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谋》 正文 第1章 大漠孤儿 天承十二年,梁国与夏国的边界,夕阳下的大漠,黄沙漫天,浓尘滚滚。 两位风华正茂的贵族公子,带着三十余人的队伍,踏着轰隆隆的马蹄声飞奔而过。最前面的青衣少年约莫十五岁的年纪,长相清秀,眉眼间有着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此时正神色冷峻地策马奔腾,眼中有几丝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另一白衣公子脸色刚毅,身姿挺拔如松,腰间配一柄长剑,剑鞘外身是祥云图案,此时正不疾不徐地追随其后。 前面的八人已经疲惫不堪,很快便被他们追上。 三十多人的队伍把这些人当成猎物一样追赶,最终围困在一个小小的圈子。 这几人虽然势单力薄,但都是训练有素的护卫。面对胜负已分的恶斗局面,竟没有一人弃械投降。为首的中年男子,嘴唇干裂,满眼血丝,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女娃。 十天前,他得知皇帝要杀他灭口,便带着二十几人的心腹,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出逃,从帝都平阳城就开始躲避禁卫军的追杀,拼了命一路逃至边关,本以为出了关就安全了。但没想到,这里等待着他的,竟会是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人。 大约两年前,他的妻子生下小女儿,便因血崩离他而去,如今他们父女又落入仇人之手,像极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他想,这大概就是因果轮回,是报应吧。 他本是皇帝的禁卫军统领,六年前,他的妻子落在权臣上官渡之手,一念之差,他助纣为虐,帮助上官渡偷偷地放出被软禁在皇宫之内c与皇帝长得极为相似的庆王,然后来一招偷梁换柱,瞒天过海。只是他无论如何亦想不到,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七公主萧瑾最终竟能安全逃脱。 “你们听着,这些人罪恶滔天,一个都不能放过!” 白衣公子身边的中年护卫脸色如冰,沉声下令,围杀开始。对方的七个护卫誓死反抗,但终究是寡不敌众,片刻便身首异处,血染黄沙。 最后只剩下抱着女娃的中年男子,脸色苍白地站着,他紧紧地护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女娃,一刻也不敢大意。 他明知道结局已经注定,但不到最后一刻,仍旧想为自己的孩子谋得一线生机。 青衣少年坐在马背之上,神色凛凛,徐徐地拉开一把弓,把箭头对准了他们父女二人,此刻,双眼突红,杀意已起。 扑通一声,中年男子双膝跪地,满脸恐惧,神情卑微至极,他苦苦哀求道:“七公主殿下,卑职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可是卑职的女儿还不满两岁,她是无辜的,求求您放过她!” “无辜?那你曾经害死的人呢?他们呢?他们又何罪之有?”萧瑾,曾经的七公主殿下,此时情绪激动,满眼通红。忽然仰天大笑几声,她指着那些已经死去的护卫,咬牙切齿地说:“罗旭,我父皇对你推心置腹,当年你要是有这些人一半的忠诚,都不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 这个当年曾经背叛了她父皇的人,是那场浩劫的罪魁祸首之一,他曾令那么多无辜的人失去生命,萧瑾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罗旭自知罪孽深重,无论说什么,都不足以换取萧瑾的同情,但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于是唯有不断地叩头,不断地让自己流血。 被他放置在一边的女儿哇哇大哭,哭声越发响亮。 萧瑾大怒,踏着马蹄行至罗旭面前,居高临下地拷问:“我的父皇,福来公公,左副统领,紫娟姐姐,还有两个月前惨遭灭门的顾相一家,哪个不是无辜的?当初你可曾想过要放他们一条生路?” 听到顾相一家,罗旭忽然停下了叩头的动作。 位极人臣的顾相爷顾大人,两个月前发现了当今皇上偷梁换柱的惊天秘密,随即便招来灭门惨案。三公子顾尹当晚恰巧不在府中,没有食用放了蒙汗药的食物,因此逃过一劫。 “七殿下,顾相府血脉犹存。” 萧瑾神色一动,眼神凌厉地扫下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罗旭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于是打起了讨价还价的主意。 “罪人罗旭可以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只要殿下答应放过我的女儿。” 萧瑾再次大怒:“事到如今,你以为你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我既然得知了消息,总会有别的办法找得到人。” 罗旭捏着一身冷汗。 萧瑾抬手,把弓箭对准了他身旁的女娃,冷冷说道:“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就坦白,你没有资格讨价还价!” 罗旭虎躯一震,迅速抱起女儿,紧紧护在怀里。 “我说,我说,顾相家的三公子,不知为何,大火当晚,是从外面回来的,因此侥幸躲过一劫。他闯进去救出小少爷之后,马上就离开了。” 萧瑾心头一颤。 “顾三公子很聪明,也许是知道皇上要灭口,因此顾府出事后,他没有向任何朝臣求助,而是带着幼弟立即出城。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想赶尽杀绝,此事并没有让上官渡知道,皇上一庆王他,亦不知情。” 话毕,罗旭已经万念俱灰,他这辈子见多了风风雨雨,死并不可怕,只是可怜了他的小女儿,还未到牙牙学语的年纪,便要受他牵连,性命堪忧。 萧瑾翻身下马,仍旧神色冷冷:“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孩子给我!” 白衣公子身边的中年护卫一听,心中巨震,立即上前几步,神色凝重地劝道:“云昭姑娘,万万不可,俗话说斩草除根,不能留下后患啊!” 罗旭喜极而泣,痛哭流涕,他生怕萧瑾突然反悔,来不及依依不舍,便毫不迟疑地将孩子拱手递上。 萧瑾翻身下马,看着眼前的孩子,神色复杂,久久没有接过。 罗旭心慌如麻,颤声几近哀求:“公主殿下!” 中年护卫心念一转,趁着罗旭毫无防备之际,扬起手便要袭向女娃。白衣公子眼疾手快,从马背一跃而下迅速抱起女娃,生生躲开那一掌。而后眼神凌厉地警告中年护卫,肃声说道:“按照姑娘的意思办!” “世子,这是养虎为患啊!”中年护卫苦口婆心,“万一这孩子以后知道真相一” “要真那样我也可以不再留她!”白衣公子冷言打断。 中年护卫知道他家主子铁了心要护下女娃,长叹之后,噤声不言。 萧瑾此刻心绪复杂,想要冲动地接过孩子,又难以说服自己的理智。 白衣公子上前,温言开解:“昭昭可是觉得杀了她于心不忍,留下她又有愧于你的父皇?” 萧瑾默默不语,孩子仍旧在哭。 白衣公子瞥了一眼提心吊胆的罗旭,又对萧瑾说:“这个孩子从此刻起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会跟父王说,收她为我的义妹。昭昭的父皇是明君,想必也不希望你滥杀无辜,更不希望你一辈子活在仇恨中。” 中年护卫心中无奈,长叹一声别过脸去。 萧瑾缓缓伸出手,抱过小女娃,像是放下了一块压在心头的巨石。 罗旭感激涕零:“多谢七殿下大恩,多谢洛世子大恩!孩子只取了乳名,叫阿芷,生辰八字我用针线缝在了她的衣服上。” 萧瑾冷笑道:“我不会让她知道你的存在。” 罗旭连连点头附和:“这是应该的,我也没有脸面让她记得。多谢殿下大恩,罪人罗旭死有余辜!” 中年护卫深叹一口气,这罗旭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萧瑾低头,看着怀中哭到疲软的孩子,一张脏兮兮的小脸蛋,面色潮红,哭声和呼吸都已经有些微弱,清澈透明的眼睛里还有未风干的泪,于是忍不住伸手碰小女娃的脸,一只粉嫩嫩的小手却轻轻地抓上了她的小指。 萧瑾一愣,心绪复杂,在罗旭不停地磕头跪拜之时,抱着孩子一跃上马,扬鞭而去。始终神色淡然的洛世子,对着护卫吩咐几句,随即勒起缰绳,调转马头,亦追随萧瑾而去。 时值黄昏,一道残阳映红了天边的云,黄沙尘土之中又多了一抹血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公主萧瑾 萧瑾,生于梁国皇室,是天承皇帝萧武的七公主。 大梁国自开国立朝以来,兵力雄厚,国富民强,在大梁鼎盛时期,北境的齐国c西边的夏国c以及南蛮之地的月国,无不俯首称臣。然而,自先帝中期开始,梁国不复以往之辉煌。究其原因,不外乎梁国皇室大权逐渐旁落,朝廷内部纷争不断。 上官氏c赵氏c顾氏c刘氏四大高门望族的势力迅速扩张,而西郡谢侯c南郡楚王两大异姓侯王又拥兵自重。 萧瑾的生母顾皇后,是顾老太傅之嫡女顾晚秋,亦是顾相的亲妹妹。在诞下萧瑾不久后,病逝而去。 萧瑾儿时好动,时常跑往顾相府,纠缠年长几岁的三表哥顾尹带她玩耍。一来二往,便认识了赵明誉。 赵明誉是护国公赵朔的长孙,自幼才华横溢,能文能武,与三表哥顾尹志同道合。 顾尹尤其疼爱萧瑾这个表妹,去哪都喜欢带上她。 天承六年冬天,那时萧瑾九岁。赵明誉十四岁,顾尹十二岁。 顾尹与赵明誉相约来到温泉宫打猎,顾尹为了追逐一只猎物,遂拜托赵明誉:“明誉,我去追那只兔子,让瑾儿跟你同骑一匹马,帮我照顾一下她。” 也不等赵明誉同意,顾尹的马已经飞奔而去。赵明誉瞧了瞧个头还不及他胸口的小丫头,一声不吭地把萧瑾抱到马背上,一手搂住她,一手勒住缰绳,骑马不急不缓地前行。 萧瑾第一次和除了父皇c表哥之外的男子如此亲近。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前几天表哥取笑她的话:“瑾儿呀,你如此顽皮,以后没有人愿意当你的驸马,你嫁不出去可如何是好?” 萧瑾那么骄傲的丫头,自然不会被这话吓到,她理直气壮地说:“那我就把赵明誉抓进宫里去,让他当我的驸马,到时候可没人跟你玩了。” 恰巧赵明誉那天来相府找顾尹,萧瑾这话悉数被他听了进去。 赵明誉一言不发,冷眼看着她。 顾尹看到他来,揶揄一笑,又问萧瑾:“瑾儿就那么确定,有本事能把他抓进宫里去?” 萧瑾哪里会甘心示弱:“父皇总会有办法的。” “瑾儿很喜欢他吗?”顾尹坏坏一笑,循循引导。 萧瑾犹豫片刻,口是心非:“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所以要抓他。” “哦?不喜欢吗?”顾尹闻言,挑眉斜睥赵明誉一眼,而后捧腹大笑。 赵明誉脸色略沉,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步履生风,身姿挺拔如松。 萧瑾这才看到赵明誉,恍然明白过来,这表哥故意逗她玩呢。她一阵慌乱,遂急忙澄清:“赵明誉,我开玩笑的,你别生气啊!” 也不知赵明誉有没有听到她的解释,总之自那天之后,赵明誉再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萧瑾尤在走神,耳边冷不丁地传来一句话,略显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为何想让我当你的驸马?” 萧瑾仰起小脸,回过头来看他,赵明誉的目光闪烁不定。 “因为我喜欢你呀,你莫要跟尹表哥说,免得他又笑话我。”她的眼神如泉水般清澈见底,没有丝毫杂质。她的一头秀发飘着几缕清淡的香气,尤其好闻。 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吗? 赵明誉蓦然心动,突然想低下头去亲一口她的脸,转念一想,又不动声色地作罢。 “赵明誉,你可愿意当我的驸马?你若当了我的驸马,我必定一生一世都好好待你。”萧瑾说话间还有几分稚气,她侧着脸笑意盈盈地问他。 赵明誉心潮汹涌,他不是第一次被小姑娘暗恋仰慕,然而除了她,没有谁会把如此信誓旦旦的话说给他听,这样一想他又皱了皱眉:“小小年纪这种话便脱口而出,哪里学来的?” 萧瑾毕竟还是懵懂的年纪,并不知话中之深意,她眨了眨眼睛回答:“尹表哥经常跟冬儿姐说,若是冬儿姐愿意嫁给他,他就一生一世待冬儿姐好。尹表哥很喜欢冬儿姐的,他经常拉冬儿姐的手,还偷偷地亲冬儿姐的脸” 赵明誉气到咬牙切齿,这顾尹太不像话了,跟他家小丫鬟打情骂俏也不知道回避一下自己的妹妹。 赵明誉转念又一想,这小丫头还不知道此话的分量,会不会跟其他人也说过? 遂又开口问道:“诸如此类的话,你可还有跟其他人讲起?” 萧瑾眉飞色舞地回答:“还有宝仪姐姐呀,我想让宝仪姐姐当我的好朋友。” 赵明誉心下一松,情不自禁地抚上她亮滑的墨发,摸了摸她的头:“以后这种话莫要再对别人讲,知道否?” 萧瑾不明所以地“哦”了一声,又惦记着方才的话题:“你还未回答我的话呢。” 赵明誉匆匆敷衍一句:“等你哪天讲这句话会脸红的时候,再说吧。” 萧瑾眨了眨眼,疑惑不解:“我讲这句话时,又并非是生气,为何要脸红?” 赵明誉没回答她:“坐好,马要跑起来了。” 皇帝见小女儿甚是喜欢赵明誉,而赵明誉的才华样貌品性都甚合他的心意,遂一时兴起,在宫廷宴席上当着众朝臣的面给两人钦定姻缘。众朝臣纷纷祝贺,护国公赵朔十分满意,笑着应承,不料赵明誉却当场违逆圣意。 赵明誉不卑不亢,毫无惧怕之色:“公主殿下乃千金之躯,明誉自知配不上,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一时之间,满席惊讶。这要换了其他的皇子,以皇帝的心胸,抗旨不尊还不算什么大事,可谁不知道这七公主是皇帝唯一的掌上明珠呀! 顾尹暗叹一口气:这小子果真吃了熊心豹子胆。 皇帝心中大怒,眯着眼眸质问:“朕说你可以就可以,莫非你觉得朕的七公主配不上你?” 赵朔从未见过皇帝如此盛怒,连忙说道:“皇上请息怒,明誉何德何能,往后能成为七公主殿下的驸马,实在是他的福分,老臣替孙儿多谢圣上隆恩!” 赵明誉仍旧倔傲地跪着:“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龙颜大怒,直接掀了桌子,拂袖而去。 突如其来的风暴,让上官家,刘家的人颇为意外,同时也忍不住幸灾乐祸。上官贵妃满脸歉意地安抚在场的朝臣,妥善地处理好接下来的事,一场宫廷宴席在无比尴尬的氛围中结束。 赵朔怒斥孙子,打算带了赵明誉去给皇上请罪,可赵明誉一声不吭跪着不动。赵朔拿他没办法,亦不敢强行带他去面圣,唯恐他又会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遂遣回家中大骂一顿:“不知好歹的东西,冲动起来的蠢样真是像极了你爹!罢了罢了,我赵家子孙战场上杀敌无数,累世积功,皇上心怀宽广,倒不至于拿你怎样。不过,从今往后,你再不许去招惹七公主!” 赵朔罚了他关禁闭一个月。 顾尹偷偷地跑来探望,见他被关在房里背书,不禁幸灾乐祸:“活该,你小子真不知好歹。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我可不相信你一点都不喜欢瑾儿。说吧,到底怎么想的?” “咦!”顾尹眼神一亮,拿起桌上平铺着的书法作品,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这字写得倒是不错,笔走龙蛇,苍劲有力。可男子汉大丈夫,为何写这深闺怨妇的心思?” 赵明誉尴尬地转过身,背对着他:“她一个九岁的小丫头,而我不过也才十四岁,哪里懂得什么是喜欢。” 顾尹是何等聪明的一个少年,他突然想起传言中赵明誉的父母年幼时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不知道为何却成了一对怨侣。自弟弟赵明元出生之后,父亲赵随长年驻守北境,母亲乐平郡主终日礼佛不问俗世之事。赵明誉c赵明元兄弟自幼由祖父赵朔抚养长大。思及此事,顾尹心中难免唏嘘一番,于是没再追问下去。 “呐。”顾尹把一卷画轴递给他,“这是瑾儿亲手画的,她听说此事之后,便画了这幅图让我转交给你,瑾儿说事情因她而起,这画就当是赔礼道歉。她还说皇上突然下旨,不是她的主意,信不信由你。” 赵明誉惊讶:“她没生气?” 顾尹瞥他一眼,神色鄙夷:“生什么气,我们家瑾儿哪里是小气之人。你还是好自为之吧,我走了,过两天再带她来找你。” 赵明誉小心翼翼地打开那幅画,画里那一株深宫腊梅开得正艳,树下有两人嬉戏,少年掐着姑娘的脖子,被掐的姑娘张牙舞爪,那眉眼与神态像极了她;掐人的少年星目朗朗有神,腰间别了一块白玉佩,分明是赵明誉无疑。赵明誉心情大好,于是把画挂在自己的书房观赏。 三日之后是冬至,其弟赵明元进了他的书房,以为是哥哥故意画了这幅画来羞辱七公主,于是趁其不备,偷偷地把画带出来,揉作一团,随手扔到假山后。午后,萧瑾跟着顾尹来赵府,萧瑾路过假山时眼尖地发现了熟悉的纸张,遂捡起纸团来看,顿时气得二话不说,直接撕画,也不管顾尹的劝阻,扭头便走。 赵明元从屋子里走出来,见此情形,心中无限懊恼,早知道他应该把画毁尸灭迹才对。 这一日,东郡谢侯与南郡楚王两位异姓侯王远道而来,入宫觐见,皇帝大办宫廷晚宴接待。席间,有众多大臣相陪,梁帝一整晚不得空闲。 小公主萧瑾回到皇宫后,仍旧十分生气,她好不容易甩开侍女紫鹃,一个人在宫殿里到处乱跑。那时天色已暗,在御花园的角落,她发现一个锦袍少年蹲坐在梅花树下,少年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 萧瑾走近了才发现,少年只是在闭目养神而已,他容颜清秀,眉宇间隐约透露着贵族子弟的孤傲。知道有人靠近,他倏地睁开双眼,见对方只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比自己还小,戒备的神情这才松懈下来。 这天气如此寒冷,萧瑾见他身上衣衫单薄,于是上前问道:“你穿这么少?还坐在地上,不会觉得冷吗?” 一张稚嫩的小脸凑到少年眼前,猝不及防地映入他的眼帘。 少年蓦地抬头,又对上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纯净澄明。他的心中不禁翻起一阵滔天巨浪。 她开始神情专注地打量起他来,见他没有回答,又用手肘碰了碰他胳膊。 “喂,我问你话呢!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少年斜着眼睛看她。额,她有没有觉得自己靠得太近了?温热的气息都快痒到他的脸上来。少年脸色微沉,压抑着内心几分慌乱,匆匆别开了脸。 这时,不远处传来侍女紫鹃着急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掌着灯的福来公公,两人正脚步匆匆地往这边走来。 “七殿下,您快别折腾奴婢了。您再不出来,奴婢今晚恐怕又要挨板子了。” 萧瑾叹了一口气:“唉,这么快就被找到了,这两人天天跟着真是麻烦!” 少年闻声,惊讶地回过头来看萧瑾,原来这丫头便是大梁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七公主殿下,已故顾皇后之女。 少年惊愣半刻,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你这样看我干嘛?不想说就算了。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不要当这个七公主了。” 少年默然半晌,淡笑开口道:“七公主殿下,您的麻烦就快要到了,您还是赶紧走吧。” 萧瑾不禁惊叹:“原来你会说话的呀!不过我要是不走的话,我有没有麻烦不好说,但是你一定会有!”话毕,她得意地朝他扬了扬手中刚折下的两株梅花。 顿时花香扑鼻,沁人心脾。 少年玩心大起,故意挑眉瞪她,如临大敌:“七公主殿下,您可知道,一个小姑娘送花给风度翩翩的俊公子意味着什么?” 她却心情大好,笑颜如花:“看把你紧张成那样,我才懒得跟你计较呢,我走了,花归你了!” 说完,她把花往少年的手中一塞。而后,像一只淘气的小野鹿,欢蹦乱跳地跑远了。 少年茫然地拿着那两株梅花凑到鼻尖嗅了嗅。良久,嘴角渐渐勾起一抹清淡的笑容。 萧瑾见到紫娟,一头扎进她的怀里:“紫娟姐姐,你身上的香气很好闻!” “七殿下,您快别淘气了,皇上吩咐奴才接您回正阳殿。”福来公公笑着将一件披风裹在萧瑾的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宫廷政变 正阳殿是梁帝的独立宫殿,其他的皇子公主若没有皇帝旨意,不得私自闯入。但萧瑾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自顾皇后薨逝之后,萧瑾便被接到正阳殿,由皇帝亲自教养。 高墙广筑之下,戒备森严的宫殿,纵然再富丽堂皇,在这寒冬腊月里,也显得有几分萧索。 大殿内,皇帝萧武身穿龙袍,威严无限,宽坐在龙椅之上,即便愁眉紧锁,也掩不住眉眼间隐隐显露的龙虎之气。他拿起一本奏折,聚精会神地看了许久,似乎正在左右为难。 “父皇,父皇!”萧瑾撒开步子小跑进来,福来公公和侍女紫鹃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瑾儿来啦!”梁帝放下奏折,脸上的愁云顷刻消散。他乐呵呵地伸出双臂,一把抱起小女儿萧瑾,用胡渣蹭了蹭她的小脸,问道,“瑾儿今日又去找那赵家小子了?” 萧瑾吧唧一下嘴,想起赵明誉收下自己精心描画的梅花图之后,又随手扔掉的事,脸色微有不悦:“才没呢,他今日根本没有进宫,再说了,就算他来找我,我也不要理他了。” 梁帝日理万机,倒是没注意到赵明誉今日有没有进宫此等小事。他轻轻一拍女儿的小脑袋:“口是心非的丫头,没去找他你如何知道他没进宫呢?” “哼,父皇你也欺负瑾儿!” “父皇可舍不得欺负瑾儿,瑾儿是世间最好的姑娘,那赵家小子有眼无珠,你楚王叔家的阿洛哥哥可比他好多了。” 萧瑾眼神晶亮:“楚王叔家的阿洛哥哥,就是那位武功很厉害,可以飞檐走壁的哥哥吗?” 梁帝笑着点头:“本来今天的宴席父皇想让你们一起玩的,可是瑾儿太顽皮了,到处跑。明日天气好的话,让他带瑾儿去骑马可好?” “好啊好啊!”萧瑾高兴得手舞足蹈。 “父皇,今晚的夜空真美!”萧瑾扬起小脸,目光之中满是期待,“父皇想去御花园走走吗?” 梁帝心知这小女儿是一刻都静不下来:“那瑾儿要带父皇去御花园逛逛?” “嗯嗯!”萧瑾重重地点头。 “皇上,外面天寒一”福来面露忧色。 “无碍,朕跟瑾儿出去走走就回。” 梁帝对七公主尤其宠溺,福来亦不好再劝,于是带着紫娟和几个小太监,不远不近地随行身后。 此时,夜色已降临,月光洒在御花园的湖面上,一旁的梅花树倒影在湖中,仿如一幅易碎的画。萧瑾兴高采烈地跑过去,紫鹃把她抱起来,她便伸手去折梅花。 梁帝背对着福来,随意而立,置身于这般景致,静默得如同画中之人。 良久,他忽然开口:“福来,还记得那一年的事情吗?也是这般的冷。” 福来微微怔忡:“依稀记得一些,七公主如今是越来越像当年的皇后娘娘了,奴才记得,皇后娘娘小的时候,也是贪玩的很,大冬天的,还把皇上推到湖里去,不巧被老太傅看见,罚得可凄惨了,先皇都拦不住。” 梁帝长叹一口气,“转眼间那么多年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这些年,父皇c顾老太傅先生,还有皇后,都相继离朕而去,二姐远嫁夏国,大皇兄又远在江湖。我大梁皇室子嗣单薄,朕的身边,也就只剩下庆王了。你说,朕该拿他怎么办?” 福来听着,只觉得心底有些酸酸涩涩的,一股沉重的压抑感涌上心头。眼前这位天之骄子,最大的弱点便是仁慈,明知道庆王已经有了叛逆之心,仍旧下不了狠手,只是将人秘密地囚禁在宫中。 萧瑾小跑着过来,把梅花递上:“父皇,梅花很香。” 梁帝满脸笑意,伸手接过:“嗯,很香。” 萧瑾又问:“父皇,为何冬天的时候,其他的花都不开了,只有梅花是开的?” 梁帝语重心长地回答:“因为其他的花都怕冷,都很脆弱,它们经不起这严冬酷寒的考验,只有梅花的铮铮傲骨,才能抵御得了这寒冷,哪怕是在冰天雪地里,也能开出满树的花。” 萧瑾眨了眨眼睛,亦不知道究竟听懂了几分。 “父皇,那瑾儿以后再也不折梅花了,瑾儿也要像梅花一样。” 梁帝以为她听懂了话中深意,心中甚是欣慰:“瑾儿要像梅花哪样?” 萧瑾天真地扬起小脸,眼波流转,答道:“像梅花一样,不怕冷!” 福来c紫鹃忍不住低笑出声。 这时,有小太监匆匆忙忙地上前,说是禁卫军左副统领有要事禀报皇上。梁帝挥了挥手,福来会意。片刻之后,福来带着左副统领,神色凝重地走进来。 福来遇事素来冷静,眼下梁帝也意识到了事态严重,他瞥了一眼满脸懵懂的萧瑾,随即挥挥手,紫鹃便迅速上前把萧瑾哄着带到一边。 福来扑通一声跪地请求:“奴才跪请皇上立即移驾太后娘娘的韶宁宫!” 萧瑾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只见福来公公与那位左副统领小声地在父皇面前说了一些话,父皇听完之后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 紧接着,父皇又低声吩咐了一些什么,福来公公神色悲恸,一直对着父皇不断地磕头,那冰冷的地面,都被他磕出了一摊触目惊心的血色。 萧瑾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挣扎着想从紫鹃怀中脱身,奈何紫鹃紧紧抱着她不放手。 这时,她的父皇走过来了。 “今晚父皇有要事处理,不能陪瑾儿逛花园了,瑾儿到宫外找尹表哥玩可好?”梁帝目光中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他揽过萧瑾,抱在怀里,往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瑾儿乖,瑾儿要记住方才说的话,以后要像梅花一样,不怕冷。” 萧瑾敏感地察觉到语调之中的凝重,拧眉思虑片刻,才点了点头。 梁帝半蹲着,深深地凝视小女儿最后一眼。而后一甩龙袍,站了起来,脊梁挺得直直的。 萧瑾隐约感到不安,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但此时她的父皇已经带着左副统领匆匆地往正阳殿的方向赶去。 萧瑾万万没有想到,先前一时的气话,竟会一语成谶。 这一晚之后,她真的不再是什么七公主了。今日与父皇一别,竟是生离死别。 她的父皇给福来公公下了一道圣旨:秘密护送公主出城,抄小道直奔南郡幽潭谷,就算平阳城天翻地覆亦不得让公主回头。 她跟着福来公公c紫娟姐姐悄悄地出了皇宫,出了城,不久,便被一群禁卫军包围,带头的居然是禁卫军统领罗旭大人。 福来公公怒声质问:“罗大人好大的胆子,半夜拦下老奴的车驾不知有何指示?” 罗旭冷冷说:“福来,识相的话,就交出公主殿下和《君王谋》,我还能保你一命!” 福来公公怒声骂道:“你这个狗贼,休想!” 罗旭握起了拳头:“太监总管福来c七公主侍女紫娟受庆王指使,深夜行刺皇上,罪行败露之后又将公主劫持出宫,公主殿下以身殉国,此二人,杀无赦!” 萧瑾挑开车帘,看到四周是荒郊野岭,这根本不是去她尹表哥家的路。此时细细思考,才意识到种种异常,她的父皇一定是遇到麻烦了,否则怎么会连夜把她送出宫? “一派胡言,你们哪只眼睛看到他们劫持了我?我哪里殉国了?”还痴心妄想要《君王谋》,这本象征梁国皇权的古籍失传已久,就连她的父皇亦未曾有幸见过。萧瑾咬牙切齿地质问道,“罗旭,我父皇呢?” 罗旭竟然污蔑福来公公和紫鹃姐姐是刺客,对他们狠下杀手,并且连她这个公主也要一同灭口。 “公主殿下,看来您还不知道皇上已经驾崩的事,既然你们父女连心,那么卑职便送您一程,早点与他团聚可好?” 听闻此消息,萧瑾犹如五雷轰顶,手足冰凉。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怎么可能,半个时辰前,她还跟她的父皇在御花园散步,父皇是一国之君,怎么可能说驾崩就驾崩呢? “我不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父皇是一国之君,他不会有事的!” “一国之君当然不会有事,但像五王爷这样的逆贼,可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今日之后,我所效忠的庆王才是皇上,而你的父皇不过是谋反未遂畏罪自杀的逆王而已。”罗旭闭上眼睛,一个手势示意,八百多名禁卫军齐齐拉起手中的弓弩。 福来公公浑身颤抖,指着罗旭大骂:“罗旭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皇上对你不薄啊,你竟然串通庆王谋逆,不仅偷梁换柱,还要瞒天过海!” 偷梁换柱,以假乱真?难道他们让庆王叔冒充父皇吗? 萧瑾想起那位与他父皇一母同胞且长相极为相似的庆王叔,一颗悬着的心瞬间跌至谷底,浑身冰凉,片刻便泪如雨下。 至此,紫鹃亦深知情况不妙,恐怕皇上真的出事了。要不然,这群禁卫军又哪来的胆子,竟敢半夜截杀公主,污蔑皇帝心腹和公主侍女? “罗旭,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萧瑾理智尽失,眼看就要跳下马车。紫鹃见状不妙,赶紧将她拦着,含泪死死抱住不放手。萧瑾毕竟年纪还小,力气不济,用尽浑身解数也未能挣脱。 福来公公扬起马鞭,驾马横冲直撞冲出了包围,马不停蹄,一路向前。 数十支羽箭嗖嗖地射来,瞬间,马车被扎成马蜂窝,好在这车身牢固,才稳稳地接住了这些羽箭的攻击。 行至逐风崖,护送公主的五百侍卫尽数覆亡,再也无路可逃。 罗旭扬声说道:“福来,还是那句话,交出公主殿下和传国玉玺,我保你一命。” 马车停在悬崖边上,福来公公下马站定,忽然间仰天大笑,笑容凄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公主殿下,老奴有愧于您,老奴有愧于您啊!”话毕,扬起马鞭,一拍马屁股。那匹汗血宝马仰天嘶鸣一声,随即连马带车,一起坠落深渊。 罗旭骤然暴怒,几步上前抽出长剑,直刺福来的左胸,喝令道:“快,你们速速下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福来公公匍匐在地,双眼瞪大,至死都不曾发出半点呻吟之声。 那鲜红的血顺着悬崖流下来,如断线的珠子,在洞口之处一滴一滴地落下。 紫鹃抱紧被点了穴的萧瑾,死死握住拳头,含恨忍泪。瑟瑟发抖的萧瑾眼泪如泉般涌出,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和剧痛感袭来,可是她无法动弹,不能哭不能出声,唯可在心底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这些人血债血偿! 夜半之时,乌云渐渐遮住了月亮,不久便下起了雨夹雪,寒冬腊月里的空气也变得冰冷蚀骨后来无数个日日夜夜,萧瑾每每忆起这个充满腥风血雨的夜晚,那种窒息之感都如同梦魇一般挥之不去,驱之不尽。 她无数遍想过,倘若她当年有点骨气,如同那匹烈马,纵身跳下悬崖,那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又或者,她再聪明一点,独自潜回宫去找父皇时并没有被罗旭发现,那么追随她而来的紫娟姐姐,是不是就不会因为掩护她而被万箭穿心惨死于护城河边? 倘若那时她的师父丘弘先生与楚王叔叔并没有及时救下她,她是否就不必带着罪责和深深的愧疚,在这乱世之中苟活了这么多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章 世子楚洛 天承二十一年初春,再多的前尘往事都如同落红残香,尽覆深泥之中,不见天日。 郭太后六十大寿将近,梁帝以此为由,令楚王世子c襄王世子前往平阳城祝寿。然而,几乎所有的朝臣都心照不宣,楚王世子一旦踏入平阳城,马上便会成为质子。可如若他抗旨不从,皇帝必然会治他一个藐视朝廷君威c存有异心之罪。若是楚王沉不住气,率先起兵反抗,朝廷就有理由对南郡进行光明正大的讨伐。 楚王接到圣旨,雷霆震怒,若不是心腹石英及时劝阻,差点要当场斩杀朝廷钦差。十五年前,他与丘弘先生合力救下七公主萧瑾,费尽心思才把她带回南郡抚养长大,如今又要再次送入虎口。而他的独子已在九年前的战争中阵亡,他深刻地体会过一次丧子之痛,深知自己再也无法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如今的南郡,兵强马壮,羽翼丰满,若是逼急了他,真要造了朝廷的反也未尝不可。 天气乍暖还寒,云昭听闻昨夜下了一场雨,清晨打开门窗,果真见到园中落了一地红梅,不禁有几分怅然。 她身穿素白长袍,走出门去。良久,定定地立在梅林中。 她容颜清秀,气质非凡。既有女子之清丽,又有男子般的刚毅。 其实她的本名叫萧瑾,云昭是她后来的名字。而如今,她还有另外一个不得不顶替的身份:楚王世子,楚洛。 传言楚王妃生前善妒,楚王世子八岁那年,生母戴侧妃突发急病身亡,世人皆传是楚王妃下的毒手。那时楚王悲伤过度,为保世子平安,于是将他秘密送至幽潭谷,令其拜在丘弘先生的门下。自那以后,洛世子便在幽潭谷避世而居,若无紧要之事,几乎不轻易下山。因而,鲜少有人见过真正的洛世子。 如今的云昭年近二十四,早已身负盛名,确切地说,是身负着她的师兄楚王世子的盛名。 九年前的冬天,梁国朝廷局势动荡不安。南月国出兵十万侵扰梁国边境。与此同时,北边的齐国亦发起对梁国的进攻。那时,梁国内部局势紧张,西郡襄王谢寅蠢蠢欲动,镇国公上官渡抓紧时机打压异己,谢家与上官家兵力互相牵制,梁帝不敢轻易调动。 内忧外患的梁国陷入前所未有之困境。 梁帝任命楚王为主帅,率领南郡六万骑兵抵御南月,北边战场则由赵随将军领八万铁骑抵御燕军十二万。 事实上南境向来安定,楚王对于领兵打仗并不在行,而南月却是蓄谋已久,准备充分,因此,以南郡六万骑兵御敌,取胜希望并不大。 那时正直寒冬腊月,北边诸地遭遇雪灾,流民四起。而南边的形势亦始料未及,楚王遇刺重伤,消息不胫而走,不出三日,传遍梁国上下,霎时间人心大乱。 当此关头,避世而居多年的世子楚洛突然出现,拿了楚王府的帅印,在凤武副将的鼎力相助下,怒率六万骑兵直奔战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烧敌军粮草,同时夜袭主帅营地,内外包抄,将南月主帅斩杀于对方众将士面前。南月群龙无首c军心涣散,而梁国却士气大增,于是连夜打击南月,一举围杀南月副帅。次日,南月惨败。随后,“楚王世子”乘胜追击,连破南月两座城池。南月君主恐慌,派人马不停蹄地赶往梁国帝都请罪求和,为表诚意,不惜送出最尊贵的公主作为求和条件。 直到捷报传来,梁国皇帝仍旧难以置信,在这场几乎没有取胜希望的战争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楚王世子竟然扭转了战局。 梁帝不由得当着众朝臣感叹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经此一战,楚王世子声名鹊起,起初主张对楚王府进行削权的朝臣们一时之间亦噤若寒蝉。 北边的战况亦异常惨烈,大将军赵随在开战后第七天便战死沙场,形势十分被动。少将赵明誉咬紧牙关,利用南郡胜利的消息鼓舞士气,带领士兵声东击西,浴血奋战三天三夜,最后竟也奇迹般地赢了战争。 那一年,云昭以楚王世子的身份获得了至高的荣誉地位,却失去了她的师兄楚洛哥哥,那个鲜衣怒马c丰神俊朗c即将要行及冠之礼的翩翩公子,那位真正的楚王世子,却永远地留在了血流成河c尸横遍野的沙场。 记忆中那个残阳如血的黄昏,那个如暖阳一般的少年,在上阵的前夕,把他最珍爱的龙泉剑与一只绣着佩兰图案的香囊给了云昭:“这柄剑是我拜师那一日,师父赠给我的见面礼,这只香囊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昭昭帮我好好保管它们。” 云昭小心翼翼地接过,心里犹豫着有些话该不该说,她突然觉得害怕,不知道这一场战争将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他戴上狼形面具,威风凛凛地骑在马背上,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调说:“昭昭,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回不来的话,你替我好好活下去!” 云昭心里慌张,连忙追上去,也不知道为何,她双颊微红,突然急于表明自己的心意:“师兄,楚洛哥哥,等战争结束了,昭昭就一就嫁给你,你可一定要平安归来。” 他浑身一震,嘴角微微上扬,回头凝视一眼,笑答道:“好,昭昭等我。” 那时的云昭心想:怎么会呢,如果他回不来,那么她也不要回来才好呢。于是她偷偷地混到军中,跟随着他的士兵一起上了战场,后来被当成细作抓到他的面前。他又气又怒,将她训斥一顿之后,也只好无奈叹一声:“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她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是残酷的战争。战马嘶鸣,火光冲天,血肉横飞,没有任何的语言能够描述出那如同人间地狱般的惨况。人命在铁蹄的践踏以及兵刃的杀戮之下,贱如草芥。 那时候她便问:“战争的意义是什么?” 师兄楚洛说:“战争只有流血和牺牲,没有任何一场战争值得歌颂。如果非要说意义,那我觉得最好的意义便是用一场战争去制止下一场c或者说制止更多的战争。” 其实对于战争有没有意义这个问题,云昭并不关心。因为无论有没有意义,战争仍旧无可避免。她更关心的是:“那我们能赢吗?” 他静默,认真地思索了片刻,而后告诉她:“如果昭昭没来的话,我也不知道。但如今昭昭在这里,我想,必定要赢的。” “万一赢不了呢?”云昭异常较真地问。 “昭昭在这里,我们肯定要赢的。”他淡笑着看向面前的小丫头,眸色中多了几许意味不明的凝重。 云昭那时心乱,无法识得话中之深意。她还简单地以为,那不过是楚洛哥哥安慰她无需害怕而给的一个信念。可她并非无知,他们的师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她也熟读兵书多年,研究过行军打仗的策略,深知战局形势之不利。 那一场战争异常惨烈,她的师兄,她的楚洛哥哥,在将近胜利的时刻,不幸落入敌人圈套,最终葬身火海,与敌军副帅同归于尽。 都说穷寇莫追,然而闻讯而来的她,身披盔甲,戴着与他同样的狼形面具,握着上阵前他送给她的龙泉剑,连夜追击,杀红了眼,次日又连破两座城池,直到她再也无力挥剑,从马背上跌下,这才被身边的一个小士官拼死拖了回来。 “一将功成万骨枯。”云昭如今拥有的一切荣誉,是她的楚洛哥哥,和那些同样回不来的战士,用生命和热血堆砌出来的。 楚王遇刺之后经过半年的恢复,身体渐无大碍,但由于经历了丧子之痛,精神状态已大不如从前。 为了南郡的安定,云昭不得已冒充楚王世子的身份,留在王府内处理南郡军政大事,经过多年整顿,如今的南郡民富兵强,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 她的楚洛哥哥离开已有三千多个日夜,再也无人为她抚琴,再也无人看她舞剑。 也许是心窗关闭太久的缘故,当阳光洒在地上,洒在红梅林中时,她有一种开不了眼的难受,却没感到一丝一毫的暖意。 若非亲眼见证云昭的成长,便是丘弘先生这般历经沧桑的人,也难以理解她的痛楚和艰辛。 丘弘先生在江湖上也是一个传奇。年轻的时候,他是一介武学奇才,曾以一套“百川归流,万里成江”的武功称霸江湖,他成立百川派,将各路英雄豪杰纷纷收归麾下。他主张以武力镇压邪恶,但不允许杀戮无辜,武力只是伸张正义的手段而非目的。在百川派全盛时期,江湖上一片风平浪静,人们纷纷崇尚武学c正义。直至有一天,他心爱的师妹嫁给了神医陆凌,备受情伤的他这才解散百川派,只身退隐江湖,默默终老于山林。 不少有志之士都不甘心百川派就此没落,也曾有人在幽潭谷下苦苦相求先生重出江湖,终是不得所愿。江湖上那些打着百川派旗号的人,不管居心如何,折腾多年,亦未能兴起什么风浪。 丘弘先生年纪渐大,华发渐生。他见这徒儿大清早便在梅花树下黯然神伤,不免心酸,劝道:“为师虽知你多年来的艰辛,但人嘛,总还是要往前看的。” 云昭并不说话,踏过铺落一地红梅花瓣的石板路。 丘弘先生又言:“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唯有往前看。” “其实最不该活下来的人是我。”她缓缓地转身,神情淡漠,眸色中有挥之不去的惆怅。 思及多年以前那位天资聪颖c至情至性的徒儿,老先生亦是叹气:“人各有命,活着的时候,唯有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话毕,他长叹了一口气,将一本泛黄的书递给她。 “当年为师能够创立百川派并迅速达到鼎盛,靠的绝不单是武学招式。上位者有广阔的眼界和出色的能力,只是揽才的先决条件,而如何以德服才,以谋略治才,方为重中之重。一个人的能力微不足道,所以但凡成大业者,无一不深谙用人之道。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知人心,人心总是复杂的,可人性却是有规律可循,因而,这一本古籍,无论是用在朝堂,或者江湖,或是战场,都有它的互通之理。” 云昭万分震惊,师父以往教习给她的都是常见的兵法策略,可眼前看到的竟然是传言之中“得之便能定国安邦一统天下”的《君王谋》,传闻由大梁开国太祖皇帝所著,历代只传给继位的子孙。据说她的父皇亦未有幸见过,不知因何缘故,会落到师父手中,难道师父也跟自己一样,在皇室斗争的倾轧之下,不得已改换身份,苟活于世? “不知师父是如何得到这本古籍的?”云昭问出心中所想。 丘弘先生不答,目中一片悲怆,良久方说:“为师与你,本是同根同源,皇室之中,最不缺的便是骨肉相残的故事,为师的经历,不说也罢。” 云昭静默片刻,亦不再追问。 “一个月后,便是太后六十大寿,皇上以此为由,命徒儿前往平阳城祝寿,师父觉得徒儿应当如何?” 如今的帝都平阳城,已然一盘散沙,梁国连续两年干旱,百姓收成大减,官府征收的赋税不降反增。“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朝廷不顾百姓民生,各方势力暗相内斗,长此以往,梁国恐将有覆亡之危。 “为师听闻,楚王正为此事震怒。”秋弘先生眼中隐隐有忧虑之色。 云昭答曰:“父王的意思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徒儿觉得,若是能够兵不血刃地赢了这场战争,方为上上策。” “战事一起,众生皆苦,你身负血海之仇,仍旧有此般仁善之心,懂得为天下苍生着想,实在是黎民百姓之福。”丘弘先生长叹,他这徒儿,但愿终有一天,会如她的字一般,云开月明,朗朗昭昭。 云昭听懂话中之意,抬眸望着梅花林,眼底一片深邃。 三日后的黄昏,夕阳之下,一人一马,拉出长长的影子。云昭转身,再看一眼这幽潭山,而后一甩马鞭,马儿疾驰起来,耳边的风呼呼作响,她的眼底渐渐浮现出一片辽远又广阔而又复杂的天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突闻惊变 二月的南郡宛州,已经春意盎然,一片生机勃勃。 楚王府内,一连数日,云昭深居简出。时而作画,时而摆弄一下花草。长风见了,都忍不住多嘴问上一两句。 “师父我们不是快要离开宛州了吗?” “再过几日吧,等徐副将安排好随行的护卫咱们就启程!”云昭神色安然地在槐树之下作画,画的却是与当下景致格格不入的一株梅树。 “噢。”长风木讷地答了一声。 云昭画了一整天都不曾停歇,长风看着有几分烦闷:“这个时节都快没有梅花了,师父还是停下来歇歇的好。” 云昭作画时不喜旁人打扰,于是随手拿起一颗旁边的碎石,飞掷过去要敲长风的头:“一边去!” 长风气急躲开,还想规劝两句,又担心被打,走吧,不达目的又心有不甘。于是干脆便忤在一边独自生闷气,眼神幽怨地看着云昭旁若无人地作画。 云昭好不容易画完一副比较满意的梅花图,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一抬头,看见长风仍旧满脸情绪地瞪着她,便忍不住说他一句:“长风啊,有这功夫还不如好好练武,再要松懈下去,阿芷都快超过你了。” 阿芷是长风师父的妹妹,陆神医的掌上明珠。想起这位对武学极有天分又异常痴迷于武斗的小郡主,长风一时语塞,感觉甚是头疼。 长风自幼与姑姑相依为命,姑姑以卖字画为生。七年前,长风刚过完六岁的生辰,姑姑便不在了,饥寒交迫的他因为偷吃了一个包子,让小贩给抓到,差点被打死,幸好遇到宅心仁厚的世子爷,这才把他解救了回来,从此,他得以跟在世子爷身边,与阿芷小郡主为伴。 世子爷不喜欢被别人称呼殿下,更不喜欢被他唤作主子。长风本想直接叫阿洛哥哥的,但又怕被那位霸道的小郡主找麻烦,无奈之下只好唤作师父,刚开始时,世子爷是死活不答应的,后来长风叫得多了,世子爷便顺其自然罢了。 世子于他而言,亦师亦友。七年来,世子教他读书习武,他虽然头脑不太好用,在武学上亦无甚天赋,但有这么一位学识渊博c武艺超群的师父不断地调教,又常年跟在师父身边,因此他再如何不济,身手也比一般人好。 日落时分,云昭回到书房,正打算传唤晚膳,却听闻徐渭进来禀报:“世子,末将刚接到平阳城那边的消息,说是当朝安王出事了。” 徐副将徐渭,便是当年拼了命把她从死人堆里拉回来的那位小士官,如今已成为云昭的心腹,除了负责军营的练兵之事,还时常收集一些关于朝廷局势的消息。 云昭正提笔的手一顿,心跳漏了半拍,脸色一沉:“信拿来!” 徐渭稍愣片刻,默默地将一封信笺呈上。 云昭心急火燎地拆开,信中只有寥寥数行:安王萧宿被诬告谋逆之罪,身陷牢狱数日,于正月三十,已遭上官家毒手。太傅魏则曾为安王求情,因此触怒龙颜,被革去太傅一职,如今一病不起,其长女魏宝仪似有身孕,上官家尚不知情。 徐渭问:“魏府的三老爷恰巧是卑职的一个线报,世子爷可有要事吩咐?” 魏宝仪,这位有着倾城之貌的太傅之女,与安王萧宿自幼相识,彼此间性情相投,三年前已定下婚约,如无意外,下个月初六便是他们的大喜之日。不料却横生变故,落得一场劫难。 云昭近些天好不容易养起来的气色,瞬间又黯淡下去。她跟三哥萧宿多年未见,只有年幼时的记忆,虽然谈不上有多少感情,但听闻此消息,还是难免有几分感伤,毕竟同为皇室血脉。本来她还打算利用自己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力量,推这个哥哥一把,将他扶持成大梁国的下一位皇帝,然而没料到,这一切,才刚刚酝酿着开始,就遭此变故。 近几年,镇国公上官渡的权势越来越盛,在朝中不断地扩张上官家势力,打压异己者,名副其实的权臣奸佞。 她的三哥,在几个皇子里算是最安分的一个,没想到上官渡连他都不放过。上官家的人一向心狠手辣,如果得知魏宝仪有孕的消息,必定会斩草除根。看来,她得尽快采取行动。魏宝仪未婚,却怀有身孕,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会猜到这个孩子是她三哥的血脉,到时估计不用上官渡动手,那位冷血无情弑杀兄长的皇帝也会暗地里下手。要保下这个孩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个人能给魏宝仪一个名分,一个世人忌惮不敢随便得罪的名分,并且这个人能够包容得下她肚里的孩子。 思来想去,云昭觉得除了自己,似乎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云昭长叹一声,想不到她女扮男装多年,如今顶着楚王世子的名头还不够,还得给自己娶个世子妃。 徐渭临走前又提醒道:“对了,请世子提醒王爷,当心王府有叛徒。” 云昭眸色一沉,缓缓地转过身来,视线恰巧落到长风身上。 长风腿脚一阵哆嗦:“师父,长风忠心耿耿的,怎么可能是叛徒呢!” “我又没说你是,你急着解释什么!”云昭不过是震惊于三王爷遇害的消息,一时之间难以消化,所以才多看了他两眼。他当徐渭也是傻子?他要是叛徒徐渭还敢当着他的面说这些消息?偶尔生气至极,云昭真想把桌上的墨汁涂到长风的脸上,再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长的究竟是不是猪油。 “长风?”云昭随意开口。 “徒儿在!”长风一个激灵,挺直了脊梁。 “你很小的时候,脑袋是不是被门夹过了?” 长风抬眸,眼神一亮:“咦,师父你怎么知道的?我姑姑以前确实是这么说的。” 你拐着弯骂他,他还欣然若喜。 云昭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怎么会有个这么呆傻的徒弟,难怪当年把长风送给陆神医人家都不要。云昭拧眉沉思,右手不自觉地敲桌。 “哒,哒,哒” 三下,竟然只敲了三下!长风暗叫糟糕,师父只有在生气或者难过时才会有这个小动作,而每次敲完这三下,通常还会挥一挥衣袖,让他走。 果然,长风还没脑补完毕,云昭便长袖一挥,抬手,指向门口。 长风马上会意:“师父莫要生气,长风这就滚,滚得远远的!” 长风嘴里嚷嚷着要滚,脚步却像挪不开一样,装模作样地走出来几步,心里却在默念:师父你倒是开口呀,再不开口你徒弟就要滚出去又滚回来了! “等等!” 长风脚步一顿,心头却是一松。 “打点一下,过几天我们就离开宛州。还有,各种有用的药都带上一些,尤其是那种止血疗伤的金疮药,以及解毒的药。”与此同时,楚洛提笔写下几行苍劲有力的字,折叠好装进信封,“给徐副将。” 长风照常接过,拿在手里。 “师父,陆神医为了配制那几味新药,整天搞东搞西的,再多再好的宝贝还不是一样糟蹋掉?”长风神色微忧,以为师父离开宛州是要去云城看陆神医,一想到阿芷小郡主有可能还在陆神医那里,便顿觉头疼不已。这个混世小魔王,每次见面,不是刀剑相向,就是把一些暗器c迷药c蒙汗药什么的,通通往他身上用。 云昭似乎知悉他心中所想:“谁告诉你为师要去云城的?为师此番前去的是平阳城,长风可曾听说过魏太傅之女,魏千金的传闻?” 长风遂放宽心,而后一惊一愣:“魏家千金才色双绝,尤其擅长书画,精通音律,传闻上官家公子与襄王世子还曾因她大打出手咦?莫非师父也倾慕于她?” 楚洛叹气,语气之中颇有几分无奈:“是的,你很快便会有个师娘了。所以呢,准备的礼物,一定要好,明白否?” 长风愣了半刻,方反应过来,而后又惊疑万分:“徒儿就随口一问!师父,你,你真要娶魏家千金?可是,师父你看起来并不开心这,明明是喜事呀”长风呆愣地嘀咕着。 云昭提着语调反问:“嗯?没听明白?还要为师重复一遍?”此时此刻,云昭的心中百味杂陈,连话都不想再多说。 “不,不用,长风明白了,长风马上滚出去办!”长风果真如风一样,来不及细细思考,便提起他的无影脚,火速闪身出了书房。 随后,石英进来禀告:“世子,王爷回来了,请殿下过去书房一趟。” 云昭行至楚王书房门前的石阶,怔怔止步不前,那扇虚掩的门,似有千钧之重。 她的父皇与楚王叔自幼感情甚笃,亲如兄弟。楚王叔年幼时曾作为南郡质子留在皇宫,名义上是皇子们的陪读,实则是先皇为了控制南郡而作出的决定。父皇深知楚王叔少时的艰辛,继位之后,便不再以南郡楚王世子作为人质。因而她的楚洛哥哥才得以跟随师父隐居于幽潭谷。楚王府向来人丁单薄,自楚洛哥哥走后,她便成了楚王叔的希望与牵挂。如今她决定重返平阳城,最难以接受的莫过于楚王叔了吧。 云昭轻叹一声,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王爷,世子来了。”石英说罢,退至门外守候。 楚王面对着窗户,负手而立。虽然上了年纪,华发渐生,可举手投足之间,依稀还能看到几分年轻时玉树临风的神采。 云昭的心绪纷乱如麻,小心翼翼地上前问候:“父王的身体,近来可好?” 楚王转过身,一双犀利的眼神盯着她,又是恼怒,又是无奈,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叫我父王!” 云昭心知他仍旧为自己决定进宫赴宴一事耿耿于怀,看着眼前这位将她视如己出,多年来付出诸多心血的长辈,云昭张了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楚王本来还想训斥几句,但见云昭低头不语,最终只好作罢:“罢了,如今你羽翼已满,我也管不了你了。你何时启程?” “三日之后便出发。”云昭默然垂首,心中黯然,“父王不必担忧,云昭原本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回去看看,这些年来安插在平阳城的势力,也算是处心积累已久了。” 楚王再次转身,背对着云昭,叹息一声:“太云寺的闻远方丈,与我有几分交情,往后你若是有空暇,便代我前去拜访一下吧。” 太云寺是大梁国的皇寺,闻远大师德高望重,连皇上太后都敬让三分,如若能得到闻远大师的照拂,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多谢父王厚爱,父王对于云昭的恩情,恐怕云昭今生都无以回报!” 楚王最不耐烦听到这种话:“你好好的回来见我,就是报了。” “父王放心,云昭会照顾好自己。对了,还有一事,请父王多留个心,府里也许有图谋不轨之人。” 楚王听罢,目光幽深,似乎陷入了沉思,良久无言。 “父王?”云昭轻唤一声,“父王可是觉得累了?” 楚王神色略显疲惫,挥了挥手示意云昭出去。 “那云昭就先告退了,父王早点休息吧。”云昭望着那个沧桑的背影,心绪复杂,随后躬身再行一礼,默默转身走出书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剑胆琴心 为了掩人耳目,徐渭挑选了三百精兵,让一部分人负责押送太后的生辰纲先行一步,走的是保守的官道。而他和百余暗卫则易装成的一支小商旅,负责护送云昭秘密前往平阳城,走的是地形险要的偏道。云昭一行人,一直向北行至石门关时,在石门客栈落脚。徐渭安排少部分人在客栈巡防,其余众人皆分散在周围的村庄轮流警备。 这些人皆是从军营里挑选出来的佼佼者,身经百战,头脑灵活,并且擅长收集各种情报。 石门客栈留宿的客人并不多,加之石门关小镇上有个灯会,当晚不少留宿的客人都跑去看热闹了,长风亦不例外。云昭百般无聊,便行至客栈的院子里赏月。无意间看见凉亭里放着一把琴,她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琴的主人,思虑片刻,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云昭见这琴已有几分老旧,大概是年月已久。而此时月凉如水,苍穹一片寂寥,斯情斯景,让她不由想起前尘往事。那时她月下舞剑,那人以琴心相和,她则以剑胆相随,不需任何言语,便已心心相印,款款情深。 此时她穿一袭素衣白袍,提起纤纤玉指,轻拨间,琴弦颤动,万籁俱寂中清音渐起,琴音袅袅,缓缓入耳,如清风拂面而来,如清泉荡涤心头,又似一缕花香萦萦绕绕 坐在屋檐上赏月的人闻声眸光微敛,不由得看向那个正在拨弄着他那把老旧古琴的人。良辰美景如画,月下清音似水,他听得如痴如醉,心驰神往。 云昭忽而指法加快,琴声渐急,犹如一阵秋风乍起,惊得落叶簌簌而下。又如惊鸿若现,剑走龙蛇。缓急相间,断而复续 那人满目惊艳,心中暗暗惊讶,如此般绝妙的琴音,由缓渐快,层层推进,曲到,犹如有一股惊破天穹的力量。他情不自禁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矫若游龙的身影,提剑起舞,衣袂翻飞,时而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干脆利落,时而如同狂风骤雨般迅猛激烈 曲到尾声,情到深处,琴声渐慢,又似有道不尽之浓浓情意,如两人含情脉脉,双双凝视不语。 云昭一曲弹毕,长叹一口气,她的心终究还是空空落落,无限怅惘。 身后响起突兀的掌声,云昭回望,只见一位青衣男子自夜色中缓缓步来,眸中有一股惊喜之色。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今日得闻,在下实在是三生有幸!” 云昭神情浅淡,温声见礼:“阁下谬赞,阁下便是这琴的主人吧?实在抱歉,在下一时兴起一” “阁下谦虚了。若不是阁下一时兴起,在下恐怕亦听不到如此绝妙的琴音。”青衣男子的脸上始终挂着笑意,“如此般清逸出尘的琴声,不知为何,在下听了,有一种想舞剑的冲动。” 云昭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话说得好生有趣。 青衣男子一脸疑惑之色:“不知阁下所笑何事?” 云昭神情温和,笑容浅淡:“这曲子本就是为了配合舞剑而作的。” “哦?不知出自哪位高人,可否告知在下曲名?” 云昭略一怔忡:曲名吗?可是哪有什么曲名? 于云昭而言,舞剑亦是练剑。五年前她练到百川归流的第三层剑法,那时候遇到瓶颈,怎么努力也突破不了。她心浮气躁之下,便挥剑胡乱砍向师兄院子里的草木。师兄天性恬淡,喜好与书籍c花草c琴乐为伍,尤其爱惜他院子里的草木。她冲动过后,以为自己闯下大祸了。然而师兄非但不恼怒,还一脸云淡风轻地拿来他的古琴,随手拨弄起琴弦:“我来抚琴,昭昭舞剑,如何?” 如此,任凭云昭脾气再大,心中有再多苦闷,也都烟消云散了。 自那之后,她每每练剑,师兄都会在一旁为她抚琴,所谓的曲子,琴音都是随性而起,随心而发。说也奇怪,师兄的琴音似乎有一种魔力,可以让她心神平静,可以让她忘记烦忧,还可以让她在练剑时有所顿悟,有所突破。 她已不记得经历过多少那样的日子,也不记得听过多少师兄的琴音,可她从不问曲名。而这一首是她最喜欢的,也是两人之间最默契的曲子。 “阁下如此黯然神伤,是否在下的问题太过冒昧了?”青衣男子礼貌地问。 云昭这才回过神来,解释道:“此情此景,让在下不由得想起一位故友。这曲子是他所作,原本是没有曲名的,就叫剑胆琴心吧。” “好曲名!阁下可否再抚琴一曲?”青衣男子说着便拿出自己的银色长剑。 云昭闻言,神情中有几分怆然,如今师兄已不在,她又如何会为别人抚琴? 青衣男子见云昭这般神色,心里猜测她的这位故友大概是斯人已逝,于是连忙道歉:“对不起,在下冒昧了。” 云昭浅笑回礼,以示歉意:“夜已深,告辞了。” 见云昭要走,那人急急地开口:“在下平阳城上官越,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云昭顿住脚步,瞳孔紧缩,脸色骤变。 平阳城上官越,上官越,竟然是上官家的人。他一个胸无大志的世家公子,不在平阳城好好玩乐,出现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又是为何? 云昭心潮翻涌,眼神陡然一凛,目光倏地变冷,握紧了手中的龙泉剑,头也不回:“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而已。”说罢,匆匆离去。 上官越定定地站立在院中小石板路,眸光微紧,目送她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般的浅笑:“我上官越名震帝都,多少达官显贵费尽心思亦想攀附,想不到于这人而言竟是个萍水相逢的过客而已。” 第二日,云昭一行人早早便离开客栈启程了,百余人快马加鞭赶在天黑之前经过翟阳关。 翟阳关地理位置特殊,是北边的帝都平阳城到南郡宛州的必经之地。此处多山岭,地形险要,易于埋伏,传言说向来是山匪盗贼喜欢出没的地方。 日落时分,徐渭骑在马背上,沉声喝道:“翟阳关快到了,大家打起精神来。” “报!”一士兵快马奔来,神色凝重,“报告徐副将,前面的山道被滑下来的巨石封堵了,我们的人正在开路,约莫需要半柱香的时间。” 正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云昭霍然睁开眼睛,屏息凝神竖起耳朵听,惊觉四周隐现肃杀之气。 云昭暗中按剑,跳下马车,声音仍旧沉静如水:“长风,过来师父身边。” 十三岁的少年疑惑不解,翻身下马走了过来。 忽地轰隆一声巨响,山谷上方又一巨石轰然而落,飞沙走石浓烟滚滚,谷中护送生辰纲的队伍顿时陷入混乱,惊马嘶鸣,人声惨呼。早已埋伏在此的山匪,此时趁乱袭击。为首的那人夹着马匹带领众人一鼓作气地冲进山谷。 长风吓得大喊:“师父,有山匪!” “世子,小心身后!”徐渭骤然大喝一声,挥动着长矛向云昭奔来,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暗箭飞来。 长风还未来得及看清破空而来的暗箭,便被师父迅速拉至一边。只见手中缰绳一脱,那马发出一声刺耳的长啸,如惊电般疾驰而起,没跑多远,便跪地而亡。 “羽箭有毒!”徐渭心头一惊,令身边的士兵吹响号角,不出片刻,士兵们拿出盾牌,围成一道战墙将山匪与云昭等人隔开。后面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暗中护送楚王世子的易装影卫突然出现,将那一群刚刚现身的山匪围堵在这狭窄的山道里。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不出多久,山匪被尽数伏杀。 长风早已冷汗涔涔,后知后觉自己方才已与死亡擦身而过。 正当徐渭准备发号收兵令的时候,四面密林里突然又出现一些士兵。 徐渭霎时间脸色惊变:“殿下,看样子是翟阳关将领杨澈的兵,他竟然也当起黄雀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路途艰险 关于杨澈此人,云昭也略有耳闻。杨澈,出身于寒门,十八岁参军,由于杀伐果断甚得前一任岚州守将的赏识。 然而此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军匪,自从两年前接任岚州守将之后,性格越发阴狠暴戾,私底下没少干过一些敛财的勾当,尽管有人曾将此事上奏过朝廷,但是,由于搜集不到证据,朝廷亦只好而不了了之。 云昭的脸色凝重起来,那个传言之中野心勃勃c阴狠桀骜的杨澈,居然也打生辰纲的主意,抑或是打楚王世子的主意?按说,杨澈的守军属于岚州地方军,受朝廷直接管制,杨澈如此明目张胆的围剿,难道跟朝廷没有一点儿关系? 他们明明一开始就已经兵分两路了,在官道上的那一拨人大张旗鼓先行一步,为的就是掩护云昭这一队人低调前行。可如今这情形,不知道是谁走漏的消息。 “今日恐怕有一场死战。”徐渭面露忧色,心中焦急。 云昭还来不及多想,又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声响正往这边靠拢而来,渐行渐近。不多时,看到好几排军阵整齐的黑甲步兵缓缓出现,一面杨字旌旗猎猎飞扬。 “糟了,是杨澈的步兵。殿下,杨澈敢明目张胆地调遣步兵过来,恐怕早已跟朝中之人有所勾结。”徐渭眼中无限焦灼,没想到情况竟然如此复杂。 云昭思虑片刻,觉得事已至此,亦无退路:“既然如此,我们唯有以死一搏,一旦山道打通,马上向前。” 杨澈身姿笔直地骑在马背上,纵声大喝:“众将士听令,此乃劫持太后生辰纲的贼匪,尔等立即围剿,反抗者杀无赦!”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霎时在山谷里传开,在众将士中一呼百应:“杀无赦!杀无赦!” 徐渭大怒:“杨澈你好大的胆子,明知道我们是楚王府的人,竟然污蔑我们是贼匪!” 杨澈戴着银白色面具,云昭看不清他的神色,亦来不及作更多的思考。 杨澈不屑于言语交锋,只一声令下,他的兵犹如狂风骤雨般呼啸而来。 转眼间,两军已经交手。短兵相接,寒意森森。双方激战,血光乍现。 徐渭与杨澈近身格杀,谁也不敢大意,招招玉石俱焚。 云昭心中一阵战栗,手心发凉。她以为徐渭千挑万选出来的精兵对上这些守军会有优势,哪知杨澈带出来的兵竟如此狠辣,他们为了让对方一击毙命,招招以性命相博,有身中十几刀的人临死前还要多杀几个人垫背,有这样凶悍的下属,也难怪杨澈如此胆大妄为。 徐渭力战不敌,战马被砍,跌落地上,长风急忙上前扶他起来。 长风用力地咬紧下唇,咬得微微生疼,他抬起头来担忧地看着云昭。云昭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神色安然,她用眼神示意长风不必担心。 杨澈眸光微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徐渭,目光掠过长风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将军小心!”杨澈的士兵大惊失色,所有的人呼吸一窒。 杨澈闻声回头,只见云昭如疾风一般飘至眼前,片刻便击落他的大刀。 云昭提起龙泉剑便直击他的喉头。杨澈险险地闪开,不禁一阵后怕,而后脚尖一提,迅速带起一根长矛,一跃而上坐在马背上,语声中尽是肃杀之意:“好功夫,不知殿下师承何人?” 云昭没有搭理他,亦迅速飞上坐骑,马鞭一挥,一声怒马长嘶,越过地上的尸首,径直向杨澈奔去。 杨澈使出七八个绝杀,不料招招落空,丝毫占不了便宜。而云昭却神定气闲地围着他转,但凡有士兵靠近,都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毙命。 杨澈虽然已被激怒,却越发谨慎,并没有像莽夫一样自乱阵脚。他开始琢磨云昭的武功套路,开始运用他手握长矛的优势,终于让他逮住时机,他假意进攻,实则是想挑落云昭手中的长剑。 云昭一时大意,以为他要取自己性命,遂侧身闪避,不料那长矛一个收势,突然打落她手中的长剑,云昭自幼戴在手上的一串佛珠亦断线散落在地。 云昭大惊,盯着地上的佛珠,眉间闪过一抹隐痛,勒马闪到一边。 “师父!” “世子!” 长风与徐渭异口同声。 徐渭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满眼惊惧之色,然而没有云昭的命令,此时他亦不敢轻举妄动,只紧紧地扣住长风不放手。长风一双黑亮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云昭,眼中满是忧虑之色。 杨澈看到散落在地的紫檀佛珠,眸光骤然一紧,神情复杂,他上下打量云昭一番,最终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以及那双直至此刻还熠熠发亮c丝毫无惧怕之色的眼睛。 此时,杨澈的兵已经齐刷刷地将云昭三人包围,而云昭带来的精兵已经全部被逼至外围。再往外一圈,又是满眼黑压压的杨氏步兵。 杨澈不动声色地隐去眼中的情绪,骑马踱步而行,一双眼睛犹如猎鹰般桀骜不羁。 云昭骑马奔向杨澈,杨澈挥动着长矛,直指向云昭。云昭在即将靠近的时候突然侧身,一个漂亮的反转,双手握住那来不及收势的长矛,借力将杨澈一把拉下马。速度之快,让从军多年的将士们皆目瞪口呆。 杨澈心中震惊,亦难以置信。 “将军!”杨澈的士兵们大呼高呼。 云昭没有给他再站起来的机会,如同鬼魅般的身影闪至他的身后,再次抓起龙泉剑,眨眼的功夫便挟持了这位凶悍如狼的将军。 “将军!”杨澈的众多兵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中不败的战神被挟持,霎时间方寸大乱。 云昭神色凛凛,在杨澈的耳边沉声说道:“让你的人把前方的道路打通,放我们走。” 杨澈虽然脸色紧绷,眼中却也没有任何惊惧之色,他突然放声大笑,悍然喝道:“尔等听令,速速打通山道,莫要让世子殿下耽误了行程!” 众多士兵面面相觑,有些迟疑不决。 杨澈暴喝一声:“谁敢违抗我的命令,杀无赦!”声音铿锵有力,眼神凛厉如刀。 他的士兵们犹豫片刻,唯有听从吩咐。 徐渭带着长风迅速翻身上马,做好撤离的准备。 云昭沉声逼迫杨澈:“去马车里蹲着,不要耍什么花招,论速度,我绝对比你快!” 杨澈轻笑不语,顺从地上了马车。约莫一刻钟之后,山道霍然打通,徐渭一声令下,护卫迅速撤离。 而杨澈亦作为人质被一并带走。马车里,云昭的剑始终对着杨澈,丝毫不敢松懈。 杨澈抬眸看向云昭,眼中的冷毅渐渐融化,心中百味杂陈,几经思量,颤声开口:“瑾一瑾儿!” 如同一声惊雷划破无比沉寂的天穹,云昭闻声后浑身一震,如遭雷击,握着龙泉剑的手颤抖不已。她倏然抬眸,惊疑不定地看向他,怎么会这样? 杨澈心中狂喜,缓缓地摘下银色面具,露出他的真容。线条轮廓分明利落,一双眼睛霍然发亮,眼神一改先前的桀骜不羁,此刻正满目宠溺地注视着她:“看你的反应,果真是我的瑾儿了!” “你一你”云昭心潮澎湃,扔了利剑,定定地打量了他半刻,难以抑制心中的欢喜与震惊,千言万语如梗在喉,最后只低唤一声:“尹表哥!” 这张脸,虽然改变了许多,可那孤芳自傲的气质,那眼角下的一滴泪痣,云昭何其熟悉。 “是,是我。表哥可真没想到,十五年过去,如今竟会栽到瑾儿的手里。”他的语气半是自嘲半是感叹。 想起方才以死相拼的场景,云昭忽觉后怕,如若自己下手再狠辣一点,恐怕她今生都得在愧疚与自责中度过了。 岚州守将五年一换,如今杨澈接任才短短两年,行事却越发跋扈,云昭忽然觉得,只怕一个小小的岚州已经容纳不下他的铮铮傲骨与万丈雄心了。 “表哥知道你还活着,所以这些年到处找你。没想到,瑾儿竟然得到楚王府的庇护,也难怪表哥一直寻你不到。” “瑾儿也听说表哥躲过了那一劫,所以几乎寻遍了大梁国,万万想不到表哥竟然参军了。” “顾家的事,瑾儿大概了解一些。可表哥这些年又经历了什么?”云昭本想知道他为何要劫杀楚王世子的,想了想,终究没直接问出口。 杨澈未答一词,反倒问起云昭来:“瑾儿此次前往平阳城,是为了报仇吗?瑾儿为何会冒充楚王世子?” 云昭思虑片刻,神情有些恍惚:“他,他是我的师兄。” 杨澈见她如此神色,不禁有些担忧:“瑾儿若要报仇的话,无需亲自动手,让表哥去安排即可。” “表哥会与南郡为敌吗?”云昭忍不住开口问。 杨澈不答,再次反问,语气间有淡淡的疏离:“那么瑾儿呢?会与表哥为敌吗?” 云昭顿觉心中无限苦涩,亦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最后只说了句:“只要表哥还是瑾儿认识的表哥,那便不会。” 杨澈点了点头,随后朗然一笑:“不管什么时候,瑾儿都还是我的瑾儿。瑾儿可否告知表哥,你与南郡的关系?” 云昭忍不住满心悲苦,多年以前,他们曾是无话不说的玩伴,是关系密切的至亲,可如今境遇各异,再相逢已是各自疏离。 “南郡是瑾儿的第二个家。往后若是有合适的时机,再与表哥细说。听外面的声音,该是您的人追来了,到前面的路口,表哥还是请回吧。” “瑾儿也长大了!”杨澈不觉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表哥就不多说了,瑾儿到了平阳城,万事小心。” “尹表哥,帮我把那串佛珠收好。”云昭强忍着眼泪,咬唇抬头,不想让自己在这一刻哭泣,“表哥保重!” 杨澈转身回望,柔声说道:“会的,等下次再见面,表哥一定亲手还给瑾儿,保重。”话毕,杨澈拂开挂帘,飞身下了马车。 “世子!”外面传来一个惊骇的声音。徐渭看到杨澈毫发无损地从马车上下来,还以为云昭出了事。 “让杨将军走!”云昭坐在马车里,任泪水潸然落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镇远将军 第五日的时候,行至颖城。一辆低调的乌蓬马车,缓慢地前行,马车旁边,少年骑在马背上,满脸警惕地留意着四周的环境。 “让开!让开!”后面便传来几声粗暴蛮横的喝斥,“磨磨蹭蹭的敢挡我家大爷的路!识相的赶紧滚一边去!” 马车里,云昭正在闭目养神,闻声睁开眼睛,轻轻一蹙眉。随即撩起车帘,吩咐旁边骑马的护卫:“长风,看看后面发生何事。” 长风应声,一个手势命令车夫停车,抬腿翻转下马,动作干净利落,转身便往马车后面走去。他大步上前,二话没说,随手抽出腰间佩戴的上好青铜宝剑。 方才还嚣张跋扈地喊话的小厮,见此气场不禁往后退了两步,说话的语调也低了几分:“你是什么人?” “哪个东西不长眼敢拦我姚二爷”那人漫不经心地从马车中探出个头,话才说半截,看见长风似笑非笑的表情,再看对方身后,随从骑的尚且是上品良驹,想来也猜到马车里坐着的人身份定然非同一般,于是没出口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转而把气撒向自家那位嚣张的小厮:“你个不长眼的东西,不知道将就一下往旁边走吗?” 话毕,他指挥着手下的人迅速地从旁边经过。 长风骑上马背,指挥着车夫继续前行。好不容易穿过几条热闹的街,眼看着离宽阔的官道不远了,马车突然又停了下来。 前面人山人海,大道两旁堵得水泄不通,官兵正在极力维持秩序。 长风神色肃穆,向云昭禀明情况:“师父,我听百姓们说,大概是赶上赵将军凯旋进城了,知府大人正带领一众官吏在城门迎接呢,恐怕要等他们进完城之后官道才能通行。” 云昭闻声,动作利索地跳下马车:“既然如此,我们不妨也凑个热闹!” 长风吩咐车夫把马车停好,跟着云昭挤进了围观的人群之中。酒楼茶肆的客人,店铺药房的掌柜伙计,做生意的不做生意的,都纷纷出门张望,官道两旁挤满了百姓,大家神情兴奋,翘首以待。 长风拿了一袋子碎银开路,逢人便随手分发,云昭笑逐颜开,不断地求助各位叔伯婶母哥哥姐姐,见缝插针地往前挪,两人好不容易站到了人群前面。 “护进城了!进城了!”一个小孩欢呼雀跃。 前方的旗帜迎风飘扬,“护”三个大字格外醒目。赵明誉从北境的云城带回来三万大军,由于长途跋涉人困马乏,因此在颖城休顿几日再启程。虽然进城的只有三千士兵,可军阵整齐,声势浩大,士兵们昂首挺胸地骑在马背上,脸上挂满自豪与骄傲。 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与议论声。 “护真厉害,短短时间便击退了齐国十万大军!” “赵将军英勇善战,年轻有为,不愧是我大梁国的栋梁之才啊!” “可惜没有看到赵将军,大概是坐马车里了吧。” 马蹄声越来越近,云昭看着凯旋大军簇拥着一辆低调的马车从眼前经过,神色复杂。 长风若有所思:“师父,这位赵将军凯旋归来,不是骑在马背上接受万众瞩目,而选择低调地坐在马车里。长风认为此事必有蹊跷,长风想找个机会去打探一番。” 云昭淡淡地说:“不必。长风以后记住,你是为师光明正大的徒弟,任何见不得光的事,如非迫不得已,千万不要碰。” “噢。”长风讪讪然闭口。 这位声名赫赫的赵大将军,是护国公赵朔的嫡长孙赵明誉。九年前其父赵随在云水岭一役战死沙场,这位双十年华的少年副将临危受命,带领仅剩的六万护,声东击西,各个击破,经过三天三夜浴血奋战,终于击退燕人八万大军,由此声名大振,与当年的楚王世子楚洛齐名。那时,连大梁国的腐儒书生们都在传颂:君不见,自古少年出英豪,南有世子洛,北有赵家郎,金戈铁马气如虹。 自那以来,护在赵明誉的带领下,大大小小的战役经历过六七回。几个月前,齐国又进犯梁国边境,长年驻守云城的赵明誉带领护迅速奔赴前线。由于梁国连年旱灾,朝廷国库日益空虚,一打起仗来更是劳民伤财,粮草供应也并不充分,护只好速战速决,最终以损伤惨重的代价险胜了齐国大军。 凯旋大军走远,围观人群也渐渐散去。 云昭有些怔忡地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 时间过得好快,十五年前那场腥风血雨的场景已恍若隔世。 那时,她还是父皇的掌上明珠,世人眼中娇蛮的小公主,多少朝廷命官家的小公子都曾被她捉弄过,欺负过。唯有护国公府赵家长公子赵明誉,是她千方百计想亲近的人。她的父皇曾经下旨钦定姻缘,要将赵明誉招纳为驸马,只可惜那人无意于她。赵家是骑在马背上的家族,累世积功,赵明誉身为赵家子孙,骨子里生来便流淌着一股不畏皇权的血液,以至于他竟敢在雷霆震怒的天子面前,当面抗旨不从。 十五年前一场宫廷政变,让她从云端跌至谷底,十几年来背负着血海深仇,每每午夜梦醒,追忆往昔,唯可独自潸然泪下。 她早已不是什么七公主殿下,儿时的一切记忆,远得恍若隔世。如今楚王世子的地位于她而言,无非是一个继续苟活的身份。他是名副其实的镇远将军,有声名有地位,有德高望重对他寄予厚望的祖父,有情谊深厚敬他爱他的弟弟,据说还有一位貌美如花的红颜知己。只是,这样的局面,不知道又能维持多久? 平阳城虽为帝都,离战火甚是遥远,但若论其险恶,并不比战场环境好太多。几年前,赵明誉已被被封为镇远将军,如今又因功受封爵位,也可称为镇远侯。他年纪轻轻便手握重兵,让多少朝臣眼红不已,况且赵家与皇室未曾有过联姻,皇帝更加惮赵家的实力。赵明誉稍有不慎,便可能遭到他人联手打击。 云昭出神地望着前方,不由得轻叹一句:“这云水岭一仗,他终究还是打赢了。可这平阳城的斗争呢?” 长风震惊得不敢接话,定定地站立在一边,神色复杂。 云昭驻足良久,才曼斯条理地说:“走吧!” 颖城的秋天比宛州凉了不少,入夜后风有点疾,后来竟然下起了夜雨。 天色渐暗,马车在一处安静古雅的院落门前停下。楚王年轻时喜好四处游历,曾在颖城买下一座小别院,然而总共也没住过几回。这一晚,云昭与长风落脚的地方正是这座名叫秋苑的别院。 长风似乎感觉到了云昭心里的倦怠,他就那样一言不发地守在云昭身边。目光闪烁,几次想开口,却欲言又止。。 良久,云昭抬眸看他,终于忍不住问:“你想说什么?” “师父,我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那个人好生眼熟,我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可是又想不起来了。” 云昭自然知道长风说的是杨澈,沉默了片刻,没有接话。 “这次师父放他走,以后会不会还来找麻烦?”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烛火,那橘色的火苗跳跃着,摇曳着,云昭透过淡淡的烛光,看到长风那一双满是关切的目光,心里涌上一阵融融的暖意。 “不会的,就算会为师也不怕。”云昭笑了笑,脸色有几分苍白,“时候不早了,快去休息。明天可以在城里逛一逛,等徐渭办完事情回来,后天我们再一起出发。” 长风毕竟是个孩子,听到明天可以玩还是很高兴的,遂听话地先回房休息了。 夜半雨停,云昭大梦惊醒,起身对窗枯坐,窗子被风吹得一开一合,屋里的烛火忽明忽暗。突闻客栈外头传来一阵骚动,于是披了一件外衣,匆匆出房。 高墙院外,人声躁动,街巷外传来狗吠。 长风急急地敲门,神色凝重,见到云昭,骤然镇定下来。 云昭问道:“外面发生何事?” “据说是附近府衙闯进了一名刺客,戴半边银白色面具,手执青铜长剑,刺杀一位官爷未遂,反被这位官爷刺伤了,如今带伤潜逃。眼下,知府大人已经封锁城门,全城戒严,正带着人四处搜查。” 云昭一脸淡然:“那就让他查呗,你慌慌张张的作甚?” 长风咬了咬牙,哀怨道:“师父,长风是担心那批药,我们带了好多可以止血疗伤的金疮药,还有一些解毒的药,师父你想呀,我们又不是贩卖药材的,哪有正常的人出门是带着这么一大堆东西的。” 云昭一敲他脑袋:“难为你能惦记着这个,看来还不至于笨到无可救药。” “我们奉赵将军之令,搜查刺客,所有人都出来!”片刻,一群军官鱼贯而入。 一人身穿月白色衣衫,脸色苍白地站在灯火阑珊处,静默扫视全场,如同隐藏在黑夜里的猎鹰。他的腰间别着一块白玉佩,那是夏国君主赠给她父皇的珍宝,云昭印象尤为深刻,后来她的父皇随手将它赏赐给了赵国公府的长孙公子。 这人不是赵明誉还能是谁? 赵明誉沉静如水,看起来文质彬彬,却不怒自威,举手投足间皆有上位者之气场,尤其是那深不见底的眼神,似乎隐藏着某种巨大的力量,让人不敢直视。 云昭不经意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中闪过难以言表的情绪,稍纵即逝。 十五年未见,她无论如何亦想不到,他们会是以这样的方式重逢。虽然听过不少他的传闻,但若非亲眼所见,仍旧无法想象,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赵大将军,竟会是这般清俊儒雅的人物。 长风上前应对:“官爷辛苦了,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百姓!” “站一边去!”知府葛大人凉凉地瞥了长风一眼。他大手一挥,七八个官兵进了后院的屋子。片刻之后,里里外外全部搜过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赵明誉的副将裴顺初见云昭,第一眼尤为震惊。这人看起来年纪轻轻,却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在那样的处境之下,仍旧冷静,平和,谦逊,不卑不亢。裴顺一直觉得他们将军已把不怒自威的贵族气质发挥到淋漓尽致。万万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那位公子就是往这一站,什么也不说就已经足够让他惊艳。飘飘乎如遗世独立,静默如水的眼神仿佛深藏着无限的张力,只看那么一眼,敬畏之意便油然而生。 云昭定定地站立在灰暗的夜色中,自始至终低眉浅目,神情清淡,犹如一株傲雪凌霜的寒梅,美得异常夺目。 “大人,从屋子里搜出来一批血灵芝c千年人参等滋补药材,以及一些止血疗伤的药草,还有一些金疮药。”一个官兵肃声向葛知府大人禀报。 葛大人恭谨地询问:“赵一大人,您看,这个如何处置?” 长风正要开口解释,不料赵明誉突然向他出手,长风毫不犹豫地反击,两人连过十来招,长风被逼退到一边,一脸愤怒地瞪着他,赵明誉才安然收手,对这个少年不禁侧目相看。 “不错,小小年纪就能吃下我十多招。” 云昭上前,恭敬作揖:“大人谬赞,这是在下的徒儿,打小就跟着在下行走江湖,奈何学艺不精。” 赵明誉略一惊愣,暗叹如此温润如玉的声音,入耳便如山涧之清泉,汨汨而流,世间男子少有。 “哦?这么说来,他的功夫都是你教的咯?”赵明誉在云昭身旁站定,声音和缓,语调平静地问。 云昭老实回答:“是!” 长风还是一个孩子,他方才的反应都是出自本能,并无刻意保留或隐瞒。长风的武功套路以柔克刚,哪怕是攻击,但凡出招,皆给对方留几分余地,主要目的是守不是攻,跟那些阴狠毒辣c心术不正的江湖杀手修炼的武功完全不同。 赵明誉环视四周,看了看这闹中取静,布景格局别出心裁的宅子,又开口问:“你便是这座宅子的主人?” 长风心中不满,好歹他家师父也是位世子,身份尊贵,如今只是有意隐瞒,要是在以往,几时曾受过别人的质问?他刚想开口替师父答话,却被云昭扬手制止。 云昭淡笑着又上前两步,低头回复,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回大人的话,这宅子是家父年轻时买下的屋产。” “最近颖城不太安宁。”赵明誉仍旧神色冷峻地打量着她,问道:“你来自何地?为何带这么多药草?” 如此居高临下的态度,让长风看着甚是不快。 云昭却对答如流:“草民此番从宛州来,本想带着些药材前往云景山拜访陆神医的。然而听说陆神医临时去了东海采药,归期不详,因此在下只好在此暂住几日,再另作打算。” 陆神医虽然声名远播,医术高超,但却不轻易给别人看病,尤其是位高权重之人。天下之大,找他寻医问药的人数不胜数,当然,陆神医还有一个癖好,那便是收集各种各样的名贵药材。云昭从宛州而来,说为了见陆神医,带着一批药材途经此地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 “叫何名字?”赵明誉淡淡地打量着云昭略显苍白的脸色,暗自思忖。 长风冷脸一沉,上前两步,离云昭更近一点。 云昭愣了一下,恍惚间想起儿时两人在御花园池塘边的初见,她趾高气扬地发问:“你叫什么名字?”可他连话都不屑于说,转身便要走开,她情急之下伸手去拉他的衣袖,被他狠心一甩,咚的一声栽进池塘里 赵明誉被她看得有些尴尬,皱了皱眉,复问:“你叫什么名字?” 云昭回过神,随即又变得低眉顺目:“草民姓云,名昭。” 长风气得咬唇,他的师父,身份高贵的楚王世子,何曾向别人低过头? “哪个云?哪个昭?”他话语微凉。 云昭一挑眉,抬眸看他:“闲云野鹤的云,天理昭昭不可诬的昭。” “好一个天理昭昭不可诬!”赵明誉闻言,不禁侧目而视,再看看旁边面露愠色的长风,始终觉得眼前的人并不会那么简单。即使与今夜的刺客无关,也值得自己去留心注意。方才初初一见,他敏感地捕捉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据我所知,陆神医脾气古怪,并不轻易替人看病。况且多年以前曾得先皇圣谕,上至天子,下至黎民百姓,任何人不得与他为难。”葛大人沉着脸色看向云昭,怀疑的目光越发明显。 云昭淡然一笑,犹如清风朗月,缓缓说道:“多谢大人提醒,草民与陆神医已有半年多未曾见面,此番出行,只是略尽晚辈之礼,拜访一下他老人家而已。只可惜,不知他老人家如今身在何处。” 赵明誉却眸色一沉,心中大为震惊。这陆神医的脾气他也略有耳闻,一年前镇国公上官渡的夫人病重,曾派长子上官越带厚礼亲自前来求医问药,被神医的徒弟拦在云景山脚下,连神医的面都未曾见到。这人年纪轻轻,却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从容与气度,不知道与陆神医又是什么渊源?若是他今日继续为难这年轻人,恐怕来日有求于陆神医时,希望更渺茫。自己身体里的寒毒,好生调理的话,暂且还能控制得住,但祖父年事已高,身体状况已大不如从前,一想到此,他便打消了继续追问的念头。 “原来阁下与陆神医竟然颇有渊源,失敬!”赵明誉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云昭,开口说道:“打扰了,就此告辞。来日如有机会,必定登门拜访!” “大人肯屈尊光临寒舍,求之不得!”云昭略施送客之礼:“各位请慢走!” 所有人迅速地撤离。 长风大舒一口郁气,院中的护卫悄然退下。 “长风啊,为师说过多少遍了,人生在世,越是谦逊平和,路走得越宽。赵将军是为我大梁国立下汗马功劳的人,以后见到他,记得客气一点。”云昭瞥了一眼气鼓鼓的长风,摇头,叹气,走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鸿门之宴 当今梁国的内部政局,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宁有勇有谋c野心勃勃,贺王虽然资质平庸,却也有入主东宫之意,他们各自在外戚势力的拥护下,明争暗斗,窥视皇位已久。贺王的生母是东郡谢侯爷谢寅的胞妹,谢寅二十多年来拥兵自重,势力盘踞一方。宁王生母刘贵妃深得皇上宠爱,亦是当朝刘相爷的姐姐。刘相在朝中人脉甚广,不少文臣唯他马首是瞻。九皇子年幼,尚未册封亲王,其母上官皇后有强大的外戚势力支持,上官家费尽心思也想把他推上储君之位。护国公赵家又出了个镇远将军赵明誉,赵家虽未卷入储君之位的党争,却也是一股令各方都忌惮不安的力量。 皇室的夺嫡之战已经愈演愈烈,刘c谢两家千方百计地拉拢赵家的势力,上官家与赵家世代交恶,结怨已深,不可能与赵家结盟。赵明誉深知,他此次凯旋回朝,面对朝堂上的一潭浑水,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置身事外。不管他有没有选定立场,上官家都会费尽心思地除去他。昨夜的刺客,可不就是一个例子? 云昭带着长风在颖城逛了大半日,脸有倦怠之色,长风遂提议:“师父,前面就是一品居了,我们吃完东西再回去吧。” 师徒二人走到一品居门前,却发现酒楼停业。 “阿伯,这一品居今天怎么不开门做生意了?”长风询问摆摊卖糖葫芦的小贩,此时他早已饥肠辘辘,见此情形实在是有些郁闷。 那位阿伯说:“今晚知府大人要大摆酒宴,说是宴请贵客,把一品居和醉香楼所有的大厨以及能帮手的下人都带走,就连对面的花月楼,那些好看的姑娘们也准备了歌舞。” 长风嘀咕道:“也不知道是什么贵客,这么大的排场!” 云昭想起赵明誉此时正在葛府,心下一番了然。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传闻这葛知府为官素来节俭清廉,尤其不喜铺张浪费,如今怎的如此大张旗鼓? “让开!让开!”一群官兵策马过街,气势汹汹,直奔城门方向。街上一阵纷乱,片刻又恢复如常。 “师父,我们回去再吃吧,说不定徐渭哥哥回来了。” 云昭点了点头,遥望城门的方向,想起昨日进城之前,在城郊遇到大批不明货物运送出城门之事,心中隐约升腾起一股不安的情绪,总觉得这颖城会出点什么事,仿佛平静的水面下有暗流汹涌,隐藏着不可预知的变数。 日落后,徐渭终于赶了回来,满脸乌云压顶之色。一进门连水都顾不及喝一口,便匆匆赶来书房见了云昭。 “世子,颖城要出大事了,昨日下午,我们看到的那批押运出城的货物是军备,目的地距离赵将军三万将士扎营的地方只有二十余里。” “什么?消息准确吗?”云昭心中大骇,脸色苍白。 “千真万确,不过世子莫担心,属下已把消息传给赵将军的副将邓临,他应当知道如何应对。”徐渭虽然心急如焚,然而说起话来还是有条有理。 “现在全城已经戒严,满街都是巡查的官兵。葛天怕是要对赵将军下死手了,赵将军只带了三千人进城,一半安顿在城南行馆,目前已被葛天的人控制。而葛府那边,恐怕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了,里面的情况我们不得而知。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救出赵将军。” 云昭听完,咬牙思虑片刻,沉声问道:“我们在颖城的暗势力,大概有多少?” 徐渭心中盘算一番,无奈答曰:“总共有八百左右,可是由于时间紧急,属下方才只能临时召集三百人左右。” 三百,加上赵明誉安排在葛府的那一千几百,就这么点人手,街上到处是巡逻的官兵。别说妄想送赵明誉出城,恐怕连接近城门都难。 “眼下情况紧急,不容我们再多作打算了。你立即带人赶过去,装成刺客潜入葛府,打探清楚情况再伺机而动,只要见到赵将军,一切听他安排即可,我稍后会安排人在外面接应你们。”云昭心念急转,闪过好几个想法,但都不切实际。后来又觉得自己太过紧张了,赵明誉乃堂堂镇远大将军,久经沙场,多少刀光剑影都过来了,还会败给一个鸿门宴吗?她正好可以看看,以那人的能力,究竟会如何化解此次危机。 这一晚,葛知府的后院里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赵将军与裴将军一路辛苦了,下官为表敬意,今夜特此设下美酒佳肴,庆贺两位将军凯旋而归。” 席间,葛大人神色谦恭,频频向赵明誉敬酒,其余的官员见状,亦纷纷举杯上前。其劝酒的热情,连赵明誉身边酒力甚好的副将裴顺都有点吃不消。 颖城知府葛大人素来为官清正,可眼下设宴,竟是仪仗隆重,甚是奢华,岚州城的大半官员都列席于此。 赵明誉心下越发诧异,举着酒杯,神色淡淡地掠过葛知府笑意吟吟的脸上。 “承蒙葛大人与在座各位的盛情,本侯酒力不佳,若是醉酒失态,还请诸位多多包涵。”赵明誉侧眸,不着痕迹地与身旁的裴顺相视一笑。 裴顺自从昨夜刺客一事之后,便察觉出这葛大人的言行举止有着不同寻常的诡异。 葛大人笑意愈发谦恭:“下官还特意安排了一场歌舞。”他一拍手掌,奏乐与歌声渐起,一群貌美如花的舞女翩翩而来,她们舞步轻盈,身姿摇曳。领舞的女子蒙了一层白色的面纱,她眼若秋波,眉黛如画,衣裙簌簌而动,身姿飘飘然而起。席间众人的目光皆跟随着她的舞步移动。 领舞的女子眉眼如画,舞步摇曳生姿,身子向赵明誉一点一点地靠近,众人屏息观赏,气氛越发浓烈。赵明誉突然大笑,端起酒杯仰头饮尽:“本侯无非就打了个胜仗回来,这寒冬腊月刚刚过去,转眼间便是满园春色。”他似笑非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领舞的女子,眼神迷离,亦不知道究竟喝醉了几分。 领舞女子距离赵明誉只有一步之遥,衣袂翻飞之间,裙裾的边缘有意无意地拂过赵明誉的脸上,她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在座众人无不为之倾倒。 赵明誉借着酒意,突然起身,伸手揽过她那软若柳条的腰肢,满座气氛骤然热烈起来,众人纷纷拍手称好。 一场令人神魂颠倒的歌舞到此结束,这期间,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赵明誉的副将裴顺去而复返。 裴顺出去一趟,才发现今夜全城戒严,他们带进城的那三千精兵有一半安顿在城中的行馆,已被葛天的人控制。而扎营在城外的将士们不知道今夜的情况,这里的消息也没办法传到城外,因此他听从赵明誉的安排,派出一部分人手计划暗中火烧成楼以向城外的驻军发出求救信号。同时,他让守在葛府附近的将士易装成刺客,偷偷地潜入葛府的后院,等待时机制造混乱,然后他和赵明誉再伺机脱身。 酒过三巡,众人或醉倒一片,或兴致阑珊。赵明誉抱着那领舞女子,眸光微敛,目光在女子身上游移,除了喝酒,并无其他过分的动作。那舞女显然始料未及,脸色略显尴尬,陪着笑娇嗔道:“将军莫不是嫌弃小女子?” 裴顺跟随赵明誉行军打仗多年,还是首次遇到这种情况,眼下实在是不太乐观。他一想到,自己连腥风血雨的战场都用铁蹄踏了过去,若是今夜就这样默默无闻地死在一场鸿门宴中,那也实在是太过窝囊。 此时,赵明誉的肚子里已是翻江倒海,他突然用力推开她,随即一阵恶心呕吐。 裴顺眼疾手快过去扶他。 那舞女与葛天相视一眼,眸色之中的杀意乍现。然而,没等他们动手,门外便传来短兵相接的交战声,与此同时,院子里灯火阑珊处突然出现一群黑衣刺客,一时间,混乱四起,在座官员纷纷躲避。 葛天一捋胡子,大声质问:“怎么回事?” 那官兵神色慌张:“回大人,属下也不知怎么的,突然来了好多刺客。” 葛天心中大惊,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只安排了十几个刺客,眼下同时出现几十人又是怎么回事? 葛天看着这突然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的刺客,不由得看向赵明誉身边的裴顺,眼神骤冷,心里已有怀疑,马上将府里所有的兵力集中于后院,全力围剿刺客。 那柔弱的领舞女子突然抽出短剑,出其不意地向赵明誉袭来,眼神带着森森寒意。 赵明誉侧眸,唇畔勾起一抹冷笑,迅速将其一掌拍飞,随即见那女子跌落数丈之外。 那女子的面纱被掌风掀开,瞬间花容失色,而后一口甜腻血腥涌出嘴角,她不禁捂着腹部,咬牙闷声忍痛,站起来后提着裙摆翩翩然连退了三步,尽管身处狼狈之境,可那飘然若仙的气质仍旧不减半分。 她既有花容月貌之姿,亦有清冷如水的气质,连向来视女人为祸水的裴顺看了都不禁惊叹,这天地之间,竟然还有这等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 赵明誉已有几分醉意:“可惜了,好好一个美人被本侯伤成这样,若是早知道你有这般姿色,本侯也许还真的下不了手呢。” 那女子脸色微红,怒目而视,暗中握紧短剑,还想再次偷袭赵明誉。裴顺眼疾手快,轻轻翻转手掌,劈手就是一掌,领舞女子躲闪不及,短剑落地,被裴顺迅速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作茧自缚 徐渭离开之后,长风耷拉着脸蹲在屋顶看星星:“师父为何要帮那个赵将军呢?长风一点都不喜欢他,他跟咱们又没什么关系。” 云昭心乱如麻,但还是按着耐心跟他解释:“长风可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位高权重的赵将军一旦出事,看起来跟咱们没关系,可是朝廷局势会改变,一旦朝廷局势变动,那就不仅仅关系到我们楚王府,就连天下百姓都要受牵连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长风喃喃自语,似乎在努力地理解这个新词。 霎那间,云昭灵光乍现:城门失火,城门失火可不是什么小事,如果能让城门失火,赵明誉的护就可以以救火为借口,或者以担心颖城有变c保护赵将军的安危为由,光明正大的攻进城来。虽然楚王府留在颖城的暗势力不能直接跟颖城官兵抗衡,但要烧一个城门还是可以做到的。 云昭想到今晚的情况可能会很糟糕,于是叮嘱长风:“为师要出去一趟,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长风守在家,莫要乱跑。” “师父小心!”长风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云昭动作太快,眨眼间便出了秋苑,一个轻巧的身影迅速地隐没在夜色中。 夜空深远而又寂寥,漫天璀璨的星光。也许是官府刻意的安排,街道上只有来往巡查的官兵,以及个因晚归而被盘问的路人,到处都见不到以往热闹非凡的夜市。如此诡异的气氛,似乎是等待着暴风雨来袭的预兆。 云昭将能用的暗桩人手兵分三路,一路人手负责备好车马,在葛府外面等待接应;一路人手负责将火油运到城门,然后实施火烧城门计划;而她自己则穿上夜行服,带着十余暗卫在颖城内飞檐走壁,故意兴风作浪,引开街上巡查的官兵。 这一晚的颖城终究还是无法平静。当城门失火,城楼上火光冲天的时候,云昭站在灯火阑珊的角落看去,竟有一种满目怆然的悲戚,忽然就想起了十五年前那一回,高大巍峨的皇城南天楼也是如此,他们被上官渡逼到南天楼之上,上官渡放火烧楼,左副将誓死效忠父皇,紫鹃姐姐被万箭穿心,而她萧瑾,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洗刷这血海深仇,在南天楼上纵身一跃,跳进汹涌湍急的护城河中。 此时在城门之外,赵明誉的副将邓临带着两万护,身披战甲,手执弓箭长矛,似是浴血而来。他仰头望了一眼这烧得灰败如土色的城楼,大喝一声:“众将士听令,随我进城!” 邓临一声令下,身后的两万精骑严阵以待。他猛然一踢马肚,两万铁骑齐发,马蹄声呼喊声,声声如雷。他们冲过溃散落败的守城官兵,向城中街道绝尘而去 “报告大人,城门失火!”葛天的心腹从城门快马加鞭直奔而来。 葛天脸色铁青骇人:“去,快去救火,把那些巡查的人全都调过去!” “葛大人可是一直在等护主动攻城的消息?”赵明誉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可惜呀,负责传递虚假消息的守城士兵,也许不会出现了。” 葛天脸色苍白无比,含糊说道:“下官听不懂赵将军的话。” “哦,是吗?葛大人摆的这一出,难道不是为了拖住本侯?葛大人想趁机偷袭驻守在城外的护,再让守城的士兵当着宴席上所有官员的面,传来我护主动攻城的消息,葛大人,本侯猜得可对?” 葛天双目赤红,怒不可遏。 赵明誉又说:“连续两夜的刺客,都是冲着本侯来的,诸位大人不觉得奇怪吗?还有这领舞的女子,也是葛大人安排过来的,葛大人不觉得要给本侯一个合理的解释吗?” “葛大人,这一这是怎么回事?”一位官员神色慌张,战战兢兢地问。 “葛大人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县丞大人的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之色,他侧眸淡淡地看了赵明誉一眼,若有所思。 其他官员也目瞪口呆,纷纷看过这边来,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葛天满脸阴云,既然赵明誉已经撕破脸皮,葛天亦不再顾及其他官员的想法,他暴喝一声:“来人,将这些妖言惑众的反贼速速拿下!” 在座的官员基本都是文官,面对刀剑,毫无招架之力,一时间又纷乱四起。 官兵迅速地将赵明誉和裴顺以及一众“刺客”包围起来,赵明誉这边只剩十余护卫,死死地将两人护在身后。徐渭在与众多护卫的打斗中,几次想把情况知会给裴顺。但由于赵明誉的亲卫身手实在太好,打斗过于激烈,加上现场还不止一拨刺客,他几番努力后,居然仍旧找不到机会表明来意。如今见此变故,徐渭不得已打了一个手势,让自己带来的“刺客”退到一边,不得轻举妄动。 “葛大人以下犯上,是想要造反吗?”赵明誉挺直腰背,神色自若地说道,“本候可不是什么奸臣逆贼,本侯对朝廷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叛逆之事。葛大人可要擦亮眼睛看好了。” 葛天恼怒难堪至极,突然哈哈大笑:“什么是忠臣?什么是奸臣?赵将军杀敌无数,应当知道战场上,成王败寇。那么官场亦如是,今夜一战,败者为奸,胜者为忠。” “说得好!”赵明誉的副将邓临威风凛凛,大步踏进来,一群护将士鱼贯而入,迅速地将整个葛府包围得密不透风。 这一声,于葛天而言,犹如晴天霹雳当头劈下。 “颖城知府葛天以下犯上,企图谋反,护副将邓临听令,将葛天逆贼与刺客一同拿下!”赵明誉的目光地扫过在场的大小官员,冷冷说道,“如发现有其余同党,也一并抓获!” 葛天脸色灰败如土,手心直冒冷汗,狗急跳墙抓起一把刀胡乱挥舞:“来人,保护本官,莫要让逆贼一”这葛天亦是自不量力,他的话都未说完,便被邓临当场制服。 此时徐渭心中暗道糟糕,如果赵将军把他们也当成葛天的同伙,他们又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自己不是真的刺客,那可就是百口莫辩了。世子呀,恐怕楚王府这回的好心是作茧自缚了! 葛天犹在震惊之中无法相信,护能如此神速地攻入葛府,大概是整座颖城都已经被他控制了吧,没想到,真没想到呀,他苦心布置的天罗地网,明明已经天衣无缝了,为何还会失败? “葛大人,您还是省点力气吧。”赵明誉神色泰然地走了过去。 葛天脸如土色,看到军阵整齐的护将士将整个葛府包围的水泄不通,心知大势已去,陡然失去力气,软软地跪倒在地上。 邓临把葛天与刺客全部关进了大牢,而裴顺则协助县丞大人稳定当前局面,逐一审问在场的大小官员,并录下口供。 徐渭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因为好心救人而成为阶下囚,他深知此事牵扯甚多,眼下没有云昭的指示,他也不敢贸然把楚王世子搬出来,无论邓临问多少遍,徐渭都坚持说自己是受人所托,假装刺客,实际是来援助赵明誉。至于受何人所托,坚决不说。 于是,赵明誉亲自来打大牢,连夜提审了徐渭。 “你叫何名字?”赵明誉泰然自若,在徐渭身边来回踱步。 徐渭的手脚都被铁链栓着,尽管蓬头垢面,可脸色仍旧半分不狼狈。因为嘴硬不服软吃了邓临几鞭,受了一些皮肉之苦。 “徐渭。”他神色平静地抬眸,毫不顾忌地打量着赵明誉。 赵明誉也直视他,沉默半晌,再问:“葛天把军备运往城北的事,是你通知邓临的?” “是!”徐渭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镇定,反倒让赵明誉对他生出一种惜才之意。 “你的身上有多处刀伤c箭伤,你的手因为常年和弓箭大刀打交道而留下老茧,说明你上过战场,当过兵,那么你是在何人的麾下?”赵明誉目光灼灼,对眼前这个阶下囚不禁有几分钦佩。 徐渭可真是哭笑不得,如今这情形,他还不知道他的世子殿下究竟如何打算,他在这里的供词稍有不顺,莫要说自己性命不保,也许还会连累楚王府。这样一想,徐渭默然不作声。 “你可真是嘴硬!若你真的是清清白白的,又如何害怕供出幕后之人。”邓临实在是没了脾气,“你若是再这样,就别怪我要用刑了!” “赵将军,请您相信徐某,如果我们真是刺客的话,我又何必把葛天打算对护动手的消息传给你们呢?”事到如今,徐渭只能抓着这件事为自己辩解。 邓临却不吃他这一套:“如果你真的是刺客,我也可以理解成,你之所以给我们传递消息,是希望我们主动攻城,再以此为借口,诬陷我们将军造反。” 徐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中愤愤不平:好你个小子,我如实说了你也不相信!你小子给我记住,若是这次我徐渭有幸出去,必定把你敲一顿闷棍。 赵明誉知道问不出什么话,也懒得再在大牢消磨下去,转身便走出牢房,邓临紧随其后。 “将军,是否要用刑?”徐渭觉得再问多少遍都是这个结果,倒不如直接上刑来得实际。 “不必,一个曾经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浴血奋战的人,脱掉战甲之后,甘愿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任务,功夫还能与江湖杀手一竞高下,这种人不是你用酷刑就能令他屈服的。”赵明誉笃定,“他有一道伤,是从前胸贯穿到后背,经历过这样的伤还能活下来,其意志力不是一般人可比。所以无论如何,你是撬不开他的嘴的!” 邓临听完,不禁感叹道:“如此看来,这位幕后者的身份可不简单啊!” “何止是身份不简单,麾下有徐渭这样的人誓死追随,只怕是这个幕后者本身都不简单。”赵明誉拍了拍邓临的肩膀,“这次你立了大功,本将军会重重有赏!至于这个人,若他主子七天之内不现身,你也不用再审了,直接把人杀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暗中交易 发现形势有变之后,云昭一骑黑马绝尘直奔回秋苑,街上曾有官兵大声呵斥阻拦,可她恍若未闻,转瞬甩下。云昭骑术精湛,秋苑的下人远远地便将大门打开,她纵马跨入院门,身后两扇大门迅速关上。 蹲在屋顶数了一晚绵羊的长风见到云昭回来,遂松了一口气:“师父纵马奔腾的样子真的是狂傲至极。”待长风定睛一看,看清云昭那张黑成锅底的脸后,又意识到情况不妙,于是从屋顶纵身一跃而下,“师父,出什么事了?” “不用拉回马厩,为师还要出去。” 云昭神色凝重,顾不得早已满头大汗,丢下马便直奔房间,脱掉一身血腥的黑衣,换了另一套夜行服,戴上狼头面具,又匆匆地出来。 此事说来话长,云昭不想解释,长风也不敢问,他默默地拉来一匹马,准备随师父一起出门。 “你不用跟来,先回去睡觉。”云昭温声说道,“为师就是出去见赵将军一面,不会有危险的。” “师父!”长风的声音有几分憋屈,他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师父每次都不让他帮忙。 云昭以眼神安慰他不用多想:“长风乖,帮师父好好守着家。” 长风委屈归委屈,可从来不敢在云昭面前胡闹。倒不是因为畏惧,而是不想添乱c拖后腿。 一匹轻骑很快又没入茫茫夜色中。 云昭得知徐渭被当成真刺客入狱的消息,捋了一遍思路之后,倒也没太多惊讶,换了她站在赵明誉的立场,恐怕也会有相同的顾虑吧。那般敏感的场合,莫名其妙出现身份不明的刺客,哪怕赵明誉回过头来再查一遍当晚的实际情况,哪怕他知道暗中有一股助力相援,然而徐渭拿不出证据,就算他愿意相信徐渭说的话,心中也有一根刺。 云昭之所以急着连夜约见赵明誉,一是因为夜间行事方便,二是因为这一晚正好够乱。过了今夜再想约见赵明誉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眼下出了这事,很快便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紧赵明誉。 衙门里,由于担心葛天同党会有漏网之鱼,赵明誉亲自督阵,让邓临协助县丞大人连夜清点此案牵连出来的人,哪怕是有嫌疑的都不放过,赵明誉此举算是越权了,毕竟颖城不是他的地盘。然而赵明誉是最大的苦主,人家又是刚刚打了胜仗的功臣,县丞大人心里如何想是一回事,可明面上是万万不敢得罪赵明誉的。 县丞大人发了八百里加急文书,眼下和他的几个下属忙到连打瞌睡的时间都没有。 邓临一出衙门书房,便看到匆匆而来的裴顺,速度之快眼看就要撞过来。邓临侧身一闪,轻巧地避开。 “见鬼,赶着去投胎吗?!”邓临勾唇一笑,故意戏谑道。 “投胎你个鬼!”裴顺气得不行,回瞪他一眼,却没有再计较,毕竟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向将军禀告。 裴顺走到赵明誉眼前:“将军,我们的人在火烧城门时,曾得到别人的暗中相助。那些人说,他们的主子想与将军单独见个面,还说要和将军做一个只赚不赔的交易。属下只怕对方有诈,将军如何看待此事?” 赵明誉向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他沉默片刻,权衡利弊一番之后,便抬眸问:“地点约在哪里?” 裴顺历来秉承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原则,他其实打心底里是不想让赵明誉去赴约的。 “在城西有一座废弃的山庄,半个时辰后,如果将军不准时出现的话,他就会离开。” 裴顺知道自己劝不住赵明誉,也没再多费心思。却在赵明誉出门后,悄悄地打起了自己的主意。 半个时辰过去,云昭如约来到城西废弃山庄。她穿着一袭简便的夜行服,随手把狼头面具一揭,露出了她的整张脸,眸若星辰,面冠如玉,气度不凡。 “赵将军果然有胆识,佩服!”云昭站在山庄中一座破落的庭院,爽朗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原来是你!”赵明誉转过身来,看到云昭的霎那间,眸中闪过片刻的惊讶。果然,这位公子年纪轻轻的就能跟陆神医扯上关系,想来也不该是平庸之辈,“阁下的真实身份,想必现在可以说了吧?” 云昭不打算浪费时间,执剑抱拳,直截了当地报了家门:“南郡楚王府,楚洛。” 赵明誉心头一颤,盯着那把刻有祥云图案的龙泉剑剑鞘,眸色又多了几许深沉。 “原来是楚王世子,幸会!昨晚本侯出手试探了洛世子的高徒,对贵派的武功甚是好奇,不料原来是出自丘弘老先生门下,难怪本侯分辨不出来。”赵明誉的目光有一种直逼灵魂深处的魔力,与云昭对视良久,神色复杂。 赵明誉说的倒是大实话,丘弘老先生的武学造诣登峰造极,他创下的百川派,武功集百家之长,变换十分灵活,没有接触过百川派的人自然很难判别。世人皆传楚王世子自幼拜在丘弘先生门下,所以赵明誉凭着云昭手中的龙泉剑,以及长风暴露的武功招式,基本相信了云昭是楚王世子的身份。 龙泉剑是天下兵器之首,丘弘先生年轻时曾以它仗剑江湖。洛世子的龙泉剑跟夏国公主的神风鞭c以及南月第一勇士的弯月大刀并称三大兵器。 “赵将军师出太云寺的无相大师,据说在战场上可以同时以一敌十,赵将军身怀绝学也是令本世子钦佩不已。” 无相大师是太云寺的前一任住持,武功造诣虽不及丘弘老先生,但在整个大梁国,亦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赵明誉自幼跟随他习武,得其真传。 “然最令人本侯钦佩的,乃洛世子在那场战争中用兵如神一事。” 赵明誉想到眼前这人便是当年曾与自己齐名的世子楚洛,惺惺相惜之意油然而生。 云昭大概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可惜他表错了情。那不过是楚王世子的荣誉,于云昭而言就是听多心伤,云昭恨不得外人连提都不要再提,她不是要忘记楚洛,而是这种被别人扣了高帽还不能解释的感觉让她太难受,每提起一次,她心中的愧疚感就又多几分。 “赵将军,我们言归正传吧。今夜劳烦赵将军专程跑一趟,本世子其实是要澄清一件事情,徐渭带带去的人,是本世子安排的,本想着也许能卖个人情给赵将军,不料赵将军英勇神武,根本无需援助,结果本世子却是作茧自缚了。如若赵将军不相信,那本世子也无话可说。” “不知洛世子如何得知本侯有危险一事?”赵明誉自信手下的眼线甚多,可还是宴席开始之后才意识到异常。 云昭丝毫不隐瞒:“徐渭在进城前发现有好几批货物运送出城,而负责押送的人看起来像是当过兵,所以我们起了疑心,就一路跟踪车队,才发现了城外的异常,后来又听说葛天要为将军大摆筵席” “如此说来,城门失火一事,洛世子也有暗中相助了?”关于城门失火一事,赵明誉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他们暗中相助,事情也许并没那么顺利。 云昭爽快地答:“是的,如果赵将军还不愿意相信的话,本世子可真就没办法自证清白了。” “徐渭守口如瓶,可洛世子却轻易暴露了身份,就不怕本侯借此事一口咬上楚王府吗?” 赵明誉本来还以为这个幕后之人会遮遮掩掩,藏着掖着,还预备了好几个方案去应对,却全都没用上。 云昭轻笑一声,一口回怼:“只要父王好好的,皇上还不至于敢轻易动我们楚王府。” 握有兵权的上官家c谢家势力已经卷入朝堂派系纷争,上官家c谢家相互制衡。而赵家尚未表态,南郡保持中立,对于皇帝而言,这是相对平衡的一个局面。 “你想让本侯直接放人。”赵明誉这话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云昭的回答却出乎意料:“不,他们既然已经被关进牢里,大概也见了不少人,如果赵将军要直接放人的话,除非说是您的手下。可如此一来,就算人放出来了,本世子到了平阳城亦不敢带在身边用。” 众所周知,赵家手握重兵,南郡楚王还拥兵自重,要是朝廷知道这两家来往甚密,那不等于明摆着让皇上怀疑赵氏楚氏要造反? 赵明誉一挑眉,勾起一抹浅淡的笑容,心中大概有了计较:“所以洛世子的想法是?” “那十几个人,赵将军如若不嫌弃的话,本世子送给赵将军,不求重用,只求保他们一命。”云昭说这话的时候自信满满,成竹在胸。 赵明誉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虽然本侯相信洛世子所说的全是实情,可徐渭拿不出证据自证清白,洛世子凭什么觉得本侯一定会答应您?” 云昭就知道,这家伙还是一如幼时的目中无人,她都摆出楚王世子的身份了,这人仍旧是连个小小的人情都不舍得卖。 “就凭本世子有办法让陆神医给贵府的国公爷诊治。”云昭深知,赵明誉向来心高气傲,除了亲情几乎没有其他弱点,如果要跟他进行利益交换的话,那绝对还是得从亲情这方面下手。 果然,赵明誉闻言之后,眸光闪烁不定,直直逼视着云昭:“洛世子此话可当真?” “千真一”万确两个字还没说出口,云昭突然警觉到庭院外的声响,不禁骤然大怒,“好个赵将军,竟然把亲兵都带了来!”这颖城眼下都已经落在赵明誉的掌控之中了,而云昭的手臂徐渭却还在牢里,长风年纪小,不是赵明誉的人那还是谁会做这种暗中偷袭的事? 赵明誉闻声,猜到是裴顺,眉头一拧:“是本侯的部下,然而不是本侯的意思。” 裴顺私自带人跟随,在这之前赵明誉亦不知情。 云昭阴恻恻地看了赵明誉一眼,正好迎上赵明誉默默地瞥过来的视线,而后两人的目光又淡淡地移开。 嗯,这气氛好生诡异 也许是近来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赵明誉有浅淡的黑眼圈,而云昭则脸色苍白。 听着外面的动静越来越近,云昭不想再浪费时间:“赵将军就一句爽快话,方才的交易,成还是不成?” 赵明誉不是一个迂腐的人,葛天叛变之事的主动权在他手上,放了徐渭于他而言不过是随便找个借口的事情,他自然也不会傻到不同意,当下便爽快地应下来:“可以,不过关于诊治时间本侯希望越快越好。至于徐渭,本侯只是秘密关押着,目前尚未暴露身份。过两天本侯会将他秘密带回平阳城,等事成之后本侯将他必定毫发无损地送回楚王府。” “好,赵将军是个痛快之人,如此,那将军便请先回一步吧。”云昭笑意盈盈,对着院落的门口,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赵将军麾下的将士果真是忠心耿耿啊,不过朝堂可不比战场,战场上的真刀真枪都是看得见的,而朝堂上的刀子可是杀人不见血的。” 赵明誉自然明白她的话,这个裴顺虽然忠心耿耿,可究竟少了点脑子,明知道他们此次是单独见面,还弄出这么大的声势,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家将军半夜单独外出会见神秘人物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绝命谷底 得到赵明誉的承诺之后,云昭和长风先行离开颖城。如若没有意外的话,这一路向东走,以战马的脚力,大概三日便可抵达帝都平阳城。 这一日,云昭和长风正在不紧不慢地赶着路。青山绿水,白云悠悠。一只凛凛生威通体雪白的雕儿掠过苍穹,向这师徒二人展翅而来,在低空中徘徊跟随。 骑着马的长风欢呼雀跃:“师父师父,大白来了!” 马车里的云昭撩起车帘,看到大白雕亦是满心欢喜。大白雕盘旋了一阵,见到云昭,立即乖乖地降落地面。长风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飞快地去摘下白雕脚上紧紧缠着的信,转身递给云昭。 云昭拆开信笺,几乎是以一目十行的速度,片刻便看完了两张密密麻麻的信纸,又把它收回袖中。 这只叫大白的雕儿向来是跟随在丘弘老先生的身边,对于雕儿突然出现在这里,长风有些好奇:“师父,是师公的来信吗?师公说了什么呀?” 云昭看了一眼年纪尚小的长风,没有回答信中的内容:“往前再走三个时辰,便是东鹿小镇,为师要在附近见一位老朋友,你先去镇上安顿好今晚落脚的地方。” 长风虽然闷闷不乐,却不敢不从。长风心里十分清楚,他的师父不是普通人,要办的事情自然也不是普通的事,他还是个孩子,自然不该过问太多。不过他会好好练武,等他有足够的能力,也要为师父办事。 这一带位于梁国中部,由于地形复杂并且多山林,人烟甚少,所以也算是穷乡僻壤,甚至有些地方还是人迹罕至,比如说这附近令人谈之色变的绝命谷。绝命谷以令人望而生畏的四面绝壁著称,谷底有一大片茂密的深林,遍地都是毒物。千百年来,多少路过的行人,一旦掉下去,若无强大的外围力量救助,生还之希望渺茫至极。 这几日,阳光照射在林子里,洒落一地斑斑驳驳的光点。一行商队和三个年轻人正在绝命谷底苦苦挣扎。五天前,他们遇到了凶悍强大c杀人不眨眼的匪徒,被逼至绝命谷悬崖边上,为了活命,他们跳下了谷底的深潭。 对于凶悍的飞禽走兽来说,这一片林子郁郁葱葱,生机勃勃。但对于常人而言,这方圆十几里的密林都是死亡地带。林子里有不少毒物与毒草,这里的水带有轻微毒性,不可饮用。除了野果和鸟蛋,几乎也找不到能吃的东西。一行人为了躲避毒蛇时时刻刻都不敢松懈,已经折腾了足足五日五夜,再这样下去,他们就算不被饿死也会被累死。 他们在林子里徘徊了几日,仍旧找不到任何出口。 年轻的锦衣公子刘珏,站在峭壁之下,一脸疲惫与绝望。 “野果越来越难寻,鸟窝里的蛋也被掏光了,地上跑的小畜生影都没找到一只。再过几日还出不去的话,我们大概都得葬身此地。” “啊呸,我说芳景,你自己想死就罢了,可别连带着诅咒我跟书砚,我还没娶亲呢,可不想就这么死了。”蓝衣公子萧寒瞪了一眼满脸晦气的刘珏,挪了挪受伤的腿,在白衣公子赵明元身边坐下。 赵明元脸色铁青,脑袋有几分昏沉,刘珏和萧寒都以为是劳累饥饿的症状。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是前几日从峭壁跳下,落入深潭时,他不小心呛到,咕噜噜地喝了两口带有轻微毒性的水。 赵明元从怀中掏出两只野果,有气无力地说:“只剩下这最后两个了。”话毕,他把两只小野果递给萧寒,“子寒,你再吃一个,另一个给芳景。” 萧寒抬头扶额,看午后的太阳,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接过两只果子,但却舍不得吃,也没有递给刘珏。他意味深长地瞥了刘珏一眼,怆然一笑:“这得留到最后,看我们谁先撑不住。” 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下,日夜面对死亡的恐惧,商队一行,基本已是意志崩溃。跳下深潭的有六人,前两日有两人不听萧寒的劝,大口大口地喝了深渊里的水,不出三日便中毒而亡,如今只剩下四人。 起先,他们还幻想着,这三个年轻人像达官贵胄家的公子,他们失踪多日,运气好的话,也许会有人找到这里,到时他们也会得救,因此对这几位公子都是客客气气的。 然而多日过去,仍旧不见任何希望,事到如今,他们为了活命,甚至想以对方的血肉为代价,拖延时间支撑下去,这些人已在心底默默动了恶念。 商队为首的是一个蓄着花白胡须的小老头,此时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刘珏三人,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眼神之中透露着精明与算计。 赵明元神情冷清,一个转身,无意间对上老头危险的眼神,心中顿生警惕。 刘珏见他脸色煞白,关切地问了一句:“书砚,你怎么啦?” 赵明元强撑着缓缓站起身,抬头仰望着峭壁,故意大声说道:“我们不会死的,我大哥向来细心谨慎,他们凯旋归来也会路经这一带,大哥的眼线很多,他们不会放过任何异常情况,也许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 商队的老头听闻,不禁问道:“此话当真,赵公子的家人果真能寻到这里?” 萧寒早就发现了这老头居心不良,此时为了避免生死恶斗,不得不配合赵明元的话,亮出他们的身份。 “你这是什么话?知道他两是谁吗?”萧寒盯着老头的眼,冷冷一笑,“他哥哥可是我们大梁国镇守云城战功赫赫的赵将军,边上那位,你别看着他蠢,他的父亲可是位高权重的刘相爷刘大人,就凭着他们身份尊贵,活着出去的可能就要比常人多几分。你们可别不识好歹,把这两位贵人给招惹了。” 老头心中巨震,默默地重新衡量一番。 商队的其余几人面面相觑,本已将近绝望的眼神,似乎又多了几分死灰复燃的光芒。 老头很快便收敛起身上的杀气,连连笑说道:“这位公子哪里的话,老头子一介商贾,身份卑微,哪里敢得罪几位尊贵的公子爷!我们还盼着几位公子爷能带大家一起出去呢!” 萧寒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没再说话。刘珏沉着脸走过来,跟他理论:“你方才说我蠢?” “我懒得跟你废话!”萧寒假装闭目养神。 刘珏不屈不挠,继续纠缠:“我哪里蠢?” 赵明元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昏沉,说话的声音也越发有气无力:“芳景,子寒受了伤,说话也会消耗体力的。” 刘珏听了,只好憋着一肚子的气,来回踱了几步,最终背靠着一棵树坐下。 此时,一只白色的大雕从峭壁上展翅飞来,在他们头顶上空盘旋一番之后,又掉头离去。 片刻,白雕去而复返,掠过他们的上方,扔下一个小包袱。而后翅膀扑腾了一会儿,再次掉头离去。 众人神情激动,而后一哄而上。 赵明元和萧寒一齐抬头,望着白雕飞远,不禁想起了去年民间流传的白雕传说,当时云城一带旱灾严重,百姓食不果腹,有一只通体雪白的大雕,每日给灾民送去吃的食物。 商队的老头顾不得多想,激动地打开包袱,一群饥肠辘辘c疲累不堪的人见到水和干粮,毫不客气地开抢。 体力尚存的刘珏跑过去,抢得两块煎饼和一个水囊,分别递给赵明誉和萧寒:“也不知这白雕的主人是哪位高人,不过看样子应该会救我们的,先吃点东西吧。” 萧寒和刘珏狼吞虎咽,吃得津津有味。而赵明元此时已有恶心之感,脑中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两眼视线渐渐模糊。他只喝了半口水,咬下的煎饼尚未咀嚼,胃里便翻江倒海一般难受,于是踉踉跄跄地挣扎着走到树丛后面,扶着一棵树狂吐不止。 良久,终于得以停下来歇口气,方察觉到不对劲。按理,他都吐到奄奄一息的境地了,而且动静如此之大,两位好友怎可能不闻不问? 赵明元强撑着回过身去,刚挪开脚步,脑中便一阵天旋地转,而后两眼发黑,跌倒在地上。那时赵明元意识尚存,奈何脑袋昏沉,眼睛睁不开,全身无力。 迷迷糊糊之中,似乎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 “动作快点,令主还在等着呢!” “快,那几个人分一拨,这三个一起。” 三人被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抬到同一辆马车,颠簸了一段距离之后,突然停了下来。 赵明元脑袋越来越沉,他极力逼迫自己保持着意识。很快,听闻轰隆隆的声响,像是机关启动的声音。 他极力想睁开眼睛,奈何眼皮沉得千斤重,他又想抬手撑开眼皮,手却无力提起。 片刻,那个低沉的嗓音,恭敬地说:“令主,您要的人都在这里了。那辆马车上,还有几个专发不义之财的商人,去年旱灾,平阳城的粮价就是他们抬上去的,这些人还跟官府勾结,把朝廷赈灾的大米也拿去市场上卖,该如何处置,还请令主明示?” 令主?赵明元一阵颤栗,心中暗惊,这些竟然是天涯令的人? 他虽出身于朝廷的高门世家,但近些年与刘珏一起游历各地,对江湖上的事也略有耳闻,放眼四国,恐怕除了天涯令的主人再也没有第二个敢让别人称呼自己为“令主”的吧。 天涯令是近几年才出现的暗卫组织,专门为有钱的雇主提供秘密护送或者暗中守卫的服务,若是任务失败,得按照雇主给的十倍价格进行赔偿。由于天涯令的暗卫身手卓绝,鲜少出现任务失败的情况,因此在江湖上口碑甚佳。 可是天涯令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此? 那令主缓缓开口,语调平静,波澜不惊:“留他们半条命,拉去乱葬岗,找个死人堆多的地方,随便扔下便可。” 赵明元的脑袋越来越沉,大概很快便要昏厥过去了吧。 片刻,车帘被人撩起,一阵淡淡的梅花清香,随着清风拂面而来,让他有一种置身于自家后院梅花林的错觉。但是这个时节,又哪里来的梅花? 随即,温凉的手指搭上了他的脉搏。 片刻默然。 赵明元猜测:难道这人察觉到自己并没有失去意识? 赵明元正担心着自己会被如何处置。 那人却只轻叹一声,将一颗小药丸放进他口中:“这是解毒的药,放心睡一觉吧,我的人会把你们送出去,但愿你醒来之后,忘了这一切!” 赵明元终于支撑不住,完全晕厥过去。 他醒来时,发现已身在客栈。旁边的萧寒仍旧昏睡,刘珏则把自己的脚蹭到了萧寒的脸。 “子寒,芳景,快醒醒,醒醒!”赵明元使劲地摇他们的肩膀,隐隐约约记起在绝命谷的事,感觉自己做了一场梦,好不真实。 萧寒悠悠然地睁开了眼,动了一下左腿,还感觉有些疼,微微侧头,惊觉刘珏那只臭脚此时正蹭在自己的左脸,而罪魁祸首竟还睡的一脸香甜,刹那间,惊坐而起,随后将刘珏一拳头揍醒。 刘珏一声惨叫,捂着左脸惊醒。 “你竟然在我睡着时揍我!”刘珏怒火中烧,揪着萧寒的衣领,眼看着就要以牙还牙。 “够了!你们能不能冷静点,我们已经从绝命谷出来了!”赵明元抬手制止,挡在他两人中间,问道,“你们还记得在绝命谷的事吗?” 萧寒刘珏两人一愣,反应过来后,激动万分,随即又觉得疑惑。 刘珏说道:“那些水和糕点有迷药,那时你跑到一边吐,我们是想过去看看的,但我跟子寒一站起来就晕过去了。” 萧寒也疑惑至极:“书砚,后来你怎样了?我们又是如何出来的?” 赵明元想起那个声音的叮嘱,拍了拍还有几分疼痛的脑袋,犹豫片刻,淡淡说道:“我也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 刘珏惊讶道:“这悬崖峭壁的,莫非是那只白雕,把我们一个个救出来?” 萧寒冷笑挖苦:“就你那熊样,它还能带着你往天上飞?” 刘珏一愣,伸出手,低头看看自己微胖的熊掌,竟无语反驳。赵明元见他被萧寒拐着弯耍了还浑然不觉的表情,亦不厚道地笑了。 几人寻来客栈的掌柜问话,萧寒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距离平阳城还有多远?” 掌柜笑呵呵地说:“几位公子可以放心,这里是东鹿镇,附近都是渔村,马跑得快的话,从此地出发,往东直走一日便可抵达平阳城了。”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的?”赵明元又问。 掌柜的眸色有过片刻闪烁:“是一位戴着斗笠看不清脸的车夫把几位爷送来的!” 赵明元察觉到这位掌柜有意隐瞒,可还是不死心:“那人可有留下什么话?” 掌柜的很不厚道地笑着摇头,赵明元有点生气,却也拿他没办法。 刘珏却漫不经心地说:“既然人家不想让咱们知道,必定有人家的想法和道理。人家施恩不图报,咱们又何必纠结非得知道是谁呢!从今往后,多做好事便是了。” 刘珏虽然笨了一些,但却比他们二人活得更为通透洒脱。他的话,想来也有道理。萧寒与赵明元相视一眼,尽管心存疑惑,却也没再过多纠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物是人非 翌日清晨,云昭打算早些启程,于是一大早便起来梳洗。长风在前一晚得了吩咐,亦早早地起来用餐。师徒二人正在一楼吃早点,不料和赵明元一伙人打了个照面。 他们三人选了一个中间的位置,泰然落座,而云昭和长风则坐在靠窗的一桌。 云昭没想到他们也起得那么早,抬眸看了他们一眼,又轻轻地移开目光。 可是萧寒却没有放过云昭。萧寒的眼神凌厉锋芒,落到云昭的身上就像是一把刀,他就坐在那什么也不做,光是盯着云昭看,云昭都可以感觉到一阵阵杀气扑面而来。 云昭自嘲般轻笑,天意真是太会捉弄人了。 萧寒本是她的五王叔庆王次子,当年那场宫廷政变,让庆王萧歧成为了皇帝,而她的父皇却代替谋逆的庆王惨死宫中。事发之后,上官渡带兵包围庆王府,逼得庆王妃与其长子自缢身亡,太后及时赶到,极力保下庆王幼子。萧寒当时年仅六岁,因庆王谋反一案,被贬为庶民。如今的庆王府只是一座普通的府邸,与一般的富贵人家无异。 萧寒一直不愿相信他的父王谋反,认定是楚王在背后挑拨离间,故意栽赃陷害。 因而几年前,萧寒曾经刺杀过楚王,只不过被云昭识破并拆穿了身份。后来尽管云昭放了他一回,可她这个堂弟似乎并不领情。不但不领情,甚至还觉得云昭放过他是因为楚王府的人做贼心虚。 说来那么荒谬,明明是他的父王害死了她的父皇,如今她却要被仇人之子痛恨,为了大局她还得默然忍受,还什么都不能解释。如果她解释了,萧寒必然会去跟皇帝对质,事情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云昭想,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她早就被千刀万剐死而去无数遍了。 赵明元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似乎不对,他淡淡地瞥了一眼云昭,只觉得那人明明笑得如同春风拂面,可偏生就让人觉得那笑容里面隐藏着几分高深莫测。再一看萧寒,这人的脸比锅底还黑,那嫉恶如仇的眼神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赵明元轻咳一声,尴尬地问:“子寒,你哪里不舒服吗?” 萧寒这才收回对云昭的敌视:“没事,我饿了。” 刘珏不明所以,心里实在好奇萧寒与云昭的关系,可是见萧寒面色不善,又不敢问个为什么。 长风虽然神经大条,却也察觉出萧寒对云昭的敌意。按理遇到这种事长风是忍不住为师父出头的,然而这一路走来奔波劳累,云昭又时常告诫他,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这会儿倒是识趣地提议:“师父,咱们吃完了,赶紧走吧。” “嗯。”云昭笑着应声,“接下来的路都很好走了。” 这一路东去,所经之路全是官道,来往的人马也不少,因而一路平安,没出什么幺蛾子。三日之后,云昭一行人终于抵达帝都平阳城。 长风坐在马背上,抬头仰望不远处那座高大巍峨的帝都城门,满心激动与欣喜:“师父,师父,我们终于到平阳城了!不愧是我们大梁国的帝都,光是看着城门就够气派的。” 与长风的欣喜恰恰相反,云昭此时此刻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坐在马车里的她默默无语,既不下来,亦不撩起车帘。 “师父,第一次进城,你不要下来看看吗?”长风关切地问起。 云昭满心悲怆与伤怀,淡淡说道:“不必了,进城吧!” 长风向守城的将士递交了楚王府的名帖,那人先是一愣,看了看长风身后的人马,目光落在云昭的那一辆低调的马车,而后恭声道:“原来是楚王世子的大驾,小公子请稍等,楚王府的管家老早就在此恭候了,卑职这便去请过来。” 片刻,楚王府的老管家便带着十余护卫出来相迎。 年近五十老管家曹忠叔来到云昭的马车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老奴曹忠见过世子爷!” 众护卫亦齐齐拜倒。 云昭挑起车帘,笑着说免礼,长风翻身下马,伸手将老管家扶起来。礼罢,一行人进了城门,在老管家的带领下低调地前往楚王府。 多年以前,先帝为了防止南郡造反,特意在平阳城设了一座楚王府,令南郡世子作为质子留在帝都。当年的楚王还是小世子,以质子的身份给皇子们的陪读,备受欺辱。后来当年的小世子成为了楚王,而云昭的父皇亦顺利继位,云昭的父皇宅心仁厚,不愿意再将南郡世子作为人质,这座楚王府便闲置了多年。 平阳城的楚王府但由于主子不在,如今只有护卫三十,家仆十余人。这些人里面,就只有老管家曹忠叔曾见过少年时的云昭与楚洛。十五年前云昭投身于护城河,被师父救起之后重伤昏迷不醒,而当晚禁军统领罗旭以抓捕刺客为借口,对楚王府进行搜查,云昭便藏身于楚王府书房的密室里,那个时候,她的楚洛哥哥也在。云昭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便跟着师父离开平阳城。不过是一面之缘,云昭对曹忠叔的印象也仅仅限于一个称呼而已。而曹忠叔对云昭的印象也早已模糊不清。 跟其他朝廷高官的府邸相比,楚王府里的陈设已是十分低调,整个王府最显摆的莫过于正门的牌匾,据说是当年先帝的御笔。前院与正厅闲置多年,尽管曹忠叔已经重新布置一番,但仍旧显得空空落落。后院与侧院,平时也有人打理,终究也因无人居住而显得有几分阴冷。 曹管家安顿好从南郡随行而来的几十护卫,而仆人们也细心地备好了床铺c热水和晚膳,云昭早已有倦怠之色,进门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而饥肠辘辘的长风连续添了三碗米饭,吃饱之后撑到蹲在房间的地板上不想多动。 第二日,云昭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入宫面圣。 马车停在宫门外等候,云昭再三叮嘱长风:“不可乱闯皇宫,这里是平阳城,不是南郡”。 长风乖乖点头:“师父放心,长风不会乱跑的。” 一入宫门,云昭顿时手足微僵,可脸上始终保持着温和恭谨的表情。宽大的袖袍里,双手紧握,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感受着钻心的痛,极力按下心中的慌乱与惶恐。 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了,她又重新回到这个地方,以另一个身份。 领路的公公弯着身子不急不缓地行走,许是见惯了皇家天威,见惯了宫廷之中的起落浮沉,才会沉淀出这样一股波澜不惊的底气。云昭始终脚步沉重如铁,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拖着她一直往下拽,这短短的一段路,像是走了一生那样漫长。内侍与宫娥各司其职,悄无声息地行走在皇宫之中,个个低眉敛目。 云昭恍惚之间,不觉已经走到了皇帝的正阳殿。望着熟悉的一切,云昭只觉眼前一阵微晃,头脑生疼。 那人高高在上,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宽大龙袍,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左右两列禁卫军按剑肃立,甲胄兵刃寒光似雪。 这分明已是春意盎然的季节,可她却如同置身于寒冬腊月。 她定了定心神上前行礼,大袖一挥俯身跪拜:“南郡楚洛,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帝缓缓地转过身来,此时正神色肃然的打量着云昭。果然如他的那个儿子一样,眼神锋芒如刀,脸上隐隐有龙虎之气。云昭不禁假想,如若她的父皇还活着,也许会比眼前的人更有天子之威吧。 “谢陛下。”云昭起身,抬眸间看到那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顿时浑身冰凉,如坠冰窖,再多的心理准备也无法泰然应对这般令人痛心窒息的场面。 云昭只看了一眼,又默然低头,皇帝眸光一紧,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虽长得不太像,倒是有几分楚王的风度!”半晌,皇帝才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多谢陛下夸奖!”云昭心头稍定,暗笑长的像才怪,面上却不动声色,“臣好些年没有见到太后了,臣作为晚辈,心里甚是牵挂” 皇帝闻言,目光变幻不定,低头沉吟半晌,有些疲惫无力:“太后近些天,感染风寒,身体稍有不适,需静养。” “不知太医如何说?”云昭抬眸,面露震惊之色。但很快又低头垂首,想起前不久三殿下安王在牢中莫名身亡一事,据天涯令的消息说,当时安王前去给太后请安,回来后便莫名蒙冤入狱。难道是得知了当年那件事的真相? 她的父皇和庆王都是太后至亲的儿子,就算天下人都被蒙骗过去,太后亦不可能分不清孰是孰非。可是太后素来谨慎,也懂得大局为重,又怎么可能让孙辈的安王知道实情? “太后无碍,只需静养一段时间便好。”皇帝蹙眉,语调略显冷硬,“你,你父王他身体可好?” “托陛下洪福,父王一切安好,臣多谢陛下关心。”云昭眸光骤然收紧,心中不禁冷笑,真希望她父王好的话,您老就少点“关心”才好。 皇帝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南郡的事,云昭皆对答如流。 “你远道而来也辛苦了,眼下离太后的生辰宴还有些时间,这些天你便好好休息吧。” “多谢陛下体谅!”云昭含笑颔首,再行跪拜之礼,“既然太后娘娘身体不适,那么臣改天再进宫请安。” 礼罢,皇帝挥了挥手。 “臣,告退。”云昭转身,举步离去。 走出去的时候,云昭忽而赶上一步,袖中拿出一包银子,压低声音对着安公公道:“公公,太后的病,太医是如何说的?” “这个,奴才不知。”安公公垂眸,决然不答,此时目光闪动,已有警觉之色。 云昭淡然苦笑,仍旧把银子推了出去:“有劳公公带路了。” 公公是个识趣的人,脸上笑成一朵花:“洛世子请放心,您的心意老奴自当会转告太后娘娘。”可转告之后如何就不关他的事了。 “那就有劳了。” 云昭大步走出宫门,看到满目关切的长风,笑得有几分苦涩:“我们回府!” 坐上马车之后,她的脑中一阵眩晕,整个人像是被放空了力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魏家千金 平阳城魏家,虽说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然而历代能够支撑家族门面都不过是普通的文官。后来因为出了一个皇子太傅,魏家的名气才稍有提高。 魏太傅曾是先代鸿儒顾老太傅的门生,顾家原本是豪门大族,可自从顾家惨遭灭门之后,魏家失去了顾家的庇护,这些年在朝廷中迅速失势。 前不久魏太傅受安王牵连,被革去官职,接着又因病昏迷不醒。作为太傅之女的魏宝仪,如今的处境甚是艰难。 这一日,魏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下人们奔走相告,不稍片刻,便传遍了魏家大小院落。 魏家的后院里,魏宝仪安静地站立在湖边,任衣袂随风而起。她的身段窈窕别致,脸庞皎皎如明月,颇有风华绝代之色。只是脸色有几分苍白,形神憔悴。 魏宝仪望着湖面上的一双鸳鸯,心头闪过一阵钝痛。 秋儿见此情此景,想起近日里小姐寝食难安,越发的消瘦,不由得心酸道:“小姐,您又在想三殿下了!” 魏宝仪一阵心惊,迅速环顾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才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怒目盯着秋儿。 秋儿立马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掩嘴:“小姐,秋儿错了,秋儿以后绝口不再提此事。” 魏宝仪脸色才稍有缓和,问道:“外面那么吵,发生何事?” 思及此事,秋儿也甚是好奇:“大家在嚼舌根呗,据说是一位年轻公子来拜访三爷,不巧三爷没在家,因此老夫人便出去会客了。那位公子送了两株血灵芝给老夫人,可把老夫人给乐坏了。二夫人正带着宝若小姐过去,大概是想让她在那位公子面前好好表现吧。不过依秋儿说,论才学论相貌,她都比不上小姐您半分。” “秋儿,你还真是死性不改,你可知道祸从口出,这种话莫要再说出来,指不定二婶又找我们麻烦。”魏宝仪生气至极,怒声责备。她这个丫鬟,当真是口无遮拦。 “小姐,秋儿只是替您感到委屈而已,咱们家老爷以前可没少关照过他们。如今我们老爷出了事,二夫人为了攀附权贵,还想着把小姐嫁给姚侍郎家的儿子当小妾。” “你说什么?”魏宝仪满脸震惊,不可置信地质问道,“他们想把我嫁给那个混蛋?” “小姐您莫要生气,秋儿并非有意隐瞒,那天秋儿经过后花园,正好碰到二夫人陪老夫人散步,二夫人故意提起这事,不过老夫人没有同意。秋儿担心给小姐添堵,就没有告诉小姐。” 魏宝仪本来还想着多问几句,但此时少年老成的魏景皓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姐姐,娘让您马上过去,有位公子来拜访三叔,可三叔不在家,祖母正在招呼他,那位公子说他看过姐姐的笔墨,想见姐姐一面。” 魏宝仪疑惑道:“那个人看过我的笔墨?” “对,就是姐姐给三叔新开张的茶楼提的那几个字,以及那一幅画。” 既然那人与她三叔相识,就应当知道她是个闺阁姑娘,一个年轻男子,明目张胆c兴师动众地要见一位素未谋面的姑娘,这分明又是一个心怀不轨之人。 魏宝仪脸色不悦:“你去告诉姨娘,就说姐姐今日身体不适。” “姐姐,你不过去看看吗?那位公子长得俊,人也好。”景皓年纪虽小,却生了一颗聪慧玲珑的心,他小心翼翼地劝了一句,“姐姐,如果你能找到一个好归宿,就不会有人再欺负我们了。” 魏宝仪抬眸,不由得重新审视魏景皓,没想到这个年纪尚小的弟弟其实什么都懂,什么都看在眼里。 见她沉默,魏景皓壮了壮胆子,又接着说:“如今爹爹卧床不醒,我们免不了受人欺负,皓儿是男子汉大丈夫,吃点苦头没关系,可姐姐你毕竟是女子,皓儿只恨自己年纪小保护不了姐姐。” 魏宝仪凤眸一眯,嗔怒道:“你小小年纪的,懂什么,快去!” 魏景皓讪讪然闭嘴,只得无奈离开。 秋儿心有不忍:“小姐,小少爷只是关心您,您又何必冲他生气呢!” 魏宝仪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只深呼吸了一口气,默默地闭上眼睛。景皓说的是事实,她又何尝不知呢? 如若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如若她的肚子里并没有那人的血脉,她又如何会吝啬用自己的婚姻去换他们的安稳? 可如今之计,唯有忍气吞声,方能保自己平安,否则别说姚家那恶霸公子,就是魏府里的人,都能把他们孤儿寡母往死里欺负。但她眼看着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大,魏府怕是也不能再留了。 魏宝仪低头,眼神温柔地看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用手轻轻抚摸。 秋儿看了更加心疼,不由得再次软言相劝:“小姐,以您的品性和才华样貌,寻个好人家,安心过日子并不难,这又何苦呢!” 魏宝仪恍若未闻,思虑良久,才说道:“秋儿,改天陪我出去一趟,拿些东西去换钱,再打点打点行程,过段日子,我们就离开平阳城。” 秋儿为难地说:“可是小姐,咱们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更何况,咱们能往哪儿去呢。” “我们带着爹爹,一直往北,去陆神医的云景山庄,请陆神医给爹爹治病。爹曾与陆神医有过几分交情,咱们此番前去,但愿他可以收留我们。娘生前给了我一些首饰,本是留给我当嫁妆的,可今非昔比,相信娘会理解我的!”魏宝仪此时心坚如磐石,为了她腹中的胎儿,已打定了离开苏府的主意。 秋儿惊讶不已:“小姐,您该不会是打算把夫人给您的嫁妆也拿去当了吧?” 魏宝仪目光有些许忧虑,她附在秋儿的耳边轻声道:“秋儿,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我有身孕的事被人发觉,恐怕不仅是我们,就连整个魏府都会难逃厄运。记住,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此事。” 秋儿默默点头,良久无言。 云昭身穿一件银白色锦缎,低调之中透露着几分奢华,发带束冠,腰间别一枚翡翠玉佩,七分贵气,三分洒脱。她神色自若,彬彬有礼地坐在客席上,坦然接受魏家老夫人和二夫人的打量。她的话虽不多,但有问必答,甚得长辈欢心。 哪怕迎上二夫人算计的目光,云昭的脸上亦始终保持着云淡风轻的笑意。 老夫人看着眼前这礼节周到c不急不躁的年轻人,心中甚是满意,脸上的笑容越发和蔼:“不知云公子是哪里人?” “在下祖籍宛州,但自小跟着家父四处游历,因此去过不少地方。” 老夫人脸上笑意更浓:“难怪学识如此渊博。” 二夫人拐弯抹角地想套出云昭的身世:“云公子,这血灵芝是极其珍贵的药材,公子将它送给我们家老夫人,作为儿媳妇的,十分感激公子的好意,只是不知公子是从何得来的?” 老夫人怒目瞪了一眼这二儿子媳妇,她那点想套话的心思昭然若揭,竟然问出如此失礼冒昧的问题。 “云公子,实在是抱歉,老身这个儿媳妇平日里说话直白惯了,如若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请别放在心上。” “老夫人客气了,二夫人性格豪爽,在下钦佩不已。”云昭喝了半口清茶,目光淡淡,无意间地掠过二夫人身边那位宝若小姐,不小心对上她娇羞的眼神,心中一阵哆嗦,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二夫人却是眼神一亮,以为云昭被自家女儿惊艳到了,她私下使了一个眼色,魏宝若脸色微红,欠了欠身,移步上前,逐一给在座的长辈添茶,而后给云昭也满上一杯:“云公子请慢用!” 云昭含笑道谢,却没说半句赞赏之言。目光轻移,落在老夫人侧边的一位低眉顺眼,神色恭谨的妇人身上,云昭心中盘算着,根据三爷给的信息,她便是魏宝仪的庶母了吧。 “方才听闻云公子说起书画,想必云公子定然造诣极深,小女不才,自小也喜好与书画为伴,不知公子可否给小女指点一二?” 云昭谦虚推脱:“实在不敢当,在下看过贵府宝仪小姐的墨宝,惊叹不已,以在下的水平,远不及宝仪小姐的一半。” 老夫人觉得儿媳妇此举甚是失礼,再狠狠瞪了她一个眼色,二夫人只好讪讪然地闭嘴,心中却有几分不忿。 景皓走到门口,神色温恭地行了一礼,像个小大人似的走了进来,向母亲低声转告了姐姐的原话。霍姨娘似乎并不意外,轻轻拧眉,把话润色一番,细声禀告了老夫人。 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有几分凝结,但很快又恢复自若:“云公子,实在是抱歉,老身的这位孙女前几日感染了风寒,如今尚未痊愈,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如此结果,云昭有几分意外。她随即站了起来,作揖告辞:“是在下唐突了,冒昧打扰之处,请多见谅。烦请老夫人转告三爷,在下改天再登门拜访。也请转告贵府的宝仪小姐,在下十分仰慕她的才学,如若有机会,还请她指点一二。”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场的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云昭在打什么主意了。一时之间,老夫人的面色,忧喜参半。二夫人闷闷不乐,一口气憋在心里。魏宝若有几分难堪,心中颇有不甘。 霍姨娘身份低微,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插话,更未表露出任何情绪。魏景皓装作懵懂无知,只是好奇地打量了云昭几眼。 云昭去了一趟魏府,虽然没能如愿见到魏宝仪,但好歹算是露了个脸,她往后再要踏进魏府的门,自然方便一些。 回程的路上,云昭牵着马悠然自在地逛回去,不料碰到那三位无所事事的公子爷,他们从戏楼子里面出来,正要各自回家。 萧寒眉眼如刀,冷冷地逼视着云昭。赵明元直觉云昭此人高深莫测,不是泛泛之辈。如今既然碰上,遂起了结交之意。 “公子请留步!”赵明元上前两步,坦然自若地看着楚洛,眉目清朗有神。 云昭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赵明元会主动跟他说话,“哦?公子有何贵干?” 一阵风吹过,赵明元闻到云昭身上淡淡的梅花香气,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起那日在绝命谷遇到的神秘人。难道是他?不过片刻,赵明元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也许自己太过魔怔了,喜欢梅花的人,大概是不少吧。 “这位公子,您与在下的朋友,是否存在一些误会?”赵明元知道这人与萧寒之间定然有些过节,他也曾尝试从萧寒口中套话,可是没用,萧寒死活不愿开口解释。眼下逮住机会,他只好厚着脸皮问一个陌生人。 云昭无奈:“你何不问他?他若是不愿多说,我又何必平添口舌?” 萧寒本不想跟他扯上什么关系的,但见赵明元如此孜孜不倦地打探,而云昭更是对他冷嘲热讽。不知为何,心中一股子闷气突然生了出来。 “洛世子去到哪都是桀骜不羁,目中无人。”萧寒嘴角上扬,轻笑着嘲讽。 云昭亦不甘示弱,牙尖嘴利地反击:“彼此彼此,若论桀骜不羁,目中无人,似乎寒贤弟更胜一筹。” 赵明元c刘珏二人双双愣住,四目相对。 洛世子?那人居然是洛世子!除了南郡楚王世子他们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人。 赵明元惊叹不已,原来此人便是当年曾与他哥哥齐名的世子楚洛。难怪谈吐不俗,其实也不算太意外,这人若不是出身于高门望族,又怎会有这般的自信与气度!只是比起他大哥,这位世子显然文弱得多。 “原来是楚王世子,在下赵明元,失敬!”赵明元看着这两人剑拔弩张,怒目而视的架势,心底一惊,连忙提议,“前面不远便是我们赵家的府邸,洛世子如不嫌弃,不妨移步到府中,好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萧寒眉睫一挑,冷眸看向赵明元,万般不情愿:“你随意带人回府,问过你哥否?” 刘珏瞥萧寒一眼:“你平时还不是随意进出,说得好像你就不是一哎哟!” 萧寒给他一记闷拳,刘珏痛呼闭口。 赵明元尴尬不已,拧眉说道:“他既是楚王世子,如此贵客,何来随意之说。” 云昭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的目光,淡然笑道:“寒贤弟说得对,我与赵公子素不相识,还是不打扰的好。”这几位世家公子果然不懂朝堂之事,她若是以楚王世子的身份轻易进了赵家的门,恐怕朝堂之上又得人心惶惶,皇帝陛下估计连觉都睡不安稳。 赵明元无言以对。刘珏站在一边好不耐烦,催促道:“书砚,子寒,你们有完没完啊,没看到洛世子要赶路吗?你们也太不厚道了吧,当面为难人家。” 云昭听着这话,甚合心意,忍不住对刘珏刮目相看。她轻咳一声,抬步越过眼前三人,牵着一匹马从容而去。 “书砚,你若真想跟洛世子结交的话,不如花些心思准备一份厚礼吧。”刘珏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得意地说道。“洛世子很快便会有喜事了。” 萧寒与赵明元几乎异口同声:“什么喜事?” “当然是成亲呀,未来的世子妃就是之前与安王有过婚约的魏家千金,如今安王已不在,魏太傅又卧床不醒,魏家失了权势,皇后娘娘思及魏家千金处境艰难,特意让皇上下旨将她许配给楚王世子。” 赵明元不解:“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我陪母亲进宫看望姑母,无意中听到的。哎,世事难料,真没想到,名动平阳城的魏家才女最后会花落楚王府。小时候我还以为她会嫁给你哥呢,毕竟书墨大哥从小就那么出色。” “胡说,我哥喜欢的是七公主。”赵明元几乎是脱口而出。 “啊!”刘珏吃惊问道,“你哥竟然喜欢七公主,他亲口告诉你的?” 赵明元想起当年之事,后悔至极。那时他并不知道那幅梅花图是七公主送给他大哥的,反倒误会成是他大哥画来羞辱七公主的画,没多想也就随手扔了。 恰巧当日,七公主跟着相府的顾尹大哥来到府中,正好看到那幅被丢弃的画,因此心生误会。后来他还因此事挨了一顿打,吓得躲到茅房里许久不敢出来。他还没来得及进宫解释,就听到了七公主遇刺葬身护城河的噩耗。自那以后,他大哥更加沉默寡言。 赵明元不想跟他废话,随口敷衍:“我猜的。” “可是七公主已经辞世多年”刘珏说完,瞥见身旁沉声不说话的萧寒,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啊,子寒,你不要多想。” 片刻诡异的安静。 “你们是否也认为,当年之事,是我父王挑起的事端?”萧寒冷着脸沉声问,“是不是朝廷说什么,你们都相信?” 赵明元顿觉情况不妙,连忙安抚:“子寒,当年之事,具体如何,我们也不得而知。况且,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你就别再多想了。你看,我们从小到大,还不是一直当你是朋友。” 萧寒冷笑:“对于你们而言,这不过是发生在他人身上的故事,所以你们才觉得过去了。可那个人是我的父亲,我一天没有弄清楚真相,事情就不会轻易过去。” 赵明元与刘珏深知自己不能与他感同身受,思虑良久,竟无言以对。此时,连安慰的话都觉得多余。 三人僵持良久,最终不欢而散,各自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赐婚圣旨 上官皇后的侄子上官越对魏宝仪一片痴心,多年前还曾为魏宝仪出过头,因而得罪了当众冒犯魏宝仪的谢侯世子。大世家都十分注重利益联姻,上官皇后自然不能容许魏宝仪嫁入上官家。 前几日,亦不知是谁在上官皇后面前献了一计,让魏宝仪嫁给楚王世子,一来可以断了上官越的念想;二来可以让楚王世子得罪谢侯世子,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三来魏宝仪成为世子妃,占了正室之位,其他世家大族就不可能会与楚王府联姻。 上官皇后很快便向皇帝吹了枕边风,皇帝权衡利弊之后,同意了上官皇后的提议。 这一日,皇帝赐婚的圣旨传到魏家,魏家上下一片混乱,大老爷这一房的人欢呼雀跃,二老爷那一房的人愁云惨淡。 一整个上午,宝仪都尚未在震惊之中恢复过来,她的丫鬟秋儿是喜忧参半,喜的是皇帝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将小姐赐婚给楚王世子,怎么说都是自家小姐高攀了,若是放在魏太傅没出事之前,秋儿还没觉得什么,毕竟她家小姐还曾与安王有过婚约呢。安王,一想到安王,秋儿雀跃的心情又瞬间冷却下来。 “小姐,奴婢听说这楚王世子为人端正,性格温厚,想必会是个良人吧。”秋儿的目光落在魏宝仪的腹部,神色忧虑地盯了许久,咬了咬牙,开口劝说,“小姐,不如就一” 宝仪知道她心中想法,骤然大怒,下意识地用手护住她的腹部,眼神蓦地变得凌厉,语调陡然提高:“秋儿,下次再说这种话,我必定要将你逐出魏府!” 秋儿吓了一跳,可仍旧不放弃:“可是小姐,皇上都已经下旨赐婚了,事情早晚藏不住的,到时小姐又能如何?” 秋儿的忧虑,宝仪不是没有想到,可事到如今,也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皇帝是下旨赐了婚,可没说婚期是什么时候,只要她能将婚期往后尽量拖延,再想个办法让自己假死脱身,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秋儿不知道她家小姐有如此胆大包天的想法,还以为宝仪听了进去,于是又喋喋不休起来:“小姐若是嫁给了楚王世子,身价自然是不一样了,二房那边的人,就算胆子再大,也没办法再欺负我们,小少爷也不用再看他们的眼色过日子” 宝仪本来就因为孕吐而身体不适,近日来诸多事情不顺心,秋儿的聒噪让她甚是心烦,无奈之下,遂打发她上街为自己置办一些胭脂。 托长兄魏则的福,魏家的二老爷魏恩两年前升任礼部侍郎,职位不高不低。魏恩的生母便是魏老夫人,而魏则虽然是长子,却不是魏老夫人嫡出。如今魏则出了事,作为女儿的魏宝仪在魏家的日子自然不好过,这不,听闻了皇帝赐婚的圣旨之后,她那个不安分的堂妹又来找她了。 “宝仪姐真是好福气,皇上居然下旨将你许配给楚王世子!”一阵婉转动听的声音蓦然响起,魏宝若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对着宝仪欠了欠身。 宝仪虽然心里不耐,脸上却不能表发作出来,干脆避开这个话题:“不知妹妹今日前来,有何要事?”她可不信这个工于心计的女子突然出现在这里会有什么好事。 见她故意避开话题,魏宝若抿唇一笑,亦不想自找没趣:“三日之后,刘相府千金在望江楼举办兰馨社的聚会,妹妹已收到了请帖,宝仪姐是名动平阳城的大才女,妹妹想邀请姐姐陪我一同赴约,也好有个照应。” 宝仪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她这个妹妹,自小便喜欢与她争,可偏偏又争不过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得越来越有心计,时不时喜欢耍一些小手段,让她暗暗吃了不少闷亏,不过在她看来,左右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也就没有计较太多。 “宝仪姐!”宝若又往前一步,声音带着些许委屈,“宝仪姐若是不去的话,妹妹说不定会被那些大世家的千金欺负。” 宝仪心中唇畔微扬,款款说道:“既然宝若妹妹盛情邀请,我又怎好意思拒绝?” 魏宝若眼睛一亮,欢喜地抓上了宝仪的衣袖:“宝仪姐你这是答应了?” “嗯,答应了。”一阵风迎面吹来,夹带着魏宝若身上的胭脂气味,宝仪顿觉一阵恶心。她强忍着不适低头,状似不经意地轻轻拂了拂衣袖扶额,“妹妹请回吧,姐姐现在有些困乏了。” 魏宝若见目的达到,也不再逗留,简单地叮嘱几句便要离开,走出院门之前,忍不住回过头来,那眼神如毒蝎一样落在魏宝仪的背脊,匆匆地扫视了一眼,这才满意地离去。 宝仪回到房间正打算休息,魏景皓又郁郁不乐地过来寻她。这个十二岁的少年,眉清目秀,气质文静,本应该是无忧无虑地与同龄的富贵公子玩耍,可他的眉头却皱得比大人还紧。 “姐姐。”景皓抬脚跟着走进了宝仪的闺房,一张小脸尽是端正之色,眼神满是探究,“姐姐看起来不高兴,是因为今天赐婚圣旨的事吗?” 宝仪只当他是小孩子,瞥了他一眼便训斥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莫要开口问。功课做好了没有?” “早就做好了。”景皓碰了壁之后并不气馁,他眨巴着眼睛问,“这些天,我总觉得姐姐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姐姐有什么顾虑可以跟皓儿讲吗?虽然皓儿还没有能力保护姐姐,但是皓儿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见他如此乖巧,宝仪哪里不心疼,她叹了一口气,坐下来与站着的景皓平视,语重心长地说道:“姐姐过些天,也许会带着爹爹出一趟远门,去请陆神医给爹治病。姐姐希望你在家要听姨娘的话,好好用功读书,好好孝顺老夫人。” 景皓震惊不已,揪着宝仪的衣袖着急地问:“姐姐真的要去找陆神医吗?陆神医真的有办法能治好爹爹的病吗?可是陆神医在云景山庄,离平阳城好远,姐姐一个弱女子出门在外,路上也很危险” “路再远,只要能治好爹的病,都是值得的。此事姐姐还在做准备,皓儿莫要跟其他人说起,包括姨娘。” “姐姐真要去的话,皓儿也要跟着一起去,皓儿帮不了什么忙,但是可以照顾爹爹。”想到路途漫漫,景皓就觉得他不能任由姐姐独自涉险,他是魏家的儿子,就算拼了命,也要护在姐姐身边。 宝仪甚是欣慰,却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眼光落在景皓身上略微发旧的衣服,秀眉轻拧一下,转身走到梳妆台上前,打开一个木匣子,从里面取出几两银子递给景皓:“让姨娘去给你置办两套新衣服。” 景皓低头看了看那几两银子,犹豫片刻,没有接过:“姐姐,我不用,衣服还很好。” 宝仪伸手一敲他的脑门:“听话,这点小钱,姐姐还是出得起的。” “谢谢姐姐。”景皓只好接过,想起这会儿还没给娘请安,这才说道,“姐姐,我先去找娘了。” 看着景皓的背影走出院门,宝仪的眼神渐渐蒙上了一层凝重之色。 怎么办呢?皇帝赐婚之事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看来她得尽早离开平阳城才好。 云昭这边领了皇帝的赐婚圣旨之后,亦是震惊不已。这道圣旨来得很及时,倒是随了她的意。尽管她知道这是皇后的算计,却也十分乐意地接受了。 长风以为这是他师父的手段,不由得称赞道:“原来师父昨日进宫就是为了此事” 云昭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 与此同时,赵明誉亦回来了。那三万护国大军他只带了三千进城,剩余的皆在城外扎营。赵明誉一回来,听说连盔甲都未来得及脱去,就被皇帝一道圣旨召进宫中。 云昭想起徐渭的事还没有解决,也不知道陆神医如今在不在云景山庄,遂拿出笔墨纸砚,修书一封,小心晾干装好,并递给长风:“加急寄给陆神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谢侯世子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六殿下贺王c八殿下宁王在望江楼顶层的清风阁设宴,礼帖上宴请了楚王世子c赵氏将军c刘家公子c谢侯世子以及一众年轻官员等。 不得不说这是一次别有用心的宴会,贺王与谢侯世子是表亲,宁王则与刘家公子是表亲。而楚王世子与赵氏将军尚未在朝廷派系中选定立场。 这般势均力敌而又恰到好处的安排,大概是皇帝的授意吧。皇帝想旁敲侧击地了解楚王府以及赵家的态度。九殿下未出现在此,一是因为他年纪小,二是因为皇帝已经忌惮上官家的势力了,这也算是给上官家的一个警醒。 云昭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姗姗来迟。当她泰然自若地以楚王世子的身份出现时,引得一阵小小的喧哗。 赵明誉笑着打趣:“洛世子来晚了,要罚几杯酒。” 云昭明眸皓齿:“应当的,本世子理亏,罚个酒心服口服。” 宁王c贺王c刘珏以及一众年轻官员皆齐齐上前打了个照面,唯有谢侯世子谢望之兀自岿然不动。 众人这才发现,谢侯世子的脸色变得比六月的天气还快,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眼下已是一片愁云惨淡。 谢望之见到来人是云昭,头疼万分地把脑瓜子磕在拳头上,恨不得把自己磕晕过去。 云昭却双眼发亮,见到谢望之瞬间就乐了。天知道能这么快见到他是一件多么值得欢喜的事。 谢望之分明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可他还是想装死,企图装作自己不曾出现在这里。 云昭挑眉一笑,可不打算放过他,这不,正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芝兰兄。” 谢望之浑身一颤,尽管面上已是一派凄风惨雨,可仍旧故作淡定地咬牙道:“玉树兄。” 赵明誉c贺王c刘珏等人闻言,皆是一愣,呆呆地望向这一边。 芝兰兄? 玉树兄? 宁王忍不住朗声大笑:“诸位有所不知,两位世子曾经在擂台上,咳咳比试一场。当时,洛世子以黑玉树自称,望之世子便干脆说他是白芝兰。” 不过,江湖上流传的芝兰公子被玉树公子调戏,最终被挑得只剩下半条裤子的事他可不敢说出来。 事实上,这还不算什么,重点是芝兰公子输了比试后还不知好歹地赖着玉树公子,玉树公子不堪被他纠缠,一怒之下绑了芝兰公子并为他好生打扮一番,亲手将他送上了山匪迎娶压寨夫人的花轿估计那才是一辈子的阴影吧。 “哦?八弟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贺王心里很是不快,谢望之明明是他的表亲,他竟然都不知道有这回事。 “上一届武林大会,本王曾代表朝廷前往天涯山观礼,因而有幸目睹了” 众人心中了然,原来是两年前的事了。可是,为何谢侯世子见了楚王世子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呢?就算比武比输了也不必如此呀。 “芝兰兄别来无恙?”云昭拍了拍谢望之的肩膀,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清朗而平静。 谢望之执拿瓷杯的手轻颤,抬头对上云昭笑意盈盈的目光,脸色隐忍似有裂痕:“本世子无恙,玉树兄还请自重” 云昭笑意愈浓:“芝兰兄莫怕,虽说你我情缘未了,不过,左右来日方长,横竖也不急这半刻” 众人眼角抽搐,脸色一阵尴尬。 如此欢乐的对话,刘珏忍不住想笑,憋得脸色一阵通红。 谢望之咽了咽口水,暗自吞回心中想要吐出来的老血。 呜呼哀哉,这种如同被苍蝇盯上一样的感觉,还真是c难以言喻。 玉树兄的眼神就粘在他的脸上,想撕都撕不下来。重点是他偏偏还打不过人家。他真是悔到肠子都青了,也不知道两年前他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跑去参加什么武林大会,还倒了好几个八辈子的大霉才会惹上丘弘先生的徒弟 “好了,芝兰兄和玉树兄的情义再深,也不能只顾着叙旧,好歹分一些心思给我们才是,诸位,本王说得可对?”宁王笑呵呵地给大家打圆场。 众人乐得附和,场中又是一阵喧哗。 不多久,酒席开始,众人相互拉扯着一些官场上的体面话,满场觥筹交错,一片和乐融融。 酒过三巡,谢望之有了轻微的醉意,这个时候胆子倒是大了起来,竟然敢跟云昭勾肩搭背把酒言欢了。而云昭在与谢望之一番热情的寒暄过后,接着又主动与身侧的宁王攀谈,众人看得惊掉下颚,这样的风向,让他们看得云里雾里,一片迷茫。 赵明誉站在一边吹着江风醒酒,眉目安宁,不显喜怒,可是身上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却让大家不敢轻易上前。另一边,温润儒雅的云昭正与锦衣玉冠的宁王谈笑言欢,赵明誉不由得驻足呆看。 那人眉眼如画,容颜清朗俊俏,笑不笑都堪称风华绝代,这原本是形容女子的词,可是此时放在这位世子爷身上似乎也丝毫不为过。 “书墨大哥,好酒量。”刘珏好不容易甩开一群主动与他攀谈的年轻官员,跻身走到赵明誉旁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与此同时,楼下的明月阁也是十分热闹。这一日刘倩召集了兰馨社的社员在此进行聚会,大家聚在一起,无非就是切磋一些琴棋书画的东西。 兰馨社由朝廷高官贵女结社而成,刘相府的千金刘倩是牵头人,兰馨社的成员皆是未出阁的姑娘。由于大家都知道魏宝仪的才情,因此没人会蠢到要用才艺去挑衅她。且在场的大多数是心高气傲的女子,虽然对魏宝仪恭敬有加,却没人主动与她交好。 宝仪没料到是这种情况,她只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像是一个多余的人,跟这些人完全插不上话。因此时间还没过去多久,她便有些意兴阑珊。 宝若见状,举着两只酒杯过来,将其中一只递给宝仪:“宝仪姐,妹妹今天很高兴,谢谢你愿意陪我来这里!” 宝仪也没多想,伸手接过,然后转过身去,拿捏着酒杯,细斟慢酌。她凤眸低垂c神色淡淡地倚在望江楼的栏杆边上看风景。 宝若看着她的背影,唇角的笑意愈深,她侧过脸细声吩咐身边的丫鬟几句,这才翩翩然向那一群高官贵女走去。 宝仪喝了酒之后,遂沿着楼梯下了楼,独自四处走走,打发一下时间。院中有一处地方秀竹林立,宝仪觉得甚是清静,于是驻足此地,袖手立于庭中。 本该在清风阁上把酒言欢的姚家公子不知因何缘故下了望江楼,一路上摇摇晃晃的扶醉而来,此时见到魏宝仪,他一阵欢喜,双眼迷离地盯着宝仪:“美人,你怎的独自在这?”话毕,突然走过来拦着宝仪的去路。 宝仪大怒,侧身避开那醉醺醺的姚文龙,可姓姚的却越发无礼,趁着酒意一把拽过她的衣袖,宝仪惊惶不已,想要甩袖离开,姚文龙干脆欺身上前,直接揽过魏宝仪的腰,宝仪羞愤之极,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而又响亮,姚文龙的酒意瞬间去了一半。他踉踉跄跄后退半步,指着宝仪怒叱道:“你竟敢打我!” 甩了那一巴掌,宝仪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累,遂一言不发地走开。此时她已脚步虚浮,走起路来摇摇欲坠。她伸出青葱玉指轻轻扶额,心中顿觉不妙,于是更加急切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可是人还没走出几步,她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即两眼一黑,瘫倒在地 发现宝仪不见之后,宝若以为计划得逞,遂发动大家一起下楼寻找。果然让她掐着时间赶了过来。 “啊,姐姐一”魏宝若突然大声惊呼,唯恐大家没发现她家姐姐在这里出了事,“姐姐你怎么会” 那一群世家贵女听闻她的惊呼,一个个往这边走过来,看见魏宝仪躺在地上,旁边还蹲着一个年轻公子,不由得齐齐掩面尖叫。 云昭心里冷哼一声,随即将魏宝仪抱起,转过身去。 望江楼上正与刘珏交谈的赵明誉听闻声响,猝然转过身来,正好看见云昭抱起昏迷的宝仪,神色冷傲地审视着那一群前来围观的世家贵女。 云昭心里庆幸,幸好魏三爷的消息来得及时,幸好她今日正好在望江楼上。 长风听从师父的话本来也在望江楼上好好玩耍的,却看到师父提前离席。后来他得知原来是师母被人欺负了,于是愤怒的长风二话不说便将那姚家公子毒打一顿。 之后,为了不让事情闹大,云昭让长风押着姚家公子迅速离开。 云昭心知魏宝仪是中了迷药,为她把脉确诊之后,正打算带她走,却碰到魏宝若带着一群年轻姑娘大张旗鼓地寻过来。她眉头一皱,心里实在厌恶这种故意毁人清誉的卑劣手段。 “云公子,这”魏宝若首先反应过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嗫嗫开口问道,“云公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刘倩见到云昭震惊不已,想起前一日才在皇宫里匆匆见过一面,印象尤为深刻。当即便上前半步,欠了欠身,低头垂眸,朱唇轻启:“刘倩见过洛世子!” “洛世子?”宝若神色一变,看向云昭的眼神也带了几分凝重,“云公子原来便是楚王世子吗?” 云昭没理会魏宝若,只对着刘倩点了点头:“魏姑娘怕是喝多了,本世子送她回家。” 这理所当然的口气,似乎在说一件再也寻常不过的事。 话毕,云昭大步越过人群,举止之间从容镇定,那目空一切的姿态,让不少年轻姑娘羞红了脸,并为之心神荡漾。 宝若怔忡地立在一边,脸上血色尽失。她知道皇帝已将魏宝仪许配给楚王世子为正妃,眼见这种情况,也不好阻拦,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云昭将宝仪带走。 望江楼的清风阁,众人凭栏眺望。贺王不知怎的就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望之,你不是也喜欢这魏宝仪吗?”想当初还因此被上官越打了一顿。 谢望之的头皮又一阵发麻,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表哥呢? 这话不明摆着将他往沟沟里坑嘛 皇上都已经赐婚了,他还能怎样,难不成要抗旨跟那腹黑之人抢婚?他凭什么抢得过人家? 再说了,他当初之所以跟上官越大打出手,不过就是因为他有点儿喜欢魏宝仪,然后一时冲动,言语调戏了几句,上官越就主动出手打人,而他年轻气盛当然不甘心被打。 他不怕上官越,那是因为上官越的武功跟楚洛那小子比起来根本就不足为惧好嘛 担心被“玉树兄”找麻烦,谢望之脸如菜色,赶紧当众澄清:“这,都陈年旧事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宁王好不厚道,笑得实在是含蓄委婉。 刘珏却有些懵了,额,他的姑母不是说,皇上这一次赐婚,会激起两位世子的矛盾吗?说好的矛盾呢,在哪里? 赵明誉看了看敢怒不敢言的谢望之,又看了看憋足功力忍住笑的宁王,眼神越发深沉,片刻便陷入了沉思。 云昭先将宝仪带回了楚王府,亲自熬了一碗药给她喂下去。长风被她打发出去玩,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二人。 多年未见,儿时的玩伴,如今再相逢却是这般尴尬的场面。 盯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宝仪,云昭哑然失笑,她接下来可是要娶她为世子妃的! 年幼时她觉得宝仪妹妹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跟赵明誉一样,太过安静太过沉稳,也不太喜欢和她玩闹。 这么多年来,宝仪妹妹倒是没怎么变,几乎从小到大,都是平阳城数一数二的美女才女。 魏宝仪喝过药之后,沉沉地睡了一小觉。 将近日落之时,躺在床上的宝仪闻到一阵极淡的梅花香气,又察觉到云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鬓,恍惚间记起了昏迷前的事,顿时浑身一颤,头皮发麻,她倏然睁开双眼,挣扎着要起身。 “别动,我在给你把脉。”云昭按住她,神色浅淡地看了一眼犹如惊弓之鸟的人,而后目光专注地落在她的手腕上。 宝仪扫视一眼房里的环境,她见云昭并无恶意,这才开口问:“我这是在哪里?” 云昭伸手去触碰宝仪的额头,淡淡开口解释说:“姑娘在望江楼边喝醉了,还着了凉。为免落入有心人之手,我便将你带了回来。” 魏宝仪冷静起来回想,方觉后怕,早知道她那个妹妹不安好心,她竟然还傻到跳进她的圈套里去。幸好没让那人得手,那会儿她哪里是喝醉,分明就是中了迷药。 她万万没想到,魏宝若因为妒忌那一道圣旨赐给她的姻缘,竟然要当众毁她名节,那般狼狈之事,一旦传了出去,她还有什么清誉可言? 魏宝仪脸色一沉。 云昭猜到她的心思,随即解释道:“姑娘请放心,今日之事对你而言并无影响。” 听闻此言,魏宝仪骤然心定,这才抬眸仔细地打量起云昭来。 眼前之人容颜清秀,气质儒雅,举止谈吐得体,眉梢眼角里一派坦然与沉静,粗略地看过一眼之后,顿时心生好感。 云昭收了手指,含笑看着她:“还好脉象正常,稍后我给姑娘开一副安胎的药,连续喝几日便好,以后不要喝酒,也切忌再吹冷风。” 魏宝仪心慌:“我腹中的胎儿没事吧?” 云昭抬眸看她:“姑娘好生休养的话,并无大碍。” 宝仪定了定神,开口道谢:“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鉴于魏宝仪刚刚睡醒,今日又受了些惊吓,还着了凉,所以云昭也不急着表明自己是楚王世子的身份。 “姑娘可以叫我云昭,闲云野鹤的云,天理昭昭不可诬的昭。” “云公子?”魏宝仪心里纳闷,前几日府里才来了一位云姓公子说要见她一面,如今又碰到一个,眼前这人堪称人中龙凤,可那天景皓对那位云公子的评价也很高,此时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两人该不会就是 云昭仿佛有读心术一般:“你猜得没错,我便是。” “啊”魏宝仪觉得太巧合了,竟然真的就是他。 云昭挑眉一笑,转身提笔去写处方:“那天我专程到魏府拜访,不巧,姑娘身体有恙所以就” 魏宝仪吃惊得不知说什么好,片刻才回过神:“多谢云公子,那天的事情,是宝仪招待不周,很抱歉。” 云昭没说什么,只望了一眼外面的天,忽觉天色已渐暗:“时候不早了,我让人送姑娘回去吧。” 离开之前,魏宝仪再三表达谢意,云昭安然接受也不跟她客气,只叮嘱她好好休息。 老管家曹忠叔备好了马车,魏宝仪不用抛头露面走出去,直接坐着马车低调离开楚王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王府刺客 魏宝仪回到府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她可没想到,此时的魏府,会因为她今日遇到的这一档子事情,闹翻了天。 魏府管家得了老夫人的吩咐,竟在门口恭候着。 “大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眼下,老夫人和几位老爷c夫人都在正厅等着您呢。” 想起她那还卧病在床的老爹,魏宝仪心中顿时大惊:“出什么事了?” “这个,老奴也不便多言,大小姐去了便知道。”管家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当魏宝仪心急如焚地赶到正厅时,第一眼便见到宝若与秋儿一前一后地跪在老夫人面前,宝若脸色苍白,低眉垂目。秋儿倒是神色平静,眼中甚至还有几分快意。魏景皓乖巧地站在霍姨娘身旁,满眼关切地盯着自己。而祖母与几位叔叔c婶婶却神色异常。 宝仪一脸愕然,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怎么回事。二夫人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走过来,激动地牵起她的手:“宝仪呐,总算等到您回来了,吃过饭了没?饿不饿?” 魏宝仪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暗中腹诽,这不问还好,一问她就真的饿了。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宝若和秋儿,抬起脸问:“祖母,几位叔叔婶婶,这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率先开口,旁敲侧击地问:“宝仪,今天洛世子可有跟你说些什么?”老夫人从魏三爷那儿得知了整件事的经过,气得二话不说便将宝若与秋儿传唤过来罚跪。眼下正不知要如何处置才恰当,宝若是她的亲孙女,若是罚得重了,她难免心疼,若是罚得轻了,又不好对楚王府的人交待,这魏宝仪毕竟是皇帝钦定的世子妃。 “什么洛世子?”魏宝仪愣了半晌,才冒出一句,“祖母在说什么?” 四夫人冷嘲热讽:“大小姐今日莫不是被洛世子接走了?你二叔c四叔去楚王府吃了闭门羹,大小姐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对自己人端起架子来了” 老夫人提起拐杖往地上一敲:“老四媳妇,休要胡说!”老夫人心如明镜,这四媳妇最拿手的便是挑拨离间,魏宝仪是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的,可是这二媳妇与宝若难保不会暗中记恨宝仪。接下来要是宝若还生出什么事端,那就正中了四媳妇的下怀。 “什么?云公子便是洛世子吗?”魏宝仪犹在震惊中不能相信,她傻傻的看了看在场的长辈,一阵茫然失措之后,终于冷静下来,“你们说云公子便是洛世子吗?” 全场一片哑然,除了三老爷,其余的人皆面面相觑,大家心里也疑惑:洛世子原来便是云公子吗? 没想到云公子跟洛世子竟然是同一个人。 素来沉默的魏三爷终于开口了:“宝仪,云公子确实就是楚王世子,今日洛世子恰巧在望江楼上。世子送你回家的事情,现如今,平阳城人尽皆知了” 什么?魏宝仪浑身打了一个颤抖。 老夫人回想起云昭那日的谈吐风度,才恍然大悟。她的心中暗自掂量,魏宝仪虽然不是她的亲孙女,可毕竟也是魏府的姑娘。宝仪觅得这般出色的夫君,于魏府而言,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祖母,我明白了。宝若年纪尚小,一念之差,做错了事,祖母令她诚心改过便好。至于秋儿,是我不让她跟在身边的,要错也是我的错,她的责罚就免了吧。”魏宝仪神色坦然,语调波澜不惊。 老夫人看了看眼前进退有度c大方得体的宝仪,再看看跪在地上满腹心机c愤懑不甘的宝若,不禁叹了一口气,同样是魏家姑娘,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难怪洛世子会选了宝仪。 “难得你这么识大体!”得到魏宝仪的答案,老夫人安下心来,却又苦口婆心地多说了两句,“宝若毕竟是你的妹妹,她再有过错,祖母还是希望你能原谅她这一次。” 魏宝仪心中冷笑,原谅这一次吗?从小到大,原谅她的次数还少吗?这次之所以放过她,并不是因为原谅,而是宝仪没有力气计较太多,更不想在这个时候跟魏宝若撕破脸皮。 宝仪没再说什么,二夫人连连为女儿道谢。最终,老夫人下了命令,秋儿因为护主不力,被罚到洗衣房两个月,二小姐宝若,罚去佛堂面壁思过一个月。 这件事便算到此为止。老夫人见事情解决,便让大家各自散了去。 当晚,云昭酣然入睡,也许是因为今日过于操劳的原因,睡得好不昏沉,还作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到高墙广筑之下,戒备森严的宫苑内,静立于正阳殿内的一抹清冷又孤寂的背影。 梦到悬崖边上,誓死护着她的福来公公;梦到火光滔天的城门,浑身是箭满脸带血竟然还哭着笑,拼尽最后一口气道别的紫鹃姐姐。 梦到穷追不舍杀红了眼的禁卫军,梦到那冰冷刺骨的护城河水,还有南境那猎猎作响的妖风,尸横遍地的战场,以及楚洛哥哥目光灼灼的眼神 梦里一幕又一幕的场景,在脑中反复错乱地上演,明明遥远得已经恍若隔世,却仍旧如同昨日之痛,痛到令人窒息绝望 她像极了一阵风,飘飘忽忽地走在皇宫大殿内,看到那个记忆模糊的身影,她便拼命地往前跑,却怎么也追不上。 “父皇,等等瑾儿。”父皇却离她越来越远,她急得大哭,还摔了一跤。 赵明誉站在一旁看她的笑话,尹表哥鼓励她自己爬起来。 她扑到表哥的怀里放声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 “尹表哥,赵书墨他坏。” 尹表哥笑着抱起她,轻轻地弹了一下她的小脑门。 她调皮地用手去抓表哥的脸,不知怎的,那张脸竟然渐渐地变成了楚洛哥哥的俊颜。 可是,她又想到了什么,心蓦地一凉,她的楚洛哥哥要准备上阵杀敌了。 “师兄,阿洛哥哥,不要去,不要去!” 然而楚洛哥哥恍若未闻,她只好跟随着他一起走。 不知过了多久,入眼的又是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的场面。 有人要杀她,还要杀她的阿洛哥哥,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提起长剑,一剑刺死那个想害他们的敌兵。 “杀人了!我杀人了!” 云昭惊坐而起,冷汗涔涔,醒来时已是夜半。原来那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偶尔会作这样的梦。是心魔,是梦魇吗? 云昭没有点灯,枯坐在床前,凝望着窗外的夜色,陷入无限沉思。 一道瘦削的黑影突然从屋顶一跃而下。 云昭顿时警觉,扯过外袍迅速穿好,提起龙泉剑一跃,轻巧地隐身于屋梁之上。 这人竟能避开王府巡逻的侍卫,悄无声息地潜进来,就连她都还是后知后觉,大梁国内竟有这般身手的刺客? 黑衣人十分谨慎,在屋外静候了半刻,才轻巧地推门而入。 那人用黑布蒙着脸,手执青铜长剑,屏息凝神,缓缓地走到云昭的床边。待那人撂起垂帘,发觉床上无人之时,云昭突然从梁上跳下,从背后刺了那人一剑。那人中剑后捂着伤口发出女子的低呼声,抬头看向云昭,眸光倏然收紧,随即迅速地反击。 她的内功霸道异常,刀法狠辣无比,招招以命相搏。 云昭有些错愕,这人一介女流之辈,竟有如此狠辣的身手。若不是她已经突破了百川归流的第八层,恐怕应付起来也很麻烦。 “阁下好功夫,不知阁下深夜造访我楚王府,有何贵干?”云昭打算摸一下对方的武功套路,因此并没有急着唤来护卫。 两人从屋里打到屋外的院落,打得难舍难分。 云昭问完,那黑衣女子的眸色瞬间蒙上了一层决绝的狠毒,竟然是仇恨,还是深仇大恨。 “阁下莫不是楚王府的仇人?”云昭右手把龙泉剑往上一扬,分散对方注意力,趁其不备,左手却将凌厉的一掌劈向那女子。 “噗”那女子受了内伤一口甜腥提到喉咙上。可即便如此,面对云昭这般高手,她的面上仍旧没有流露出任何惊异,想来她对云昭是有一定了解的。 “师父!”长风闻到院中的打斗声,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大声呼喊,“来人啊,有刺客!” 正在侧院巡逻的护卫听到长风的声音,一小队人呼啦啦地冲了过来,围在他们旁边,没有云昭的命令,他们也不轻举妄动。 那黑衣女子见状不妙,遂飞身接近长风,想挟他为人质。哪知长风的反应也算机灵,迅速地抽出一柄短剑对准黑衣女子出手。 黑衣女子看到那柄短剑,再定睛仔细看长风的脸,顿时眸光微闪,神色之中有几分讶异,随即又闪身退到一侧,瞬间移影换位,身法相当诡异。她的反应,一丝不掉全部落入云昭的眼中。 黑衣人见今夜占不了便宜,纵身一跃,瞬间跳上屋顶,飞檐走壁没入夜色之中。护卫们想去追,被云昭阻止了:“罢了,以你们的能力,是追不上的。” “师父没事吧?”长风紧张兮兮地上前拽着云昭的衣袖,见云昭神色并无异常,这才安心。转而又冷眼瞥向那一群护卫,“师父,这些人好没用,竟然让人半夜潜进王府。徐渭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呢?” 那些护卫闻言,一个个单膝跪地,低头垂眸:“属下无能,请世子责罚!” 云昭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刺客,因此并未与这些护卫计较,只吩咐了几句,叮嘱他们加强值夜的巡逻,便令其退下。 云昭能感受到长风眼里的担忧和关切。这些年,除了楚王与师父c阿芷,长风便是她最亲近的人。如今她到了帝都,尽管身份地位仍旧高贵,然而高处不胜寒,她一个人更加彷徨无依,满腹的心事,唯独自己知道。 将心比心,长风应该更孤独吧。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师父。 “长风。”云昭抚着他的脸颊,柔声问道,“为师这一年来似乎疏忽了你,你可有心生怨气?” “没有。”长风急着辩解,可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却有着化不开的落寞,声音也带着些委屈,“长风知道师父有要事忙。” 云昭哑然失笑,这个孩子,该拿他怎么办好呢? “长风,那把短剑,据说是你姑姑送给你的。长风可否跟为师说一下,你姑姑相关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赵楚联手 月色如水,四周是沉绵寂静的夜,那一片竹林里,中间有几条竹子恍然一动,而池塘边的竹影倒在水面上,静默如画。 云昭不由得眸光一紧。 长风眨巴着眼睛看了看云昭,蹲下来,随手拿起一块小石子,“咚”的一声投进池塘里。 “师父,姑姑离开那一年,长风才六岁,很多事情记得不清楚了。姑姑也没说我的父母是谁,不过,姑姑喜欢画画,她的字写得很漂亮,姑姑还喜欢做菜,她烧的饭可好吃了” 长风一脸骄傲,如数家珍般说着姑姑的好,说到后面,眼睛渐渐红了,这个素来乐观明朗的少年竟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云昭心中钝痛,感觉自己像一个坏蛋,故意问他这些伤心事。哎,长风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若不是遇到她,如今还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吃苦。 “长风乖,楚王府就是你的家,师父c阿芷和陆神医都很喜欢长风呢,很快,长风还会有师娘。” 长风抹了一把眼泪,偷偷地瞥了云昭一眼,话锋一转:“师父,陆神医什么时候来?”清亮眸子里分明充满了期待。 云昭摸了摸他的头,故意逗他:“怎么,长风不怕阿芷了?” “师父!”长风一跺脚,气急败坏地背过身去,“不要老是拿阿芷取笑长风好不好。有时候阿芷确实挺讨厌的,但是她对长风也很好”说到最后,长风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其实云昭也挺想念阿芷那个丫头了,古灵精怪,鬼点子很多,老是捉弄长风,总能找到一些新鲜玩意,有她在的地方哪里都有欢乐。 “好啦,师父已经给陆神医去了信,这些天长风多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回信。”云昭说着,打了一个哈欠,眼睛湿润润的,“回去休息吧。” “师父,明天长风做红烧鲤鱼给你吃,明晚你要教长风新剑法了。” “好,长风许久没下厨了。” 长风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孩子,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得到云昭的承诺,便心满意足地回了房。 云昭负手立在庭院中,有微风吹过,如墨的长发随风倾动,月光洒在她俊秀的脸上,温馨宁静,美丽空灵。远远望去,实在是清雅不可方物。 “出来吧。”云昭转过身去,定定地看向竹林的方向。 赵明誉一身黑衣,从竹林里缓缓走出,来到云昭面前。颀长的身影,倒立在水中,静默如画。 云昭不经意间抬眸看他,目光直直坠入他那深潭一般的眸子。 他愕然一愣,云昭亦是惊呆了。 云昭顿觉脸上发烫,皱眉别开了眼。任是如此,那张眉清目朗,轮廓如雕刻的脸却在脑中越发清晰。 “可惜了。”赵明誉突然感叹。 “赵将军可惜什么?”云昭连忙压制自己的慌乱。 “洛世子若为女儿身,必定倾城祸国。”他凝立注视,眼中闪过片刻的失神。 云昭眼角抽搐,心里一阵急跳,不禁腹诽:当初抗旨拒婚的是谁?连他都祸害不了还祸国?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云昭不禁仔细回想这几天自己的所作所为。 不对,没有道理的事,她女扮男装多年亦未被识破,伪装技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甚至她的潜意识里都已经将自己当成了男子,哪里会这么容易露出破绽的! “讲正事吧,赵将军今日既然来了,本世子便开口求个人情,你能否先放了徐渭?”云昭开门见山地说,“今夜的刺客,想必赵将军也看到了,摊上这么一个高手,本世子担心不知何时我便一命呜呼了。徐渭的武功虽然比不得我,但他极其警觉,有他在的话,本世子会安心许多。” “区区一个刺客,洛世子还不能自保吗?洛世子好歹是丘弘先生的徒弟,武学修为想必不在本将军之下。洛世子跟本将军年纪相仿,自幼便能得到丘弘先生悉心教习,有这二十多年的习武时间,也不可能比本将军差。” 赵明誉平日的时间大多放在练兵打仗c研究行军策略上面,专门修习武功的时间甚少,尚且有信心打败适才那个刺客。若是说洛世子没有这个本事,赵明誉绝对不会相信。 云昭无奈一笑,这又是一顶高帽扣过来。可惜她不是师兄,若是师兄还在的话,以师兄的悟性,练到这个年纪,恐怕天下无人能敌了吧。 可惜她云昭的习武时间也就十几年,悟性比不上师兄,早些年打基础的时候还不肯好好用功。所以直到如今,也才勉强地将师父的绝世武功百川归流学到六七成,而赵明誉据说却是得尽了无相大师的真传。 “本世子不仅悟性不好,还不肯用功,小时候还受过伤,所以到如今这把年纪,顶多也就跟将军您不相上下,运气好的话,也许能赢。”云昭语调漫不经心,颇为遗憾地说。 赵明誉负手沉默,似乎并不相信云昭的话。 云昭亦不继续瞎聊,语声沉缓谦恭,连自称都变了:“赵将军,你大可不必如此多心,既然我已经承诺了让陆神医给国公爷治病,就绝不会食言,眼下我在平阳城的境况不太好,正是用人之际,将军给我一句痛快的话吧,陆神医没到之前,徐渭是放还是不放?” 云昭伫立良久,等待他的同意,或者是拒绝。 “对不起。”赵明誉蓦然开口道,“我让他去了北齐,短时间之内是回不来的。不过,等事情结束了,他自然会回来。” 云昭骤然大怒:“你说什么?你瞒着我,让我的人替你去北齐办事?” 赵明誉嘴上说着对不起,脸上却没有多少愧疚之色,他继续说道:“北齐野心勃勃,在我们大梁安插了不少细作,我带出来的人,基本都是护中的将士,前不久,军中出现了叛徒,若是我从军营里调人的话,恐怕人一踏进北齐,便被灭口。徐渭是你们南郡的人,相对会安全一些,况且他的各方面都很出色,要完成任务应当不是问题。” “你一”云昭怒火攻心,突然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气得一甩长袖,“我的人你也敢用,你跟我说这些,难道就不担心我破坏你的计划吗?” 赵明誉挑眉,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担心什么?徐渭是你的人,想必你比我更不希望他出事吧。” 云昭再也不想顾及他的身份,愤愤然地道:“赵将军为了达到目的,真可谓是不择手段。” 赵明誉却没有生气,目光肆无忌惮地掠过云昭的脸,低声笑谑:“想不到洛世子生起气来的时候,竟然也如此可爱。” 云昭眼角再次抽搐,极力忍住冲动,才不至于挥手揍他一拳:“赵将军若是闷得慌,本世子倒是能找几个姑娘送到府上。” 赵明誉愕然一怔,笑了笑道:“那倒不必,若是洛世子得空,不妨像我这般半夜潜入赵府,本侯必定好好招待。” 云昭无言以对,她突然冒出一个十分惊悚的念头,难不成这赵明誉有世俗不容之癖好?再往深处想,他也老大不小了,竟然还没有娶妻,会不会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喜欢男人?”云昭几乎脱口而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言归正传。”赵明誉尴尬得轻咳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竟然跟一个男人开这样的玩笑话锋一转,沉声说道,“洛世子可还记得颖城知府葛天的事?” 云昭淡淡扫了他一眼:“如何?” 赵明誉面无表情地说:“葛天与南月国有联系。” 云昭心神俱骇,目光如霜般盯着赵明誉:“怎么会,葛天的背后,不应该是朝廷的人吗?” “目前不好说,如果幕后者只是我们大梁朝廷的人,那还不足为惧。可若是南月国安插的人,混在我们朝廷内部,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那你需要我如何做?”云昭心知,赵明誉专程跑这一趟,绝对不只是为了告诉她这些。 “南月国与你们南郡接壤,本不应该由我出手,然而,这次葛天叛变,他的目标是针对我们赵家,所以我打算让我的副将邓临前往南月国一趟,想请洛世子暗中相助。” 云昭明白了,赵明誉的意思是打算让他的人亲自调查此事,可赵家的势力再大,手也还伸不到南边小国,他们要贸然进入不熟悉的国家,如若没有楚王府的暗桩接应,恐怕没那么容易。 赵明誉担心云昭不答应,肃声提醒道:“洛世子,此事不仅关系到我们赵家,甚至你们楚王府,甚至我们大梁国。在外敌面前,我们实在不该计较太多。” “我明白了,这事我会安排,让你的人去了宛州再具体打算,我会修书一封加急送到父王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力证清白 由于昨晚折腾了大半宿,云昭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早起。日上三竿仍旧睡得香甜。长风突然来敲门,“咚咚咚”的敲门声,急切而又粗鲁。 “师父,师父快起来,出事了。宫里派人前来传话,请师父进宫走一趟。”长风毛毛躁躁的脾性一点都没改得掉。 云昭翻了个身,揉了揉迷糊的睡眼,瞪着门外道:“敲什么敲啊,你当是击鼓鸣冤呢!” “师父,师娘出事了。昨天那个姚文龙死了,在现场发现了师娘的手帕。”长风语气十分急切,“师娘和她家那个丫鬟已经被带进宫里审问了。师父,怎么办?” 云昭无语扶额,迅速更衣梳洗一番,推开门出去的时候,发现魏家那小子也在。魏景皓局促不安地抬头看了看云昭:“洛世子,三叔说只有您能救姐姐,请你想办法救我姐姐,她是绝对不会杀人的!” 时间紧迫,云昭只淡淡地看了一眼魏景皓,并无应答。 “走吧,一路走一路说。” 长风早已备好进宫的马车,三人同乘。魏景皓长话短说,把他从三叔口中听到的消息简单复述一遍,说是今日清早有人在如意楼发现工部侍郎之子姚文龙的尸首,那恶霸是醉酒之后被人用刀捅死的,现场发现魏宝仪的手帕。皇帝一下早朝就将魏宝仪主仆带去审问,还同时传召了与姚文龙一起喝花酒的书生,以及魏府里和秋儿来往密切的一个丫鬟。 云昭出口问:“那个丫鬟机灵吗?” 魏景皓虽然忧心忡忡,但说起话来倒是少年老成:“不,恰恰相反,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被人利用吧。” 长风又说:“师父,长风昨天只不过是将姚文龙揍了一顿便放他走了,走的时候,他还是活的,还扬言说迟早要报复我们。” 云昭点了点头:“不关长风的事,若是稍后有人传长风去殿前问话,此事要一口否认。” 魏景皓不清楚宫里的情况,已经心急如焚。本想跟着云昭一起进宫,可云昭吩咐他与长风一起在宫门外等候,除非皇帝传召,否则不得进来。 云昭拿着楚王世子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大殿前。 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声音浑厚低沉:“魏宝仪,姚大人告御状说,你杀害了他的儿子,你可认罪?”皇后的心情似乎不错,威仪无限地端坐在皇帝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大殿下的重臣。 “陛下,民女并未杀人,请陛下明察。”魏宝仪深知处境不利,不管接下来被人如何指证,她只能坚决否认。 魏恩侧身出列:“陛下,这里头是否有误会,宝仪这孩子知书识礼,怎么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之事呢?” 刘珏向来怜香惜玉:“陛下,魏姑娘的品行端正,臣相信魏姑娘是清白的。” 工部侍郎姚山大人悲痛欲绝,老泪纵横:“清不清白的,由证据说了算。” 皇帝内侍通传一声之后,云昭抬步踏入殿内,一眼便看到跪在地上的魏宝仪和丫鬟。皇帝瞥见云昭,明知故问:“洛世子可算是来了。” “臣参见陛下。”云昭皮语气恭谨,神色似有戚戚然,“陛下,臣的未婚妻,不知所犯何事?” 这话怎么听都有几分质问的意思。 皇帝黑了一张脸:“洛世子是在怪朕,没有知会一声,就直接抓人吗?” “臣不敢,臣只是担心有人会蒙蔽圣听,陷害无辜,所以还是问清楚比较好。”云昭微微侧目,不动声色地扫视了在场的人。 在场的都是皇帝的心腹重臣,以及有意栽培的几位年轻官员,他们皆静默地站在大殿之下。 赵明誉c宁王自始至终神色自若,不发一言。刘珏方才为魏宝仪申辩了两句,此时正被他的父亲刘相爷恶狠狠地盯着。贺王看到云昭被皇帝训斥,掩不住幸灾乐祸。谢望之脸色微忧,犹豫着等下如果情况不妙,是否要为魏宝仪求情。上官渡近日身体不适,已经告了假。赵朔在半个月前,得知赵明誉打了胜仗,便以休养身体为由不再上朝。礼部侍郎魏恩是魏宝仪的叔父,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倒是开口替魏宝仪说了话,可惜也就仅此而已。 皇后惟恐天下不乱:“洛世子,你这话莫非是说陛下不够圣明吗?”不愧为一国之母,语气之中,尽是凌厉和质问。 云昭不以为意,目光在两个人证身上来回徘徊。 那个书生,跪在地上诚惶诚恐。而魏府的丫鬟,身子已经瑟瑟发抖。 耍嘴皮子功夫,云昭从来不会吃亏:“皇后娘娘请慎言,臣可不是这个意思,就算皇后您是这样想的,也不能说出来啊。”话毕,云昭还大大方方地看向她,眼中尽是得意和挑衅。 “你一”姚山气急败坏,骤然大怒,抹着老泪怒骂道:“好个楚王世子,真是巧言善辩啊!可现在人证物证俱在,魏宝仪就是凶手,洛世子铁了心也要掺和进去,难道洛世子才是幕后之人?” 皇后急着附和:“陛下圣明,请陛下明察,还姚大人一个公道。” 云昭等的就是这句话:“陛下,魏姑娘是臣的未婚妻,那可是皇上您钦点的姻缘,这圣旨下来还没几天,魏姑娘却出了事,臣还要受到牵连,皇上您仔细想想,事情当真如此凑巧吗?” 这一番言论出来,众人心神俱骇,心思各异。 谁都听得出话中之意,若是皇上草草结案,无法令楚王世子心服的话,将来是会要留下话柄的,众口悠悠堵不住,难免有人会认为皇帝故意借赐婚之名诬陷楚王世子,一旦南郡楚王得知,必定兵戎相见。 皇后听完,方惊觉自己太过冒失了,赐婚圣旨是她向皇帝提的主意,圣旨刚下,魏宝仪便出了事,她如今又急不可耐地想扳倒楚王世子,倒是显得她别有用心一样,按照皇帝多疑的性格,也许会觉得是她从中挑拨朝廷官员与南郡的关系,上官家好渔翁得利 姚文龙曾多次骚扰魏宝仪,魏宝仪自然对他深恶痛绝,姚山便认定了凶手是魏宝仪。而云昭此时要为魏宝仪开脱,姚山免不了多想,他再次俯身跪拜,声泪俱下,言辞恳切:“陛下,臣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惨遭恶人杀害,请陛下明察,将杀人凶手绳之于法,还犬子一个公道。” “姚爱卿快快请起,此事朕一定会追究到底!” 皇帝凌厉的目光扫向皇后,分明带着几分怀疑与警告。 皇后暗中握紧拳头,她虽然不算聪明,却也并非不知进退,当即便向云昭道歉:“臣妾想为陛下分忧,方才也是着急了,若是言语有失,误解了洛世子,还请洛世子不要介意。” 云昭像极了一只狐狸:“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不仅把后宫打理得井井有序,还时时刻刻心系朝政,想着为陛下分忧,实在是吾等臣民百姓之福啊。” 皇后的脸色简直比锅底还要黑,偏偏什么都不敢辩解,越是解释越说不清楚。若不是在这样的场合,刘珏实在是想放声开怀大笑。 这个楚王世子说话真够毒,话里藏刀,说什么皇后时刻心系朝政,天性多疑的皇帝本来对上官家就心存芥蒂,如今皇后不知收敛,皇帝难免要想得更多。 “那洛世子想要如何?”皇帝很快便冷静下来,虽然心中极其愤怒,脸上的神色还是在故作和缓。 “臣斗胆恳请陛下,让臣当众审问此案,求陛下成全。”云昭躬身上前,单膝跪地。 皇帝想着,既然是当众审问,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遂大袖一挥:“朕,准了。” “多谢陛下恩准。”云昭转过身来,走到安公公面前。拿起那个托盘上的手帕,故意开口问道,“安公公,这个是一?” 安公公道:“这是魏姑娘的手帕,是在现场搜到的物证。” “哦?”云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起手帕走出几步,对着谢侯世子问话:“谢世子,您觉得这手帕好看吗?您只需要看清楚了,如实回答便可。” 谢望之愣了一愣,他知道云昭在救魏宝仪。可他不明白云昭的用意,又怕自己若不出声,耽误云昭的计划,让那些人的奸计得逞,魏宝仪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 “不好看。”谢望之仔细地看了两遍,没觉得手帕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亦知道自己不聪明,只好实话实说。 皇帝忍不住开口问:“洛世子不是要审案吗?怎么跟谢世子说起话来?” “陛下,臣有些紧张。”云昭装作一副后悔不已的表情,“若是稍后臣什么也问不出来,还请陛下莫要怪罪,臣一片忠心青天可鉴,臣愿意为陛下效犬马之劳,臣一” “行了行了。”皇帝实在是不耐烦,心里暗自腹诽云昭跟那老狐狸赵朔有得一比,关键时刻你想让他开口,人家连个屁都不愿意放。倒是无关痛痒的话题,一说起来就喋喋不休扯东扯西的。 众人眼角抽搐,今日他们可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厚颜无耻。敢在皇帝面前满嘴牛皮并且不要脸的人,若楚王世子说天下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赵明誉哑然失笑,他怎么亦也想不到,像楚王世子这般,看起来清俊儒雅的人,原来也有如此圆滑世故的一面。 皇后则神色鄙夷,心里暗中腹诽云昭虚张声势。 云昭再次抬眸,目光淡淡地掠过在场的人。不经意间看到刘贵妃仿佛松了一口气,而与此同时,跪在大殿上的那两个证人亦稍微心安了一些。 魏宝仪仍旧低头垂眸长跪在地,此时因体力不济,加上内心惊慌,早已冷汗涔涔。本来她看到楚王世子的出现,还抱有几分希望,如今听闻这话,心中已万念俱灰。 她的腿脚已经跪得发麻,肚子也越来越难受,她想着是否很快便撑不住了呢? 皇帝神色略显疲惫,只想快点结束这个案子:“洛世子请放心,这点胸襟朕还是有的,你想问什么,就尽管问好了,朕只想让你心服口服。” 如此,云昭便勉为其难地走到魏府的两位证人面前,对着其中一个丫鬟笑问道:“你是魏府的丫鬟,叫何名字?” 那丫鬟哪里见过像云昭这般俊俏的贵公子近距离与她说话,顿时便红了脸,说话口齿也不伶俐了:“奴婢叫巧儿,跟秋儿是同乡,私底下感情也不错。” 云昭“哦”了一声,又笑眯眯地问:“巧儿是吗?告诉本世子,这个是什么?你为何觉得魏姑娘会是凶手?而不是秋儿是凶手?”说着,她蹲下来把手中的帕子递给了巧儿,温和有礼地盯着她,盯得她不好意思。 巧儿接过,匆匆地看了两眼,脸色大变,她知道这条帕子并不是大小姐的,可她答应过那人,如今在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她能说不是吗?云昭一直盯着她看,巧儿怕露出破绽,因此不敢抬头看任何人,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说:“这是大小姐的手帕,奴婢认得。奴婢昨晚听到大小姐跟秋儿在柴房里密谋,说是半夜里要去杀人。” 云昭故意扬声再问:“你确定不是秋儿的手帕,而是魏姑娘的?”巧儿一想,既然大小姐与秋儿是主仆,那么手帕是谁的又有什么分别呢? 巧儿更加坚定地点了点头:“奴婢认清楚了,这的确是大小姐的手帕。” “你呢,你叫何名字?这手帕是你在现场发现的?还是在其他地方拿来的?”云昭再转过脸去,目光凌厉,气势咄咄逼人。云昭故意把问题的重点放在手帕是哪里发现的,而不是手帕本身。况且,云昭觉得一个读书人,未必会在意手帕上的图案。 李惜才恭敬地俯身向皇帝参拜:“草民李惜才,是姚公子的同窗。草民知道,姚公子一直仰慕魏姑娘,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姚公子深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从来没有放弃过追求魏姑娘,即便,即便是知道皇上给魏姑娘赐了婚,姚公子还念念不忘,昨日在望江楼,姚公子喝醉了,便对魏姑娘说了几句真心话。也许是魏姑娘担心此事被洛世子知道,所以才,才痛下杀手的吧。” “你胡说八道,我们家小姐才不是那种人呢。”秋儿激动得要起来将那书生暴打一顿。 “大胆!”皇帝一声怒喝,侍卫立即将秋儿死死按住,秋儿再次屈膝,重重地跪下。 皇帝看向李书生:“继续说下去。” 李惜才毕竟是读书人,比香儿聪明许多,觉得云昭这话问得蹊跷,生怕有陷阱,于是回答的时候异常谨慎,“昨夜草民与姚兄相约如意楼喝酒,包了一个房间,后来草民喝多了酒,上了一趟茅房,谁知道回来就发现姚兄被杀害了,手帕自然是草民在现场发现的。至于这条手帕,草民曾经见魏姑娘拿出来用过。” 云昭听完,耷拉着脸看向皇帝内侍,“安公公,可否劳烦您过来帮个忙?” 皇后见到云昭满脸愁云,不禁幸灾乐祸,心里越发断定她审不出什么东西来。 赵明誉仔细地打量着在场的所有人,眸色越发深沉。 安公公自然不敢怠慢,征得皇帝同意,当即便徐步走到云昭面前。 云昭佯装气馁:“请安公公去把物证收回来吧,这案子,本世子是没办法审下去了。” 没有人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放弃,赵明誉c刘珏等人满是震惊,不懂她的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皇后再也沉不住气了:“洛世子,你是存心糊弄陛下吗?你可知道,这也是欺君之罪。” 云昭神色镇定地问道:“敢问皇后娘娘,欺君之罪该如何处罚?” “死不足惜。”皇后娘娘看到云昭的镇定自若,心里一阵发悚,可是想到她是一国之母,便不再惧怕这个年纪轻轻的南郡世子,“事到如今,你还有心思笑,你一” 皇帝心中实在恼火,可鉴于方才说的话,又不好直接迁怒于云昭。此时,只好对魏宝仪动刑,“来人,给犯人用刑一” “陛下且慢!”谢望之忽然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安公公收回来的那一条手帕,十分肯定地说,“那不是方才的手帕,安公公请看仔细了。” 安公公拿起来一看,脸色大变:“洛世子,你一” 云昭从袖中拿出另一条手帕,高高扬起:“公公别慌,物证在本世子这里,本世子大公无私,区区一条手帕,绝不会私吞的。” 话音刚落,满座俱惊。如果到了这一刻,众人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可就真的笨到无可救药了。这个楚王世子故意玩心理战术,先是让证人害怕,乱了阵脚,接着又故意让他们大意松懈,就连问话都有意无意地往错误的方向引导。 既然证人供词有假,魏宝仪与丫鬟当时亦不在案发现场,罪名自然也就不成立。 大家尚未回过神,云昭又蹲下身子去逗弄那两个证人:“巧儿呀,嘴巴是挺巧的,可是眼神不太好,你说那手帕是魏姑娘的,可明明是本世子在路上顺手买来的。还有你,连命都不惜,惜才有什么用” 方才来的时候,云昭故意经过一家卖手帕的店铺,对魏景皓说:“你知不知道你姐姐丢的是哪一条手帕,仔细看看这里有没有相像的,找出两三条来。” 魏景皓拧着眉,翻遍所有手帕,对比一番,最终找出两条分别绣有白梅花c红梅花图案的手帕。 “姐姐的手帕,大多绣的是梅花,但我不知道丢的那条是白梅还是红梅,况且毕竟是不一样的,若是被认出来怎么办?” 云昭安慰他说:“没关系,就是要不一样的。” 其实云昭是在赌,如果能赢最好,不能赢的话,只要能拖延几日的时间,她的人也能找到洗脱罪名的证据。 皇帝龙颜大怒:“来人,押下去。”禁卫军动作迅速,两个人证很快便被刀斧加身。 那位书生浑身发抖,临走的时候还恶狠狠地瞪着云昭:“不,不是的,都是你,都是你在糊弄我们。”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呀!”那丫鬟巧儿哭得撕心裂肺地。 赵明誉与云昭心里都明白,皇帝必定是嗅出了案子背后的阴谋,有可能是出自后宫某位主子的手笔,才会在这般情况之下不再审问,而改为迅速将人证收监。 魏宝仪心头一宽,用尽力气让自己再支撑一下,也许再支撑一下就可以回家了。 云昭瞥了魏宝仪一眼,这才发觉,原来她的身子已经这么虚弱了,于是单膝一跪:“皇上,魏姑娘身子骨比较弱,眼下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请允许臣带她先行离开,改天再进宫向皇上请罪。” 皇帝哪里还敢摆什么架子,当即便同意了,巴不得这两人快快离开,不要再继续追究才好。云昭走之前,皇帝说要赏赐一些好东西,稍后让安公公带人直接送到魏府。 云昭谢过圣恩,立即抱起魏宝仪,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大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把酒闲聊 清早,管家曹忠叔收到消息,得知魏三爷已经查到了杀害姚文龙的真凶。 “世子,三爷问,是否要出手?” 徐渭不在,云昭一时找不到可靠的人,唯有让曹忠叔与魏三爷联络。 “不必,此事不宜再插手,就此作罢。”云昭打了一个哈欠,用完早膳之后又回去补眠。 长风听闻,像一只粘人的小狗崽追着过来:“师父,为何就这样算了呢?那幕后凶手可是差点害了师娘的性命。” “长风,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作何解释?”云昭推开房门,又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少年站在门口,恍然大悟:“长风明白了,师父的意思只是暂时作罢,以后再算账。” 云昭难得心情好,便夸了他一句:“聪明,这个人欠我们的可不止是这一笔账了,等时机合适的话,咱们跟他新仇旧恨一起算。” “好。”长风愣愣地点头,“师父,你不要去魏府看师娘吗?” 云昭满脸倦色,瞪了他一眼:“师娘这两天受了惊,也要好好休息,咱们今天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长风遂不敢再多嘴。他想想也是,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师父才不会拖着个黑眼圈去见人呢! 这一日,刘珏休沐。 刘珏在宫中担任的职位比较特殊。十五年前的禁卫军统领罗旭叛变之事,让偷梁换柱取得皇位的萧歧十分不安。有了前车之鉴,萧歧特意设置龙卫营,龙卫营共有飞骑十三支,每一支大约两到三千人左右。龙卫营的人一半安排在皇宫轮值,一半安排驻守平阳城城门。龙卫营与禁卫军势均力敌,相互牵制。 刘珏自远游回来后,便在龙卫营任职,接任飞十一骑的校尉,负责宫中南天楼一带的巡逻,算是半个闲职。 萧寒c刘珏二人百般无聊,便约了赵明元一起到天香阁。天香阁已有几百年的历史,是平阳城最负盛名的酒楼,消费自然不是普通百姓能承受得起,因此所接待的客人基本都是达官显贵。 “啧啧,书砚,你胆子肥了哈,为了去参军,居然敢跟你大哥吵架。”刘珏喋喋不休,恨不得把心里想说的话通通说完。 萧寒不禁感叹道:“我已有六年未见你大哥,那日一见,他果真如传闻中一样!”萧寒六年前便开始远行,偶尔回到平阳城,但是赵明誉常年驻守北境,鲜少回家,因此他们亦见不到面。 “哪样?”赵明元好奇地竖起耳朵。 “有将门之风啊,英勇神武,不怒自威,气势如虹,尤其发起火的时候,如同千军万马,从头顶呼啸而过你竟敢跟他当面吵,兄弟,就凭你这一份胆量,我敬你一杯!”萧寒边说边举起酒杯。 前天晚上,萧寒与刘珏相约到护国公府找赵明元出来喝酒,不小心撞见了这兄弟两吵架,那真是一个尴尬的场面。毕竟是赵家的家事,刘珏与萧寒亦不好劝,没说上两句,便灰溜溜地告辞了。 “子寒,你可能不知道,他小时候弄坏过书墨大哥的画,被书墨大哥揍得脸青鼻子肿,竟然躲进茅房里蹲半天都不敢出来。” 赵明元的脸色瞬间黑如墨斗,二话不说,拿起一双筷子与刘珏针锋相对,刘珏的筷子落到哪,他的筷子便堵在哪。 萧寒安抚赵明元:“书砚你也别想多了,他毕竟是你大哥,过两天也就会消气,咱们还是说些有趣的事情吧。” “哦,对了。”刘珏突然想起昨日的事,“前一夜里那个姚文龙被人杀死了,你们知道吧?” “听说了。”萧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那人死不足惜,祸害了不少良家少女。” “就是因为这事,魏宝仪被诬陷是杀人凶手,还差点连累了楚王世子。后来还是洛世子出面,才帮她洗清冤屈的。”刘珏故意吊人胃口,得意地看向萧寒,“你那么讨厌洛世子,他的事情,听还是不听?” 萧寒虽然讨厌楚王府的人,但只要与之相关的事情,总是十分乐意去打探:“他是如何做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姚文龙被害的现场发现了一条手帕,被当成证物。当时,洛世子在大殿上当众审案,他把安公公给的证物换了,拿着另一条手帕去给证人指认。我当时离得远,也不知道证人是否看出了异常,总之最后,那个作证的书生说手帕是在现场发现的,魏府的小丫鬟也一口咬定手帕是魏宝仪的。既然供词有假,便不作数了。”刘珏说完,又皱了皱眉,“魏宝仪是脱了身,可案子还没结,我不明白为何洛世子不接着审问下去,明明已经问出一些眉目了。” “洛世子那是明智之举。”这时,默不作声的赵明元终于发话,“我昨天无意中也听到大哥跟祖父说起此事。皇上后来不是也没让人继续审问嘛,洛世子也许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审出什么东西,他只是想帮魏宝仪脱罪。” “为何?”萧寒与刘珏异口同声。 “我也不清楚,我经过祖父的书房,只是无意中听到了一点。” “好吧,我也问过我爹,他不仅没说,还警告我不要插手此事,说是皇上的意思不可违逆。我就不明白了,总不会是皇上做的吧一” 赵明元眼疾手快,一个包子堵住刘珏的嘴巴。 萧寒实在是无语问天,他对着刘珏翻了个白眼:“你这人总是口不择言,拜托你以后说话之前先用脑子想想,否则哪天怎么死都不知道。” 刘珏分别瞪了他们一眼,曼斯条理地拿出那只包子。 赵明元开口:“话说,五日之后便是太后的生辰了。” 萧寒问道:“据说皇上今年要在城外的温泉宫给太后举办寿宴?” “是的,寿宴之后,再隔几日,又是每年的春猎时间,如此一来,估计至少也能玩个十天八天的。”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在温泉宫住上一段时间,刘珏想想都十分激动,“对了,子寒,你会一起去吗?” 萧寒脸色尴尬:“我如今的身份,也不是我想去就能去的。” 刘珏一拍胸脯:“只要你想,那还不简单,太后一直都很疼你的,不过近来太后静养,我回来之后也就见过她一回” 萧寒闻言,不禁担心起来:“太后身体如何?” “还好吧,太医说要静养,所以近来我们都不好去见她。”刘珏夹了一块鸡肉,沾了一点酱,放进嘴巴前又说了一句,“你放心,若是见不到太后,我直接跟皇上提也可,前两天皇上还问起你,问起我们前不久远行的事。” 萧寒神色肃然,并不说话。 云昭因为那一晚夜闯王府的刺客之事,连续两日心神不宁。下午,云昭带着长风去酒楼散心。师徒二人找了一个靠窗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酒楼的伙计端来了水果c点心,云昭右手挽衣袖,左手捻起一小块糕点放到嘴里,细细品尝。 云昭气质出众,身材偏瘦,长相清秀斯文,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文弱书生的感觉,即使已经刻意低调,也无法完全掩去身上的光彩。 云昭的到来,立即吸引了赵明元c刘珏的目光。 “你们在看什么?”萧寒不明所以,顺着他们的目光,扭头往后看,目光落到云昭身上时,不由得脸色一僵。 刘珏喃喃说道:“洛世子也来了,跟他那小徒弟。” 正当赵明元c刘珏犹豫着是否要过去打声招呼的时候,一位身穿简装c疾步如风的蓝衣女子从人群中穿行而过,清秀白皙的脸,有着不可一世的戾气,她神色高傲地走了进来。 赵明元和刘珏看到她手握的那条不同于一般兵器的长鞭,心照不宣地猜出了对方身份。 “神风鞭,难道是夏国公主慕辰羽飞?”刘珏惊讶道,“她竟然也来了!” 萧寒眼露锋芒:“大概是连池逸都来平阳城了吧。” “池逸,何许人也?”刘珏用干净的布抹了抹嘴,随手扔到垃圾篓里。 刘珏贵为相府公子,除了前不久与萧寒c赵明元结伴远行那段时间,以往都鲜少留意江湖上的事。因此并不知道池逸便是北齐大名鼎鼎的重楼阁主。池逸除了重楼阁主的身份,还跟北齐皇室沾亲带故,他的母亲,是北齐皇室的大长公主,当今北齐皇帝,便是他的表兄。 “池逸是北齐重楼阁主,几年前我曾到过北齐,对他的事情略有了解。此人的武学修为登峰造极,城府与武功一样高深莫测。他若有政治野心,于天下四国而言,将是一个异常可怕的存在。” 听萧寒这么说,刘珏突然来了兴趣:“此人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众所周知,北齐皇帝的生母出身低微,少年继位,尚未成年便将权谋之术玩弄到炉火纯青,性格也够阴狠毒辣了吧,可是对上这个人,北齐皇帝还得甘拜下风。” 刘珏显然不信:“北齐既然有如此人才,那跟我们大梁打仗,为何一直战败?可见还是书墨大哥更厉害。” 赵明元开口解释:“我听大哥跟祖父提起过此人,此人其实并不喜欢战争,然而北齐皇帝一意孤行” “好吧。”刘珏把玩着茶杯,话锋一转,回到方才的话题,“那夏国公主,她在这里跟池逸有什么关系?” 赵明元解释道:“亏你跟八殿下还是表亲呢,三年前八殿下出使夏国,本来夏国君是想让这位公主到我们大梁和亲的。” 刘珏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我记起来了,可是这位刁蛮的公主不同意,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萧寒问:“可是你知道缘由吗?” 刘珏默然,表示洗耳恭听。 赵明元说:“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夏国公主对北齐重楼阁主死缠烂打。这位公主还放出话,池逸去哪,她便跟到哪。也许,子寒猜得不错。” 刘珏知道自己是一个井底之蛙,每天就知道吃吃喝喝的。经此一事,他立志以后一定要家事国事江湖事事事关心。 “比起这个,似乎那个什么重楼阁更有意思,你们说说重楼阁吧。” 对于刘珏的孤陋寡闻,萧寒与赵明元一样,实在是不能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有惊无险 赵明元与刘珏碰了碰杯,缓缓道来:“北齐重楼阁,与夏国影月无踪c南月圣教c大梁天涯令,号称四大江湖势力。影月无踪是杀手组织,专门做暗杀c情报买卖的交易。重楼阁关系复杂,它作为一个江湖组织,不仅有大批贤士能人追随,还在北齐经营了不少钱庄c粮铺,并且与朝廷往来密切,势力盘根错节,不容小觑。” 萧寒又喝了一杯酒,顿了顿,接着说:“而我们大梁的天涯令,培养的都是暗卫,专门给有钱人保命的,他们从来不接杀人越货的生意,所以深得民心。天涯令是前些年才出现,目前根基尚浅,名气比不上影月无踪与重楼阁。至于南月圣教,南月也称南蛮一” “这个我懂,我听说过南蛮圣女的故事。”刘珏眼神一亮,兴致高昂,“传言历代南蛮圣女都长得很漂亮,不知道比起魏宝仪如何?” 赵明元不以为然,突然想起不久前在绝命谷的奇遇:“据说我们大梁的天涯令主也是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 刘珏反驳:“天涯令主,不是有人说,其实是男扮女装吗?” 赵明元神色悠然:“额,怎么说着说着就跑题了?我们还是说回重楼阁吧。” 此时,那边的夏国公主口出狂言:“真想不到,梁国男子长得如此清秀斯文,估摸着连夏国的女人都打不赢,还敢自称大梁,传言中的繁荣昌盛,亦不过如此。” 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原有的热闹气氛,四周蓦地一静。 自先帝中期起,梁国便逐渐走了下坡路。几十年来,由于天灾,内忧外患,国力已大为衰退,而夏国原本虽是小国,但目前已达到几百年来空前的鼎盛。 所以当那位桀骜不羁的异域女子口出狂言轻视梁国国威时,众多在座的宾客无不惊讶得齐刷刷地看向说话者。 刘珏生气:“管她是什么夏国公主,这里可是我们大梁国。” 靠窗而坐的长风想暗中出手,教训那位口无遮拦的夏国公主,被云昭以眼神制止。长风气愤不过,只好冷眼旁观,心里盼望着她倒霉。 片刻之后,赵明元接下这位公主的茬。 “姑娘,在我大梁国的帝都,你小小年纪便口出狂言恐怕不太好收场吧!” 云昭抬眸,看向赵明元,只见他长身玉立,不卑不亢地站在慕辰羽飞面前。 慕辰羽飞呵呵地大笑,眼里甚是不屑:“怎么,不服气?不服气你也只敢动动嘴皮子,难不成这便是你们梁国的国威?” 赵明元并不恼怒:“我梁国上至天子下至黎民百姓,向来崇尚谦逊礼让,而在座的宾客又多是大户人家的子弟,骨子里多少是有些傲气的,听闻姑娘此番言辞,大家虽然心中气愤,却不至于做出有份的行为。” 萧寒起身,悠然接话:“就比如说,我们出来玩,碰到一条乱吠人的狗,通常我们是不会跟它计较的,但如果这条狗不识好歹,得寸进尺的话一” 赵明元闻言,无语扶额:子寒这不是添乱吗? 慕辰羽飞听出话中羞辱之意,不等对方说完,便气得满脸通红,直接挥起神风鞭抽向萧寒,那一股狠劲,铁了心要拿下对方的命。 “你敢骂我,是活得不耐烦了!” 萧寒话还没说完,见鞭子已向自己抽来,情急之下,只好连连闪躲。此时脸色已变,显然没想到对方如此大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起手来。 “我看是你活腻了!”他的长剑一时之间抵挡不住神风鞭的迅猛攻势,只得一直往身后退。 “子寒,我助你一臂之力。”刘珏见好友处于下风,毫不犹疑倾身相救,不料却被萧寒一脚踹开,因此气得大骂,“子寒,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是你!两年前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不过是梁国的乱臣贼子之后,今日我便拿了你的性命又如何!”慕辰羽飞张扬地笑着,发了狠地抽打攻击。 萧寒闻声,冷眸一凝,浑身散发出骇人的阴狠。 赵明元拉着刘珏退后两步:“芳景,你说这位公主讲什么不好,偏偏去触碰子寒的逆鳞!”萧寒虽是庆王之子,但为人耿直,傲骨铮铮,再不得势,也是皇族之后,从未有人敢当面说这种话。 刘珏看萧寒那副恨不得将对方抽筋扒皮的表情,就知道情况大为不妙,气得一拍桌子,“这夏国公主实在是过分!子寒也是的,对待姑娘家,若是方才嘴巴没那么毒,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众人慌乱,纷纷起身往四周躲避。对面的席间,唯有身着一袭白衣c明如皓月的云昭神色冷淡,仍旧安静地喝着酒。云昭本就坐在最不起眼的边缘角落,因此除了听着那边混乱的打斗声,并没受到太大干扰。 萧寒出手,与骄横的夏国公主玩命过招,长风倒觉得甚是有趣:“师父认为如何?” “静观其变。”云昭一脸淡然地喝茶,抬头去看热闹时,发觉那边的赵明元此时正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自己。出于礼貌,云昭微笑着回视一眼。 “姑娘,有话好说,莫要再打了!”掌柜的在一旁提心吊胆地规劝。 “你少废话,小心我连你一起杀了!”慕辰羽飞一刀劈烂用上好木质做成的桌子。 掌柜吓得直哆嗦,心疼不已,却也只好噤声不言。 这剑拔弩张的情形让一向淡定的赵明元深感不安,他一面为萧寒担忧,一面又怕这位夏国公主要是在这里出了意外,会影响两国邦交。 赵明元提醒道:“子寒,你小心点。”两人打的难舍难分,旁人也不好插手。 表面看来,慕辰羽飞仍旧步步紧逼,事实上萧寒已经暗暗等待时机逆转形势。 慕辰羽飞轻敌,只攻不守。 萧寒声东击西,终于在合适的时机,一个侧身回转,左手抓住她的神风鞭,右手出剑直指慕辰羽飞的喉咙。 “子寒,莫要伤人性命!”剑速太快,赵明元即便是靠得近,也无法阻止这一幕。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但凡有点眼力的,都知道这一剑要是刺下去,面前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绝无生路。 慕辰羽飞的瞳孔骤然放大,从未想过自己也有一天会如此真实地面临死亡。 “住手!”门口处传来一声绝望的惊呼,此人正是夏国二皇子慕辰宇拓。 慕辰宇拓急匆匆地赶到,想要阻止接下来的惨剧,但由于他隔得太远,显然为时已晚。 千钧一发之际,云昭抬手,掷出一根筷子,快如离弦之箭,瞬间击落萧寒那柄长剑。 众人俱惊,顺着筷子掷来的方向,只看到一位翩翩公子安然自在地给自己斟茶。 刘珏不禁松了一口气:“幸好有惊无险,洛世子的武功好生厉害!” 萧寒心中暗暗吃惊,难以置信地看向云昭,眸色又深沉了几分。 云昭一言不发,仿若置身事外。 掌柜是聪明人,按捺着内心的慌乱去圆场。店里的伙计也是见过风浪的,不用掌柜吩咐,便迅速上前,手脚麻利地收拾打斗后的残局。 “两位贵人,都是切磋武艺,点到即止,点到即止。”掌柜先出言相劝慕辰羽飞和萧寒,然后又安抚在场受了惊吓的宾客,场面很快便控制下来。 慕辰羽飞冷静下来,方觉后怕,想想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慕辰宇拓挤开人群走进来,把惊魂未定的慕辰羽飞拉到一边,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为何乱跑?” “哥哥,我都无聊死了。”慕辰羽飞噘嘴,跺了跺脚,咬牙切齿地瞪了萧寒一眼,然后拨开人群,径自走出客栈。 慕辰宇拓带来的近卫迅速跟上。 慕辰宇拓这才转过身,盯着悠然擦拭长剑的萧寒,眼中充满桀骜阴狠的敌意。 云昭暗自猜测,想来这一位便是慕辰羽飞的哥哥慕辰宇拓了吧。如若不出意外,很有可能便是夏国未来的皇帝。 萧寒收好长剑,冷哼一声,神色鄙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话毕,转过身站定,神色复杂,幽幽地看了看云昭,意味不明,然后甩袖离去。 刘珏c赵明元走过来,向云昭道谢一声,随后亦离开酒楼。 长风不解:“难得的机会,师父为何要出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好吗?” 他心里盘算着:如果慕辰羽飞在梁国出了事,夏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为了给夏国一个交代,朝廷会给萧寒治罪,而刘珏与赵明元皆在场,必然会受牵连。如若朝廷打击赵刘两家,他们楚王府不就可以坐收渔利了吗? 云昭淡笑反问:“谁是鹬?谁是蚌?谁又是渔翁?眼下的情形,北齐仍旧虎视眈眈,再和夏国开战,你想看到吗?” 长风眼神一亮,茅塞顿开,看向云昭的目光不禁肃然起敬:“如此说来,我们不仅不能动他们,还得尽量保证这两人的安全?” 云昭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看来这点心有些用处,多吃点吧。” 长风尴尬一笑。 茶喝得差不多,戏也看完了。云昭接过小伙计用纸包好的红豆点心,云昭便带着两人低调离席。 慕辰宇拓见状,疾步走过来向云昭道谢:“在下姓荀,单名一个拓字,多谢阁下出手相救舍妹。敢问阁下尊称?以图日后相报!” 荀是夏国皇后的姓氏,此姓氏并不多见,此人姓荀名拓,无疑印证了方才云昭的猜想。 慕辰宇拓身份敏感,为了避嫌,云昭不愿与他有太多交涉,只微微颔首回礼:“举手之劳,勿要放在心上,就此别过。” 慕辰宇拓脸色刚毅,长身修立,定定地站在门口,目送云昭一行出了门,随手招来一个人,低声吩咐:“跟紧这位公子,打探一下他是什么身份。” 云昭的马车打道回府,正在大街上慢慢行走,骑马的长风敏感地察觉到身后有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不禁有些头疼。于是让车夫稍作停顿,向云昭禀明情况。 云昭笑道:“那你便改道从护国公府门前那条路绕回去吧,那条路人不多,又戒备深严,这些夏国探子胆子再大,也不敢贸然跟近的,借机甩掉便可。” 长风眼神一亮,连连称赞:“师父好计策!” 云昭沉默片刻,抬头看天,言语之中似有深意:“长风,你看这天色,乌云压顶,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赵府家事 赵明誉端坐在书房里,看着堆积如山的信笺,神色阴晴不定,他抬眸瞅了几眼赵明元。 赵明元倔强地蹙了蹙眉,收敛了情绪,而后静坐不语。 兄弟二人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但若论气势自然赵明誉更胜一筹。赵明誉的性格沉静如水,城府颇深。他杀伐果断,做事情雷厉风行,凡事理智多于感情。 赵明元比他小六岁,文质彬彬,一身书卷气,大概是受了年龄和阅历的影响,比起大哥赵明誉,他的性格要软弱许多,做事情总是瞻前顾后,犹犹豫豫,心亦不够冷硬。 所以,赵明誉极力反对他从军。当然,还有更深层的原因,他答应过娘,要让这个弟弟一生安稳富贵。 此时,他的眉梢眼角冷凝如冰:“我以为我讲得很清楚了,你不适合战场,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赵明元很不服气:“我不愿意一辈子都在你的庇护之下。” 赵明誉只觉得他年轻气盛:“此事毫无商量。” 战场有什么好的,若不是身不由己,他才不会选择这条路。世人都说他铁血傲骨,冷硬绝情,也是,他戎马十多年,见惯了尸横遍野的惨况,见惯了流血和牺牲,早已麻木不堪。可尽管如此,他仍旧不能接受自己的亲人到战场上冒险。 赵明誉深知这个弟弟的性格,只要让他走了这条路,将来总有一日,必定会超出他的掌控。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再也不能承受一次像九年前那样失去至亲的沉痛。 赵明元挑了挑嘴角,最终什么都没说。 裴顺走进门来,苦心劝道:“二爷,将军虽然打了胜仗回来,但眼下朝廷局势不稳,将军每天要上朝,回来还要看各种线报,近来连日操劳。二爷若是得空的话,不妨多陪一下国公爷” 赵明元听出话中之意,意思是拐着弯劝他不要添乱。 他神色黯然,皱眉叹息一声,走出门去。 对于国家大事,大哥向来不屑与他讨论。但近日他经常游走于酒楼茶肆,对于朝廷上的一些事情多少有所耳闻,再看他大哥,连日忧心忡忡的,因此他有预感,恐怕朝廷要有大事发生。 他忽然想起了十四岁那年,噩耗传来,父亲战死沙场,大哥临危受命,带领疲惫不堪的将士浴血奋战三天三夜,最终力挽狂澜,赢了那一场战争。 后来大哥带着父亲的棺椁回府,他那时悲伤过度,站在门口指着大哥胡言乱语:“为什么是你一个人回来?爹爹呢?你为什么不把他好好的带回来?” 祖父巍巍颤颤地走下台阶,老泪纵横。大哥一言不发,双膝跪下,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双十年华的铁骨男儿,却神情疲惫,满脸胡渣,眼波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思及此事,赵明元瞬间泪目。这些年,长兄如父,大哥独自承受着不为人知的痛苦与压力,默默地挑起家国重责。而他,一直享受着这个姓氏带给他的荣耀与地位,却从来没能为大哥分担过什么。 赵明元默默握拳,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更加坚定心中的主意。 裴顺见赵明元离开,这才开口说道:“将军,徐渭已经成功潜入北齐,邓临已经启程前往南郡,目前一切顺利。另外,北境传来的消息,北齐朝廷派来的使臣是重楼阁阁主池逸,会在太后的生辰宴之前赶到。” 赵明誉浑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气质,往往在思考的时候,总喜欢沉默寡言。他听罢消息,只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将军,莫姑娘在外面,莫姑娘近来为了将军的饮食起居,可谓劳心劳力,凡事都亲力亲为” 裴顺口中的莫姑娘,指的便是莫清浅。 三年前,赵明誉在回朝路上遭遇刺杀,与部下失散。身中蛇毒的他被一位姓莫的私塾先生所救,但不出两日刺客便寻到了那里,将莫先生一家七八口人全部杀光。当时莫先生的大女儿与赵明誉正好上山采药,因而躲过一劫。脱险之后,赵明誉出于歉意,又见那姑娘委实可怜,便将她带回府中照料。 自那之后,莫清浅一直客居在护国公府的别院里,不是女主人,却多少有一些女主人的特权,比如可以自由进出府,可以随意使唤并且处置下人,可以照顾国公爷赵朔和二公子赵明元。久而久之,府里的下人都已经将她当成主子对待。大家都想着,莫姑娘这般聪明贤惠,将来哪怕当不成正室夫人,也应该是一个得宠的侍妾。 裴顺一直喜欢莫清浅,只是他心里明白,自己配不起莫清浅这般出色的女子,可他仍旧控制不住内心,想要为莫姑娘争取一些东西。譬如,帮助莫清浅成为这座府邸的女主人。 赵明誉并未回答,只挥了挥手,让裴顺下去。 莫清浅带着两个丫鬟将晚膳端了进来。莫清浅对待下人亲切平和,与赵明誉独处时,又十分温婉c善解人意。她徐步走过来,上前欠了欠身,将饭菜放到桌上。 顿时,一股淡淡的菜肴香气扑面而来。 由于赵明誉近日胃口不佳,所以,莫清浅尽量把菜式做得清淡一点。 “这几日,将军似乎胃口不佳,清浅特意熬了红豆粥,将军可以先喝一点,然后再吃其他的。”莫清浅语气平静,表情之中坦坦荡荡,并无普通女子面对心上人时的娇羞。 她的五官生得很漂亮,气质如同名字一般,清浅不俗,淡雅至极。 “将军若是累了的话,让清浅帮你按一下背吧。”莫清浅说着,手已经搭在他的肩膀上。 赵明誉侧过脸斜睥一眼自己的左肩,久久没有出声。莫清浅有些窘迫,只得尴尬地收回了手。 “不必。”赵明誉淡淡说道,“你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莫清浅的脸色有些僵硬,心底暗自失望,这几年自己为他做的,难道他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莫清浅自认为她性格温婉,聪颖贤惠,虽然没有沉鱼落雁c闭月羞花之容,却也不比平阳城的魏家大千金逊色多少,就连他的祖父护国公都将她当成未来的孙媳妇对待,为何他仍旧无动于衷?莫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可那人又会是谁? 莫清浅恍惚间回过神:“将军早些歇息,清浅告退。” 赵明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着莫清浅离开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 莫清浅这些年为他做的事,他都看得到。莫清浅对他的心思,他也并非不知。只是感情的事,不是投桃报李,更不是公平交易,不是有人心甘情愿默默地对他好,他便会接受。 突闻府里人声慌乱,小厮急急地跑进来禀告,说是国公爷突然发病,还吐了一口血。 赵明誉万万没想到祖父的身子竟然到了这般衰败的地步。 府里的老大夫为赵朔看过脉之后,莫清浅便着急地追问:“国公爷的病如何?” 老大夫须发皆白,看一眼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的护国公,皱了皱眉:“国公爷前几日的气色还是正常的,眼下不知遇到了何事,以至于急火攻心,才会一口血吐了出来” 赵明元踉踉跄跄地退了两步,满脸懊悔之色。 赵明誉大步走近,顿生怒意,狠狠地刮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弟弟。 眼神交汇之间,赵明元心头一颤,迅速垂眸,双膝跪地:“祖父,我错了,我不该提这个的,我会听大哥的话,好好留在平阳城,祖父要快点好起来。” 赵朔这会儿才觉得自己缓过了一口气,抬眸看了看满眼关切之色的莫清浅,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赵明誉,心中一派了然。再看向赵明元时,不由得叹了气。 “国公爷需要安心休息,病才好得快。”莫清浅语气温和,顺带着为赵明元说情,“二公子年轻气盛,是冲动了点,待他冷静下来,会理解国公爷和将军的良苦用心的。” “起来。”吐出一口淤血之后,老国公心里的郁气亦消了许多,吩咐赵明元说,“回去好好反省。” 赵明元尽管心里再委屈,亦不敢在这时候造次,只得诺诺应声:“孙儿明白了,孙儿明日再来向祖父问安。” “郭大夫和清浅也请回吧。”赵朔一脸疲惫,张口又说,“书墨留下,我有话要说。” 老大夫出门前再三叮嘱:“无论国公爷说什么,都切莫忤逆他的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陈年旧事 赵朔戎马半生,年轻时跟随先帝南征北战,也曾建立过不朽的军功。他出身显赫,且位高权重,一路走来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如今还能独善其身安然无恙地活到这把年纪,可见是一位十分了不起的权臣。 赵明誉听从祖父的意思,清退了所有人,关上门窗,并让人在外面严防把守。他看了看祖父的神色,心中惴惴不安:“祖父,你现在觉得如何?” 赵朔迟迟没有开口,赵明誉眉头紧锁,眼中忧色加深。良久,皱眉道:“祖父莫要担忧,前些日子,孙儿已经托人去请了陆神医” 赵朔难以置信,惊疑道:“陆神医心高气傲,你又如何请得动?” “这个一”赵明誉犹豫片刻,沉吟说道,“楚王世子与陆神医颇有渊源,他答应过孙儿会办妥此事。” “楚王世子,楚王世子。”赵朔喃喃地说,犹在震惊之中,“如若陆神医肯出手的话,倒是好事。只是,你跟楚王世子又是哪般交情?” “祖父放心,孙儿只是私底下与他作了一笔交易,与朝堂的派系之争无关” 赵朔似是松了一口气,他侧过脸,与孙子目光交错,眼神幽深:“有些事情,也该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样的口气,赵明誉不由得心头一慌,打起精神洗耳恭听:“祖父请讲。” 赵朔想起十五年的那件事,神色骤然变得冷肃起来,张了张口,又思虑良久,才对赵明誉说:“如今的陛下,实则是当年的庆王。” “祖父!”赵明誉脸色骤变,目光锐利,语调陡然一高,“这,这怎么可能?” 赵朔再次叹气,知道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因此接下来的语速极慢:“当年,庆王偷梁换柱c瞒天过海。事后,太医就说皇上因七公主之死忧思过度,需闭关静养半年。因此,皇上一庆王他,便让三殿下在此期间亲政,由上官渡监国。半年过后,我们才得以重新见到皇上,那时的皇上,已经改变了许多,性格阴戾,脾气暴躁,所有人都把原因归咎为七公主的死。” 七公主,那个他曾经抗旨不娶的小丫头,后来与他终究是有缘无分。 想起七公主之死,赵明誉顿时手足冰凉,心中一阵紧窒,像极了溺水一般难受,额头上不知何时渗出了冷汗。 “祖父是如何得知的?” 赵朔恍惚之间,回忆起陈年旧事:“当年之事,如若不是后来顾相一家惨遭灭门,祖父也不曾怀疑过什么。以顾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皇上绝不可能让顾家灭门的惨案草草了结。顾皇后在世时曾经冠绝后宫,极尽荣宠,你那时年纪尚小,也许体会不到” “难怪,祖父当年千方百计地阻止父亲调查此事,更不许我插手。”听罢之后,赵明誉虽然已经相信了几分,但仍旧小心求证,“祖父是如何确定的?” 赵朔轻咳两声,撑着身子要坐起来,赵明誉连忙伸手去扶他,让他背靠着床头。 良久,赵朔道:“你可曾听说,八殿下宁王出生时,是早产儿?” 赵明誉点了点头:“曾听刘芳景提过。按理早产的孩子会体弱多病,可奇怪的是,宁王自小身体就特别结实。” “其实,宁王并非早产,他是庆王与刘贵妃的儿子。当年,刘贵妃生下一对龙凤胎,宁王的胞姐,据说生出来时便是死胎。庆王与刘贵妃之事,顾相曾经密奏过皇上,因此,皇上知道宁王并非自己亲生。” 听罢,赵明誉震惊不已,不过比起方才,还算是镇定了不少。 赵朔顺了顺气,接着说:“如今的皇上,不喜六殿下贺王,虽说与贺王平庸有关,但更多是血缘问题。眼下,皇上打算扶持八殿下宁王为储君若皇上不是庆王,八殿下又怎会得宠,三殿下又怎会落得那般下场?” “西郡谢家是否知情?”赵明誉想起了那位深藏城府的谢贵妃,按理不该教出一个像贺王这般的儿子才对,相比之下,她的幼子十一殿下可就聪明多了。 “还有太后极力保下庆王之子的事,我还以为是太后仁慈,皇上仁孝,不想如今看来,确实是我大意了。”赵明誉想来想去,得出结论,“谢家应该早已知情,所以才会放弃贺王,费尽心力培养十一殿下。也有可能不仅仅是知情那么简单” 赵朔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上官家c刘家c谢家的女儿皆与当今皇上留有血脉,唯独我们赵家和南郡楚氏与皇室没有姻亲关系,你可知道,你此番归来,处境会有多危险?楚王世子尚且好说,只要他安分地留在帝都,皇上忌惮山高水远的南郡,一时还不敢拿他性命,可你” 赵明誉毕竟是聪明人,听祖父这样一提,他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有多艰难。他作为赵家的脊梁柱,上官家恨不得他死,谢家c刘家的人千方百计想拉拢他,若得不到赵家的支持,必定会想办法杀了他。皇帝若是得知赵家对那件事知情,更不可能放过他。 难怪他在颖城会出事! 那位朝廷中的幕后者,即使不是皇帝,也是深知皇帝心思的人,如此,才会不惜赌上葛天这枚棋子,也要冒险一博。 与此同时,还有那些身手诡异的刺客,三到四次想拿他性命 如今他人在帝都,祖父与弟弟亦在这里,稍有不慎,便不是他一个人生死的问题了。 赵明誉的脑子很乱,一时半会心绪难平,默默地斟酌着这些细枝末节。 “战场上有一句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祖父之所以说出来,是担心你会因为不知情而吃亏。”赵朔顿了顿说,“改天你安排书砚进宫,给他弄一个闲职,最好,最好是放在皇帝眼皮底下。” “祖父!”赵明誉愠怒道,“他可是您的亲孙子,我的亲弟弟!”要真那样无情,将书砚推出去当质子,还不如直接送他到北境从军呢。 赵朔突然激动,一口气没理顺,又咳起来。 “你,你一咳咳,书墨,你要记住,你,才是我们赵家的希望!” 赵明誉想起大夫的嘱咐,既没有应承也没有拒绝。 见状,赵朔也不好步步紧逼,话锋一转,又说起他的亲事来:“这些年,你的婚事都被耽搁了,依祖父说,刘家那位姑娘,倒是不错的选择。至于清浅,纳为侍妾也无妨” “祖父说了这么多,该是累了,早些休息吧。” 赵明誉心乱如麻,他转眸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颓然阖上眼,顿觉无限疲惫。 次日,楚王府的书房里。 案前已经堆满了揉作一团的废纸,入眼的是一片狼藉,可云昭始终没有画出一幅满意的画。她赌气将画笔搁到一边,顺手端过一杯茶,用瓷盖拨弄着飘在水面上的茶叶。 长风提着一个食盒兴高采烈地跑进来,眉飞色舞说道:“师父,师娘亲手做了核桃酥,特意送过来给我们尝尝。” 云昭惊讶问道:“她亲自送过来的?” “没有,是师娘的弟弟。长风已经请他到正厅喝茶了,他说想见一下师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山雨欲来 魏景皓与长风年纪相仿,性格却截然不同。 云昭踏进客厅,便看到一位青衫翩然,秀欣风骨的小小少年,一脸沉静地端坐着品茶。她定定地看了半晌,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果真有那么一刻,她在这少年的身上找到了十多年前自己的影子。 “魏少爷年纪轻轻,如此沉稳有度,实属难得。” 魏景皓缓缓搁下茶杯,并没有因这突如其来的夸奖而感到受宠若惊。他旋即起身,行了一礼:“见过世子爷!”抬眸之间,眉目坚毅。 “不必多礼。”云昭泰然落座,淡淡问道,“你姐姐这两日可好?” “托世子的福,家姐安好。”十几岁的少年神色平静,语气认真却不显肃板。 云昭大为满意,第一次如此仔细地重新审视眼前的少年。 魏景皓坦然以对,行止之间,既不恭维亦不自卑,纯属出于感激之情:“家姐说,世子爷对她恩重如山,我们无以为报。家姐心里甚是过意不去,因此亲手做了一些核桃酥,特意让景皓送过来,聊表谢意。” “魏姑娘有心了。”云昭淡然一笑,接着说,“我之所以救魏姑娘,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请她不必放在心上。” “景皓可否斗胆问世子爷一句话?” “魏少爷请说。”云昭的脸上笑意深深。 “皇上下旨赐婚,是世子爷的意思吗?”魏景皓试探地问。 “不是,但我待你姐姐是真心实意。”云昭答得一派坦然。 “那世子爷,能否做到一辈子都善待家姐?”魏景皓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到此话,心底里也有了几分紧张,手心微微渗汗,鼓了鼓勇气,继续旁敲侧击,“不管以后世子爷有多少侍妾,都能一直善待家姐吗?” 魏景皓并非不知,她的姐姐处于弱势地位,实在没有资格提出什么要求和条件。他这一次来,自作主张问出这种话,无非是想试探一下这位楚王世子对他姐姐究竟有几分真心。若是良缘,甚好,若不是,他得趁早作打算,尽快按照姐姐的计划离开平阳城。 云昭放下杯盏,含笑看向他,心头却酸楚不已,难为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尚未有自保之力,却心心念念为自己的长姐争取一些利益。 “魏少爷请放心,往后魏姑娘成为我楚王府的世子妃,本世子必会厚待她。另外,本世子并没有纳妾的打算” 魏景皓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楚王府。回到家中,他旋即将此事告知魏宝仪,魏宝仪听后,心中震惊不已,同时亦忐忑不安。楚王世子明明已经知道她身怀六甲的事,怎么还会想娶她为妻?究竟是真的不介意,还是别有用心? 云昭与长风正欲起身出门,这时看到老管家徐步走进来。曹忠叔上了年纪,脚步迟缓,行止之间略显老态。 “世子,王爷的来信。”老管家将信双手奉上。云昭点头接过,旋即拆开一看,信中只有寥寥数字:“吾儿云昭,南郡一切安好,勿念。望儿保重,切莫轻信于人。” 云昭明白,信中明面之意是说南郡安好,实则告知她邓临潜入南月国的事进展顺利,同时亦提醒她不可轻信赵家的人。 云昭笑了笑,这一生能得南郡为后盾,得楚王不遗余力的庇护,何其有幸。 平阳城的主要街道很宽阔,呈井字形布局,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这里毕竟是大梁国的帝都,天子脚下,最繁荣昌盛的城市。 一群官兵骑马疾驰而过,百姓四下散开,不稍片刻,官兵便出了城门。这几日听闻平阳城不太宁静,帝都的百姓虽然见惯了大风大浪,亦难免惶惶不安。 “看这架势,官府出动这么多兵力,是要抓什么大人物了吗?” 待那一群官兵走远,百姓们耐不住好奇心,议论纷纷。 有人说:“我早上进城的时候,听守城的人说,好像是城外的一家客栈昨天夜里被洗劫了,掌柜的死的好惨。” “啊!”有人惊呼出声,“这也太猖狂了吧,不仅劫财还杀人了!” 这消息让百姓震惊不已。宛州城向来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甚少出现这种杀人越货的事。然而近来因为粮价上涨百姓闹事的问题,却不太安定。 “穷凶极恶,穷凶极恶,都是穷出来的,要是家家都吃饱穿暖,谁愿意干这杀人抢劫的勾当,毕竟被官府抓到是要掉脑袋的。” “是呀,如果那些人是饿到没得吃,被逼上绝路的话,那也不是没可能。” “去年替老庄家做工,才存下那么一点钱,本打算给儿子娶媳妇用的。谁知道近来物价飞涨,如今家里都穷得快揭不开锅了。” 云昭与长风低调地混在人群中,默默听着百姓们的议论。 “师父,近来城里城外颇不安宁,盗贼匪徒猖狂。长风觉得不太正常,我们还是少出门吧。” 云昭哪里不知,堂堂天子脚下,贼匪竟敢猖狂如此,不是官府无能,便是有人暗中捣鬼。为了查出实情,云昭吩咐了暗卫安排人手在城内外暗中盯梢。 云昭本打算在街上逛两圈,便去太云寺上香,并暗中拜访一下闻远大师。这时,王府里有下人跑来禀告,说是上官家的公子到府上作客了,并且执意要等她回来。下人们没有办法,只得前来禀报。 云昭和长风只好临时改变计划,打道回府。不料师徒二人回去并没有见到所谓的上官公子,曹管家说:“上官公子等了一些时间,方才上官家遣人来传了几句话,这上官公子听完就急着起身告辞了,出门的时候,脸色还特别难看。” 好好的出行计划被打乱,长风气得直跺脚。 云昭也是疑惑不解,这两日她总有一种不太好的直觉,明日便是皇帝与太后移驾温泉宫的日子了,这种不祥的预感更为强烈,于是命老管家吩咐下去,让人多留意平阳城尤其是上官家的动静。 这一夜,月黑风高,楚王府内里聚集了一批训练有素的影卫,他们身穿夜行服,头戴狼形面具,齐刷刷地站成两列,整装待发。 “一旦发现有图谋不轨的盗贼或匪徒,当场拿下,直接绑去官府门口。天亮前务必回来,去吧。” 几十影卫无声无息地出了王府,往各个方向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大梁国书 想起前些日子赵明誉的调侃,云昭一时心血来潮,换上夜行服,出门前往护国公府。堂堂护国公府可不是普通的府邸,规模甚大,院落中多,且守卫森严,几乎可以用铜墙铁壁来形容,一般人怕是连靠近外墙的机会都没有。云昭的武学修为已到一定境界,费了不少劲才潜进去,在接近内院时,她碰到巡逻的卫队,行迹差点暴露,若不是根据年幼时的记忆,她怕是连赵明誉所在的方向都摸不着。 当她悄然无声地跳落在赵明誉的书房前,可真是让这位赵大将军吓了一跳。 赵明誉盯着那双神采奕奕的眸子:“世人皆说我们护国公府的布防堪称铜墙铁壁,没想到洛世子仍能来去自如。”说完,他又自嘲般笑了笑,“看来赵府的守卫是得换了。” 云昭也不谦虚,扯下黑色面纱,大大方方地登门入室:“来讨一杯酒喝,如何?” 赵明誉住的地方,仍旧保持着多年的模样,简单清陋。书房里挂着一幅先代鸿儒顾老太傅的书法墨宝: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云昭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里,顾老太傅是她的外公,不仅学识渊博,在书法上亦有一定的建树,只可惜辞世太早,那时她还是三岁小儿,没有任何记忆。赵明誉比她年长五岁,启蒙时期曾经得过外公的指点,写得一手漂亮的字。 “这幅书法,是我的启蒙恩师留下的墨宝。”说这句话时,赵明誉的神色微微动容。又想起顾家灭门惨案,想起那位儿时的玩伴顾尹,想起七公主殿下心里一时感慨万千。 云昭与他相对而坐,定定看了他半晌,不言。 赵明誉亲手斟了两杯酒,云昭意态从容地落座,伸手接过。 酒红如琥珀,潋滟生辉,两人举杯同饮。 云昭仔细品尝,不由得啧啧称赞:“桑椹酒,入口甘醇,味道可是比市面上卖的纯正很多,这哪里来的酒?” “是客居府上的一个朋友,闲来无事,她便自己动手酿酒,以打发时间。” 云昭点了点头,又有几分好奇:“能够客居在贵府的朋友,不知会是怎样的一位高人?” 赵明誉面色平静,没有作答。 “这几日平阳城似乎不太安宁,赵将军该是心里清楚的吧?”云昭心思玲珑,当即换了话题。 赵明誉又给两人的酒杯斟满:“太后生辰将近,这天子脚下治安不严,竟然出现杀人越货的凶案,导致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今日早朝,皇上曾为此事大发雷霆。” “那么,朝廷今夜有行动吗?本世子可是派出府里的暗卫盯梢去了,若是不小心落到赵将军手里,还请明察莫要冤枉好人。” “洛世子,这种事还是少插手为妙。”赵明誉淡淡提醒她一句,又仰头喝下一杯酒,“据说桑椹酒可以生津止喝,益肾补肝,倒是可以适当贪上几杯。” 鉴于近来发生的一些怪事,赵明誉多少瞧出了一些端倪,但却不敢断定,他尚且身在迷局,分不清敌友。因此,他对这位楚王世子始终保留着几分戒备。 云昭见状,亦不为难他,含笑说道:“等我们从温泉宫回来,陆神医大概也要到了。不妨告诉将军一个秘密,陆神医有个毛病,就是得空的时候,嗜酒如命。赵将军可得多备一些好酒了。” “哦?”赵明誉惊讶,难得面露喜色,他还以为最快也要半个月之后呢。毕竟,他打探到的消息是陆神医前不久去了东海采药,就算送出的信再快,陆神医收到信之后从东海赶回来亦需要半月有余。 对于陆神医的速度,云昭先前亦是奇怪。后来才知道,长风在信里说了他很快就会有师娘的事,阿芷小郡主得知后,自然是恨不得越快越好,每一天都催着赶路,陆神医哪里能懈怠。 “笃笃笃”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旋即听闻一道温婉的女声:“将军可是仍在忙?” 云昭微微讶异,想起传言赵明誉有一位无名分的侍妾,以女主子自居,留在赵府照顾国公爷和赵明元,并且协助管家打理府中杂事,难道便是外面这女子? 赵明誉眉头一皱,淡声回道:“有何事?” 莫清浅强自敛定心神,再次鼓起勇气问:“将军,明日去温泉宫,可否带上清浅?” 赵明誉有些头大,明显不太乐意,但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可以,你便收拾一下,明日一早随我出门。” “多谢将军。”莫清浅心下一松,脸上溢满笑意,“将军还不休息吗?是否需要清浅进去伺候c伺候笔墨?” 赵明誉眉头拧得更紧一些,面色似有不耐:“不必了,你早些回去吧。” 莫清浅对着门欠了欠身:“那清浅便先告退,将军也不要太晚了。” 云昭不知道他们的实际情况,还以为两人是共住一室,忍不住戏谑道:“本世子不懂事,打扰了赵将军的清梦,喝完这杯赔罪,本世子亦告退了。” 赵明誉知道云昭一定是会错意了,抬头冷冷瞥她一眼,牵了牵嘴角,却懒得再解释什么。 镇国公上官家的府邸,规模比赵府略小,里面的陈设却是极尽奢华。上官渡亦是武将出身,与原配夫人育有两子一女,长子上官越因品行端正c能力出众,深得工部老臣赏识,前不久已在工部定下差事,只待春猎回来后便正式上任。次子上官宁在镇军营任职,这人就是一介武夫,行止之间,粗鄙陋俗。小女上官飞燕与皇帝的十公主萧菀同龄,皆是骄纵蛮横的性格。 前几日,上官越还在南郡调查七公主的线索,突然听闻皇帝下旨给魏宝仪赐婚,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进城当天首先去了一趟魏府,向魏宝仪表明心意,可魏宝仪因为三殿下与父亲的立场,对上官家的人素来无好感,当即便拒绝了他。上官越虽然极其喜欢魏宝仪,倒也算是个君子,并没有对魏宝仪无礼。他怀着一肚子的苦闷与愁绪出来,而后直奔楚王府,本打算找洛世子好好商量一番,请他出面说服皇上收回赐婚成命,不想还没见到楚王世子,便让家里的人因急事召唤回去。 夜深,万籁俱寂。书房里,上官渡犹在奋笔疾书。他约莫四十左右年纪,由于久居上位,眼神中带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威严。朝中的三大老臣,赵朔为人圆滑,刘相比较谦和,唯独这上官渡,到了这把年纪仍旧满身戾气。 上官渡三日之前收到一封书信,当即十分惊骇。对方自称是十五年前大难不死的七公主殿下,并以一串紫檀佛珠作证,上官渡认得出来,那并不是普通的佛珠,而是太云寺前方丈赠予七公主的生辰礼物。 七公主在信中说愿意撇下以往恩怨,提议共同合作,各取所需,希望能用她手中的古籍《君王谋》去换取上官家的半张万宝图,并约了三日后的今晚在城外见面。 上官渡惊疑不定,毕竟七公主与上官家有着血海深仇,况且七公主能悄无声息地活到如今,其背后的势力定然不容小觑,可惜人在暗他在明,眼下摸不清七公主的底细,又不敢再次贸然得罪她,怕自己一时不慎,惹恼了七公主,最后将所有事情抖出,来一个鱼死网破的挣扎。于是,他思前想后,还是同意暂时了对方的提议。 外面的风灌入书房,吹落一地书稿,烛火忽明忽灭,人影深深。 黑衣人趁着夜色悄悄潜入来,扯下面纱,抱拳颔首跪下:“爹,越儿无能,没完成此次任务,请爹领罚。” “怎么回事?”上官渡看到儿子的手臂上有暗红的血迹,面色阴沉,冷声道,“起来说话。” 上官越缓缓站起来,答道:“我在约定的地点与那人见面,可是还没来得及说两句话,便被几个黑衣人打乱了计划,也不知道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似乎存心要坏事,不偷不抢不杀人,还说让我们去见官。” 上官渡负手而立:“可有看清那位七公主的样貌?” “她蒙着脸,我只能看到眼睛和额头,她带来的人,个个身手不凡,我们不敢轻举妄动,那串佛珠也被偷袭抢了回去”上官越心中大为不解,他刚回城便被父亲派到城外三十里的村庄,亲自去取一本古籍,可是不仅白去一趟,还差点暴露了自己上官家公子的身份。 上官渡心浮气躁,举杯喝了两口白开水润润喉咙。 “爹,那本古籍君王谋除了是我们大梁的国书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的秘密吗?竟然值得我们拿半张万宝图去换?” 上官渡望着他,强压着心头的一口气:“《君王谋》为太祖皇帝所著,除了是大梁国的国书,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之外,它还包含了一份地图。太祖皇后曾发现一处玄铁矿产,但当时已经盛世太平,怕是一旦开矿,将玄铁用于制作兵器,以太祖皇帝的雄心壮志,定会开疆拓土。太祖皇后仁慈,念及当时百废待兴,不想滋生战事,因此在为太祖皇帝编写君王谋的军事地图时,以隐秘的方法指出了玄铁所在的地方,临死前才告知她的儿子高祖皇帝,哪知高祖皇帝还未来得及开矿,便带着这个秘密暴毙身亡。后来的历任皇帝,穷极一生都未能解开玄铁地图之谜。先帝在位时,倒是找出了一些眉目,然而由于皇权旁落,兵马大权基本都集中在门阀世家,因此,先帝亦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派了人去秘密勘查一番,事情便不了了之。” 上官越点了点头,心中衡量片刻,便知道孰轻孰重。万宝图不过是前朝皇族留下来的寻宝地图。传说前朝未代皇帝知道亡国气数将近,便将一大批奇珍异宝与黄金白银埋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希望后代子孙终有一日可以用这些财宝去进行复国大计。他们上官家只有半张万宝图,历尽祖辈父辈两代心血,亦未能找到另外半张,留着也是无用。 可是若能得到《君王谋》,找到玄铁,用于制作先锋将士的战甲兵器,于手握重兵的上官家而言,定是如虎添翼。 “不过,我们与七公主的交易,始终是权宜之计,等我们摸清楚她的底细,必定要一网打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上官渡的杀意又起,眼中闪过一阵寒芒。 上官越忧心忡忡,说出了自己的顾虑:“爹,会不会是我们被人耍了?” “为何如此一说?”上官渡一个凌厉的眼神扫来。 “凭心而论,爹觉得七公主会与我们合作吗?且不说那人是不是七公主,就算是,她手中若是有《君王谋》,依照她与赵明誉的关系,那也应该找上赵家才对吧,赵家也是手握重兵,如果能建立一支玄铁军,同样是如虎添翼” “这个倒未必,也许七公主以为当年之事,赵家也有参与,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两相对比,七公主也许会更痛恨赵家。不管如何,近来你多派一些人手,暗中去查。”上官渡面色肃然,顿时陷入沉思。 外面的风呼呼地灌入书房,吹落一地书稿,烛火忽明忽灭,人影深深,衣袂摇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换房风波 次日便是皇帝太后移驾前往温泉宫的日子。去年春猎是宁王与皇后奉旨留守平阳城,今年是贺王奉旨监国,刘相辅政,上官皇后仍旧坐镇后宫。皇帝作出这般安排,无非就是想让几个派系在帝都的力量均衡,以达到相互牵制的目的。 随驾而行的皇室宗亲c朝廷重臣眷属以及一众亲卫随从浩浩荡荡地从皇宫出发。 云昭师徒只带了十余名亲卫,临近出发前才得知魏宝仪也在此次随驾行列,据说还是皇上钦点的。 赵明誉c刘珏伴在太后c皇帝的圣驾左右护送。魏宝仪跟在魏府的车驾里,与魏宝若同乘一辆马车,气氛尤其尴尬。云昭与长风骑着马,与谢望之并列而走,意态从容,好不自在。赵明元顾及到落单的萧寒,故意放慢速度,落到队伍后面。其余一众皇室宗亲c朝廷重臣根据身份和地位的高低,依序跟随在圣驾的后面。 “芝兰兄,我们又见面了。”云昭笑呵呵地打了一声招呼。 谢望之的嘴角微微抽搐,眼光瞥向长风:“据说这位公子是玉树兄的高徒?” “高徒谈不上,不过芝兰兄若是不吝赐教的话,他倒是十分希望向你讨教一番。” 长风闻言,瞪着谢望之,一脸警惕之意。 谢望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许是当年被云昭折腾得太过厉害,连带着对云昭的徒弟都十分忌惮。他连连摇头:“玉树兄明知道我武学修为尚浅,我还是不要献丑好了。” 云昭忍不住笑了笑,没有再为难他。 距离平阳城外百余里的温泉宫,以温泉山上众多的温泉出名,气派恢弘的宫殿坐落在温泉山上,以温泉山为中心向四周绵延的十余座山头,皆为皇家猎场的范围。温泉山有重兵把守,其余山头只安排了一些岗哨。 圣驾到达温泉宫安顿下来之后,天色已暗。这一晚与明日是休整的时间,后天正常举办太后生辰宴。而南月c夏国c北齐的使臣将会在明日赶到并入住。 皇帝与太后c以及几位皇子公主住的是正殿,其余皇室宗亲c朝廷重臣及其家眷,则安顿在偏殿的厢房。云昭被安排在一个距离正殿并不远的房间,与谢望之c赵明元的房间在同一院落,后来因着上官宁的侍妾说对面院落的厢房,看起来似乎更气派,于是上官宁便威胁内侍总管安公公,要给他安排对面院落最大的厢房。 那不正是楚王世子的住处? 安公公平时拿了不少上官家的好处,此时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是上官家蛮不讲理的二公子,一边是深不可测的楚王世子,得罪谁都不好办,此等小事又不可能专门去请示皇上,唯有硬着头皮,委婉地跟楚王世子商量。 云昭听罢缘由,对于那位上官二公子的印象,心里大概有数,不过是一介武夫,出门不带脑子的人。云昭不欲与他纠缠,刚想开口答应。然而端着一壶茶水进来的长风闻言却不乐意了:“上官家的公子,凭什么要楚王府的世子给他让!” 安公公不由得一愣,竟然被一个毫无身份地位的小子驳斥得不知如何回话。 “大胆!你一个奴才,没有主子的吩咐,竟敢随意插话,来人,拖出去一”安公公自认为识人无数,见长风为云昭端茶递水的,心里便认定他是楚王府的家奴。 “安总管!”云昭不由得微微蹙眉,若是没有听到这句狗眼看人低的话倒还好说,她也不是一个小气之人。可眼下她的徒儿开了口,又被这攀高踩低的安公公当成奴才训斥,她若是答应换房,就不是气度的问题,而是脸面的问题了。 “安公公,原本呢,若是好商好量的话,本世子也并非是不讲情面之人可既然我这徒儿开了口,那本世子也只好随了他的意,换房的事,就不必多说了,公公请回吧。”话毕,看着安公公碰了一鼻子的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云昭只觉大快人心。 长风更不必说了,心里高兴得想立即跑到外面,痛痛快快地耍一套拳。 安公公又是一愣,心道:怎么这小子不是奴才,竟是洛世子的徒弟!那他方才的话岂不是直接打了这楚王世子的脸? 安公公不由得暗中叫苦,事情没办好,还跟楚王府结了怨,这可如何是好? “洛世子请息怒,也是老奴眼睛不好使,老奴向这位公子赔罪,至于换房的事,还请洛世子再考虑考虑” 这安公公能如此低声下气地向长风赔个不是,也算是诚心诚意了,云昭不打算再为难他,于是给他指了一条路:“安公公,要不这样,您去将上官家的二公子请过来,此事由我们自主了断,到时哪怕得罪了他,也是我们楚王府的事,您看如何?” 云昭话已至此,安公公是个人精,知道楚王府也不是好相与的,当下便连连点头道谢,替上官家办事,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不把自己赔进去就算是不错的了。 安公公走到对面院落,向上官宁传达云昭的话。上官宁听罢火冒三丈,随口骂了一句:“没用的狗奴才!” 这话可把安公公得罪透了,他咬了咬牙,厚着脸皮从屋里走出来,然后努力地挺直腰板,心里恨不得将这不知好歹的纨绔公子千刀万剐,他堂堂内侍总管,皇帝心腹,居然跟那些下等奴才一样受气,这可不是能善了的:“什么门阀世家,一条注定要下沉的破船!” 不出片刻,上官宁便兴师动众地过来闹事,扬言要见楚王世子。 锦缎长袍的男子在一群金刀铠甲的侍卫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闯进这个院落。 赵明元刚从外面回来,旁边还跟着刘珏,眼下有热闹可以看,两人干脆双手环抱,站在屋子门前围观,斜对面房间的谢望之看到这般架势,亦万分诧异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此时,云昭正曼斯条理地在屋里用餐,长风挡在门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我师父身体不适,已经早早歇下了,上官公子请回吧。” 上官宁浑身戾气,破口大骂:“再不给老子让开,小心狗命不保!” 长风冷眼瞪他,极力克制自己莫要主动先出手:“师父说,除非有皇上的圣旨,否则谁也别想进来。” 上官宁大怒,连连击掌三声:“给我打,闯进去!” 侍卫们个个高大健硕,奈何却是不中用的。不出片刻,十几人便成了长风的手下败将。上官宁脸面全无,思及方才自己的狂妄之言,顿时觉得脸皮滚烫。他见识了长风的身手,心知自己打不过,唯有暂时忍气吞声,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走之前还嚣张地扬言:“我上官宁迟早要让你们楚王府的人好看。” 长风像一尊门神,拉着脸立在门口,怒目而视。 赵明元盯着长风看了好一阵,无不感叹地说:“芳景,这小子若是跟我打,我可能也只有六七分的胜算。” “没意思,还以为会有什么好戏呢,不想那上官宁这么不堪吓的。”刘珏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又懒懒地伸了伸腰,心神倦怠,“我得回去歇息了,明日要给皇上当值。” 谢望之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长风,想到自己离屋子里的那人这般近,眉间的阴郁又多了几分,晚上睡觉总得留心一点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公子无歌 蛮不讲理的上官宁在云昭这里闹事,碰了一鼻子的灰;沉稳老成的上官越再次向魏宝仪献殷勤,仍旧铩羽而归。 安公公将上官宁大闹楚王世子之事添油加醋地说与皇帝听:“陛下,您是没看到啊,那洛世子的徒弟身手卓绝,就守在门口,扬言道‘师父说,除非有皇上的圣旨,否则谁也别想进来’,于是来一个打倒一个,没人能接近他。” 皇帝闻言,语调陡然一高:“洛世子果真是那样说的?” 安公公点头应是,皇帝顿时龙颜大悦。 赵明誉带来的一千精兵,在温泉宫山脚下扎营,他今夜还要布防巡视。由于近日连番忙碌,此时脸色苍白,眼圈微暗,看上去精神状态并不好。 魏宝仪与未出阁的朝臣贵女安置在同一院落,她的厢房很小,丫鬟秋儿只能就地而眠。 刘珏深得皇帝喜爱,入住的厢房与表哥宁王相隔不远。 第二日清早,魏宝仪在丫鬟的陪同下,带了一幅画来访。 魏宝仪进门之后,敛眸低眉,向云昭微微欠身行礼。她穿着一身宽松的蓝衫衣裙,精神比起前些日子好了许多。脸色红润,两道黛眉不画而浓,凤眸潋滟如水波,气质娴静而平实。 云昭看得满眼尽是笑意,笑容明朗温暖,体贴地在凳子上放一块软垫,才请她入座。 长风斟了一杯茶递过来,被云昭当即拦下:“去烧一壶白开水。” 魏宝仪心头一暖,抬眸怔怔不语。 云昭淡淡说道:“你的身子,眼下不宜喝茶。” 魏宝仪点点头,温婉有礼奉上一幅画:“听闻洛世子素来钟爱青竹,我便以画相赠。” 云昭接过那一画,缓缓展开,入眼顿觉惊艳:画里有茅屋两三间,屋前有几条石板小道,两旁竹影横疏,绿荫宜人,竹间有一方凉亭,亭里有石桌,桌上摆着围棋,两人执子对弈。 画中题字为: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云昭不禁想起府中庭院的翠竹,在清风中瑟瑟有声,在夜月下疏落有影 “姑娘用笔潇洒,此画鲜活自然,出神入化,这满纸清气,令人心旷神怡!”云昭爱不释手,连连称赞,“好画,难得一见的好画!多谢姑娘相赠!” “洛世子缪赞!”魏宝仪接过长风递来的温开水,低头抿上一口,而后敛去笑意,认真说道,“其实我亦喜欢青竹,时常幻想着自己能像山间之青竹,远离尘世喧嚣,潇洒自然而活。”话毕,魏宝仪微蹙眉头,静待回答。 云昭怔怔地望着她,明白她话中之深意。 魏宝仪以画明志,希望自己放她自由。可是,这毕竟是皇帝赐婚,谈何容易。况且她还有了身孕,一旦暴露出去,必定惹祸上身。 如果真要抗旨,护她周全倒不是问题,只是她和孩子没有名分,一辈子要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她那位年少聪慧的弟弟,也不可能步入仕途。 云昭没有立即答复这个问题,只让她回去好好考虑。魏宝仪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怀着忐忑的心情离开。 下午的时候,长风从外面回来,满脸阴云,局促不安。 云昭正在喝茶,漫不经心地用瓷盖拨弄飘在水中的茶叶,见长风这表情,连掐指一算都不用,便知道他定是做了亏心事。 “说吧,又闯了什么祸?” “师父,我把上官家的二公子给揍了一顿,扔到水里去。”说完,长风又急着为自己辩解,撇了撇嘴,“谁让他去招惹了师娘。” “他让自己的侍妾,打师娘的脸,那女人还差点把师娘推到水里。我不打女人,只好拿他出气。” 说起这事,又是一笔乱账,自上一回魏宝仪被诬陷杀人后,云昭便安排了两个暗卫轮流守护她的安全,其实这一回就算长风不出手,按理魏宝仪也吃不了什么亏。 云昭从暗卫口中得到消息,上官宁忌惮于楚王世子的身份和长风的武功,明里暗里都没办法报复,这天见到魏宝仪与丫鬟在山下踏青,便动了心思拿未来的楚王世子妃出出气。 上官宁知道大哥上官越钟情于魏宝仪的事,也不敢做得太出格,于是让自己的侍妾故意去为难魏宝仪。但长风向来是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那侍妾甩了魏宝仪一掌,长风却将上官宁揍成猪头,然后扔到泥塘里泡澡。 这回上官宁的脸面算是丢大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说不定还会生出什么是非。云昭倒不怕他来找自己麻烦,只怕魏宝仪那边会防不胜防。 “你稍后带上一颗百草丹,去找到上官渡大人,先告上官宁一状,再赔个罪便是。” 长风挠了挠头,垂着眼眸说:“已经去过了。” “哦?”云昭不免惊讶道,“你如何想到的?”她这个徒弟难不成突然开窍了? 长风抽了抽嘴角,正欲开口,却被人抢先答了话。 “是我让他去的!”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略带磁性,如同妖孽一般。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那人身穿暗红色锦袍,意气风发地摇着一把檀香羽扇,大步流星踏进门来,一双蓝眸如星辰闪耀,见到云昭顿时亢奋起来。 云昭吓了一大跳,这个风流不羁行事诡异的家伙怎会出现在这里? 她指着那人问话,表情犹在震惊之中:“无歌,你怎么也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好歹我也姓魏,很快你便得改口唤我一声三叔了!”话毕,他半掩唇角,低低地吃笑起来,神态狂野散漫,反问道,“怎么,小师叔不欢迎我?” 云昭眼角抽搐,难掩惊讶。 “你,你居然是魏三爷,卫无歌,魏格”她低声呢喃着,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上回我去魏府没见到你,难怪魏三爷如此神通广大” 小师叔,云昭听到这个声音和称呼便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整个天涯令,也就这么个不怕死的人敢用如此妖孽的声音故意恶心她。 八年前,云昭打算建立一个能够号令江湖的暗卫组织,起名为天涯令。 她的师父丘弘先生与陆神医多年前曾是同门师叔侄,年轻时虽然有过一些纠葛,但历经大半生起落,对世事凡尘皆已看通看透,大彻大悟后,晚年的感情又热络起来。 当时丘弘老先生便向她推荐了陆神医的徒弟卫无歌,那时卫无歌不过是个落魄少年,和云昭年纪相仿,因天资聪颖被陆神医抓回去当徒弟,奈何他志在从商,对于医术毫无兴趣,陆神医费尽心思亦教不好他,唯有放弃。 云昭相信师父和陆神医的眼光,于是从王府拨了一千两白银助他经营生意,条件是要求他效忠天涯令十年。 后来卫无歌果真没让她失望,三年不到便成为云城首富,名下产业涉足衣食住行诸多方面,尤其以青楼的生意做的最好,因此,云昭对卫无歌的态度向来是钦佩与鄙夷共存。但不管如何,云昭必须得承认,天涯令能够在短短七八年间,成为大梁第一大江湖组织,卫无歌功不可没。 “说说,一个风流不羁满身铜臭味的孟浪公子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书香门第出身的魏三爷,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哈!”卫无歌目光慵懒,凤目一挑,“不过是前不久才认祖归宗的,这事徐渭知道,我让他别跟你说,免得你知道我在帝都,又给我来一大堆麻烦的任务” “我分明让你好好留在云城,可你竟然,擅离职守。”云昭咬咬牙,把脸凑过去,低声责问,“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你除了吃喝c钱和美女,还有什么是放在眼里的?” 卫无歌摆一摆手,毫无愧色,大大方方地说:“没有了,最好也不要有。长风啊,快把你师父的桃花酿拿出啊喂!” “长风,拿扫把出来,送客!”云昭一双利眸瞪过去,狠狠地下了逐客令。心道,就这般态度,还想喝桃花酿,想得美你,真是厚颜无耻。 长风瞅了瞅盛怒的师父,又瞅了瞅不知死活的卫无歌,最终还是决定默默地去拿扫把,反正卫师兄从来打不过师父,要真闹起来输的还是卫师兄。 卫无歌一个起身离开凳子,眨眼间便斜倚在云昭的床榻边上,单手撑着半边脸,风姿皎然,凉凉地威胁说:“我可是给你带了消息来的哈,等会儿可别回头求我。” 云昭端起一杯茶,冷声吩咐道:“长风,给他上茶。” 长风瞄了瞄师父的神色,又瞄了瞄卫无歌一副欠揍的表情,当下手脚麻利地扔掉扫把,斟了一杯冷茶递过去。 卫无歌嫌弃地看了一眼,摇着头无奈接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以身犯险 “说吧,若是说不出一朵花来,你就给我滚回云城。”云昭语声淡定地威胁道。 “啧啧,都快成为我的侄女婿了,还不知道对我客气一点,当心我哪天心血来潮,找这位侄女好好谈个话,把你的老底全抖出去”卫无歌挑眉,一副我就不怕你的样子。 卫无歌称云昭为小师叔,又唤阿芷作小师妹,阿芷跟云昭是同辈;同时,卫无歌是魏宝仪的长辈,往后云昭若是与魏宝仪成了婚,在外人面前,还得尊称他一声三叔,长风称魏宝仪为师娘,唤卫无歌却是师兄 这关系太复杂,云昭甩了甩头,不去想,不能去想! “长风啊,去一封信,问问你陆师伯何时到?”云昭心知,卫无歌是不惧她的,然而却怕极了陆神医,确切地说,是怕陆神医的药。 “好。”卫无歌登时连点几下头,语气讪讪,一副识时务的样子,“算我怕你了。” 他从床沿侧边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开始步入正题:“小师叔可知道,那三傻小子落入绝命谷底的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云昭不语,她已经习惯了这人但凡说话之前,都喜欢卖关子的毛病。若她耐心差一些,真要斤斤计较的话,恐怕多少个茶杯都不够往卫无歌的头上扣。 卫无歌笑了笑,凑过来俯在云昭的耳边:“是皇上。” 云昭震惊不已,瞪大眼睛看他。 “这么多年来,他忍气吞声,早就受够了上官家的人,这回想酝酿一坛子脏水泼给上官家,好让赵家c刘家的人早些替他出手,除去上官渡。他万万没有料到,底下的人办事不力,没有成功地把他的儿子萧寒引开,以至于后来当他从刘珏口中得知三人的经历时,震怒之下差点亲手杀了那个替他传达命令的亲卫,我这才有机会摸出一点蛛丝马迹” 云昭猛然想起颖城葛天谋反的事:“那么颖城的事” 卫无歌朗声大笑,又坐回他的位置:“小师叔你猜对了。” 云昭恍然大悟,难怪了,像葛天那般刚正不阿的人,多年来兢兢业业也未曾出过差错,却不知因何缘故,突然会冒险去犯下大逆之罪,原来于葛天而言,所作的一切都是忠君护主,只不过他的忠诚给错了人,给了这么一个昏君,葛天至死都不曾开口泄露过任何对皇上不利的消息。云昭难免唏嘘,若是当年的罗旭,有着葛天一半的忠诚,她的父皇又何以至于要死? 只是,皇帝如此着急地对赵明誉下手,难道就不怕赵明誉一死,赵家军会起兵叛变,或者变成一盘散沙,若北齐再次进犯,如何抵挡得住? 卫无歌之所以告诉她这些,是让她对皇帝留多一个心眼。莫要以为有楚王作后台,便可以肆无忌惮。皇帝明着不好动她,然而暗中的阴招可多着呢。 “皇上给宝仪赐婚,也是你暗中耍的手段?”云昭想起皇上突然给他赐婚的事,凑过去低声问,“你安插在宫里的人是谁?” “第一个问题如小师叔所想,第二个问题,是秘密。”卫无歌笑着挑眉,“若什么都告诉小师叔,就不好玩了。” 云昭想起近来诸多的异常,满腹心事。卫无歌拉着长风下棋,死皮赖脸地捱到了饭点,却不见云昭留他吃饭,于是意兴阑珊,郁郁离开:“三国使臣就快到了,我得赶去看个热闹,免得小师叔又说我不务正业。” 是夜,星辰璀璨,树影绰绰。 用完晚膳后,长风坐在烛光边擦拭着随身的长剑,云昭刚想歇下,便听到院外传来细微的动静,少顷,却又突然安静下来,师徒二人顿觉警惕。 “嗖”的一声,一支冷镖飞了进来,将一张纸条钉在案几旁,云昭伸手拿下,展开一看,纸条上赫然写着:佛珠在我手中,你若想救他,便只身前来见我,你若敢使诈,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这时,旁边院落的屋檐上,一道黑影忽然闪过,云昭陡然一凛,目光倏地变冷。旋即提起龙泉剑,对长风道:“先不要惊动任何人,去找你师兄,另外,保护好师娘。”不待长风回应,便纵身一跃,跳墙而出,疾速追向那个黑影。 长风惴惴不安,推门而出,向魏宝仪的住处走去。 夜阑更深,万籁俱静。 云昭一路追随着黑影,一不小心竟然到了猎宫的边缘,却在一条小道的路口把人跟丢了。云昭望着四周漆黑的山林,听着林子里的虫鸣,心头陡然一惊,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突然后悔自己有些冲动,仗着武功还可以,竟敢只身涉险。 意识到情况不妙,她立即掉头打算沿原路返回。一阵狂风骤起,刀风掠过,带着森森寒意,四面的密林突然涌出大批黑衣高手,迅速将她包围起来。 大敌当前,云昭握紧剑柄,眉头深拧。 伴随着一声狂妄大笑,一身红衣的妖冶男子如鬼魅般从天而降,落在云昭的面前。桃花眼,一双血瞳,长相阴柔,雌雄不分,一头肆意披散的墨发垂落在身后。那人唇畔勾起一抹冷笑,看见云昭便如同发现猎物一般,顿时狂热和亢奋起来。 云昭下意识地退后两步,整张脸绷紧起来:“如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阁下便是影月无踪的大护法吧,想不到影月无踪的生意,都敢做到大梁朝廷了。” “哈哈哈哈哈!”大护法仰天大笑,笑了几声,又嘎然止住,“洛世子好眼力,不,我应该称呼你为七公主殿下才是。” 被对方认出真实身份,云昭并无多少意外,只是,他是如何知道的?那一串佛珠,怎么会落到他的手上? 云昭冷冷问道:“你把他怎么样了?佛珠呢?” “哼!”大护法冷嗤一声,“若是想见他,就乖乖地跟我走,或者交出你们大梁的国书《君王谋》,我也可以放你们一命。” 云昭岿然不动,冷冷开口:“佛珠呢?想让我跟你们走,起码我要先看到佛珠。”没有看到佛珠,谁知道顾尹是不是在他们手中,谁知道是不是一个圈套。还想要大梁的国书,真是痴心妄想。 不过,这本古籍她倒是基本翻了一遍,书中所著的内容,对于上位者而言,确实是治国宝典,但无论书中的著述再怎么好,它到底还是一本书,比不得皇帝的玉玺更有意义。为何引得这么多人冒死相争? 大护法从衣袖中掏出一串佛珠,随手一扬,扔了过来。云昭迅速伸手接下,轻巧地化开那一股凌厉的掌风。 云昭打量了一眼手中的紫檀佛珠,眸光便倏然收紧,佛珠共有十六颗,竟然完好如初,定然是假的!云昭记得当年在幽潭谷与师兄比武时,曾经不小心弄丢了一颗,只剩下十五个小珠子。 不得不承认,这串紫檀佛珠与她自小佩戴的那一串,似乎都是出自太云寺前方丈之手,因此看起来才会那么相似,以至于不仔细的话根本看不出多少区别。 趁云昭不备,大护法又是一掌当面劈来,幸好云昭反应迅速,堪堪退开两步,避过一劫。 云昭眼露鄙夷,冷声笑道:“大护法好手段,若是大大方方来一场,你未必是我对手。” 大护法见偷袭不成,一个眼色,四面的黑衣杀手蜂拥而上。黑衣杀手的武功招招狠辣,他们用的武器是大刀,刀法十分诡异,且一刀砍下来,力道相当大。 云昭以一己之力,敌三十个影月无踪的高阶杀手,还要正面对抗这位大护法,任凭她对自己的武功再有信心,恐怕亦撑不住两刻钟,便要命丧黄泉。 云昭不断地向四周挥舞着龙泉剑,剑走龙蛇,刀剑交接,发出锃亮的寒芒,声音尤其刺耳。一刻钟之后,她便觉得体力开始逐渐流失,心里越发沉重起来,若是就这么死了,她十多年的苦心经营,可就付诸东流,实在死得冤。 眼下唯一之计,唯有智取。 云昭全神贯注,集中精力,找准一个时机,突然偷袭大护法,眨眼的功夫,一柄长剑刺向他的喉咙。 大护法顿时瞳孔紧缩,脸色骤变。眼疾手快地拉出身边的一个杀手,生生替他挡下这一剑,可怜的替死杀手顿时血流如注,死状惨烈。大护法冷哼一声,一脚将他踢开。 云昭咬牙切齿,目眦欲裂。这一剑挥出去,她消耗了大量体力,动作明显变得迟缓。而眼前,还剩下十几个杀手安然无恙,她怕是很快便要支撑不住。 大护法挥舞着刀飞身上前,开始对云昭进行猛烈攻击。十招之后,云昭躲避不及,被他的刀风在后背划开一道伤口。 云昭吃痛,背后的衣裳迅速染上血色,长剑撑地,似乎再也无力招架。 大护法担心云昭仍旧保留实力,手执大刀,一步一个试探地走过来。 云昭悄悄地摸出一个烟雾弹,这是几个月前阿芷送给她的宝贝,主要成分是辣椒粉与迷药,当时云昭还不屑一顾,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用不到这种幼稚的防身之物,不料今日竟成了救命的东西。 她抬起长袖遮住小动作,左手迅速点燃引线,右手将弹丸往上一抛,烟雾弹瞬间炸开,烟雾粉尘四处弥漫,杀手们纷纷屏息躲避,眼睛泪流不止,云昭趁乱迅速没入夜色中的山林。 “快追!”大护法狠狠地踢了一脚旁边的尸体,“真是废材,这么多人,连个女流之辈都抓不住,若是抓不到人我把你们给煮了喂猪!” 杀手们心惊胆颤,迅速沿着云昭来时的方向追去。 事实上,云昭知道自己的体力不济,也许撑不到赶回温泉宫,于是便铤而走险,往相反的方向逃生。 回想起来,觉得此事十分蹊跷。那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知道她与顾尹c或者说杨澈之间的关系,亦知道她掉了那串紫檀佛珠。那人以紫檀佛珠为诱饵,又拿不出真正的佛珠。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尹表哥的身边潜伏有细作。 既然她的佛珠不在那人手里,意味着尹表哥还是安全的,她暂时不必担心太多。只是不知道长风那孩子与魏宝仪怎样,卫无歌何时才能赶过来? 云昭沿着反方向直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四周黑压压的全是一片树林。她实在是走不动,便选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先给自己的后背上一点药。静坐下来时,仔细一听,才听到不远处那一片树林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当下心头警惕,这些人怎的那么快?难道一开始就没上当? “咯吱”一声,黑暗中隐身在草丛里的人故意踩断一根枯树枝。 云昭吓得脸色发白,倏然抬眸看向对面,那素来英勇伟岸的赵大将军,此时脸色微沉,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两相对视,皆是一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身份暴露 赵明誉瞅了瞅灰头土脸的云昭,忍不住低声调侃:“洛世子这般英俊儒雅之人,不想也会躲在草丛中避难。” 云昭反唇相讥:“赵将军那般骁勇善战,还不是落荒而逃!” 那些黑衣杀手大概是发现草丛中有人走过的痕迹,很快便找了过来,眼看着便要搜到面前的灌木。 云昭指了指手中的烟雾弹,而后一个眼神递了过去,赵明誉立即心领神会,作好逃跑的准备。 待那群人走得再近一点,云昭扬手又扔了一个烟雾弹。两人一前一后,心照不宣地往北边的密林逃跑,时不时故意绕弯路在草丛中弄出一些杂乱的痕迹。这一路上,荆棘丛生,尽管走得艰难,却也不能用剑开路,否则很容易暴露他们的逃跑路线。 不多久,竟然下了雨。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在雨夜中匍匐前行。好不容易才把那些黑衣人甩在后面,赵明誉指着前面的一座山说道:“那边有个小山洞,入口隐蔽,适合藏身,眼下我们只好先过去避一避了。” 云昭想起幼时,她跟着赵明誉c顾尹来这里打猎,无意中发现岩壁上的山洞,山洞的入口距离地面有一尺高,外面被很多藤蔓堵着,并不易被人发现,那时他们还曾躲在山洞里故意不出来,吓得那些侍卫翻找了大半个猎场。 来到山洞入口前,云昭下意识地往上抬头一看。赵明誉见状,眸色一沉,心中顿生疑惑。 那边的山头隐隐约约又传来一些动静。 云昭气得大骂:“影月无踪这些杀千刀的,该拉去校场当靶子打!” 眼看着那些杀手再次逼近,赵明誉不作多想,顺着藤蔓攀到一半,便伸出一只手看着云昭,云昭犹豫片刻,借着他的力跟了上去。 这个山洞口被茂密的草木与藤蔓遮掩,确实是藏身的好地方。进入山洞之后,赵明誉拿出火折子点燃一根枯树枝,缓步走在前面,借着微弱的火光,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以免会遇到毒蛇。 此时两人的外衣已经湿了大半,幸好云昭穿的皆是宽袍,女儿体态并不轻易显露。赵明誉的肩膀受了点轻伤,云昭背部的伤口亦隐隐渗出血迹。云昭累到直接蹲下,丝毫不顾及体面。 “我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赵明誉捡了一些树枝生火,长期行军作战的人,基本上都略懂一些处理伤口的技巧。不等云昭回答,赵明誉便伸手过去打算替她脱衣。 云昭吓了一跳,惊慌道:“不必,谢谢。” 赵明誉并没有作罢。 云昭着急得死死拽住衣裳:“我说不必就不必,你莫要多管闲事。”云昭脸色微红,脑袋越来越沉,口干舌燥,浑身滚烫得十分难受。 赵明誉动作微顿,冷冷说道:“我身上有药,你的伤口需要处理,况且你已发烧,必须把湿的衣服脱掉。” 云昭担心他真的固执下去,无奈只好威胁道:“你若是敢趁人之危,回去我绝不轻饶你。” 赵明誉觉得不可理喻,顿生怒气:“什么趁人之危,你再不识好歹的话,我还趁火打劫呢。” 云昭眉眼一跳,撑着身子挪开了半截:“你敢,别以为我不会出手。” 赵明誉不以为然,轻笑道:“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现在是我为刀俎你为鱼肉。”这逃跑的一路,赵明誉已经看出云昭体力不支,身受重伤的情况,她背后的伤势,如果再不处理的话,恐怕会继续发炎。 “本将军耐心有限。”赵明誉并不是爱多管闲事之人,今夜的事,多有蹊跷,若让楚王世子死在他旁边,说不定惹出什么祸端。 云昭气急败坏,几近崩溃:“赵明誉!” 赵明誉惊讶问道:“你方才唤我什么?” 云昭用尽力气支撑自己站了起来,一把锋利的龙泉剑指着他。 赵明誉连连后退数步,心中更加困惑:“我好心救你,你却要杀我,为何?” 云昭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咬牙切齿恨恨说道:“因为男女有别,请赵将军稍微识那么一点礼数,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 赵明誉的脑袋瞬间如同惊雷炸开。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云昭的脸,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于是迅速定了定神。他一时无措,竟然又退后半步,神情恍惚。 云昭又气又怒,但更觉可笑:“瞧赵将军这反应,避我犹如洪水猛兽,干脆再离远一点好了。”早知如此,她还真不用浪费口舌。 赵明誉脑中一片混乱:“对不起,方才我无意冒犯。可你,为何不早说?” “那你现在可是知道了?”云昭放低了手中的剑,仍旧与他两相对峙。 他语调略高,满心疑虑地盯着她的表情,“你方才直呼我姓名,像极了我多年前的一位朋友” 云昭暗道糟糕,这赵明誉城府颇深,而且行兵打仗之人嗅觉灵敏,头脑灵活,一不小心,说不定半个疑点都能被他摸出一条线索来。 赵明誉凝眸看她,企图从她的脸上看出那么一点蛛丝马迹。 在他的记忆中,当面对他连姓带名大呼小叫的人独独只有一个,那便是当年皇帝的掌上明珠七公主殿下。 赵明誉的目光最终落在云昭的手腕上。云昭明白过来,不禁心头一惊,他大概是想看有没有那串佛珠吧。 云昭被他看得有点心虚,连忙急着澄清:“我是楚王的私生女,怎么?我连名带姓的唤你一声,难道赵将军这般小气,还想报复我不成?” 赵明誉一言不发地走近,衣袍拽地而过。在这方小小的山洞中,他闻着云昭身上淡淡的梅花幽香,感受着眼前之人吐气如兰,突然记起方才在洞口之下,云昭漫不经心地抬眸的一幕,顿时浑身一僵,胸口急剧起伏,面色铁青骇人。 云昭借着微弱的火光,这才看清他此刻的神情:脸色僵硬,眼神定定地落在自己的身上,似有万千情绪,克制而又隐忍。 云昭竟不敢直视,话音微弱:“你想怎样?” 赵明誉扯了扯嘴角,几番欲言又止。 云昭见他神色异常,警觉地再次抬起手中的剑。 “瑾儿,你为何连我都骗?”赵明誉语声幽怨,目光深邃地逼视着她。 这一刻,时间仿若凝定静止。 云昭恍惚半晌,怅然一笑,扔掉手中的剑,她的身份就这么被拆穿了?她是该认了呢,还是抵死不认呢? 该死的她分明没有哭,可是眼泪却簌簌地落下,怎么也止不住。 赵明誉神色晦暗不明,目光阴晴不定,眼中的情绪,不知道是为悲伤心疼抑或是欢喜:“原来真的是你!” “是,是我。”云昭两肩微颤,双颊滚烫,头痛欲裂,她极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真糟糕,如此狼狈的情况,被你识穿身份” “为何当年,你不来找我?”赵明誉心疼不已,那个当年只会耍脾气的小丫头,如今竟然成了与他齐名的楚王世子,“你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便与我齐名,究竟是吃了多少苦” “前尘往事罢了,莫要再提。”半晌,云昭长舒一口气,转过身去,她双目微红,脸上仍旧挂着未干的泪渍。 赵明誉上前,满目柔情,想抬手为她拭去,云昭却退后半步,他尴尬地垂下了手:“瑾儿” “你是如何知道的?”云昭实在想不明白,她的身份原本是一个秘密,如今怎么莫名其妙地就暴露出来了。 赵明誉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她过目:“我相信,任何事情都不会空穴来风。另外,方才在外面,我并没有告知你山洞入口的位置,可你却第一时间抬头往上看,分明是知道的当时,若非情况紧急,我亦想问问你,以解心中困惑。” 云昭接过,展开一看,万般不解亦在这一刻彻悟,纸条上赫然写着:七公主萧瑾尚在人世,若想见她,便只身前来见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敞开心扉 稍作休息之后,云昭已经聚敛了一些内力,于是暗自催动内功心法,将半湿的衣服烘干。 赵明誉来不及阻拦,心中暗自懊恼,自己又晚了一步。早知道她便是瑾儿,他为她消耗几分内力又算得上什么? 燃烧的枯树枝发出咯吱的声响,火苗盈盈跳动,照亮了大半个山洞。 赵明誉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水,用一张大大的叶子捧着回来,云昭喝了几口,勉强缓解了口舌干燥的难受。 昏暗的山洞里,他们两两相视,怔怔不语,各自失神片刻。 赵明誉的眸光深不见底,似是一汪深潭之水,此时正温和而专注地凝视着她,十五年未见,当年那个小丫头如今都出落成俊俏的大姑娘了。可惜她一身男装打扮,行止之间,尽是磊磊落落的男儿气质,令他想象不出她身穿女儿装时究竟何种模样。 云昭的脸色有些惨淡难看,她轻蹙眉头,低声说道:“你亦不知道消息是真是假,就莽莽撞撞地赶过来,真不像是个久经沙场的将军。” “十五年前,我已经错过你一回。十五年间,你杳无音讯,我不得不接受那个残忍的骗局。如今好不容易盼到你的消息,我又怎可能放弃?” 云昭忍不住问他:“你这般冒险,值得吗?就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消息,和一个不知道是否尚在人世的旧友?” “那么你呢?你一个姑娘,只身冒险前来又是为何?” 此时,云昭心中对今夜之事仍旧有诸多疑惑,因为牵扯得太多,她并不想把顾尹的事情说出来,干脆一言不发,静候他继续说下去。 赵明誉踌躇片刻,心绪起伏难平。今夜,他决定将那些在心中兜转酝酿过千百回的话,毫无遗漏地表达出来:“也许你并不知道,其实那时我是喜欢你的,只是你我年纪尚小,谈婚论嫁为时过早,所以我抗旨我拒绝定下婚约。” “我以为我们的感情能够顺其自然,也终将会水到渠成,不料却横生变故后来得知你出了事,我万分悔恨,恨我在你最无助的时候却不在你身边。说来可笑,当年我便该将这些心思告知于你,可是我太过孤傲,我自私地享受着你对我的仰慕和喜欢,自己却吝啬到不肯向你坦白过一丝半毫的情意。你那时可曾怨过我?” 云昭心中微微颤抖,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怨过吗?大概是没有的吧,感情的事要两情相悦才好,那个时候她以为是自己一厢情愿,又如何能怨他呢? “怨倒谈不上,只不过有些生气罢了。”说罢,云昭亦觉得不可思议,当年她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傻傻地喜欢一个对自己冷冷淡淡的人。如今思及此事,不免感概万千。 赵明誉又说:“那副画,书砚以为是我故意画来羞辱你的,所以他便拿了出去,并非是我” 提及此事,云昭一脸云淡风轻:“你无需放在心上,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磕磕碰碰都是正常的,更何况我那时只是生个闷气闹了点小情绪而已。”横竖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赵明誉不由得苦笑:“瑾儿,你是知道我的意思的,为何这般轻描淡写避开这个问题呢?” 云昭平静地劝解他:“其实你不必如此偏执,如今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是回不到过去的,往后再相见,过去的种种,无论如何都不要再提了。” 赵明誉心下一沉,脸色越发难看:“哪怕不提过去,我们亦可以重新开始,不是吗?我已经知晓了当年的真相,从今往后,我会拼尽全力护你周全,也会寻机替你报仇。你可愿意回到我的身边?” 云昭拧着眉头,看来他仍旧不明白,枉费她白白说了这么多话。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哪里需要别人来护她周全? 至于报仇的事,其实云昭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执念,她不否认,那些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人确实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可她亦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师父和师兄都曾说过,仇恨可以令一个人丧失理智,变得面目全非,她若是不够豁然通透,恐怕现在的南郡与朝廷早就战火不断了。 “造化弄人,你我之间被命运隔开了十五年之久,早已不是当年的你我,如今你不了解我,我亦不了解你,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没有未来的,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明誉难以置信,惊讶道:“瑾儿,如此绝情的话,你竟能脱口而出” “我说过,我已经变了,不是因为你当年的不接受,而是我这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云昭长叹一口气,情绪稍缓:“抱歉,如果我的话令你感到难受,我也无能为力,如今我早已以心有所属。多年前的事,就如你方才所言,那时我们年纪尚小,并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感情,所以我从前对你的冒犯和纠缠,希望你莫要记在心上。” 赵明誉听罢,呼吸一窒,心如绞痛,不甘心地问:“他是谁?” 云昭回答得异常干脆:“我的师兄,真正的楚王世子。” 赵明誉问:“他为何不随你一同前来?” 云昭抬眸,目光温柔地盯着那串渐燃渐小的火苗:“他自然是有他的苦衷,这么多年来,我对他早已情根深种” 赵明誉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他不想再问下去。 夜色越来越浓,山洞里的柴火已经燃尽,黑漆漆的一片,凉意更甚,大概已过三更。 云昭觉得有些困乏了,便恹恹地阖上双眼。 “瑾儿,你中毒了?”他垂下眼眸,见到云昭发黑的手腕,吓得茫然无措。原来她之所以发烧,并不是因为淋了雨,而是身中剧毒的缘故。 云昭无言以对,只觉得眼皮渐重。不多久,她终于支撑不住,背靠着一堵凹凸不平的石壁,双目紧闭,浑身使不上半分力气。 赵明誉抬手将她扶过来,令她倒在自己的怀中。他迟疑了片刻,用随身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割开云昭后背的衣服,满眼淤紫,伤口处虽然已经上过了药,可仍旧在发炎,溃烂。 赵明誉心疼不已,看着云昭的脸色,他愈发的惴惴不安,亦不知道要不要将自己身上的疗伤圣药敷上去。 云昭迷迷糊糊之中被他惊醒过来,强撑着沉沉的眼皮睁开眼睛。 “你不用动,这种毒,哪怕陆神医来了也束手无策,你放心,我死不了的。”这一句话耗尽气力,她挣扎着坐起来,又牵动后背的伤处,云昭一时痛楚得説不出话。 云昭说:“若是可以,你再到外面找点水给我吧。我,我现在好想喝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