲。啧啧,嫁得好啊! 在通州,提起簪缨世家的秦府哪个不知。秦老太爷致仕前任湖广总督授兵部尚书,而老夫人建安郡君则是睿亲王的嫡孙女,论辈分皇帝还要唤她一声堂姑。至于容嫣的夫君秦晏之,才貌双全,二十四岁便将任户部侍郎,国之栋才也。 虽说容家是诗礼人家,祖父在世时也曾任知州,不过比起秦府到底门户低了些。若非容伯瑀和秦家大爷——秦晏之父亲,曾是同窗好友,这秦晋之和也轮不到容家。 有些人,命里就带贵气! 万氏感慨,而小容嫣一岁的嫂嫂接了玉,欢喜道:“可要抱抱孩子?” 容嫣含笑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侄儿。孩子缓缓睁眼,一双眼珠黑葡萄似的盯着姑姑,水灵灵地把她心都看化了。还有淡淡的奶香,真舍不得放下。 见她喜欢,堂妹容芷点点侄子小脸,笑道:“你啊,好福气,大姑姑这么喜欢你可得珍惜,明个大姑姑有孩子了,你就不吃香了。” 不止容嫣,众人皆僵。 万氏狠瞪了女儿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个眼力见! 容嫣嫁入秦府五年无所出,这是她的心病—— 三月前秦晏之带回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是他养在京城的外室。外室身份进不了门,连妾都不如,生下孩子打发了便是。 可秦晏之非要抬她为姨娘。想来容嫣生病,于此不无关系 此刻,堂上寂然。 “姐!” 十三岁的容炀唤声,打破了尴尬。 容嫣看向弟弟,三月不见,又长高了。 姐弟二人相见甚欢,气氛稍缓,大家该迎客迎客,忙起来了。直到晚上家宴才又聚在一起。 除了和弟弟聊天略微展颜,一顿饭下来,容嫣兴致不高。祖母瞧她眉间似有隐忧,也猜得出因何,无非还是那尤姨娘的事,于是劝道: “姨娘终归是姨娘,你是主母她还得听你的。” “你啊,就是心太软。” 万氏跟着道。“你坚持不留,她入得了秦家?有孕如何,生了孩子养在你身边便是,她敢说个不字。” 容嫣低头默声。 祖母叹息。这个孙女哪都好,就是太乖,乖得抓不住男人的心。 “哪个男人不喜欢体贴的。也怪你,本就京城一个通州一个,夫妻聚少离多,见了面该多亲近才是。不若趁年底,去京城看看吧。” 二叔听出缝来,忙道:“对,去看看。你兄长明年春闱,要入京备考。你不若随他一起,有个伴。见了姑爷也让姑爷帮着引荐引荐,眼下科考,没个人点拨不易啊。” “可不,还要备拜师礼,府上情况你清楚,你二叔画丹青能赚几个钱,他没出息,如今就指望你兄长了。咱可不能错了机会,容家好了你也有底气不是。容芷今年及笄,也该说亲了。”说着,万氏谄笑,“还有上次提到,家弟捐官的事” “雪娟!” 二叔喝声,万氏不满,撇嘴道:“都是一家人,还不让说了,我弟弟可没少帮容家。这事不就是秦家的一句话,是吧,嫣儿?” 万氏积笑,容嫣依旧不语。 祖母心头不安,试探道:“可是出了何事?” 半晌,容嫣终于开口了。然一句话,整个房间炸开了。 “我和秦晏之,和离了。” 直到上了马车,指责的话依旧在耳边萦绕不去—— “任性啊!和离?你可知妇人和离的下场!你啊,这辈子毁了!” “你自毁我们不管,可你想过容家,太自私了!” “和离?我看是被休了吧,五年生不出个孩子来!人家要她作甚?还不及个贱婢外室!” “窝囊到家了!让个外室给蹬出门,真是丢不起这人!” “枉我们平日还供着你,简直供个白眼狼!真是随了你那忘恩负义的姑姑!” 容嫣想过他们会怒,但没想到会这般无情。然最让她寒心的,是“疼”她的祖母。 “回去吧,好生解释讨个原谅,回秦家吧。” 说这话时,祖母满目冷漠,不问原因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原来自己在他们心中,就是个筹码,换取富贵的筹码。 如果容嫣真的是容嫣,许她会认了,可她不是 前世,大婚在即,未婚夫被捉奸在床。躺在他身下的竟是她的闺蜜! 前晚闺蜜还笑她保守,碰都不让碰怎留得住男人,转天就给她上了生动一课。闺蜜不慌不忙地穿着衣服,瞥着她道:你还算个女人? 容嫣窒息,羞愤中步步后退,退倒了窗边,还没想清一切便失足坠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成全 老虞:“嫣儿, 澹澹终于知道防盗了~” 阳光窜入拔步床的围廊,透过月白纱帷, 再洒在脸上时, 暖暖的。 她慵懒地眯起眼打量四周,陌生, 好似穿越之初, 且伴着阵阵头疼。她习惯这种生活了, 每次从睡梦中醒来都恍若重生,需要时间辨认, 接受 可是, 无论如何搜索她都想不起这是哪—— 身后,均匀的呼吸声入耳,她惊得脊背一凉,登时睁大了双眼。拔步床栏, 一条熟悉的银白狐毛大氅甩在那堪堪欲坠, 似她绷紧的神经, 在断裂边缘。 昨夜的片段在脑海中回放 隔间,男人,醉酒, 被跟踪然后遇到他 她不记得和虞墨戈相遇后都发生了什么,唯一留下的只有感官上的记忆, 和离开通州那晚一样:纵情一夜, 荒唐至极。 今儿这记忆似乎比上一次还要过分, 感觉更强烈。 她努力平复, 怕惊醒他,头都没敢回悄悄起身。才一撑起,浑身酸疼得都快散架了。想到昨夜的疯狂,容嫣羞得直咬牙,忍着颤抖的胳膊要起来,然一个没撑住又倒了回去。床震得微颤,只听身边人轻哼了一声,翻身伸臂,将她环了住。 容嫣屏息,余光扫向他。 他轮廓深邃,五官精致得每一寸都似经过精准计算细细雕刻出的一般。皮肤白皙,在细碎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云端之上的幻影,遥不可及,一碰即碎。 见惯了他慵懒的清冷,此刻他安安静静地睡着,没有凌然的气势,连棱角都柔了许多,唯是眉心不自觉地蹙起,透着淡淡的清寂。 待他呼吸逐渐均匀,容嫣轻抬他的胳膊,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悄悄下床,踮着脚尖把自己零落的衣衫拣起。 她一面穿衣,一面环视四周。 房间很大,面阔五间,她应该是在西稍间。房内装饰典雅富贵,瞧着紫檀小几琉璃花瓠,墙上的征明真迹,她也知这不是酒楼也不是客栈。 她尽量放低声音走到明间,透过窗格上蝉翼府纱,见门口侍卫把守,几个丫鬟正恭敬地侯着,她有点慌。 就这么走出去?她不敢。 容嫣慌张环望,见西次间花梨束腰长桌上的后窗开着,眼神一亮,想都未想硬着头皮蹬着椅子要逃。 才够到窗边,一只大手扣在她小腹,猛然回拉。随着一声惊叫,她被身后人捞进了怀里。 后背撞在他紧实的胸膛上,有点疼。她蹙了蹙眉,握着腰间的手臂仰头,一眼撞上了虞墨戈正低头望她的深眸。 他眼底溢笑,慵懒地挑了挑唇角,随即像对待小动物一般将她夹起,丢回了床上。 这一夹一丢,让容嫣生了恐惧。她拢了拢衣襟,怵声道:“昨晚喝多了,我都不记得了。你,你让我走吧。” 看着她乖巧的模样,虞墨戈蓦地笑了。 醉酒和清醒的她判若两人—— 昨夜她哭着一次次在他身下讨饶,却在忘情时无意识迎合。既纯美得让人动容,又妖媚得让人痴迷。谁能想象这便是白日里那个谨慎刻板的姑娘,说尤物也不为过。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可以,你要走没人拦你。但那窗对着园林,出不去的。” 容嫣猛然起身。忽而想到什么,茫然问:“这是哪?” “我的别院。” 虞家别院?完了完了,让人看见她从这出去,更解释不清了。 容嫣清媚的小脸霎时惨白,愣了半晌,又神色绝望地坐了回去。 虞墨戈从多宝阁的漆匣里拿出一只瓷瓶,走过来,方坐在她身边,她蹭地站了起来。他无奈一笑,拉她坐下,伸手便去解她衣衫。 容嫣吓得直朝后躲。 他握着瓷瓶,朝她身上扫了一眼,道:“帮你擦药。” “不用!”容嫣拒绝。可想到起床时身上青红相间的痕迹,若被嬷嬷发现,真不好解释,于是犹豫地去接药瓶,小声道:“我自己来。” “你够得到吗?” 说着,左手朝她腰间系带一扯,右手连同内外衫齐齐拉了下来,一气呵成。容嫣还没反应过来,半个肩背已露他眼前。 她挣扎,他按着她肩不叫她动,另一只手仔细地给她搽药。嫩滑若玉的肌肤上,尽是殷红的吻痕,每每碰触,都会让她下意识挺直腰身。 他昨晚失控了,因她 “跟我吧!”身后,他手指未停,淡淡道。 容嫣没应声。 跟他,做外室吗?那她真成了自己厌恶的尤姨娘了。用她现代的芯思考,外室和小三有什么区别?也许这个时代能够接受,但她不能。 他未婚未娶,自己应该算不上三。也可能连三都不是,以他的性子,她可能是四c五,或者六 想到这容嫣冷笑。他手一滞,问道: “讨厌我?” 凉丝丝的药膏被他带着温度的指腹涂抹开,有些热,热得直窜心头。她想了想,摇头。 身后响起低沉的哼笑。 虞墨戈指尖点了点她白嫩的皮肤,随着微颤一片晕红散开。她对他有反应,不会讨厌的,她需要他就如他需要她一样。 “跟了我,我可以护着你。” 她依旧摇头。 后背的药涂好了,他拉起她的衣衫,扳过她背对自己的身子,将剩下的药膏放在她手里。容嫣低头一动不动,连表情都凝住了,秀眉深颦,紧抿着唇似在抉择。 虞墨戈慵然而笑。“好吧,我可以等。” 又是一阵沉默 容嫣攥着瓷瓶的手紧得发白,衣衫也顾不得整,失神凝思。 直到他手又伸到腰间,她突然醒了,惊诧地看着他拣起散落的系带,帮她系了上。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绕动,不算熟练,但很认真。 他平时也这样对待其他女人吗? 容嫣看着他清冷的脸。即便离他最近,近得他在她体内放纵时,他依旧带着浅淡的疏离和凉薄。这种人不会有感情的,这些只是维持交际的手段罢了。 这样也好—— “我同意。” 她声音微弱,像跟羽毛撩了一下他的耳膜。他手顿住,看着她。她继续道:“但我不会做你外室。” 话一出口,男人收回了手。眸色蒙了一层深沉,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那你想做什么?” 他磁性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分警觉。容嫣知道他是误会了,摇头道: “我什么都不做。”“我们可以维持这种关系,但不需要你养我,对你我也没有义务。我们互不干涉,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既然对彼此都有好感又得不到想要的婚姻,这种关系最好。 她的生活,自己说的算。 虞墨戈盯着她,眸色越来越深,深不可测。半晌,他神情慵懒,眼角微扬轻佻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容嫣看着他,眼神如清晨的阳光,明媚,柔和,却带着独有倔强。连软糯的声音都透着股坚定。“我知道。所以我们都不耽误彼此,如果哪日你走了,我不会伤心;我离开了,你也不必挽留。” 不谈感情,便不会受伤。 “好。”他顿了顿。“只要你喜欢。” 容嫣暗舒了口气,还担心他会坚持,没想到答应得痛快。不过想想也是,既满足彼此,又避免不必要的牵扯,何乐而不为呢。 “这件事不能让他人知晓。还有,一切都待我宅子收回了再说。” 虞墨戈狭目微眯,低哑着声音笑意不明道: “好。” 被顺利送出别院,容嫣没回临安伯府,为了有足够的时间调整心态,她先去了容宅。路上,想到方才所作的决定,她仍感到不可思议。 就这么答应了?她觉得自己有点冲动。但细想这种冲动不是没有原因的:整个世界都觉得她叛逆,弃她如敝履,她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逢迎他们? 什么礼教恭顺明德,遵循这些,她要么在秦家凄凉一生等着被休;要么嫁给致仕的垂垂老者为妻为妾。哪个她都不甘。 所以生活如此不待见她,何必还要讨它欢心。 她想按自己的方式去过 正想着,容宅到了。 她款款走上台阶伸手去扣门,才一用力,门开了。容嫣惊诧—— 门厅的单扇门也是开着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当初拦着自己的小厮也不知所踪。她唤了一声,没人应,便犹豫地绕过了影壁。 庭院冷清清的。入了正房,不要说人,除了原有的家具,房中的饰物用具全都不见了。这一看便是搬走了,且搬得匆忙,房里错位的椅凳略显凌乱。 这有点措手不及。 劝了那么久不肯走,这一夜功夫便人间蒸发了?当初那么坚持,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他们下了决心?可即便要搬,也该打个招呼,这般不声不响地走了,后续问题如何处理?合约c手续c费用这些他们都不管了?容嫣心里不安。这些不解决,别是哪日再找上门来,牵扯不清。 不过走了到底是喜事一桩。在打听了孙掌柜一家落脚处后,她回了临安伯府。 杨嬷嬷和表姐见了她,一个抹泪埋怨,一个嗔怒心疼,质问她到底哪去了,连个话都不留消失了一个晚上,急的她们就差遣人挨家挨户地寻了。 容嫣含笑抱歉,解释自己因容宅的事心郁,去酒楼定了客房喝酒。醉了,便留宿了。 听了这话,青窕更心疼了。暗叹哪里只是容宅的事让她郁结,怕是念家了吧。于是劝她不要为此事着急,暂且在伯府踏实住着。 容嫣辞谢,把孙掌柜一夜消失的事讲给她听,且告之今日便要搬入容宅。 青窕闻言好不惊讶。可惊讶之余,再没理由留表妹了。莫名地难过,眼圈竟红了。 没想到表姐如此情绪化,容嫣笑劝:“又不是离开宛平,离得那么近,还是可以常见啊” 正劝着,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垂花门入了前院的超手游廊。坐在另一端的容嫣赶紧道了句:“临走再去看看澜姐儿吧。”便拉着表姐从角门去后院。 虞墨戈刚转进游廊,余光里,一抹纤细的背影匆匆穿过耳房旁侧的角门,消失了。 他脚步稍稍停顿了片刻,身旁的徐井桐抬眼,看到妻子没打招呼便转入角门。笑着解释道:“容表妹要搬走,夫人舍不得,这两日心情不佳。” “搬了,今日吗?”虞墨戈语气淡淡,漫不经心道。 徐井桐笑应:“是,听下人说容宅腾出来了。”他无奈摇摇头。“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之前那住户还不肯走,这一夜间便搬了个干净。可是急啊?” 虞墨戈捻了捻手里的玉佩,唇角微勾,轻挑的眉眼蕴了丝谑意。他不以为然地瞥了徐井桐一眼,哼笑道:“急吗?不正是你所盼么。”说着,只见灌木微动,唤了声“雪墨”,一团白影窜出,直直跳向他怀里,是那只“雪里拖枪”。 他抱着猫轻抚它头,似是而非地道了句:“咱们也该走喽。”便绕过怔愣的徐井桐,径直入了正堂 两辆马车脚前脚后赶到,虞墨戈钻了这空子,佯做不知,款待容嫣主仆。赵护院也识出了同出城的虞家马车,不过有临安伯府这层关系,云寄和赵护院未曾怀疑。 可偏偏地,夜半寂静,虞墨戈荒唐地进了她房间。 容嫣穿越而来,不喜人守夜,独自睡在空阔的客房,虞墨戈的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可他不以为然,什么都没说,查看了她受伤的脚,抱着她安静地睡了。 其实他不止为看自己的脚吧—— 他抱着她,被他抵着时她已经默认了。可他什么也没做,按捺着呼吸一动未动。 客房凉意重,被他烘着暖暖的。累了一日,下晌在他怀里的倦意再次侵袭,她很快便睡着了。一夜沉稳,连他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用过早饭容嫣去和虞墨戈道别。他看看她的脚,建议她莫要心急,待用过药脚消肿些再走也不迟,况且刚刚下过雪,路必不好走。后日他也要返回,二人可结伴同行,彼此有个照应。 路确实不好走,容家只赵护院一个男人,半路车若被困仅凭他一人之力很难解决,他下意识点点头。不过还得看主家的。 容嫣犹豫。 出不去是实情,留宿也实属无奈。她担心的不是这个,她是急着想趁此机会把田庄的事处理妥当,钱员外急着回安徽,拖不得了。 虞墨戈似觉出她的顾虑,询问可是要去田庄?容嫣点头。 他想了想,平静道:若非去不可,那便乘轿吧。田庄和虞家庄园相距不远,比起颠簸的马车,轿子更稳更轻便,穿径入门免得下地走路。 如此最好,容嫣谢过虞少爷,匆匆出门了。 看着离开的主仆几人,虞墨戈唤了一声。 “九羽,随着吧。” 按照虞墨戈的说法,容嫣应该找个中间人。可包括赵护院在内,主仆四人都是外来户,没有熟人。想来想去,容嫣决定去找郑庄头—— 郑德裕略显尴尬,但对直言不讳的小姐也颇敬佩。他讪笑道:从南到北,不管是哪儿,庄头和东家间便没有清清白白的。即便是自己,极尽全力本分,也不敢保证没占东家分毫,没亏佃户一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生子 老虞:“嫣儿, 澹澹终于知道防盗了~” 既然他们不讲理, 她也不用顾忌情面了,于是一纸状书告上了公堂。 县尊为难—— 一面是上任知县之女,临安伯府少夫人表亲;另一面虽不过是个掌柜, 可背景不浅。徽宣不仅供应权贵, 更是皇商,京城显赫结交不少。宛平隶属京城,是京城门户, 他一个小小知县, 也是得罪不起。 这事, 他眼下只能拖。 而容嫣怕的就是这个,再拖下去, 租期日子将近, 这官司也不用打了。况且, 她急着要搬出去, 远离是非。 路是人走的, 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想搬总搬得了。再不济,另租个院子也一样过。 表姐瞧出她要走的决心,不理解。容嫣未做过多解释, 只道要重新开始, 不想寄人篱下。可表姐更是不懂了,再等几月也不迟啊, 闹得好像徐家不容她似的。 容嫣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 实际是不舍自己。 表姐自知劝不住, 无奈,只得留她再好生想想,先回前院了。半路碰到徐井桐,提及此事,徐井桐惊:难道是自己那日吓到她了?和嫂嫂一分开他便直奔后院客房。然前脚还没踏进后院花园,便被徐井松捉住了,二话没说押着他回了大书房。 书房里,兄弟二人对峙。 “你喜欢容嫣?”徐井松面色阴沉问。 极少见兄长动怒,井桐有点紧张。“没,没有。” “撒谎,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从她来后你就没安分过!” 井桐心颤,声音极小道:“照顾而已” “还狡辩!”徐井松指着弟弟吼了一声,“照顾要拉着她手诉情吗!” 徐井桐震惊,瞪起双眼看着大哥。“你都看到了?” “哼!亏得人家还算个理智的,跑开了。我当时真恨不得上去扇你一巴掌!”井松身子突然前探,井桐以为真的要打他,下意识遮手躲了躲。 瞧他那胆小的模样,井松无奈。恨其不争地叹了一声,缓和语气道:“你真是糊涂啊,她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说是和离,还不是被弃。临安伯府岂能娶这样的人入门!” “谁说我要娶她了!”井桐突然道了句。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不娶你招惹她作甚!” 井桐瞥了眼兄长,嘟囔道:“不娶就不能留了,做姨娘,做妾不都可以吗” “混账!”井松手都扬起来了,到底没落下。“你人未婚娶先纳妾,名声还要不要了!” “临安伯府的少爷,就是纳妾也是良人,怎能纳一嫁妇!且她因何被弃?还不是无所出,纳这样的人,你让旁人如何评论你。既不能生养,又无助于仕途,只会道你是贪图美色!你人生还未开始,便要背上这些?” “我哪想这么多”井桐缩首道。 “你以为红颜祸水是如何来的!”徐井松怒喝。“她这辈子算是被和离毁了。好生的名门夫人不做,偏要逞强,到头来沦落至此。若有娘家扶持,还有个资本,再嫁也不成问题,可她因何来的宛平你不知?如今孤身一人,没个身世背景,她也只能给那些致仕之人为妾!更何况挂着不生养的名声,就算寻常人家想娶,也得考虑后世延绵吧。” 说着,徐井松冷哼一声。“别看她此刻倔强,早晚还是得回容府!” 徐井桐闻言,偷瞄了眼兄长道:“岂不是可惜了。” “你还贼心不死!”徐井松喝声,“算她懂事,知道要搬走。若不是那宣商不好应付,我早就把容宅给她腾出来了。我告诉你,不管她是走还是没走,你给我少往她身边凑!” 徐井桐不忿点头。 井松还欲说什么,忽而听到窗外有声。 井桐冲到窗口,只见一个白色小团子窜进了花丛。他回首笑道:“是三哥抱来的那只猫” 容嫣失魂落魄,连个招呼都没打独自出了门。想想方才那一幕,心中汪着口气,忿忿而不能发。 方才表姐来后院劝她,临走是落下了澜姐儿的小老虎,她本打算去送,然经过大书房,便听到了让她做梦也想不到话 弃妇c不能再嫁c连妾都不能做在表姐夫口中,她竟然连个“良人”都不算了! 她以为这个世界没想得那么复杂,其实是自己头脑简单。 人家早就把她定位好了,只她自己不清楚。 想想昨日还感慨徐井桐要“娶”自己而不是“纳”,此刻才明白他也不过将自己当玩物而已,从来就没动过真心。 本以为重生是个开始,然这一世还不及前世。前世就算离婚她还可以再嫁;这辈子,结婚生子对她不是奢望,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 徐井松说的对,她可以回容府,有了娘家支撑她再嫁也不难了。可她完全想象得出重返容家,他们会如何待她,她依旧是他们手里的筹码 三个多月前,容嫣抓住了背叛自己的未婚夫,还没待她反应过来,潇洒地和他说一声“滚蛋!”便坠楼了。老天要“弥补”这个遗憾似的,又给了她相同的剧本,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替原主选择了和离。 她以为这便是重生的意义,其实不过是老天跟她开的玩笑。和离后她才明白这个世界有多不待见她。 容嫣开始怀念曾经的生活,还有家人 在喧嚣的街上走了越久,越是觉得自己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容嫣想躲却躲不开,经过酒楼,不自觉迈进去,她想寻个清静的地方。 包厢已满,小厮给她找了隔间。隔间是一间厅堂用屏风隔出的几个空间,还算宽敞,只是偶有人语声响。但总归比外面安静。 上辈子容嫣不常喝,这辈子拘在后宅,无聊之刻落寞之总会拿出来饮。这是原身的习惯,为失败的婚姻而借酒消愁,得一时轻松和满足。不过她很少喝多,除了上一次。她是真的对那一家人失望透顶才会醉饮,结果一醉荒唐 她想到了虞墨戈。 原来他才是最“真诚”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骗自己,始终把她摆在她该在的位置—— 她只配做个外室 “咕噜噜”,一个白瓷小酒盅从对面屏风下滚出,撞到容嫣的桌角停下来。 随即屏风后走出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一面道着“抱歉”捡起酒盅,一面朝容嫣瞟了眼。容嫣没瞧他,也没应声,兀自喝着自己的酒。 男子见容嫣面无他色,眯起细眼顿了须臾,挑眉退回去了。 他一回去,屏风后窃窃私笑,随后见两人从屏风两端探头来瞧,瞧够了回去又是一阵肆笑。偶尔闻得有人笑语“美人”有人侃言“绝色”,容嫣冷笑一声。 美人?她可是“红颜祸水”! 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竟成了“祸水”。 凭什么男人为所欲为,女人便要担此罪名。心术不正的分明是他们,是徐井桐!凭什么她就一定要做男人的附属,她为自己争取,重获自由,到头来竟连良人都不算了,再嫁的权利都被剥夺。她就该被男人挑来拣去,任人耍玩吗? 对面又一只酒盅滚了过来,一白衫男子笑容佻薄,毫不避讳地窜进隔间。一面学着方才那魁梧大汉道“抱歉”,一面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容嫣身上扫着。 容嫣没动,唯是蓦地撩起眼皮,眸中凝了寒气般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凛如冷风,在白衫男子的心头扫过,凉飕飕的。惊得他笑容僵住,酒杯都没敢捡转身溜了回去。 接着,屏风后又是一阵笑。 被闹得没心情再喝,容嫣结款回返。 已是傍晚,天色渐黑,她得赶紧回去。 溯风凛冽,吹得睁不开眼。喝了暖酒确实能御寒,可酒意极尽发挥,头有点晕。她没喝多少,却不曾想那酒劲儿这般大,此刻意识有点跟不上,脚也开始不听话。她努力清醒地撑着墙前行,却发现自己走的是去容宅的路 去吧,容宅离得更近些。那是她的家,她凭什么不能去 这是容宅吗?到了? 她抬头看看。 不是,是那边可怎就不过去呢。 容嫣窜进胡同里,贴着墙角打转。忽而瞧见胡同口,昏暗中有几个身影 眼前在晃。是一个还是两个?不是,是三个。看着身影越来越近,她查着又像四个还有一个穿白衫的看着眼熟 她有点慌,摇了摇头待她揉清眼睛再抬头时,一个人都没有了。 哪去了? 好像有什么声音,谁在嚎啕? 不管了,她得赶紧回家 不对,她家在金谷大厦b座十六层,她得坐电梯。怎么这么暗,没电了? 容嫣太累了,靠着墙的身子不稳,眼看便要摔倒一双手握紧她的肩膀将她提了起来,朝墙上一按,把她撑住了。 容嫣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对方,认清对面人后安心地舒了口气。忽而又咧嘴笑了,指尖点了点,不受控制的手差点戳到他鼻子。 “虞少爷,是你啊,巧” 巧?若不是他跟着,天晓得会发生什么。虞墨戈眉心皱起: “一人出来喝酒,你胆子可是够大。” ≈160;闻言,容嫣愣了,随即冷笑。“背世弃俗的和离我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 话语无限凉苦,虞墨戈心震。晌午徐井桐和弟弟的话,他听到了,看来她也听到了。 “其实你有的选择。” 选择什么?回通州,还是做他外室? 确实,以他的身份做他外室,她不亏,依然可以锦衣玉食安枕无忧,可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带着醉意地看着他,从他冷峭的眉扫到挺直的鼻梁,最后落在他的薄唇上。不论是那次荒唐,还是几日相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他,甚至有一丝好感,但这种好感不足以让她放弃追求,去过她不想要的生活。 容嫣没应他。二人沉默,相持太久她快撑不住了,眼皮一垂又要倒。虞墨戈两只手只得架在她腋下,一条腿顶住她的膝盖不叫她弯曲摔倒。 如此,二人紧贴,他低头看着她。容嫣低垂的睫毛水莹莹的,原本白皙的小脸殷红一片,一直红到了脖根,衣衫略散,连露出的精致锁骨都是红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权衡 日头西垂, 伴着青窕痛苦的哭声, 半边天红得让人心躁。容嫣入不得跨院, 便在二门照壁前焦急地等着, 眼泪汪汪地。 沈氏一出门便瞧见她和侯在一起的虞墨戈, 皱眉斥责道:“怎还没回去?三少爷,快带嫣儿回去吧。” “我不走!”容嫣抹了把泪道。 “胡闹!”沈氏看了看左右。“你也是带着身子的人,这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赶紧走。你们一个两个的,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沈氏珊瑚珠子捏的紧, 容嫣咬着唇不敢反驳,可她实在放不下青窕。见孙女不肯听话,沈氏给了虞墨戈一个眼神,虞墨戈颌首,哄道:“走吧, 你在这帮不上忙的。” 容嫣还是摇头。这不是帮不帮得上忙的事—— 三人僵持,忽闻院里跑出个小丫鬟, 见了门口的沈氏一个刹脚,报道:“老夫人,表小姐, 表小姐召唤表姑娘去呢。” “找我吗?”容嫣突然从照壁前露出头来。吓了小丫头一跳, 没料表姑娘就在, 怯怯地看了眼沈氏, 见沈氏眉头愈深, 迟疑地点头道:“是, 表小姐要见您。” 若是没听到还好,这会儿沈氏就是拦也拦不住了,只得留虞墨戈一人在外带着容嫣入门。 房里空气混浊,明室蒋氏正抱着泣不成声的叶绮蓁安慰,陈氏应接不暇地里外指挥着,见了容嫣她赶紧来过来,拧眉道:“别怕,女人生孩子都不容易,青窕不会有事的,你进去给她鼓鼓劲儿。”她是怕这悚人的一幕把没生过孩子的容嫣惊住,故而安慰她。可安慰毕竟是安慰,瞧着那一盆盆端出去的血水,她也哽住了。 容嫣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绞痛不已。来到青窕床边,表姐已经没有力气了,半阖双目一张脸白得可怕,似有虚浮不定的青色。她头发凌乱,全都是湿的,汗珠沿着额角滑向耳边,沿着耳垂坠落在耦合色的绣枕上,绣枕被洇透,绽出一朵深紫的花 “表姐?”容嫣想去触碰,却被她一阵喊声打断——阵痛又开始了。 稳婆不住地喊着“世子夫人,用力再忍忍,孩子转了转了” 可青窕哪还有力气了,阵痛过去,孩子又回去了。她偏头看了看容嫣,拉着表妹的手强睁开双眼,有气无力道:“嫣儿,我怕是不行了,你帮我。” “表姐,没关系的。稳婆说了,孩子转了,转过来就是好事。不过是时间久点,你忍忍,我陪着你,我陪着你啊” 说着,容嫣强忍的泪也忍不住了。 青窕摇头,气若游丝道。“你帮我。让她们保孩子,我要孩子。” “别瞎说,我们都要,孩子大人都要。” “我快挺不住了。”青窕依旧摇头。“如果这胎是个女孩,你答应我,这孩子你来帮我养,我相信你和三少爷一定会对她好的我不要她生下来便是个没人疼的,像静姝那般我谁也信不过,她父亲也不行徐井松还会再娶的,我不要我女儿受委屈还有澜姐儿” 提到澜姐,青窕泪如雨下。 “表姐。”酸楚都快把容嫣淹没了,可她还是硬咽了下去。“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一定会没事的。” “你答应我!” 青窕几乎是吼出来的。稳婆急了,忙劝道:“夫人啊,您省省力气吧,一会咱还得用劲呢。” 手被她攥得越来越紧,容嫣实在没办法了,双眼一阖泪簌簌而下,默然点了头。 阵痛又开始了,越来越急,稳婆把容嫣请了出去。就在她迈出的那一刹,只闻房里青窕哭喊了句:“徐井松,你混蛋。”便只余婆子们七嘴八舌劝她的声音了。 容嫣回首看了眼,恨恨地直接奔二门出去了。照壁前,虞墨戈还在等她。 “三少爷,你现在就帮我去找,找徐井松!一定要找到他!”容嫣抹泪,怨愤道。 虞墨戈盯着她,懂了,默默颌首。拉着她回了正堂,吩咐候九羽几句,九羽去了。 经了这一遭容嫣更是不肯走了,沈氏只得吩咐人把清菡苑拾掇出来给二人。容嫣抱歉地看看虞墨戈,毕竟明日还得去衙门,她劝他回去。可他哪能把妻子一人扔下,他摸摸她头道:“我说过要陪你的。” 一更梆子响了许久,容嫣坐在清菡苑里全无睡意。她这一整日都没吃东西了,虞墨戈让嬷嬷给她备了些点心。好不容易劝她吃下去一块,跨院来人了,小丫头一脸喜色,气都没喘匀开口便道了句: “生了,表小姐,生了!” 提了一整天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容嫣又问道:“那表姐呢?她怎么样?” 小丫鬟应道。“孩子一落地,表小姐便昏过去了。大夫道她失血过多,不过老天保佑血止住了,人暂时没事。” 暂时?那就是说还有危险?容嫣一口浊气吐出,脚底虚飘,差点没摔倒。虞墨戈一把托住了她,她也顾不得歇,赶紧去跨院了。 跨院里,为了让青窕歇息,大伙都随大夫从东厢房出来了,只留姨母和几个婆子。 沈氏一直在跨院,挨了这么久胸闷气短,熬不住了,陈氏便送她回去。容嫣只顾着孩子和大人安危,这会儿瞧见坎过去了才想起问孩子是男是女,蒋氏笑道:“是个小少爷。” 真是太好了。青窕盼的便是个男孩,老天总算给了她一个好消息。 几人感慨,便瞧着一人惶惶冲了进来,众人一瞧,愣住了,随之气愤不已。 蒋氏讥讽道:“京城都翻遍了也找不到人,藏得可够深!” 话不留情,徐井松惭愧,冲上前便要进门看妻儿,一脚方踏进去便被岳母堵在了门口。叶绮蓁漠然地看着他,冷声道:“青窕还没醒,让她歇息,你随我去正堂!” 徐井松长出了口气,朝门里瞥了眼,只得跟着大伙去了。 正堂里,叶承稷陪着妹妹坐在主位,左右是蒋氏母子,叶承弼和陈氏,还有容嫣夫妇。寄临为避嫌,坐在了角落里。 徐井松一人站在堂前,像个受审的犯人,面色平淡却不难看出他喝酒了,脸颊还带着酒后的熏红。 “说说吧。去哪鬼混了!”叶绮蓁冷喝了声。 徐井松猛然抬头,对视岳母,一口气提起嘴唇微张可还是没发出声来,这口气被他长叹了出来,垂头不应了。 容嫣印象里,徐井松向来自信,起码面上看来是气度非凡的男子,风雅翩翩的。数来也才几月没见,他怎落魄成这般。瘦了,瘦的颧骨突出,眸色黯淡,凹陷的两家沧桑无限。 他不应声,叶绮蓁冷哼。“这些日子我便瞧你极不正常,经常夜半而归,不是满身酒气便是满身的脂粉气。青窕带着身子,我怕她多心提点你多次,帮你遮掩,可你倒好,越发地肆无忌惮了!” 这话容嫣有点惊,要知道徐井松疼爱青窕可是众所周知,她不是没见过两人恩爱,徐井松竟会出去鬼混?她不信,可想想傍晚青窕的话,动摇了。“我谁也信不过,她父亲也不行”青窕一定什么都知道,她只是装作不知而已。 见徐井松还是不言语,叶绮蓁怒了,一旁的叶承稷赶紧拉住妹妹,问外甥女婿:“这事确实是你做得不对,你若出门也该言语一声,今日大家找了你整整一日,青窕就盼着能见见你。你可知她那是从鬼门关逛了一圈,现在还躺在那不曾清醒,依旧风险未脱,对她,你便一点愧疚都没有,不该说些什么吗?” “岳母,我错了,我对不起青窕。”徐井松垂目道。 这话一出口,叶绮蓁恨不能上去扇他几巴掌,吼了句:“你若是不喜欢青窕直说!想过便拿出个样子,不想过,痛快放手!我把青窕接回来,她依旧是我们谭府矜贵的大小姐!” 话说到这份上,徐井松还是不解释。叶绮蓁真是要气疯了,从椅子上霍地站了起来。未待她开口,虞墨戈言语了。 “姨母,我和世子也识得多年了,我了解他的品行,他不是那样的人。您若是信得过便让我与他谈谈。” 三少爷开口要帮自己,叶绮蓁自然拒绝不得,狠狠地瞪了女婿一眼,便带着大伙出去了。容嫣忐忑地看了眼夫君,见他含笑颌首,也随姨母去了。 她三步一回首,出门时差点被门槛拌倒,一双手赶忙将她扶住,她抬头,是寄临。 “表姐小心。” “嗯,谢谢。” 容嫣直身挪了挪,悄悄保持距离。寄临没在意,看了眼星空,屋脊,最后落在院子里被凉风吹得沙沙响的石榴树,沉默须臾,接过小厮手里的潞绸披风递给容嫣。 “表姐,夜里凉,你披上吧。” 她犹豫没接,二人略显尴尬。寄临抿唇笑了笑,轻松道:“我们到底还是一家人不是,放宽心吧。”说着,递给了杨嬷嬷。嬷嬷谢过,给她披上了。 对啊。到底还是一家人。容嫣莞尔谢过,不禁回首看了眼堂中的夫君,见他正和徐井松聊着,便随一众人去西厢了 “说说吧,你到底在做什么打算。”虞墨戈问道,“你不用骗我,我能把你从栖雁阁找出来,便能查得出你在做什么,你最好还是实话实说。” 徐井松哼笑。“对,你什么不能。你‘忍辱负重’骗了我们这么些年,还有什么做不到的。”想到他曾装落拓,自己还殷切疏导,徐井松心凉,冷道:“亏我把你当兄弟。” “你若把我当兄弟,就不该帮虞晏清监视我。”虞墨戈平静道。 “他是你兄长,那是你们自家的事我管不着,我只知道他能帮我。” 虞墨戈明白徐井松所谓的“帮”。表面上瞧着是谦谦君子,实则徐井松执拗要强得很。临安伯府原爵位是侯,因三代无功,老侯爷年轻时又在指挥上出过岔子所以才被降为伯。 被降爵这事,也属正常,但在徐井松心底他过不去。因着无功,没有权势地位,他这个伯府在众公侯中根本抬不起头来。他想过重振家风,再立功勋,怎奈朝廷不许,他只能守着宛平这个京城平静的“南大门”。 虞晏清应是许了他承诺吧,毕竟英国公在军事上颇有话语权。 上一世徐井松便是倚靠虞晏清起势的,但这一世虞晏清不在了,他唯一的路被堵死,他得另寻出路。 “所以,你去见荀正卿了?”虞墨戈清冷道。 徐井松被惊得一怔,不过瞬间平静下来。虞墨戈能找到自己,自然也能发现这些。 “是。我是见他去了。” “他许了你什么?” “他什么都没许我。沿海匪徒猖獗,我毛遂自荐带兵南下抗倭。” 虞墨戈呼吸一窒,没想到他为了伯府还真是什么都肯做。抗倭?他是踌躇满志,只怕这又是荀正卿的计吧。 “我劝你不要去。” “不行。”徐井松坚定道。他多不容易才挣到这个机会。首辅可不是他相请便能请得动的,这段日子,他混迹荀党中,花天酒地,为的便是能够接近首辅。如今好不容易机会来了,他不能错失。他要立功,要为伯府正名! “那你妻儿如何?” 提到这,徐井松眸中的坚定动摇了,紧绷的肌肉松弛,硬朗被一抹凉苦取代。妻子到底还是他心底那一处柔软,所以他才不敢对岳母说。他愧意深沉道:“我对不起妻儿,但我如此也是为了给他们赚来荣耀。” 若是往昔,虞墨戈会因这话点头,可他有了容嫣后不这么认为了。他冷清清地叹了声:“你觉得世子夫人是在乎荣耀的人吗?对你刚出生的儿子来讲,到底是荣耀重要,还是父亲陪伴重要。我没有父亲,所以深知个中滋味。” “可你不懂没有权势被人俯视的感觉,个中滋味,我也深知。” 徐井松坚毅再次恢复,虞墨戈知道眼下是劝不动他的,还是让他和妻儿相处段日子再言吧。 舌尖在下齿背轻轻划过,虞墨戈鼻间哼笑。“你再好生想想,衡量利弊,容嫣姨母那里,我帮你解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同房 老虞:“嫣儿, 澹澹终于知道防盗了~”  容嫣选中的第二个田庄略小些, 仅三百亩, 靠近钱家田庄。虽离得近, 情况却不大相同, 地势稍高,易旱。不像钱家靠山,有池塘,它是广阔平坦的一片。 庄头姓郑,名德裕, 祖籍河南,自幼跟着父亲到了北方,从佃户开始踏实肯干,后被东家聘为了庄头。听闻东家嫁女,要拿这片地当嫁妆, 本以为直接给了女儿,没想到竟是要卖。 若是跟了小姐, 他这庄头还能继续做。但跟了新东家就不一定了。谁不安排自家人呢。 心怀忐忑,不免也对容嫣表示热情,可他的热情要比周仁让人舒服多了。 晌午已过, 知道容嫣还未吃午饭, 便遣自家婆子准备了些农家吃食。边说边聊 他先介绍田庄情况, 优势劣势均无保留, 之后又详细分析了这地里适合种什么, 如今佃户们种的又是什么, 每家产量多少,缴租如何说着说着,想到了东边的那条清水河,若是能引渠灌溉,这地 郑庄头凝神思量,忽而眉头一展,讪笑:“扯远了,扯远了” 千金小姐,人家哪会关心这些,倒不若说说租子。庄头会换,佃户可不会。于是又介绍了田庄的出租情况。 说实话,郑庄头这性格容嫣很喜欢,可她毕竟是买地,她还是更中意钱家的那块。 从郑庄头那离开,容嫣又回了钱家田庄。这回她没去找庄头,而是留下马车,奔着乡间的农户去,和他们聊聊许能知道得更多。 可让容嫣没想到的是,她不但一家门也没叫开,在小路上偶遇的农妇也视她如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容嫣越走越远,心也越来越凉,凉比挂了雪水的鞋袜。杨嬷嬷劝她别去了,容嫣不甘心,一个不留神踩空滑倒,把脚扭了。 杨嬷嬷赶紧让云寄去唤赵护院把马车驶来,她搀扶容嫣寻处干净的门扉下休息。 本就走得远,乡路小径难行,马车一时不到,杨嬷嬷急得站在路口眺望。这会儿阳光一退,下了雾似的,瞧着这天似要来雪啊,得赶紧回去,不然被困在这就遭了 正想着,忽闻容嫣一声惊叫,吓得她一个激灵踉跄回身。然看清了眼前的一幕,她更惊,惊得心寒—— 一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打横抱着小姐。 容嫣满眼惊愕,瞪起秀目颦眉看着他,虽面含愠色可掩不住脸颊泛起的赧红。男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清冷的眸色越来越柔,柔如秋水,温若煦光,把容嫣都照亮了。 她渐渐放松,脸颊的红晕蔓延,把所能见的白嫩皮肤都染上了诱人的绯色,娇艳欲滴 杨嬷嬷第一次见到虞墨戈和自家小姐亲密接触,一时愣住了。 容嫣也反应过来,慌乱挣扎要下来。虞墨戈抱紧了她,抬头望向杨嬷嬷,一张绝尘的脸澄净无波,他含笑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任怀里人如何挣扎呼唤,也没停留半步。 一直到了虞家马车前,他才将她放下。 “嬷嬷她” “放心。”他提着她的腰笑道,“九羽会和她解释。”说着,把她送进车里,自己也跟了上来。 容嫣想到几日前二人在车上那幕,下意识地朝角落里挪了挪,行动上保持距离,面上却佯做淡定问:“你怎么在这?”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的马车就是他吧。 “你说呢?” 虞墨戈挑唇看了她一眼,把她拉过来。并没如往日般逗她,而是握着她的小腿径直把她的鞋袜脱下了来。 “别!”容嫣伸手阻止,扭伤的脚一动,嘶嘶地疼。 虞墨戈凝眉按了按。“疼吗?” 容嫣点头,又突然摇了摇。“也不是很疼。” 他又动了动她的脚,留意她的表情,随即道:“骨头没事,但还是得敷一下。” 他掀帘遣人准备冷水,回身又握住了她另一只脚。容嫣挣扎道:“这只没扭!”虞墨戈蓦地笑了,继续脱下她的鞋袜。鞋上沾了雪,遇热融化,把鞋都浸湿了,脚凉丝丝的。他用手暖了暖便塞进绵毯里,又拿了只沉香暖手放在她脚底。 容嫣挣不过,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红着脸任他摆弄。 水来了。虞墨戈把帕子浸湿,看着她认真道:“可能有些凉,忍着点。”说罢,把帕子轻柔地贴在了她扭伤的部位。 真的很凉,冬日的冷水冰的刺骨,才一贴到皮肤容嫣就觉得整个人都被冻透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声音娇得像只小猫,虞墨戈不禁笑了,目光漫出暖色。 他帮容嫣脱下披风,又解开了自己氅衣系带,接着去解里面的直身容嫣愣了,眼看着他已露出素白的中衣,猛拉住他道了句“别——” 虞墨戈一怔,笑着取下她手,敞开衣襟从后面把她整个人裹了进来,一丝缝隙都不留地贴着她。如此,她更像只钻入他怀的小猫了。 还以为他要 容嫣羞得都抬不起头来了。他却偏头看着她,鼻间发出一声佻薄的笑,贴在她耳边,沙哑着声音道:“‘别’什么呀?” 濡湿的热气窜进耳朵里,轻柔地撩着耳膜,容嫣的心登时一软,脸一直红到颈脖跟,淹没在了他的衣襟下。 她缩了缩脖子,窘迫道:“没,没什么” 虞墨戈轻笑,又拢紧了手臂。后背慢慢被暖意浸透,容嫣的心都被腾暖了,跑了大半天,倦意一层层涌上来,若不是脚上不适,她真怕自己会在这暖意中睡去。 “为何去敲农户的门?”虞墨戈蓦地问了句。 容嫣回神,小声道:“想了解田庄” “不是已经问过庄头了?” “嗯。”容嫣淡淡应了声。 “怕他话里不实?” 还是那声“嗯”。容嫣不是很想提这事,毕竟他们只是合约关系,用不着了解彼此;何况他是英国公家的三少爷,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也不会在意。 “庄头越是不实,他们越不会给你开门。” “嗯?”容嫣终于换了个语调。 怀里,虞墨戈捉住她一只手,捏了捏道:“你能想到,庄头自然也能想到,他会让他们说实话吗?瞧你模样非富即贵,不是东家就是管事,他们必然要躲着你。不然被庄头知道,你一走,他们岂不又要受欺压。” 这样解释便通了。容嫣恍然。农户怕她怕能到如此,那就说明庄头对他的手段极其恶劣,这里面说不定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容嫣有点兴奋。可转念一想,越是如此,那她不是越探不来消息了。 见怀里人突然来了精神,转瞬又叹了声。虞墨戈笑了,又捏捏她手指道:“你若真想问,便找个可靠的人帮你引荐,其他田庄的佃户也可以。且就道你是他们的新东家,已经买下这地了,他们若真恨透了庄头,必然会说的。” 说罢,朝容嫣脚看了眼,该换巾帕了。于是起身给换了块凉的,换完以后又来抱她,容嫣躲开了。 “不用了,我暖过来了。”她微笑道。 虞墨戈看着她,想了想,笑道:“可我还没暖过来。” 容嫣一愣。“你冷吗?”是不是自己寒气太重,把他凉到了。 “冷啊。”他嘴角勾了抹不羁道,“我心冷啊。” 说着,没待她回神,又把她拉了过来。“不是说好了要陪我,等了你几日都没来。” 容嫣赧颜,低头道:“不是忙着吗。” 眼见她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虞墨戈轻咬了一下。“所以我来陪你了。” 容嫣惊。摸着耳朵,局促道:“别这样。” “哪样了?”他笑问。 “你不必这样对我。”她眉心越蹙越深,想到方才种种,郑重道:“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他对自己太好,她会有负担的。 虞墨戈噤声,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随即又笑了,落拓洒然。他靠近她,捏起她的下巴亲了亲,双眸迷雾般地望着她,轻佻道:“这样就对了吗?”说罢,唇再次落下,越吻越深,越吻越长,深长得似车外绵绵飞雪 严家地位可不一般,老太爷是翰林院大学士,太子太傅,严璿父亲更是吏部尚书,身在内阁,资质颇老,连首辅都要敬他三分。 再说这严二少是纨绔里出了名的泼皮。这不,挨打后一怒之下把虞墨戈告上了公堂,不依不饶。若不是徐井松闻讯赶来,从中斡旋,人都领不出来。 众人既惊且忧,可能除了觉得“人不风流枉少年”的小迷妹徐静姝一脸的骄傲,没人不为这事犯愁的。 以虞墨戈和临安伯府的关系,这事他们不能不管。 徐井松愁眉不展,当事人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丝毫没放心上。言道不扰徐澜养病,改日再议,便跟着前脚离开容嫣告辞了。 临安伯府离容宅不远,容嫣没乘轿子。 拐入三元巷子口,便是家茶馆。容嫣留下歇脚,杨嬷嬷趁这空档去了药铺。从离开秦家月余的功夫发生太多事,她得去给小姐抓点清火的药。 杨嬷嬷才走,坐在门边的容嫣见对面胡同里有人朝这望,仔细辨认,竟是九羽。 二人视线对上,九羽淡定点头。容嫣看看他身后的马车,懂了。余光扫了扫,见无人注意便过去了。 方走到九羽身边,还没待她招呼,一双手蓦地掐住了她的腰,用力一提,心忽地一下,她整个人被拉上了车。 马车里,虞墨戈握着她腰轻笑。容嫣慌忙推开,嗔了句“让人看见了!”便将车帘掀了丝缝朝外望。虞墨戈笑意更浓,长臂一伸又将她揽了回来,扣在怀里。 “这路僻静,没人。” 说着便低头朝她颈间吻去。 濡湿的温热在这冬日里特别地清晰,痒痒的,一直痒到心里。她缩着脖子躲,身后那双唇追逐,终了不轻不重地在她颈脖根咬了一口。 容嫣猛吸气,“呀”了一声。 虞墨戈谑笑。“你都不问问今儿发生了什么!” 还用问吗,徐井松不是说得很清楚。 容嫣摸着脖子,平静道:“我们约定好的,互不干预。” 虞墨戈沉默片刻,身子蓦地朝后一仰,手搭在膝头慵然道:“果然守约,那今日与我回别院吧。” “不行!” “为何?” “前儿个不是去了吗。” “太久了,想不起来了。”虞墨戈笑容轻佻,容嫣无奈。 “嬷嬷在等我。” “让九羽去知会声。” “今晚还要把账拢出来。” “明日再拢” “明日要商议买田。” “” 气氛有点微妙。 狭长的眼睛微眯,虞墨戈扬起下颌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在膝头漫不经心点了点,突然鼻间一声哼笑,道: “你是在和我闹别扭吗?” 容嫣没应。 闹别扭,不至于。他们之间没有情感羁绊,自然也没“别扭”可闹。不过从合作的角度而言,她有点不高兴。 他今儿去争花魁,容嫣不惊,这个时代的男人本就有这种自由,更何况被徐家小姐灌输久了,知道他的名声早有心理准备。本来就不涉及感情,何必较这个真。但没争到便回来找自己,这就让人心里不舒服了。不是因嫉妒,而是他把自己放在了和烟花女子同等的位置上。 二人发生关系,是建立在平等约定之上的,不是交易。这几日她去过两次,且都是他提出的。但这不意味着她没有选择,她今天就选择不去,就是要让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服侍,也没必要去讨好谁。 心里义正言辞,然面上却噤若寒蝉—— 虞墨戈看着颦眉深思的她,无奈笑了,随即佯做失意地长叹一声。 “听闻你在临安伯府,我连个犹豫都没有,出了公堂便跟着徐井松来了。亏得我痴心,一早还在琳琅阁给你拣了这个。”说着,将一朱漆描金木匣递入她手。 容嫣打开,是一只墨绿翡翠镯子,和自己曾给他的那只很像,玉质绝佳,精雕细琢,刀工丝毫不逊那只。 可她还是扣上,送回去。 “收着吧,当我还你的。你的那只我找不到了。” 容嫣犹豫。“其实你不” “明天——”虞墨戈蓦地截了话,看着她忽而又想起什么,顿了片刻,认真道:“若忙完了,你愿意的话,我等你。” 说罢,勾唇而笑。一抹落拓的温柔从他深眸中漾出,一直荡入了容嫣的心头。像触碰了蜗牛的触角,她心登时软了 京城,英国公府。 虞晏清怒睛隆眉,比他手中摩挲着的青铜卧狮还要威寒三分。他盯着单膝跪地的侍卫,冷哼道: “请不回来?” 侍卫惭颜垂目,应:“这事经了公堂,严家不肯作罢,奴婢带不走。临安伯世子去了才把三少爷接出府衙。三少爷让奴婢转告世子爷,请您帮他打点——” “又是这些烂账!” 虞晏清捏着卧狮猛然砸向桌面,震得茶碗盖叮当响,把八仙桌另一侧的宁氏也惊得心颤,蹙眉看着儿子,劝道:“你三弟就这秉性,你又不是不知。不回便不回吧,免得在京城” 话未完,儿子脸色愈黑,宁氏赶忙噤声。须臾,又试探道:“要不,去严府说说?也不是多大的事年轻气盛,谁还没冲动的时候。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严二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能说早就说了。”虞晏清深叹道。“严恪忱是什么性子,厌恶虞墨戈和厌恶他那不肖的儿子一般。他把儿子扔在宛平为的便是眼不见心静,岂会插手这事。闹不好再让东院老爷子知道,那他更不用回了!” 他不回可不行—— 眼下西北军饷案越查越深,都察院和兵部都派人去了,一旦案子查到英国公府,虞晏清躲不掉!他得找个人替他挡这一劫。 庶出的二弟远在辽东,牵扯不上,这事只能靠曾任大同总兵的虞墨戈。 可他明摆着是不想回 虞晏清看了眼母亲,见她愁色不减,知道她在为弟弟担忧。手心手背都是肉,顶罪这事,他自然不能告诉她,于是缓声安慰道:“母亲放心,再如何他也是我的亲弟弟,我不会不管他。烂账处理那么多了,也不差这一件。明个我便去严府说说,他不会有事会回的。” 一定要他回吗? 宁氏看着儿子,眸中的情绪如潮涨落,缭乱不宁。可终了还是平静下来,把疑问留在心底,垂目道了声: “好。” 临安伯府的李管事两日便给容嫣选好了良田,不过他只讲了概况,怕容嫣不懂,干脆给出了最佳选择。 容嫣感谢,却没答复。 四百亩,于临安伯府不算什么,但对她意义不同。所以得谨慎,应该有个起码的数据分析或实地考察。什么地该种什么,不是想当然的。 于是,容嫣带着杨嬷嬷和云寄,遣赵护院驾车去田庄。 宛平是京南门户,军事重地,大部分田庄都集中在南面,路途较远。 寒冬雪重,沿途辨不出是荒郊还是农田,白皑皑一片,瞧不到头,走了小头晌才到。不过若顺利的话,今儿起码能走两个田庄,天黑之前赶回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拜佛 老虞:“嫣儿, 澹澹终于知道防盗了~” 容嫣猛然瞪大眼睛,醒了。 她握住胸前的热掌问:“几时了?” “巳初。”虞墨戈气息扑在后颈, 容嫣头皮一麻,“噌”地坐了起来。 用力过猛,荒唐的后果尽显,腰背好阵酸痛。 巳初?完了完了, 昨晚从后门悄悄离开容宅时, 她答应嬷嬷巳时前一定回去, 晚了被人发现便解释不清了。再说还约了郑庄头巳正来容宅,还有一个小时, 再不回来不及了。 容嫣匆忙下地,只着了件鹅黄的肚兜,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有点凉。她慌张拾起衣衫便穿, 扫见身上的吻痕有点悔了。以往都白日来,除了那日醉酒这还是第一次留宿, 被他折腾得三更梆子敲了许久还没消停,也不知何时睡的, 一睡便睡到此刻。 她慌,虞墨戈却闲适地倚在床边,以手撑头慵然地看着她。眼见她越急越乱, 中衣都穿反了,唇角勾起一抹笑来, 清淡柔和。 容嫣颦眉褪下中衣重穿, 手臂抬起牵动肚兜, 胸侧半方酥软乍泄,瞧在了虞墨戈的眼中。他喉头不禁一动,方才掌心里那绵软的感觉余存,于是长臂一伸又将她拦腰捞了回来,压在了身下。 复苏的欲望在他眼底愈浓,腿间的炙热更清晰,容嫣不敢直视,又急又窘地扭头推搡。 “别闹了,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她急的眼圈都红了。 虞墨戈眉间的紧绷瞬时化成了水,疼惜地看着她,拍了拍她的小脸无可奈何道:“我说你便信了,瞧瞧外面天还青着像巳时吗?辰时还未到呢!” 容嫣愣了,偏头看向窗外,可不是天还没亮透。 她长舒了口气,虞墨戈捏着她下巴将她扳了过来,直视自己。他眼眸深邃,目光柔和地在她脸上扫动,最后落在她水润的红唇上,蓦然低头吻住了。含混道: “还早着” 清晨的欲望极强,挣扎无力,被他吻得酥酥麻麻,容嫣半推半就地被卷了进去 她是知道空他太久的厉害了。好不容易结束一次,眼看着窗外越发光亮,还没待她缓过神来,又一波巨浪席卷,他带着她再次沉浮,彻底没了意识。 缠绵中,门外突然响起九羽的声音: “少爷,来客了。” “候着!”虞墨戈动作未停,声音却异常地平静。 九羽踟蹰,又道:“是二少爷。” 虞墨戈微顿,看着身下星眸微张娇喘的人道了句:“那也候着!”便环住她的腰猛然扣向自己,二人紧密无隙,融为一体 前院,虞墨戈一身直缀,挺拔着脊背迈入正堂,侧目瞥了眼来者,轻撩衫裾淡然地坐在了官帽椅上。 瞧见一脸寡淡的他,严璿便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道:“你让我早来,我为了你连家都没回,直接从栖仙楼赶来。你倒好,竟让我侯了一个时辰,你” 话没完,盯着他似想到什么,忽而一笑,点了点手指揶揄道:“啊,你不会金屋藏娇了吧!” 虞墨戈端着茶钟,沿着杯沿撩了他一眼,没应,继续喝茶。 严璿清亮的眼神一滞,转身坐在了他身边,兴奋道:“真藏了?不行,我可得看看是哪一个。”说着,起身便朝正堂通往后院的游廊去。 虞墨戈放下茶杯,哼笑一声,清冷道:“怎地?九羽的身手没领略够?” 闻言,严璿驻脚,回头瞪着他。 “你还好意思提。为了配合你,挨打不说,我被我家老爷子叫到京城好顿数落。眼看着熬到头了,又罚了我半年,我明年也别想回京了!” “在宛平陪我不是挺好吗?”虞墨戈笑道。 “谁乐意陪你!”严璿坐回椅子上。“不过你确定你回不去了?国公夫人找了我祖母,我家老爷子才派人来的。老太太们都惊动了,这是非让你回去不可啊。” “过了今日怕他便不这么想了。” “为何?”严璿纳罕道。 虞墨戈敛容,绝尘的脸肃冷峻峭,他看着严璿道:“这个日后再言,你回京该看的可都看到了?” 严璿面容俊朗清秀,桃花眼看谁都带三分情意,透着轻佻张扬。不过认真起来也颇有凛然之气,他凝眉道:“内阁值房我是进不去,票拟除了首辅没人敢带出来。倒是父亲书房的奏章和塘报我偷偷扫过了,除了辽东之急便是倭患,再不就是西南的小打小闹,没有其它了。” “套贼呢?” “套贼?”严璿浮夸地喊了声。“几代皇帝都平不了,你觉得虞晏清会去吗?” “案子一旦定性,内阁诏书已下,他还有选择吗?”虞墨戈漠然道。 严璿想了想,忧忡道:“那他若是平了呢?” “平?”虞墨戈冷笑,蔑然地摇了摇头,再不言其他了。 容宅后门是个死胡同,且只有两户人家,容家和当地乡绅冯家。不过冯府后院是片小竹林,后门不常走,便封上了。所以胡同里除了容家,基本没人走,而后门又连着容嫣所住的院子,朝这来的人更少了。 可杨嬷嬷还是不放心,天不亮便一直守在这,直到辰时末终于把她等回来了。 马车停在胡同口,外面人瞧不见里面的情况,直到容嫣下车入了自家后门,它才悄然离开。 杨嬷嬷见了容嫣,有怨不敢言,眉心拧出个大疙瘩。容嫣明白她是在为自己担忧,于是含笑拍了拍她的手宽慰她,独自去了东稍间沐浴。 走得匆忙,盥洗都没来得及。 可来不及盥洗,偏就来得及荒唐。 坐浴桶里,容嫣腿还有些发软,看着身上被他留下的痕迹,脸不自觉又红了。这一夜根本没睡多久,她都怀疑他合眼了没?哪来的那么多精力,即便许久不见,也不至于 容嫣突然觉得,他名声在外,又为花魁大打出手,可身边除了自己好似并没有其它女人,不止别院,连他身上都找不出其它女人的气息和痕迹。 这有点“名不符实”啊 还有她听到九羽道“二少爷”,哪个“二少爷”?整个宛平,能让九羽如此称呼的,除了徐井桐没有他人了。可徐井桐在京进学,难不成是那个严家二少爷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说过各取所需,互不干涉,本就没有关系的两个人了解那么多做什么。赶紧整理好了,怕是郑庄头就要到了。 果不其然,郑德裕担心误了时辰,天不亮便出门,巳初就到了容宅。不过他没叫门,而是在对面的小吃摊候着,直到巳正才登门。 郑德裕心里有数,他明白此行的意义,容家小姐一定是把汪家田庄买下了。不过他仍心存忐忑,也不知道这一见对自己是续还是辞。 容嫣见他很高兴,客气招待,言道此行一来是认认门,二来是商议田庄管理,郑德裕一颗心才算落地。 不仅落下了,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容家竟连同隔壁田庄的三百七十亩也归给了他。 “两个田庄相邻,故而改为一处,总归方便管理。不过这一改便是六百七十亩,大了些,佃户更是多,想来要辛苦您了,也不知您愿不愿接受。”容嫣含笑,恳切道。 郑德裕怔住了,久久没反应过来。 “郑庄头?” 听到容嫣唤他,郑德裕猛然缓过神来,耐不住喜悦地直点头。 愿意,当然愿意了!佣金按亩数算,哪个庄头会嫌田庄大,打理三百亩已是知足,如今竟是六百七十亩。他可真的是遇到贵人了! “小姐放心,我必将竭尽全力帮您打理好!不会让您失望的!” 容嫣笑着点了点头。她也希望自己没看错人。 和郑庄头签了聘用文书,又商议了来年开春的租赁计划,一切妥当后,容嫣心踏实了不少。 不过她也有自己的盘算。单靠租赁收益不大,这个时代农作物产量本身就低,还要看丰灾年。作为一个穿来且接受了这么多年社会主义价值观教育的人,即便受当下法律保护,可她还是狠不下心来灾年讨租,以致绝人生路。 为了避免这种尴尬,保证自己和佃户的双赢,她觉得应该下点功夫。虽说没接触过农事,农播她也不大懂,但她明白因地制宜,懂得要运用市场规律来做选择。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一直在研究这些。除了去见虞墨戈—— 是日,容嫣在翻过往的账簿,分析每年的农作产量。她从虞墨戈那借了些农书,不过十分之七八是农具介绍,技术性太强,读得有点吃力,唯是手边的这本《农政》还实用些。 杨嬷嬷端着绣篮进来。快到年底了,她赶着最近清闲,想给小姐做件新斗篷。 小姐喜素,选了蜜合色花草纹路的锦缎。可桃李花羡的年纪,未免太净了些,便想着在领口对襟上给她绣些什么,让她选样子,是攒心梅花,折枝梅花,还是绿萼绣梅 容嫣笑了。“怎都是梅花?” 杨嬷嬷茫然道:“小姐不是最喜欢梅?” 梅开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岁寒自赏,傲雪脱俗,她可没那气节。人生够孤单了,偏还选这么个意象来衬托,真想要注孤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纠缠 老虞:“嫣儿, 澹澹终于知道防盗了~”  容嫣脚伤初愈, 瞒着表姐走了一个晌午,此刻有点不舒服,先行告辞。方上自家马车, 伯府大丫鬟湘雨追了出来, 有东西交给云寄。 湘雨和云寄都是青窕的陪嫁丫鬟,感情极好。可自打云寄离府,再没相见,今儿好容易来了,定要将东西送出去。 容嫣在马车上等云寄, 悄然掀起车帘眺望,虞墨戈的马车正离开伯府, 越行越远 二人同时出门,分别时除了淡然颌首,再无交流。 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儿听闻他来, 容嫣紧张, 想到上次来伯府他悄悄在自己手心塞了纸条, 一颗心始终提悬着。 不过直到离开, 他都是冷冷清清, 平静极了。 是自己多虑了。 不好让小姐久等,云寄接过东西,谢过湘雨便上车离开了 湘雨目送容家马车远去, 转身回府, 然才过二门便被徐静姝的大丫鬟叫去。湘雨是世子夫人身边的人, 和后院走动不多,心下纳罕。 徐静姝见了湘雨,道是外祖家送来些果盒,叫她给世子夫人和澜姐儿送去。湘雨接下,又领了些赏,谢过大小姐。 徐静姝淡笑颌首,没急着让她走,聊了几句,话转着转着便牵到了云寄身上。 “我往日都不知,你和云寄关系这么亲?” 湘雨抿唇笑了笑。“奴婢和她一起陪嫁来,相互照应,关系便近些。” 徐静姝点头,叹道:“不过可惜啊,还是分开了。今儿见面可聊了不少吧,我见你方才还给她送了东西。” “是,之前答应给她做的短比夹,还没做好她便走了。”湘雨眸色暗了下来。“奴婢也不过是问问她过得如何,毕竟换了新主,怕她不适应。不过还好,表小姐仁和心善。” “那是自然,容表姐温婉可人,我也极喜欢她。不过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却是个有主见的。这买田置地可非寻常女子办得到的,必定是吃了不少苦。可你瞧她报喜不报忧,偏就什么都不说!生怕惹人担心,哎”徐静姝叹声,目光轻瞟,看了眼湘雨。 话说到了心坎里,湘雨频频点头。“可不是,以前在谭府见过表小姐,说话都不大声,也没想到如今有这般韧劲。我听云寄说了一嘴,她亲自去的田庄打听消息,还崴了脚,困在郊外。” “困在郊外?”徐静姝惊愣,重复道。“那她住的哪?” “说是友人的庄园,奴婢也没细问。” 庄园?徐静姝颦眉,若有所思地想了会,随即温和道:“知道了,你去吧。”湘雨应声而退。 “等等!”徐静姝又唤了声。“既然容表姐不愿提受伤的事,便是怕夫人忧心。你也莫要提了,让夫人好生养养吧。” 回去路过悬济堂,容嫣去抓了些药。出门望着对面的琳琅阁,忽而想到钱员外。他不但低价将田产卖给自己,且在户部的儿子还以自家名义免了她一年的税,更送了她好些的六安。容嫣觉得趁他离京之际,也该回赠些什么。 不过她一个女儿家,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送他都不若送内宅夫人来得稳妥。于是带着云寄去了琳琅阁,看能不能选些玉器首饰。 宛平琳琅阁是京城的分店,虽不及京城总铺,却也极尽奢华。梨花木的货架,精工细雕,金丝彩锦衬托,映得饰物好不精美。 一位年岁不大的侍者接待,见容嫣衣饰不俗,便请她去了二楼茶间。品茶的功夫聊了几句,得知她要送人,问及年纪身份,侍者将自家精致之物端了来。 墨绿暗纹的锦绸泛着微淡的光泽,和上面的金镶红宝石头面映衬,相得益彰。东西倒是好东西,可问及价格,略显点尴尬。不要说整副头面,仅那一根步摇差不多就是她小半个田庄。 容嫣抿茶,莞尔一笑。 这情况侍者见多了。笑而不语,无非两种意义:嫌贵,抑或是不入眼。 他瞥了眼容嫣腕上的桃色碧玺,笑道:“小姐,这套头面虽不及您那胭脂水,却也是我们店里上乘了,送人绝对拿得出手。” 容嫣端茶的手稍顿,胭脂水?她下意识看了眼腕上的手钏,恍然。这是她在秦家便一直带着的,原主喜欢,她也觉得简约纯净便一直没摘下来。 她知道碧玺贵,但不知在这个时代这么贵。 容嫣又看了眼那副头面,笑道:“换单只的吧。”又不是求人,太过隆重,就算她敢送人家也未必敢收。 侍者含笑退出。还没待他返回,一小厮匆忙而至,问道门前可是小姐的马车,拦了店铺的门面,能否知会一声移步后院。 容嫣歉意点头,便让云寄下楼去告之车夫了。 二楼正对街道,容嫣不放心,趁房中没人推开窗缝朝外望,云寄和车夫正站在楼下说话。车夫点头牵马朝西去了,云寄则留下与一妇人聊着什么。 妇人背对容嫣,看着有些眼熟,她探头欲瞧个仔细。蓦然间后背有股压迫感袭来,一只大手扣着窗沿,另一只则握住了她正开窗的手,将她圈了住。她赶紧抬头,一眼落入了幽邃的深眸中。 “天寒,仔细风吹又要起疹子了。” 虞墨戈声音低柔,语气带着不经意的魅惑,握着她的手把窗关上了。 容嫣望着他,讷讷道:“你怎么在这?” 他低头看着她。她长长的睫毛弯出温柔的弧度,羽翼似的轻颤,颤得他心都跟着软了,轻笑道:“你来,就不许我来吗?” 他低头看的是她温柔的曲线,她仰头看的却是他硬朗的弧度。 容嫣有点紧张,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虞墨戈望不见底的墨瞳流出笑意,他转过她,握住盈盈细腰一提,伴随一声惊呼她落坐在了身侧的高几上。 “你仰头说话不累吗?” 他唇角勾起,双臂撑着她两侧的桌沿上,弯腰与她平视。两人的鼻尖都快碰上了,容嫣窘红着脸,朝后蹭了蹭。 他鼻间哼笑一声,低头看了看她悬空的脚,问道:“还疼不疼?” 容嫣摇头。忽而想到什么,歪着头朝门口望。“快放我下来吧,一会被人看到了。你怎么进来的?” 她挣着要跳下,他却不声不响地握住她那只扭伤的脚,脱了她的鞋。隔着棉袜依然触感凉冰冰的,他握着揉了揉。 这可不行! 他握得紧,容嫣缩不回脚便去推他。他手轻抬,她一个不稳朝后仰,双臂只得撑着桌面保持平衡。 “我真的没事,你快放我下来,这不是在别院!” “放心,不会有人来。” 容嫣微怔。 他手里的动作没停,力度不轻,揉得有些疼。她却咬紧了唇一声都不吭,也是够能忍。 虞墨戈扬着眉梢道:“宁可撑着也不肯让人知道脚受伤了,你怕的是什么?” “我不想表姐担心” 他哼笑,精致的脸闪过一丝怀疑。“是吗?是怕会提到我吧。” 容嫣未应。 不应就是默认了。 他又揉了几下才帮她把鞋穿上,抱她下来。容嫣试着走走,确实轻松了很多,没方才那么胀了。 “谢谢。”容嫣理了理裙裾道。她看了眼门外,等了许久也不见侍者来便明白了。问道,“你识得这家店。” 虞墨戈靠在桌边,笑意慵然,点头。 容嫣想了想,又问:“这店是你的吧?” 虞墨戈笑出声来,又点了点头。 就说么,即便识得也不会这般无所忌惮,想来他能自由出入便是东家。 “要买东西送人?”他问道。 “嗯,送钱员外夫人。” 虞墨戈点头。“我让他们挑好了给你送去。” “不必。”容嫣回绝。“我自己就好。” 他没说什么,二人沉默许久。 突然,他伸臂拉起她的手,容嫣内心一动下意识要收回来,他却握紧了。 掌心柔软细滑,他极喜欢这感觉,拇指在她手腕的桃色碧玺珠上滑过,问道:“我见你常带着它,意义非凡?”说着,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他送的?” 容嫣惊诧,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碧玺手钏上。 从她穿来这碧玺带在右腕就没摘过,不管左腕换了多少镯子手钏,这条从没换过。原主零散的记忆拼合,她看到一只手递过鎏金漆木匣,里面便是这只碧玺手钏。 而送手钏的人,正是秦晏之。 她以为是原主喜欢才带着,竟是因为他送的,她还真是痴情。 “习惯而已。”她轻语带过。 虞墨戈勾唇轻笑,拇指伸进手钏一挑,便将它摘了下来,放在她手心里。容颜惊讶地看着他。 “换一个吧,不衬你。” 说罢,松开了她的手,转而笑道:“喜欢喝六安,喜欢吃笋,你还喜欢什么?” 容嫣思索,这问题不好答。她以前从不喝茶不吃笋,可换了具身子,有太多的未知。她解释不了,也没必要解释。于是摇了摇头,含笑道:“没什么喜欢的,不过都是习惯罢了。” “习惯?”他眸色微亮地看着她。“对你而言,习惯便是喜欢?” 容嫣无意识点头。却闻他道: “那你习惯我了吗?” 容嫣僵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她带呆愣愣地,半晌没个动静,他一声佻笑。“看来还没有,所以得加紧,晚上去接你” 说罢,连个回应的机会都没留,闲适而去。 容嫣反应过来便去追,可刚开门,便听闻一楼传来云寄的声音,她只得默默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上,掩上了门 一面是上任知县之女,临安伯府少夫人表亲;另一面虽不过是个掌柜,可背景不浅。徽宣不仅供应权贵,更是皇商,京城显赫结交不少。宛平隶属京城,是京城门户,他一个小小知县,也是得罪不起。 这事,他眼下只能拖。 而容嫣怕的就是这个,再拖下去,租期日子将近,这官司也不用打了。况且,她急着要搬出去,远离是非。 路是人走的,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想搬总搬得了。再不济,另租个院子也一样过。 表姐瞧出她要走的决心,不理解。容嫣未做过多解释,只道要重新开始,不想寄人篱下。可表姐更是不懂了,再等几月也不迟啊,闹得好像徐家不容她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公开 老虞:“嫣儿,澹澹终于知道防盗了~”  “京城如何了?” 他突然驻足而问。廊庑下, 默立的九羽应声。 “世子爷去找了首辅, 首辅面上虽撤回佥都御史, 可背地里却派了锦衣卫去查。” “他是想握住英国公府的把柄。”虞墨戈冷道。“你那边查得如何了?” 九羽就待这句问话呢。他神情难得波动,笃声道:“证据确凿。” 虞墨戈扬首,下颌紧绷,精致的轮廓扯出硬朗的线条,冷峭清冽。他望向无云青空,眸色深得诡异, 宛若蓄着的是几世的怨毒。 “好。”他莫测一笑,薄唇噙着抹凉薄。“暗送都察院,直接交给左都御史。悄悄给严阁老也送一份!” 贪墨百万军饷, 虞晏清, 这次你想逃都逃不掉了 “还有, 不能让任何消息传入辽东。无论如何虞抑扬不可踏回顺天府半步。” “是!”九羽沉声而应。默立半晌, 似又想起了什么,犹豫道: “容家小姐” “如何?买下了?”虞墨戈淡然问, 语气轻得如房檐落雪。 九羽点头。“买下了。” “哪家的?” “两家都买下了。”九羽淡定道, “一共田地六百七十亩, 花费两千一百四十两。” 虞墨戈微惊, 侧目瞥了他一眼。“两千一百两?”如此算下来, 岂不是每亩三两都不到?这生意也会有人和她做? 九羽把探到的消息叙述来:容家小姐和钱员外交易时, 她只给出一千两。钱员外恼羞成怒, 一口回绝。可容家小姐早有准备, 将周庄头这些年私立契约,截吞佃租,以及行恶的所有证据一一列举出来。 周庄头和佃户实际上订两份契约,一份给钱员外,一份则署自己。五成的租子,他收七成,两成被他私吞。故每年多收出近二百石粮米,折成现银便是一百余两,十年下来,千两有余。 钱员外若用容家小姐收集的证据将周庄头告上公堂,必胜。且周庄头用这些钱给自家儿子置办了田产,总额超过千两,若一并收回稳赚不赔,可是比单单只卖个田庄所获更多。 钱员外自然接受了小姐的提议,宁可晚走几日也要出这口气,将官司打到底 九羽话落,虞墨戈不禁失声笑了。声音朗朗,一时间清冷散尽,连眸色都淡了下来,目光柔和地落向地面。 白雪映眼,明晃晃地,他想到了那日雪地里崴脚的姑娘,娇软柔弱得像个小猫,连说话都如猫爪轻挠,软糯糯地在心头绕 没想到她果真有这能耐,越来越有趣了。 “她人此刻在哪?”虞墨戈问道。 九羽想想。“下晌临安伯世子夫人来请,她人应在临安伯府。” “走,去临安伯府。”虞墨戈言道,连游廊都没绕,直接趟过雪地奔正房去了。 容嫣连轴忙了几日,终于把买地的事办妥了。 她和杨嬷嬷对了租赁情况和佃户明细。六百多亩,数据量也不算小,她觉得眼下该寻个经验丰富的人帮忙打理。 二人正商议着,临安伯府突然来人,青窕来请容嫣了。 有段日子不见,青窕请了她几次,不过容嫣一直忙,且不想让表姐知道她脚受伤,一直推脱。眼下都定下来了,也该给表姐送个信。于是留杨嬷嬷收拾账本,她带着云寄去临安伯府。 姐妹相见,青窕欣怡,不过瞧着精神不大好。 “前阵子因澜儿的病熬神,没缓过来,不然早就去看你了。你可难请呢!”青窕佯做不悦瞪着她道。 容嫣笑了,歉意道:“这不是因田庄的事耽搁了。” “对呀,我正是想问你呢!听李管事说你买了,买的哪个?” 青窕极是关切。表妹女儿家一人,生怕她亏了,特地嘱咐李管事定要一帮到底,可之后表妹再没麻烦过临安伯府,也不知近况如何。 容嫣劝她莫要操心,一切都办好了,买下两个。 闻言,青窕惊讶得半晌没说出话来,眼神闪烁拉着她左右端详,不可思议道:“两个?只用了两千两?你如何做到的?这还是那整日躲在我身后的小丫头吗?” 容嫣赧笑。 她没多言,转了话题要去见澜姐儿。 澜姐儿见了容嫣好不开心,窜进她怀里便不出来了,又要抱又要亲,圆嘟嘟的小脸蹭着容嫣,把容嫣哄得心里一片柔软。 容嫣点了点她的小下巴,笑道:“澜姐儿可好了?” 小东西咯咯笑了,露出丁点大的小白牙,奶声奶气道:“澜儿不痒了,小姨亲亲就好了。” 容嫣微怔,精致的眉眼方露出一丝笑意忽而又凝住,脸霎时间红了。她想到了自己起疹子时,他说的话,“亲亲就不痒了”。那次后,许久都没见他了。 正想着,小厮突然来报:世子回来了 容嫣知道徐井松对自己有偏见,且自从陈侍郎纳妾这段插曲后,二人对彼此的疏离也就不加掩饰了。所以见了表姐夫,她礼节性问候过,便告辞。 徐井松也不过象征性地挽留,可青窕不舍,正劝她留下用晚饭,临安伯府又来客了—— 是虞墨戈。 三少爷一来,徐静姝必出现。出现便罢了,总要扯个人给她做“陪衬”。嫂嫂要避嫌,嫁过又没有夫君的容家表姐便再合适不过了。 容嫣明白,徐静姝也未必想用自己来衬托她什么,她只是担心在虞墨戈面前没有可以展示自己的话题,尬坐到最后也没招来人家一个侧目。这就是姑娘家的小心思:拉个人在,偶尔和她聊聊,做出某种举动,既刷了存在感引起对方的关注又不会显得太刻意。 别问她为何知道的这么清楚。前世她就是怀着这种心理拉着闺蜜去约会的,结果—— 容嫣推辞,可徐静姝哪肯,拉着她撒起娇来,惹得大家把关注点都放在了她身上。一旁的虞墨戈清冷而笑,道了句:“盛情难却,容家小姐忍心么。” 效果来了吧。 听到目标人物发声,徐静姝更来了劲头,干脆拉容嫣坐在了正堂上。 到底还是留下了。 饭桌上,徐井松瞥了眼容嫣,想到她买地的事便问了一嘴。还没待她应声,青窕便兴奋道表妹不但买了,而且两个都买了,只用了两千一百四十两。 这可是出乎意料,徐井松惊讶不已。只钱员外那田庄便是一千五百两都不能够的,她竟把汪家的也买下。怎可能? 一边讶异,又生怕寻不到话题的徐静姝来了兴致,缠着她左一句右一句地问。容嫣只得轻描淡写地将原委道来,从去田庄到交易。 只是,整个经过都没提虞墨戈半字——他知道她在有意回避,于是只淡淡道了贺。 徐井松捏着酒杯笑了。看来自己还真是小觑了她。怪不得最近听闻钱员外总往衙门跑,原是为了这事。 静姝是佩服得不得了,拍手直赞她头脑精明。 可对面人却道:“这事也未必做得对。”徐井松冷笑:“身份摆在这,钱员外势在必赢,可那庄头也不是个安分的,只怕他报复不得,反过来针对你。” 话一出口,气氛有点僵—— 容嫣浅淡一笑,从容道:“许会吧。即便我不出此策,也免不了辞退他,到时候更是针锋相对。如此我不出面,他也没理由寻我麻烦。况且经了这官司,他也没这能力了。” 说的是。青窕和静姝频频点头。 看着妻子和妹妹应和,徐井松不满蹙眉,警告似的对着二人道:“女人就不该抛头露面,惹这些是非。” 这话针对性太强。 他疼妻护妹,算个好丈夫好兄长。可在他心底,还是把女人的位置放得太低了。 容嫣抿了口茶,虽愠,但不打算再辩解。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过错,这是整个时代的特征,她拗不过来。 “人家都不怕,你怕甚。”虞墨戈头都未抬,蓦地甩了句。 他眉梢蕴笑瞥了眼容嫣,又慵然地对视徐井松,漫不经心道:“有些事啊,男人办不来,偏女人就办来了,这若传出去可不好听。所以,女人还是守得深宅后院,相夫教子最好,万不能出那个头,不然要男人颜面朝哪放” 徐静姝没忍住,噗地笑了出来。连容嫣都不禁低头,掩口轻咳了声。 徐井松瞪着虞墨戈,脸都窘青了—— 自己哪是这个意思,偏叫他一句揶揄让人觉得他是小肚鸡肠,在妒忌。他徐井松要妒忌个女人?笑话。 知道他是打趣罢了。徐井松深吸了口气,无奈摇头。“你啊你,别人的事你倒走心,自己的呢?严家官司如何了?” 闻言,虞墨戈突然敛笑,举起酒杯郑重道:“我今儿来便为此事,头晌得消息严家撤了诉讼。这杯酒,我谢过徐兄,谢你相助。”说着,举杯而尽,爽快利落得只见他完美的喉结动了动。 见他肃然,徐井松也谦恭举杯,辞谢道:“三少爷严重了,我哪有这个能力,不过代你走动了几次而已。但还是要恭喜,无事一身轻啊。” 说罢,回敬一杯。二人就此聊了起来,容嫣的话题算过了。 严家能痛快了结此事,定是英国公府出手。徐井松规劝虞墨戈,不管是为英国公府还是为自己莫要再如此放恣了。二十几岁的人,该定性了,即便回不到当初,也不能这般得过且过。 徐井松对容嫣有偏见,可对虞墨戈这番话说得很好,中肯殷切。 不管是不是天生的浪子,虞墨戈有能力,不该因一次挫折便自暴自弃。 这话容嫣也想过,只是她没立场,谁说也轮不到她说 容嫣不经心地举箸去夹盘子里的笋,和虞墨戈探来的筷子碰了个正着,两双筷子,同一片笋,二人怔住。 回过神来,她默默收手,讪讪一笑,垂目换勺喝了口眼前的紫苏汤。 “容表姐最喜欢吃笋。”徐静姝倩笑,半解围半打趣道,“三少爷也”话没说完,便眼看着面前那双莹缜白皙的手一伸,银箸尖的笋片便落在了容嫣碗里。 不止徐静姝,桌上的人都愣了。 这气氛更尴尬了。容嫣窘迫,登时绯云飘来,脸一直红到了颈脖。 虞墨戈平静地扫了众人一眼,唇角微勾,声若幽泉溅玉,清清冷冷又慵然轻佻道:“君子不夺人所爱。” 这一句把青窕逗笑了。徐井松无奈摇头,本性难移,方才的话是白说了。 唯是徐静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握住胸前的热掌问:“几时了?” “巳初。”虞墨戈气息扑在后颈,容嫣头皮一麻,“噌”地坐了起来。 用力过猛,荒唐的后果尽显,腰背好阵酸痛。 巳初?完了完了,昨晚从后门悄悄离开容宅时,她答应嬷嬷巳时前一定回去,晚了被人发现便解释不清了。再说还约了郑庄头巳正来容宅,还有一个小时,再不回来不及了。 容嫣匆忙下地,只着了件鹅黄的肚兜,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有点凉。她慌张拾起衣衫便穿,扫见身上的吻痕有点悔了。以往都白日来,除了那日醉酒这还是第一次留宿,被他折腾得三更梆子敲了许久还没消停,也不知何时睡的,一睡便睡到此刻。 她慌,虞墨戈却闲适地倚在床边,以手撑头慵然地看着她。眼见她越急越乱,中衣都穿反了,唇角勾起一抹笑来,清淡柔和。 容嫣颦眉褪下中衣重穿,手臂抬起牵动肚兜,胸侧半方酥软乍泄,瞧在了虞墨戈的眼中。他喉头不禁一动,方才掌心里那绵软的感觉余存,于是长臂一伸又将她拦腰捞了回来,压在了身下。 复苏的欲望在他眼底愈浓,腿间的炙热更清晰,容嫣不敢直视,又急又窘地扭头推搡。 “别闹了,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她急的眼圈都红了。 虞墨戈眉间的紧绷瞬时化成了水,疼惜地看着她,拍了拍她的小脸无可奈何道:“我说你便信了,瞧瞧外面天还青着像巳时吗?辰时还未到呢!” 容嫣愣了,偏头看向窗外,可不是天还没亮透。 她长舒了口气,虞墨戈捏着她下巴将她扳了过来,直视自己。他眼眸深邃,目光柔和地在她脸上扫动,最后落在她水润的红唇上,蓦然低头吻住了。含混道: “还早着” 清晨的欲望极强,挣扎无力,被他吻得酥酥麻麻,容嫣半推半就地被卷了进去 她是知道空他太久的厉害了。好不容易结束一次,眼看着窗外越发光亮,还没待她缓过神来,又一波巨浪席卷,他带着她再次沉浮,彻底没了意识。 缠绵中,门外突然响起九羽的声音: “少爷,来客了。” “候着!”虞墨戈动作未停,声音却异常地平静。 九羽踟蹰,又道:“是二少爷。” 虞墨戈微顿,看着身下星眸微张娇喘的人道了句:“那也候着!”便环住她的腰猛然扣向自己,二人紧密无隙,融为一体 前院,虞墨戈一身直缀,挺拔着脊背迈入正堂,侧目瞥了眼来者,轻撩衫裾淡然地坐在了官帽椅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母子 此为防盗章, 订阅少于40, 则24小时后正常阅读。 她装糊涂,大伙可不是真糊涂。人家明摆着是不想嫁, 才避开话题。可这不行啊, 陈家那边还催着呢! 陈家书香门第, 陈庭宗原任工部侍郎, 前年致仕,今年六十有一。按理说,无病无灾,朝臣不到六十岁离职早了点,但他是为了给同在工部的儿子腾位置。长子陈杭比他有能力, 眼见无望再博尚书一职,便把机会给了儿子。眼下陈杭颇受首辅重视,想来入阁指日可待。 也正因此,虽致仕, 陈庭宗在宛平的地位仍不容小觑。 陈庭宗发妻, 三十岁生子伤身, 开始长斋礼佛, 把自己封闭在小佛堂二十几年。陈庭宗早年在朝谨慎,身边除了个徐娘半老的妾, 再无她人。如今致仕, 有大把的时间去焚香品茗, 观画弄墨。文雅情志, 只差个红袖添香之人。 男人, 不管年轻与否,喜容色是天性。 找个貌美的不难,若要找个既天姿国色,又懂文墨的就不容易了。如此红颜皆是大家闺秀,谁家小姐愿给他做妾。倒是去江南拣个瘦马也好,可自小风尘里浸染,少了天然的贵气和傲骨。 所以容家和离的小姐,再合适不过了—— 陈杭原不同意。要知道容嫣可是户部秦主事原配,工部和户部一向密不可分,父亲若纳了人家前妻,遇面难免尴尬。不过前几日工部上书补造漕船,本批了一百五十万两工银,被秦晏之一本奏疏硬是抹掉了五十万两。 百万两造船是够,可官场这点事,没个余银打点势必难行。许是出于记恨,许是因秦晏之青年俊才,不过二十四岁便颇受重视,陈杭心生妒忌。同意父亲纳容嫣,给这位即将上任的户部侍郎一个难堪。 所以,这事在宛平的小圈子里,很让人上心。 其实陈家和容嫣也沾些亲故,陈庭宗的同族大侄女陈氏是容嫣的亲舅母,按辈分她还得随舅舅家的表弟唤他一声叔外祖。 也真不知这位“叔外祖”如何开得这个口。 为止住话题,容嫣以修养为名,干脆闭门谢客。 想利用此事攀结陈家的几位夫人,见无孔可入心里恼急,画风转身就变了。前一刻还感喟容嫣命途坎坷,后一刻便嚼起舌根来,道她自命清高,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一个嫁过的人,没了娘家做倚仗,无依无靠,端着身段有何意义。能当饭吃吗?到头来走投无路再求人家,不更是卑微。 何况和离又不是守寡,犯得着给前夫守贞洁吗! 容嫣对此不做任何解释。比这难听的话她在通州听得多了,她只当没听到。 她以为把自己包裹得很好,可还是漏了丝缝—— 冬至那日,青窕请容嫣来府上过节。本不想去,可表姐是她在宛平唯一的亲人,又听闻徐井桐回京进学,她勉强应约。 最近一直忙,好些日子不曾联系,容嫣才入了伯府大门,过堂里便奔来个圆滚滚的小团子。见小姨,澜姐儿比母亲还急,抱住了她的腿。 见软糯糯的小团子支着小乳牙笑眯眯地仰头看着自己,容嫣心都萌化了,刚把她抱在怀里,小团子便环着她脖子亲了一口,这回容嫣没惊,捏了捏她的小脸。 表姐看着二人掩口笑了,倒是她身后有人道: “快下来吧,仔细累着小姨。” 容嫣怔。 说话的是临安伯夫人。伯夫人是续弦,府里的事连临安伯都不过问,她更是躲在静心堂念佛不与人走动。容嫣在府上住了些日子,只见过她两面。今儿怎就出来了。 表姐神色无常,容嫣看了眼热忱的徐井松,隐隐猜到了些许。 自打搬出去,徐静姝也久不见容嫣,于是随嫂嫂陪容表姐在庭院叙旧,逗孩子。直到丫鬟来请她们去前院用午饭,才把澜姐儿交给乳母。三人说笑而至,还未入堂,容嫣的笑忽而凝滞,随即敛目迈了进去。 虞墨戈来了—— 徐静姝虽从容,但羞色难掩,施礼时眼神抑不住地瞟着他。容嫣则平静福身,虞墨戈朝她们淡然颌首,入席,坐在彼此对面,再无交流。 徐家应是没料到虞墨戈会来,不免有点拘束,聊了两刻钟也没个主题。瞧他们这样,容嫣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今儿该是为了她的事吧。 寒暄话都说尽了,人好不容易请来总不能浪费时机。况且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虞三少爷就是再无趣也不会留意无关紧要的姑娘,但说无妨。 徐井松看了一眼伯夫人,伯夫人会意含笑道:“听闻最近陈侍郎向你提亲了?” 满桌人微怔,除了容嫣。 她有心里准备。抬眼皮瞟了眼对面顿住的筷子,淡笑。 “没有。” 的确是没有。这几日她把来者的话都堵回去了,丝毫不吐口再嫁的事,人家想提也提不出。 此刻一个“没有”,也把伯夫人截住了。她沉默须臾,又道: “这事我也是前几日听楚员外夫人讲的,还道是真的呢。不过俗话说:空穴来风,必有其因嘛。许陈家也是有意吧。若是如此,也并非坏事——” “母亲!” 青窕突然打断伯夫人。侧目盯着身边的夫君冷道:“不是说好不提此事了吗。” 徐井松没看她。 前日陈家来人提欲纳容家小姐,求临安伯府给做个媒。 容嫣嫁了,于伯府皆是好处。临安伯世袭爵位,掌管宛平屯兵戍卫京城,不过朝廷重文轻武,结交文官总归有好处,何况陈杭入阁有望,如此良机,何乐而不为。顺便也能借此打消井桐的念头。 再说容嫣,若有个家世撑着,她还有挑拣的资本。如今孤立无援,又不肯回祖家,能有个栖身之地便不错了。她还真能在容宅守一辈子?孩子又生不了,靠谁养她。 可青窕不同意—— 正八经的闺阁千金,虽说和离了,可身份在这摆着,凭什么要给个老头子做妾。而且不是别人,还是三舅母的堂叔!凭什么表妹要受这般糟践!她不甘! 徐井松无奈,觉得自己不知人间疾苦的妻子太单纯,不想和她争论,便找了伯夫人帮忙 可眼下青窕反驳,伯夫人说不出话了。连始终冷在一边,不知原委的徐静姝也蹙起眉头,目光反感地打量着母亲和兄长。 徐井松开口道:“母亲也是好意,总不能耽误了容表妹。人活在世,是图个安稳,可也图个心安理得不是。尤其姑娘家的,有个人护着总比孤身一人好。” 话一出口,容嫣微僵。 她想起虞墨戈曾和她说的那句话“跟我吧,我护着你。”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二人相对,平静若水,她敛目道: “我一人可以,不必有人护着。”她谁都不需要。 “嫣儿莫怕,有表姐在,不会让人把你卖了!”青窕切齿道。 徐井松闻言,气得瞪着妻子,抿唇狠咽了口气。 瞧着别扭的二人,容嫣放下手中的勺子,莞尔道:“何必为这没谱的事伤神。” 她看着气鼓鼓的青窕,劝道:“表姐休要生姐夫的气。我知道你对我好,有这心,我便比吃了蜜还甜。何况自己的事我自己做得了主,何谈‘卖’呢,谁卖得了我。”咬着最后几字,她瞥了徐井松一眼。 “表姐夫倒是为我操心,不过容嫣在此谢过您了。且不说我还养得起我自己,就算养不起那日,我也不会求人,这才叫心安理得。若提再嫁,说实话我不是没想过。您说我心高也好,不自量力也罢,我不会给人做妾——” 她顿了顿,睨了眼对面那只莹缜大手轻声道,“也不会给人做外室。” “若老天眷顾,这辈子还能碰到不嫌弃我曾经的人,愿娶我为妻。不管过什么样的生活,吃苦受累c穷困潦倒,我都愿意。” 徐井松盯着面前的碗碟,哼声蔑笑。 容嫣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眼看着他道:“表姐夫放心,容嫣就是此生不嫁,也不会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 徐井松猛然抬头看着她,除了冷漠镇定,什么都没看到。 容嫣话已至此,徐井松再如何不屑,以表姐夫的身份他也没理由再提了。好在虞墨戈在,他还能和他聊些其他,这顿饭吃下来也不算过于尴尬。 容嫣的事,虞墨戈全程置身事外,淡漠旁观。 可也是,这事和他有何关系呢。就算容嫣和他有约,可约定便是各取所需互不干涉,何必趟浑水,惹麻烦。 吃过饭,节算过了。 容嫣告辞,表姐不舍。可以她和夫君现在的状态,也不敢再留她。 因自己的事惹得表姐夫妻不和,容嫣有些过意不去。徐井松再不好,待姐姐是真心的。于是劝她不要为自己再和姐夫怄气。 姐妹惜别,容嫣上了自家的马车。 车刚拐出巷子口,她便张开了紧握的手掌。掌心里是方才趁人不注意,虞墨戈偷偷塞给她的纸条。 面对徐井松她都没慌过,此刻,她竟有些紧张。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四个字:“别院,等你。” 容嫣满脑袋里都是方才他清冷的模样。她想算了,然看着马车拐入自家所在的巷子,容宅大门外的垂柳已见,她唤了一声。 “嬷嬷先回吧,我去趟澹华寺。” 杨嬷嬷想跟着,还没待她开口,眼见小姐把车帘放下了。这是不想她说——于是默默下车,看着马车远去。 容嫣不是不想她说,是自己无颜面对她继续撒谎。 打着听禅的名义,遣马车先回,酉时来这接她。穿过大雄宝殿,容嫣从藏经阁后的小门离开寺庙,踏上林中通往虞家别院的小径。 站在别院侧门,她再次犹豫,扣门的手几起几落。终了下定决心再次举起手时,门突然开了。 方看清了那抹不羁的笑,便被门后人一把扯了进去。随着她一声惊呼,虞墨戈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声音暧昧轻佻道:“就知道你会来!” 下晌,主客告别。 容嫣脚伤初愈,瞒着表姐走了一个晌午,此刻有点不舒服,先行告辞。方上自家马车,伯府大丫鬟湘雨追了出来,有东西交给云寄。 湘雨和云寄都是青窕的陪嫁丫鬟,感情极好。可自打云寄离府,再没相见,今儿好容易来了,定要将东西送出去。 容嫣在马车上等云寄,悄然掀起车帘眺望,虞墨戈的马车正离开伯府,越行越远 二人同时出门,分别时除了淡然颌首,再无交流。 有些日子没见了。今儿听闻他来,容嫣紧张,想到上次来伯府他悄悄在自己手心塞了纸条,一颗心始终提悬着。 不过直到离开,他都是冷冷清清,平静极了。 是自己多虑了。 不好让小姐久等,云寄接过东西,谢过湘雨便上车离开了 湘雨目送容家马车远去,转身回府,然才过二门便被徐静姝的大丫鬟叫去。湘雨是世子夫人身边的人,和后院走动不多,心下纳罕。 徐静姝见了湘雨,道是外祖家送来些果盒,叫她给世子夫人和澜姐儿送去。湘雨接下,又领了些赏,谢过大小姐。 徐静姝淡笑颌首,没急着让她走,聊了几句,话转着转着便牵到了云寄身上。 “我往日都不知,你和云寄关系这么亲?” 湘雨抿唇笑了笑。“奴婢和她一起陪嫁来,相互照应,关系便近些。” 徐静姝点头,叹道:“不过可惜啊,还是分开了。今儿见面可聊了不少吧,我见你方才还给她送了东西。” “是,之前答应给她做的短比夹,还没做好她便走了。”湘雨眸色暗了下来。“奴婢也不过是问问她过得如何,毕竟换了新主,怕她不适应。不过还好,表小姐仁和心善。” “那是自然,容表姐温婉可人,我也极喜欢她。不过看着柔柔弱弱,没想却是个有主见的。这买田置地可非寻常女子办得到的,必定是吃了不少苦。可你瞧她报喜不报忧,偏就什么都不说!生怕惹人担心,哎”徐静姝叹声,目光轻瞟,看了眼湘雨。 话说到了心坎里,湘雨频频点头。“可不是,以前在谭府见过表小姐,说话都不大声,也没想到如今有这般韧劲。我听云寄说了一嘴,她亲自去的田庄打听消息,还崴了脚,困在郊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偶遇(虫) 此为防盗章,订阅少于40, 则24小时后正常阅读。 陈庭宗发妻, 三十岁生子伤身, 开始长斋礼佛,把自己封闭在小佛堂二十几年。陈庭宗早年在朝谨慎,身边除了个徐娘半老的妾, 再无她人。如今致仕,有大把的时间去焚香品茗,观画弄墨。文雅情志, 只差个红袖添香之人。 男人,不管年轻与否,喜容色是天性。 找个貌美的不难,若要找个既天姿国色, 又懂文墨的就不容易了。如此红颜皆是大家闺秀,谁家小姐愿给他做妾。倒是去江南拣个瘦马也好, 可自小风尘里浸染,少了天然的贵气和傲骨。 所以容家和离的小姐,再合适不过了—— 陈杭原不同意。要知道容嫣可是户部秦主事原配,工部和户部一向密不可分,父亲若纳了人家前妻, 遇面难免尴尬。不过前几日工部上书补造漕船, 本批了一百五十万两工银, 被秦晏之一本奏疏硬是抹掉了五十万两。 百万两造船是够, 可官场这点事, 没个余银打点势必难行。许是出于记恨,许是因秦晏之青年俊才,不过二十四岁便颇受重视,陈杭心生妒忌。同意父亲纳容嫣,给这位即将上任的户部侍郎一个难堪。 所以,这事在宛平的小圈子里,很让人上心。 其实陈家和容嫣也沾些亲故,陈庭宗的同族大侄女陈氏是容嫣的亲舅母,按辈分她还得随舅舅家的表弟唤他一声叔外祖。 也真不知这位“叔外祖”如何开得这个口。 为止住话题,容嫣以修养为名,干脆闭门谢客。 想利用此事攀结陈家的几位夫人,见无孔可入心里恼急,画风转身就变了。前一刻还感喟容嫣命途坎坷,后一刻便嚼起舌根来,道她自命清高,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一个嫁过的人,没了娘家做倚仗,无依无靠,端着身段有何意义。能当饭吃吗?到头来走投无路再求人家,不更是卑微。 何况和离又不是守寡,犯得着给前夫守贞洁吗! 容嫣对此不做任何解释。比这难听的话她在通州听得多了,她只当没听到。 她以为把自己包裹得很好,可还是漏了丝缝—— 冬至那日,青窕请容嫣来府上过节。本不想去,可表姐是她在宛平唯一的亲人,又听闻徐井桐回京进学,她勉强应约。 最近一直忙,好些日子不曾联系,容嫣才入了伯府大门,过堂里便奔来个圆滚滚的小团子。见小姨,澜姐儿比母亲还急,抱住了她的腿。 见软糯糯的小团子支着小乳牙笑眯眯地仰头看着自己,容嫣心都萌化了,刚把她抱在怀里,小团子便环着她脖子亲了一口,这回容嫣没惊,捏了捏她的小脸。 表姐看着二人掩口笑了,倒是她身后有人道: “快下来吧,仔细累着小姨。” 容嫣怔。 说话的是临安伯夫人。伯夫人是续弦,府里的事连临安伯都不过问,她更是躲在静心堂念佛不与人走动。容嫣在府上住了些日子,只见过她两面。今儿怎就出来了。 表姐神色无常,容嫣看了眼热忱的徐井松,隐隐猜到了些许。 自打搬出去,徐静姝也久不见容嫣,于是随嫂嫂陪容表姐在庭院叙旧,逗孩子。直到丫鬟来请她们去前院用午饭,才把澜姐儿交给乳母。三人说笑而至,还未入堂,容嫣的笑忽而凝滞,随即敛目迈了进去。 虞墨戈来了—— 徐静姝虽从容,但羞色难掩,施礼时眼神抑不住地瞟着他。容嫣则平静福身,虞墨戈朝她们淡然颌首,入席,坐在彼此对面,再无交流。 徐家应是没料到虞墨戈会来,不免有点拘束,聊了两刻钟也没个主题。瞧他们这样,容嫣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今儿该是为了她的事吧。 寒暄话都说尽了,人好不容易请来总不能浪费时机。况且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虞三少爷就是再无趣也不会留意无关紧要的姑娘,但说无妨。 徐井松看了一眼伯夫人,伯夫人会意含笑道:“听闻最近陈侍郎向你提亲了?” 满桌人微怔,除了容嫣。 她有心里准备。抬眼皮瞟了眼对面顿住的筷子,淡笑。 “没有。” 的确是没有。这几日她把来者的话都堵回去了,丝毫不吐口再嫁的事,人家想提也提不出。 此刻一个“没有”,也把伯夫人截住了。她沉默须臾,又道: “这事我也是前几日听楚员外夫人讲的,还道是真的呢。不过俗话说:空穴来风,必有其因嘛。许陈家也是有意吧。若是如此,也并非坏事——” “母亲!” 青窕突然打断伯夫人。侧目盯着身边的夫君冷道:“不是说好不提此事了吗。” 徐井松没看她。 前日陈家来人提欲纳容家小姐,求临安伯府给做个媒。 容嫣嫁了,于伯府皆是好处。临安伯世袭爵位,掌管宛平屯兵戍卫京城,不过朝廷重文轻武,结交文官总归有好处,何况陈杭入阁有望,如此良机,何乐而不为。顺便也能借此打消井桐的念头。 再说容嫣,若有个家世撑着,她还有挑拣的资本。如今孤立无援,又不肯回祖家,能有个栖身之地便不错了。她还真能在容宅守一辈子?孩子又生不了,靠谁养她。 可青窕不同意—— 正八经的闺阁千金,虽说和离了,可身份在这摆着,凭什么要给个老头子做妾。而且不是别人,还是三舅母的堂叔!凭什么表妹要受这般糟践!她不甘! 徐井松无奈,觉得自己不知人间疾苦的妻子太单纯,不想和她争论,便找了伯夫人帮忙 可眼下青窕反驳,伯夫人说不出话了。连始终冷在一边,不知原委的徐静姝也蹙起眉头,目光反感地打量着母亲和兄长。 徐井松开口道:“母亲也是好意,总不能耽误了容表妹。人活在世,是图个安稳,可也图个心安理得不是。尤其姑娘家的,有个人护着总比孤身一人好。” 话一出口,容嫣微僵。 她想起虞墨戈曾和她说的那句话“跟我吧,我护着你。”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二人相对,平静若水,她敛目道: “我一人可以,不必有人护着。”她谁都不需要。 “嫣儿莫怕,有表姐在,不会让人把你卖了!”青窕切齿道。 徐井松闻言,气得瞪着妻子,抿唇狠咽了口气。 瞧着别扭的二人,容嫣放下手中的勺子,莞尔道:“何必为这没谱的事伤神。” 她看着气鼓鼓的青窕,劝道:“表姐休要生姐夫的气。我知道你对我好,有这心,我便比吃了蜜还甜。何况自己的事我自己做得了主,何谈‘卖’呢,谁卖得了我。”咬着最后几字,她瞥了徐井松一眼。 “表姐夫倒是为我操心,不过容嫣在此谢过您了。且不说我还养得起我自己,就算养不起那日,我也不会求人,这才叫心安理得。若提再嫁,说实话我不是没想过。您说我心高也好,不自量力也罢,我不会给人做妾——” 她顿了顿,睨了眼对面那只莹缜大手轻声道,“也不会给人做外室。” “若老天眷顾,这辈子还能碰到不嫌弃我曾经的人,愿娶我为妻。不管过什么样的生活,吃苦受累c穷困潦倒,我都愿意。” 徐井松盯着面前的碗碟,哼声蔑笑。 容嫣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眼看着他道:“表姐夫放心,容嫣就是此生不嫁,也不会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 徐井松猛然抬头看着她,除了冷漠镇定,什么都没看到。 容嫣话已至此,徐井松再如何不屑,以表姐夫的身份他也没理由再提了。好在虞墨戈在,他还能和他聊些其他,这顿饭吃下来也不算过于尴尬。 容嫣的事,虞墨戈全程置身事外,淡漠旁观。 可也是,这事和他有何关系呢。就算容嫣和他有约,可约定便是各取所需互不干涉,何必趟浑水,惹麻烦。 吃过饭,节算过了。 容嫣告辞,表姐不舍。可以她和夫君现在的状态,也不敢再留她。 因自己的事惹得表姐夫妻不和,容嫣有些过意不去。徐井松再不好,待姐姐是真心的。于是劝她不要为自己再和姐夫怄气。 姐妹惜别,容嫣上了自家的马车。 车刚拐出巷子口,她便张开了紧握的手掌。掌心里是方才趁人不注意,虞墨戈偷偷塞给她的纸条。 面对徐井松她都没慌过,此刻,她竟有些紧张。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四个字:“别院,等你。” 容嫣满脑袋里都是方才他清冷的模样。她想算了,然看着马车拐入自家所在的巷子,容宅大门外的垂柳已见,她唤了一声。 “嬷嬷先回吧,我去趟澹华寺。” 杨嬷嬷想跟着,还没待她开口,眼见小姐把车帘放下了。这是不想她说——于是默默下车,看着马车远去。 容嫣不是不想她说,是自己无颜面对她继续撒谎。 打着听禅的名义,遣马车先回,酉时来这接她。穿过大雄宝殿,容嫣从藏经阁后的小门离开寺庙,踏上林中通往虞家别院的小径。 站在别院侧门,她再次犹豫,扣门的手几起几落。终了下定决心再次举起手时,门突然开了。 方看清了那抹不羁的笑,便被门后人一把扯了进去。随着她一声惊呼,虞墨戈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声音暧昧轻佻道:“就知道你会来!” 男子身量颀长,雪青的直身衬得他清清淡淡,冷若寒潭。他站如松竹,头稍低目光落在面前的宣纸上,一张侧容被窗口映入的光打得清晰,眉骨c鼻梁c双唇c下颌线条精致到完美,有如雕刻。 天下竟有如此俊逸非凡的人,俊得带了仙气似的 小丫头看得恍惚,墨锭撞到砚边,“哒”的一声响。 虞墨戈余光淡淡扫了一眼。待书完最后一字,提笔而望。 “更重重c龙绡衬著。倚东风,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 是辛弃疾的《赋梅》。 他默念着,目光落在“嫣”上,如春风抚过,将他眸中的清冷吹淡了。失神间,饱含墨汁的笔悬着,墨水滴落,在宣纸上绽了朵墨花。 “少爷小心!” 小丫头疾呼,去扯宣纸,手不偏不倚,碰到了虞墨戈扶案的指尖。他指尖冰凉,小丫头惊得登时僵住,直到一束清冷的目光扫来,她才猛然醒了,收手跪倒在地。 “少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是怕那字对不起” 小丫头紧张得脸色发白。不过明眸朱唇,细皮嫩肉的也算个美人胚子。虞墨戈见她双肩颤抖,柔弱得似雨打娇花,哼笑一声,坐回圈椅上,语气慵懒道: “起来吧。” 小丫头长舒了口气,低头起身。目光落在搭于桌面的那只修长白皙的手上,想到方才的触感,脸又红了,心扑腾扑腾地跳,于是媚眼弯眯偷瞄了少爷一眼。见他也在看着自己,慌乱垂眸,唇角却不自觉地勾了勾。 若非曲水病了,她也不会有机会伺候。入府两年,今儿才算看清这位少爷。长得跟神仙似的,哪个会不动心。听闻他名声在外,是京城有名的风流人物,落拓不羁。也不知他方才看自己那眼可是 正想着,九羽来了。 见九羽静默伫立,小丫鬟识趣地福了福身,媚然笑道:“奴婢先退了。” 虞墨戈目光跟着她,一直到她转出了书房的正门 “爷,京城又来人了。”九羽开口道,“世子催您回去。” “催吧!就道我身子没好,需再养些日子。”虞墨戈漫不经心举起了方才的那幅字端详。 九羽面色为难。“人已来了两日。怕是世子下了死令,您不走,他便不回。” 字幅后,虞墨戈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他目光落在方才的墨点上,越看越是碍眼,于是双手合拢将那副字团成了一团,修长的手指轻弹,纸团飞落,滚到了九羽脚边。 “方才那丫鬟,不许再入云毓院一步。” 他寒声道。目光瞥着桌上浅刀细雕的绿端砚台,手指一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诰命 此为防盗章,订阅少于40, 则24小时后正常阅读。 也正因此, 虽致仕, 陈庭宗在宛平的地位仍不容小觑。 陈庭宗发妻, 三十岁生子伤身, 开始长斋礼佛, 把自己封闭在小佛堂二十几年。陈庭宗早年在朝谨慎,身边除了个徐娘半老的妾, 再无她人。如今致仕, 有大把的时间去焚香品茗,观画弄墨。文雅情志, 只差个红袖添香之人。 男人,不管年轻与否,喜容色是天性。 找个貌美的不难,若要找个既天姿国色, 又懂文墨的就不容易了。如此红颜皆是大家闺秀, 谁家小姐愿给他做妾。倒是去江南拣个瘦马也好, 可自小风尘里浸染, 少了天然的贵气和傲骨。 所以容家和离的小姐, 再合适不过了—— 陈杭原不同意。要知道容嫣可是户部秦主事原配,工部和户部一向密不可分,父亲若纳了人家前妻, 遇面难免尴尬。不过前几日工部上书补造漕船, 本批了一百五十万两工银, 被秦晏之一本奏疏硬是抹掉了五十万两。 百万两造船是够,可官场这点事,没个余银打点势必难行。许是出于记恨,许是因秦晏之青年俊才,不过二十四岁便颇受重视,陈杭心生妒忌。同意父亲纳容嫣,给这位即将上任的户部侍郎一个难堪。 所以,这事在宛平的小圈子里,很让人上心。 其实陈家和容嫣也沾些亲故,陈庭宗的同族大侄女陈氏是容嫣的亲舅母,按辈分她还得随舅舅家的表弟唤他一声叔外祖。 也真不知这位“叔外祖”如何开得这个口。 为止住话题,容嫣以修养为名,干脆闭门谢客。 想利用此事攀结陈家的几位夫人,见无孔可入心里恼急,画风转身就变了。前一刻还感喟容嫣命途坎坷,后一刻便嚼起舌根来,道她自命清高,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一个嫁过的人,没了娘家做倚仗,无依无靠,端着身段有何意义。能当饭吃吗?到头来走投无路再求人家,不更是卑微。 何况和离又不是守寡,犯得着给前夫守贞洁吗! 容嫣对此不做任何解释。比这难听的话她在通州听得多了,她只当没听到。 她以为把自己包裹得很好,可还是漏了丝缝—— 冬至那日,青窕请容嫣来府上过节。本不想去,可表姐是她在宛平唯一的亲人,又听闻徐井桐回京进学,她勉强应约。 最近一直忙,好些日子不曾联系,容嫣才入了伯府大门,过堂里便奔来个圆滚滚的小团子。见小姨,澜姐儿比母亲还急,抱住了她的腿。 见软糯糯的小团子支着小乳牙笑眯眯地仰头看着自己,容嫣心都萌化了,刚把她抱在怀里,小团子便环着她脖子亲了一口,这回容嫣没惊,捏了捏她的小脸。 表姐看着二人掩口笑了,倒是她身后有人道: “快下来吧,仔细累着小姨。” 容嫣怔。 说话的是临安伯夫人。伯夫人是续弦,府里的事连临安伯都不过问,她更是躲在静心堂念佛不与人走动。容嫣在府上住了些日子,只见过她两面。今儿怎就出来了。 表姐神色无常,容嫣看了眼热忱的徐井松,隐隐猜到了些许。 自打搬出去,徐静姝也久不见容嫣,于是随嫂嫂陪容表姐在庭院叙旧,逗孩子。直到丫鬟来请她们去前院用午饭,才把澜姐儿交给乳母。三人说笑而至,还未入堂,容嫣的笑忽而凝滞,随即敛目迈了进去。 虞墨戈来了—— 徐静姝虽从容,但羞色难掩,施礼时眼神抑不住地瞟着他。容嫣则平静福身,虞墨戈朝她们淡然颌首,入席,坐在彼此对面,再无交流。 徐家应是没料到虞墨戈会来,不免有点拘束,聊了两刻钟也没个主题。瞧他们这样,容嫣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今儿该是为了她的事吧。 寒暄话都说尽了,人好不容易请来总不能浪费时机。况且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虞三少爷就是再无趣也不会留意无关紧要的姑娘,但说无妨。 徐井松看了一眼伯夫人,伯夫人会意含笑道:“听闻最近陈侍郎向你提亲了?” 满桌人微怔,除了容嫣。 她有心里准备。抬眼皮瞟了眼对面顿住的筷子,淡笑。 “没有。” 的确是没有。这几日她把来者的话都堵回去了,丝毫不吐口再嫁的事,人家想提也提不出。 此刻一个“没有”,也把伯夫人截住了。她沉默须臾,又道: “这事我也是前几日听楚员外夫人讲的,还道是真的呢。不过俗话说:空穴来风,必有其因嘛。许陈家也是有意吧。若是如此,也并非坏事——” “母亲!” 青窕突然打断伯夫人。侧目盯着身边的夫君冷道:“不是说好不提此事了吗。” 徐井松没看她。 前日陈家来人提欲纳容家小姐,求临安伯府给做个媒。 容嫣嫁了,于伯府皆是好处。临安伯世袭爵位,掌管宛平屯兵戍卫京城,不过朝廷重文轻武,结交文官总归有好处,何况陈杭入阁有望,如此良机,何乐而不为。顺便也能借此打消井桐的念头。 再说容嫣,若有个家世撑着,她还有挑拣的资本。如今孤立无援,又不肯回祖家,能有个栖身之地便不错了。她还真能在容宅守一辈子?孩子又生不了,靠谁养她。 可青窕不同意—— 正八经的闺阁千金,虽说和离了,可身份在这摆着,凭什么要给个老头子做妾。而且不是别人,还是三舅母的堂叔!凭什么表妹要受这般糟践!她不甘! 徐井松无奈,觉得自己不知人间疾苦的妻子太单纯,不想和她争论,便找了伯夫人帮忙 可眼下青窕反驳,伯夫人说不出话了。连始终冷在一边,不知原委的徐静姝也蹙起眉头,目光反感地打量着母亲和兄长。 徐井松开口道:“母亲也是好意,总不能耽误了容表妹。人活在世,是图个安稳,可也图个心安理得不是。尤其姑娘家的,有个人护着总比孤身一人好。” 话一出口,容嫣微僵。 她想起虞墨戈曾和她说的那句话“跟我吧,我护着你。”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二人相对,平静若水,她敛目道: “我一人可以,不必有人护着。”她谁都不需要。 “嫣儿莫怕,有表姐在,不会让人把你卖了!”青窕切齿道。 徐井松闻言,气得瞪着妻子,抿唇狠咽了口气。 瞧着别扭的二人,容嫣放下手中的勺子,莞尔道:“何必为这没谱的事伤神。” 她看着气鼓鼓的青窕,劝道:“表姐休要生姐夫的气。我知道你对我好,有这心,我便比吃了蜜还甜。何况自己的事我自己做得了主,何谈‘卖’呢,谁卖得了我。”咬着最后几字,她瞥了徐井松一眼。 “表姐夫倒是为我操心,不过容嫣在此谢过您了。且不说我还养得起我自己,就算养不起那日,我也不会求人,这才叫心安理得。若提再嫁,说实话我不是没想过。您说我心高也好,不自量力也罢,我不会给人做妾——” 她顿了顿,睨了眼对面那只莹缜大手轻声道,“也不会给人做外室。” “若老天眷顾,这辈子还能碰到不嫌弃我曾经的人,愿娶我为妻。不管过什么样的生活,吃苦受累c穷困潦倒,我都愿意。” 徐井松盯着面前的碗碟,哼声蔑笑。 容嫣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眼看着他道:“表姐夫放心,容嫣就是此生不嫁,也不会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 徐井松猛然抬头看着她,除了冷漠镇定,什么都没看到。 容嫣话已至此,徐井松再如何不屑,以表姐夫的身份他也没理由再提了。好在虞墨戈在,他还能和他聊些其他,这顿饭吃下来也不算过于尴尬。 容嫣的事,虞墨戈全程置身事外,淡漠旁观。 可也是,这事和他有何关系呢。就算容嫣和他有约,可约定便是各取所需互不干涉,何必趟浑水,惹麻烦。 吃过饭,节算过了。 容嫣告辞,表姐不舍。可以她和夫君现在的状态,也不敢再留她。 因自己的事惹得表姐夫妻不和,容嫣有些过意不去。徐井松再不好,待姐姐是真心的。于是劝她不要为自己再和姐夫怄气。 姐妹惜别,容嫣上了自家的马车。 车刚拐出巷子口,她便张开了紧握的手掌。掌心里是方才趁人不注意,虞墨戈偷偷塞给她的纸条。 面对徐井松她都没慌过,此刻,她竟有些紧张。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四个字:“别院,等你。” 容嫣满脑袋里都是方才他清冷的模样。她想算了,然看着马车拐入自家所在的巷子,容宅大门外的垂柳已见,她唤了一声。 “嬷嬷先回吧,我去趟澹华寺。” 杨嬷嬷想跟着,还没待她开口,眼见小姐把车帘放下了。这是不想她说——于是默默下车,看着马车远去。 容嫣不是不想她说,是自己无颜面对她继续撒谎。 打着听禅的名义,遣马车先回,酉时来这接她。穿过大雄宝殿,容嫣从藏经阁后的小门离开寺庙,踏上林中通往虞家别院的小径。 站在别院侧门,她再次犹豫,扣门的手几起几落。终了下定决心再次举起手时,门突然开了。 方看清了那抹不羁的笑,便被门后人一把扯了进去。随着她一声惊呼,虞墨戈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声音暧昧轻佻道:“就知道你会来!” 容嫣选中的第二个田庄略小些,仅三百亩,靠近钱家田庄。虽离得近,情况却不大相同,地势稍高,易旱。不像钱家靠山,有池塘,它是广阔平坦的一片。 庄头姓郑,名德裕,祖籍河南,自幼跟着父亲到了北方,从佃户开始踏实肯干,后被东家聘为了庄头。听闻东家嫁女,要拿这片地当嫁妆,本以为直接给了女儿,没想到竟是要卖。 若是跟了小姐,他这庄头还能继续做。但跟了新东家就不一定了。谁不安排自家人呢。 心怀忐忑,不免也对容嫣表示热情,可他的热情要比周仁让人舒服多了。 晌午已过,知道容嫣还未吃午饭,便遣自家婆子准备了些农家吃食。边说边聊 他先介绍田庄情况,优势劣势均无保留,之后又详细分析了这地里适合种什么,如今佃户们种的又是什么,每家产量多少,缴租如何说着说着,想到了东边的那条清水河,若是能引渠灌溉,这地 郑庄头凝神思量,忽而眉头一展,讪笑:“扯远了,扯远了” 千金小姐,人家哪会关心这些,倒不若说说租子。庄头会换,佃户可不会。于是又介绍了田庄的出租情况。 说实话,郑庄头这性格容嫣很喜欢,可她毕竟是买地,她还是更中意钱家的那块。 从郑庄头那离开,容嫣又回了钱家田庄。这回她没去找庄头,而是留下马车,奔着乡间的农户去,和他们聊聊许能知道得更多。 可让容嫣没想到的是,她不但一家门也没叫开,在小路上偶遇的农妇也视她如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容嫣越走越远,心也越来越凉,凉比挂了雪水的鞋袜。杨嬷嬷劝她别去了,容嫣不甘心,一个不留神踩空滑倒,把脚扭了。 杨嬷嬷赶紧让云寄去唤赵护院把马车驶来,她搀扶容嫣寻处干净的门扉下休息。 本就走得远,乡路小径难行,马车一时不到,杨嬷嬷急得站在路口眺望。这会儿阳光一退,下了雾似的,瞧着这天似要来雪啊,得赶紧回去,不然被困在这就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寿辰(补)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此为防盗章, 订阅少于40,则24小时后正常阅读。 若是跟了小姐, 他这庄头还能继续做。但跟了新东家就不一定了。谁不安排自家人呢。 心怀忐忑, 不免也对容嫣表示热情, 可他的热情要比周仁让人舒服多了。 晌午已过,知道容嫣还未吃午饭,便遣自家婆子准备了些农家吃食。边说边聊 他先介绍田庄情况, 优势劣势均无保留, 之后又详细分析了这地里适合种什么, 如今佃户们种的又是什么,每家产量多少, 缴租如何说着说着, 想到了东边的那条清水河, 若是能引渠灌溉, 这地 郑庄头凝神思量, 忽而眉头一展,讪笑:“扯远了,扯远了” 千金小姐, 人家哪会关心这些,倒不若说说租子。庄头会换,佃户可不会。于是又介绍了田庄的出租情况。 说实话,郑庄头这性格容嫣很喜欢, 可她毕竟是买地, 她还是更中意钱家的那块。 从郑庄头那离开, 容嫣又回了钱家田庄。这回她没去找庄头,而是留下马车,奔着乡间的农户去,和他们聊聊许能知道得更多。 可让容嫣没想到的是,她不但一家门也没叫开,在小路上偶遇的农妇也视她如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容嫣越走越远,心也越来越凉,凉比挂了雪水的鞋袜。杨嬷嬷劝她别去了,容嫣不甘心,一个不留神踩空滑倒,把脚扭了。 杨嬷嬷赶紧让云寄去唤赵护院把马车驶来,她搀扶容嫣寻处干净的门扉下休息。 本就走得远,乡路小径难行,马车一时不到,杨嬷嬷急得站在路口眺望。这会儿阳光一退,下了雾似的,瞧着这天似要来雪啊,得赶紧回去,不然被困在这就遭了 正想着,忽闻容嫣一声惊叫,吓得她一个激灵踉跄回身。然看清了眼前的一幕,她更惊,惊得心寒—— 一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打横抱着小姐。 容嫣满眼惊愕,瞪起秀目颦眉看着他,虽面含愠色可掩不住脸颊泛起的赧红。男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清冷的眸色越来越柔,柔如秋水,温若煦光,把容嫣都照亮了。 她渐渐放松,脸颊的红晕蔓延,把所能见的白嫩皮肤都染上了诱人的绯色,娇艳欲滴 杨嬷嬷第一次见到虞墨戈和自家小姐亲密接触,一时愣住了。 容嫣也反应过来,慌乱挣扎要下来。虞墨戈抱紧了她,抬头望向杨嬷嬷,一张绝尘的脸澄净无波,他含笑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任怀里人如何挣扎呼唤,也没停留半步。 一直到了虞家马车前,他才将她放下。 “嬷嬷她” “放心。”他提着她的腰笑道,“九羽会和她解释。”说着,把她送进车里,自己也跟了上来。 容嫣想到几日前二人在车上那幕,下意识地朝角落里挪了挪,行动上保持距离,面上却佯做淡定问:“你怎么在这?”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的马车就是他吧。 “你说呢?” 虞墨戈挑唇看了她一眼,把她拉过来。并没如往日般逗她,而是握着她的小腿径直把她的鞋袜脱下了来。 “别!”容嫣伸手阻止,扭伤的脚一动,嘶嘶地疼。 虞墨戈凝眉按了按。“疼吗?” 容嫣点头,又突然摇了摇。“也不是很疼。” 他又动了动她的脚,留意她的表情,随即道:“骨头没事,但还是得敷一下。” 他掀帘遣人准备冷水,回身又握住了她另一只脚。容嫣挣扎道:“这只没扭!”虞墨戈蓦地笑了,继续脱下她的鞋袜。鞋上沾了雪,遇热融化,把鞋都浸湿了,脚凉丝丝的。他用手暖了暖便塞进绵毯里,又拿了只沉香暖手放在她脚底。 容嫣挣不过,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红着脸任他摆弄。 水来了。虞墨戈把帕子浸湿,看着她认真道:“可能有些凉,忍着点。”说罢,把帕子轻柔地贴在了她扭伤的部位。 真的很凉,冬日的冷水冰的刺骨,才一贴到皮肤容嫣就觉得整个人都被冻透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声音娇得像只小猫,虞墨戈不禁笑了,目光漫出暖色。 他帮容嫣脱下披风,又解开了自己氅衣系带,接着去解里面的直身容嫣愣了,眼看着他已露出素白的中衣,猛拉住他道了句“别——” 虞墨戈一怔,笑着取下她手,敞开衣襟从后面把她整个人裹了进来,一丝缝隙都不留地贴着她。如此,她更像只钻入他怀的小猫了。 还以为他要 容嫣羞得都抬不起头来了。他却偏头看着她,鼻间发出一声佻薄的笑,贴在她耳边,沙哑着声音道:“‘别’什么呀?” 濡湿的热气窜进耳朵里,轻柔地撩着耳膜,容嫣的心登时一软,脸一直红到颈脖跟,淹没在了他的衣襟下。 她缩了缩脖子,窘迫道:“没,没什么” 虞墨戈轻笑,又拢紧了手臂。后背慢慢被暖意浸透,容嫣的心都被腾暖了,跑了大半天,倦意一层层涌上来,若不是脚上不适,她真怕自己会在这暖意中睡去。 “为何去敲农户的门?”虞墨戈蓦地问了句。 容嫣回神,小声道:“想了解田庄” “不是已经问过庄头了?” “嗯。”容嫣淡淡应了声。 “怕他话里不实?” 还是那声“嗯”。容嫣不是很想提这事,毕竟他们只是合约关系,用不着了解彼此;何况他是英国公家的三少爷,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也不会在意。 “庄头越是不实,他们越不会给你开门。” “嗯?”容嫣终于换了个语调。 怀里,虞墨戈捉住她一只手,捏了捏道:“你能想到,庄头自然也能想到,他会让他们说实话吗?瞧你模样非富即贵,不是东家就是管事,他们必然要躲着你。不然被庄头知道,你一走,他们岂不又要受欺压。” 这样解释便通了。容嫣恍然。农户怕她怕能到如此,那就说明庄头对他的手段极其恶劣,这里面说不定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容嫣有点兴奋。可转念一想,越是如此,那她不是越探不来消息了。 见怀里人突然来了精神,转瞬又叹了声。虞墨戈笑了,又捏捏她手指道:“你若真想问,便找个可靠的人帮你引荐,其他田庄的佃户也可以。且就道你是他们的新东家,已经买下这地了,他们若真恨透了庄头,必然会说的。” 说罢,朝容嫣脚看了眼,该换巾帕了。于是起身给换了块凉的,换完以后又来抱她,容嫣躲开了。 “不用了,我暖过来了。”她微笑道。 虞墨戈看着她,想了想,笑道:“可我还没暖过来。” 容嫣一愣。“你冷吗?”是不是自己寒气太重,把他凉到了。 “冷啊。”他嘴角勾了抹不羁道,“我心冷啊。” 说着,没待她回神,又把她拉了过来。“不是说好了要陪我,等了你几日都没来。” 容嫣赧颜,低头道:“不是忙着吗。” 眼见她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虞墨戈轻咬了一下。“所以我来陪你了。” 容嫣惊。摸着耳朵,局促道:“别这样。” “哪样了?”他笑问。 “你不必这样对我。”她眉心越蹙越深,想到方才种种,郑重道:“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他对自己太好,她会有负担的。 虞墨戈噤声,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随即又笑了,落拓洒然。他靠近她,捏起她的下巴亲了亲,双眸迷雾般地望着她,轻佻道:“这样就对了吗?”说罢,唇再次落下,越吻越深,越吻越长,深长得似车外绵绵飞雪 他先介绍田庄情况,优势劣势均无保留,之后又详细分析了这地里适合种什么,如今佃户们种的又是什么,每家产量多少,缴租如何说着说着,想到了东边的那条清水河,若是能引渠灌溉,这地 郑庄头凝神思量,忽而眉头一展,讪笑:“扯远了,扯远了” 千金小姐,人家哪会关心这些,倒不若说说租子。庄头会换,佃户可不会。于是又介绍了田庄的出租情况。 说实话,郑庄头这性格容嫣很喜欢,可她毕竟是买地,她还是更中意钱家的那块。 从郑庄头那离开,容嫣又回了钱家田庄。这回她没去找庄头,而是留下马车,奔着乡间的农户去,和他们聊聊许能知道得更多。 可让容嫣没想到的是,她不但一家门也没叫开,在小路上偶遇的农妇也视她如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容嫣越走越远,心也越来越凉,凉比挂了雪水的鞋袜。杨嬷嬷劝她别去了,容嫣不甘心,一个不留神踩空滑倒,把脚扭了。 杨嬷嬷赶紧让云寄去唤赵护院把马车驶来,她搀扶容嫣寻处干净的门扉下休息。 本就走得远,乡路小径难行,马车一时不到,杨嬷嬷急得站在路口眺望。这会儿阳光一退,下了雾似的,瞧着这天似要来雪啊,得赶紧回去,不然被困在这就遭了 正想着,忽闻容嫣一声惊叫,吓得她一个激灵踉跄回身。然看清了眼前的一幕,她更惊,惊得心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威胁 此为防盗章订阅少于40则24小时后正常阅读。红灯高挂炮仗声声脆响道贺人往来不断今儿是容家二房长孙的满月宴。 蓝呢马车停在大门口车帘掀起一位十岁的少妇款款而出候在门厅的二爷和大少爷迎了上来。 大少爷容焕伸臂搀她下车。少妇微笑,婉然道:“谢大哥。” “嫣儿啊,候你半晌了。”二叔容仲琨笑容可掬望了眼她身后。“秦姑爷没来?” 容嫣抿笑,略带歉意。“他昨个回京了。” 二叔眉间失望笑道:“他是户部主事忙是应该的。听闻侍郎明年致仕,他迁升在即疏忽不得,疏忽不得”说着将侄女送入正堂。 容嫣给祖母梁氏叩安,拜过长辈后将贺礼送上。 梁氏拉着孙女的手目光爱抚,叹道:“可想死祖母了。” 听了这话,容嫣鼻子有点酸 父亲容伯瑀是容家长子十八岁便进士及第观政都察院五年内连升为正四品左佥都御史可谓是英杰才俊。然时运不济,未及而立便遭妒被诬,贬为宛平知县,直至七年后才被平反,提任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从三品参政。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因抗倭,夫妻二人死在倭寇刀下,撇下一双儿女。 这一晃四年了。如今,容嫣只剩这些亲人了 “瞧瞧,瘦了,病还没好?”祖母抚着她小脸问。 三月前,她着了风寒大病一场,差点没熬过来。 “好多了。” 容嫣乖巧应,从杨嬷嬷那拿了对玉蝉送给嫂嫂怀里的孩子。二伯母万氏瞥了眼,莹润细腻,果真是好玉,还是秦家家底厚。再瞧人家那装扮,虽素,哪样拿出来不是价值不菲。啧啧,嫁得好啊! 在通州,提起簪缨世家的秦府哪个不知。秦老太爷致仕前任湖广总督授兵部尚书,而老夫人建安郡君则是睿亲王的嫡孙女,论辈分皇帝还要唤她一声堂姑。至于容嫣的夫君秦晏之,才貌双全,二十四岁便将任户部侍郎,国之栋才也。 虽说容家是诗礼人家,祖父在世时也曾任知州,不过比起秦府到底门户低了些。若非容伯瑀和秦家大爷秦晏之父亲,曾是同窗好友,这秦晋之和也轮不到容家。 有些人,命里就带贵气! 万氏感慨,而小容嫣一岁的嫂嫂接了玉,欢喜道:“可要抱抱孩子?” 容嫣含笑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侄儿。孩子缓缓睁眼,一双眼珠黑葡萄似的盯着姑姑,水灵灵地把她心都看化了。还有淡淡的奶香,真舍不得放下。 见她喜欢,堂妹容芷点点侄子小脸,笑道:“你啊,好福气,大姑姑这么喜欢你可得珍惜,明个大姑姑有孩子了,你就不吃香了。” 不止容嫣,众人皆僵。 万氏狠瞪了女儿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个眼力见! 容嫣嫁入秦府五年无所出,这是她的心病 三月前秦晏之带回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是他养在京城的外室。外室身份进不了门,连妾都不如,生下孩子打发了便是。 可秦晏之非要抬她为姨娘。想来容嫣生病,于此不无关系 此刻,堂上寂然。 “姐!” 十三岁的容炀唤声,打破了尴尬。 容嫣看向弟弟,三月不见,又长高了。 姐弟二人相见甚欢,气氛稍缓,大家该迎客迎客,忙起来了。直到晚上家宴才又聚在一起。 除了和弟弟聊天略微展颜,一顿饭下来,容嫣兴致不高。祖母瞧她眉间似有隐忧,也猜得出因何,无非还是那尤姨娘的事,于是劝道: “姨娘终归是姨娘,你是主母她还得听你的。” “你啊,就是心太软。”万氏跟着道。“你坚持不留,她入得了秦家?有孕如何,生了孩子养在你身边便是,她敢说个不字。” 容嫣低头默声。 祖母叹息。这个孙女哪都好,就是太乖,乖得抓不住男人的心。 “哪个男人不喜欢体贴的。也怪你,本就京城一个通州一个,夫妻聚少离多,见了面该多亲近才是。不若趁年底,去京城看看吧。” 二叔听出缝来,忙道:“对,去看看。你兄长明年春闱,要入京备考。你不若随他一起,有个伴。见了姑爷也让姑爷帮着引荐引荐,眼下科考,没个人点拨不易啊。” “可不,还要备拜师礼,府上情况你清楚,你二叔画丹青能赚几个钱,他没出息,如今就指望你兄长了。咱可不能错了机会,容家好了你也有底气不是。容芷今年及笄,也该说亲了。”说着,万氏谄笑,“还有上次提到,家弟捐官的事” “雪娟!” 二叔喝声,万氏不满,撇嘴道:“都是一家人,还不让说了,我弟弟可没少帮容家。这事不就是秦家的一句话,是吧,嫣儿?” 万氏积笑,容嫣依旧不语。 祖母心头不安,试探道:“可是出了何事?” 半晌,容嫣终于开口了。然一句话,整个房间炸开了。 “我和秦晏之,和离了。” 直到上了马车,指责的话依旧在耳边萦绕不去 “任性啊!和离?你可知妇人和离的下场!你啊,这辈子毁了!” “你自毁我们不管,可你想过容家,太自私了!” “和离?我看是被休了吧,五年生不出个孩子来!人家要她作甚?还不及个贱婢外室!” “窝囊到家了!让个外室给蹬出门,真是丢不起这人!” “枉我们平日还供着你,简直供个白眼狼!真是随了你那忘恩负义的姑姑!” 容嫣想过他们会怒,但没想到会这般无情。然最让她寒心的,是“疼”她的祖母。 “回去吧,好生解释讨个原谅,回秦家吧。” 说这话时,祖母满目冷漠,不问原因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原来自己在他们心中,就是个筹码,换取富贵的筹码。 如果容嫣真的是容嫣,许她会认了,可她不是 前世,大婚在即,未婚夫被捉奸在床。躺在他身下的竟是她的闺蜜! 前晚闺蜜还笑她保守,碰都不让碰怎留得住男人,转天就给她上了生动一课。闺蜜不慌不忙地穿着衣服,瞥着她道:你还算个女人? 容嫣窒息,羞愤中步步后退,退倒了窗边,还没想清一切便失足坠楼 老天眷顾,她再睁眼时,成了另一个容嫣。 本以为重新开始了,她发现拿到的剧本依然如故,不过换了个年代而已。 丈夫秦晏之对她冷漠至极,却纳了一个怀孕的外室。 无所谓,纳吧。你过你的,我活我的。 可那个女人竟趁她风寒下毒,耀武扬威地腆着肚子对她道:“连男人的床都爬不上去,你还算个女人!” 真是和前世如出一辙! 祖母说得对,一个姨娘还不好拿捏吗?她完全可以留下,只是没有意义。 好不容易重生了,却把余生浪费在勾心斗角上,最后争来一个不值得的渣男?况且今天斗了尤姨娘,明天依旧会来个刘姨娘 所以,和离是最好的选择。 秦晏之同意了,还出乎意料地如数归还了她的嫁妆。 有了嫁妆,起码离开容家后她还能过活 容嫣抱紧怀里的漆匣,这里是父亲留下的宛平故居地契。去宛平也好,不用再看那些所谓“亲人”的脸色。 只是容炀没带出来。 弟弟愿意和她走,可容家不放。他是容家长房唯一的后,族人也不可能轻易同意。分别时容炀拉着她依依不舍,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感受到的真情 “小姐?”杨嬷嬷将她思绪拉回。“天晚了,留宿一夜,明个赶路吧。” 容嫣撩起车帘看了看,点头。 容父宠女,容嫣出嫁,十里红妆,如今嫁妆都退回来了,秦晏之还算没绝情到底,又给她补了些,所以她不缺钱,带着嬷嬷挑了最贵的客栈。 富贵云集,人员不杂,多少安全些。 杨嬷嬷整理房间,容嫣包了临街雅间,靠窗独饮。 十里巷是通州繁盛之地,夜景虽不及前世高楼广厦,却也是华灯璀璨c酒肆飘香,对面乐坊莺燕之音缭缭,别有一番情趣。 巷子深处,红灯下,几个花团锦簇的姑娘正扭捏灿笑,招揽着过往的行客。 望着她们的妖形媚状,容嫣突然笑了。难道这样才算女人吗?那自己安稳本分,又算个什么! 心中凉苦,喝多少酒也暖不了。她索性扔下酒杯走了。 结款时还好,上了楼只觉得头昏脚软,胸口发闷,怕是醉了。她赶紧回房,推门而入扯了扯衣襟,有点透不过气来。 “杨嬷嬷水” 她喊了一声,没人应。四下寻着,昏暗中好像踩到了什么,举眸而望,吓得她后背发凉,酒顿时醒了。 眼前的罗汉床上,竟坐了个男人!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容嫣惶恐道。 男人面沉似水,平静地斟了杯酒,幽沉而道:“这话该我问吧。”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容嫣瞪大眼睛左右瞧瞧,脸霎时红透了,这哪是她的房间啊!窘羞交加,她颌首道了句“对不起,走错了。”扭头便走,可踩着的皂靴绊了她脚,本就身子发软,一个不稳栽进了男人的怀里。 她愣了,却闻头顶人低声冷道:“真错?还是假错?” 想到方才楼下的女人,容嫣觉得他定是误会了,赶紧起身逃走。灯光昏暗,慌慌张张从桌旁掠过时,带落了什么,脆裂之声,是玉佩。 “对不起。”她依旧后退。 男子从罗汉床上下来,裸足走到桌前,盯着玉佩。 “就这么走了?” 容嫣想了想,把手腕的镯子褪下来放在桌上。“可以吗?” 男子沉默,低头看着她。 小姑娘声音软糯,不过十七八岁,衣着素雅,梳着妇人的发髻。可谁家的良妇会夜宿客栈,还误闯他人房间。他侧目看了眼那玉镯,墨绿翡翠,倒是值钱,她可是下本呢。 男人身材颀长,背对灯光,容嫣只能看到一片剪影在他的脸颊,棱角分明,很好看,可也冷峻得让人生畏。她耐着恐惧颤声道:“我在隔壁,回去让人把钱送来,可以吗?” 他哼笑一声,侧开了身子,光线直直打在小姑娘身上,他看清了她。 幽光下,她肌肤莹白如玉,通透得能看清晕染的绯红双睫低垂,长密卷翘,在眼底留下颤动的阴影,抖得人心怜。鼻尖和额角渗出汗珠,衬得她更是晶莹剔透 微醺下,他恍惚觉得眼前人便是那断玉中跳出的精灵。 高大的身体步步逼近,容嫣缩着脖子向后躲,“咣”地撞在了墙上无路可退了。看着她小巧的舌尖紧张地舔了舔红唇,他喉结滚动,带着酒气道:“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 容嫣握紧了拳怒道,蓦地抬起头,却一眼撞进了他的深眸里。 男人狭目清冽,剑眉冷峭,鼻梁挺而高直,一张脸英气逼人精致得不像话。她以为秦晏之已然俊朗无双,然此刻才知何为极致。 怔愣间,一双手臂将她圈住,他弯身低头,被酒打润的双唇微挑,噙着抹不羁。一时间,落拓和温柔漫射在他幽沉的目光中,将容嫣包围,压迫得她快要窒息 一股温热扑在耳边,容嫣腿软了 “要你。” 虞墨戈不许下人扫院,独自踏在白雪上。一身素衣,阳光下明朗朗的,却不带柔和之色,清冷得像云端漫步的天神,俯瞰芸芸众生,耀眼而不真实。 身周极静,唯有脚下积雪发出的声音击动耳膜,捋着心中的忧丝万缕。 “京城如何了?” 他突然驻足而问。廊庑下,默立的九羽应声。 “世子爷去找了首辅,首辅面上虽撤回佥都御史,可背地里却派了锦衣卫去查。” “他是想握住英国公府的把柄。”虞墨戈冷道。“你那边查得如何了?” 九羽就待这句问话呢。他神情难得波动,笃声道:“证据确凿。” 虞墨戈扬首,下颌紧绷,精致的轮廓扯出硬朗的线条,冷峭清冽。他望向无云青空,眸色深得诡异,宛若蓄着的是几世的怨毒。 “好。”他莫测一笑,薄唇噙着抹凉薄。“暗送都察院,直接交给左都御史。悄悄给严阁老也送一份!” 贪墨百万军饷,虞晏清,这次你想逃都逃不掉了 “还有,不能让任何消息传入辽东。无论如何虞抑扬不可踏回顺天府半步。” “是!”九羽沉声而应。默立半晌,似又想起了什么,犹豫道: “容家小姐” “如何?买下了?”虞墨戈淡然问,语气轻得如房檐落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悸动 容嫣随宁氏入了正房, 只见虞瑶立在堂中央,单手掐腰指着徐氏怀里的女儿怒不可遏。徐氏则把外孙女护在怀里, 一面柔声安慰,一面劝女儿休要这么大的火气,把孩子都吓到了。 “吓她?她主意可正呢,我若能吓得了她, 还至于到今儿这步?”虞瑶扯着嗓子大呼小叫。 性子直便算了,怎嗓门也这么冲。宁氏瞧着自家小姑叹了声,赶紧上前去劝。“怎就气性这么大, 有话好好说,也不怕外面听着。” 这话给虞瑶提了醒, 扫了眼外面抻脖探头的丫鬟婆子, 摆手打发去了。然瞧见门口伫立的容嫣, 一时窘迫,唇角颇是为难地挑了挑,道:“侄媳妇也来了。” 容嫣含笑点头, 进门给徐氏施礼。见她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吴奚, 她上前给她试了试泪,劝了两句。 哭得泪眼模糊,吴奚也顾不得举止,一把将容嫣拉住, 哭诉道:“表嫂, 你要帮帮我。” 帮?如何帮?帮什么?容嫣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还是哄道:“不哭了, 有祖母在呢, 什么话咱好好说。” “就没见过这么不懂事的孩子!”虞瑶斥了句,看着容嫣,心一横道:“真不好开这口,不过早晚也得知道,对侄媳妇我便也不忌讳了。前些日子我去了叶府,见了叶家老太太和三夫人,想说和说和两个孩子的事。得两位夫人待见,叶家二公子对奚姐儿印象也不错,于是一拍即合。这多好的事,咱且不说叶府地位如何,那二少爷可真真是文曲星降凡,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同科入翰林他是最年轻的一个,能嫁于他那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啊!可偏偏地,这这丫头居然拖后腿告诉我她不嫁!” 虞瑶恨得手指头直要去戳女儿,被徐氏给护住了。瞧样子,老太太耐心也快被磨尽了。“你个泼皮似的,打小的火爆脾气当了娘亲了还不改!你自己都说,那是缘分的事,他们就是没这缘分,奚姐儿说不嫁就不嫁!”说着,她哄着抚了抚吴奚的背。 “母亲!”虞瑶气得直跺脚,无奈唤了声。“我说那话是何意思您还不懂?不就是怕被人家回绝给自己撑脸面的话吗!什么是缘分,人家答应了就是缘分,人家不应就是没缘分!没你个小丫头说话的份!” “我看你是想女婿想疯了!他二少爷就那么好,你非逼你女儿嫁不可!” 老太太这是铁了心要护外孙女了,虞瑶气得直咬牙,目光一转瞧见旁侧的容嫣,忙拉着她道:“侄媳妇在这,咱就问问她,叶家二少爷到底好不好!” 这 容嫣好尴尬呀,这话哪轮得到她说。自家表弟,怎么可能不好;可这王婆卖瓜的话,她可说不出口。 见儿媳为难,宁氏把容嫣又拉了回来,护在身后。劝道:“小姑,你这是何苦,天下好男儿尽是,不必非要盯着叶家二少爷不放啊。” 虞瑶实在无奈,泄了气,缓声道:“大嫂,这我也懂,我也不是非盯着他不放。可事已经到这了,我都跟人家谈妥了,她竟扯我后腿。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吴奚你拍着良心说说,为娘的是不是让你先去了,先让你瞧瞧这叶二少如何。我是你亲娘,我能不为了你好,既然都答应了,可你瞧瞧你干这好事!” “我何尝答应了!”吴奚突然爆发,从祖母怀里探头喊了句。 “没答应?没答应你收人家字画!”说着,虞瑶拿出两副卷轴。容嫣认出来,那是寄临送给吴奚的,但吴奚并没收。 “姑母,这事我能解释。奚姐儿并不是收下,只是暂借。” “好,暂借。那这个呢!”说着,虞瑶从西侧小几上操起一只红漆描金木柙,二话没说,直接打开拿出了一只精秀的牡丹戏蝶掐丝金簪,样式别致,不乏灵动,很适合小姑娘佩戴,只是稍稍略显华贵了些。不过以吴奚的身份,带它也不算过。 容嫣不解,瞧着那簪子不明所以,直至虞瑶靠近她才发现,那嵌在蝴蝶身上的不是红宝石不是珊瑚,竟是红豆! 平常人家是有用红豆做饰物的,可没人会用红豆配这般华贵的簪子—— 所以红豆的意思是:相思。 “你都收了人家东西,可还好意思说没答应!” “我没收他东西!”吴奚气鼓鼓地回了句。 还是这句话,虞瑶啪地一声把盒子朝小几上一摔,冷森森地又重复了方才容嫣入门前她道的那句:“这东西到底是哪来的!” 吴奚被这砰然一声惊得心直突突,可还是嘴硬说何不肯开口。 虞瑶瞥了眼女儿身边的小丫鬟月橘,月橘惊恐地猛然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撬她嘴的心都有了!虞瑶瞪着女儿,心里气闷。平日里瞧着她乖巧,实则拧得很,到底是把她给惯坏了,为所欲为,一点不体谅父母的心。 她回京这么些日子,正八经就出去两次,一次是去寺庙一次是去叶府,旁日只去过翰墨轩,还是在一群下人簇拥下去的,拢共也不过去了三次,哪有机会买东西。所以这必然是他人送的,瞧那红豆也知必是个男人。然回京后除了叶寄临她还见过谁,没有—— 这不是叶寄临送的又是谁,只是她不肯承认而已。 她若还死犟到底,自己便去找叶寄临问个明白,豁出去这张老脸不要了! 虞瑶又瞥了一眼那木柙,因她摔得狠,簪子都跳了出来,她好似在夹层里发现了什么。抽出来,竟是张纸条。她迫不及待地打开,可才瞧清了“相思”两字,便猝不及防地被吴奚夺了过去。 这一抢,虞瑶突然意识到不对。登时身子一僵,说不出话来了。她能说什么?总不能当着大伙的面说:她女儿和外人有私情? 可她觉得不对,别人也看得出来,一个个都不禁望向吴奚,包括护着她的外祖母。 吴奚觉得自己像是被看穿了一般,无处隐匿。她无措地四下环望,最后目光对上了容嫣,樱唇微翕,欲言又止。 容嫣没躲,唯是淡定了道了句:“我和奚姐儿聊聊吧!” 西厢次间里,容嫣面对吴奚,问道:“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我看看吧。” 吴奚警惕,不肯。 容嫣叹息。“我既然把你叫来,便是猜出这人是谁了,你还有必要藏着吗?” “表嫂,你如何知道的?”吴奚惊愕不已。 容嫣不知道,她只是想试试,可她这么一问她到是有点肯定自己的答案了,这人她认识。 “你每次出门都有我在,见过谁,说了什么,我会不清楚吗?” 吴奚一口气泄出,颓靡不堪。如是,容嫣是真的知道答案了—— “是秦家小少爷吧。” “是。” “东西是他送的?” “是。” “还有你手里的字,是他写的?” 好似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吴奚漠然把手里的字条递给了表嫂。容嫣展开,果不其然—— “画堂流水空相翳,一穗香摇曳。教人无处寄相思,落花芳草过前期,没人知。” 毕竟养了秦翊五年,她认得他的字,是他没错。 容嫣默默收起纸条,还不待她继续问,吴奚眼泪簌簌落了下来。啜泣解释道来 那日在缘品居相遇,二人便对彼此留意了。不过吴奚常在深闺,并不清楚这种悸动的含义,只当是偶然。直到在翰墨轩,秦翊误撞进了她所在的雅间时,她才正真直面这种微妙又让人着迷的感觉。她见到他紧张,可她却发现自己喜欢这种紧张。 二人匆匆过礼便分开了,除了雅间里的月橘没人瞧见,连月橘也未察出异常。 从那以后,她心里便像揣了只小兔子平静不下来,打着各种理由去翰墨轩,明知不可能却好似盼着再见他一眼。这便是少女的情窦初开,连希冀都是甜美的。 可人她没看到,却莫名地收到了翰墨轩小厮偷偷递给她的纸笺。 心里的企盼让她兴奋不已,紧张得手都抖了。不过果真没让她失望,是他给她的。由此,翰墨轩的小厮便成了沟通二人的“红娘” “秦翊怎么这般荒唐啊!”容嫣扶额,无奈叹了声。 “表嫂,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我也在意他。”吴奚为他解释道:“表嫂你帮帮我们吧。” “我如何帮你们?这不是我能说得算的。” “表嫂,您一定有办法的。我听表姐说过,当初她与昌平侯世子爷便是您戳撮合的,您也帮我一次吧,您若了了我心愿,我这辈子都记着您的好。”说着,吴奚眼泪再次落下来了。 容嫣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给她抹着泪,解释道:“你和争暖不一样,我是她三嫂,长嫂为母我有理由为她做主,可你毕竟是吴家小姐。况且你觉得你们真的合适吗?” “为何不合适?我不过大他一岁而已,而且我们都到了能够婚娶的年纪,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他是庶出,你知道你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我知道,我不在乎。” “那你父母呢,他们会不在乎吗?” 吴奚一时梗住,母亲心心念念的是叶家二少爷,怎么可能同意。可就是如此,她才需要人帮啊。“表嫂,我知道你以前疼秦少爷,就算是为了他帮帮我们吧。” 这话一出,容嫣脸凝了下来,她深吸了口气,垂目半晌平静道:“对,我疼他。秦翊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对容炀怕也不及对他用的心多,我是盼着他好,也盼着他能娶如你这般温婉娴淑的妻子。说句掏心窝的话,如果我还是她嫂嫂,即便明知是高攀我也要为他争取。可如今我不是了,相反我是你的表嫂,我要站在你的角度和虞家的角度去对待这件事,我不能帮他。” 吴奚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表嫂夹在中间何尝不为难呢。但她实在没办法了。 见她难以抉择,哀然不已,容嫣长出了口气,淡然道:“虽然知道你爱慕的是秦翊,可我今儿与你进来不是为了说他,是为了寄临。他是我亲人,我不想他伤心,难得见他中意一个姑娘,我想问问,你真的对他一丝念头都没有?” 吴奚沉默良久,终了还是摇了头。 容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至于她与秦翊的事,毕竟是跟着自己才发生的,她会替她与姑母渗透,至于接下来的事,她再无能为力了 吴奚被徐氏接到东院去。虞瑶得知真相后直叹自己教女无方,宠坏女儿了,更怨那个秦翊!不自量力,做出如此卑劣之事。 容嫣不愿听她诋毁秦翊,不过碍于她为母之心,为了虞家安宁她什么都没说。 虞瑶自然还是不想放弃寄临,请求容嫣不要把这事告诉叶家,容嫣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应,只得婉言安慰姑母不要想太多,更不要责怪吴奚,少女青春萌动,人之常情。 回去的路上,宁氏全程沉默,若有所思。 容嫣理解,再豁达的婆婆在面对儿媳提及前夫家人时,心里定然不会舒服。所以这也是为何容嫣不能帮吴奚,更没为秦翊多言一句的原因 这一晚她过得特别长,心事重重,焦躁不安。可偏偏地虞墨戈被事耽搁,入夜才回。 他连衣服都没换便先去稍间见妻子,屋里灯暗了,该是睡了。他挑起拔步床的纱帷却没见着人,一回头,妻子正窝在罗汉床上抱膝睡着了,只披了件外衣。 刚从外面回来,带着秋夜的凉气他不敢靠近,唯是捉住了她的手唤了声:“嫣儿?怎睡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贴心 此为防盗章, 订阅少于40,则24小时后正常阅读。  心怀忐忑, 不免也对容嫣表示热情,可他的热情要比周仁让人舒服多了。 晌午已过,知道容嫣还未吃午饭,便遣自家婆子准备了些农家吃食。边说边聊 他先介绍田庄情况, 优势劣势均无保留,之后又详细分析了这地里适合种什么,如今佃户们种的又是什么, 每家产量多少,缴租如何说着说着, 想到了东边的那条清水河, 若是能引渠灌溉, 这地 郑庄头凝神思量,忽而眉头一展,讪笑:“扯远了, 扯远了” 千金小姐, 人家哪会关心这些,倒不若说说租子。庄头会换,佃户可不会。于是又介绍了田庄的出租情况。 说实话,郑庄头这性格容嫣很喜欢, 可她毕竟是买地, 她还是更中意钱家的那块。 从郑庄头那离开, 容嫣又回了钱家田庄。这回她没去找庄头, 而是留下马车,奔着乡间的农户去,和他们聊聊许能知道得更多。 可让容嫣没想到的是,她不但一家门也没叫开,在小路上偶遇的农妇也视她如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容嫣越走越远,心也越来越凉,凉比挂了雪水的鞋袜。杨嬷嬷劝她别去了,容嫣不甘心,一个不留神踩空滑倒,把脚扭了。 杨嬷嬷赶紧让云寄去唤赵护院把马车驶来,她搀扶容嫣寻处干净的门扉下休息。 本就走得远,乡路小径难行,马车一时不到,杨嬷嬷急得站在路口眺望。这会儿阳光一退,下了雾似的,瞧着这天似要来雪啊,得赶紧回去,不然被困在这就遭了 正想着,忽闻容嫣一声惊叫,吓得她一个激灵踉跄回身。然看清了眼前的一幕,她更惊,惊得心寒—— 一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打横抱着小姐。 容嫣满眼惊愕,瞪起秀目颦眉看着他,虽面含愠色可掩不住脸颊泛起的赧红。男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清冷的眸色越来越柔,柔如秋水,温若煦光,把容嫣都照亮了。 她渐渐放松,脸颊的红晕蔓延,把所能见的白嫩皮肤都染上了诱人的绯色,娇艳欲滴 杨嬷嬷第一次见到虞墨戈和自家小姐亲密接触,一时愣住了。 容嫣也反应过来,慌乱挣扎要下来。虞墨戈抱紧了她,抬头望向杨嬷嬷,一张绝尘的脸澄净无波,他含笑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任怀里人如何挣扎呼唤,也没停留半步。 一直到了虞家马车前,他才将她放下。 “嬷嬷她” “放心。”他提着她的腰笑道,“九羽会和她解释。”说着,把她送进车里,自己也跟了上来。 容嫣想到几日前二人在车上那幕,下意识地朝角落里挪了挪,行动上保持距离,面上却佯做淡定问:“你怎么在这?”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的马车就是他吧。 “你说呢?” 虞墨戈挑唇看了她一眼,把她拉过来。并没如往日般逗她,而是握着她的小腿径直把她的鞋袜脱下了来。 “别!”容嫣伸手阻止,扭伤的脚一动,嘶嘶地疼。 虞墨戈凝眉按了按。“疼吗?” 容嫣点头,又突然摇了摇。“也不是很疼。” 他又动了动她的脚,留意她的表情,随即道:“骨头没事,但还是得敷一下。” 他掀帘遣人准备冷水,回身又握住了她另一只脚。容嫣挣扎道:“这只没扭!”虞墨戈蓦地笑了,继续脱下她的鞋袜。鞋上沾了雪,遇热融化,把鞋都浸湿了,脚凉丝丝的。他用手暖了暖便塞进绵毯里,又拿了只沉香暖手放在她脚底。 容嫣挣不过,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红着脸任他摆弄。 水来了。虞墨戈把帕子浸湿,看着她认真道:“可能有些凉,忍着点。”说罢,把帕子轻柔地贴在了她扭伤的部位。 真的很凉,冬日的冷水冰的刺骨,才一贴到皮肤容嫣就觉得整个人都被冻透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声音娇得像只小猫,虞墨戈不禁笑了,目光漫出暖色。 他帮容嫣脱下披风,又解开了自己氅衣系带,接着去解里面的直身容嫣愣了,眼看着他已露出素白的中衣,猛拉住他道了句“别——” 虞墨戈一怔,笑着取下她手,敞开衣襟从后面把她整个人裹了进来,一丝缝隙都不留地贴着她。如此,她更像只钻入他怀的小猫了。 还以为他要 容嫣羞得都抬不起头来了。他却偏头看着她,鼻间发出一声佻薄的笑,贴在她耳边,沙哑着声音道:“‘别’什么呀?” 濡湿的热气窜进耳朵里,轻柔地撩着耳膜,容嫣的心登时一软,脸一直红到颈脖跟,淹没在了他的衣襟下。 她缩了缩脖子,窘迫道:“没,没什么” 虞墨戈轻笑,又拢紧了手臂。后背慢慢被暖意浸透,容嫣的心都被腾暖了,跑了大半天,倦意一层层涌上来,若不是脚上不适,她真怕自己会在这暖意中睡去。 “为何去敲农户的门?”虞墨戈蓦地问了句。 容嫣回神,小声道:“想了解田庄” “不是已经问过庄头了?” “嗯。”容嫣淡淡应了声。 “怕他话里不实?” 还是那声“嗯”。容嫣不是很想提这事,毕竟他们只是合约关系,用不着了解彼此;何况他是英国公家的三少爷,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也不会在意。 “庄头越是不实,他们越不会给你开门。” “嗯?”容嫣终于换了个语调。 怀里,虞墨戈捉住她一只手,捏了捏道:“你能想到,庄头自然也能想到,他会让他们说实话吗?瞧你模样非富即贵,不是东家就是管事,他们必然要躲着你。不然被庄头知道,你一走,他们岂不又要受欺压。” 这样解释便通了。容嫣恍然。农户怕她怕能到如此,那就说明庄头对他的手段极其恶劣,这里面说不定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容嫣有点兴奋。可转念一想,越是如此,那她不是越探不来消息了。 见怀里人突然来了精神,转瞬又叹了声。虞墨戈笑了,又捏捏她手指道:“你若真想问,便找个可靠的人帮你引荐,其他田庄的佃户也可以。且就道你是他们的新东家,已经买下这地了,他们若真恨透了庄头,必然会说的。” 说罢,朝容嫣脚看了眼,该换巾帕了。于是起身给换了块凉的,换完以后又来抱她,容嫣躲开了。 “不用了,我暖过来了。”她微笑道。 虞墨戈看着她,想了想,笑道:“可我还没暖过来。” 容嫣一愣。“你冷吗?”是不是自己寒气太重,把他凉到了。 “冷啊。”他嘴角勾了抹不羁道,“我心冷啊。” 说着,没待她回神,又把她拉了过来。“不是说好了要陪我,等了你几日都没来。” 容嫣赧颜,低头道:“不是忙着吗。” 眼见她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虞墨戈轻咬了一下。“所以我来陪你了。” 容嫣惊。摸着耳朵,局促道:“别这样。” “哪样了?”他笑问。 “你不必这样对我。”她眉心越蹙越深,想到方才种种,郑重道:“我们只是各取所需而已。”他对自己太好,她会有负担的。 虞墨戈噤声,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随即又笑了,落拓洒然。他靠近她,捏起她的下巴亲了亲,双眸迷雾般地望着她,轻佻道:“这样就对了吗?”说罢,唇再次落下,越吻越深,越吻越长,深长得似车外绵绵飞雪 东西搬了来,临安伯府也遣小厮丫鬟来帮忙整理。要置办的物件不少,但不急这一时,容嫣觉得还是应该找到孙掌柜把话问清楚,杜绝后患。 于是带着杨嬷嬷去了他的新居。 孙掌柜一家见了容嫣颇是惊讶,而惊讶之余极客气。直道自己的固执给她惹了麻烦,为此向她道歉。这倒让本还心存忐忑的容嫣有些不好意思了,看着孕身的孙夫人,和善道: “诉讼的状子我会去县衙撤回,至于该退换的租金及违约金我也不会少您。”说着,让嬷嬷拿钱。 孙掌柜讪笑推辞:“不必了,不必了。撤了状子便好,钱我们已经收到了。” 容嫣不解。自己何尝送过钱? 孙掌柜意识到多言,挑过话题,不轻不重地聊了些其他便送客了。容嫣不糊涂,瞧得出他在遮掩什么。这事从一开始便来的蹊跷,今儿见了孙掌柜念头越发的肯定了。 徐井松从心底是盼着她离开的,免不了背后操作,但容宅依旧没能讨回来。整个宛平比他权势更高,且和她有关系的人只剩一人。 她又忆起分别前对虞墨戈道“一切都等容宅讨回来”时,他那个含义不明的笑 从孙掌柜处离开,容嫣遣杨嬷嬷回去打理宅子,她悄悄去了虞墨戈别院。 虞家别院占地广,地处城边,傍水而建,不远还有个香火颇盛的澹华寺。容嫣隐在昨日离开的别院西侧门,徘徊不定,不知该不该进。 正抉择着,门开了。见虞墨戈的贴身侍卫九羽带人走出来,她赶忙躲进了小胡同里。 九羽经过西二胡同,余光中瞥见个僵硬的背影,他仔细瞧瞧,认出来了。于是吩咐了什么,身边人皆应声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不舍 此为防盗章, 订阅少于40, 则24小时后正常阅读。  她慵懒地眯起眼打量四周,陌生, 好似穿越之初,且伴着阵阵头疼。她习惯这种生活了,每次从睡梦中醒来都恍若重生,需要时间辨认, 接受 可是,无论如何搜索她都想不起这是哪—— 身后,均匀的呼吸声入耳,她惊得脊背一凉,登时睁大了双眼。拔步床栏, 一条熟悉的银白狐毛大氅甩在那堪堪欲坠,似她绷紧的神经, 在断裂边缘。 昨夜的片段在脑海中回放 隔间, 男人,醉酒,被跟踪然后遇到他 她不记得和虞墨戈相遇后都发生了什么, 唯一留下的只有感官上的记忆,和离开通州那晚一样:纵情一夜, 荒唐至极。 今儿这记忆似乎比上一次还要过分,感觉更强烈。 她努力平复, 怕惊醒他, 头都没敢回悄悄起身。才一撑起, 浑身酸疼得都快散架了。想到昨夜的疯狂,容嫣羞得直咬牙,忍着颤抖的胳膊要起来,然一个没撑住又倒了回去。床震得微颤,只听身边人轻哼了一声,翻身伸臂,将她环了住。 容嫣屏息,余光扫向他。 他轮廓深邃,五官精致得每一寸都似经过精准计算细细雕刻出的一般。皮肤白皙,在细碎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云端之上的幻影,遥不可及,一碰即碎。 见惯了他慵懒的清冷,此刻他安安静静地睡着,没有凌然的气势,连棱角都柔了许多,唯是眉心不自觉地蹙起,透着淡淡的清寂。 待他呼吸逐渐均匀,容嫣轻抬他的胳膊,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悄悄下床,踮着脚尖把自己零落的衣衫拣起。 她一面穿衣,一面环视四周。 房间很大,面阔五间,她应该是在西稍间。房内装饰典雅富贵,瞧着紫檀小几琉璃花瓠,墙上的征明真迹,她也知这不是酒楼也不是客栈。 她尽量放低声音走到明间,透过窗格上蝉翼府纱,见门口侍卫把守,几个丫鬟正恭敬地侯着,她有点慌。 就这么走出去?她不敢。 容嫣慌张环望,见西次间花梨束腰长桌上的后窗开着,眼神一亮,想都未想硬着头皮蹬着椅子要逃。 才够到窗边,一只大手扣在她小腹,猛然回拉。随着一声惊叫,她被身后人捞进了怀里。 后背撞在他紧实的胸膛上,有点疼。她蹙了蹙眉,握着腰间的手臂仰头,一眼撞上了虞墨戈正低头望她的深眸。 他眼底溢笑,慵懒地挑了挑唇角,随即像对待小动物一般将她夹起,丢回了床上。 这一夹一丢,让容嫣生了恐惧。她拢了拢衣襟,怵声道:“昨晚喝多了,我都不记得了。你,你让我走吧。” 看着她乖巧的模样,虞墨戈蓦地笑了。 醉酒和清醒的她判若两人—— 昨夜她哭着一次次在他身下讨饶,却在忘情时无意识迎合。既纯美得让人动容,又妖媚得让人痴迷。谁能想象这便是白日里那个谨慎刻板的姑娘,说尤物也不为过。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可以,你要走没人拦你。但那窗对着园林,出不去的。” 容嫣猛然起身。忽而想到什么,茫然问:“这是哪?” “我的别院。” 虞家别院?完了完了,让人看见她从这出去,更解释不清了。 容嫣清媚的小脸霎时惨白,愣了半晌,又神色绝望地坐了回去。 虞墨戈从多宝阁的漆匣里拿出一只瓷瓶,走过来,方坐在她身边,她蹭地站了起来。他无奈一笑,拉她坐下,伸手便去解她衣衫。 容嫣吓得直朝后躲。 他握着瓷瓶,朝她身上扫了一眼,道:“帮你擦药。” “不用!”容嫣拒绝。可想到起床时身上青红相间的痕迹,若被嬷嬷发现,真不好解释,于是犹豫地去接药瓶,小声道:“我自己来。” “你够得到吗?” 说着,左手朝她腰间系带一扯,右手连同内外衫齐齐拉了下来,一气呵成。容嫣还没反应过来,半个肩背已露他眼前。 她挣扎,他按着她肩不叫她动,另一只手仔细地给她搽药。嫩滑若玉的肌肤上,尽是殷红的吻痕,每每碰触,都会让她下意识挺直腰身。 他昨晚失控了,因她 “跟我吧!”身后,他手指未停,淡淡道。 容嫣没应声。 跟他,做外室吗?那她真成了自己厌恶的尤姨娘了。用她现代的芯思考,外室和小三有什么区别?也许这个时代能够接受,但她不能。 他未婚未娶,自己应该算不上三。也可能连三都不是,以他的性子,她可能是四c五,或者六 想到这容嫣冷笑。他手一滞,问道: “讨厌我?” 凉丝丝的药膏被他带着温度的指腹涂抹开,有些热,热得直窜心头。她想了想,摇头。 身后响起低沉的哼笑。 虞墨戈指尖点了点她白嫩的皮肤,随着微颤一片晕红散开。她对他有反应,不会讨厌的,她需要他就如他需要她一样。 “跟了我,我可以护着你。” 她依旧摇头。 后背的药涂好了,他拉起她的衣衫,扳过她背对自己的身子,将剩下的药膏放在她手里。容嫣低头一动不动,连表情都凝住了,秀眉深颦,紧抿着唇似在抉择。 虞墨戈慵然而笑。“好吧,我可以等。” 又是一阵沉默 容嫣攥着瓷瓶的手紧得发白,衣衫也顾不得整,失神凝思。 直到他手又伸到腰间,她突然醒了,惊诧地看着他拣起散落的系带,帮她系了上。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绕动,不算熟练,但很认真。 他平时也这样对待其他女人吗? 容嫣看着他清冷的脸。即便离他最近,近得他在她体内放纵时,他依旧带着浅淡的疏离和凉薄。这种人不会有感情的,这些只是维持交际的手段罢了。 这样也好—— “我同意。” 她声音微弱,像跟羽毛撩了一下他的耳膜。他手顿住,看着她。她继续道:“但我不会做你外室。” 话一出口,男人收回了手。眸色蒙了一层深沉,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那你想做什么?” 他磁性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分警觉。容嫣知道他是误会了,摇头道: “我什么都不做。”“我们可以维持这种关系,但不需要你养我,对你我也没有义务。我们互不干涉,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既然对彼此都有好感又得不到想要的婚姻,这种关系最好。 她的生活,自己说的算。 虞墨戈盯着她,眸色越来越深,深不可测。半晌,他神情慵懒,眼角微扬轻佻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容嫣看着他,眼神如清晨的阳光,明媚,柔和,却带着独有倔强。连软糯的声音都透着股坚定。“我知道。所以我们都不耽误彼此,如果哪日你走了,我不会伤心;我离开了,你也不必挽留。” 不谈感情,便不会受伤。 “好。”他顿了顿。“只要你喜欢。” 容嫣暗舒了口气,还担心他会坚持,没想到答应得痛快。不过想想也是,既满足彼此,又避免不必要的牵扯,何乐而不为呢。 “这件事不能让他人知晓。还有,一切都待我宅子收回了再说。” 虞墨戈狭目微眯,低哑着声音笑意不明道: “好。” 被顺利送出别院,容嫣没回临安伯府,为了有足够的时间调整心态,她先去了容宅。路上,想到方才所作的决定,她仍感到不可思议。 就这么答应了?她觉得自己有点冲动。但细想这种冲动不是没有原因的:整个世界都觉得她叛逆,弃她如敝履,她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逢迎他们? 什么礼教恭顺明德,遵循这些,她要么在秦家凄凉一生等着被休;要么嫁给致仕的垂垂老者为妻为妾。哪个她都不甘。 所以生活如此不待见她,何必还要讨它欢心。 她想按自己的方式去过 正想着,容宅到了。 她款款走上台阶伸手去扣门,才一用力,门开了。容嫣惊诧—— 门厅的单扇门也是开着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当初拦着自己的小厮也不知所踪。她唤了一声,没人应,便犹豫地绕过了影壁。 庭院冷清清的。入了正房,不要说人,除了原有的家具,房中的饰物用具全都不见了。这一看便是搬走了,且搬得匆忙,房里错位的椅凳略显凌乱。 这有点措手不及。 劝了那么久不肯走,这一夜功夫便人间蒸发了?当初那么坚持,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他们下了决心?可即便要搬,也该打个招呼,这般不声不响地走了,后续问题如何处理?合约c手续c费用这些他们都不管了?容嫣心里不安。这些不解决,别是哪日再找上门来,牵扯不清。 不过走了到底是喜事一桩。在打听了孙掌柜一家落脚处后,她回了临安伯府。 杨嬷嬷和表姐见了她,一个抹泪埋怨,一个嗔怒心疼,质问她到底哪去了,连个话都不留消失了一个晚上,急的她们就差遣人挨家挨户地寻了。 容嫣含笑抱歉,解释自己因容宅的事心郁,去酒楼定了客房喝酒。醉了,便留宿了。 听了这话,青窕更心疼了。暗叹哪里只是容宅的事让她郁结,怕是念家了吧。于是劝她不要为此事着急,暂且在伯府踏实住着。 容嫣辞谢,把孙掌柜一夜消失的事讲给她听,且告之今日便要搬入容宅。 青窕闻言好不惊讶。可惊讶之余,再没理由留表妹了。莫名地难过,眼圈竟红了。 没想到表姐如此情绪化,容嫣笑劝:“又不是离开宛平,离得那么近,还是可以常见啊” 正劝着,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垂花门入了前院的超手游廊。坐在另一端的容嫣赶紧道了句:“临走再去看看澜姐儿吧。”便拉着表姐从角门去后院。 虞墨戈刚转进游廊,余光里,一抹纤细的背影匆匆穿过耳房旁侧的角门,消失了。 他脚步稍稍停顿了片刻,身旁的徐井桐抬眼,看到妻子没打招呼便转入角门。笑着解释道:“容表妹要搬走,夫人舍不得,这两日心情不佳。” “搬了,今日吗?”虞墨戈语气淡淡,漫不经心道。 徐井桐笑应:“是,听下人说容宅腾出来了。”他无奈摇摇头。“也不知中了什么邪,之前那住户还不肯走,这一夜间便搬了个干净。可是急啊?” 虞墨戈捻了捻手里的玉佩,唇角微勾,轻挑的眉眼蕴了丝谑意。他不以为然地瞥了徐井桐一眼,哼笑道:“急吗?不正是你所盼么。”说着,只见灌木微动,唤了声“雪墨”,一团白影窜出,直直跳向他怀里,是那只“雪里拖枪”。 他抱着猫轻抚它头,似是而非地道了句:“咱们也该走喽。”便绕过怔愣的徐井桐,径直入了正堂 她握住胸前的热掌问:“几时了?” “巳初。”虞墨戈气息扑在后颈,容嫣头皮一麻,“噌”地坐了起来。 用力过猛,荒唐的后果尽显,腰背好阵酸痛。 巳初?完了完了,昨晚从后门悄悄离开容宅时,她答应嬷嬷巳时前一定回去,晚了被人发现便解释不清了。再说还约了郑庄头巳正来容宅,还有一个小时,再不回来不及了。 容嫣匆忙下地,只着了件鹅黄的肚兜,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有点凉。她慌张拾起衣衫便穿,扫见身上的吻痕有点悔了。以往都白日来,除了那日醉酒这还是第一次留宿,被他折腾得三更梆子敲了许久还没消停,也不知何时睡的,一睡便睡到此刻。 她慌,虞墨戈却闲适地倚在床边,以手撑头慵然地看着她。眼见她越急越乱,中衣都穿反了,唇角勾起一抹笑来,清淡柔和。 容嫣颦眉褪下中衣重穿,手臂抬起牵动肚兜,胸侧半方酥软乍泄,瞧在了虞墨戈的眼中。他喉头不禁一动,方才掌心里那绵软的感觉余存,于是长臂一伸又将她拦腰捞了回来,压在了身下。 复苏的欲望在他眼底愈浓,腿间的炙热更清晰,容嫣不敢直视,又急又窘地扭头推搡。 “别闹了,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她急的眼圈都红了。 虞墨戈眉间的紧绷瞬时化成了水,疼惜地看着她,拍了拍她的小脸无可奈何道:“我说你便信了,瞧瞧外面天还青着像巳时吗?辰时还未到呢!” 容嫣愣了,偏头看向窗外,可不是天还没亮透。 她长舒了口气,虞墨戈捏着她下巴将她扳了过来,直视自己。他眼眸深邃,目光柔和地在她脸上扫动,最后落在她水润的红唇上,蓦然低头吻住了。含混道: “还早着” 清晨的欲望极强,挣扎无力,被他吻得酥酥麻麻,容嫣半推半就地被卷了进去 她是知道空他太久的厉害了。好不容易结束一次,眼看着窗外越发光亮,还没待她缓过神来,又一波巨浪席卷,他带着她再次沉浮,彻底没了意识。 缠绵中,门外突然响起九羽的声音: “少爷,来客了。” “候着!”虞墨戈动作未停,声音却异常地平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夫妻(虫) 此为防盗章, 订阅少于40, 则24小时后正常阅读。  心怀忐忑,不免也对容嫣表示热情, 可他的热情要比周仁让人舒服多了。 晌午已过,知道容嫣还未吃午饭,便遣自家婆子准备了些农家吃食。边说边聊 他先介绍田庄情况, 优势劣势均无保留,之后又详细分析了这地里适合种什么,如今佃户们种的又是什么, 每家产量多少, 缴租如何说着说着, 想到了东边的那条清水河, 若是能引渠灌溉,这地 郑庄头凝神思量,忽而眉头一展, 讪笑:“扯远了, 扯远了” 千金小姐,人家哪会关心这些,倒不若说说租子。庄头会换, 佃户可不会。于是又介绍了田庄的出租情况。 说实话,郑庄头这性格容嫣很喜欢,可她毕竟是买地, 她还是更中意钱家的那块。 从郑庄头那离开, 容嫣又回了钱家田庄。这回她没去找庄头, 而是留下马车,奔着乡间的农户去,和他们聊聊许能知道得更多。 可让容嫣没想到的是,她不但一家门也没叫开,在小路上偶遇的农妇也视她如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容嫣越走越远,心也越来越凉,凉比挂了雪水的鞋袜。杨嬷嬷劝她别去了,容嫣不甘心,一个不留神踩空滑倒,把脚扭了。 杨嬷嬷赶紧让云寄去唤赵护院把马车驶来,她搀扶容嫣寻处干净的门扉下休息。 本就走得远,乡路小径难行,马车一时不到,杨嬷嬷急得站在路口眺望。这会儿阳光一退,下了雾似的,瞧着这天似要来雪啊,得赶紧回去,不然被困在这就遭了 正想着,忽闻容嫣一声惊叫,吓得她一个激灵踉跄回身。然看清了眼前的一幕,她更惊,惊得心寒—— 一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打横抱着小姐。 容嫣满眼惊愕,瞪起秀目颦眉看着他,虽面含愠色可掩不住脸颊泛起的赧红。男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清冷的眸色越来越柔,柔如秋水,温若煦光,把容嫣都照亮了。 她渐渐放松,脸颊的红晕蔓延,把所能见的白嫩皮肤都染上了诱人的绯色,娇艳欲滴 杨嬷嬷第一次见到虞墨戈和自家小姐亲密接触,一时愣住了。 容嫣也反应过来,慌乱挣扎要下来。虞墨戈抱紧了她,抬头望向杨嬷嬷,一张绝尘的脸澄净无波,他含笑点了点头便转身走了,任怀里人如何挣扎呼唤,也没停留半步。 一直到了虞家马车前,他才将她放下。 “嬷嬷她” “放心。”他提着她的腰笑道,“九羽会和她解释。”说着,把她送进车里,自己也跟了上来。 容嫣想到几日前二人在车上那幕,下意识地朝角落里挪了挪,行动上保持距离,面上却佯做淡定问:“你怎么在这?”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的马车就是他吧。 “你说呢?” 虞墨戈挑唇看了她一眼,把她拉过来。并没如往日般逗她,而是握着她的小腿径直把她的鞋袜脱下了来。 “别!”容嫣伸手阻止,扭伤的脚一动,嘶嘶地疼。 虞墨戈凝眉按了按。“疼吗?” 容嫣点头,又突然摇了摇。“也不是很疼。” 他又动了动她的脚,留意她的表情,随即道:“骨头没事,但还是得敷一下。” 他掀帘遣人准备冷水,回身又握住了她另一只脚。容嫣挣扎道:“这只没扭!”虞墨戈蓦地笑了,继续脱下她的鞋袜。鞋上沾了雪,遇热融化,把鞋都浸湿了,脚凉丝丝的。他用手暖了暖便塞进绵毯里,又拿了只沉香暖手放在她脚底。 容嫣挣不过,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红着脸任他摆弄。 水来了。虞墨戈把帕子浸湿,看着她认真道:“可能有些凉,忍着点。”说罢,把帕子轻柔地贴在了她扭伤的部位。 真的很凉,冬日的冷水冰的刺骨,才一贴到皮肤容嫣就觉得整个人都被冻透了。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声音娇得像只小猫,虞墨戈不禁笑了,目光漫出暖色。 他帮容嫣脱下披风,又解开了自己氅衣系带,接着去解里面的直身容嫣愣了,眼看着他已露出素白的中衣,猛拉住他道了句“别——” 虞墨戈一怔,笑着取下她手,敞开衣襟从后面把她整个人裹了进来,一丝缝隙都不留地贴着她。如此,她更像只钻入他怀的小猫了。 还以为他要 容嫣羞得都抬不起头来了。他却偏头看着她,鼻间发出一声佻薄的笑,贴在她耳边,沙哑着声音道:“‘别’什么呀?” 濡湿的热气窜进耳朵里,轻柔地撩着耳膜,容嫣的心登时一软,脸一直红到颈脖跟,淹没在了他的衣襟下。 她缩了缩脖子,窘迫道:“没,没什么” 虞墨戈轻笑,又拢紧了手臂。后背慢慢被暖意浸透,容嫣的心都被腾暖了,跑了大半天,倦意一层层涌上来,若不是脚上不适,她真怕自己会在这暖意中睡去。 “为何去敲农户的门?”虞墨戈蓦地问了句。 容嫣回神,小声道:“想了解田庄” “不是已经问过庄头了?” “嗯。”容嫣淡淡应了声。 “怕他话里不实?” 还是那声“嗯”。容嫣不是很想提这事,毕竟他们只是合约关系,用不着了解彼此;何况他是英国公家的三少爷,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本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也不会在意。 “庄头越是不实,他们越不会给你开门。” “嗯?”容嫣终于换了个语调。 怀里,虞墨戈捉住她一只手,捏了捏道:“你能想到,庄头自然也能想到,他会让他们说实话吗?瞧你模样非富即贵,不是东家就是管事,他们必然要躲着你。不然被庄头知道,你一走,他们岂不又要受欺压。” 这样解释便通了。容嫣恍然。农户怕她怕能到如此,那就说明庄头对他的手段极其恶劣,这里面说不定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容嫣有点兴奋。可转念一想,越是如此,那她不是越探不来消息了。 见怀里人突然来了精神,转瞬又叹了声。虞墨戈笑了,又捏捏她手指道:“你若真想问,便找个可靠的人帮你引荐,其他田庄的佃户也可以。且就道你是他们的新东家,已经买下这地了,他们若真恨透了庄头,必然会说的。” 说罢,朝容嫣脚看了眼,该换巾帕了。于是起身给换了块凉的,换完以后又来抱她,容嫣躲开了。 “不用了,我暖过来了。”她微笑道。 虞墨戈看着她,想了想,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算计 此为防盗章,订阅少于40则24小时后正常阅读。 “嫣儿啊候你半晌了。”二叔容仲琨笑容可掬,望了眼她身后。“秦姑爷没来?” 容嫣抿笑略带歉意。“他昨个回京了。” 二叔眉间失望,笑道:“他是户部主事忙是应该的。听闻侍郎明年致仕,他迁升在即疏忽不得疏忽不得”说着,将侄女送入正堂。 容嫣给祖母梁氏叩安拜过长辈后将贺礼送上。 梁氏拉着孙女的手,目光爱抚,叹道:“可想死祖母了。” 听了这话,容嫣鼻子有点酸 父亲容伯瑀是容家长子十八岁便进士及第观政都察院五年内连升为正四品左佥都御史,可谓是英杰才俊。然时运不济未及而立便遭妒被诬,贬为宛平知县,直至七年后才被平反,提任浙江承宣布政使司从三品参政。 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因抗倭夫妻二人死在倭寇刀下撇下一双儿女。 这一晃四年了。如今,容嫣只剩这些亲人了 “瞧瞧,瘦了,病还没好?”祖母抚着她小脸问。 三月前,她着了风寒大病一场,差点没熬过来。 “好多了。” 容嫣乖巧应,从杨嬷嬷那拿了对玉蝉送给嫂嫂怀里的孩子。二伯母万氏瞥了眼,莹润细腻,果真是好玉,还是秦家家底厚。再瞧人家那装扮,虽素,哪样拿出来不是价值不菲。啧啧,嫁得好啊! 在通州,提起簪缨世家的秦府哪个不知。秦老太爷致仕前任湖广总督授兵部尚书,而老夫人建安郡君则是睿亲王的嫡孙女,论辈分皇帝还要唤她一声堂姑。至于容嫣的夫君秦晏之,才貌双全,二十四岁便将任户部侍郎,国之栋才也。 虽说容家是诗礼人家,祖父在世时也曾任知州,不过比起秦府到底门户低了些。若非容伯瑀和秦家大爷秦晏之父亲,曾是同窗好友,这秦晋之和也轮不到容家。 有些人,命里就带贵气! 万氏感慨,而小容嫣一岁的嫂嫂接了玉,欢喜道:“可要抱抱孩子?” 容嫣含笑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侄儿。孩子缓缓睁眼,一双眼珠黑葡萄似的盯着姑姑,水灵灵地把她心都看化了。还有淡淡的奶香,真舍不得放下。 见她喜欢,堂妹容芷点点侄子小脸,笑道:“你啊,好福气,大姑姑这么喜欢你可得珍惜,明个大姑姑有孩子了,你就不吃香了。” 不止容嫣,众人皆僵。 万氏狠瞪了女儿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个眼力见! 容嫣嫁入秦府五年无所出,这是她的心病 三月前秦晏之带回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是他养在京城的外室。外室身份进不了门,连妾都不如,生下孩子打发了便是。 可秦晏之非要抬她为姨娘。想来容嫣生病,于此不无关系 此刻,堂上寂然。 “姐!” 十三岁的容炀唤声,打破了尴尬。 容嫣看向弟弟,三月不见,又长高了。 姐弟二人相见甚欢,气氛稍缓,大家该迎客迎客,忙起来了。直到晚上家宴才又聚在一起。 除了和弟弟聊天略微展颜,一顿饭下来,容嫣兴致不高。祖母瞧她眉间似有隐忧,也猜得出因何,无非还是那尤姨娘的事,于是劝道: “姨娘终归是姨娘,你是主母她还得听你的。” “你啊,就是心太软。”万氏跟着道。“你坚持不留,她入得了秦家?有孕如何,生了孩子养在你身边便是,她敢说个不字。” 容嫣低头默声。 祖母叹息。这个孙女哪都好,就是太乖,乖得抓不住男人的心。 “哪个男人不喜欢体贴的。也怪你,本就京城一个通州一个,夫妻聚少离多,见了面该多亲近才是。不若趁年底,去京城看看吧。” 二叔听出缝来,忙道:“对,去看看。你兄长明年春闱,要入京备考。你不若随他一起,有个伴。见了姑爷也让姑爷帮着引荐引荐,眼下科考,没个人点拨不易啊。” “可不,还要备拜师礼,府上情况你清楚,你二叔画丹青能赚几个钱,他没出息,如今就指望你兄长了。咱可不能错了机会,容家好了你也有底气不是。容芷今年及笄,也该说亲了。”说着,万氏谄笑,“还有上次提到,家弟捐官的事” “雪娟!” 二叔喝声,万氏不满,撇嘴道:“都是一家人,还不让说了,我弟弟可没少帮容家。这事不就是秦家的一句话,是吧,嫣儿?” 万氏积笑,容嫣依旧不语。 祖母心头不安,试探道:“可是出了何事?” 半晌,容嫣终于开口了。然一句话,整个房间炸开了。 “我和秦晏之,和离了。” 直到上了马车,指责的话依旧在耳边萦绕不去 “任性啊!和离?你可知妇人和离的下场!你啊,这辈子毁了!” “你自毁我们不管,可你想过容家,太自私了!” “和离?我看是被休了吧,五年生不出个孩子来!人家要她作甚?还不及个贱婢外室!” “窝囊到家了!让个外室给蹬出门,真是丢不起这人!” “枉我们平日还供着你,简直供个白眼狼!真是随了你那忘恩负义的姑姑!” 容嫣想过他们会怒,但没想到会这般无情。然最让她寒心的,是“疼”她的祖母。 “回去吧,好生解释讨个原谅,回秦家吧。” 说这话时,祖母满目冷漠,不问原因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原来自己在他们心中,就是个筹码,换取富贵的筹码。 如果容嫣真的是容嫣,许她会认了,可她不是 前世,大婚在即,未婚夫被捉奸在床。躺在他身下的竟是她的闺蜜! 前晚闺蜜还笑她保守,碰都不让碰怎留得住男人,转天就给她上了生动一课。闺蜜不慌不忙地穿着衣服,瞥着她道:你还算个女人? 容嫣窒息,羞愤中步步后退,退倒了窗边,还没想清一切便失足坠楼 老天眷顾,她再睁眼时,成了另一个容嫣。 本以为重新开始了,她发现拿到的剧本依然如故,不过换了个年代而已。 丈夫秦晏之对她冷漠至极,却纳了一个怀孕的外室。 无所谓,纳吧。你过你的,我活我的。 可那个女人竟趁她风寒下毒,耀武扬威地腆着肚子对她道:“连男人的床都爬不上去,你还算个女人!” 真是和前世如出一辙! 祖母说得对,一个姨娘还不好拿捏吗?她完全可以留下,只是没有意义。 好不容易重生了,却把余生浪费在勾心斗角上,最后争来一个不值得的渣男?况且今天斗了尤姨娘,明天依旧会来个刘姨娘 所以,和离是最好的选择。 秦晏之同意了,还出乎意料地如数归还了她的嫁妆。 有了嫁妆,起码离开容家后她还能过活 容嫣抱紧怀里的漆匣,这里是父亲留下的宛平故居地契。去宛平也好,不用再看那些所谓“亲人”的脸色。 只是容炀没带出来。 弟弟愿意和她走,可容家不放。他是容家长房唯一的后,族人也不可能轻易同意。分别时容炀拉着她依依不舍,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感受到的真情 “小姐?”杨嬷嬷将她思绪拉回。“天晚了,留宿一夜,明个赶路吧。” 容嫣撩起车帘看了看,点头。 容父宠女,容嫣出嫁,十里红妆,如今嫁妆都退回来了,秦晏之还算没绝情到底,又给她补了些,所以她不缺钱,带着嬷嬷挑了最贵的客栈。 富贵云集,人员不杂,多少安全些。 杨嬷嬷整理房间,容嫣包了临街雅间,靠窗独饮。 十里巷是通州繁盛之地,夜景虽不及前世高楼广厦,却也是华灯璀璨c酒肆飘香,对面乐坊莺燕之音缭缭,别有一番情趣。 巷子深处,红灯下,几个花团锦簇的姑娘正扭捏灿笑,招揽着过往的行客。 望着她们的妖形媚状,容嫣突然笑了。难道这样才算女人吗?那自己安稳本分,又算个什么! 心中凉苦,喝多少酒也暖不了。她索性扔下酒杯走了。 结款时还好,上了楼只觉得头昏脚软,胸口发闷,怕是醉了。她赶紧回房,推门而入扯了扯衣襟,有点透不过气来。 “杨嬷嬷水” 她喊了一声,没人应。四下寻着,昏暗中好像踩到了什么,举眸而望,吓得她后背发凉,酒顿时醒了。 眼前的罗汉床上,竟坐了个男人!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容嫣惶恐道。 男人面沉似水,平静地斟了杯酒,幽沉而道:“这话该我问吧。”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容嫣瞪大眼睛左右瞧瞧,脸霎时红透了,这哪是她的房间啊!窘羞交加,她颌首道了句“对不起,走错了。”扭头便走,可踩着的皂靴绊了她脚,本就身子发软,一个不稳栽进了男人的怀里。 她愣了,却闻头顶人低声冷道:“真错?还是假错?” 想到方才楼下的女人,容嫣觉得他定是误会了,赶紧起身逃走。灯光昏暗,慌慌张张从桌旁掠过时,带落了什么,脆裂之声,是玉佩。 “对不起。”她依旧后退。 男子从罗汉床上下来,裸足走到桌前,盯着玉佩。 “就这么走了?” 容嫣想了想,把手腕的镯子褪下来放在桌上。“可以吗?” 男子沉默,低头看着她。 小姑娘声音软糯,不过十七八岁,衣着素雅,梳着妇人的发髻。可谁家的良妇会夜宿客栈,还误闯他人房间。他侧目看了眼那玉镯,墨绿翡翠,倒是值钱,她可是下本呢。 男人身材颀长,背对灯光,容嫣只能看到一片剪影在他的脸颊,棱角分明,很好看,可也冷峻得让人生畏。她耐着恐惧颤声道:“我在隔壁,回去让人把钱送来,可以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诏书 此为防盗章, 订阅少于40,则24小时后正常阅读。  是夜, 她和云寄在西厢歇下。年纪大了睡眠少,又怕扰云寄, 便去正房西耳室点着油灯做斗篷。 直到二更梆子响起仍无困意。 然不多时,忽闻一声闷响,好似重物坠落。她以为是夜深出了幻觉, 可紧接着又是“咚咚”两声。这回她听得真切, 是从正房和后罩房之间的墙壁传来的。耳室墙薄不隔音,她贴着北墙听到似有人语声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惊得她赶紧一吹,熄了灯,悄悄跟了出去。 西耳室和后罩房不通,她绕过容嫣所在的正房,从东面的门厅望去, 果然有几个黑影闪过。 杨嬷嬷登时脊背发凉,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家里遭贼了! 容宅人少房间空, 容嫣便将财物都归置到后罩房,她和杨嬷嬷各一把钥匙。 杨嬷嬷下意识摸了摸腰间——钥匙还在。那这些人定是外来的盗贼,瞧他们那架势还不得把后罩房搬空了。这可不行, 这是小姐的全部家当,没了这些还让不让人活了! 她转身便要喊人, 身后一只手将她拉了过来, 连下捂住了她的口。 月光下看清了眼前人, 她惊唤了声:“小姐?” 容嫣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朝后看了一眼,见没人发现赶忙拉她回了正房,把门锁上。二人趴在次间的北窗屏息凝神地听着,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一切都安静下来。 容嫣推开小窗缝探望,月光下后罩房的门半敞,人都不见了—— 她长舒了口气,让嬷嬷把灯点上。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嬷嬷手抑不住地抖索,急得眼眶都红了。 容嫣握住她手镇定道:“不走又如何,护院都在前院倒座房,等他们赶来盗贼早就跑了。再者被他们发现,会让你继续喊吗?一时慌乱伤了你怎么办?” 年纪大了眼窝就是浅,杨嬷嬷泪花滚落。“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够本了,是伤是死不要紧。那可是您所有的家当,没了它往后的日子可如何过啊。” 容嫣笑了,拿着帕子给她摸泪。“人是活的钱是死的,在乎那么多干嘛。钱可不及人重要。放心,那不过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在前院东厢呢。” “您什么时候移的?我怎不知?”杨嬷嬷诧异道。 “昨个移的,你去绣房的时候。怕你惊心回来便没告诉你。” 杨嬷嬷更惊讶了。“您知道他们会来?” “猜测而已,以往万一。” “那为何不都挪到东厢房!还让他们盗去那么些。” 容嫣摇了摇头。“贼不走空。后罩房若是空的,不会翻其他地方吗?他们也不知我究竟有多少财产,许搬空了后罩房便不想其他了。” 杨嬷嬷还是不甘心。“不能就这么算了!报官吧!许还能追回来的。” “报,当然要报。”容嫣神情笃定。随即又莞尔道:“不过现在还是睡吧,一切都待明早再说。” “这” 杨嬷嬷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小姐竟如此淡定,一点都不急。她不急,杨嬷嬷可睡不着。 容嫣知道她心里惦记,便拉她睡在了正房。杨嬷嬷也不想走,两个人在总归安全些,她守着小姐守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容嫣便遣护院去报官。 被盗总额近千两,这案子可不小,县尊派了县丞孙遇知和张捕头一同去的。 二人揣测了一路,定是因容家小姐买地的消息传出去,才让人起了贼心。亏得没声张地先把地买下来,留了家底,不然这一盗空,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衙门可不敢保证一定能把这案子破了,追回赃款。 张捕头才过而立,虽是捕头也不过是个二两的职,哪见过这么多钱。感叹容家小姐还真阔绰,买了地还有这么多钱。 孙县丞哼了哼。“都道她和离的,你可知道她嫁的是谁?通州秦家!建安郡君的嫡孙,分她这点钱,算个什么。” “如此还要和离?”张捕头惊道,一张麦色粗犷的脸写满不可思议。“真是放着金窝奔鸟巢啊!可也是,人家那鸟巢也比咱这鸡窝富贵。” “但凡是个女人谁愿和离,更何况夫君是英杰俊才的秦主事。和离不过是留颜面罢了,听闻成婚五年无所出,不和离等着被休?倒也算个聪明人。”孙县丞哼笑,又戳了戳张捕头。“前几日你逮的那周仁?也和她有关!” “嗯?有何关系?” 孙县丞才四十出头,但老态尽显,尤其一笑眼睛都被褶子挤没了。他低声道:“我是听县尊提的,钱员外告周仁的证据都是她收齐的。由此钻了个空子,低价买了钱员外的地。谁叫前任县丞去得早,没个靠山,那周仁赔的呀,分文不剩。” “这女人厉害啊,那我倒要好好瞧瞧” 张捕头见到容嫣时,愣了—— 听了一路的故事,又是和离,又是精明算计,他脑袋里呈现的形象要么凶如夜叉,要么长颈鸟喙气势咄咄。 可眼前这个,说沉鱼落雁也不为过。娇柔貌美,袅袅婷婷,也不过十七八岁。一笑一颦,一言一举,绰约而不失气度,从里到外透着矜贵。 张捕头心里不由得啧啧感叹:娶妻如此,就是一辈子不生,当菩萨供着也值! 眼见着张捕头视线痴迷不离容嫣,孙县丞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眼神提醒他:陈侍郎都请不动的人,可不是他能惦记的! 容嫣没在意,从容泰然地将事情原委道来。声音轻柔软糯,却自带清冷的气场,让人敬由心生。她话语清晰,时间c地点c作案过程该交代的没有星点疏漏,最后还将所盗之物的明细列了出来。为方便府衙办案,现场更无一人去过,没有丝毫破坏。 张捕头讶异得嘴都合不拢了。幸而她是个女人,不然自己这饭碗还不得保不住。 进了后院,穿过门厅,众人发现地上有许多零零乱乱的黑灰脚印,从后罩房的门口,一直延至墙根,翻墙而过。 容嫣解释:之前听下人道常有人窥探容宅,她便留了心,担心财物被盗,便在箱子和后罩房的青石地面洒了薄薄的碳灰。房间暗,又是夜晚盗窃,不易被发现,所以盗贼留下了这些。 容嫣回首,看着县丞和怔愣的张捕头,微微一笑,道:“如此,便不怕破不了案了吧。” 张捕头缓过神来,忽地朗笑,佩服地点了点头。他算是领略到这女人的厉害了。不过自己好歹是个捕头,总不能太丢人。于是蹲下身来仔细分析脚印。 大小来看,是男人无疑,至少三人;从墙壁模糊的脚印看,几人身手不错,起码年轻尚轻。鞋印边缘整齐,不是流民抑或山贼所穿的草鞋;其中一个鞋印,应是方头高筒毡靴,这靴子保温极好是儒生常穿的。不过儒生可翻不过容宅的高墙,那么此人定是个喜好张扬之人 听着张捕头分析,容嫣感慨:若是现代技术,扫个指纹分分钟便解决了,如今却不行。可想想,也不对啊。自古便有按手印签契约一说,军队还有《箕斗册》,利用的不都是指纹吗? 她四处查找,看了眼箱子,无意问:“这是指印?” 张捕头循视而察,的确是几个清晰的墨黑指纹,这可极有用啊!他看了眼淡定的容嫣,明白她是在不动声色地提点,不由得笑了。 要拓指纹,箱子被衙役抬走。 临行前,县丞和容嫣道了几句安抚的话,容嫣含笑道谢。张捕头站了半晌却不知该说点什么,三十出头的大汉,竟在笑姑娘面前羞了。道了句:“小姐放心,张某人定破此案。”便红着脸随县丞去了。 云毓院,书房。 虞墨戈站在哥窑冰裂纹青瓷缸前,看着水面,心不在焉。水中几尾红白锦鲤嬉戏游逐,摆着尾巴,讨好似的等着他手里的鱼食投进来。 唯一的一只蓝衣锦鲤窜上来,嘴巴拱出水面,荡出层层涟漪,使得水中映的那张脸也跟着晃了晃。 他回过神,手里鱼食一尽撒入了水里。小鱼纷纷抢食,水面彻底打乱,那张脸也被揉碎了。可随着波荡渐轻,碎片一块块拼接,最后那张脸再次出现。 俊美如玉,清冷寡淡。 虞墨戈抬手,从左额沿着眉骨一直抚到眼尾。没有疤痕的触感,唯有平滑紧致的皮肤和茂密丰眉。 到底是过去了,还是没发生 “爷?”九羽声音响起。 虞墨戈蓦然收手,转回圈椅上悠然坐下。声音平静无波:“去请了?” “去了,不过未必会来,容宅昨晚遭贼了。” 搭在椅背的手突然一僵,举眸看了默立的人一眼。九羽解释道:“小姐无碍,唯是财物被盗一空,已经报案了。”于是将事情大概讲出,虞墨戈听着,僵住的手渐渐松弛,最后握紧椅背问道:“看清人了吗?” 九羽明白他问的不是容嫣,而是自己派出去跟踪容家小姐的人。可他需要的不过是容嫣的行踪而已,夜间也没有必要跟了。 “没有。” 虞墨戈深吸了口气,仰头阖目,手下意识去摸眉骨。“从今儿开始多派几个人,不间断地盯着,一定把人护好了,不可出一点差池。” 九羽看着他,应声:“是。” 刚说罢,便听门外小厮曲水来报:“容家小姐来了” 可偏偏地,夜半寂静,虞墨戈荒唐地进了她房间。 容嫣穿越而来,不喜人守夜,独自睡在空阔的客房,虞墨戈的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可他不以为然,什么都没说,查看了她受伤的脚,抱着她安静地睡了。 其实他不止为看自己的脚吧—— 他抱着她,被他抵着时她已经默认了。可他什么也没做,按捺着呼吸一动未动。 客房凉意重,被他烘着暖暖的。累了一日,下晌在他怀里的倦意再次侵袭,她很快便睡着了。一夜沉稳,连他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用过早饭容嫣去和虞墨戈道别。他看看她的脚,建议她莫要心急,待用过药脚消肿些再走也不迟,况且刚刚下过雪,路必不好走。后日他也要返回,二人可结伴同行,彼此有个照应。 路确实不好走,容家只赵护院一个男人,半路车若被困仅凭他一人之力很难解决,他下意识点点头。不过还得看主家的。 容嫣犹豫。 出不去是实情,留宿也实属无奈。她担心的不是这个,她是急着想趁此机会把田庄的事处理妥当,钱员外急着回安徽,拖不得了。 虞墨戈似觉出她的顾虑,询问可是要去田庄?容嫣点头。 他想了想,平静道:若非去不可,那便乘轿吧。田庄和虞家庄园相距不远,比起颠簸的马车,轿子更稳更轻便,穿径入门免得下地走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送亲 首辅亲自来送亲, 这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大家都惊愕不已。本还欢庆的“半个朝堂”此刻一时沉寂了许多, 纷纷对他施礼, 不免拘谨了些。 荀正卿也意识到了, 微笑, 略显和颜道:“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没那么多虚礼。”说罢, 让出焦点的位置,退到一旁。 赵子颛稳步迈入正堂,对着主位上的英国公及老夫人行磕头礼, 奉茶。老夫人笑吟吟地递上了封红,赵子颛接下,又给宁氏行礼。 宁氏看着女婿,嗓子有点紧, 小声道了句:“往后争暖便交给你了。”饮下了茶。 吉时未到,众人入宴。虞墨戈请首辅入上席。 荀正卿与老国公招呼, 敬过酒后,便唤虞墨戈坐在了身边。 “你的喜宴未能参加, 今儿恭贺,也算陪个不是。”荀正卿举杯笑道, 说着, 饮下了。 虞墨戈回敬, 笑道:“首辅大人严重了, 我大婚的贺礼您可是送到了, 酒也喝过了。” 荀正卿微怔,随即反应过来。虞墨戈成亲第二日,他可不是请过他,在栖雁阁,而且他的大礼便是左佥都御史一职。想来不过是几个月前的事,如今的虞墨戈已经是三品副都御使,不久便要作为封疆大吏南巡了。 荀正卿笑笑,切入今儿的话题:“南巡的事,你可想好了?” 虞墨戈摇了摇头,无奈之意尽显。“此事可容得我去想?皇帝诏书已下,我没得选。” “抗倭是今上的心患,能派你南下,必然是对你重视有加,可不要辜负了今上啊。” “首辅大人说得是。”虞墨戈点头,随之叹道:“只是这抗倭哪里有那般简单,南边沿海的事您比我清楚,秦大人胸有韬略,智勇双全,可依旧是平不了。想想我未曾谋面的岳父容伯瑀容大人,便是亡身于倭寇刀下。父母离世,拙荆久不能释怀,如今我又要南下抗倭,她心里必然感伤。我们新婚不久,她又有孕在身,实在是有愧于她。” 这是要拿儿女情长来说事吗?虞墨戈到底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的顾虑。荀正卿看着他淡笑,应和着安慰道:“诏书已下,虞大人怕是回避不了了。” 虞墨戈敛容,郑重道:“不知首辅大人可能相助?” 荀正卿摇头。“皇帝金口玉言,可是你我能左右得了的。虞大人此行是非去不可了。知道您有难处,我也于心不忍。你若信我所言,我便与你聊聊,南行避免不了,起码可以提早归来。” “那下官便先谢过荀阁老了。”虞墨戈斟酒,举杯而尽。 荀正卿抿了口,对他道:“抗倭不是一年半载能完成的,你看看秦抚台,去了一整年,越陷越深。你若想早日归来,便不要涉足那般深,毕竟你是以总督的身份去的,职责是提督一方军民政要。军政紧要,民政便不紧要吗?全力抗倭是好事,可你想没想过,大肆举兵带来的后顾必然是沿海百姓民不聊生。南方富庶,举国税收沿海便占了三分之一,动乱必然会拖垮民生,若导致国库赤字,更何来的财力支撑抗倭。所以抗倭这事不是一蹴而就的,要懂得循序渐进。” “阁老所言极是。”虞墨戈赞同道,“下官从未想过这些,如是说,这剿匪还真是急不得。” “对,急不得。除非你如秦赴台,抱着不平倭乱不回京的决心,把毕生精力都抛在那,不然我还是要劝你,点到为止。这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虞少夫人,她已经失去至亲,你不想她再次经历悲痛吧。放心,我会上书,让你尽早去尽早回的,总不能让虞大人瞧不见自己儿子出世吧。” “谢首辅体恤。”虞墨戈神色微亮,笑道。“下官知道该如何办了。” 荀正卿满意点头,又敬了杯酒。 都是聪明人,不管彼此心思如何,眼下是给对方吃了颗定心丸,二人心领神会,话题又转回到了喜宴上。 虞墨戈这便陪着首辅,容嫣那边也没闲着,她跟着宁氏陪女眷。毕竟带着身子容易累,宁氏心疼她,让她先去耳房去歇歇,容嫣忙得手心出汗,黏腻腻地正要去净手,言谢去了。然才经过檐廊,便瞧到角门里窜出个少年来。 “嫂嫂!”少年唤声。 容嫣惊愕。“小少爷?你怎来了?” 秦翊笑笑。“我同荀大人来的。” “你跟他?”容嫣觉得有点可不思议。秦翊却解释道:“我昨个听家里那位嫂嫂道他今儿会来,我便求她替我言语声,我今儿便跟着来了。” 荀瑛能帮他,看来他和新嫂嫂的关系处得不错,容嫣欣慰。随即看了看左右,见身边除了云寄再无他人,她又道:“你为何非要来?莫不是为了吴奚?” “是。”秦翊倒是坦然,笑容灿烂。“而且,我也想看看嫂嫂您了。” “你这样可不行,上次我说的话你都忘了吗?你们不要给彼此造成难堪了。” “我知道。”秦翊认真道,“我只是远远瞧她一眼便好,不会扰她的。” 秦翊不是糊涂孩子,况且女眷和男宾分席,他也应该没这机会,不会胡来的。容嫣点头,急着去净手,欲和他道别,话还没出口,便问身后有人唤了声。 “我说方才瞧不见你,三弟妹在这呢!” 容嫣回首,是程氏。她挽着二婶母袁氏,身边随着孙氏,还有身后的虞瑶母女—— 吴奚一眼便瞧见了秦翊,二人对视,秦翊神色淡定,吴奚努力安奈,不由得拧紧了手里的帕子,盯着他目光错也不错。可就是这么个眼神,让程氏瞧了个着。 没人识得秦翊,大伙盯着这个俊朗如玉的少年打量,目光好奇,容嫣只得介绍道:“这是秦府小少爷,秦翊。今儿随家人来送贺礼的。” 话一出,大伙微怔。秦府?能想到的还有哪个秦府,自然是容嫣曾嫁过的那个秦府。 秦翊从容施礼,温润而恭歉,翩翩少年郎不乏君子气度,倒也颇招人喜欢。容嫣嫁进来前,大伙多少也对她有过打探,知道这位小少爷在她身边养大,如弟又如子,眼下二人再遇,叙叙旧也没什么说不过的。 几人含笑回礼,唯是虞瑶有点愣。 这便是女儿中意的秦家小少爷?长得果然俊,除了稚嫩未退,气宇斐然倒也不比叶家二少爷差。他不是还中了解元?虽说叶家二少爷是状元,可毕竟二人年纪差得多,待秦翊如叶寄临那般年纪,还不定如何出息呢。拿出来这些算算,秦翊也算个不错的选择,只可惜他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出。她可不想女儿嫁过去便一点地位都没有,不但要看嫡母的脸色,连嫡出的姑嫂也要忌惮着。瞧瞧大房二儿媳妇不就知道了,说话没她的份,还常被晏清媳妇压着,头都抬不起来。 想到这,虞瑶脸色越发地难看了。可还有让她更难堪的—— 程氏瞧着英气的少年,忽而笑道:“这么俊的小少爷可是少见,不愧是郡君养大的孩子,可惜我没个闺女妹妹的,不然定要与你说亲呢。”说着,眸光一闪瞟到了吴奚,打趣道:“姑母瞧中叶家二少爷了,我瞧着秦小少爷也不错呢。” 这话说得可有点失礼,不过大伙只道她是世子夫人当惯了,还当自己被人宠着,说话没个顾忌。几人脸色尴尬,没回应她,却也没当回事。唯是虞瑶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即便是玩笑也犯不上怒至于此吧,程氏瞥着虞瑶,然再瞧瞧赧颜娇羞的吴奚,思及一早提到叶府时小姑娘的抵触,她越发地觉得自己揣测是对的了。 小姑娘与这秦翊之间一定有点什么 众人尴尬沉默,倒是袁氏开口了:“赶紧吧,吉时要到了,咱不是还要到闺房陪新娘子去,别耽误时辰了。”说罢,她拉着虞瑶带着几个小辈去了。 这一聊,容嫣也没了净手的时间,只得匆匆和秦翊道别,跟几人去了。 吴奚搀扶着容嫣跟在最后,穿过角门时忍不住朝后望了眼,秦翊还在。见她目光恨不能黏他身上似的,容嫣扯了她胳膊一把,直接把她拉过角门,墙壁遮住了她的视线 闺房里,争暖正抱着宝瓶等候时辰,连绣着金丝喜凤的红绸盖头都已经盖好了,生怕哪一步落下,会耽搁了时辰似的。 袁氏和虞瑶笑她,道还没瞧过哪个姑娘这么急着嫁人,恨不能马上入了花轿才好。 争暖心情极好,听她们逗自己不但不恼,在盖头地下还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惹得嬷嬷连连叹声,哭笑不得道:“六小姐呀,您哭不出来便罢了,咱可不能笑啊。” “哦。”争暖应了声,可大伙完全想象得出她躲在盖头地下抿唇偷笑。 笑便笑吧,她能嫁得这般可心,何尝不是修来的福气。要知道有几家姑娘能这般遂意,大都还不是父母媒人给选个门当户对的,不情不愿忐忐忑忑地嫁了,至于和对方磨合不磨合得来,全凭运气 想到这些,吴奚越发地羡慕起争暖来,落寞失神,也没注意身边的人,不小心被碰了下,手里端着要给争暖喝的莲子百合粥溅了出来,不偏不倚,都落在了容嫣的裙裾上。 吴奚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把粥递给嬷嬷,低身便要去擦表嫂的裙子。 容嫣赶紧退了一步,拉住失神的她道:“别,不用了。”这些事哪用得着她做,于是唤云寄来帮她。可这是粥,不是水,把她那件水绿的金缕细褶洋绉裙给擦成一块块艾绿色了。 “还是去换一件吧。”袁氏劝道。 容嫣摇头,“无碍,吉时快到了,怕是回繁缕院换好便赶不回来了。” 程氏哎了一声,道:“还是换了吧,一会还得送亲呢。不用回繁缕院,这离跨院近,穿过后面月门不就是了。去跨院换一件吧,还找不出个合身的?我随你去便是。” 说着,程氏拉着容嫣便要走,争暖却拦住了。“不行,你们两个不能都去啊,母亲不在,总得留一个嫂嫂吧。” “这”程氏犹豫。 “我去吧。”吴奚瑟瑟道,毕竟是她弄脏表嫂的裙子,而且她住跨院,再合适不过了。虞瑶点头,劝女儿快去快回,容嫣也只得随她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跨院 容嫣随吴奚到了跨院。 吴奚带表嫂去了自己的东厢房, 丫鬟婆子都去前院忙了, 她遣自个的贴身丫鬟找身新裙子来。容嫣拦住,只道给她寻件合适的褙子, 穿在外面遮一遮便好。 小丫鬟应声去了, 随来的云寄则候在门口。吴奚看着表嫂,目光讪讪。褙子哪寻不来,她知道表嫂跟她来跨院可不仅仅是换件衣服这么简单。 吴奚确实猜对了,容嫣是想趁这空档和她说句话。 一会儿送亲,大伙齐聚,免不了还会碰上秦翊。在他们之间的事还没理清前, 不能让人瞧出异常来,这毕竟关乎到英国公府的颜面, 和姑娘家的名誉。 吴奚明白表嫂想说什么, 也知自己方才不妥。这段日子表嫂一直躲着自己,她知道她还在因自己曾经口不择言而恼自己, 所以没待容嫣开口便歉意道:“表嫂,对不起”可后话还没说出来, 便听闻庭院里有人语声。二人透过窗户的府纱望去,只瞧见小丫鬟的背影, 她遮住了对面人,正在说话。 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 小丫头连连点头, 带着那人来了。站在门口唤了声:“三少夫人, 小姐。秦家公子来了!” 这话一出, 容嫣心咯噔一惊,留下吴奚赶忙出来。她瞪着秦翊目光惊愕,带着几分怨意。 她惊愕,秦翊也好不纳罕,有些莫名其妙。 “你如何来了!你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我方才的话你都忘了!”容嫣三声追问,秦翊眉头越蹙越深,他茫然道了句:“不是嫂嫂您让我来的吗?” 容嫣微僵,随即更怒了。“还狡辩!我何尝叫你来,即便叫你,又怎会唤你到这里来。” “我”秦翊一脸的愁闷,真是有苦说不出。“不是您唤小丫鬟引我来的吗?再说,这是哪我根本不知道啊。” 秦翊不是会撒谎的孩子,况且他头次来英国公府,确实不该知这跨院住得是谁,就算知道,他怎就清楚吴奚一定会回跨院呢?容嫣越发觉得这事不对了。 见容嫣没回,吴奚待不住了,从房中探出头来,一眼便和秦翊对上了。秦翊见了她恍然明白什么了。正欲离开,却闻二门处好似有婆子说话声,容嫣赶忙把他拉进来。遣小丫鬟和云寄去瞧瞧,若是没人了赶紧送秦翊离开,可不能让人瞧见了。 小丫鬟应声去了,房中只余三人。没外人在,吴奚便也不必掩饰,盯着秦翊唇瓣开合,欲言又止。终了话没说出来,眼泪先下来了。 她委屈啊。这么些日子,为了他她一直和母亲周旋,就是不肯应下叶家的亲事。她心里有了他,便再装不下第二个人了。她不明白母亲为何非要拦着自己,秦翊有能力何必在乎庶出与否,况且她想嫁得是他这个人,二人两情相悦,她不在乎那些世俗。就算真的要跟着他吃苦,她也心甘情愿,苦和甜不是外人评价的,是自己品出来的。 这些话她都说尽了,母亲仍一意孤行,非把自己嫁给叶家二少爷不可。不是吴奚自己矫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看得出叶二少爷对她的好不过是形式而已,连秦翊半分的心都没有 被母亲劝说,斥责,甚至把她关在屋子里思过这些日子经历的酸楚在见到他那刻统统涌上来,她眼泪止不住了。 秦翊瞧她这般莫名揪心,眉宇间笼了抹疼惜,他径直上前。 “别哭啊,是我不好,让你为难了。”他柔声道,可越劝吴奚心里越酸,哭声越发地大了。 也顾不得容嫣在,秦翊抽出吴奚手里的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她抹泪,安慰道:“快别哭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再这般下去,把人招来就糟了。若让人瞧见你我,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不要了不要了!”吴奚憋着的气突然爆发,“他们瞧见你我了才好,我就是与你在一起了,我就是与你有情了。如是,瞧他们还让我再嫁他人!什么名声,若能以此嫁你,我宁愿不要了!” “胡说!”秦翊喝了声,可这番话说得他心暖。名声对一个姑娘有多重要,堪比命啊。他没想到吴奚对她用情这般深,忍不住握住了她手,缓了语气道:“可休要说这样的话,若是以这种手段娶了你,我可还算个堂堂正正的男儿。”说着,他瞥了眼一旁的容嫣,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经过,又道:“况且这事不止牵扯你我,若是被人发现,要置嫂嫂于何地?万不要再说这种胡话了。” 吴奚也是一时激动,可她真的快抵不住压力了。她泪眼婆娑地望着秦翊,秦翊却给她抹了抹泪笑了。“你如此待我,我感激不尽。你放心,我秦翊定不会负你,一定会娶你的。眼下你不必在为此忧心了,一切都交给我,你只需好生在府上养着,等我来娶你便是。” 没有哪个姑娘能抵过这话的,不要说吴奚,连容嫣的心都化了。但她更欣慰,秦翊有担当如此,不枉曾经的“容嫣”疼他一场。 本想置身事外,看眼见着二人情真意切,容嫣有些动容了。谁不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正感叹着,门外云寄匆匆跑了回来,惶恐道:“少夫人,大夫人还有二夫人她们朝这来了,已经到了大门口了!” 三人怔住,这若被堵上,可是百口莫辩。人已经到门外,眼下走是来不及了,容嫣镇定地看了眼秦翊和吴奚,想了想平静道:“寄云,你去跑一趟吧” 因为秦翊突然出现,时间被耽搁了。容嫣和吴奚还是没赶上新郎来迎新娘,吉时一到,因着虞墨戈陪着首辅,争暖便由孤鸣背出去的。眼下该是已经上了花轿了,宁氏和袁氏还得带着大伙继续招呼宾客,途径跨院,见容嫣良久未归,不免担心,便顺道来瞧瞧。 “我和乔嬷嬷去看看便好,你们先去前院吧。”宁氏莞尔道。 “我们还是随母亲一同吧。”程氏笑道,说着,便已经挽着姑母虞瑶踏了一步。虞瑶也惦记女儿,点头道:“是啊,一同去吧,都到门口了也不差这么会儿功夫。” 几人点头,虞瑶领在前头,程氏挽着她的手始终没撒开。众人方一跨过二门,便闻庭院里有呵斥声。 “再狡辩,还狡辩!往日礼仪,我是如何教你的!” 众人闻言一愣,听出是容嫣的声音。几人绕过影壁,便瞧见容嫣正怒目瞪着面前的少年呵斥,少年垂头,却也是一脸不服气的无奈。 容嫣还在指责,少年忍不住了,反驳了句:“我没有!” 这一声,引得虞瑶瞧清了他。这不是方才碰到的秦家小少爷秦翊又是谁!只见她脸登时白得发灰,咬着牙不敢出声。他如何在这,这可是自己的跨院啊!还有吴奚 她认出来了,自然别人也认出来了。这秦小少爷突然出现在跨院,可是有点说不清啊! “这是怎的了!”宁氏厉声打断了二人。 容嫣佯做才发现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一脸尴尬地望着宁氏,还未待她解释,一旁的程氏先开口了,她惊愕不已道:“诶,这不是秦家小少爷吗?您如何在这啊?这” 秦家小少爷?宁氏闻言便也猜到是谁了,脸色沉了下来。 瞧着她神情,容嫣也猜出她是误会了。可眼下,她还就怕她不多想呢。 “到底怎么回事,秦家小少爷如何在这?”宁氏又问了句。 容嫣怒其不争地看了眼秦翊,恨恨道:“方才我和表妹来换衣裳,没寻到合适的,我便遣寄云去繁缕院取,我在这候着。没多时,他便来了。这孩子,非说是被人引来的,叫我说还不是奔着我自个寻来的!” “嫂嫂!您不能这么说,您不是不了解我,我何尝与您撒过谎,我真的是要更衣,是英国公府的下人引错了路,将引我到这来的。”秦翊一脸的无奈道。 “别叫我嫂嫂!你还狡辩不是!英国公府的下人怎会不识路把你引到跨院来。”她叹声道:“都是我过去把你给宠坏了,你要见我,便找个下人唤我一声也好,哪有直接往这院子里闯的。就算我对你有养育之恩,就算你对我不舍,可我毕竟不是你嫂嫂了,况且这是英国公府,咱总得有点忌讳吧。是,就算咱们之间也没什么说道,可这毕竟是跨院不是我繁缕院,住着的可是我们表小姐,若是让人撞见了可还说得清!你这不是害了我们表小姐吗!” 这话可给众人提了醒。虞瑶终于忍不住了,问道: “吴奚呢?” 容嫣惊道:“怎地,你们没瞧见表妹吗?” 瞧着大伙一脸的茫然,容嫣解释道:“方才没寻着合适的衣裳,云寄回繁缕院去取了,我担心会耽搁时辰便让表妹去后院争暖闺房通知你们一声,她没去吗?” “这么说,吴奚不在?”虞瑶没回到她问题,反倒问了句。 见容嫣肯定地点了点头,大伙又四下瞧瞧,确实没瞧见人,虞瑶长出了口气。她出了口气,可有人精神头提起来了。程氏眼珠都要穿过窗子探到各个房间里了,她狐疑地又问了声:“真的不在?不在又没去争暖那,她能在哪?许是跟我们玩躲猫猫,藏起来了吧!” 不管他人如何想,这话听在容嫣耳里,可颇是意味深长啊。她心底哼声,看着程氏的目光越发地冷了。可她还是笑道:“大嫂说得有道理,还真备不住这小姑娘藏到哪里躲清闲去了呢!乔嬷嬷,不若您随姑母找找吧。” 找,必须找。外面没瞧见人,程氏才不信这小姑娘不在,她定是藏起来了。于是嘱咐身边的小丫鬟,打着帮忙的名义,果真寻起来了。 小丫头进了东厢,丝毫不客气,连柜子都翻遍了也没瞧见人。方要奔西厢去,只闻垂花门前,有人道了句:“这是在找什么呢?” 众人瞧去,是吴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挑拨 此为防盗章, 订阅少于40, 则24小时后正常阅读。 “前日约好的,今儿当然要来。”说着,又从衣袖里摸出本书册, 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犹豫道:“这《农政》我看过了,来还你。” 瞧她那不舍劲儿, 虞墨戈淡笑, 两根修长的指头夹过书, 摊在掌心翻了翻。 “都看完了?” “看完了, 不过不大懂。” “哪不懂?” 容嫣抬头。见他挑着眉梢望向自己, 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人家风情之人相聚, 不是品茗赏花, 便是吟诗论画, 他们两个却在这讨论农书?就算她问了,他一个五谷不分的纨绔公子懂吗? 她含笑上前。虞墨戈手抬得太高,她只得踮起脚尖,翻动他手中的书页。目光一扫指着一行字问道: “这个种棉花要‘精拣核,早下种, 深根,短干, 稀科, 肥壅’, 能不能具体解释一下, 这个‘精拣核’要如何拣;‘深根’到底多深;‘稀科’要距离多少?” 说罢抬头,浓密的睫毛扇动,眨着眼睛与他对视。一双黑眸清澈,若银河流淌星辉漫落,美得让人深陷不能自拔 虞墨戈的心莫名漏了一拍—— 他猛然回神,目光无措地挪开。手掌一合扣上了书,哼笑道: “你故意的吧。” 若是问个南粮北调c屯垦水利,抑或经纶康济之术,他都能解释。可这农桑琐屑之务怕非农夫而不能答了。 就算是故意的吧。原来这个清傲的少爷也有被难住的时候。方才失神可是窘了?越想越觉得有趣,容嫣忍不住掩口笑了。 然他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容嫣惊。 瞧他认真的神情,莫不是生气了?她有点怕,颦眉抽手。 虞墨戈盯了她的手腕,忽而一笑。眉心的落拓复现,眼角都噙着抹得意。 “这是我送你的?” 容嫣低头,看着手腕上那只镂雕墨玉镯子登时羞红了脸,目光躲闪道:“是,是那只我觉得放着怪可惜的” “那你那只碧玺手钏呢?” 容嫣脸已经红到了颈脖,扯着手道了句:“昨晚,被盗了——” 虞墨戈沉默。笑意散去,眉心的清冷渐浓,望向她的目光笼着疼惜。他握紧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将她拉入了怀里。 他胸口贴着她的背,下颌抵在她肩头,语气轻柔道: “你怕了吗?” 他在问昨晚的事。 容嫣心登时一紧,随即全然放松下来,包括身子 从昨夜到此刻,没有一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大家都道她从容淡定,可谁知道她当时有多恐惧。她不是神也不是无畏,她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姑娘。 她也会害怕—— 即便猜测可能会遇到盗贼有了心里准备,可当真面对时她脚都软了。要知道她和那几个歹人只有一窗之隔,那窗格不是钢筋不是铁架,是她一个姑娘都能撞破的木格。他们若是闯进来,容嫣连喊人都来不及,更不要说逃了。她出门去拉嬷嬷的时候,手心里都是冷汗。 可她不能慌。不管是对内还是对外,这个家她还得撑着。 现实把她逼上这条路,可改变不了内心小女人的一面。再坚强独立,她也希望有双翅膀遮在头顶,有个胸膛能让她依靠。即便是虚拟空幻,哪怕是自欺欺人,只要能放松片刻就好。 许这才是她来这的原因吧 后背,他胸膛越来越热,整个人被他笼在怀里被那独有的气息漫浸,渗入皮肤沿着骨血钻入心头。心像被火撩了,热腾腾的。 她不语,他习惯了她的沉默,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心像被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麻,微疼。他温柔地含住了她的耳尖,轻巧地舔过她的耳廓。 酥麻的感觉如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容嫣胸口一窒腿软了。 他拦腰将她抱紧,一只手探入衣襟,沿着小巧精致的肋骨根根向上攀,轻柔地撩拨。就在容嫣融化的那一刻,低哑道:“你跟我吧,跟了我便不用怕了。” 怀里人僵了一瞬,恍惚间似有动摇,可终了还是用仅存的意识摇了摇头。 她不想做外室,这是她的底线,不能破 虞墨戈眉心微蹙,随即一个打横将她抱起,朝西稍间去了。 有容嫣提供的线索,张捕头三日便将案子破了,至第五日,犯人一一抓获。 “是周仁父子和往日与他联系密切的地痞。” 张捕头主动将消息送到容宅。 据周仁交代,这事还是与买地有关: 钱员外将他告上公堂后,这些年积累下的财产悉数还债,一贫如洗,真叫一个落魄。而听闻自己被告和容嫣有关,他心生恨意。 可再恨又如何,自己潦倒且不说,他清楚容嫣和临安伯府的关系,不敢轻举妄动。如此又不甚甘心,便打起盗窃的主意 张捕头告之,除了被挥霍的些许银两,财物基本追回,待案子一结便会送回。容嫣感激,遣嬷嬷将备好的红包交给他。张捕头如何不可收,只道是分内之责。 容嫣亲自递与道:“县衙官差如此尽心,容家请他们吃酒也是应该的。” 闻言,张捕头目光品味地扫视容嫣,抱拳笑道:“替兄弟们谢过小姐。日后若有所需,您尽管提。” 送走张捕头,容嫣回身对杨嬷嬷道:“关门,将所有人唤到正堂!” 除杨嬷嬷和云寄,容宅还有三个护院个车夫c后院两个婆子及两个十三岁的小丫鬟。 此刻,所有人都集于前院正堂。 入容宅月余,还没见过小姐如此严肃,众人不免忐忑,心里七上八下。 容嫣把今儿张捕头的话讲来。李婆子嘴甜,一面道菩萨保佑,善恶有报,一面给小姐道喜。被她带动,其他几人也面露喜色,放松下来。 可接下来的话,大伙都惊住了。 “周仁说是碰巧摸索到后罩房的财物,可那夜我和嬷嬷看得清楚,他们是有备而来。从窜入到作案,没有丝毫阻滞。所以,家里一定出了内贼,与他们里应外合,狼狈为奸!” 容嫣一声喝,吓得小丫头瑟瑟不敢抬头。李婆子忙解释:“我们可不敢干这吃里爬外的事,那黑心的周仁,谁会与他为非作歹。” 吴护院浓眉皱起。“小姐若是怀疑我们,那便问周仁,问问到底是谁。清者自清,没做过的人,问心无愧!” “是谁明个便可知晓。” 容嫣冷道。“我已和张捕头谈过了。他的能力你们比我清楚,定会审得出来,何况周仁也并非守信之辈!”说着,巡视众人。 “从此刻开始,谁也不许出这个门。待明日张捕头审问后,依法拿办!” 遣散众人后,杨嬷嬷把大门锁上了,任谁也别想迈出一步—— 其实容嫣对此早有揣测,得知盗贼是周仁后,便更加确定了。 今儿把大家唤来,目的很简单,无非是招敲山震虎,引得内贼恐慌起了跑路的念头。要知道从容家逃,可比从府衙逃容易多了。 希望此人也如是想,今晚出现,不然她只能把一众人都交给衙门了。 前门被锁,后门直通容嫣所居的后院,两处都逃不掉。最佳位置便是前后院之间的花园,花园两个侧门虽都锁着,可园里靠墙的高树假山处处可做支撑,翻墙而越。 容嫣带着杨嬷嬷和云寄躲在花园的寒溏阁,这原是容父收藏书画的地方。前院来人,不管朝哪个方向去,都能看清。 等至二更也不见人出现,冷得容嫣脚都有些麻,云寄正要给小姐加斗篷,杨嬷嬷突然拉着她的手,使劲拽了拽,手指颤抖地指着西墙。 只见一个黑影穿过西侧的小竹林,直奔假山去了。三人跟出来,月光下,瞧着那背影容嫣心登时一紧,凉飕飕地,比这寒冬的夜还凉。 她站在他身后,唤了声: “赵护院!” 假山上黑影一颤,抖了起来。 容嫣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缓过神的赵护院,连头都没回,匍匐着身子继续上爬,腿脚不甚利落滑了两次才登上。眼看便要够到西墙了,却闻身后人冷道:“你今儿若翻出去,便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她也以为自己不会来。今儿和杨嬷嬷去寺庙本是想请张平安符,可绕到藏经阁便不自觉地踏上了那条熟悉的小径 “前日约好的,今儿当然要来。”说着,又从衣袖里摸出本书册,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犹豫道:“这《农政》我看过了,来还你。” 瞧她那不舍劲儿,虞墨戈淡笑,两根修长的指头夹过书,摊在掌心翻了翻。 “都看完了?” “看完了,不过不大懂。” “哪不懂?” 容嫣抬头。见他挑着眉梢望向自己,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人家风情之人相聚,不是品茗赏花,便是吟诗论画,他们两个却在这讨论农书?就算她问了,他一个五谷不分的纨绔公子懂吗? 她含笑上前。虞墨戈手抬得太高,她只得踮起脚尖,翻动他手中的书页。目光一扫指着一行字问道: “这个种棉花要‘精拣核,早下种,深根,短干,稀科,肥壅’,能不能具体解释一下,这个‘精拣核’要如何拣;‘深根’到底多深;‘稀科’要距离多少?” 说罢抬头,浓密的睫毛扇动,眨着眼睛与他对视。一双黑眸清澈,若银河流淌星辉漫落,美得让人深陷不能自拔 虞墨戈的心莫名漏了一拍—— 他猛然回神,目光无措地挪开。手掌一合扣上了书,哼笑道: “你故意的吧。” 若是问个南粮北调c屯垦水利,抑或经纶康济之术,他都能解释。可这农桑琐屑之务怕非农夫而不能答了。 就算是故意的吧。原来这个清傲的少爷也有被难住的时候。方才失神可是窘了?越想越觉得有趣,容嫣忍不住掩口笑了。 然他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容嫣惊。 瞧他认真的神情,莫不是生气了?她有点怕,颦眉抽手。 虞墨戈盯了她的手腕,忽而一笑。眉心的落拓复现,眼角都噙着抹得意。 “这是我送你的?” 容嫣低头,看着手腕上那只镂雕墨玉镯子登时羞红了脸,目光躲闪道:“是,是那只我觉得放着怪可惜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惩罚 此为防盗章,订阅少于40, 则24小时后正常阅读。  她握住胸前的热掌问:“几时了?” “巳初。”虞墨戈气息扑在后颈, 容嫣头皮一麻,“噌”地坐了起来。 用力过猛, 荒唐的后果尽显,腰背好阵酸痛。 巳初?完了完了,昨晚从后门悄悄离开容宅时, 她答应嬷嬷巳时前一定回去, 晚了被人发现便解释不清了。再说还约了郑庄头巳正来容宅,还有一个小时, 再不回来不及了。 容嫣匆忙下地, 只着了件鹅黄的肚兜, 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有点凉。她慌张拾起衣衫便穿, 扫见身上的吻痕有点悔了。以往都白日来, 除了那日醉酒这还是第一次留宿, 被他折腾得三更梆子敲了许久还没消停,也不知何时睡的, 一睡便睡到此刻。 她慌, 虞墨戈却闲适地倚在床边,以手撑头慵然地看着她。眼见她越急越乱, 中衣都穿反了,唇角勾起一抹笑来, 清淡柔和。 容嫣颦眉褪下中衣重穿, 手臂抬起牵动肚兜, 胸侧半方酥软乍泄,瞧在了虞墨戈的眼中。他喉头不禁一动,方才掌心里那绵软的感觉余存,于是长臂一伸又将她拦腰捞了回来,压在了身下。 复苏的欲望在他眼底愈浓,腿间的炙热更清晰,容嫣不敢直视,又急又窘地扭头推搡。 “别闹了,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她急的眼圈都红了。 虞墨戈眉间的紧绷瞬时化成了水,疼惜地看着她,拍了拍她的小脸无可奈何道:“我说你便信了,瞧瞧外面天还青着像巳时吗?辰时还未到呢!” 容嫣愣了,偏头看向窗外,可不是天还没亮透。 她长舒了口气,虞墨戈捏着她下巴将她扳了过来,直视自己。他眼眸深邃,目光柔和地在她脸上扫动,最后落在她水润的红唇上,蓦然低头吻住了。含混道: “还早着” 清晨的欲望极强,挣扎无力,被他吻得酥酥麻麻,容嫣半推半就地被卷了进去 她是知道空他太久的厉害了。好不容易结束一次,眼看着窗外越发光亮,还没待她缓过神来,又一波巨浪席卷,他带着她再次沉浮,彻底没了意识。 缠绵中,门外突然响起九羽的声音: “少爷,来客了。” “候着!”虞墨戈动作未停,声音却异常地平静。 九羽踟蹰,又道:“是二少爷。” 虞墨戈微顿,看着身下星眸微张娇喘的人道了句:“那也候着!”便环住她的腰猛然扣向自己,二人紧密无隙,融为一体 前院,虞墨戈一身直缀,挺拔着脊背迈入正堂,侧目瞥了眼来者,轻撩衫裾淡然地坐在了官帽椅上。 瞧见一脸寡淡的他,严璿便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道:“你让我早来,我为了你连家都没回,直接从栖仙楼赶来。你倒好,竟让我侯了一个时辰,你” 话没完,盯着他似想到什么,忽而一笑,点了点手指揶揄道:“啊,你不会金屋藏娇了吧!” 虞墨戈端着茶钟,沿着杯沿撩了他一眼,没应,继续喝茶。 严璿清亮的眼神一滞,转身坐在了他身边,兴奋道:“真藏了?不行,我可得看看是哪一个。”说着,起身便朝正堂通往后院的游廊去。 虞墨戈放下茶杯,哼笑一声,清冷道:“怎地?九羽的身手没领略够?” 闻言,严璿驻脚,回头瞪着他。 “你还好意思提。为了配合你,挨打不说,我被我家老爷子叫到京城好顿数落。眼看着熬到头了,又罚了我半年,我明年也别想回京了!” “在宛平陪我不是挺好吗?”虞墨戈笑道。 “谁乐意陪你!”严璿坐回椅子上。“不过你确定你回不去了?国公夫人找了我祖母,我家老爷子才派人来的。老太太们都惊动了,这是非让你回去不可啊。” “过了今日怕他便不这么想了。” “为何?”严璿纳罕道。 虞墨戈敛容,绝尘的脸肃冷峻峭,他看着严璿道:“这个日后再言,你回京该看的可都看到了?” 严璿面容俊朗清秀,桃花眼看谁都带三分情意,透着轻佻张扬。不过认真起来也颇有凛然之气,他凝眉道:“内阁值房我是进不去,票拟除了首辅没人敢带出来。倒是父亲书房的奏章和塘报我偷偷扫过了,除了辽东之急便是倭患,再不就是西南的小打小闹,没有其它了。” “套贼呢?” “套贼?”严璿浮夸地喊了声。“几代皇帝都平不了,你觉得虞晏清会去吗?” “案子一旦定性,内阁诏书已下,他还有选择吗?”虞墨戈漠然道。 严璿想了想,忧忡道:“那他若是平了呢?” “平?”虞墨戈冷笑,蔑然地摇了摇头,再不言其他了。 容宅后门是个死胡同,且只有两户人家,容家和当地乡绅冯家。不过冯府后院是片小竹林,后门不常走,便封上了。所以胡同里除了容家,基本没人走,而后门又连着容嫣所住的院子,朝这来的人更少了。 可杨嬷嬷还是不放心,天不亮便一直守在这,直到辰时末终于把她等回来了。 马车停在胡同口,外面人瞧不见里面的情况,直到容嫣下车入了自家后门,它才悄然离开。 杨嬷嬷见了容嫣,有怨不敢言,眉心拧出个大疙瘩。容嫣明白她是在为自己担忧,于是含笑拍了拍她的手宽慰她,独自去了东稍间沐浴。 走得匆忙,盥洗都没来得及。 可来不及盥洗,偏就来得及荒唐。 坐浴桶里,容嫣腿还有些发软,看着身上被他留下的痕迹,脸不自觉又红了。这一夜根本没睡多久,她都怀疑他合眼了没?哪来的那么多精力,即便许久不见,也不至于 容嫣突然觉得,他名声在外,又为花魁大打出手,可身边除了自己好似并没有其它女人,不止别院,连他身上都找不出其它女人的气息和痕迹。 这有点“名不符实”啊 还有她听到九羽道“二少爷”,哪个“二少爷”?整个宛平,能让九羽如此称呼的,除了徐井桐没有他人了。可徐井桐在京进学,难不成是那个严家二少爷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说过各取所需,互不干涉,本就没有关系的两个人了解那么多做什么。赶紧整理好了,怕是郑庄头就要到了。 果不其然,郑德裕担心误了时辰,天不亮便出门,巳初就到了容宅。不过他没叫门,而是在对面的小吃摊候着,直到巳正才登门。 郑德裕心里有数,他明白此行的意义,容家小姐一定是把汪家田庄买下了。不过他仍心存忐忑,也不知道这一见对自己是续还是辞。 容嫣见他很高兴,客气招待,言道此行一来是认认门,二来是商议田庄管理,郑德裕一颗心才算落地。 不仅落下了,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容家竟连同隔壁田庄的三百七十亩也归给了他。 “两个田庄相邻,故而改为一处,总归方便管理。不过这一改便是六百七十亩,大了些,佃户更是多,想来要辛苦您了,也不知您愿不愿接受。”容嫣含笑,恳切道。 郑德裕怔住了,久久没反应过来。 “郑庄头?” 听到容嫣唤他,郑德裕猛然缓过神来,耐不住喜悦地直点头。 愿意,当然愿意了!佣金按亩数算,哪个庄头会嫌田庄大,打理三百亩已是知足,如今竟是六百七十亩。他可真的是遇到贵人了! “小姐放心,我必将竭尽全力帮您打理好!不会让您失望的!” 容嫣笑着点了点头。她也希望自己没看错人。 和郑庄头签了聘用文书,又商议了来年开春的租赁计划,一切妥当后,容嫣心踏实了不少。 不过她也有自己的盘算。单靠租赁收益不大,这个时代农作物产量本身就低,还要看丰灾年。作为一个穿来且接受了这么多年社会主义价值观教育的人,即便受当下法律保护,可她还是狠不下心来灾年讨租,以致绝人生路。 为了避免这种尴尬,保证自己和佃户的双赢,她觉得应该下点功夫。虽说没接触过农事,农播她也不大懂,但她明白因地制宜,懂得要运用市场规律来做选择。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一直在研究这些。除了去见虞墨戈—— 是日,容嫣在翻过往的账簿,分析每年的农作产量。她从虞墨戈那借了些农书,不过十分之七八是农具介绍,技术性太强,读得有点吃力,唯是手边的这本《农政》还实用些。 杨嬷嬷端着绣篮进来。快到年底了,她赶着最近清闲,想给小姐做件新斗篷。 小姐喜素,选了蜜合色花草纹路的锦缎。可桃李花羡的年纪,未免太净了些,便想着在领口对襟上给她绣些什么,让她选样子,是攒心梅花,折枝梅花,还是绿萼绣梅 容嫣笑了。“怎都是梅花?” 杨嬷嬷茫然道:“小姐不是最喜欢梅?” 梅开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岁寒自赏,傲雪脱俗,她可没那气节。人生够孤单了,偏还选这么个意象来衬托,真想要注孤生? “海棠吧。”容嫣笑道。 海棠耐寒耐旱,生命力强;温和而不张扬,又有离愁思念之意。她也希望自己如此,能在这个陌生的环境扎根,平安顺遂。 杨嬷嬷若有所思地应下了。海棠绣得不多,还真得寻几个好看的样子来。听街坊道临街有个绣坊,不若去瞧瞧。正寻思着,忽而又想到什么,皱眉道: “听护院道,最近有几个陌生人鬼鬼祟祟,总朝咱宅子望,都好几日了。” 容嫣手里的笔顿住。 杨嬷嬷看了眼她手边的《农政》,压低了声音试探道:“不会是虞少爷的人吧。” 容嫣摇了摇头,继续翻着账簿。 “让护院留心点,把门都锁好,别管其他了。” 既然他们不讲理,她也不用顾忌情面了,于是一纸状书告上了公堂。 县尊为难—— 一面是上任知县之女,临安伯府少夫人表亲;另一面虽不过是个掌柜,可背景不浅。徽宣不仅供应权贵,更是皇商,京城显赫结交不少。宛平隶属京城,是京城门户,他一个小小知县,也是得罪不起。 这事,他眼下只能拖。 而容嫣怕的就是这个,再拖下去,租期日子将近,这官司也不用打了。况且,她急着要搬出去,远离是非。 路是人走的,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想搬总搬得了。再不济,另租个院子也一样过。 表姐瞧出她要走的决心,不理解。容嫣未做过多解释,只道要重新开始,不想寄人篱下。可表姐更是不懂了,再等几月也不迟啊,闹得好像徐家不容她似的。 容嫣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实际是不舍自己。 表姐自知劝不住,无奈,只得留她再好生想想,先回前院了。半路碰到徐井桐,提及此事,徐井桐惊:难道是自己那日吓到她了?和嫂嫂一分开他便直奔后院客房。然前脚还没踏进后院花园,便被徐井松捉住了,二话没说押着他回了大书房。 书房里,兄弟二人对峙。 “你喜欢容嫣?”徐井松面色阴沉问。 极少见兄长动怒,井桐有点紧张。“没,没有。” “撒谎,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从她来后你就没安分过!” 井桐心颤,声音极小道:“照顾而已” “还狡辩!”徐井松指着弟弟吼了一声,“照顾要拉着她手诉情吗!” 徐井桐震惊,瞪起双眼看着大哥。“你都看到了?” “哼!亏得人家还算个理智的,跑开了。我当时真恨不得上去扇你一巴掌!”井松身子突然前探,井桐以为真的要打他,下意识遮手躲了躲。 瞧他那胆小的模样,井松无奈。恨其不争地叹了一声,缓和语气道:“你真是糊涂啊,她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说是和离,还不是被弃。临安伯府岂能娶这样的人入门!” “谁说我要娶她了!”井桐突然道了句。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不娶你招惹她作甚!” 井桐瞥了眼兄长,嘟囔道:“不娶就不能留了,做姨娘,做妾不都可以吗” “混账!”井松手都扬起来了,到底没落下。“你人未婚娶先纳妾,名声还要不要了!” “临安伯府的少爷,就是纳妾也是良人,怎能纳一嫁妇!且她因何被弃?还不是无所出,纳这样的人,你让旁人如何评论你。既不能生养,又无助于仕途,只会道你是贪图美色!你人生还未开始,便要背上这些?” “我哪想这么多”井桐缩首道。 “你以为红颜祸水是如何来的!”徐井松怒喝。“她这辈子算是被和离毁了。好生的名门夫人不做,偏要逞强,到头来沦落至此。若有娘家扶持,还有个资本,再嫁也不成问题,可她因何来的宛平你不知?如今孤身一人,没个身世背景,她也只能给那些致仕之人为妾!更何况挂着不生养的名声,就算寻常人家想娶,也得考虑后世延绵吧。” 说着,徐井松冷哼一声。“别看她此刻倔强,早晚还是得回容府!” 徐井桐闻言,偷瞄了眼兄长道:“岂不是可惜了。” “你还贼心不死!”徐井松喝声,“算她懂事,知道要搬走。若不是那宣商不好应付,我早就把容宅给她腾出来了。我告诉你,不管她是走还是没走,你给我少往她身边凑!” 徐井桐不忿点头。 井松还欲说什么,忽而听到窗外有声。 井桐冲到窗口,只见一个白色小团子窜进了花丛。他回首笑道:“是三哥抱来的那只猫” 容嫣失魂落魄,连个招呼都没打独自出了门。想想方才那一幕,心中汪着口气,忿忿而不能发。 方才表姐来后院劝她,临走是落下了澜姐儿的小老虎,她本打算去送,然经过大书房,便听到了让她做梦也想不到话 弃妇c不能再嫁c连妾都不能做在表姐夫口中,她竟然连个“良人”都不算了! 她以为这个世界没想得那么复杂,其实是自己头脑简单。 人家早就把她定位好了,只她自己不清楚。 想想昨日还感慨徐井桐要“娶”自己而不是“纳”,此刻才明白他也不过将自己当玩物而已,从来就没动过真心。 本以为重生是个开始,然这一世还不及前世。前世就算离婚她还可以再嫁;这辈子,结婚生子对她不是奢望,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 徐井松说的对,她可以回容府,有了娘家支撑她再嫁也不难了。可她完全想象得出重返容家,他们会如何待她,她依旧是他们手里的筹码 三个多月前,容嫣抓住了背叛自己的未婚夫,还没待她反应过来,潇洒地和他说一声“滚蛋!”便坠楼了。老天要“弥补”这个遗憾似的,又给了她相同的剧本,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替原主选择了和离。 她以为这便是重生的意义,其实不过是老天跟她开的玩笑。和离后她才明白这个世界有多不待见她。 容嫣开始怀念曾经的生活,还有家人 在喧嚣的街上走了越久,越是觉得自己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容嫣想躲却躲不开,经过酒楼,不自觉迈进去,她想寻个清静的地方。 包厢已满,小厮给她找了隔间。隔间是一间厅堂用屏风隔出的几个空间,还算宽敞,只是偶有人语声响。但总归比外面安静。 上辈子容嫣不常喝,这辈子拘在后宅,无聊之刻落寞之总会拿出来饮。这是原身的习惯,为失败的婚姻而借酒消愁,得一时轻松和满足。不过她很少喝多,除了上一次。她是真的对那一家人失望透顶才会醉饮,结果一醉荒唐 她想到了虞墨戈。 原来他才是最“真诚”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骗自己,始终把她摆在她该在的位置—— 她只配做个外室 “咕噜噜”,一个白瓷小酒盅从对面屏风下滚出,撞到容嫣的桌角停下来。 随即屏风后走出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一面道着“抱歉”捡起酒盅,一面朝容嫣瞟了眼。容嫣没瞧他,也没应声,兀自喝着自己的酒。 男子见容嫣面无他色,眯起细眼顿了须臾,挑眉退回去了。 他一回去,屏风后窃窃私笑,随后见两人从屏风两端探头来瞧,瞧够了回去又是一阵肆笑。偶尔闻得有人笑语“美人”有人侃言“绝色”,容嫣冷笑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劝慰 此为防盗章,订阅少于40, 则24小时后正常阅读。  一面是上任知县之女, 临安伯府少夫人表亲;另一面虽不过是个掌柜,可背景不浅。徽宣不仅供应权贵, 更是皇商,京城显赫结交不少。宛平隶属京城,是京城门户, 他一个小小知县, 也是得罪不起。 这事,他眼下只能拖。 而容嫣怕的就是这个, 再拖下去, 租期日子将近, 这官司也不用打了。况且, 她急着要搬出去, 远离是非。 路是人走的, 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想搬总搬得了。再不济,另租个院子也一样过。 表姐瞧出她要走的决心, 不理解。容嫣未做过多解释, 只道要重新开始,不想寄人篱下。可表姐更是不懂了, 再等几月也不迟啊,闹得好像徐家不容她似的。 容嫣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 实际是不舍自己。 表姐自知劝不住, 无奈, 只得留她再好生想想,先回前院了。半路碰到徐井桐,提及此事,徐井桐惊:难道是自己那日吓到她了?和嫂嫂一分开他便直奔后院客房。然前脚还没踏进后院花园,便被徐井松捉住了,二话没说押着他回了大书房。 书房里,兄弟二人对峙。 “你喜欢容嫣?”徐井松面色阴沉问。 极少见兄长动怒,井桐有点紧张。“没,没有。” “撒谎,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从她来后你就没安分过!” 井桐心颤,声音极小道:“照顾而已” “还狡辩!”徐井松指着弟弟吼了一声,“照顾要拉着她手诉情吗!” 徐井桐震惊,瞪起双眼看着大哥。“你都看到了?” “哼!亏得人家还算个理智的,跑开了。我当时真恨不得上去扇你一巴掌!”井松身子突然前探,井桐以为真的要打他,下意识遮手躲了躲。 瞧他那胆小的模样,井松无奈。恨其不争地叹了一声,缓和语气道:“你真是糊涂啊,她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说是和离,还不是被弃。临安伯府岂能娶这样的人入门!” “谁说我要娶她了!”井桐突然道了句。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不娶你招惹她作甚!” 井桐瞥了眼兄长,嘟囔道:“不娶就不能留了,做姨娘,做妾不都可以吗” “混账!”井松手都扬起来了,到底没落下。“你人未婚娶先纳妾,名声还要不要了!” “临安伯府的少爷,就是纳妾也是良人,怎能纳一嫁妇!且她因何被弃?还不是无所出,纳这样的人,你让旁人如何评论你。既不能生养,又无助于仕途,只会道你是贪图美色!你人生还未开始,便要背上这些?” “我哪想这么多”井桐缩首道。 “你以为红颜祸水是如何来的!”徐井松怒喝。“她这辈子算是被和离毁了。好生的名门夫人不做,偏要逞强,到头来沦落至此。若有娘家扶持,还有个资本,再嫁也不成问题,可她因何来的宛平你不知?如今孤身一人,没个身世背景,她也只能给那些致仕之人为妾!更何况挂着不生养的名声,就算寻常人家想娶,也得考虑后世延绵吧。” 说着,徐井松冷哼一声。“别看她此刻倔强,早晚还是得回容府!” 徐井桐闻言,偷瞄了眼兄长道:“岂不是可惜了。” “你还贼心不死!”徐井松喝声,“算她懂事,知道要搬走。若不是那宣商不好应付,我早就把容宅给她腾出来了。我告诉你,不管她是走还是没走,你给我少往她身边凑!” 徐井桐不忿点头。 井松还欲说什么,忽而听到窗外有声。 井桐冲到窗口,只见一个白色小团子窜进了花丛。他回首笑道:“是三哥抱来的那只猫” 容嫣失魂落魄,连个招呼都没打独自出了门。想想方才那一幕,心中汪着口气,忿忿而不能发。 方才表姐来后院劝她,临走是落下了澜姐儿的小老虎,她本打算去送,然经过大书房,便听到了让她做梦也想不到话 弃妇c不能再嫁c连妾都不能做在表姐夫口中,她竟然连个“良人”都不算了! 她以为这个世界没想得那么复杂,其实是自己头脑简单。 人家早就把她定位好了,只她自己不清楚。 想想昨日还感慨徐井桐要“娶”自己而不是“纳”,此刻才明白他也不过将自己当玩物而已,从来就没动过真心。 本以为重生是个开始,然这一世还不及前世。前世就算离婚她还可以再嫁;这辈子,结婚生子对她不是奢望,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 徐井松说的对,她可以回容府,有了娘家支撑她再嫁也不难了。可她完全想象得出重返容家,他们会如何待她,她依旧是他们手里的筹码 三个多月前,容嫣抓住了背叛自己的未婚夫,还没待她反应过来,潇洒地和他说一声“滚蛋!”便坠楼了。老天要“弥补”这个遗憾似的,又给了她相同的剧本,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替原主选择了和离。 她以为这便是重生的意义,其实不过是老天跟她开的玩笑。和离后她才明白这个世界有多不待见她。 容嫣开始怀念曾经的生活,还有家人 在喧嚣的街上走了越久,越是觉得自己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容嫣想躲却躲不开,经过酒楼,不自觉迈进去,她想寻个清静的地方。 包厢已满,小厮给她找了隔间。隔间是一间厅堂用屏风隔出的几个空间,还算宽敞,只是偶有人语声响。但总归比外面安静。 上辈子容嫣不常喝,这辈子拘在后宅,无聊之刻落寞之总会拿出来饮。这是原身的习惯,为失败的婚姻而借酒消愁,得一时轻松和满足。不过她很少喝多,除了上一次。她是真的对那一家人失望透顶才会醉饮,结果一醉荒唐 她想到了虞墨戈。 原来他才是最“真诚”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骗自己,始终把她摆在她该在的位置—— 她只配做个外室 “咕噜噜”,一个白瓷小酒盅从对面屏风下滚出,撞到容嫣的桌角停下来。 随即屏风后走出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一面道着“抱歉”捡起酒盅,一面朝容嫣瞟了眼。容嫣没瞧他,也没应声,兀自喝着自己的酒。 男子见容嫣面无他色,眯起细眼顿了须臾,挑眉退回去了。 他一回去,屏风后窃窃私笑,随后见两人从屏风两端探头来瞧,瞧够了回去又是一阵肆笑。偶尔闻得有人笑语“美人”有人侃言“绝色”,容嫣冷笑一声。 美人?她可是“红颜祸水”! 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竟成了“祸水”。 凭什么男人为所欲为,女人便要担此罪名。心术不正的分明是他们,是徐井桐!凭什么她就一定要做男人的附属,她为自己争取,重获自由,到头来竟连良人都不算了,再嫁的权利都被剥夺。她就该被男人挑来拣去,任人耍玩吗? 对面又一只酒盅滚了过来,一白衫男子笑容佻薄,毫不避讳地窜进隔间。一面学着方才那魁梧大汉道“抱歉”,一面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容嫣身上扫着。 容嫣没动,唯是蓦地撩起眼皮,眸中凝了寒气般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凛如冷风,在白衫男子的心头扫过,凉飕飕的。惊得他笑容僵住,酒杯都没敢捡转身溜了回去。 接着,屏风后又是一阵笑。 被闹得没心情再喝,容嫣结款回返。 已是傍晚,天色渐黑,她得赶紧回去。 溯风凛冽,吹得睁不开眼。喝了暖酒确实能御寒,可酒意极尽发挥,头有点晕。她没喝多少,却不曾想那酒劲儿这般大,此刻意识有点跟不上,脚也开始不听话。她努力清醒地撑着墙前行,却发现自己走的是去容宅的路 去吧,容宅离得更近些。那是她的家,她凭什么不能去 这是容宅吗?到了? 她抬头看看。 不是,是那边可怎就不过去呢。 容嫣窜进胡同里,贴着墙角打转。忽而瞧见胡同口,昏暗中有几个身影 眼前在晃。是一个还是两个?不是,是三个。看着身影越来越近,她查着又像四个还有一个穿白衫的看着眼熟 她有点慌,摇了摇头待她揉清眼睛再抬头时,一个人都没有了。 哪去了? 好像有什么声音,谁在嚎啕? 不管了,她得赶紧回家 不对,她家在金谷大厦b座十六层,她得坐电梯。怎么这么暗,没电了? 容嫣太累了,靠着墙的身子不稳,眼看便要摔倒一双手握紧她的肩膀将她提了起来,朝墙上一按,把她撑住了。 容嫣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对方,认清对面人后安心地舒了口气。忽而又咧嘴笑了,指尖点了点,不受控制的手差点戳到他鼻子。 “虞少爷,是你啊,巧” 巧?若不是他跟着,天晓得会发生什么。虞墨戈眉心皱起: “一人出来喝酒,你胆子可是够大。” ≈160;闻言,容嫣愣了,随即冷笑。“背世弃俗的和离我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 话语无限凉苦,虞墨戈心震。晌午徐井桐和弟弟的话,他听到了,看来她也听到了。 “其实你有的选择。” 选择什么?回通州,还是做他外室? 确实,以他的身份做他外室,她不亏,依然可以锦衣玉食安枕无忧,可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带着醉意地看着他,从他冷峭的眉扫到挺直的鼻梁,最后落在他的薄唇上。不论是那次荒唐,还是几日相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他,甚至有一丝好感,但这种好感不足以让她放弃追求,去过她不想要的生活。 容嫣没应他。二人沉默,相持太久她快撑不住了,眼皮一垂又要倒。虞墨戈两只手只得架在她腋下,一条腿顶住她的膝盖不叫她弯曲摔倒。 如此,二人紧贴,他低头看着她。容嫣低垂的睫毛水莹莹的,原本白皙的小脸殷红一片,一直红到了脖根,衣衫略散,连露出的精致锁骨都是红的。 被他撑住,她再次挑起眼皮看他,目光呆愣愣地落在他唇角,见有块暗红污迹,手下意识抬起,纤纤食指在那抹了一下。 指尖柔软冰凉凉的,从他嘴角划到下唇,点过他硬朗的下巴,带着一束电流猛然击中他的心,他心头一颤。 “是血啊,你受伤了?!” 她颦眉朝他靠近。那束电流瞬间化作燥热,他喉结滚动。见她眼神迷离地望着自己,带着酒后诱人的媚态,虞墨戈忍耐,舔了舔唇角的血迹捉住了她的手,嗓音低沉压抑道:“你醉了,我带你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解释 此为防盗章, 订阅少于40, 则24小时后正常阅读。 两辆马车脚前脚后赶到, 虞墨戈钻了这空子, 佯做不知,款待容嫣主仆。赵护院也识出了同出城的虞家马车, 不过有临安伯府这层关系, 云寄和赵护院未曾怀疑。 可偏偏地, 夜半寂静, 虞墨戈荒唐地进了她房间。 容嫣穿越而来,不喜人守夜, 独自睡在空阔的客房,虞墨戈的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可他不以为然,什么都没说, 查看了她受伤的脚, 抱着她安静地睡了。 其实他不止为看自己的脚吧—— 他抱着她, 被他抵着时她已经默认了。可他什么也没做, 按捺着呼吸一动未动。 客房凉意重, 被他烘着暖暖的。累了一日, 下晌在他怀里的倦意再次侵袭,她很快便睡着了。一夜沉稳, 连他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用过早饭容嫣去和虞墨戈道别。他看看她的脚, 建议她莫要心急, 待用过药脚消肿些再走也不迟, 况且刚刚下过雪, 路必不好走。后日他也要返回,二人可结伴同行,彼此有个照应。 路确实不好走,容家只赵护院一个男人,半路车若被困仅凭他一人之力很难解决,他下意识点点头。不过还得看主家的。 容嫣犹豫。 出不去是实情,留宿也实属无奈。她担心的不是这个,她是急着想趁此机会把田庄的事处理妥当,钱员外急着回安徽,拖不得了。 虞墨戈似觉出她的顾虑,询问可是要去田庄?容嫣点头。 他想了想,平静道:若非去不可,那便乘轿吧。田庄和虞家庄园相距不远,比起颠簸的马车,轿子更稳更轻便,穿径入门免得下地走路。 如此最好,容嫣谢过虞少爷,匆匆出门了。 看着离开的主仆几人,虞墨戈唤了一声。 “九羽,随着吧。” 按照虞墨戈的说法,容嫣应该找个中间人。可包括赵护院在内,主仆四人都是外来户,没有熟人。想来想去,容嫣决定去找郑庄头—— 郑德裕略显尴尬,但对直言不讳的小姐也颇敬佩。他讪笑道:从南到北,不管是哪儿,庄头和东家间便没有清清白白的。即便是自己,极尽全力本分,也不敢保证没占东家分毫,没亏佃户一丝。 不过说起钱家田庄的周庄头,他只道了一句:此人非良善。 两家离得近,熟悉,佃户们时常是租过这家租那家。至于引荐,他可以推荐从自己这去了那边的农户。不过介绍归介绍,人家说不说,他无能为力。 能介绍就好。容嫣郑重起身,谢过郑庄头,郑庄头赶忙拦下。 且不说身份高低,瞧她那脚也不忍啊。昨个来时还好好的,这必是新伤。外面又飘起小雪了,她一个弱如蒲柳的小姐,顶雪带伤还这般坚持,怪有韧劲儿的。 若非冲着这,他也不会得罪人帮她。 不过她所为,也都是为了田庄。郑庄头突然觉得,若她是东家许也不会差。于是临了又问了句:“您确定不考虑我们田庄了吗?” 容嫣笑笑没答复,不确定的事还是不要给承诺了。 郑庄头介绍的佃户姓王,因这两年家遭变故,故而高价租了钱家的地。都道钱家地肥,旱涝保收,只盼能有个好收成。 王佃户见了容嫣,极是抵触。知晓容嫣是新东家,来了解田庄,王佃户将信将疑,担心这又是周庄头使的计。不过瞧她神情的认真,且骨子里透着贵气,也不似周庄头能请得来的。又听闻有郑庄头介绍,便稍稍放松了警惕。 况且眼下自己这情况,怕连个囫囵年都过不去了,还不是周仁害的,于是索性道了来。 田庄还没姓钱,周仁就在这了。他熟悉田庄,又和县丞沾亲,故而钱员外没换人。钱员外呢,是礼部员外郎,常住京城,对宛平的田庄也不是很用心,近十年的功夫里,他没有来几次,周仁倒也乖巧,按时给他送租金。 可是,这只是面上的事—— 都道钱家地好,东家好说话,可实际呢?地是好地,租金也高。七成租子,若丰年勉强还够;可若赶个灾年,不要说收,自己还要往里搭啊。而且一租就是几年,几年下来,一年年地挨饿不说,反倒欠他的了。 “七成?哪有这么高的租子。”杨嬷嬷叹道,通州最高也不过五成而已,还得视年头而定! 王佃户冷哼。“不高哪来的油水!不高这些年怎把自己从庄头喂成东家!他还给儿子还置了块地呢。说起他那儿子更是堵!” 王佃户越说越气,田庄没聊多少,倒是东一笔西一件地把周仁这么些年做过的事道了来。 周仁仗着和县丞有亲故,横行霸道。欺压佃户不许他们对外说,你今儿说出去,他明个就能在地里找话头,不是提高租子,就是践踏苗子,寻各种理由找麻烦。他家有两只斗,正常的厚沿斗和薄沿斗,外面看大小相同,可内里那薄的能多装出二升米,五斗下来实打实的六斗啊。谁若是惹了他,他便拿那大斗出来收租,大伙背后叫他周大斗也是这么来的。 最过分的是他儿子周群,看中孙家佃户小女儿,人家不愿嫁,他便翻来覆去地找麻烦。架不住折腾,反正女孩不值钱,嫁谁都是嫁,周家小子虽横楞了些,总归伺候好了能混口饱饭。 可同意了才知,那周家儿子早定亲了,把孙家姑娘娶来是为妾。妾啊!谁家大姑娘给他做妾!何况寻常百姓是禁止纳妾的!他无视律法不说,转手竟把那姑娘给卖了!作孽! 王佃户说了很多,容嫣默默听着。 果然没错,周仁还真是个祸害。她想踏实买下田庄,这也是一关,这祸害没那么容易甩掉。 临走前,容嫣让杨嬷嬷给王佃户留了银两,让他先过个安稳年。王佃户感激不已,拉着老小抹泪跪道:新东家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话说得让人好不心酸。容嫣决心这田庄她一定要买下。然坐在轿子里细想今日的事,突然来了主意 这两日走了好几个地方。虞墨戈建议不错,她道自己是新东家,农户便以为她是来考量周庄头的,巴不得他走,便无所忌惮,一个为一个引荐,容嫣回来时很晚了。 用过晚饭,杨嬷嬷给容嫣搽药。脚伤不重,加之处理得及时妥当,不是很肿。趁杨嬷嬷端热水的功夫她站了起来,没有想象的那么吃力。可杨嬷嬷进门一见,吓得水盆差点没跌在地上。 “祖宗,可不行啊!”杨嬷嬷赶忙掺她坐下。 容嫣歉意笑笑,抬了抬脚。“没事了,真的,不疼了。” “那也不行!” 杨嬷嬷一面讲道理,一面用巾帕给她热敷。容嫣看着脚凝神:“若无碍了,我想早点回去。” 闻言,杨嬷嬷的手顿住。 她何尝不想呢?小姐待在虞墨戈身边,她总得提心吊胆。这两日睡在隔壁耳房,她有心留意,知道他来过。 杨嬷嬷想到前日相遇那幕,虞墨戈抱着小姐,二人相对,温情脉脉。若是寻常男女,她自然高兴,可他二人不行。虞墨戈不会娶小姐的,她不想容嫣陷得太深。当初对秦晏之,她已经受过一次伤了,不想她再遭受第二次。何况秦晏之还能给她个名分,而虞墨戈呢 明知她受伤,还来胡闹,搅她歇息。 还是赶紧回吧,真不想看他们再如此下去。 杨嬷嬷一直守着容嫣,直到天黑尽,小姐上床歇息了才踟蹰离开。容嫣不知她心思,也没精神去猜,她太乏,头沾到枕头便睡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床好似动了。接着被子被掀起,窜了丝凉气进来,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接着,一双手环住了她的腰,温热从后面将她包围 她知道,他又来了。 昨晚也是如此,他趁她睡着的时候钻进来,依旧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她。 可今晚他尤其地热,气息压抑,连身子都因克制而变得僵硬。他在忍—— 容嫣翻了个身,忽闻头顶人猛然吸了口气,她赶紧扭着身子朝后退这一扭,他热烫的感觉更清晰了。 虞墨戈深叹一声抱紧了她。 “别动了!”他声音低沉嘶哑道。“再动我怕是忍不住了。” 容嫣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连胃壁都烧得发烫。她头埋在他怀里,气息柔弱,小声道:“可以不用忍” 最后一个音落定,只闻他喉间一声闷响,如压抑被释放,还没待她反应过来,便被他欺在了身下。滚烫的气息扑来,她娇艳无双的脸红得诱人,绯色朝着颈脖蔓延,像一朵悄悄绽放的罂粟,勾人心魄。 容嫣屏住呼吸,撞进了他深不可测的墨瞳,惊愕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必来” 话还没说完,恍惚见他唇角闪过一抹笑意,随即便什么都看不清了。她的唇被他堵上了,所有的话,都随着他灵活的舌勾入腹中 一阵酥麻直冲心头,容嫣胸口膨胀,意识淡了。 她最怕的便是他的吻,比酒醉得还快 算了,明日便要分开了,就任他吧。 虞墨戈的吻急促而轻柔,沿着她的颈线一直滑到了精致的锁骨,流连不去,他埋在她颈间含混道:“还疼吗?” “嗯?”容嫣迷离,用仅剩的意识想到他应该是在问自己的脚。 “不疼了。” 随着声音缥缈而出,虞墨戈手指轻挑,容嫣中衣被剥落,只剩下堪堪掩住胸前的一抹墨绿。虞墨戈的吻继续向下,手覆上了她肚兜下的滑腻 “有点痒。”容嫣轻道。 虞墨戈低笑,放轻了作动。“过会儿就不痒了。” 容嫣摇头,颦眉去推他的手。“不行,痒” 她扭着身子抵触。突然意识到不对,他停了动作低头看着她。见身下人脸色熏红,神情难耐。他突然反应出什么,掀开她遮着小腹的肚兜,怔了住 他佻笑低头看她。 容嫣肌肤白得透明,从耳根一直红到脸颊,攀至鼻尖。精致的小鼻尖渗出汗珠,一下一下地点着他胸口,像戳着他的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深刻 此为防盗章,订阅少于40, 则24小时后正常阅读。 话落, 赵护院一个哆嗦, 险些没从假山上掉下来。被捕头逮住那可就真毁了。他匆匆爬下来, 脚一落地转身而跪, 伏在容嫣面前,泣不成声。 容嫣安静地看着他, 沉默不语。 哭了一刻钟, 赵护院渐渐平复, 将事情原委道来:之前和小姐去田庄,周仁热情招待, 二人便多聊了几句。就这么个泛泛之交,怕连“交”都不算, 让他栽了跟头。 周仁出事后私下找过他,打听容家财产。看清他的本性赵护院明白他没怀好意,拒绝了。可他哪肯罢休,竟蓄意威胁, 寻几个地痞去滋扰妻女。 “所以你就把小姐出卖了!”杨嬷嬷气愤地指着他喝道。 赵护院泪流满面。“对您而言, 他没钱没势不算什么,他也不敢惹您。可对我们不一样, 他手底下一群泼皮无赖, 我不得不怕。我们本就是外来户, 无依无靠;我老来得女, 小女才十四, 我不能眼看着婆娘闺女受欺负啊。” “那为何不与我说?”容嫣问道。“怕我不管她们?” 赵护院哽住。虽相处月余,但他清楚小姐是个仁善之人,不会放着不管。可一切都晚了,他悔叹了声。 “我问你,你可周仁的钱了?” 他忙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不会做那昧良心的事!” “你这还不算昧良心!”杨嬷嬷嫌恶地补了句。 赵护院无颜,捂住脸又痛哭起来。挺大的男人,遇事就知道哭,也是够窝囊了,不怪被人拿捏。杨嬷嬷怒其不争地剜了他一眼。 容嫣叹声。“说你没良心也不尽然。那日把财物从后罩房挪到东厢,你也在,想来他们没动东厢是因你没说。既然你给我留了路,我也留你一条。” 这可不是心软的时候!杨嬷嬷焦灼地扯着容嫣的衣袖。 容嫣摆手,继续道:“今儿这事大伙都知道了,无规不成方圆,谁家都得有个章程,为了以戒他人我留不得你。如方才所言,我给你活路,不将你移交官府,趁天亮之前离开吧。这事我再不追究,你我主仆的情分也就此断了。” 说罢,再没看他一眼,带着杨嬷嬷和云寄回后院了。 路上,杨嬷嬷困惑,不住地朝西墙望,直到入了内室才忍不住问道:“便这样算了?张捕头那如何交代?墙外” “墙外没人。”容嫣脱下斗篷递给她,见她怔得不知接便兀自挂在花梨架上。“不管是谁,我明白此人非真心要害我,且多少也猜到是赵护院,只有他接触过周仁。所以我没告诉张捕头,给他留条生路吧。” 云寄铺着床,不禁叹道:“小姐真是心善。” 容嫣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心善也要分对谁,因何事。”说着上了床,云寄忙把被子铺开,容嫣顺势拉住了她手。“你知道我方才为何带着你去花园吗?” 云寄有点不知所措,小心道:“因为小姐信任我” “对。”容嫣目光肯定。“我当初挑你来,不仅仅因为你是表姐的陪嫁,更多是因为你的秉性。你不争不抢,踏实勤恳,不管是这么些年依旧是个二等丫鬟,还是被我挑到容宅,都没抱怨过。我喜欢你的稳重。我知道我这比不得伯府,但我讨了你,必然会待你如亲人,如杨嬷嬷一般。”说着容嫣看了眼杨嬷嬷,嬷嬷温慈回笑,点了点头。 云寄也低头抿笑,又给小姐提了提盖在腿上的被子。 看着她身上的那件茱萸纹比夹,容嫣又道:“在伯府留得久,对曾朝夕相处的人有惦念,这我理解,也不反对你们接触。但你要时刻记住,你已经是容宅的人了。” 话语虽柔,却字字敲在云寄心头。小姐突然对自己说这些话,大抵还是因为赵护院的事惊了心。寄云眉头紧拧,笃定道:“小姐放心,从伯府出来那刻,奴婢便把自己当容家人了,奴婢绝不会做出对不起小姐的事来。” 容嫣拍了拍她手背。“我知道。我只想问问前几日去伯府,你可与湘雨提我去田庄的事了?” 云寄突然僵住,瞪着眼睛茫然道:“提,提了。她道您走路看着不稳,我便提您脚伤了” 容嫣神情一凝,追问:“可还有其它?” “没有了。”云寄摇头,忽而又想起什么。“倒是那日在琳琅阁,奴婢下楼移马车时,遇到了伯府后院的吕嬷嬷。她说小姐的簪子落下了,便一路跟着送来,结果还闹了个乌龙,那簪子不是您的。我们聊了会,东拉西扯无非就是问候小姐起居的事,还问您有没有宛平的熟人。” “那你如何答的?” “应该没有。”云寄惴惴道。“小姐,我不知道这话不该提” 见她神情惶然,忧心她再多想。容嫣浅笑,安慰道:“无碍,我只是怕表姐担心而已。也怪我没事前与你嘱咐。主仆也要磨合不是,日后你若有不清楚的便问杨嬷嬷。”“好了,天晚都累了,都去歇息吧。”说罢,她扯着被躺下了。 杨嬷嬷挑暗灯花,带着云寄退出去了。 容嫣躺在床上,辗转无眠。 原来那日在她琳琅阁窗口看到与云寄说话的夫人,是徐静姝的乳母吕嬷嬷。二人向来无甚交集,何况送簪子这种事如何用得上她,怕目的还是在打听自己吧,为自家主子。 难不成徐静姝发现什么了? 容嫣想不出答案,翻了个身。然忆起今儿的事,全都是教训啊。 对人信任是应该的,但不能一点防备都没有。有些人是有意,而有些人则是无心。不管是赵护院,还是云寄,到底都是自己大意了。 以现在的生活环境,她不可能再如前世那般自如,她得留心着身边的每一双眼睛 这一夜容嫣睡得并不好,她又梦到了曾经的家人,思念幽深。于是第二日,解决了赵庄头的事,容嫣突然想要去澹华寺,杨嬷嬷皱眉。 容嫣笑道:“我是要去求佛,真的是求佛。” 她是想找份心灵寄托 澹华寺虽远离繁华,却香火颇旺。知客僧引着容嫣去了大雄宝殿,容嫣燃香叩拜。 前世奶奶虔诚礼佛,常会给她讲些佛理。容嫣不往心里去,笑她一个接受唯物论哲学的老知识分子竟也崇这些。奶奶总是慈笑道:哲学让人精神富庶,而佛学则是灵魂上的追求。 不管懂不懂,穿越这事涉及灵魂,她信了。容嫣祈求佛祖保佑在那边的父母平安,也希望自己的生活顺遂。 拜过之后,她又带着杨嬷嬷转去藏经阁听尘了大师讲经。 方坐不多时,有位七八岁的小沙弥出现在她身边,施礼低声道:“您可是容家小姐?” 容嫣微微点头。 小沙弥咧嘴笑了,眼底浮出两个小酒窝,纯真稚气。“有位施主道是小姐友人,此刻在上客堂候着,请小姐移步。” 容嫣纳罕,问及姓名,小沙弥扭眉摇头,只道是个二十几岁的高大男子其他再描不出了。 友人,男子她似乎猜到是谁了 到了上客堂,小沙弥施礼退下。容嫣推门而望,没有人。她提裙迈入朝次间去,杨嬷嬷随后掩门。还没待门扇合拢,便闻容嫣一声尖叫,吓得她一个冷颤猛然回身。 面前,容嫣直挺挺地僵住,而她身后,一年纪不过二十五六的男子贴着她,手里的一把短刀正架在她脖子上! 杨嬷嬷惊得暖手“咣”地掉在地上。 “把门关上!” 男子低吼。与此同时,寒光闪动,刀朝容嫣的脖子又近了。 怕伤了小姐杨嬷嬷不敢上前,只得把门关上。 “你是谁!你,你想干什么!放了我家小姐!”她指着男子道。 男子没应,架着容嫣坐在椅子上,单手扯过她胳膊,抽出早已准备好的绳子捆上了。杨嬷嬷几欲上前,都被他阴冷的目光给吓了回去,他握刀的手始终没离容嫣。 “你到底是谁?我与你可有仇怨?”容嫣努力平静问。 男子冷笑,刀背在她锁骨的位置拍了拍。“有,仇大着呢!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你看看,看看我像谁?”说着,刀尖指着她颈喉,站在了她面前。 容嫣这才看清他真容。方额细眼,两腮凹陷,一副刁钻刻薄像。皮肤倒是白细,可全然不似读书人,眼神流转带着刁滑,倒像个市井无赖。不过正是这眼神,看着有点熟—— “想不起来?那我提醒你!”他唇角挑起抹阴森。“我姓周,名群!” 周群! 周庄头的儿子周群! “你,你,你不是被抓了吗!”杨嬷嬷惊恐道。 周群目光依旧未离容嫣。见她因惊吓而脸色苍白,便觉得十分解气,刀尖提起她下巴,奸笑道:“我命大啊,审讯的路上逃出来了。那么多人偏就让我甩掉了,你说老天是不是眷顾我,引着我来找你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提亲 此为防盗章, 订阅少于40,则24小时后正常阅读。 昨夜的片段在脑海中回放 隔间, 男人,醉酒, 被跟踪然后遇到他 她不记得和虞墨戈相遇后都发生了什么, 唯一留下的只有感官上的记忆, 和离开通州那晚一样:纵情一夜,荒唐至极。 今儿这记忆似乎比上一次还要过分,感觉更强烈。 她努力平复,怕惊醒他, 头都没敢回悄悄起身。才一撑起, 浑身酸疼得都快散架了。想到昨夜的疯狂,容嫣羞得直咬牙,忍着颤抖的胳膊要起来, 然一个没撑住又倒了回去。床震得微颤, 只听身边人轻哼了一声, 翻身伸臂,将她环了住。 容嫣屏息, 余光扫向他。 他轮廓深邃,五官精致得每一寸都似经过精准计算细细雕刻出的一般。皮肤白皙,在细碎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云端之上的幻影, 遥不可及, 一碰即碎。 见惯了他慵懒的清冷, 此刻他安安静静地睡着,没有凌然的气势,连棱角都柔了许多,唯是眉心不自觉地蹙起,透着淡淡的清寂。 待他呼吸逐渐均匀,容嫣轻抬他的胳膊,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悄悄下床,踮着脚尖把自己零落的衣衫拣起。 她一面穿衣,一面环视四周。 房间很大,面阔五间,她应该是在西稍间。房内装饰典雅富贵,瞧着紫檀小几琉璃花瓠,墙上的征明真迹,她也知这不是酒楼也不是客栈。 她尽量放低声音走到明间,透过窗格上蝉翼府纱,见门口侍卫把守,几个丫鬟正恭敬地侯着,她有点慌。 就这么走出去?她不敢。 容嫣慌张环望,见西次间花梨束腰长桌上的后窗开着,眼神一亮,想都未想硬着头皮蹬着椅子要逃。 才够到窗边,一只大手扣在她小腹,猛然回拉。随着一声惊叫,她被身后人捞进了怀里。 后背撞在他紧实的胸膛上,有点疼。她蹙了蹙眉,握着腰间的手臂仰头,一眼撞上了虞墨戈正低头望她的深眸。 他眼底溢笑,慵懒地挑了挑唇角,随即像对待小动物一般将她夹起,丢回了床上。 这一夹一丢,让容嫣生了恐惧。她拢了拢衣襟,怵声道:“昨晚喝多了,我都不记得了。你,你让我走吧。” 看着她乖巧的模样,虞墨戈蓦地笑了。 醉酒和清醒的她判若两人—— 昨夜她哭着一次次在他身下讨饶,却在忘情时无意识迎合。既纯美得让人动容,又妖媚得让人痴迷。谁能想象这便是白日里那个谨慎刻板的姑娘,说尤物也不为过。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可以,你要走没人拦你。但那窗对着园林,出不去的。” 容嫣猛然起身。忽而想到什么,茫然问:“这是哪?” “我的别院。” 虞家别院?完了完了,让人看见她从这出去,更解释不清了。 容嫣清媚的小脸霎时惨白,愣了半晌,又神色绝望地坐了回去。 虞墨戈从多宝阁的漆匣里拿出一只瓷瓶,走过来,方坐在她身边,她蹭地站了起来。他无奈一笑,拉她坐下,伸手便去解她衣衫。 容嫣吓得直朝后躲。 他握着瓷瓶,朝她身上扫了一眼,道:“帮你擦药。” “不用!”容嫣拒绝。可想到起床时身上青红相间的痕迹,若被嬷嬷发现,真不好解释,于是犹豫地去接药瓶,小声道:“我自己来。” “你够得到吗?” 说着,左手朝她腰间系带一扯,右手连同内外衫齐齐拉了下来,一气呵成。容嫣还没反应过来,半个肩背已露他眼前。 她挣扎,他按着她肩不叫她动,另一只手仔细地给她搽药。嫩滑若玉的肌肤上,尽是殷红的吻痕,每每碰触,都会让她下意识挺直腰身。 他昨晚失控了,因她 “跟我吧!”身后,他手指未停,淡淡道。 容嫣没应声。 跟他,做外室吗?那她真成了自己厌恶的尤姨娘了。用她现代的芯思考,外室和小三有什么区别?也许这个时代能够接受,但她不能。 他未婚未娶,自己应该算不上三。也可能连三都不是,以他的性子,她可能是四c五,或者六 想到这容嫣冷笑。他手一滞,问道: “讨厌我?” 凉丝丝的药膏被他带着温度的指腹涂抹开,有些热,热得直窜心头。她想了想,摇头。 身后响起低沉的哼笑。 虞墨戈指尖点了点她白嫩的皮肤,随着微颤一片晕红散开。她对他有反应,不会讨厌的,她需要他就如他需要她一样。 “跟了我,我可以护着你。” 她依旧摇头。 后背的药涂好了,他拉起她的衣衫,扳过她背对自己的身子,将剩下的药膏放在她手里。容嫣低头一动不动,连表情都凝住了,秀眉深颦,紧抿着唇似在抉择。 虞墨戈慵然而笑。“好吧,我可以等。” 又是一阵沉默 容嫣攥着瓷瓶的手紧得发白,衣衫也顾不得整,失神凝思。 直到他手又伸到腰间,她突然醒了,惊诧地看着他拣起散落的系带,帮她系了上。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绕动,不算熟练,但很认真。 他平时也这样对待其他女人吗? 容嫣看着他清冷的脸。即便离他最近,近得他在她体内放纵时,他依旧带着浅淡的疏离和凉薄。这种人不会有感情的,这些只是维持交际的手段罢了。 这样也好—— “我同意。” 她声音微弱,像跟羽毛撩了一下他的耳膜。他手顿住,看着她。她继续道:“但我不会做你外室。” 话一出口,男人收回了手。眸色蒙了一层深沉,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那你想做什么?” 他磁性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分警觉。容嫣知道他是误会了,摇头道: “我什么都不做。”“我们可以维持这种关系,但不需要你养我,对你我也没有义务。我们互不干涉,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既然对彼此都有好感又得不到想要的婚姻,这种关系最好。 她的生活,自己说的算。 虞墨戈盯着她,眸色越来越深,深不可测。半晌,他神情慵懒,眼角微扬轻佻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容嫣看着他,眼神如清晨的阳光,明媚,柔和,却带着独有倔强。连软糯的声音都透着股坚定。“我知道。所以我们都不耽误彼此,如果哪日你走了,我不会伤心;我离开了,你也不必挽留。” 不谈感情,便不会受伤。 “好。”他顿了顿。“只要你喜欢。” 容嫣暗舒了口气,还担心他会坚持,没想到答应得痛快。不过想想也是,既满足彼此,又避免不必要的牵扯,何乐而不为呢。 “这件事不能让他人知晓。还有,一切都待我宅子收回了再说。” 虞墨戈狭目微眯,低哑着声音笑意不明道: “好。” 被顺利送出别院,容嫣没回临安伯府,为了有足够的时间调整心态,她先去了容宅。路上,想到方才所作的决定,她仍感到不可思议。 就这么答应了?她觉得自己有点冲动。但细想这种冲动不是没有原因的:整个世界都觉得她叛逆,弃她如敝履,她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逢迎他们? 什么礼教恭顺明德,遵循这些,她要么在秦家凄凉一生等着被休;要么嫁给致仕的垂垂老者为妻为妾。哪个她都不甘。 所以生活如此不待见她,何必还要讨它欢心。 她想按自己的方式去过 正想着,容宅到了。 她款款走上台阶伸手去扣门,才一用力,门开了。容嫣惊诧—— 门厅的单扇门也是开着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当初拦着自己的小厮也不知所踪。她唤了一声,没人应,便犹豫地绕过了影壁。 庭院冷清清的。入了正房,不要说人,除了原有的家具,房中的饰物用具全都不见了。这一看便是搬走了,且搬得匆忙,房里错位的椅凳略显凌乱。 这有点措手不及。 劝了那么久不肯走,这一夜功夫便人间蒸发了?当初那么坚持,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他们下了决心?可即便要搬,也该打个招呼,这般不声不响地走了,后续问题如何处理?合约c手续c费用这些他们都不管了?容嫣心里不安。这些不解决,别是哪日再找上门来,牵扯不清。 不过走了到底是喜事一桩。在打听了孙掌柜一家落脚处后,她回了临安伯府。 杨嬷嬷和表姐见了她,一个抹泪埋怨,一个嗔怒心疼,质问她到底哪去了,连个话都不留消失了一个晚上,急的她们就差遣人挨家挨户地寻了。 容嫣含笑抱歉,解释自己因容宅的事心郁,去酒楼定了客房喝酒。醉了,便留宿了。 听了这话,青窕更心疼了。暗叹哪里只是容宅的事让她郁结,怕是念家了吧。于是劝她不要为此事着急,暂且在伯府踏实住着。 容嫣辞谢,把孙掌柜一夜消失的事讲给她听,且告之今日便要搬入容宅。 青窕闻言好不惊讶。可惊讶之余,再没理由留表妹了。莫名地难过,眼圈竟红了。 没想到表姐如此情绪化,容嫣笑劝:“又不是离开宛平,离得那么近,还是可以常见啊” 正劝着,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垂花门入了前院的超手游廊。坐在另一端的容嫣赶紧道了句:“临走再去看看澜姐儿吧。”便拉着表姐从角门去后院。 虞墨戈刚转进游廊,余光里,一抹纤细的背影匆匆穿过耳房旁侧的角门,消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离府 此为防盗章, 订阅少于40,则24小时后正常阅读。  她们盼着容嫣松口, 容嫣偏就不提这茬——笑容依旧,装起糊涂来。 她装糊涂, 大伙可不是真糊涂。人家明摆着是不想嫁,才避开话题。可这不行啊, 陈家那边还催着呢! 陈家书香门第,陈庭宗原任工部侍郎,前年致仕, 今年六十有一。按理说, 无病无灾,朝臣不到六十岁离职早了点, 但他是为了给同在工部的儿子腾位置。长子陈杭比他有能力, 眼见无望再博尚书一职,便把机会给了儿子。眼下陈杭颇受首辅重视,想来入阁指日可待。 也正因此,虽致仕, 陈庭宗在宛平的地位仍不容小觑。 陈庭宗发妻, 三十岁生子伤身, 开始长斋礼佛,把自己封闭在小佛堂二十几年。陈庭宗早年在朝谨慎,身边除了个徐娘半老的妾, 再无她人。如今致仕, 有大把的时间去焚香品茗, 观画弄墨。文雅情志,只差个红袖添香之人。 男人,不管年轻与否,喜容色是天性。 找个貌美的不难,若要找个既天姿国色,又懂文墨的就不容易了。如此红颜皆是大家闺秀,谁家小姐愿给他做妾。倒是去江南拣个瘦马也好,可自小风尘里浸染,少了天然的贵气和傲骨。 所以容家和离的小姐,再合适不过了—— 陈杭原不同意。要知道容嫣可是户部秦主事原配,工部和户部一向密不可分,父亲若纳了人家前妻,遇面难免尴尬。不过前几日工部上书补造漕船,本批了一百五十万两工银,被秦晏之一本奏疏硬是抹掉了五十万两。 百万两造船是够,可官场这点事,没个余银打点势必难行。许是出于记恨,许是因秦晏之青年俊才,不过二十四岁便颇受重视,陈杭心生妒忌。同意父亲纳容嫣,给这位即将上任的户部侍郎一个难堪。 所以,这事在宛平的小圈子里,很让人上心。 其实陈家和容嫣也沾些亲故,陈庭宗的同族大侄女陈氏是容嫣的亲舅母,按辈分她还得随舅舅家的表弟唤他一声叔外祖。 也真不知这位“叔外祖”如何开得这个口。 为止住话题,容嫣以修养为名,干脆闭门谢客。 想利用此事攀结陈家的几位夫人,见无孔可入心里恼急,画风转身就变了。前一刻还感喟容嫣命途坎坷,后一刻便嚼起舌根来,道她自命清高,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一个嫁过的人,没了娘家做倚仗,无依无靠,端着身段有何意义。能当饭吃吗?到头来走投无路再求人家,不更是卑微。 何况和离又不是守寡,犯得着给前夫守贞洁吗! 容嫣对此不做任何解释。比这难听的话她在通州听得多了,她只当没听到。 她以为把自己包裹得很好,可还是漏了丝缝—— 冬至那日,青窕请容嫣来府上过节。本不想去,可表姐是她在宛平唯一的亲人,又听闻徐井桐回京进学,她勉强应约。 最近一直忙,好些日子不曾联系,容嫣才入了伯府大门,过堂里便奔来个圆滚滚的小团子。见小姨,澜姐儿比母亲还急,抱住了她的腿。 见软糯糯的小团子支着小乳牙笑眯眯地仰头看着自己,容嫣心都萌化了,刚把她抱在怀里,小团子便环着她脖子亲了一口,这回容嫣没惊,捏了捏她的小脸。 表姐看着二人掩口笑了,倒是她身后有人道: “快下来吧,仔细累着小姨。” 容嫣怔。 说话的是临安伯夫人。伯夫人是续弦,府里的事连临安伯都不过问,她更是躲在静心堂念佛不与人走动。容嫣在府上住了些日子,只见过她两面。今儿怎就出来了。 表姐神色无常,容嫣看了眼热忱的徐井松,隐隐猜到了些许。 自打搬出去,徐静姝也久不见容嫣,于是随嫂嫂陪容表姐在庭院叙旧,逗孩子。直到丫鬟来请她们去前院用午饭,才把澜姐儿交给乳母。三人说笑而至,还未入堂,容嫣的笑忽而凝滞,随即敛目迈了进去。 虞墨戈来了—— 徐静姝虽从容,但羞色难掩,施礼时眼神抑不住地瞟着他。容嫣则平静福身,虞墨戈朝她们淡然颌首,入席,坐在彼此对面,再无交流。 徐家应是没料到虞墨戈会来,不免有点拘束,聊了两刻钟也没个主题。瞧他们这样,容嫣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今儿该是为了她的事吧。 寒暄话都说尽了,人好不容易请来总不能浪费时机。况且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虞三少爷就是再无趣也不会留意无关紧要的姑娘,但说无妨。 徐井松看了一眼伯夫人,伯夫人会意含笑道:“听闻最近陈侍郎向你提亲了?” 满桌人微怔,除了容嫣。 她有心里准备。抬眼皮瞟了眼对面顿住的筷子,淡笑。 “没有。” 的确是没有。这几日她把来者的话都堵回去了,丝毫不吐口再嫁的事,人家想提也提不出。 此刻一个“没有”,也把伯夫人截住了。她沉默须臾,又道: “这事我也是前几日听楚员外夫人讲的,还道是真的呢。不过俗话说:空穴来风,必有其因嘛。许陈家也是有意吧。若是如此,也并非坏事——” “母亲!” 青窕突然打断伯夫人。侧目盯着身边的夫君冷道:“不是说好不提此事了吗。” 徐井松没看她。 前日陈家来人提欲纳容家小姐,求临安伯府给做个媒。 容嫣嫁了,于伯府皆是好处。临安伯世袭爵位,掌管宛平屯兵戍卫京城,不过朝廷重文轻武,结交文官总归有好处,何况陈杭入阁有望,如此良机,何乐而不为。顺便也能借此打消井桐的念头。 再说容嫣,若有个家世撑着,她还有挑拣的资本。如今孤立无援,又不肯回祖家,能有个栖身之地便不错了。她还真能在容宅守一辈子?孩子又生不了,靠谁养她。 可青窕不同意—— 正八经的闺阁千金,虽说和离了,可身份在这摆着,凭什么要给个老头子做妾。而且不是别人,还是三舅母的堂叔!凭什么表妹要受这般糟践!她不甘! 徐井松无奈,觉得自己不知人间疾苦的妻子太单纯,不想和她争论,便找了伯夫人帮忙 可眼下青窕反驳,伯夫人说不出话了。连始终冷在一边,不知原委的徐静姝也蹙起眉头,目光反感地打量着母亲和兄长。 徐井松开口道:“母亲也是好意,总不能耽误了容表妹。人活在世,是图个安稳,可也图个心安理得不是。尤其姑娘家的,有个人护着总比孤身一人好。” 话一出口,容嫣微僵。 她想起虞墨戈曾和她说的那句话“跟我吧,我护着你。”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二人相对,平静若水,她敛目道: “我一人可以,不必有人护着。”她谁都不需要。 “嫣儿莫怕,有表姐在,不会让人把你卖了!”青窕切齿道。 徐井松闻言,气得瞪着妻子,抿唇狠咽了口气。 瞧着别扭的二人,容嫣放下手中的勺子,莞尔道:“何必为这没谱的事伤神。” 她看着气鼓鼓的青窕,劝道:“表姐休要生姐夫的气。我知道你对我好,有这心,我便比吃了蜜还甜。何况自己的事我自己做得了主,何谈‘卖’呢,谁卖得了我。”咬着最后几字,她瞥了徐井松一眼。 “表姐夫倒是为我操心,不过容嫣在此谢过您了。且不说我还养得起我自己,就算养不起那日,我也不会求人,这才叫心安理得。若提再嫁,说实话我不是没想过。您说我心高也好,不自量力也罢,我不会给人做妾——” 她顿了顿,睨了眼对面那只莹缜大手轻声道,“也不会给人做外室。” “若老天眷顾,这辈子还能碰到不嫌弃我曾经的人,愿娶我为妻。不管过什么样的生活,吃苦受累c穷困潦倒,我都愿意。” 徐井松盯着面前的碗碟,哼声蔑笑。 容嫣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眼看着他道:“表姐夫放心,容嫣就是此生不嫁,也不会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这分明是话里有话。 徐井松猛然抬头看着她,除了冷漠镇定,什么都没看到。 容嫣话已至此,徐井松再如何不屑,以表姐夫的身份他也没理由再提了。好在虞墨戈在,他还能和他聊些其他,这顿饭吃下来也不算过于尴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分别 ,最快更新和离之后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订阅少于40%,则24小时后正常阅读。 听闻容家小姐夜半请了大夫,是因起疹子,虞家少爷遣人来问候。 杨嬷嬷看着来者,心里不是个滋味。 她知道他今晚又来了,小姐发现疹子时他定然也在。可这会儿功夫却躲起来,跟个没事人似的还来问候,可是会玩! 知道不是虞墨戈本人, 只是下人来问候,容嫣倒松了口气。好在这一次他没任性, 及时出去了, 她是真怕被人撞见。 待问候的人走了, 杨嬷嬷拿出乡医留下的药膏。 疹子从腹部出的,向四周扩展才到腰际, 容嫣自己能搽。况且每每缠绵,身上免不了被他留下痕迹,她也不想被杨嬷嬷看到,于是让她回去睡。可杨嬷嬷不走, 直到容嫣默默搽完了药, 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只道担心小姐行动不方便, 还是守着的好,于是去了明间。 她是怕虞墨戈再回来。 可容嫣也是怕虞墨戈再回来。 罢了, 留就留吧, 反正她什么都知道, 也不怕再被她撞见。何况她在,虞墨戈也未必会来了。于是让云寄多拿双床被,让嬷嬷和自己同屋睡在对面的罗汉床上。 虞墨戈没再回来,不过容嫣睡得也并不踏实,身上痒得折腾了半宿。她突然想起了澜姐儿,这回算是明白她的苦衷了。 第二日用过早饭,出发回城前,容嫣才见到虞墨戈。 他冷冷清清地问了句:“容小姐可还好?” 容嫣垂目福身:“谢虞少爷惦记,都好。” 他淡然点头,上了自家马车。 由此,二人全程再无交流。雪路难行,晌午在城外客栈歇脚,容嫣行动不便未下马车,虞墨戈也只是遣人给她主仆送了暖热的吃食,半柱香的功夫又上路了。 未时入城,途经城边的虞家别院,二人正式告别。 容嫣欲下车言谢,虞墨戈在车外制止,平静道:“小姐身子有恙,不必拘礼了。”说罢,遣自家马车继续护送,二人连面都未见就这样分开了。 抱着余温散尽的暖手,容嫣心里的热乎劲也降了些,莫名有点空,因为落差。 人后两人旖旎,他无限温柔,常让她有种恋爱的错觉。可人前,他冷清的跟本联想不到这是同一个人。 这不怪虞墨戈,是她要求如此的,也感谢他守约。容嫣只是在可怜自己—— 二人越是亲热,她越是发觉自己有多孤独。也许她就不该找个情场老手来添补空虚,他太了解女人了,太清楚如何讨女人欢心,不但在床上,甚至细在接触的每一个眼神和动作…… 看似热切,却能在下一刻冷静如常,收放自如。 这种人很危险,也有点可怕。 真怕有一天玩不过他,自己会陷进去。 颠簸了大半天,到了容府,容嫣清洗后便歇下了。脚恢复得很好,只是身上的疹子还有些痒,痒得她不得休息。 杨嬷嬷拾掇一番便去给她约大夫,可刚出后院正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折回来了。神情慌张,脸色极其难看的带回个人。 ——虞墨戈。 “你怎来了?”容嫣惊得开口便问。 见虞墨戈笑而不语。她突然想到什么,看了眼杨嬷嬷。杨嬷嬷拧着眉微微摇头,示意没人看见,容嫣松了口气。 杨嬷嬷看着二人想说什么,未语,不情愿地掩上门退出去了。 容嫣下床,虞墨戈将她按住。 “别起,我来给你送药。这是前阵子托人从京城太医院带来的,清热止痒,本是要给徐澜,她好了,也就没送,一直放在别院。倒是让你赶上了。” “谢谢……” 容嫣想说:遣人来不就好了,何必自己送。可想想也是,二人身份悬殊,本来没多大的病,明晃晃地来送药,闹出动静更惹人误会。 正想着,他伸出手去解容嫣的衣带。 容嫣惊。 这动作她再熟悉不过了。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虞墨戈动作没停,衣衫滑落,他看到了她锁骨上自己留下的痕迹,淡淡一笑。以她这性子,肯定不会让别人给她搽药的,除了自己还能有谁帮她。 容嫣浑身绯红,起疹子的地方是红的,没起的地方也是红的。 坦诚相对这么久,她身上哪一处他不熟悉,然她还是羞。可虞墨戈偏就喜欢极了她的羞涩,每每触碰她嫩白的皮肤,都会在指尖下展开朵朵迷人心魂的桃花。 药搽好了,容嫣赶紧拉起衣衫,虞墨戈看着她未遮全的胸口,问道:“还痒吗?” 才涂上药,哪有那么快。容嫣拢着身后的发,点点头。 突然想到什么,虞墨戈狭长的秀目一挑,靠近,在她胸口吹了吹。容嫣拢发的手僵住。 他笑道:“吹吹,吹吹就不痒了。” ——这是她曾经对澜姐儿说的,他听到了? 容嫣窘得恨不能钻进被子里不要再看他了,却闻他又道:“这回还痒吗?” 她赶紧摇头。 他轻哼了声,魅惑撩人,带着笑意道:“真管用,那再吹吹。”说着,朝她迫近,挺直的鼻子都快碰到她锁骨了,容嫣慌乱去推。 “不管用的,别,别吹了。” 虞墨戈笑意更浓,继续贴近。温热袭来,那双柔软的唇在她胸前留下一吻。 “那亲亲就不痒了。” 他真的听到了! 容嫣彻底说不出话了,拉紧衣襟僵住,随后道了句: “以后别来了。容宅人多,眼杂。” 虞墨戈微怔,看了她半晌,笑着点了点头,将药放在了床边的小几上悠然起身。莹缜修长的手指挑了挑她的肩头的发,再无他言,默默离开了…… 杨嬷嬷从后门接的他又从后门将他送走,眼看他上了车,她还是忍不住唤了声。 “虞少爷。” 虞墨戈回首。 “……我家小姐命苦。她经不起,她……”杨嬷嬷不知如何开口。 虞墨戈淡淡一笑,留了句“我知道。”便一跃登上了马车,走了。 …… 接下来的几天,容嫣基本没出门,可计划没停。她安排几个护院帮她四处打听消息,她则在家中做信息整合。 三日后,和钱员外约定的期限到了。容嫣疹子退得差不多,脚虽未愈不过搀扶着也能走动。 二人约定在福聚茶楼谈。 容嫣备了她喜欢也是钱员外最爱的六安;知道他喜美食,又点了清蒸石鸡、香菇盒、杨梅丸子等一桌子的徽菜。钱员外见到家乡菜不免勾起思乡情,夹起一块石鸡肉,细细品味。 “肉质细嫩柔滑,鲜醇香郁。嗯,不错,只是这火腿味道淡了些……不应用全熟,八分即好。”钱员外放下筷子,笑容可掬道。他人斯文儒雅,声音也极润和。 容嫣笑笑。“虽是徽菜,可到底不如家乡的纯正。您致仕在即,品味乡情也不远了。” 钱员外含笑点头。小姐殷勤,她的用心他不是不知。有诚意便好,自己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钱财都是身外物,无需分厘不让。可毕竟要衣锦回乡,花费的地方太多,也不能太过含糊。 “虽我不懂农作,但外人皆知我这田庄是片沃土,价格我可以降一些。现价五两每亩,我如今最低,也只能给您四两五钱。三百七十亩,也就是……” “一千六百六十五两。”容嫣笑道,可还没待钱员外应声,她摇了摇头又道:“怕您的地不值这些银子。” “此话怎讲?” “靠山种植果树的土地言道近百亩,其实不然,我去过了,也算过,起码要有一百二十亩开外。您知道瓜果再贵,它终不及粮食,这便不值。再者池塘和清水河相连,是不怕旱季,可倘遇水灾,第一个毁的便是您的田庄。还有,刨除池塘和占山的面积,您这三百五亩都不足……还有其它我都记了下来,您可以看看,我便不一一列举了。所以,我给不了您四两五钱。我只能给您四两,共计一千四百八十两。” “不行,不行。”钱员外摆手皱眉,“这生生抹掉了近两百两,不行……” 容嫣莞尔,从容道:“您先听我说完。我不会给您一千四百八十两,我只给您一千两。” 话音一落,差点没把老先生惊得拍案而起。他以为她是抱着诚意来了,这分明是在欺负人!小姑娘才多大啊,连他祖辈的先生也敢戏耍! “不卖了!”读书人的意气上来,他怒叫了一声。 可容嫣不慌,看了赵护院一眼,赵护院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是一叠纸笺。 她微笑,嘴角露出浅浅的小梨涡,一张小脸清媚而娇嫩,看上去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可那一笑一颦,却沉静地超出了年龄,眸光流转,莹澈得宛若水中青莲。 容嫣声音清透,柔和道:“您先别急,看了这些您再言是卖还是不卖……” 是她违约在先,可这租约根本就不成立,她已然仁至义尽,甚至连孙掌柜一家落脚之地也帮他们寻好了,可他们就是不肯搬,非要容嫣赔偿他们预计损失才肯罢休。 既然他们不讲理,她也不用顾忌情面了,于是一纸状书告上了公堂。 县尊为难—— 一面是上任知县之女,临安伯府少夫人表亲;另一面虽不过是个掌柜,可背景不浅。徽宣不仅供应权贵,更是皇商,京城显赫结交不少。宛平隶属京城,是京城门户,他一个小小知县,也是得罪不起。 这事,他眼下只能拖。 而容嫣怕的就是这个,再拖下去,租期日子将近,这官司也不用打了。况且,她急着要搬出去,远离是非。 路是人走的,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想搬总搬得了。再不济,另租个院子也一样过。 表姐瞧出她要走的决心,不理解。容嫣未做过多解释,只道要重新开始,不想寄人篱下。可表姐更是不懂了,再等几月也不迟啊,闹得好像徐家不容她似的。 容嫣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实际是不舍自己。 表姐自知劝不住,无奈,只得留她再好生想想,先回前院了。半路碰到徐井桐,提及此事,徐井桐惊:难道是自己那日吓到她了?和嫂嫂一分开他便直奔后院客房。然前脚还没踏进后院花园,便被徐井松捉住了,二话没说押着他回了大书房。 书房里,兄弟二人对峙。 “你喜欢容嫣?”徐井松面色阴沉问。 极少见兄长动怒,井桐有点紧张。“没,没有。” “撒谎,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从她来后你就没安分过!” 井桐心颤,声音极小道:“照顾而已……” “还狡辩!”徐井松指着弟弟吼了一声,“照顾要拉着她手诉情吗!” 徐井桐震惊,瞪起双眼看着大哥。“你都看到了?” “哼!亏得人家还算个理智的,跑开了。我当时真恨不得上去扇你一巴掌!”井松身子突然前探,井桐以为真的要打他,下意识遮手躲了躲。 瞧他那胆小的模样,井松无奈。恨其不争地叹了一声,缓和语气道:“你真是糊涂啊,她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说是和离,还不是被弃。临安伯府岂能娶这样的人入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踟蹰 此为防盗章, 订阅少于40,则24小时后正常阅读。 东西搬了来, 临安伯府也遣小厮丫鬟来帮忙整理。要置办的物件不少, 但不急这一时, 容嫣觉得还是应该找到孙掌柜把话问清楚, 杜绝后患。 于是带着杨嬷嬷去了他的新居。 孙掌柜一家见了容嫣颇是惊讶,而惊讶之余极客气。直道自己的固执给她惹了麻烦,为此向她道歉。这倒让本还心存忐忑的容嫣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着孕身的孙夫人, 和善道: “诉讼的状子我会去县衙撤回, 至于该退换的租金及违约金我也不会少您。”说着, 让嬷嬷拿钱。 孙掌柜讪笑推辞:“不必了,不必了。撤了状子便好, 钱我们已经收到了。” 容嫣不解。自己何尝送过钱? 孙掌柜意识到多言,挑过话题,不轻不重地聊了些其他便送客了。容嫣不糊涂, 瞧得出他在遮掩什么。这事从一开始便来的蹊跷,今儿见了孙掌柜念头越发的肯定了。 徐井松从心底是盼着她离开的,免不了背后操作, 但容宅依旧没能讨回来。整个宛平比他权势更高,且和她有关系的人只剩一人。 她又忆起分别前对虞墨戈道“一切都等容宅讨回来”时, 他那个含义不明的笑 从孙掌柜处离开, 容嫣遣杨嬷嬷回去打理宅子, 她悄悄去了虞墨戈别院。 虞家别院占地广, 地处城边,傍水而建,不远还有个香火颇盛的澹华寺。容嫣隐在昨日离开的别院西侧门,徘徊不定,不知该不该进。 正抉择着,门开了。见虞墨戈的贴身侍卫九羽带人走出来,她赶忙躲进了小胡同里。 九羽经过西二胡同,余光中瞥见个僵硬的背影,他仔细瞧瞧,认出来了。于是吩咐了什么,身边人皆应声而去。 “容小姐?”九羽平静唤了声。 容嫣窘羞交加,硬着头皮回身,颌首微笑。 九羽是虞墨戈的心腹,虞墨戈对他从不避讳。然此时此地见了容嫣,自然明白她是来找谁的。再未多言一句,垂目道了声:“请。”便伸臂引她入门。 仆随其主,九羽不过二十出头,没有青年的浮躁,向来是生人勿进的冷漠。识得有段日子了,话都未曾听他多言一句。眼下容嫣不好意思拒绝,跟着他去了。 虞墨戈在前院会客,她在云毓院正房等他。 就是在这个房间,他们定下了约定 久等不来,容嫣去了西稍间,坐在昨日她企图逃跑时蹬的那把官帽椅上,望着后窗外的园林。 园林很大,望不到头。山石树木银装素裹,亭台廊桥也覆了层薄雪,唯有曲幽小径辟出了一条灰蒙蒙的路,通向对面的池塘。池塘已经冻住,白茫茫一片,不过她想象得出,若盛夏,碧叶连连,该是多美的景象。她也想在容宅的那潭小水塘里种满莲花,推窗便是满室清香 正想着,门开了,轻得丝毫没打断正在憧憬的姑娘。 虞墨戈一眼望见了官帽椅上,正看向后窗的容嫣。她双手垫着下颌搭在的椅背上,纤细白皙的手指自然垂下,尖尖的指尖精致圆润。紫檀幽亮,衬得她皮肤柔和得似浸过水的脂玉,清透,如她莹澈的眼神,满满溢着恬淡美好。 盈盈细腰向后扭,牵扯了领口的衣襟,露出曼妙纤颈和半条绝美的锁骨。颈脖根处,还有一抹暧昧不明的红痕。那是他留下的—— 虞墨戈眼中的清冷散了几分,唇角一挑,悄然上前。亦如她昨日逃跑时的情境,他弯腰长臂一伸将她从椅子上捞起,拢进了自己的怀中。 容嫣吓得一声惊叫。又怕被人听到,赶紧捂住了嘴。 即便不回头,她也知道是他。 “才一天就等不及了?” 他魅惑佻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濡湿的气息扑得她心乱跳。容嫣的脸如入水朱砂,瞬间红到了脖子根,显得她那处的咬痕都淡了。 她双手去扳腰间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挣脱道:“不是” 终于从他怀里挣出来了,她低头向后迈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虞墨戈悠然转身,慵懒地靠在束腰高几上,莹缜修长的手指轻搭在桌沿,目光深邃噙着笑意地看着她。 容嫣修颈如天鹅般挺直,眼皮却只垂在他腰间的玉佩上。 她道:“容宅的事,是您帮我的吧。” 对方没回应。 “谢谢。”容嫣道了句,将一只墨绿的祥云锦袋放在高几上。 锦袋内金属相撞,虞墨戈猜道是什么。看着那朵锦绣祥云,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轻声道:“这是何意?” 容嫣看了他一眼,俊容清冷,她解释道:“这是应付的租金和违约金,还给您。谢您帮我,但钱不能收。” 沉默须臾,他鼻间哼笑一声,冷淡淡的。 “用得着算得这么清吗?” 容嫣点头。“我不想欠您的。” 没有感情资本,独立是平等的前提,她不想成为附属便不能欠他,尤其在金钱上。 看着眼前人沉敛安静,似那朵祥云,虞墨戈忽而笑了。 “可你还是欠我了。” 容嫣蓦然抬头,颦眉看着他,秀眸莹莹闪动。 “我帮你讨回宅子,这不算欠了个人情吗?” 容嫣垂下眼帘,长出了口气道:“算。改日定还,若哪日您” 话未完,只见眼前玉佩晃动,他身体前探,一把将她扯进了怀里。容嫣惊住,欲躲。他却双手揽着她的腰箍紧了她,随着一声轻佻的笑音,他隔着衣襟吻上了她颈脖处的咬痕。 “不用‘改日’,今日就好。” 说着,热吻上移,咬住了她的耳垂。 如电流四窜,一阵酥麻将容嫣侵没,她颤了颤,头缩得更深了。努力向后挣,企图离开他的怀抱。 “今天不行。”她手撑在他胸口扭头道,“第一天搬进容宅,好多事都没处理,嬷嬷还等着我回去呢。我,我今天只是给您送租金” 腰间的手僵了片刻,随即缓缓放松,容嫣退出来。 “好。我等你。” 虞墨戈依旧靠着高几,慵然而笑,清冷优雅。 他从来没强迫过她,即便她感觉得到他的欲望。 可明明看似由她做主,他却总是有种势在必得的淡定。就如容宅一事,他怎就肯为了自己赶走孙氏一家,且就在那一晚,他就料到她会同意一般,好似一切都在他的计划和掌控中。 “为何一定要我做你外室?”容嫣乍然问了句。 虞墨戈好似没想到她会提到这个,敛容,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没回答。 容嫣也突然觉得这个问题问的多余。他需要解决情欲,而自己刚好出现,以她的身份也只配做外室,哪有那么多的理由。 容嫣告辞,虞墨戈遣九羽去送,被她拒绝了。她不想惹人注意。 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侧门,虞墨戈眸色微柔,对九羽道:“跟着吧” 接下来的几日容嫣一直没闲着,可算布置好了容宅,还得招些丫鬟,雇管事护院。青窕送来几个临安伯府的下人给表妹,被容嫣辞谢了。 一来她不想受惠于临安伯府;二来越是贴近自己的人,越该谨慎。不过表姐盛情难退,她唯留了一个陪嫁青窕的小丫头云寄。 小丫头来宛平时才到留头的年纪,如今也十四了。陪嫁的丫鬟多,她年纪小又不善言谈,这么些年勉强算个三等丫鬟,房都入不了。故而对从伯府到容宅的落差,她未敢有怨言。 从这容嫣也瞧得出小丫头是个聪明的。 命数已定,改不了,何必要苦着张脸面对新主。给新主添堵便是给自己找麻烦。好在云寄对表小姐还有些记忆,印象里就是温柔好性子的人,跟着她虽不比在伯府风光,但不会被为难。 除了她,容嫣又买了两个小丫鬟,各院雇了婆子打理。毕竟孤身一人,为了安全起见又请了护院,留在外院的倒座房。管事则一切交给杨嬷嬷。 经历了太多不顺的事,待一切都安置好了,杨嬷嬷特地遣护院换了楹联,去去晦气。 经了讨宅一事,几个走得近的街坊知晓,前任容知县的女儿搬来了。 容伯瑀任宛平知县七年,刚来时容嫣不过八岁的小女娃,容炀还不会吐话。容大人和夫人待人和悦,街坊邻居常受其恩惠。他们是看着容家小女初长成,未待及笄便嫁回通州了。 如今她回来,且独自一人,左邻右舍多少也知道了些她的事。 不过到底是看着长大的,了解她的性子,且念着容大人多年的恩情,街坊对她和善。几位曾和母亲有联系的员外夫人也上门问候。容嫣明白,她们主动,四分因交情,六分怕还是看在自己和临安伯府之间的关系上吧。 凡是来客,容嫣皆有礼相待,落落大方。 夫人们感叹,几年不见,原本就灵秀的小姑娘出落得越发明艳了。褪了出嫁时的稚气,如今的她风致嫣然,艳而不俗,媚而不妖;每每莞尔,都清透得让人忘了她快二十岁,已经嫁过人了。 如此,和离的容家小姐美貌无双的消息,便在宛平富贵的小圈子里传开了。 凡事都有ab面,一个消息的传播必然带来相对的效应。 容宅上门的客没有预期地减少,反而几位夫人来的甚是频繁,话里话外以长辈的身份关心容嫣的生活乃至未来。不要说容嫣前世混了二十几年,即便是这辈子的原主也不可能不懂她们的目的。 她们就等着自己吐口,当把红绳暗系的媒人 可是,无论如何搜索她都想不起这是哪—— 身后,均匀的呼吸声入耳,她惊得脊背一凉,登时睁大了双眼。拔步床栏,一条熟悉的银白狐毛大氅甩在那堪堪欲坠,似她绷紧的神经,在断裂边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军资 九边是朝廷防备元蒙难侵的军事防备区,国之军力八成都在九边, 加上军属和民户, 对棉的需求量不容小觑, 秦晋商贾每每都是从苏松地区收购,贩卖北方。 这些巨贾, 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主,容嫣在北直隶开展纺织的消息早被他们打听着了, 可哪个也没把她放在眼里。但商人便是商人, 再不看好也不会放过任何契机,尤其还听闻她是和京城叶家合办的, 便留了几分心。 这会儿,眼见其产量有追超江南之势,一个个都红着眼珠坐不住了。他们贪的可不是这几万批布, 而是未来前景。若是能于她合作, 都在眼皮子底下,还用得着再去江南贩布北上吗? 几家商贾登门叶府, 然叶承稷摊手谢客:外甥女的生意,鄙人做不了主。 他做不了主, 那便找容嫣,可—— 望着英国公府的阀阅高门, 龙威虎魄的侍卫, 一个个还真是打怵。也不知谁打听到容嫣在宛平休养, 追了来。然到了才知, 宛平虞家别院被护卫得风雨不透, 简直堪比军事要地。 再后来,大伙从叶家一个账房那得知,人家近水楼台,仗着英国公府的势力早把九边的生意揽下了,别说合作,就是他们现有的生意只怕也会受到影响,这不是垄断又是何! 朝廷每年都要收购几十万匹棉布赏赐军士用于边境互市,这是官家的买卖,他们插不上,可军属民户的需求若也被她拦截,那他们可真是无路可走了。 是,她眼下还没这个能力,然日后呢?有了需求保障便是个良性循环,况且她商界c官场c边关,三方关系做支撑,简直是壁垒般无以攻克。 英国公府或者道虞大人,面上是为妻,实则还不是以权谋私。 然腊月底,关于容嫣的消息又传开了,她竟然举五万匹标布赍于朝廷,分文不取。 这一举不要说商贾,庙堂间也颇为震惊。于朝廷所需棉布几十万匹相较,五万不多,但也足以应付九边之一。官场,清廉者有心无力,贪枉者一毛不拔;商界,除了捐官没人会做这亏本的买卖,故而如此魄力者少之又少。 众臣上书表彰,尤其是以严恪忱为首,高调颂扬。 五万匹布,折合现银不过三万两而已,杯水车薪。他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说:人家媳妇这般支持,你们还好意思不照顾南下的虞大人吗。抗倭,战必胜。 容嫣这个头一开,有人利用起来了。趁人心振奋,皇后作为后宫之主,主动率领各嫔妃缩减用度,以资军用,甚至拿出自己的珍奇珠玉。此行再次引起轰动,朝臣无一不赞其深明大义,慈德昭彰。连荀正卿也不得不主动揄扬其大义,唯是恼了邵贵妃。 邵贵妃恃宠而骄,喜奢靡,怎肯心甘情愿地被削减用度。这年关将至,本还打算做几套新头面,眼下瞧这样是没戏了。皇帝倒是不会亏她,但她敢收吗?她这一收不越发地趁着人家贤良恭俭。 得了好名声又恶心了自己,邵贵妃气得见天连个好脸都没有。皇帝瞧着心疼,哄着美人道:“朕的好用都给你!” 呵,好用,左藏库那每月的一千两?一年下来也不过万两而已,人家梁王妃入宫戴的那副头面便是没三万下不来的,更别提梁王进贡给皇后的那颗夜明珠了! 邵贵妃如是想,可面上还得感激着,抖着娇滴滴的红唇笑道:“谢陛下,皇后勤俭,臣妾哪敢骄奢,这好用臣妾可不敢收。”说罢,那双红唇在皇帝的脸颊上印下一吻,媚声软语道:“陛下还是把这‘好用’给泠儿留着吧。” 皇帝微怔,随即斜目诡谲地瞥了她一眼,挑唇笑了。“留着,朕的一切都是他的” 容嫣和皇后所为荀正卿自然不能忽视,不就是军资么,给!兵部上书,拨了二十万两银子资与浙江。 南下督查的巡按御史奉命传达消息给虞墨戈,抵达浙江总督衙门时,抚台秦敬修也在。 御史见过两位大人后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道了来。听罢,虞墨戈因战事而阴沉了多日的脸顿时拨云见日,明朗起来。 秦敬修惊得不由得叹声:“嫣儿这是四两拨千斤。二十万两,虽不为多,但如今战事吃紧国库不充,这已然是不易了。” 虞墨戈望着案上的文书淡定颌首,沉默不语。 这二十万两,他可以扩充军队,可以供给军资,可以补修战船不管做什么,他绝不能辜负妻子。五万批棉布,这意味着什么?这一年的辛苦容嫣都白负了,怕还要背上叶府的债。与叶府,他们定然是无所谓,但虞墨戈明白容嫣是个要强的姑娘,这笔债她会一直记在心里。 快至年关了,这个年他是回不去了,只留她和宁氏在宛平必然孤单,只盼她一切安好。还有不到三月便要生产了,他想到他对她的誓言 见虞墨戈沉思良久不语,秦敬修知他是在思念家人,于是在送御史出门前问道:“可要留家书给家人?” 虞墨戈目光依旧盯着那文书,默默摇了摇头。“不必。”他们之间不需要文字,他要留着这份积蓄的感情直到见她那日,他不希望那日太久。 秦敬修叹声遣人送御史离开,房中只余他二人。相处两月,因为容嫣的关系二人决口不提家人和往昔的事,眼下,秦敬修还是不禁叹了声:“容嫣是个好姑娘,也亏得她嫁给了你。”儿子没这个福分,而他也不是她对的那个人。 闻言,虞墨戈眸色柔了下来,然只是一瞬又恢复了冷冽。他目光幽沉地望着秦敬修,威势内敛,却有一种继续积蓄的力量在他眼底云涌。他镇定地道了句:“秦大人,我要率军亲战” 这五万匹布于朝廷不算什么,当真让容嫣经营得有些吃力,亏得叶府一直撑着她,她才能继续顺利运转。只要把这坎迈过去了,日后会越来越好的。 休养两月,因着躲开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心一静,宁氏的病好得也快,虽乾咳未痊愈,但她已经能够在院子里走动了。自打捐了布,容嫣昼夜不离账本,郑德裕来的次数又愈加频繁,她陪宁氏的时间也少了。今儿大厨房做了些点心,她带着乔嬷嬷去了云毓院。 一入明室,见儿媳还在握笔算着什么,眉头紧锁,宁氏叹了声,过去夺下了她手里的书册。 “歇歇吧,我听下人说,你都在这做了一个头晌了。”宁氏疼惜地看着她,还有两个多月便要生了,可因是双生,她这肚子大得跟足月似的,她得侧坐扭着身子才能书写。扭得久了,必然腰酸。 容嫣方要起身招呼宁氏,没站稳又坐回去了。宁氏惊了一跳,也顾不得自己还体弱,赶紧去扶她。 “母亲,我没事。”容嫣拉宁氏也坐。她这一动,才发觉腿已经胀得发麻,想要去捶捶,可隔着肚子根本够不到。云寄明白她意思,赶忙蹲下身帮她捏了捏。 不仅是腿脚,连她小手也因有孕而浮肿了。宁氏拉着她劝道:“钱什么时候都能赚,不急这一时,若把你累坏了,赚多少都是白赚,得不偿失。” “毕竟欠下的太多了,肃宁织工的工钱还没支付。” 宁氏无奈,轻咳两声叹道:“有你为英国公府出力的,便没英国公府帮你的。你人都是公府的人了,何必计较这些里外,有公府替你担着呢。” “我赚钱帮的是自己夫君,能不劳烦公府最好,毕竟中公还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呢。”容嫣笑道,瞥了眼桌子上的点心,顺手捏了一块,咬了口。“嗯,真好吃,母亲特地为我准备的?” 宁氏知道儿媳的固执,她是不想再提了,于是颌首道:“是,你多吃点,还有你喜欢的芙蓉糕,我遣人用蜜代糖,你尝尝可喜欢。” “嗯,母亲做什么我都喜欢吃。”容嫣又咬了一口,表情恬然满足。 这般会哄人开心,宁氏心下柔软,温慈地看着她小腹道:“他们今儿可乖?” “不乖,可淘气呢。也不知道随了谁了!”容嫣撇嘴道。 宁氏闻言掩口一笑,“还能随谁,他们那个爱折腾的爹呗。别看他现在稳重,小时候三兄弟,就属他主意多,最顽皮。”说着,她又想起什么。“对了,我给公府去信了,道你行动不便,我身子未愈,新年便不回去了,国公爷也允了。抑扬说过了初三他会带你二嫂来看我们,我让他们将容小少爷也一并带来。” “太好了,谢谢母亲。”容嫣兴奋道,忽而又问:“母亲可提我双生的事了?” “还没。”宁氏应。“其实你也不必这般谨慎,瞧这肚子便一定是了,还怕闹了乌龙吗?” 容嫣没应,唯是抚着肚子笑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新年 只有婆媳二人在宛平,这个新年过得比较冷清, 但比起去年那些糟心事, 容嫣已经很满足了, 唯是有些担心还在浙江的虞墨戈,也不知道他可能因着是新年歇一歇。 初二那天青窕来了,她明个便要回京看望父母了, 容嫣劳她去叶府的时候替自己给外祖母和长辈们拜个年。 临走前,青窕拉着表妹目光楚楚,神情抉择,欲言又止。 容嫣知道青窕的脾气,心里藏不住事,她问道:“有话便说吧。”瞧着她还是犹豫不决, 容嫣推推她。“不说算了,快回去吧。” 青窕急得心火急火燎地,眼看着都快被她推出门外了, 她迫声问了句:“三少爷可来信了?” 容嫣手一顿, 猛然抬头,下意识问道:“他怎么了?” 她神色惊惶地看着青窕, 青窕吓得赶紧摆手。“没事没事,我只是问问而已, 问问你可有他消息。” 虞墨戈的消息都是从英国公府传来的, 他唯是每隔些日子便会遣人来宛平抱平安, 其他什么都没有。“二十九那日得到平安信了。” “二十九?”青窕沉吟算计, 笑了。“那该是没事, 我昨晚看了井松拿回来的塘报,说是三少爷亲自率军出海,不过有段日子了,想来还能给你保平安那他便是没事。” “出海?”容嫣几乎唤出声来,他到底还是去了。“塘报可还说其它了?” “没有。”青窕摇头。“嫣儿别怕,三少爷身经百战,你前个不是得到他平安的消息了。况且我与你说这些,不是要惹你忧心,你想塘报当捷讯,自然三少爷一切顺利。想想他可是曾经的镇朔大将军啊,所向披靡百战不殆,他亲征,战必胜。我是觉得,他定是为了能早日回来,所以才亲自出海的。你安心等着,没准便快了。” “我明白。”容嫣微笑点头,她知道青窕是想要劝自己,可这颗心如何都放不下来。欲速则不达,望他不要为赶回来而乱了方寸。 初四一早宁氏便张罗起来,昨晚得消息虞抑扬今儿晌午到。得知容炀也会跟着一同来,容嫣已经期待了好些日子了,还特地让杨嬷嬷做了些他喜欢的吃食。 巳时末,宁氏便在门厅里候着了。容嫣也想跟来,毕竟门厅不如卧室暖,她没让儿媳来。 透过窗格朝外往,街上人不多,又飘着小雪,天阴沉沉地压抑。可宁氏的心情却很好,留了几个月,终于能见到家里人了。虞抑扬虽不是亲生,但毕竟是她一手带大的,曾经的她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一日这般盼着他来。往昔的她精神头都放在晏清身上,把他们都忽略了,放下执念,她才意识到身边不止晏清一个人,每一个亲人对她都无比重要。 二儿子终于和儿媳团聚了,女儿嫁得良婿,容嫣也将产子,只待虞墨戈回来,他们一家人便团聚了,她可以儿孙绕膝,尽享天伦。她满足得不得了,可满足之余也有些惶惶心虚,她罪孽太深了,何以能够享受这些。 宁氏望着飘雪天出神,好似魂都飘上九天,她在与佛祖祈祷。她太期待这些福气了,可为了儿子,她宁可用这福气去换,她只要他一切顺利安好 她正虔诚地祈祷着,便听门外护卫道:“二少爷来了!” 宁氏赶紧迎了出去,只见虞抑扬正搀扶着妻子下马车。二人见了宁氏一愣,匆匆赶了上来。 “母亲,你这你身子好了?”孙氏给宁氏请过安后,惊讶道。要知道前两日来信还道她勉强下床呢,然眼前人,除了未恢复往昔的风采,却也是好端端的一个人了。 宁氏抿唇笑了。“我可不是勉强下床,然昨个听闻你们要来,睡了一觉,全都好了。” 一向端庄的母亲竟也会打趣了,夫妻二人不禁掩口笑了。只闻马车里又有人道了句:“看来还是我们来的晚,早来,母亲便早就好了!” 这声音宁氏再熟悉不过了,她激动地抬头瞧去,是女儿争暖—— 她赶紧朝女儿去了,见她走得急,争暖慌忙从马车上跳下来,都未曾用人搀扶。她迎上了母亲,因着走得急,宁氏又轻咳了两声。争暖小眉头一皱,嗔道:“瞧瞧,真不禁夸。母亲快进屋歇着吧。”说罢,又看了眼身后的马车,见容炀也跟着下来了,对着宁氏恭敬施礼,几人一同入了别院。 容嫣早便在房里候着了,没想到争暖也来了。冷清了这么久,她巴不得能热闹些呢。 容炀久不见姐姐,这会儿兴奋得也顾不上了,直直朝姐姐奔了过去,然还未靠近一个急刹定住了,怔怔地看着姐姐挺着的肚子,才意识到姐姐如今可是金贵着,鲁莽不得。 虞抑扬和孙氏瞧着她肚子好不惊讶,不是才该六个月吗?这怎看着都是要生了呢。 就知道他们会是这个表情,争暖可是清楚得很,不过还是挽住了容嫣的胳膊不解问道:“三嫂,我瞧着大嫂和四嫂快生的时候,肚子也没这么大啊,你这不是还有近两月呢吗。”说着,她用手调皮地抚了抚嫂嫂的肚子,笑嘻嘻道:“沾沾孕气。” 容嫣瞧她那模样,点了点她小鼻子。“好不知羞!才刚嫁人便急了。” “能不急吗?”争暖撇嘴道,“连二嫂都怀上了,可不是就差我了。” 这话一出,宁氏容嫣都愣了,不由得望向孙氏。孙氏抿唇赧颜,脸红得似躲牡丹,娇滴滴地艳。倒是虞抑扬,颇是满足地挑唇,温情瞥了眼妻子。 宁氏更是高兴,把孙氏从虞抑扬身后拉了过来,激动得无以言表,唯是念叨着:“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啊” 眼见着晌午了,乔嬷嬷传了饭来,几人做在桌前便吃便聊。能让二儿子和儿媳来,宁氏自然也没想隐瞒,两人都是自己的孩子,她信得过。于是把容嫣怀孕的事讲了来,自己之所以身子骨好了却未告之英国公府也是为了能拖延时间,一直陪到容嫣生产。 终是一家人,对虞抑扬和孙氏的信任,容嫣没得说。唯是让弟弟知晓,她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长姐形象都没了,况且他才多大啊。不过容炀倒是比她想象中镇定得多,不但镇定,颇有些洋洋得意的不以为然,要知道除了杨嬷嬷,他可是第一个发现她和虞墨戈异常的人。 其实宁氏把几个亲近的人唤来,也是有私心的。越临近生产,容嫣越发地焦躁,她自己是没觉得,宁氏可是看出来了。从科学角度讲,这是雌性激素影响。但宁氏不懂,她只觉得是儿媳临产的紧张,所以亲人多一些,她必然会放松。 所以,容炀多留些日子,而且孙氏也不走了。 这可不成,容炀留下便算了,虞抑扬才回来两月余,怎能让夫妻二人分开。容嫣婉拒,二少爷含笑解释道:“她在这我陪你们我也安心,实在不忍留她一人在公府?” “二少爷这是要出门吗?”容嫣不解问。 虞抑扬点头。“山东异动,前些日子宁王暗中遣人入京,打算约魏国公为内应,意图谋反。但被魏国公揭发,将来者和消息一同上报朝廷。往昔只知宁王有这蠢蠢之心,没有落实,魏国公这一事便是证据,宁王的罪行可以定下了。这也是个契机,如此挑开,先下手为强,不待他举兵,朝廷便有理由讨伐了。所以,昌平侯守京师,我代英国公府随广宁伯出兵讨伐。明个便要离开了,我这也是临出征前来看看母亲。” “宁王到底还是举兵了。”容嫣叹道。 “其实在便有此谋逆之心了。表面上他颇受敬仰,实则他养精蓄锐策划已久。我在辽东时便对他有所听闻。据说他暗中在府私募军士,皆不隶籍兵部,没有逆心,他如何要做这些。”虞抑扬解释道。 “那此行可有把握?”宁氏忧忡问道。 虞抑扬望着母亲,轻摇了摇头。“这还真是说不好。宁王将山东封地治理得井井有条,与朝廷相对封闭,便是姑父任知府对他都知之甚少。况且他到底有多少军士,如何装备,我们摸不清底。” “哎。”争暖忍不住叹了声。“若是三哥在便好了,没有他攻不下的城。” 她倒是给宁氏提了个醒,问道:“这可是谋逆啊,这危及京都的事,他们都没有调你三弟回来吗?” “没有,倒是首辅去书,另三弟镇守浙江,安心抗倭。” 还抗倭呢!人家都要直攻京都,焚巢捣穴了,还舍不得让虞墨戈回来。到底哪轻哪重啊,容嫣真是不懂朝廷的决策。皇帝若都换了,岂还容得下他们,要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还真当哪个皇帝都无所谓吗?若真是无所谓,那国本之争,至于争这么些年也不立个太子。 提及国本之事,虞抑扬又道:“未过腊八,敬王赴泰山为新年祈福,险些被宁王截取” “等等——”容嫣惊诧道:“敬王赴泰山?早便知宁王有异心他还去山东?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虞抑扬哼声。“皇帝下的令,他不得不去。” 看来皇帝还真是不待见这个儿子啊,都是骨血,为了小儿子陈泠,他就这么不想敬王陈湛好?虎毒还不食子呢。 被封闭这些日子,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容嫣现在理解宁氏那话了,朝廷的混乱程度还真不是战场能够比及的。 用过晌午饭,虞抑扬便要回了,毕竟第二日他又要出征了。孙氏依依不舍,眷眷扯着虞抑扬的胳膊不忍撒手。往昔他走便走了,可眼下不是她一个人等他了,她肚子里还有一个。 二人浓情不舍,容嫣触景生情,又想起了自己和虞墨戈分开的时候。于是越发地思念他了——也许真的是因生产之日将近而情绪不定吧。 总是,她企盼着他能早日回来。可她越是企盼,现实越让她失望,从腊月二十九开始到正月十五上元节都过了,他一个消息都没有,连报平安的人也不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临产 元月马上便要过去了, 容嫣肚子已经大到昼夜难安。白日里,小家伙们急着要从肚子里争出来似的, 不得消停, 而且她身子越发地笨了。到了夜里,她只能朝一侧睡, 经常压得肩膀发麻。她身子本就娇小,双生肚子又太大,每每翻身都要人帮她, 于是夜里云寄和春熙轮班陪她。 不过身上遭的这些罪这些她都能忍, 便是心里的郁结打不开——已经月余了,虞墨戈还是一点消息没有,不仅仅是给她报平安的人不来了,连朝廷的邸报里也没了他的音信, 更多的关注都在宁王谋逆案上。 谋逆案是大, 但向来邸报上对抗倭的消息就没断过啊容嫣百思不得其解。 孙氏关心丈夫, 每日都遣护卫去衙门获取邸报信息,打听虞抑扬讨伐宁王的情况。是夜,听闻二嫂道朝廷依旧没有虞墨戈的消息, 容嫣失落地回云毓院休息了。 心里乱糟糟的, 身子也跟着黏腻似的, 这两日都是杨嬷嬷帮她擦的身子,今儿唤了沐汤想要清洗。杨嬷嬷吩咐下人把沐室的地龙烧热, 与云寄伺候在旁。 洗个澡可真是不容易, 杨嬷嬷搀扶她入浴桶, 小心得连呼吸都屏住了,直到她坐稳了才长长地吁了口气。 水温正适,浸在其中,容嫣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因水的浮力,好似肚子也轻了很多。 杨嬷嬷解了她发,帮她轻柔头皮以解乏去疲,容嫣仰靠在浴桶边,意识随着水波荡漾,晃得迷离,这段日子休息不好,眼下身子泡得舒坦,连困意都泛了上来。她阖目睡着了。 梦里,她身周温暖,暖得好似躺在他怀里。他笼着她,热掌轻柔地抚着她,从胸前到颈际,偶尔还不经意地撩着她的下颌,她安逸得又朝他怀里沉了沉,一个湿漉漉的吻落在了她唇瓣上那感觉安心又熟悉,就在他匆匆离开的那一刻,她伸臂去挽留。可,空的—— 水哗的一声响,容嫣猛然惊醒,瞪大了眼睛看着正朝桶里添着热水的春熙。因她添水,带起阵阵水波,水面在容嫣胸口起伏,好似在舔舐着她的皮肤,如轻抚一般。她下意识摸摸了唇,湿漉漉的,还是水 小姐这举动,把春熙吓了一跳,差点没掉了手里的水舀。她讷讷道:“小姐,我怕水凉,给您添些热水” 容嫣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杨嬷嬷瞧着差不多了,道:“你这带着身子不宜洗太久,清爽了便出来吧。”说着,赶紧下手去捞她,云寄已经展开衣衫站在一旁,只等她一出来便给她裹在身上,仔细别凉着。 浴桶高度及容嫣腰际,她得踩着浴蹬才能跨出来,然就在她出来的那一刻,身上的水成柱急速下流,沿着迈出的腿聚集在了脚边,她脚底湿滑,一个不稳朝后仰去—— 这一晃,吓得杨嬷嬷“嗨呀”一声,和同样手疾眼快的云寄一起伸手,把容嫣给截住。一个推着她腰背,一个拉着她手,可算是把人给稳住了。 容嫣也惊得一身冷汗,方泡热的身子凉飕飕地。 “小祖宗啊,我就说别洗别洗,我给您擦擦便罢了,您这若是一不小心,还要不要老奴活了。”杨嬷嬷嗔道,赶紧扯了夹袄又给她包了一层。 容嫣大口出气,也是良久没反应过来。她托着肚子坐在沐室的榻上,惊悸的心渐渐甫定,朝杨嬷嬷弯唇笑笑。“没事,我——”话未完,肚子里的小东西猛然一个翻身似的,不仅肚皮动了,两腿间好似有股力道要顶出来似的,不过瞬时便缓过来了。 “怎么了?不舒服?”她这一停,把杨嬷嬷吓得魂都没了,煞白着脸问。 容嫣撒娇似地笑了,摇头道:“没事,就是头发太湿,水都流进眼睛里了。” 她这么说,云寄赶紧上前给她擦头发。几人折腾了好一番才把容嫣送回到了内室,杨嬷嬷安置她歇下,神色复杂,亦嗔亦疼惜地道:“小姐啊,往后咱稳着点吧,奴婢这心可经不起这么吓了。好歹就剩一月了,咱怎么都挨过去了,好不好。” “好。”容嫣含笑点头,拉着嬷嬷手。“让你担心了。” 杨嬷嬷心疼,便也没了顾忌,慈爱地摸了摸容嫣的小脸,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一般,拳拳不舍,更多的是怜惜。哄她睡后,春熙留在稍间候着,杨嬷嬷便和云寄去了外次间,趁着天还早借着灯光给还未出世的宝儿做小衣裳。 云寄绣好最后一只虎头鞋的小须子,捻起来给杨嬷嬷看看,嬷嬷微笑赞了声“好看”,便又低头缝她的小衣服了。云寄看得出来杨嬷嬷笑得勉强,她心里有事,而且压得她忧心忡忡。再加之方才那幕,只怕她心力交瘁,神经一崩便会断。 其实云寄又何尝不是呢,笑意也不过是彼此聊以慰藉罢了。她看着那双小鞋,长叹了一声,呓语似的道:“总不能就这么瞒下去吧!” 这话出口,杨嬷嬷针脚一顿,抬头瞪了云寄一眼,斥道:“在这你还敢提!” 云寄赶紧朝里屋瞥了一眼,捂了嘴悄悄道:“小姐这不是睡了吗,应是听不到的,不是还有春熙在吗。” 杨嬷嬷也看了眼稍间,幽黑寂静,她无奈叹声,凉苦得很。 “三少爷还真是不省心” “三少爷如何了?” 稍间门猛地被推开,次间的光登时窜了进去,然只探到了容嫣的膝盖,便再上不去了。容嫣整个人都隐在稍间的幽暗中。 杨嬷嬷只觉得一阵凉风沿着脊梁骨上爬,放下手里的活匆匆奔了过去。容嫣抚着门从稍间缓缓迈出来,站在明亮处,杨嬷嬷和云寄这才瞧清了她清冷的脸。 她扫了眼杨嬷嬷,目光清泠泠地投向云寄。 “说吧,三少爷到底如何了。” 她又问了一遍,杨嬷嬷急得心像被火撩了似的,瞟了眼房间里瑟瑟低头不敢动的春熙,强笑道:“三少爷能有什么事,您听差了吧。我这正和云寄给小少爷们做衣裳,随口便提到三少爷了,盼着他早日回来——” “杨嬷嬷!”容嫣突然收回目光颦眉盯紧了她。“你们还要瞒我吗?” 她话语平静道凌厉,连丝犹豫都没有。杨嬷嬷明白这副神情,更了解她。只怕今儿是逃不过去了 可逃不过去又如何,她不会说的。宁可让小姐怨,她也不说。 她不说,有人说了。云寄怕了,没领会到杨嬷嬷的意思,更惊于容嫣的神色,她怯生生嘟囔了句:“三少爷,失踪了” “寄云!”杨嬷嬷转头喝声,吓得寄云一个激灵,再回头时,只见容嫣一个不稳贴靠在了门框上,一点点地,一点点地下滑—— 一刻钟后,整个别院灯火通明,云毓院更是喧扰起来。孙氏挽着宁氏焦急的候在次间,梁大夫则在稍间里给容嫣把脉。罢了,他神色凝重,忧虑颇深地对宁氏道:“胎像不稳,有欲产之势。方才听嬷嬷道,少夫人今晚闪了身子,眼下又心悸不平,只怕不是何好迹象。双胎本就难养,咱还是按三少爷之前嘱咐的来,提前将稳婆唤来吧,以防万一。” 梁大夫话毕,宁氏方唤人去接已寻好的稳婆,只闻房里小丫鬟急喊道:“大夫人,大夫人少夫人,少夫人要生了!” 小丫头尖锐的声直直刺入宁氏耳朵了,她顾不得赶紧冲进房间。孙氏和梁大夫紧随其后。 杨嬷嬷正跪在床前,一手握着容嫣的手,一手给她擦脸上渗出的莹莹汗珠。她哄劝道:“没事,没事,别怕。奴婢在呢,奴婢陪着您”说着,她回头解释道:“大夫人,少夫人开始绞病了,只是有点急,疼得厉害,瞧这样只怕生得要快。”她想说“难”,可当着容嫣面还是咽下去了。 孩子没有一下子便生出来的,这容嫣也懂,都要经过这个疼痛的过程,待骨缝和宫口全部打开,才会到瓜熟蒂落之刻。可是,这过程太难熬了,而且她阵痛程度和频率似乎有些异常—— 孙氏有孕,宁氏怕她孕身冲撞了容嫣,也担心会惊到她便让她去西厢房了。她自己坐在容嫣床边,杨嬷嬷让开位置,她握着容嫣的手劝道:“不怕,女人生孩子都要经历这一遭,母亲陪着你,稳婆马上就到,咱挺过去便好了。” 容嫣疼得小脸煞白,额头和小鼻尖上全是汗。她傍晚刚洗过澡,头发还未干,再被汗一浸,整个人水涝涝的,似刚从湖底捞上来一般,虚弱的可怕。 她是真的虚弱,可还是咬着牙问道:“母亲,墨戈真的失踪了?什么时候?哪” 宁氏强撑着笑解释道:“他只是没了消息而已,这常有的事,勿要担心。出兵打仗断了联系很正常,往昔他南征北战也不是没这时候。可他势如破竹,一时酣战,忘记了呢。别担心。” 到这时她们还在瞒自己。容嫣嘴唇都快咬破了,不是疼的,是急的。她吃力地摇了摇头,攥着宁氏的手越发的紧了,紧得宁氏指尖充血胀红。“即便他没信,何以邸报也没了消息。母亲,你便告诉我吧,不然我心不安” 宁氏实在瞧她痛苦。她何尝不懂儿媳的心情,她得到这消息也未过一月,正是虞抑扬出征讨伐那几日的邸报上写的,虞总督亲战出海,击退小撮倭寇后,乘胜直捣海盗老巢。可这一去便再无音讯,寥寥有败军落魄而归,但始终没有见到虞墨戈,数来已有两月多了。秦抚台多次派人出海寻找,全无音讯,到如今依旧生死未卜,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宁氏方为儿子祈福平安,便发生这种事,她觉得这是老天对她的惩罚。她罪孽之深牵连的儿子,可她不能再牵连儿媳和孙儿了,所以她一直隐瞒这个消息,为了她们母子撑到现在。 可眼下是隐瞒不住了,她把事情告之容嫣。本以为儿媳会接受不了,一蹶不振哭嚎不止,或者以她虚弱的身子挨不过这个打击,昏厥过去。 然她揣测的一切都没发生,容嫣依旧蹙眉忍着疼,可眸色里却异常地宁静,她咬牙听过了一袭汹涌袭的阵痛,缓了缓,镇定道: “母亲,稳婆来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第 110 章 此为防盗章, 订阅少于40, 则24小时后正常阅读。 可是,无论如何搜索她都想不起这是哪—— 身后,均匀的呼吸声入耳, 她惊得脊背一凉,登时睁大了双眼。拔步床栏,一条熟悉的银白狐毛大氅甩在那堪堪欲坠,似她绷紧的神经,在断裂边缘。 昨夜的片段在脑海中回放 隔间, 男人, 醉酒,被跟踪然后遇到他 她不记得和虞墨戈相遇后都发生了什么,唯一留下的只有感官上的记忆,和离开通州那晚一样:纵情一夜,荒唐至极。 今儿这记忆似乎比上一次还要过分,感觉更强烈。 她努力平复, 怕惊醒他, 头都没敢回悄悄起身。才一撑起,浑身酸疼得都快散架了。想到昨夜的疯狂,容嫣羞得直咬牙, 忍着颤抖的胳膊要起来, 然一个没撑住又倒了回去。床震得微颤, 只听身边人轻哼了一声, 翻身伸臂, 将她环了住。 容嫣屏息,余光扫向他。 他轮廓深邃,五官精致得每一寸都似经过精准计算细细雕刻出的一般。皮肤白皙,在细碎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云端之上的幻影,遥不可及,一碰即碎。 见惯了他慵懒的清冷,此刻他安安静静地睡着,没有凌然的气势,连棱角都柔了许多,唯是眉心不自觉地蹙起,透着淡淡的清寂。 待他呼吸逐渐均匀,容嫣轻抬他的胳膊,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悄悄下床,踮着脚尖把自己零落的衣衫拣起。 她一面穿衣,一面环视四周。 房间很大,面阔五间,她应该是在西稍间。房内装饰典雅富贵,瞧着紫檀小几琉璃花瓠,墙上的征明真迹,她也知这不是酒楼也不是客栈。 她尽量放低声音走到明间,透过窗格上蝉翼府纱,见门口侍卫把守,几个丫鬟正恭敬地侯着,她有点慌。 就这么走出去?她不敢。 容嫣慌张环望,见西次间花梨束腰长桌上的后窗开着,眼神一亮,想都未想硬着头皮蹬着椅子要逃。 才够到窗边,一只大手扣在她小腹,猛然回拉。随着一声惊叫,她被身后人捞进了怀里。 后背撞在他紧实的胸膛上,有点疼。她蹙了蹙眉,握着腰间的手臂仰头,一眼撞上了虞墨戈正低头望她的深眸。 他眼底溢笑,慵懒地挑了挑唇角,随即像对待小动物一般将她夹起,丢回了床上。 这一夹一丢,让容嫣生了恐惧。她拢了拢衣襟,怵声道:“昨晚喝多了,我都不记得了。你,你让我走吧。” 看着她乖巧的模样,虞墨戈蓦地笑了。 醉酒和清醒的她判若两人—— 昨夜她哭着一次次在他身下讨饶,却在忘情时无意识迎合。既纯美得让人动容,又妖媚得让人痴迷。谁能想象这便是白日里那个谨慎刻板的姑娘,说尤物也不为过。只是她自己不知道。 “可以,你要走没人拦你。但那窗对着园林,出不去的。” 容嫣猛然起身。忽而想到什么,茫然问:“这是哪?” “我的别院。” 虞家别院?完了完了,让人看见她从这出去,更解释不清了。 容嫣清媚的小脸霎时惨白,愣了半晌,又神色绝望地坐了回去。 虞墨戈从多宝阁的漆匣里拿出一只瓷瓶,走过来,方坐在她身边,她蹭地站了起来。他无奈一笑,拉她坐下,伸手便去解她衣衫。 容嫣吓得直朝后躲。 他握着瓷瓶,朝她身上扫了一眼,道:“帮你擦药。” “不用!”容嫣拒绝。可想到起床时身上青红相间的痕迹,若被嬷嬷发现,真不好解释,于是犹豫地去接药瓶,小声道:“我自己来。” “你够得到吗?” 说着,左手朝她腰间系带一扯,右手连同内外衫齐齐拉了下来,一气呵成。容嫣还没反应过来,半个肩背已露他眼前。 她挣扎,他按着她肩不叫她动,另一只手仔细地给她搽药。嫩滑若玉的肌肤上,尽是殷红的吻痕,每每碰触,都会让她下意识挺直腰身。 他昨晚失控了,因她 “跟我吧!”身后,他手指未停,淡淡道。 容嫣没应声。 跟他,做外室吗?那她真成了自己厌恶的尤姨娘了。用她现代的芯思考,外室和小三有什么区别?也许这个时代能够接受,但她不能。 他未婚未娶,自己应该算不上三。也可能连三都不是,以他的性子,她可能是四c五,或者六 想到这容嫣冷笑。他手一滞,问道: “讨厌我?” 凉丝丝的药膏被他带着温度的指腹涂抹开,有些热,热得直窜心头。她想了想,摇头。 身后响起低沉的哼笑。 虞墨戈指尖点了点她白嫩的皮肤,随着微颤一片晕红散开。她对他有反应,不会讨厌的,她需要他就如他需要她一样。 “跟了我,我可以护着你。” 她依旧摇头。 后背的药涂好了,他拉起她的衣衫,扳过她背对自己的身子,将剩下的药膏放在她手里。容嫣低头一动不动,连表情都凝住了,秀眉深颦,紧抿着唇似在抉择。 虞墨戈慵然而笑。“好吧,我可以等。” 又是一阵沉默 容嫣攥着瓷瓶的手紧得发白,衣衫也顾不得整,失神凝思。 直到他手又伸到腰间,她突然醒了,惊诧地看着他拣起散落的系带,帮她系了上。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绕动,不算熟练,但很认真。 他平时也这样对待其他女人吗? 容嫣看着他清冷的脸。即便离他最近,近得他在她体内放纵时,他依旧带着浅淡的疏离和凉薄。这种人不会有感情的,这些只是维持交际的手段罢了。 这样也好—— “我同意。” 她声音微弱,像跟羽毛撩了一下他的耳膜。他手顿住,看着她。她继续道:“但我不会做你外室。” 话一出口,男人收回了手。眸色蒙了一层深沉,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那你想做什么?” 他磁性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分警觉。容嫣知道他是误会了,摇头道: “我什么都不做。”“我们可以维持这种关系,但不需要你养我,对你我也没有义务。我们互不干涉,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既然对彼此都有好感又得不到想要的婚姻,这种关系最好。 她的生活,自己说的算。 虞墨戈盯着她,眸色越来越深,深不可测。半晌,他神情慵懒,眼角微扬轻佻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容嫣看着他,眼神如清晨的阳光,明媚,柔和,却带着独有倔强。连软糯的声音都透着股坚定。“我知道。所以我们都不耽误彼此,如果哪日你走了,我不会伤心;我离开了,你也不必挽留。” 不谈感情,便不会受伤。 “好。”他顿了顿。“只要你喜欢。” 容嫣暗舒了口气,还担心他会坚持,没想到答应得痛快。不过想想也是,既满足彼此,又避免不必要的牵扯,何乐而不为呢。 “这件事不能让他人知晓。还有,一切都待我宅子收回了再说。” 虞墨戈狭目微眯,低哑着声音笑意不明道: “好。” 被顺利送出别院,容嫣没回临安伯府,为了有足够的时间调整心态,她先去了容宅。路上,想到方才所作的决定,她仍感到不可思议。 就这么答应了?她觉得自己有点冲动。但细想这种冲动不是没有原因的:整个世界都觉得她叛逆,弃她如敝履,她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逢迎他们? 什么礼教恭顺明德,遵循这些,她要么在秦家凄凉一生等着被休;要么嫁给致仕的垂垂老者为妻为妾。哪个她都不甘。 所以生活如此不待见她,何必还要讨它欢心。 她想按自己的方式去过 正想着,容宅到了。 她款款走上台阶伸手去扣门,才一用力,门开了。容嫣惊诧—— 门厅的单扇门也是开着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当初拦着自己的小厮也不知所踪。她唤了一声,没人应,便犹豫地绕过了影壁。 庭院冷清清的。入了正房,不要说人,除了原有的家具,房中的饰物用具全都不见了。这一看便是搬走了,且搬得匆忙,房里错位的椅凳略显凌乱。 这有点措手不及。 劝了那么久不肯走,这一夜功夫便人间蒸发了?当初那么坚持,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他们下了决心?可即便要搬,也该打个招呼,这般不声不响地走了,后续问题如何处理?合约c手续c费用这些他们都不管了?容嫣心里不安。这些不解决,别是哪日再找上门来,牵扯不清。 不过走了到底是喜事一桩。在打听了孙掌柜一家落脚处后,她回了临安伯府。 杨嬷嬷和表姐见了她,一个抹泪埋怨,一个嗔怒心疼,质问她到底哪去了,连个话都不留消失了一个晚上,急的她们就差遣人挨家挨户地寻了。 容嫣含笑抱歉,解释自己因容宅的事心郁,去酒楼定了客房喝酒。醉了,便留宿了。 听了这话,青窕更心疼了。暗叹哪里只是容宅的事让她郁结,怕是念家了吧。于是劝她不要为此事着急,暂且在伯府踏实住着。 容嫣辞谢,把孙掌柜一夜消失的事讲给她听,且告之今日便要搬入容宅。 青窕闻言好不惊讶。可惊讶之余,再没理由留表妹了。莫名地难过,眼圈竟红了。 没想到表姐如此情绪化,容嫣笑劝:“又不是离开宛平,离得那么近,还是可以常见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