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没尺度》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忘了吗?】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花与少年】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  名:君王没尺度 系  列:jiān妃劣传之二 作  者:蔡小雀 系列:珍爱晶钻 出版社:禾马出版社 出版日期:2014年12月5日 【内容简介】 她天生是个倒霉蛋,霉运晦气缠身 身为侯府嫡长女,却被庶妹抢走所有风光和宠爱 立志要赚尽天下财富,用堆成山的金银砸死侯府满门! 原以为逃离侯府就能顺风顺水,老天爷却坑她坑上瘾 和yīn险狡诈的庶妹狭路相逢已经够晦气了 连在酒楼打杂都能遇上一个粗鲁不文、自以为是的混蛋 说什么愿纳她为贵妾,护她衣食无忧,一生周全 去他的狗屁贵妾!谁稀罕啊! 虽然承蒙他救了一命,可要她以身相许打死也不可能…… 搞半天他就是纵横沙场噬血无情的「冷面战神」北齐帝 那又怎样?做皇帝有啥好了不起的? 都说她要当jiān商挣金银,不跟一堆女人共侍一夫 他却不管不顾不听人言,硬是把她抓回皇宫── 咦,她想把他的后宫搅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都可以? 那好!她要当最jiān最jiān的宠妃,把他迷哄得团团转 想他堂堂一国之君,绝不会任由女人爬到头上撒野吧 什么!不会吧?他竟然笑着答应她的条件…… 【第一章】 相望早相春,烟华杂如雾。 复此佳丽人,念情结芳树。 绮罗已自怜,萱风多有趣。 去来徘徊者,佳人不可遇。 齐.琅王融〈芳树〉 南齐,平安侯府。 原是啃着老祖宗留下来的几代荣光,到如今已是水落河干摇摇yù坠的平安侯府,今晚竟是破天荒地红绸遍缠彩缎高挂,重新上了新漆的朱红大门显得气势凛凛,就连两头常被临近小娃儿偷着骑的石狮子也格外精神不少。 门外络绎不绝前来的车马,载着的都是闻讯赶来狂抱平安侯府大腿的贵人们。 暗巷的角落里,有双闪闪晶莹的眸子,眸光复杂地盯着这一幕。 「果然世人是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独孤旦自言自语,下意识抱紧了怀里干瘪瘪的包袱。 不过,不怕。 反正自今夜之后,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谁脑子进水了才会继续待在这个嫡庶不分、是非不明、狗屁倒灶的破侯府! 独孤旦略显清瘦的秀丽小脸满是坚定决绝之色,不高不矮却没三斤ròu的豆苗身子在寒风中依然凛然不惧。 一想到能彻底离了这噩梦似的家门,就算天上下雪下刀子都不能消减她胸中热腾腾的澎湃激动。 丝竹唢呐声热闹传来,显是艳妆盛服打扮的南齐第一美人北上和亲的喜车就要自府内驶出,独孤旦神色一凛,迅速把包袱捆在身后,拢紧了鸦色大氅,低着头观察着护卫队先行而出,而后是骑在马上亲自送嫁爱女的侯府郎君,接着是大大的喜车,再来便是六六大顺凑成十二车的嫁妆,三十名的侍女和三十名的嬷嬷匆匆快步跟随在后。 她为了这一刻已经模仿练习了无数遍! 就在家丁们忙着维持秩序,拥挤的围观人潮仍不断伸颈探头兴奋看热闹的当儿,独孤旦手心汗湿,憋着气拎着心,趁隙快步地蹑足跟上了伴嫁嬷嬷堆的尾巴。 感谢皇天后土啊! 阿娘,女儿终于离了这糟心见鬼的侯府啦! 这一瞬,要不是前方车马大队赶得急,独孤旦还真有捶地狂笑或是仰天痛哭的冲动。 要是……要是阿娘能撑到这时候,能跟着她一起走就好了。 梳着老气发髻身穿嬷嬷衣饰的独孤旦低垂着头,脚下紧随,泪水却一滴滴落在疾步的粗布鞋上。 独孤旦自小就知道,她和阿娘是这府里最不受待见的存在。 人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可她不明白的是,明明阿娘便是难得一见的贤德女子,兼又花容月貌,才华过人,为何阿爹还是最宠幸新纳的二娘,甚至为了二娘,连府中象征主母地位的中匮都能夺了送到二娘手中,就为哄她一笑? 独孤旦也不明白,明明她才是嫡出的长女,可为什么她吃的用的都是庶出妹妹独孤窈挑剩了的,就连下人们也是看碟下菜,巴不得痛踩她给二小姐看? 「阿娘,是因为咱们没有银子吗?」五岁的独孤旦睁大清澈滚圆的眼儿,却是满头雾水。 没银子孝敬老太太,哄阿爹欢喜,没银子打点主事嬷嬷让衣食宽余些,所以她和阿娘才过着比下人还不如的日子? 「阿旦……是阿娘没本事,是阿娘对不起你。」美丽而憔悴的阿娘总是紧紧抱着她,说着说着便是泪两行,几不成言。 「阿娘别哭,阿娘乖乖别怕,等阿旦大了一定会挣好多好多银子,这样就再也没有人敢待慢咱们,欺负咱们了。」独孤旦在最初的慌乱之后,继起的是满满的决心,nǎi声nǎi气地坚定道,「阿旦以后要让阿娘每天都吃最好的菜,穿最好的衣,把阿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谁也比不上!」 阿娘闻言总是又笑又泪,却是哆嗦着唇不断喃喃:「阿娘苦命的儿,苦命的阿旦啊……」 后来等独孤旦一天天长大了,她终于知道在这侯府里,原来最该宠最该护着她们的男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弃她们如敝屣? 除了是那人贪恋美色寡恩薄义外,最重要的便是她的外家兵败没落,再无一人能为她们母女所靠,而二娘的父族却是南齐帝都的豪商,巨富千金。 对一个逐渐破败、只余头衔的侯府来说,最想抓住的自然不是权就是钱了。 独孤旦自从知道了个中缘由后,对于赚钱发家这件事就更加入了魔般的热烈期盼渴望着。 可身在侯府中,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约制,纵然独孤旦满脑子的生意经,挣钱的念头燃烧得多么炽热,却在一次又一次被二娘设圈、庶妹陷害之下,开始霉运缠身,彷佛做什么事都不成。 一年前阿娘的病重身亡,更是雪上加霜地几乎彻底打垮了她。 那夜,独孤旦独自抱着阿娘冰冷、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的尸身,呆呆地坐在床边很久很久,直是生无可恋,她甚至开始考虑起了「自我了断」这个再容易不过的念头。 为什么要挣扎求生得这么苦呢?只要放弃,只要一根绳儿勒死了自己,她就能随阿娘去了…… 可是,可是阿娘连死了都只有摆在外间的一口薄棺在等着她,这平安侯府上下简直欺人欺到死了也不放过,根本就是一窝子烂到底的狼心狗肺! 在那一瞬间,独孤旦突然不想死了。 「凭什么作恶多端的人能好好地活在世上享尽荣华、长命百岁?」她红肿的眼眶怒气渐聚,槁木死灰的神色被一抹熊熊烈火的生气取代,一字一字自齿缝冷硬迸出。「我就偏不死,我要活着赚尽天下财富,用堆成山的银子砸死你们侯府独孤氏满门!」 自那夜起,她就开始策划着这一日…… 沉溺的思绪蓦然被前方马队的昂颈喷叱声惊醒了,独孤旦警觉地四下环顾张望,听着前头气低步疾赶的嬷嬷们气喘吁吁的声音,隐约听见了有个骑马的护卫朝后头嚷嚷:「再两里路就和朝廷送亲的大队伍会合了,你们腿脚麻利些,等到了就有驴车可坐了!」 嬷嬷们闻言喜上眉梢,不敢大声说笑,却还是忍不住jiāo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还好还好,有驴车可坐,要不这北上北齐何止百里,老婆子我就是跑断了腿也跟不上啊!」 「嗳,你们说,怎地不见北齐前来迎亲的人马呢?」 「老姊姊我说你也太不晓事了,咱们南齐地小国弱,送个和亲的妃子到北齐大国去,难不成还要人家国君特地当一回事吗?我听我那在衙门当差的亲家说呀,北朝四国可强大了,邻国争着想送进宫的公主贵女那是成捆成捆的,咱们家窈姑子身分再贵重,能重得过人公主去?」 「你这老货跟天借了胆子啊,竟敢私下妄议主子?哼,就算窈姑子身分比不上旁国公主又怎的?那些公主有咱们窈姑子生得美若天仙吗?」 「就是就是,这男人最爱的不就是美人儿吗?任凭他北齐帝再怎么英明神武,只要是个男的,就会被咱们窈姑子给迷住的。」 「唉,这世道就是这样,人生得美、命又好,那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不愁了。」有个老嬷嬷忍不住低叹一声。「可怜人比人气死人,一样都是侯府的贵女姑子,那旦姑子就是命苦啊!」 彷佛触及了不可言说的禁忌般,嬷嬷们个个僵滞沉默了起来。 半晌后,有个嬷嬷重咳了一声,凌厉地道:「噤口!都不准再说这人了!往后谁再多说一字就是个死!」 嬷嬷们登时噤若寒蝉,忙埋头疾走,是没人再敢为独孤旦抱不平了。 也无人发觉那默默跟在后头的瘦小身影几时消失无踪。 独孤旦是在听到护卫说再两里路就跟朝廷送亲大队伍会合时,便警觉地溜入了夜色草丛里。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她悄悄地窜进了足有一人高的芒草丛中,清冷的晚风刮来的凛冽虽然被芒草遮挡了大半,却也被那边缘锐利的芒草不时割划,搞得跟凌迟现场似的。 「嘶……」 「噢……」 「什么鬼啊……」 尽管她已经努力把大氅拉高想掩住脸蛋儿,还是被割得低声惨叫连连。 要人老命了,不是出了侯府、离了那票衰人就应该可以顺风顺水否极泰来了吗? 那连钻个草丛都能钻进芒草堆里的霉运到底是啥子回事?还有,天苍苍野茫茫,这片芒草到底哪里是个头啊? 独孤旦一阵狂奔乱钻,跟无头苍蝇似的先是直线跑,后来又是左弯右拐,可钻了大半天,硬是钻不出这片似乎绵延到天边无止境的犀利芒草,倒是被割得一头一脸的细血,最后力竭气苦地跌坐在地上大喘气。 「是……」她气虚息短,小嘴儿都苍白哆嗦了。「鬼……打墙……啊?」 这、不、合、理! 独孤旦在原地气喘如牛了好半天,在黑漆漆密麻麻的芒草包围之下,终于还是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是这样做解的吗──先养精蓄锐吃饱喝足,再来想个脱身之计。 她抖着阵阵刺疼的小手,也懒怠检查掌背手臂被划了几道伤痕,小心翼翼地解下背后的包袱,取出了一只水囊喝了两口水稍润润喉,因怕接下来水源不易找,虽然喉咙还是干得慌,仍旧忍痛把水囊堵口放回包袱,再摸出了一个zhà得金黄皮酥的。 这形状圆圈,乃是取自发好的面,搓揉成一个大环,入锅zhà得酥黄,沥干油后悬挂起来贮存,外出或走远门的时候当干粮用,饿了便啃个几口,极为抗饥。 她特意把做得小了些好放包袱,当初唯恐给人发觉了异样,还是自己趁夜深,厨娘都睡下了才摸到灶下发面zhà圈,抱着十只zhà好的偷偷摸摸想溜回房时,还被迫给后院看门老驴头养的阿黄一个当封口费。 人落魄倒楣的时候,连只狗都会来趁火打劫,这世上究竟还有没有天理了? 「唉。」她垂头丧气地咬了一口,嚼着又香又酥又硬实的口感,越吃越带劲儿,忍不住狼吞虎咽了起来。 就在此时,她突然看见一只黝黑修长的手不知自哪儿伸出,一把攫去了她手上咬了半圈的。 鬼──独孤旦心一紧,一声尖叫硬生生卡在喉咙。 没有冲喉而出的原因,是一片迅速递到她眼前闪亮亮的……金叶子? 金子?! 「呃……金……」她眼睛都看直了。「金……」 一个身形高大神色冷峻的男子自芒草丛一角出现,手中拿着刚刚不久前还在她手上的半只,浓眉紧蹙,面带不屑,却还是三两下地咬吃了一空。 「zhà老了。」 「咳,不好意思,那时候太紧张没顾看火……」独孤旦猛然醒觉过来,霎时手比脑袋快,咻地将金叶子攒在掌心里后,急急后退防备地瞪着他。「你──你谁啊?你是人是鬼?」 「金叶子都给你抢到手里了,你还问孤──」男人浓眉皱得更紧,显是不悦。「问我是人是鬼?」 这种被冤枉了的傲娇憋屈不爽口气是咋回事? 她随即回过神来,也恶声恶气道:「不是孤魂野鬼抢人家供品……不对,呸呸呸!我是说,是你先抢我的!」 「买。」男人冷冷地强调,「一片金叶子买你半只,还是你赚了。」 呃,也对。 独孤旦心虚尴尬了一下,不由干巴巴地陪笑,笑着笑着忽然发觉不对了,他、他他他……怎么就不请自取地扯开她的包袱,大剌剌地抓了她剩下的就塞进他自己怀里? 她人就在现场,他就算要抢劫也打个招呼好吗? 「那个……你在干嘛?」虽然面前这男人一身玄衣煞气腾腾,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吃的软团子,但她总不能一声不吭就眼睁睁看着干粮尽没吧? 「余下的这八只都给了我,我有用。」男人眉也不抬一下,理所当然地沉声道。 「那不行。」她在他眸光倏地变冷的刹那不觉抖了抖,声音不争气地弱了下来:「也、也不是一定不行……可你得拿钱来买,刚刚半个一片金叶子,剩下八个就算你八,呃,六……不然四片也行。」 「就几个破?」他深邃眸中寒意更深,隐带一丝讽刺。「一片金叶子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不足?」 独孤旦瞬间被他的鄙夷激怒了,那种似曾相识的被羞辱感猛然袭上心头。 她脑门一热,小脸沉了下来,也不知哪儿冒出的熊熊狠劲,三两下就把他怀里的全数扒抓了回来,还一不做二不休地学着他全塞进了自己胸前衣襟里,无赖气势表露无遗。 「我也没逼你非买不可!」她瞪了回去,清瘦的小脸蛋猛一看还挺有两三分杀气。「老子、不、卖、了。」 男人破天荒地呆了下,黑眸闪过一丝不知是恼怒还是想笑,却是稍纵即逝,立时又恢复了冷肃神情。 「信不信我可以立刻杀了你,不费半文?」他语气淡然,微有杀机隐现。 夜色里,独孤旦一张小脸登时被吓得泛白了,心跳如擂鼓,冷汗如浆。 可一想起自己曾在阿娘坟前立誓,要出人头地,要拚杀出一方局面,要让独孤一族后悔莫及,如果连踏出侯府的第一晚都不能克服畏缩与恐惧,那还用谈未来如何劈荆斩棘? 她强忍惧意,定了定神,蓦然发觉他嘴角有一丝上扬,心下陡然一松。 不,他不会杀她,否则方才早就一刀砍了了事,哪还用得着用一片金叶子同她换取吃了一半的? 「你、你杀啊!」她吞了口口水,鼓起勇气迎视他锐利眸光。「可、可郎君若为这区区三五片金叶子杀我,不只浪费时辰还耗损刀料,万一有敌人来犯,这刀钝了用起来就不称手了,您还是三思的好。」 「……」 看着他面无表情,嘴角抿得越来越紧,她好不容易稍安的心又慌了起来,冷汗暗流,吭吭巴巴道:「要不也别说我讹诈你,咱们打个商量……买一送七,郎君你再给我一片金叶子,我们就此银货两讫一清二楚老死不相往来如何?」 说到最后她已经语无lún次,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等了良久,也许只有几霎辰光,可独孤旦却觉一分一毫度日如年,真怕那男人一怒之下还是决定掐死她了事。 终于,那张冷硬俊朗的沉肃面孔微微颔首。 她高高揣着的心终于跳回了原位,长长地舒了口气。 「拿去。」眼前一花,那男人又翻出了一片金光灿灿的金叶子夹在修长指间。 独孤旦强忍欣喜,有些战战兢兢地接了过来,和另一片金叶子仔细放入腰带内的暗袋,和她唯一的财产──五两又二分钱银子──在一处。 她和阿娘原有的簪环玉佩都在这些年打点下人及延医吃yào中尽数耗光了,可怜堂堂平安侯夫人和嫡长姑子,处境远比下人还不如。 思及此,她眼神不由一暗。 男子微眯起眼,深深地打量着她。 彷佛现下才想起,值此冬夜,荒山野地,她一个小小弱女子在此处做甚? 若非她脚步虚浮,下盘无力,一看就是身无半点功夫之人,他几乎就要怀疑突然出现在此处的她,是否和狙击暗杀他的那批杀手是同路人了。 「你叫什么名字?」话一出口,他也暗自一惊,浓眉揪成了死结。 「阿旦。」不只问的人很冲动,答的人也挺随意,还抬头对他咧了个不知死活的傻呵呵笑容。「我叫独孤旦。」 高壑突然很想抚额叹气。 今夜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下一刻,他猛然站了起来,手朝她一摊,冷然道:「。」 「给给给。」她手忙脚乱地将塞在胸前的八只掏出来还给他,他接过犹留有她身体温度与香气的,不知怎的迟疑了一下,刚硬俊朗脸庞有一瞬的复杂,又像是此时此刻才发觉了她脸上东一道西一道惨不忍睹的细细划痕。 她瞥见他紧紧盯着自己时露出的深思之色,心猛咚了一声,慌忙摆手道:「没有了没有了,我真的全都给你了。」 高壑愣住,嘴角微微一抽。她那是什么反应?他长得像穷追不舍的饿死鬼吗? 独孤旦莫名其妙被他狠瞪了一眼。 「哼。」他冷冷闷哼一声,大手微微一挥,而后高大身影如来时般的悄无声息,一晃眼间便消失在长长芒草中。 独孤旦愣愣地望着那恢复原状的芒草丛,半天后才回过神来。 「啊!」她忽地倒抽了口气,惨叫一声。「忘记问路了!」 她还能再更蠢吗?还能再更倒楣吗?独孤旦,你脑子到底干什么吃的啊啊啊── 她浑身脱力般地颓然跌坐回地上,忽地,脚下像是蹭踢到了一样异物。她眨了眨眼,倾身向前,努力在昏暗的夜色里摸找,最后捞着了个触手温润的小瓷瓶子。 她举高了小瓷瓶在幽微的月光下细看,上头隐隐有几个描金小字……生肌冰玉膏? 她怔怔握着这只小瓷瓶,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心却莫名微微一暖。 【第二章】 众花杂色满上林,舒芳耀绿垂轻yīn。 连手躞蹀舞春心。舞春心,临岁腴。 中人望,独踟蹰。 梁.兰陵萧衍〈江南弄〉 十日后。 在北齐与南齐疆土jiāo界的城池有三,一是正北方的羔城,一是东北方的阜城,最后是西北方的郸城。 而在郸城内,有座远近驰名、依傍汉水的华丽酒楼,名为「浮白楼」,凡往来者皆是豪门贵胄、文人雅士。 今日浮白楼门口却被一大队伍给堵了个牢实,隐生骚动。 「今天这座酒楼全给包了,闲杂人等一律撵出,违者重惩不贷!」南齐送亲使耀武扬威地呼喝道。 两旁银甲卫手按刀柄,助阵恫吓意味浓厚。 喜车内的独孤窈舒适地倚坐在柔软的锦绣褥榻中,尽管因舟车劳顿而略显一分疲惫,仍掩不住满面风华妩媚,尤其是身上层层皎光纱精绣出朵朵牡丹的华袍,更衬得她国色无双。 一名侍女正跪坐着为她斟茶,还不忘轻声宽慰。「今晚您总算能好好歇个觉了,姑子……」 「嗯?」独孤窈弯弯柳眉微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奴下错了。」侍女悚然一惊,忙伏地磕首,颤声道:「奴下罪该万死,是该改唤皇妃娘娘才是。」 「罢了。」独孤窈满意地抿唇一笑,柔声道:「你该知晓,如今本宫既是北齐皇妃,皇室尊严就不容得人轻贱了去,若换作旁人,无论是谁,本宫定是不轻饶的。可青你自幼跟随本宫身旁,素来伺候得经心,本宫看在旧日情面上也当饶你一回,不过下次……」 「谢皇妃宽宏大量饶了奴下,下次奴下决计不敢再犯错了。」侍女青慌忙大表忠心。 「本宫信你定当做到。」独孤窈一扬华贵宽袖,虽受封和亲贵女不过半个月,她已经彻底将自己融入了高高在上的「北齐皇妃」一角里。「起吧。」 「诺。」青忙又重重磕了一个头才起。 就在此时,外头的扰嚷声越发剧烈,独孤窈蹙了蹙眉,不耐地道:「这送亲使是越来越不济事了,怎么连个宿处都处置不好?」 青不敢直言这是自家主子临时决定不住驿馆,偏要改住这酒楼惹出来的麻烦,只得头垂得更低,小心翼翼道:「皇妃,您说得对,这还是南齐的城池,送亲使竟然就已经摆不平这些刁民了,着实也太无用了。」 「哼,若换作是兵强马壮令行禁止的北齐官吏,又怎会被区区刁民为难了去?」独孤窈娇秀的下巴昂得高高的,俨然已为身为「北齐人」而感到骄傲。 然而在酒楼大堂内的一角,独孤旦一张小脸黑了大半。 放着气派的官方驿馆不住,送亲队偏偏跟人家民间酒楼来挤一处是想怎样? 「真真是冤家路窄。」她难掩不爽地喃喃自语。 方圆五百里,整整三分之一的可能xìng,连这都会遇得到,她该说自己是晦气缠身,还是同庶妹孽缘深重? 「阿旦!」跑堂的小二气急败坏地跑过来,拉了她就要往外走。「快快快,掌柜的快顶不住了,咱们跟着上!」 上?上什么呀?连长袖善舞的掌柜都被当小菜一碟了,她这女扮男装后,活脱脱就是个面黄肌瘦发育不良的小身板够人家跺一脚的吗? 「二哥儿,等等。」独孤旦脑中灵光一闪,反拽住了小二的袖子。「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真的?快说说,快说快说。」小二睁大了眼,急吼吼地道。 今晚大小上房可都是被订满了,全都是郸城的权贵和往来经商的豪客,哪个都得罪不起啊! 相较之下,这每三年就送一批北上和亲的贵女还真算不上十分稀罕哪。 只不过这次的贵女似乎气xìng极大,气派也摆得足足的,这不,搞得连用银子便能打发的送亲使都来硬的了。 「附耳过来。」她凑近小二耳边,咕哝了几句。 小二越听越是发傻,下巴都要掉了。「这……这真的能行?」 「肯定能行。」她笑得好yīn。 事到如今,小二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想到外头就要被押下的掌柜,猛地一咬牙──好!豁出去了! 在大堂最角落隐密处的一桌,有几名戴着笠帽、身穿暗色斗篷做江湖客打扮的男子不着痕迹地朝两人方向瞄来,其中一个身形高大、气势渊岳峙的男人目光尤其锐利专注。 他紧紧盯着那个瘦巴巴小小一只,正和店小二甲窃窃私语的「店小二乙」。 「成何体统。」他眉梢一跳,暗暗冷哼了声。 「主公,是敌是友?」桌边其中一名气色苍白,像是重伤初愈的男子疑惑地低问。 「贩子,卖的。」他眼神依然紧锁着话毕便又鬼鬼祟祟躲到柜台一侧的店小二乙,低沉嗓音里有一丝没好气。 「卖布头的?」那受伤男子仍是一头雾水。 桌畔的另一个雄伟男子强抑下大翻白眼的冲动,低声嗤道:「给dú傻了?主公那日在荒郊野岭亲自弄来了的‘’,应就是那人卖的。」 想起那晚的失职和狼狈,几个大男人面上涌现深深愧意,他们明明是负责贴身护守主公的大宗师,却……以至于落得还得让尊贵无匹的主公亲身为他们疗伤兼找吃的。 此次回返北齐,就是主公不罚,宗统领也会活剥了他们三层皮的! 高壑对几名护卫的羞惭悔愧恍若不见,因为他注意到了躲在柜台角落的店小二乙,他──她──白净小脸上露出的一朵笑容……是种活似小老鼠偷吃了一大盏灯油的窃窃贼笑。 而他没发觉自己嘴角竟也不知怎的微微上扬。 下一刻,酒楼大门外蓦然响起一声凄厉如杀鸡般的尖叫── 「啊啊啊……」 外头骚动更大了,闹哄哄的,不知发生了什么天大乱事,只听得女子尖声惊叫和一迭连声的哭骂,搞得马儿也受惊嘶啼了起来,一时场面更乱。 「快走快走!本皇妃不要在这肮脏地儿住了,来人啊!快、快抓走,抓走啊……」 趁乱偷偷挤到喜车后头,挖破一小孔塞了数只耗子进去的小二哥身手灵活地钻回人群中,余悸犹存地拍了拍胸──还好还好,幸亏昨晚在后巷泔水桶发现的那一窝耗子还来不及yào了去,今儿才能派上大用场。 阿旦说得对,果然招没有yīn不yīn损,只有好不好用啊! 而在一阵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之后,但闻大队人马催赶着驶离了酒楼,喧闹声渐去。 「噗!哇哈哈哈哈……」多年来宅斗中被无数yīn招yīn了的独孤旦,今日总算倒打一耙出尽恶气,缩靠在柜台角落忘形地笑得东倒西歪,只差没捶地了。 该!叫你爱扰民!叫你瞎显摆! 独孤窈呀独孤窈,你这怕耗子的xìng子还真是十五年如一日都没改,嘿,没改得好呀! 高壑就这样看着她笑得龇呀咧嘴,全无半分女子形容可言,良久后,终于低声吐了两个字。 「傻妹。」 是夜。 高壑修长身躯伫立在窗边,黑眸凝视沉沉夜色,忽尔远方一声鹰啸隐隐而来。 他轻扬铁臂,倏然间臂膀一沉,上头已稳稳站了只喙利眼厉的黑色鹰隼,这头猛禽双翼微抖敛起,随即亲密地蹭了蹭他。 高壑宠溺地点了点它羽色乌黑油滑的脑袋,冷峻脸庞有一丝柔和,低声道:「司,帝都有动?」 猛禽司咕噜了一声,极富灵xìng地抬高了一只爪子,上头系了个火烧不灭刀劈不入的桐油铁竹管,示意地挠了挠主子的肩。 他有些好笑,宗把这鹰都养成精了。 待取过那只小巧的桐油铁竹管,他以巧劲旋开,一卷细小锦帛落在掌心,锦帛上只有简单几个字: 禀主公,事无变,按计行。 他面色稍缓,大掌一揉捻,锦帛已化成粉碎纷纷落地。 如此,倒也不枉他亲自以身作饵一遭。 「飞白。」他沉声唤道。 一个影子倏然出现跟前,单膝跪礼,恭声道:「主公。」 「你去澜城,命威将军速速点兵三万。」高壑眸光一闪,嘴角露出嗜血微笑。「该关门打狗了。」 「诺。」飞白却有一丝犹豫,不放心地道:「可,属下昨日才回到主公身边护守,若是再有万一──」 身为暗影之首的飞白昨儿一至浮白楼,在禀过主公后,便把那三个技不如人,丢脸丢到姥姥家的大宗师拖到暗巷,往死里胖揍了一顿。 叫你们失职!叫你们扯主公后腿!叫你们还得主公出手相救!简直丢尽了兄弟们的脸!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以为是随便说说的吗? 三个大宗师被暴打得鼻青脸肿,却是心服口服,连哼都不敢哼一下。 纵然是他们以三敌五百人,终归是手脚太慢灭不干净,这才受了伤,还连累主公得拖着他们破阵而出,他们心甘情愿受罚。 「无妨。」高壑嘴角微勾,淡淡道:「此次不是有三十名暗影随你而来,这些,够了。」 「可是──」 「去吧。」 「诺。」飞白只得奉命而去。 高壑知道这忠心耿耿的属下想劝自己什么──千金之子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不垂堂,他堂堂君王,不该以身涉险。 可他们都忘了,他在坐上龙位之前,就已是手握千军万马纵横沙场噬血无情的战王。 这次,不过是重cāo旧业、小试身手一回罢了。 就在此时,门外忽传轻微响动。 「干什么的?」被打成看门小兵的大宗师戎煞气凛凛地低喝。 捧着盆热水的独孤旦吓了一跳,舔了舔发慌干燥的唇。「呃,里头的客倌不是传要热水梳洗?」 「给我。」戎满眼戒备地盯着她,不由分说攫过她手上的热水盆。 「,诺。」她从善如流地应了声,转身就要走。 「慢着,让她进来。」房里传出一声低沉浑厚嗓音。 「主──」就算隔着糊了绢纱的门,戎依然能感受主公那刻意透出的锐利霸气,不禁背脊一凉,忙把热水盆再塞回独孤旦手里。「请。」 她眨了眨眼,无比疑惑地看了刚刚还很嚣张,现在却跟蔫了的黄花菜似的大汉,不知怎的也跟着提心吊胆紧张了起来。 里头那个……更凶吗? 她不过就是想找个安全的城池落脚,就此安居乐业奋斗发家,为了考察一下商路,这才不惜女扮男装混入酒楼当跑堂,老天爷不会看她这么不顺眼,才让她干头一份活儿就惨遭横祸吧? 「还耽搁什么?」她不急,戎都急了,忙催促道:「万万不可教我主子久等,否则有你好受的。」 隔着一扇门,高壑脸都黑了。 有这么抹黑自家主公的吗?看来昨夜飞白还是罚得轻了。 独孤旦悄悄吞了口口水,只得硬着头皮端了热水盆进去,小身板绷得似弦紧,随时准备见苗头一不对拔腿就逃。 她一踏入上房内,就见一个背着月光的高大身影盯着她,她心一抖,手上端着的热水盆就握不住地一滑,哗啦啦地连水带盆往自个儿脚上砸! 以高壑的身手原是轻易就能挽救得及的,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傻妹连好端端的捧盆水都能滑手,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热水盆砸得惨叫连连。 「痛痛痛……烫烫烫……」她眼泪都飙出来了,抱着剧痛的脚在原地乱跳。 下一刻,她身子一轻,已经被他打横一把抱了起来。 「你──」独孤旦骇然地倒抽了口冷气,却在看清楚他的容貌时,脑子顿时卡壳儿了。「是、是你?」 他强壮铁臂轻轻松松地抱着这个没几两ròu的小姑子,浓眉皱了皱,还恶劣地上下掂了掂,「啧。」 啧……啧个毛啊! 她小脸瞬间涨红了,也不知是羞还是给气的,拼命挣扎着想要下来。 「放开我,男女授受不亲」 「原来你也知道。」他浓眉斜挑,面上看不出喜怒。 「我自然知道……」她羞得狠了,满面愠恼。「你、你还不放手?」 「脚疼得厉害吗?」他突然问。 她愣了下。 高壑神情缓和了些许,随即将人抱至榻上,直至把她妥当放稳了才松开,半蹲膝在她面前,不由分说抓起了她烫着砸伤了的右脚,迅速地褪去了鞋袜,待娇巧莹白如玉的小脚红通通地露出来,他不禁皱了皱眉。 独孤旦被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唐突」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小脸白生生地瞪着他,单薄的身子想朝后缩躲。 「别动。」他不悦地横了她一眼,大手牢牢握住她的光luǒ玉足。「真想瘸了不成?」 「这、这位郎君,你也讲讲道理……」她都快哭了。 就算她自幼再怎么被当不起眼的庶女放养,就算她早在多年来被欺压的日子里立誓自己要挣脱世家伽锁、要强大起来,要唾弃摒绝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实则男盗女娼的虚礼教,可是再如何,她骨子里仍是个根深蒂固的名门闺秀,何者可为何者不可为的规矩依旧深深刻在她灵魂根骨底。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在风流奔放绮艳奢靡的南齐,出身巨阀世家颖川庾氏的阿娘才会显得这般格格不入,最后抑郁而终。 现在的她,也要走阿娘吃尽苦头的老路子吗? 独孤旦内心强烈jiāo战,身子冷一阵一热一阵的,最后再也抑受不住心口酸楚,眼圈一红,扑簌簌落泪了。 高壑一僵,有些不知所措地握着她的luǒ足,继续也不是,松手也不是。 「你,莫哭了。」他喉头莫名地紧了紧,乾巴巴地道:「孤……我只是想检查你伤得如何,不是有意轻薄。」 她低着头,哽咽了好半会儿才闷声道:「嗯。」 「嗯?」他心念一动,紧盯着她。 「我知道你不是。」她低低道,鼻音还是浓重。 他不由松了口气,可心还是一半悬着。「那你,能不哭了吗?」 想他堂堂八尺之尊的一国君王,居然把个还不到他肩头,更别说害得人家小姑子泪汪汪了。 他深深吸气,总觉胸口有种陌生的紧窒感,极闷,极不舒服。 「我会哭实则同郎君无关,朗君不必放在心上。」独孤旦神情郁郁,话说完就要把脚从他掌心抽回来。「这一点儿小伤泡泡凉水就成了,小女告退」 「我给你的生肌冰玉膏还在吗?」他凝视着她问道。 她的脚被他温暖有力的掌心握得发烫,有种麻痒的感觉自脚底窜升了起来,独孤旦不知怎的心脏跳得老快,也顾不得听清楚他说些什么就急匆匆地道:「还在还在,我,真的得走了。」 他一时不察,大掌里捏握着的小小莹润玉足就这么溜走了。掌心一空,高壑没来由地一阵怅然若失。 可见她迫不及待抓了鞋袜一阵乱套,单脚就跳着要冲出房外去,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当真扣住人不放吧? 那小身子既狼狈又惹人发噱的往处跳跳跳,就在要跳出房门口的刹那,高壑还是开口了。 「你很缺银子?」 独孤旦及时抓住了门框,回过头来的小脸上满是愕然和迷惑。「一个女子混迹酒楼市坊,终不是良久之策。」他话甫出口还有些懊恼自己的多管闲事,可是当他看着她睁大滚圆的眼儿,茫然忐忑却又透着一丝倔强坚强之色的小脸,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渐渐落实成磐石永固,有力地道:「我姓高,身分不轻,可纳你为贵妾,护你衣食无忧,一生周全。 她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气氛一时凝滞住了,有阵长长的沉默。 高壑本不知自己为何没头没脑便会如此冲动行事,在外随意纳姬携妾回京非是他的一贯作风,可是一想到这个仅有三面之缘的小姑子独自一人在这茫茫乱世中闯撞浮沉,也不知几时就要被谁欺了抢了拐害了去,他觉得还是将她纳入自己羽翼下好些。 况且,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对一个女子生起好奇、迷惑、兴致盎然的冲动了。 他浓眉舒展了开来,英挺霸气的面容也微微柔和了,隐约有笑。 能被君王纳入后宫,她想必也会深感受宠若惊、万分欢喜吧? 独孤旦逐渐自震惊中恢复过来,她盯着在月光夜色下高大威猛笑意狂狷的男人,慢慢开口。 「去你狗屁贵妾!谁稀罕啊?滚!」 高壑嘴角的微笑瞬间僵卡住了。 招魂定情,洛神清思。 小腰微骨,朱衣皓齿。 绵视滕采,靡肤腻理。 姿非定容,服无常度。 两宜欢颦,俱适华素。 晋?陈郡谢灵运<江妃赋 这世道……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独孤旦yīn着脸,背着包袱,疾疾快步奔行往汉水方向的渡般口。 这地儿是再待不下去了,简直前有狼后有虎,和那yīn险狡诈装腔作势没脸没皮的庶妹狭路相逢已经够晦气了,连在酒楼里打杂攒经验都能遇上个粗鲁不文莫名其妙自以为是的混蛋 什么「愿纳你为贵妾,护你衣食无忧,一生周全」?他是那天把八颗硬邦邦的馆俞统统拿去自砸脑门了吧? 自古妾是什么? 妾通货物,送礼自用两相合,南北诸国士子间多盛行送妾典妾赠妾的糟污之举,还无耻至极地称之为「风雅」,他得有多蠢才会以为她会答应给人做妾? 她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还以为是条好汉呢,原来天下乌鸦一般黑,这世上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简直都是同一个娘生的!」 还是金银好,够硬够亮够宝贝,上能丰衣足食,下能养家活口,她独孤旦这辈子就跟金山银山耗上了。 终于赶到了汉水东渡船口,她掏出几枚五铢钱付了船资,接着便和一堆背着货物的行客挤上了那艘渡船。 在船只dàngdàng悠悠地离了岸,在辽阔汉水上驶行的当儿,隔着清晨渺渺烟波中,她的目光瞬间被远处岸边一抹高大身影凝住了,闲适的笑容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人就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尽管离得远了,仍然不减半分伟岸威猛气势。 她心绪有些复杂地望着那个一动也不动的颀长身影,胃底莫名乱糟糟的,似酸甜似苦涩地翻绞成团,沉甸甸地压着。 独孤旦不知道这些心乱如麻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追上来送行?她痴痴地望着那身影逐渐隐没在江上千里烟波中,良久后,低声叹了口气。既是萍水相逢,自该两忘于江湖的…… 独孤旦默默在船首伫立了很久很久,终是江上风寒,她打了个冷颤回过神来,长舒了口气。 「罢了,就看在你特地来「送别」的份儿上,就不生你气了。」她轻声道。摇了摇头,她拢紧了包袱就要找个地儿坐下来,却没相到眼角蓦地瞥见寒光一闪,不知何时数名渡船夫已然拔刀在手,对着众人狞笑欺近而来。 「我们汉水黑风寨今日开张,识相的就乖乖把布帛财物给老子奉上,要不,嘿嘿,莫怪老子兄弟把你们统统砍了喂鱼虾!」 独孤旦眼前黑了一黑……不,不会吧?! 老天爷,你是坑我坑上瘾了吗?给条生路行吗?啊? 【第三章】 半个月后。 北齐澜城三万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破西赵国奇袭来犯的十万大军,斩杀敌颅五万六千颗,余者皆成北齐俘虏,西赵国君急献降表,愿割让班、沃二城上呈,以示悔愧并臣服之意。 三日后,北齐朝亲王高日向因勾结西赵,意图谋反,于瀚皇殿门前遭擒下狱,一干从犯皆同为受戮,其女银凤郡主永拘静水庵,其所属藩地尽收国有,回归高壑掌中。 而在稍起波澜,连动dàng二字也称不上的这场小小「谋反」之乱后,高壑终于暗中归返皇城,于是在七日前已然抵达帝都的南齐送亲队伍,终于得以自驿搂起程前往宫中「送嫁」。 气度恢宏、古朴壮阔的瀚皇殿内宫中,高壑膝坐于黑檀木龙案前,如刀刻那般的英朗脸庞透着一抹沉思,在那卷魏国皇帝元拓亲书的「要战便战」的国书上批回了大大的「宰完收兵」四个墨字后,接着对面前摊开的南齐国书恍若视而不。因为他心着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这个问题,他已经整整思索十八天了,可至今仍未有半点解答的头绪。 垂手恭立在不远处的内侍监统领伢小心翼翼地瞅着自家君王,想问又不敢问,最后还是决定听大宗师戎的劝告主公近日心绪烦躁,为仆下者,还是多听少问为妙。 没错,正所谓「不痴不聋,不做公公」啊! 「伢。」高壑忽然沉声唤道。 「奴下在。」伢心惊跳了下,却半点不敢耽搁地急忙忙躬身上前。 「你觉得孤……」他犹豫了一下,神情生硬地问;「可是个值得女子托付终身的男人?」 伢下巴掉了下来。 「嗯?」高壑脸色yīn了yīn,极不是滋味地道:「难道连你也觉得,孤是个不值得托付的男人?」 主公,您这么敏感的问题,不去问后苑宫妃,反问我这个宦官内侍真的合情合理合适吗? 伢偷抹一把汗,忙陪笑道:「回主公的话,您乃北齐威猛无匹、英明神武的绝代君王,自然是天下女子争相倾慕的真男子、大英雄,这一点绝绝对对是无庸置疑的。」 「一听就是巧言令色,搀了水的。」高壑先是愉悦地扬眉,可一想到独孤旦最后那个「滚」字,俊酷的脸庞瞬间又沉了下来,微愠地道:「这天下明明就有个女子视孤如dú蛇猛兽,避之唯恐不及,倒像孤就要把她怎么了似的,哼!」 「是哪个胆大包天出门不带眼珠子的,竟敢嫌弃我家主公?」伢听得目瞪口呆,有些气急败坏道:「主公,您暂且放心,奴下这就找三五百个人把她给您抓」 「多事!」他虎隈厉然shè来。 伢一抖,重重跪伏了下来。「奴、奴下知罪!」 隐于暗处,素来面无表情的飞白暗暗翻了个白眼。这般没眼色,真真活该。 「罢了罢了。」高壑越看越心烦,挥了挥手。「孤真是问道于盲了,退下!」伢虽yù哭无泪,却也是如获大赦地急急忙忙磕头,完了后连忙退到大殿角落呈装死状态。 高壑倏然起身,玄色流金龙袍将修长的体魄衬得越发高大尊贵霸气,负着手沉稳步向殿外。 这瀚皇殿太气闷,困得人难受! 烦闷又穷极无聊的高壑先是在上林苑中绕了一圈,又到兽园喂了豢养的两头虎,接着在马场痛痛快快地狂驰了几回,可全身精力依然旺盛难泄,尤其是胸口鼓dàng着什么就要裂膛而出,也不知是愠怒、狂躁还是……不安。 他猛然勒停了胯下高大骏马,热汗自古铜色英挺脸庞缓缓滑下,面色却是紧绷冷郁得厉害,抿起的薄唇透着一丝不悦。 高壑气自己,怎么为了个区区小姑子便乱了方寸? 她既自有去处,他也不必再对此耿耿于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真对她如何上心了。 他握住马缰的大手一紧,随即浓眉紧皱,摇头甩去那抹不熟悉的自我厌弃感,自马上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身一跃而下,将缰绳甩给了紧跟上来的马夫。 高壑一抬眼,撞见躬腰缩手一脸讪讪笑容的伢,黑眸幽深地一闪。 「何事?」 「禀主公,今晚是您和南齐独孤美人的合婚之夜。」伢顶着上方那道压迫感无比强大的灼灼视线,不禁吞了口口水,才又道:「您该更衣了,再两个时辰便到吉时」 高壑不动声色地直盯着伢,心跳没来由的漏了一拍。「独孤?哪来的独孤美人?」 「主公,是日前送来我朝和亲的南齐第一美人独孤窈,您封了美人之位的。」伢小心翼翼地提醒。 「有这事?」他顿时没了兴趣,不耐地道:「既已封了美人,命她安分待着便是,孤忙得很,哪里有闲情找人事婚洞房?」 瞧主公这话说的。 自古帝王三宫六苑左拥右抱乃属寻常,汉时还有皇帝坐着羊车在内宫乱走,到了哪宫便宠幸哪妃的,怎么到了主公这儿竟似是找他麻烦了? 伢嘴角抽了抽,却不敢再多嘴,忙应声道:「诺,奴下知了。」 哎,也不知自家主公这情窍几时能开? 明明彤册上,彤史官记下的都是主公龙精虎猛、骁勇善战,可竟夜挞伐不休的伟大事迹,偏偏主公就是平时太懒,对女色不上心,勤于国事之余最喜的便是往演武场找人干架,要像这样的雨露载录,一个月至多只来上那么两三回,可惜可惜。 这偌大宫里最缺的就是小主公们的哇哇婴啼声了,唉。 伢正垂头丧气要回去传令,忽又听得主公略带迟疑的声音 「你说……那独孤美人自哪里来?」 「南齐,乃是南齐第一美人!」伢登时眉开眼笑,忙道:「据南齐和亲国书所云,独孤美人风华绝代艳若仙姝,谙五艺娴fù功,主公可要亲眼一睹?」 「自南齐而来……」高壑神色陷入沉呤。 「主公?」伢满眼希冀。 「嗯,走吧。」他突然改变心意,气势澳窃地大步而行。 「诺!」伢欢天喜地应下,难掩兴奋地急急跟上。 而在漪兰殿的独孤窈正坐锦垫上,对着镂金刻花铜镜细细描着眉眼,取了一片胭脂搁在樱唇间抿了抿,旋即锭放出一朵娇俏yù滴的红艳来。 今晚可是她的好日子,她一定要确保自个儿通身上下完美无瑕,美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母亲在她出阁前便精心传授过她侍奉夫君之道,再加上她天生的绝世美貌,定能成功拿下北齐帝的心,日后专宠她,甚至终有一天亲手将这北齐后的凤座送到她面前。 独孤窈贝齿微咬着下唇,略带羞涩,却也自信满满地妩媚娇笑了起来。 「美人本就艳丽绝lún,这么一妆扮更像天仙似的,今晚君上肯定欢喜极了。」青在一旁阿谀奉承道。 「本宫有幸得以相伴君侧,本就该使尽浑身解数博得君王欢心。」独孤窈颇为自得地一笑,又对铜镜中的自己抚了抚面若满月肤如凝脂的颊,「倒是你我主仆多年,你也知本宫的xìng子容不得什么的。」 「美人,奴、奴下……」青脸色霎时发白,猛地跪了下来。 「本宫就是惦着你我主仆的这点香火情,所以还真不希望你哪日没落了她下场。」独孤窈笑吟吟地看着她,一脸温柔和气,青心底却阵阵发凉。 「这宫中已经有那么多碍我眼挡我路的贱fù,若是你也在本宫背后捅刀,教本宫疼了,你也得多死上几回。」 「奴、奴下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这辈子决计不敢有半点背叛主子之心啊!」青瑟瑟发抖,拼命磕头。「还望主子明察,明察……」 「得了,瞧你这张小脸给吓成什么模样了,真真可怜。」独孤窈噗地笑了,掩着嘴儿娇声戏谵道,「本宫是同你说笑的呢,傻青儿。」 青惊吓得满脸冰凉的泪水,闻言愕然。「主、主子?美人?」 「若是你呀,能一直待本宫忠心不二,本宫当然会好好厚赏你,不会亏待你的。」独孤窈佣懒地斜倚着妆台看着她,似乎是觉得这样戏耍的乐子好玩至极,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可你若想着搭本宫做桥爬上龙榻,你可是见识过我母亲是怎么发落那些没脸皮的贱蹄子。」 在侯府中,二夫人对爬床的丫鬟都是处以剐鼻之刑,再杖责八十水火棍扔上乱葬岗的! 青脸色惨白,哆嗦着告饶道:「奴、奴下不敢,奴下万万不敢」 「敢不敢的,日后便知。」她见青整个人都快瘫倒在地,哭得一脸泥样了,不禁厌恶地撇了撇唇。「去去去,还不快下去净面弄爽利些,今日是本宫大好喜日,你这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是想恶心死本宫不成?」 「诺……诺……」青气虚脚软地跌跌撞撞退下了。 「都是一帮子蠢货!」独孤窈眼神yīn暗了一瞬,喃喃自语道,「母亲还指望着这些蠢货助我夺宠固宠,哼!」 她独孤窈自小备受宠爱长大,要什么都是手到擒来,连这次北上和亲原来的人选南齐娥眉公主都在选美宴上折在了她手里,北齐后苑中各国的公主贵女妃嫔,在她眼里又算得了什么东西? 「主公驾到!」一声公鸭嗓音惊醒了她的思绪。 独孤窈迅速回过神来,嘴角乍现惊喜的笑容,含羞带怯中隐含大方温婉地迎上前去,屈身盈盈下拜。 「窈窈拜见君……主公。」她款款行礼,不盈一握的纤纤柳腰仿佛就要折断了。 高壑眸里闪过一丝惊艳,不过也仅仅是惊艳而已,随即恢复清冷沉肃,嗯了一声。 「起。」他大马金刀地在红檀浅案前坐下。 「诺。」独孤窈温柔地应道,在离他面前五步远的位置跪坐下来,一举一动皆是世家贵女的完美风范。 「你自南齐来?」他没兴致搞弯弯绕绕那一套,开门见山地问道。 独孤窈愣了愣,随即嫣然一笑,柔声回道:「是,窈窈自南齐来,然而出嫁则是夫家的人了,窈窈将永以北齐人为荣为傲,更愿一生与主公同进退,直至皓首亦不相离。」 高壑凝视着她,「你,很会说话。」 独孤窈脸儿瞬间飞红了起来,状似受宠若惊地低下头去。「窈窈字字真心,并非巧言虚词。」 高壑锐利的目光盯着面前宜喜宜嗔、娴淑娇俏的女子,思绪却不知怎的已飘远了。 他想到了那个爱满嘴跑马,既单纯又狡绘,明明胆小如鼠却也倔强坚强的小人儿。 如果是她,肯定说不出这般识大体的贤良话。 可他也不爱听面前这独孤美人那些冠冕堂皇、深情款款的誓言。 不过才初次相见就一副愿为他生为他死、鞠躬尽瘁在所不惜的模样,蒙谁呢?高壑忽然再没了半分兴致,霍然起身。 「主公?」独孤窈惊愕地仰望着他,绝美的脸庞有些苍白。 「自歇着去吧。」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独孤窈面色一阵青一阵红,深深的羞辱感和心慌几乎将她整个人淹没。 怎么可能?怎么会? 「难道他没有看清我的容貌吗?」她左手微颤的抚摸着自己珍珠般莹滑的脸蛋,藏在裙裾间的右手用力握拳,长长的指尖直深陷入掌心。 不,她不会输的! 「来人!」她脸色青白难看,强抑着满胸怒火,昂声喊道,「替本宫梳洗更衣,本宫要去拜见后苑的众妃姐姐。」 「诺。」青和几名侍女心惊胆战地急忙上前。 独孤旦一身破破烂烂的布衣,蓬首垢面地跟着一群奴仆被驱赶进一间宽敞却陈设简单的大堂中。 她原就清瘦的脸蛋因着这些天来的担惊受怕少食多劳,缩水得像是只剩下一双清灵灵的大眼睛,虽然带着疲惫和血丝,却依然未曾被磨去那潜藏的熊熊斗志。 若非凭藉着这口绝不能倒下的骨气,她只怕早在黑风寨血洗渡般的时候就跳汉水自尽了。 可她不能死,阿娘的仇还没报,她还没挣来金山银山覆灭独孤氏一族,她如何有脸面到黄泉与阿娘相见? 所以她强迫自己把在侯府里存了许久的碎银子、五铢钱统统上缴到黑风寨匪手上去,强迫自己对客商们为保钱奋力反抗却惨遭dú手的悲惨血腥景象视而不见。女扮男装的她和几个同样识时务的小伙子被黑风寨匪押送到了帝都宪龙城外的渡口,jiāo到人贩子手里。 像她这样没有路引做为身份证明的,自然成了理所当然黑户,未来好歹都捏在人贩子手上,可有路引的其他人遭遇也没有比较好,反而被名正言顺地入了奴籍。 自古良贱不通婚,奴籍比贱民更加低入了尘埃底,可是这一切在生死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如果连一条命都留不住,又何谈其他? 独孤旦这半个多月来就一直用这句话鼓舞自己,帮助自己撑过了无数个恐惧心惊的日夜。 秦时有巴寡fù忍辱负重,最后终成巨商大家,她现在的境遇又算得了什么? 「这十个,去北山的矿场。这八个,去城南的窑场。」一个身形五大三粗却眉眼精明的掌柜模样男子目光一扫,随手点点,立时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还有你,和你,你们两个到城中马市干活儿!」 被点到名的独孤旦愣了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马市?竟然是城中的马市?太好了,城中一听便是热闹非凡之地,到时候她可以趁乱逃 「逃奴抓到就是断双手断脚,扔到菜市当人彘乞儿。」精明掌柜仿佛看出了有几人蠢蠢yù动,狞笑道。 所有人全僵住了。 独孤旦咬咬牙,头垂得低低的,眸底却燃烧着不甘雌伏的决心。 眼前路都绝了,不逃也只能日日被折磨至死,还不如拼杀出个万分之一可能来! 她不动声色地被分配到了马市,在掌事大娘嫌恶的眼光中领了件奴仆粗麻衣,不偷偷打了盆冰凉井水,到马坊后头的简陋小舍里,从破烂的外衣上撕下了一截,解开衣衫束胸后,浸湿拧乾布条迅速地擦起身来,虽然没有胰子,可总算是把脏臭不可言的自己打理得清爽些了。 「旦子兄弟,你好了没有?屠大娘在骂人了!」外头急促轻敲门的是同在渡船上被抓被卖的虎子,今年不过十五岁,可自小就帮着父兄在田地里耕种,所以长得黑壮结实,反倒比装束起来小了好几岁的独孤旦看起来还要老成许多。 「好了好了。」她险些吓出了一身冷汗,匆匆再把长布将胸前捆实了,草草套上粗麻衣后打开木门。 「我们快出去吧,屠大娘叫我们今儿得刷完五十匹马,要不今晚就不给饭吃了。」虎子好心地提醒道。 「虎子兄弟,谢谢你。」她仰起拭净污泥的清秀脸蛋,对着他感激一笑。这一笑,宛若朝阳下的清露儿般耀眼剔透,虎子看得一呆,心卜通卜通急跳起来,黝黑的脸不知怎的莫名红了。 「那、那个,应该的,应该的,你、你别放心上。」虎子结结巴巴道。 「我们走吧。」她以为虎子向来木讷敦厚,受不得人这般道谢,所以才满脸通红,不禁咧嘴笑道:「虎子兄弟真是实诚人,像你这样好心的人,以后肯定有好报的。」 虎子闻言脸色一暗,「我没想过要能有什么好报,只希望我阿爹阿娘听到「我死了」的消息后,别太难过……」 「有点志气好不好?」这些天下来,她已经把这老实的小伙子当成自家弟弟看待了,一时忘却矜持地拍了拍他的臂膀,轻快地道:「只要活着,还怕没和家人团圆的一日?」 「我真的还回得了家吗?」虎子茫然地看着她,眼底的脆弱令她的心都揪紧了起来。 可怜的虎子,若论倒楣,他恐怕比之她也不遑多让了。 那天虎子明明是提着蒸饼到渡船口叫卖的,要不是几个客商硬把他叫上船说要好好挑拣选买,他也不会上了船就回不了岸,还遇上打劫的。 「你放心,姐咳,旦子哥会罩着你的!」她凑近他耳边,小小声地道:「等在马市混久了,找一天我带你逃走,你别怕,这种事儿我可是熟门熟路了,很有经验的,再不然我还有个釜底抽薪的法子……不过这法子极险,一个弄不好会人财两失,连小命都不保,嗳,总之你听我的,没错!」 「旦子兄弟,你应该叫我虎子哥的。」虎子连脖子都红了,却是坚持道:「而且我才不怕,我、我以后也会保护你的。」 独孤旦愣了愣,看着面前少年害羞却坚定的眼神,不禁心中一暖。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保护她,尽管誓言向来是这世上最不可靠的话,在这一刻她还是自这个宛若兄弟的少年身上,感觉到了温暖的亲情感。 一个女子混迹酒楼市坊,终不是长久之策。 我姓高,身分不轻,可纳你为贵妾,护你衣食无忧,一生周全。 没来由地,那高大男子说的话又在她脑海中回dàng而起,她心下悸动,有种莫名酸甜得发涩的苦意在喉头渐渐渗了开来。 罢了罢了,不是说了不再想起这个人的吗? 她脸上有一丝掩不住的落寞怅然。 悠悠行迈远,戚戚忧思深。 此思亦何思,思君微与音。 揽衣有余带,循形不盈衿。 此去遗情累,安处抚清琴。 晋.吴郡陆机<拟行行重行行 时序渐入隆冬。 转眼间,独孤旦和虎子已经在马市做活了一个多月,日日累得跟条狗似的不提,时时被寒风冻得浑身哆嗦,虎子做惯粗活了还算好,独孤旦纤秀细白的手却冻出了好几处红肿青紫冻疮,每每一碰就钻心的疼。 虎子看了难过得不得了,偷偷溜进屠大娘灶下挖了坨雪白猪脂回来给她抹手,可是独孤旦手上的冻疮仍旧时好时坏,夜里更昌痒得她恨不得把这几根手指头给剁了乾净。 可这么熬苦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她已经观察到了每十日马市休市时,屠大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都会拿把铜锁把他们两个锁在了破旧的小舍里,而后便是晌午才会回来。 「虎子,这是我们的好机会。」这天晚上,她悄悄蹭到躺在另一头靠墙窄小木板上的虎子床边,小小声道。「明天马市又要休市了,一大早屠大娘把粗馍丢进来后就会再落锁,我们等她一离马坊就逃!」 虎子一双乌黑滚圆的眼儿倏然睁大了,在夜色里依然抑不住的狂喜。 「真、真的能行?可是……大门外还有大狗看着,那两条狗可凶了,上次有人夜里来偷马就被活活咬死了。」 「屠大娘不在家,区区两条狗能奈我们何?」独孤旦清亮坚毅的阵子在幽暗夜里熠熠生光,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而且我们不是还有」 虎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对啊!我、我怎么没想到?」 他不是没想到,是从来没敢往那处想去。虎子骨子里便是个安分守己的庄稼汉,被强卖做奴之后,心志全被挫折得消沉一空,只知屈服于命运磨难,压根儿没想过起而反抗。 可独孤旦不同,她既有勇气自庭院深深的侯府中出走,又怎么会让自己殡落在这浊泥尘埃中? 两人议定多半是独孤旦充这狗头军师之后,便各自回木板上养精蓄锐,只待明日一击! 果不其然,翌日清晨屠大娘将一囊袋水和两个大乾馍扔给了他们后,便惯常地拴上大铜栓,随即脚步声去远了。 他们俩屏气凝神等了良久,直到确定外头的驴车声已然消失,迅速jiāo换言之了一个喜悦的眼光,立马行动! 虎子力气大,将窗上木条生生掰断了好几根,虽然外头仍是横七竖八地钉着粗木,但独孤旦身形瘦小,可以从那小小的窗洞中努力钻出去。 隔着粗木钉牢的窗口,她凝视着在里头显行高兴却又带一丝忐忑的虎子,心下酸虎子很害怕她扔下他,自己走了吧? 「虎子弟,哥哥说罩着你就是罩着你。」她灿烂一笑,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你等等啊,看我的。」 虎子粗手紧紧抓住窗条,眼泪都快滚出来了,殷切jiāo代道:「旦子兄弟……你、你当心啊!」 外头悄无声息,虎子一颗心绷得更紧了,汗大颗大颗地沁额而出。 忽听门上喀啦一声响,旋即木门大开! 「这铜锁可比我院子的好开太多了。」独孤旦得意洋洋的嘀咕,「唉?虎子弟,你还发什么愣?快出来呀!」 虎子如梦初醒,傻乎乎咧笑着忙跟了上去,一个蹑手蹑脚地绕到后头去,另一个则是抓起搁在柴木堆畔的斧头就冲向大门,使出蛮力猛砍。 外头被惊动的两只大狗凶狠地咆哮了起来,虎子手一抖,可想起独孤旦的吩咐,咬牙继续猛劈猛砸。 门乍破,两头恶犬如猛兽般血气腾腾地朝里头的人扑咬了过来! 就在此时,独孤旦骑着马狂奔而来,对着虎子喊道:「上马!」 这匹黄花马痛得撕鸣一声,疯狂撒蹄就将扑咬上来的两只恶犬重重踢飞了,独孤旦死命抓住缰绳以免被甩落马下,双脚一夹马腹,「走!」 黄花马载着两人奔窜出了马坊,他俩见外头久违的街市闹景不由大喜,可还来不及笑出声就听见后头斥喝高喊声zhà起! 「有人偷马!」 「是逃奴偷了马!来人,快追!」 「屠大娘说了,有逃奴,捉住立时打死!」 独孤旦小脸瞬间惨白,要命了,这些打手恶汉是哪里钻出来的? 「旦子兄弟,别怕,我们骑着马呢!快走!」虎子大喊。 她一抖,迅速回过神来,小脸煞气立现。「抓稳了!」 黄花马在她的疾疾驱策之下,横冲直撞地飞奔在大路上,两旁摊铺贩子和行人惊呼声四起,再加上后头追赶上来的凶神恶煞,城中平平康坊这条主要大街登时乱了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独孤旦危危险险地驾着马,心脏都快自嘴巴蹦出来了,眼看着后头七八个打手也骑了马追近,她心一横,对后头的虎子大喝一声:「扎马屁股!」 虎子黝黑的脸都惊骇得发青了,冷汗湿透了掌心,却二话不说拔下头上束发的木钗就往马屁股上一戳! 黄花马痛极疯狂更甚,奔得更疾更狂,虽然一下子就将追兵甩了半条街远,却是剧痛之下理智尽失,再不受独孤旦缰绳的左右,狂跳着就想将他俩甩下来。 死死勒住缰绳的她掌心鲜血迸溅,可是她不能放手,手一放不只是她自己,连抓着她的虎子都会被甩落成蹄下亡魂。 可是好痛……好痛啊…… 她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快要被耗尽了,抓紧缰绳的手指疼到都麻痹了,眼前阵阵发黑…… 难道她独孤旦注定今日要死在这里了吗? 「松手!」隐隐约约间,有个低沉浑厚的嗓音如雷霆bào起! 松手?为什么要松手?不不,不能松手,她会死,虎子也会死的…… 高壑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小人儿双手鲜血淋漓,身子如巨浪中的小舟般随时要被甩落覆灭,脑袋一空,霎时浑忘身边有暗影随行,高大挺拔身躯生生拔马而起,脚尖,点马首,身势狂如猛虎疾如流星地冲向那在马上东摇西晃颠簸危险的小人儿…… 在众人眨眼之际,他修长大手已握成拳,重重一记击中了已陷疯狂状态的黄花马首,刹那间马儿长长哀鸣一声,巨大马躯砰然倒地! 独孤旦在气竭脱力前最后一个印象,便是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宽大的怀里 那怀抱搂得她很紧很紧,像是害怕她会不见一样。 应该,是错觉吧? 她这十六年来,连她的亲生阿爹都不曾这样抱过她……也许这是一场美梦,是她五岁后再也没做过的美梦…… 那时,在梦里,阿爹也是疼爱她的,阿爹会抱着她轻轻哄摇,会欢欢喜喜的将她顶在颈上去摘院子里的那棵桃花…… 小阿旦的娘是最美的桃花,小阿旦就是世上最可爱的桃儿…… 「阿爹,你为什么不要阿娘……阿旦了?」她在坠入黑暗前喃喃弱语,一滴泪珠儿悄悄地滚落颊畔。 高壑紧紧抱着怀中的独孤旦,深沉幽暗的眸子透着掩不住的心疼。这傻妹,傻姑子,不过近两个月未见,她怎就能把自己弄得这般遍体鳞伤凄惨狼狈? 「真要有人牢牢看着你才行。」他抱紧怀里的她,愤怒又怜惜的目光落在她消瘦得没丁点儿ròu的小脸上,低沉嗓音里盛满霸道地道:「罢了,那孤就吃亏点,勉强受累了。」 「……」隐于暗处的飞白无言。 她不好提醒主公,同摔下马却无人接的那少年还不省人事呢! 屠家马坊雇的恶汉呼呼喝喝地赶到了,个个手里拿的不是粗大水火棍就是沉黑铁棍,能一棍砸死人的那种。 「可逮到你们了。」为首的恶汉看着一身玄衣,神情深沉冷漠的高壑时,心下没来由地狠狠一颤,可待看清楚了他只有单qiāng匹马独自一人,又嘿嘿狞笑了起来。 「喂!识相的就把我们家的逃奴jiāo出来,老子还能考虑留你一条贱命,要不然」 「嗯?」他利眸里幽光一闪。「你们说我的女人是逃奴?」 几个恶汉后颈寒毛纷纷一zhà,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面露惶惶惊悸之色。 为首的恶汉呼吸一顿,素来凶蛮的眼里掠过一抹诡异的不安,还是硬着头皮粗声粗气道:「这、这位郎君是不是认错人了?你怀里这小子叫阿旦,和地上那个叫虎子的都是我们屠大娘新买的贱奴,我们、我们有卖身契的。」 「有卖身契?」高壑浓眉微挑,笑意却冷得渗人。「所以,「是你们」把我的女人卖做奴隶?」 「不……不是……我、我们……是黑风寨把人卖给元老大,我们屠大娘不过是找元老大买人……」 「北齐帝都宪龙城居然人贩子猖獗至此,城牧焦腾是个死的吗?」他淡淡讽笑,犀利眸光越发深沉危险了起来。 暗处的飞白对隐于檐上的其中一名暗影打了个手势,那暗影立时会意迅然消失。 「郎君你、你是什么人?!」为首的恶汉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 「飞白留下,」高壑淡淡然开口,「待焦腾处置过后,令他眨至芎县由下九吏做起,如有不从,就到宣山大营当伙头军吧。」 飞白闪身而现,躬身行礼。「诺。」 堂堂九卿麾下的第一牧守转眼间被贬成小卒子,也不知该说他是活该还是倒楣了。 飞白忍不住暗暗猫了主公怀里兀自昏睡中的小姑子,内心强烈警觉不妙。看来得速速通令下去,一百八十二名暗影只要遇着这位阿旦姑子,就算巴结不了也得绕着道儿走,还有宗统领那里恐怕也要打声照会皇宫暗势力是「暗影」,明势力就是他统管的「羽林飞骥卫」主公心尖尖上的人,可冒犯不得! 见主公抱了小姑子就往自己的神驹方向大步走去,隐处十一名暗影自然是老练地紧紧跟上保护,而被迫宝剑当菜刀来用的飞白眉角抽了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看着见机不对,开始蠢蠢yù动的众恶汉,飞白只冷冷说了六个字:「你们,一起上吧。」 他懒得一个一个收拾了。 地上疼晕了的虎子恍恍惚惚间,仿佛听见了来自炼狱的凄厉惨叫声,却是急促而短暂,几乎是乍起的那一刹就恐怖地戛然消失了。 虎子觉得自己还是继续昏迷比较保险…… 【第四章】 北齐帝的寝殿名为玄北殿,乃宫中最大最广最森严之处。 自高壑登基以来,从未有任何一个女子踏足其中,连侍女也不例外。 可今天,这禁令竟破了! 高壑亲自抱了一女回殿,温柔小心地将她放在龙榻上,可才放好,又觉得自己睡惯的床榻像是硬了些,她整个人小小的,软软的,若硌着了岂不是很难受?他沉吟了一下,重新将她抱入怀里,瞥了从刚刚到现在还傻望着这头呈魂飞天外的伢一眼啧,真是越来越会伺侯了,连这点眼色也无? 「伢,让人多多拿些毛皮锦褥来把这榻上铺软和些。」他不悦地紧蹙起浓眉,自言自语。「不成不成,倒也不能铺太厚了,她个儿这么小,万一给埋在里头喘不来气岂不更糟?」 「……」伢下巴掉了下来。 「也不知她上回烫着的脚伤好了没有,这鞋袜到底该脱不该脱?她会不会醒来以后又气怪孤轻薄了她?」他喃喃有词。 「……」伢眼珠子都要凸了。 「还有,」他想着怀里的小人儿浑身肮脏狼狈不堪,尤其是手掌心里凝固的血令人触目惊心,心下不由焦躁起来。 「速传太医,再命人注好暖泉汤,不有备几袭柔软不磨肌肤的里衣和袍子宫中织锦房还有没有梭郡今年新贡的雪锦?孤好似曾听谁谁谁说过那雪锦裁制的衣裳如丝似绒,好穿得很……等等,顺道把孤上回出猎硝好了的银狐紫貂皮子全赶裁成裘,统统送到孤寝殿来!」 「诺,诺,奴下这就去办。」伢好不容易才把惊掉了的下巴给按了回去,随即乐得一蹦九尺高,笑容都要咧到耳朵边了,匆匆忙忙地把十数个侍人指挥得团团转。 「你,速去命人备暖泉汤,不有香露子、香胰子,哎呀!有什么都备上!你,马上到织锦房去传令。还有你,速速找内宫库的赵侍人取皮子去。还有那个谁谁谁,马上让宫膳房送参汤快点过来,再把那补血气补元气的大补汤统统炖上,随时要用!」 高壑见状总算面色稍稍缓和了些,便安心地抱着独孤旦坐在一旁的楠木沉香榻上,等着侍人们老练有素地将龙榻给铺得妥当了,这才满意地勾起嘴角。 不知怎的,怀里的小人儿虽然又是尘又是汗又是血,气息着实不好闻,又因为个儿小巧清瘦得没料,抱在怀里半点丰润称手感也没有,可是…… 这一刻,他却觉得出奇的踏实满足。 好像本来被他搞丢了的、极重要的东西,如今绕了一大圈儿终于又回到了他手掌心里,暖甜暖甜的,还搔得人心痒痒的。 「独狐旦,你对孤下了什么巫蛊不成?」他垂阵凝视着她,低低地问。「下的什么?什么时候下的?是那些馆俞吗?」 可馆俞众人都吃了,也没见他们有他这样的症状。 就连他自己也觉迷惘了。 太医战兢兢来诊治过了,除了得顶着主公那两道无比可怕的沉沉锐利目光,心惊ròu跳地仔细把脉外,还得小心别在清洗伤口、撒yào粉、包扎的过程中弄疼了龙榻上的那位。 主公,您、您别尽盯着臣下啊,您把注意力全放在人家小姑子脸上成吗? 高壑听了太医禀报,独孤旦除了手伤严重,积忧过劳致使身子掏空了大半,恐怕还得好好将养两三个月才能补得回来,听得他脸色铁青,半晌后勉强深吸了一口气,抑下想杀人的冲动,沉声开口。 「她几时能醒来?」 「这位,呃,咳……」太医忍不住朝一旁的伢抛去了个求助的眼光这位娇客可怎么称呼? 「有什么不妥吗?」高壑关心则乱,见状胸口一窒,口气凶狠了起来。「难道她醒不过来了?」 「不是不是,能醒能醒。」太医吓得险些下跪,慌忙摆手道:「回、回主公的话,她是精气透支殆尽,这才会昏睡不醒,可像这样多多歇息养神是好的,等她精神足了,自然就能醒来了。」 高壑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察觉到自己刚刚有片刻的失态,神情迅速恢复沉稳冷峻。「嗯。」 「臣下立时回去疗伤调养的方子,先煎一贴来给,那个,服用。」太医偷抹了记额上的冷汗,巴巴儿地殷勤道。「好。」他面无表情地颔首。 龙榻上的独孤旦睡得人事不知,可眉心紧蹙,苍白的小脸布满冷汗。 「还是疼得紧吗?!」他眼神有些不忍,憋了片刻,终究还是倾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亲自替她拭汗。 「主公,暖泉汤已经备妥了。」伢不敢近前打扰,躬身在金阶下恭禀。 「嗯。」他点点头,深邃的目光却在落到她纤瘦娇小的身子上时,一时卡住,脑中一片空白。 久等未闻半点声响,伢只得大着胆子抬头偷猫了一眼,只见素来英明神武的主公僵在原地,英挺脸庞浮起了抹疑似害羞的红晕。 主公?害羞? 哎哟!太阳可打西边出来啦啊啊啊! 「咳,主公,还是奴下命几名侍女前来伺侯吧?」伢清了清喉咙,体贴地建议。 高壑虎躯一震,随即慢慢地转过身来,依然冷峻平静地有本事你不要连耳朵都红了呀喂微挑浓眉,沉稳地开口……「不,孤自己来。」 距离他那句「孤自己来」后,又过了半盏茶辰光,伢就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公倾身向前伸手想抱,又迟疑地收回,可下一刻像是下定决心就要触到她的腰,随即又做贼般心慌地转为巴巴儿地抚了抚她身上盖着的锦被边缘,好似要抚平上头不存在的绉摺。 主公几时这般迟疑不决患得患失过? 难掩一丝惊震。 良久后,终见主公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接着轻柔地将床上昏睡不醒的小姑子连人带被团抱了起来,大步往后殿帝王专属的暖泉汤方向走去。 伢回过神来,机敏地对侍人们使了个眼色,迅速退出殿外,到大门口处守着。 在冒着蒸腾热气的rǔ白色暖泉汤中,一个高大身影将一个娇小身形轻轻放在池畔的矮榻上,他单膝跪在她身侧,温柔地替她解开了那整团的锦被,只见瘦得突出的小巧锁骨在旧衣前襟中怯生生地露了出来,他心下一紧,不知怎的喉头有些酸涩堵噎起来。 她本就太过清瘦,现下更像是苍白细瘦得仿佛一触即碎,他怎么也想不出她今日在大街上,如何有那等豪壮的气势能纵马狂奔、拼出重围? 「独孤旦,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小娘子?」他喃喃低问。「孤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这样」 高壑顿住了,这一刹完全找不到任何足以贴切形容她的词汇。 一个小小女子,骨子里竟能有不输豪士、非死即生的决绝,真不知该说她是愚勇还是倔强? 他眼神复杂地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甩去这股莫名的惊悸、愤怒,却又不自禁震动、激赏的感觉。 昏睡中的独孤旦瑟瑟发抖了起来,纵然在热气氤氲的汤池内,可她毕竟体虚气弱,前襟又被粗心的高壑拉了个大开,如何能不冷? 「咳。」他这才醒觉过来自己竟然把人家剥了一半就晾着不放,刚毅脸庞难得红了,喉咙阵阵发乾,清了清喉咙才近似自辩地自言自语道:「天这么冷,也不知是剥了衣衫入池好还是穿着衣衫入池好?可穿衣下水怎能洗得乾净?她身上也不知还有没有其他伤口,若没清洗妥当,万一疏漏了岂不糟糕?!」 高壑内心jiāo战许久,最终仍是男人的兽xìng……呃,率xìng压过了礼仪为先的理xìng,毅然决然地把矮榻上的小人儿剥了个精光,赤luǒ雪白得像初生的小鸡蛋子,嫩生生地坦露在烟袅袅的汤池畔。 他一颗心急跳如战鼓狂擂,不敢大剌剌地直视人家小姑子的娇luǒ玉体,侧过脸硬着头皮将她打横抱起,大手在接触到掌下那滑嫩如凝脂的肌肤时不由一僵。 小小的,嫩嫩的,滑不溜手的,仿佛稍稍大力一些就能把她给捏碎揉化了似的,偏又酥软得令人心都麻颤了起来。 向来威猛骠悍的高壑在这一瞬突然有点膝盖发软的感觉,深深吸口气硬是扛住了,阳刚味十足的脸庞绷得老紧,浓眉紧皱表情严肃,抱着怀里的软玉温香不敢再多耽搁地踏入汤池。 慌乱间,他也顾不得自己一身龙袍未解,就这样泡进了温暖的汤泉中,一手将她揽靠得自己更紧,别一手抓起池畔的香胰子,在她身上胡乱地上下抹了通,甚至不敢过多停留,仔细品尝那丝滑得教他口乾舌燥的……山峦起伏,小丘密林,柳腰细肢,浑 圆俏臀…… 热雾蒸腾的rǔ白香汤仅及他窄腰处,朦胧地遮掩住了他龙袍底下高高撑顶翘起的咳,龙根!硕大坚硬热胀得绷硬如石,他脸上神情越发严峻,细看太阳xue还有热汗滚落。 也不知几时,那僵硬的大手放缓了下来,自速虎速决转为温柔怜惜,香胰子生起的芬芳rǔ香细沫在暖汤中沁dàng开来,怀里小人儿那雪般的肌肤在泉水的濯洗下,越发如玉般温润莹白。 他的眼神也幽暗深邃了起来,浑然未觉搂抱着她的铁臂束得更紧,将她更往胸口偎靠着,好似稍稍松开些,小人儿就会像蜜般在水里化了去。 高壑因长年练武的大掌布满厚茧,掏水淋在她身上清洗着,时不时因着掌下纤瘦却娇软肤触撩拨勾惹得胸肌一绷一紧,浑身肌ròu紧绷如钢似铁。 真要命,这实是世上最磨人的折腾! 渐渐的,他向来平稳的气息乱了,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洗到哪儿了。 忽然间,修长指尖在滑移抚揉的过程中,溜进了一处似蜜如缝的小小紧窄处,两片柔嫩如瓣的小花蕊在那稍嫌粗鲁的触碰中抽搐了下 轰地一声!早历人事的高壑脑中一zhà,鼻间倾刻间涓涓热流滑下! 而此刻远在殿门口保持着好内侍完美安全距离的伢正笑咪咪地教育着侍人们,如何在后宫中拥有好眼色的秘诀,忽然听见一阵沉重急促脚步声响起,伢得意愉快的笑容还僵在脸上,就见自家主公高大身躯疾奔而出,大袖掩着挺鼻下方。 「主公?」伢瞪大了眼。 「咳,好生伺候她,孤,嗯,回寝殿更衣!」高壑闷哼了声,话说完就如一阵大风狂卷般地走了。 「诺,诺……唉?」伢应完声才发觉不对,一头雾水地看了看内殿,再看了看主公疾步远去的方向。 他怎不知,主公几时有第二个寝殿了? 独孤旦足足昏睡到第二日的黄昏时分才醒来。 醒来的那一刹,她还有梦里不知身是客的迷茫恍惚感,不知道自己现在仍旧在侯府那个水深火热的噩梦里,还是依然身陷为奴为隶苦不堪言的马坊中? 但任凭她怎么样,都没想到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时,看到的竟会是一张做梦也没想过会再见到的熟悉脸庞 吓! 尤其那张脸沉黑难看得像锅底,带着浓浓的不悦和……担忧? 她傻望着他,愣愣地看着他又迅速变脸,铁青的脸色瞬间明亮了起来,灿烂若朝阳普照大地! 「你可算醒了。」高壑吁出了憋在胸口闷得生疼的那口气,浓眉斜飞,神情间有说不出的欢快,却在下一刻僵了僵,一脸严肃的板正了高大身躯,身形如银标qiāng般昂然挺坐,淡淡道:「嗯,终于醒了,还以为你要睡到天长地久去了。」 她怔怔地看着他,实在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说呢?」他傲然道,不忘冷睨了她一眼。 她迟疑地眨了眨眼,昏厥前的记忆逐渐回转过来,犹带几分病容的小脸微微红了。「是……你救了我?」 「既然醒了,便把这盏燕窝喝了吧。」他眼神温和了些许,将一旁用小金盏温着的燕窝取了过来,递到她跟前。 他深邃眸子亮得令人心悸,看得独孤旦心乱如麻,眼神不由闪烁了下,悄悄朝后缩去。 她没忘记,这男人日前还大咧咧地说要纳她为妾……虽说承蒙他救了自己一命,可还恩情可不能把自个儿的终身和清白全搭了上去。 「我、我不饿。」她回避地偏过头去,没见到他眸中闪过的一丝黯然。「对了,那……虎子呢?你可见到虎子了?你也救了他吗?」 一张口就问旁的男人是怎么回事儿? 就那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鬼,值得她这么惦念相问吗? 「不知道。」他胸口一窒,英毅脸庞倏地拉了下来,yīn郁地哼了声。「救你一个已是费力,旁的没工夫注意。」 「什么?那虎子被抓回去了吗?」她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就要冲出去救人。高壑心一紧,连忙扶住她单薄的身子,又气又急的斥道:「孤说他被抓了吗?你也不看看自己一身的伤,身了都给掏空了,不说救人,就你这气力撑得到走出宫吗?」 她僵住,抖嗦着嘴唇,呐呐地望着他,结巴开口:「你、你说什么?你刚刚说说」 孤?出宫?唯有帝王方可称孤道寡。 独孤旦这才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座典雅大气的宫殿之中,盘龙金笼鼎飘散出沉稳厚重的香气,十尺高的朱红珊瑚树豪奢的做灯柱,面前高大伟岸的男人身着玄色绣金龙袍,乌黑长发虽未梳髻戴上旒冕冠,却是以一柄看起来就价值连城的羊脂玉簪绾起。 这样的一身气派,这样渊淳岳峙的帝王之威豪不掩饰地扑面而来,她的呼吸一滞,脸色一点点地惨白了起来。 「你,到底是谁?」她的声音细若蚊蝇,脆弱得令他心疼。 他的眼神柔和,仿佛害怕惊着了她地低声道:「孤是北齐高壑。你别怕,孤不会伤害你的。」 她脑中一片空白。 「阿旦?小阿旦?」他有些不安又略感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试探地问:「你莫不是这样就给吓傻了吧?孤的印象中,你可不像那等胆小如鼠的女子。」 「你……」她还是有些僵硬,吞了口口水,一时间也不知该下跪行礼还是往大榻角落缩去。 「参见」 「唤孤主公吧。」高壑看见她眼中的防备,心口一抽,急急道:「孤又不会逼你,你,别怕孤。」 她沉默了片刻,高壑一双黑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知怎的掌心有些汗湿。 「主公。」她终于低唤了声。 他松了口气,脸上神情变得愉悦。「嗯。」 「谢谢您救我。」她的语气仍有三分谨慎与疏离,清瘦的小脸蛋仰望着他时,眼神虚虚的。「我,咳,民女现下没事了,刀子该告辞。」 「你是要去找那个叫什么虎子的男人?!」他脸色微变,神情又难看了起来。 「你就为了那种乱七八糟的人便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儿?」 独孤旦瑟缩了下,随即被他口气里的愤怒与轻蔑惹恼了,冲口而出:「什么叫虎子的男人?他是我义弟,不是旁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义弟?」他顿了顿,黑眸眯了起来,「当真只是义弟?」 「他还拿我当哥哥看呢,怎么就不是义弟了?」她被他紧迫盯人的追问搞得zhà毛了,气呼呼地道,「况且我同他是什么关系又同你主公有半文钱关系吗?」高壑突然笑了起来,眉眼间透着掩不住的欢喜。 她一时看傻了眼,更被他突如其来的笑容弄得浑身寒毛直竖。 怎么,怎么就笑了呢? 若按常理,他堂堂一国之君被个无品无级的无名小卒出言冲撞,不是该龙颜大怒,然后命人把她拖下去砍了吗? 就连在南齐小小的侯府里,侯爷只要一发火就最爱杖毙下人,怎么这套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威权霸道,到他这里全走样了? 「孤果然还是习惯你这真xìng情。」他抚掌笑叹。「好,好得很。」 好……好个屁! 独孤旦忽然有种被耍弄的感觉,若是换作未知晓他身份前,许是会毫不客气再给他的脚丫子一记好看,可如今…… 幼稚!她也只敢在心底腹诽。 「你若答应喝了这盏燕窝,好好养身子,孤便答应救你义弟,」他微笑,「如何?这笔jiāo易不亏吧?」 她张了张嘴,想问他何故侍她这般好,却又直觉自己不会喜欢答案,只得假作无视他眸中的笑意,低声道:「……谢主公。」 「乖。」 「咳咳咳……」她被燕窝呛到了。 几日后,独孤旦才从一个殷殷勤勤的侍人口中得知,虎子已经被带到西郊大营投军了。 「怎么……为什么……」她的双手正被太医仔细地包扎着,闻讯激动得霍然起身,柔软的锦绢登时勒疼了手心,一阵阵热辣辣的热痛。 「嘶」 太医和侍人们见状吓得脸都白了,扑通扑通跟下水丸子似的齐齐跪倒在地。 「臣下该死」 「奴下该死」 独孤旦反被唬了一跳,慌张急乱地忙要扶起。「快起快起,我没事儿,犯不着什么该死不该死的,这儿没人该死……都起来吧!」 「谢主子娘娘宽待不罪。」太医和侍人们千恩万谢,这才战战兢兢的爬起来。 「我不是你们的主子娘娘,你们都误会了。」她好想叹气,可见面前这一张张小心翼翼噤若寒蟀的脸,不禁越发气闷,却也不敢再稍露丁点怏怏不快了。 「呃,我是说,无事了,继续吧。」 「诺。」太医大松口气,匆匆抹了记冷汗,殷切讨好地接着帮她扎裹手掌的伤处,这下更添了七分小心。 好不习惯…… 独孤旦忍不住回想起自己过去在候府当嫡长大小姐时,有没有过这等气势凌人的风光时候? 嗯,没有,一向是庶妹独孤窈还比她这个正宗的嫡女要威风八面多多了。思及此,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是被自己忽略了? 脑中灵光一闪,独孤旦的脸色登时难看至极。 独、孤、窈。 独孤窈不正是南齐这次上献至北齐和亲的美人吗?那么那么此刻她也在这座北齐宫殿里,还是高壑后宫三千的妃嫔之一?! 刹那间,独孤旦不知怎的胸口一绞,涌上阵阵翻腾yù呕之感。 霎时,她的眼神清冷了起来。 就算是死,她也决计不要跟独孤窈同处一地! 更别提她们母女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现下独孤窈是雄霸一方北齐高壑帝的女人,依她一贯的攀高踩低、得势猖狂,以自己目前这手无银毫无势力的窘境,又如何能敌得了她? 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吧,就趁还未与独孤窈狭路相逢的时候,她得速速离开这个危险之地,直待异日自己能打下一片天后,再做谋算。 她深吸一口气,强稳住心神问道:「你说,虎子已经投军,是他自己愿意的吗?」 那报信的侍人忙应道:「是,主公已命人问清那位虎郎君的意思,郎思确实想留在我军中效力,挣出军功光耀门楣,请主子娘娘莫担心。」 「虎子……」她神情郁郁,轻轻一叹。「那也好,男儿有志气自能鱼跃鸟飞,任尔开阔。」 独孤旦不只一次感慨,若自己是男儿身便好了。 若是男儿身,当不至于在侯府中处处落下风,任人宰割,就是出了侯府,也能赤手空拳闯出名号,不像此刻,因女儿之身时时制肘受限。 正落寞思忖间,不知不觉太医与侍人们已经悄悄退下,一个低沉浑厚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想什么呢?」 她一震,仓卒地收回了心思,勉强一笑。「没想什么。」 甫下朝的高壑已在上书房换过了常服,颀长身段虽然仅着玄色暗绣大袍,仍是气度恢宏,阳刚气息流露无遗,令人不由观之心折。 就是独孤旦也不免心儿怦怦乱跳了好几下,呼吸微乱,最后还是靠使出一招无敌杀手一他是独孤窈的男人,彻底把自己拉回了理智中。 他终究是……独孤窈的男人啊! 她心口掠过了一抹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失落与怅然,似是酸涩,又似是羡慕。纵然霸道得不可言说,可谁也不能否认,眼前这神采飞扬、威猛狂霸,顶天立地万人敬仰的君王,在金碧辉煌头衔底下,更是不折不扣的骠悍好男儿。 这么出色卓绝的男子,也是独孤窈的裙下臣。 她真不知该为独孤窈的幸感到嫉妒,还是为他的不幸感到悲哀? 「你」她yù言又止。 「嗯?」高壑看出了她似是想对自己说什么,阵光温和了下来。 她……其实配不起你的。 话已到喉间,终又消逝无踪。她长长的睫毛感伤地颤抖着,随即状若无事地扬起,眉眼间已恢复一片清明。 「你好些了吗?」他伸手轻握住她露在锦绢缠绕之外的纤细指尖,浓眉微蹙。「手指这般冷,这殿里的炭烧得不够暖吗?来人」 「不,不是的,这儿够暖了。」她连忙阻止他,「我不冷的,手脚一入冬便发凉是幼年时就落下的毛病,等开春就自己好了,你……呃,主公莫放在心上。」 「既是旧疾更该好好诊治,女孩儿家家身子骨就该好生调养,日后还要为夫家开枝散叶的,怎能轻忽?」他忍不住轻斥道:「就算撇开那些不提,身子不好,受苦的还不是自己?」 独孤旦怔怔地望着他蹙眉绷脸训斥自己的样子,没来由地心头一热,鼻尖一酸…… 自己已经有多久没人管了? 是自阿娘过世后吧,这世上再无人会管她有无吃饱有没穿暖,是病是痛,是生是死…… 「你……」她声音低微而抖嗦。 高壑叨叨絮絮的话戛然而止,这才意识到自己竟跟个老婆子那般唠叨碎念,俊脸登时闪过了罕见的窘迫尴尬之色。 「呃,孤、孤只是……」他喉咙有些发乾,话说吞吞吐吐。 「你……别待阿旦这么好。」她眼眶红了,拼命眨眼把雾气眨回眼底,嗫嚅道:「不值当的。」 「什么叫不值当?」高壑瞪着她明明十分脆弱又强做坚强的小脸,只觉心没来由地一抽一抽,紧缩得生疼。「孤想待你好便待你好,难道这天下还有谁敢拦阻不成?」 她默然了良久,抑下心头的纷乱糟糟,闷闷地吐了一句:「于礼不符。」 他险些吐出一口老血,脸色一沉。「你当孤是三岁小儿不成?这么敷衍的鬼话也拿来骗孤了?」 「总之,民女也没理由再接受您的厚待。」她一咬牙,抬头挺胸直视他。「既然您来了,民女就在此向您告辞,相救之恩容后再报」 「要报就现在报,没什么容后不容后的。」他恼火得脸色yīn郁,一时间真有想掐牢她肩头猛烈摇晃的冲动,看看她糊涂了的小脑袋瓜子能不能灵光些、好用些?!独孤旦被他的话堵得一窒,半晌后才勉强道:「好,好呀,那您要我怎么报答?等等,民女报恩也是有底线的,以身相许不算在内。」 高壑几乎被她气死,若说刚刚脸色铁青,现在是全黑了。 「就你这身无三斤膘,胸无四两ròu的小身板,孤还嚼不下口!」他火大了,不屑地重重哼了一声。 他的话让她狠狠磨着牙。「喂!打人不打脸,就是帝王也不能挑人心窝子戳,你这样算什么英雄好汉?」 「孤几时说过孤是英雄好汉了?」他斜睨她一眼,轻蔑地撇了撇唇。「倒是你,受恩不报,算什么好姑娘?」 「去他的好姑娘!谁要当那见鬼的好姑娘?」独孤旦顿时zhà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鼻头就是一阵噼哩啪啦,「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了,我独孤旦这辈子就他娘的jiān到底了,什么好姑娘好女子好贤妻的统统都滚他的蛋!」 「……」他目瞪口呆。 「谁还要继续当那等任人鱼ròu的蠢子?难不成死八百遍你还不够吗?!」她气得头昏,暴跳如雷的吼道。「就不信有人一辈子都得当那低声下气备受欺凌的脚底泥」 高壑终于回过神来,清了清喉咙,好意地提醒道:「是有的,贱民和下九流的伎人便是。」 「我是在跟你讲那个吗?」她气红了的俏眼一记横扫。 他默默地败下阵来,低头认错。「咳……是孤听错重点了。」 「总之,我独孤旦这一生立志师法秦时巨商巴寡fù,往后只有金山银山是我毕生追求心之所向,谁都不能阻止我做天下第一jiān商的决心!」她振臂一扬,霸气毕露,「喝!」 殿外守着的伢呆掉了。 隐于暗处的飞白也呆掉了。 常驻君王身侧的三名大宗师和八名隐密暗影也呆住了。 好,好威风,好厉害,好……凶残啊! 居然连自家率领千军万马纵横战场所向披靡的主公都只敢避其锋芒,而不敢樱其锋,更何况其他人? 宗师们面面相觑,看来当初八个馆俞卖两片金叶子,原来小主子娘娘已经算对自家主公很客气了。 「你……呃,也别太生气,要不喝口水润润喉,闲了再骂?」 偏偏自家主公见人家小姑子生气,非但不愠不恼,反而活像饿汉见着山珍海味在前似的,眼睛都发光了,还眉飞色舞笑逐颜开的。 这、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受虐症? 原来自家主公口味这么重? 「谢谢。」独孤旦接过金盏,一仰而尽,豪迈地一抹下巴。「我啊,是无论如何再也不要当个温浪恭俭让的狗屁贵女淑媛了。」 「嗯,不发也好。」高壑摩挲着下巴,连连点头称是。「孤也不爱。」 暗处的飞白都快从高高的梁上失脚摔下来了。 主公,您的节cāo何在? 「哎,我知道您待我千般好万般好……」他的无条件全然支持果然赢得了小人儿的一记感动眼神,他嘴角还来不及上扬,却被她下一番话险险呛死。 「可就算如此,这皇宫就不是我能住,也不是我想留下的地儿。主公,您的高恩厚德我是放在心里了,以后等我发了财,成了天下第一巨商,到时北齐若缺军饷缺粮食什么的,尽管来找我,我独孤旦绝无二话!」她慷慨昂地拍着胸口保证道。 「……」现在掐死她还能行吗? 「主公?」她疑惑地打量着他又瞬间黑如锅底的脸,不觉心中打了个突。「呃,您,没事吧?」 「孤在自省。」 「自省?自省什么?」她茫然地问。 「自省孤怎么没事捡了个祸害回宫还自得其乐。」他咬牙切齿的挤出话来。 「哎?」 「许是长日无聊,治国无趣,近日无战事。」他的语气转为低沉又苦恼。「什么?」她满头雾水更重了。 「明日午时,到孤上书房来,孤与你做上一笔大生意!」高壑深沉锐利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她,神情无比端凝严肃。 独孤旦心抖了抖,暗暗吞了口口水。「唉……诺,诺。」 他眼中的威猛煞气太过骇人,害她脑子里连冒出个「我干啥要去」的念头都不敢。 至于隐匿暗处的飞白和宗师、暗影们几乎要欢呼出声 主公果然是条好汉子、猛男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五章】 翼翼飞鸾,载飞载东。 慨我怀慕,君子所同。 悠悠世路,乱离多阻。 风流云散,一别如雨。 人生实难,愿其弗与。 嗟尔君子,如何勿思。 汉魏?山阳王粲<赠蔡子笃 近日宫中氛围极至怪异。 独孤窈虽然初入北齐宫中不久,也尚未侍寝,可架不住她有心打探,以温驯婉约柔弱的「好妹妹」姿态,倒也串了不少妃嫔的门子,获知了不少北齐皇宫的大事小事。 她知道了高壑虽然龙精虎猛体力过人,然对女色上并不十分看重,也未曾专宠何人,一个月至多是寻一二妃嫔发泄元精yù火吧了。 而且高壑因未封后,故此不管是哪位妃子蒙恩露,第二日定然得喝上一碗避子汤,无人能免。 这代表,高壑是个自律甚严,也对嫡庶观念极至看重之人。 独孤窈思及此,绝美的脸蛋掠过了一抹愤恨扭曲的怒意。 「又是嫡庶有别,贵贱之分……」她毕生最恨的便是出身庶女。母亲是贵妾上位,就算她是南齐人人爱慕的第一美女,是安平侯爷掌上明珠,仍然消不去她骨子里被打上的羞耻烙印。 除非,她在北齐能打败所有的妃嫔美人,成功坐上北齐皇后的无上凤座,如此天下间还有谁敢瞧她不起? 「妹妹,该你下了。」美丽雍容的萧妃笑吟吟催促道。 独孤窈猛地回神,羞涩歉然地怯生生一笑。「啊,是窈儿失礼了,竟教萧姐姐好等。」 「无妨。」萧妃看着她优雅地落下一子,封住了自己进攻的路线,却又刻意漏出了一处缺口,不禁暗自冷笑,面上愉色更深。 这新来的南齐美人果然是个有心计的,可惜落于痕迹,任谁也不会将她这只豺狼当作猫儿看的。 荷湖畔的暖阁中,两个绝世美人儿就这么拥裘对弈,好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儿,就在此时,萧妃的侍女轻步上前,附在她耳畔禀了句什么。 「到了?」萧妃纤纤指尖拈着的白子一顿,随即嫣然一笑道:「本宫曾听主公谈及,久闻春山绿水二茶大名,惜却始终未能得尝,今日我父终于代为搜罗得春山茶,这第一泡自然得请主公赏面品评了。」 独孤窈闻言心儿急跳了起来,强抑喜悦之色地道:「萧姐姐,原来主公与姐姐也是爱茶之人。窈儿不才,自小于家中也颇好茶道,这春山绿水茶也略知一二。」 「哦?原来妹妹也是同好中人。」萧妃欢喜地笑了,神情比方才亲切上三分。 独孤窈乖巧地盈盈一笑,「不敢瞒萧姐姐,窈儿陪嫁之中就有这一品绿水茶,也想请主公和姐姐尝尝,不知道方不方便……」 「怎会不方便呢?」萧妃意有所指,唇畔笑意更深了。「今日能得这驰名天下,素有「一钱茶一百金」之称的春山绿水二茶,想必主公一定高兴极了,姐姐也算是沾了你的光,总算能一尝绿水茶的甘醇芳韵。」 「是萧姐姐抬举了。」独孤窈垂眸敛眉,好不谦虚婉约,却掩不住眸底一丝兴奋的势在必得之色。 不管这萧妃是真jiāo好还是假jiāo情,只要她能替自己搭这得见天颜的桥,届时就等着看自己的手段了。 「那咱们走吧。」萧妃微笑道:「主公下朝必经青云廊,那儿恰有一处亭子好风景,咱们就在那儿煮茶烹茶香,主公必能闻香而至。」 「都听姐姐的。」 这是独孤旦头一次踏出寝殿,为此,她付出了极重的代价。 说重,是因为她的长发被迫梳成了久违的风流妩媚斜堕髻,还在上头别了一支金黄灿灿镶珠嵌玉的金步摇,在发间缀了数颗莹润生光的珍珠,脸上的妆粉足有一斤厚,她都怕自己光站着就会扑簌簌掉粉。 这样还不算,尽管此刻是隆冬寒日,她又是一入冬便手脚发寒的体质,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在她身上套了妃嫔在大典之时才需要穿上的七件式胜衣锦裙,最后还围了件暖厚毛绒绒的玄裘大氅 幸好是在宫里,要是在野外,她肯定被人当熊猎了! 「真好真好,这跟主公简直是一套儿的。」伢乐得眼睛都笑眯了,抚掌叫好。 「果真是郎才女貌金玉良缘天上一双地上一对……」 「伢大人。」她脸上盛满无奈,叹了口气。 「不不不,奴下怎受得起主子娘娘的一句伢大人呢?」伢受宠若惊,一迭连声地辞道:「当不起当不起,这、这岂不是要折了奴才的寿吗?」 这位大人,你可以再夸张一点。 独孤旦撑着额头,突然觉得头更重了。果然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手下,连不管不顾不听人言的习惯都一般无二。 「我真的不是主子娘娘,我和主公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她吸吐了几口闷气,忍不住再重申最后一次。 「是是是,主子娘娘您说什么便是什么,您这么低调,奴下们懂得的,主公可都jiāo代过了,呵呵呵呵。」 独孤旦颈项青筋突冒,整个人都要暴走了。 「到、底、去、不、去?!」这五个字是自紧咬的齿缝间一个一个怒蹦而出的。 「诺诺,这就去这就去。」伢缩了缩脖子,不知怎的联想到自家主公发怒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忙陪笑道:「来人,上辇,起辇!」 独孤旦坐上那做工精细造型瑰丽的宫辇后,紧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架扶手,高高悬着一颗心,看着四名侍人精神抖擞气势昂昂地抬了走,个个眉飞色舞,竟像抢着了什么天大好事到手似的。 她越看心里越是没底,要是哪天他们发现自己真不是北齐帝的新宠爱宠,不知会不会呕死? 「独孤旦,你怎么会把日子过成这般模样?!」她喃喃自语,小脸发苦。 宫辇风风光光地自玄北殿抬出去,登时吸引了众人目光,无论是宫里守卫,各殿侍人侍女全都惊得眼珠子几乎要滚下来。 而这些时日来,内宫隐约流窜主公纳新宠入殿的传闻,终于在今日真相大白! 风声流言如chā了翅膀般迅速飞进各宫各殿中,后苑里上自妃嫔下至美人才人,无不个个恨得拧断了帕子,齐心痛斥这个胆敢抢她们男人的贱子! 独孤旦不知自己今天大摇大摆被抬出去绕宫一圈的幕后黑手正在上书房里得意得仰天长笑,她只是觉得这衬着毛皮锦墩的软呼呼宫辇越坐越刺人,尤其众人投来的目光令她头皮阵阵发毛。 「伢大人,」她再捱不住了,侧过身对一旁趾高气昂神采飞扬的伢小声问,「往上书房有没有旁条路?隐密点儿?比较无人烟的?!」 「回主子娘娘的话,我北齐素来光明磊落,唯有大道绝无小径。」伢一挺胸膛,慷慨激昂地回禀。 独孤旦顿时语塞,可疑心越发浓重。 就在宫辇绕过一处水榭,穿过一条长廊,她的目光一僵,小脸霎时冷硬了起来。尽管穿了华丽娇贵的妃嫔衣袍,梳绾起了fù人发髻,她依然一眼就看出了不远处雪亭下的宫装丽人中,其中一人便是她那个「好、妹、妹」。 她纤细的指节用力掐握着鎏金扶手,连扶手上精致的浮雕硌得掌心指尖剧疼也浑然不觉。 再疼,还能比得过眼见仇人在前的椎心恨痛吗? 脑中闪过的是阿娘吐血的幕,独孤窈嫌恶地以袖掩鼻,轻蔑鄙夷地抛下轻飘飘一句:「大娘这么肮脏,来人,打盆冷水替她净净,免得这屋子也给熏臭了!」 独孤旦清澈如玉的眼儿瞬间赤红一片,久积的仇恨怨憎汹涌着就要裂膛而出,可终究,最后一寸理智死死地拉扯住了自己。 不,不得,小不忍则乱大谋,她现在的实力对上身为宫妃的独孤窈,不啻蜉蝣撼树,反而会打草惊蛇,将自己置于不利的必败之境。 「……绕路。」她闭上了眼,咬紧牙关。 伢愕然。「主子娘娘?」 「请你」她胸口剧烈起伏,深深翻搅的是恨也是痛,低哑嗓音已有一丝快抑不住的颤抖。「绕路。」 伢目光复杂地瞥了不远处的萧妃和窈美人,心下自以为恍然,暗藏住笑意哎哟,主子娘娘这是吃醋了。 他就说嘛,自家主公这般昂藏人品,哪个小姑子会不爱呢? 「主子娘娘发话了,还不速速绕路?」伢笑咪咪地催促侍人们。 侍人们忙调转宫辈要往另一头去,没料想雪亭那头已有一名大侍女快步而来,巧笑吟吟地行个膝礼拦住了。 「伢大监有礼。」大侍女是萧妃身边的一等侍女,自有三分脸面,尤其生得眉目如画,嘴儿又甜,北齐宫中都知道有她这一号人物。 「我家娘娘请大监和这位新娘娘过雪亭吃杯茶汤,不知这位新娘娘可否赏光?」 伢脸上笑容不减,眼中已有一丝冷意。「虽是萧娘娘有请,可老奴得婉谢娘娘好意了,主公jiāo办的差事儿不得耽搁,妹姜便回去代为转告萧娘娘,今日风大,不是赏景的好辰光,还请娘娘自个儿多思量三分。」 这是活生生的打脸和警告! 妹姜的笑容难堪地僵住了,心下惊跳得慌,不敢再多言。「诺……诺。」 她强抑骇意地忙欠身做礼,正要匆匆退下,却偷偷瞄了宫辇上那个被狐裘华袍珠环翠绕的娇小女子,心底警意大生。 独孤旦自始至终都保持沉默,静静看着这一切,待那侍女退去后,忍不住衷心赞了句:「伢大人好威风,好气势。」 「哟,主子娘娘,您这么褒奖奴下,可折煞奴下罗!」伢一扫方才的威严,笑得跟只偷吃了油的耗子没两样,喜心翻倒地道:「主公既派奴下来亲迎主子娘娘,便容不得谁惹您不快,无论是谁,一律打将回去无误。」 独孤旦脸上的笑意瞬间又消失了,顿了顿,闷闷不安地道:「他,主公待我这般好,可我们明明无甚干系……他这样,我心里渗得慌。」 「主公待主子娘娘的心意,天地可监。」伢不忘替自家主公添分加数。 她想张口解释什么,却发现任凭自个儿说破了嘴也无济于事,只得垂头丧气地摆了摆手。「唉,走吧走吧。」 「诺。」伢笑嘻嘻,「起辇!」 雪亭那头的萧妃听清楚了妹姜的禀报后,美丽容貌微变,美眸中闪过一丝杀气。「哼,不识好歹。」 「萧姐姐?」独孤窈虽正煮着碧莹莹的茶汤,却随时注意着外界的一举一动。「窈妹妹,」萧妃嫣然一笑,「都是本宫不对,累得妹妹在这儿陪本宫许久,没想到主公今日下朝竟未回寝殿,咱们怕是白等了。」 「萧姐姐言重了,窈儿能在这儿坐陪姐姐赏景吃茶,也是一大荣幸呢!」独孤窈甜笑道。 「不如咱们逛逛吧,纵是不能得遇主公,咱姐妹俩自个儿赏赏这青云廊寒冬红梅的景致也是极好的。」萧妃翩然起身,在众多侍女的环拥下迈开莲步而行,脚下却略显疾快。 独孤窈在其间嗅闻到了一丝不对劲,眸光微闪,「诺。」 这萧妃,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可纵使萧妃赶紧赶,终究追不上抬宫辇侍人们的腿脚,她目光暗恨地直直盯着那远去的宫辇,端坐其上的那个娇小背影,寸寸扎得人眼红生疼。 「那位是?」独孤窈气息紊乱微喘,目光同样望着远处那好不威风的一行人。 「窈儿妹妹,你还未曾侍寝于君前吧?!」萧妃收回视线,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独孤窈胸口一窒,眼神yīn了yīn,脸上笑容几乎挂不住。「是妹妹福分薄,至今仍未有此幸。」 「这后宫向来雨露均分,可眼下……就要变天了。」萧妃自言自语。 独孤窈闻言色变,「萧姐姐,难道是方才那人?!」 「红颜未老恩先断,本宫入宫五年了,再是清冷也惯了。」萧妃叹了口气,「可妹妹这样水灵灵的人物,主公怎就不多加怜惜呢?」 独孤窈不作声,明面上不愿从了萧妃的手段,被人拿来当qiāng使,可暗地里紧握的纤纤指尖已掐破了掌心。 走着瞧吧,这日子还长久得很,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呢! 上书房内,高壑负着手来回踱步,向来沉稳的帝王在此刻竟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心下忐忑,举止无措。 「来人,去看看宫辇怎还未到?」他浓眉紧蹙,喃喃道:「莫不是路上遇着什么麻烦了?」 高壑虽知自己这些时日都将独孤旦护得周密,玄北殿内外围得铁桶般严实,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可是那日他急吼吼地将人抱进宫,自是在宫中投下了一颗巨石,大大翻腾牵动了后苑各方势力。 「哼,一个一个都闲的,尽把眼珠子拿来盯孤了。」他想到这儿就满心不爽,若不是历朝历代宫规所限,还真想把这些个穷极无聊的妃嫔统统抓去练兵。 据闻古越国就曾有一支娘子军,名为「赤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是为传奇。 他摩挲着下巴,开始考虑起这执行的可能xìng…… 「禀主公,主子娘娘到了。」 上书房外侍人恭敬的声音惊醒高壑跑远了的思绪,他身形倏顿,浓眉飞掠过一抹笑意。 「快请。」他喉头发乾,莫名紧张起来,连忙清了清嗓子。「咳,传!」 一个娇媚典雅瑰丽动人的丽影款款而来,在午后略显清冷的冬阳照映下,却显得格外灿烂耀眼,教人心旌摇动,他一时竟看痴了。 独孤旦被他毫不隐藏的炽热目光盯得浑身发烫,背脊窜过酥麻感,呼吸不自觉急促了起来,一颗心跳得慌,怦怦怦地似擂鼓般震耳yù聋。 自己这模样,当真好看吗? 她脸蛋悄悄地绯红了,有些手足失措地抚了抚衣裾,又抖着手摸了摸髻上的金步摇,铮铮纵纵轻击得人心都乱了。 「阿旦,你真美。」他喃喃。 她双颊飞红得更厉害了,结结巴巴地道:「谢、谢谢……」 高壑静静地走近她,低头凝视着她娇羞不安的小脸,胸膛火热激动地突突剧跳着,像是有说不出满满欢喜正要争相挤涌出来。 「若孤封你为贵妃,你,可愿留下来吗?」他柔声地问。 独孤旦心一震,不知该喜该悲地呆呆望着他。 「你我相识时日尚短,可无一次不是dàng人心肠。孤知道你平生大志是经商致富,好教世人再不敢小觑你,然孤可以给你更多,让你站到更高的位置,只要,你答应留在孤身边。」 她怔怔然,心底如翻江倒海,似酸是甜似苦似伤。 留下来吗? 理所当然接受他的好,名正言顺做他的女人,从此是一国贵妃,却也是他众多妃嫔中的一个,然后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从受他爱宠到渐渐门庭冷落马稀,夜夜倚笼独坐到天明。难道她在阿娘身上,还看不足吗? 不,她独孤旦发过誓,这一生不再将自己的命运jiāo付到谁手上,再不任人喜恶、随意宰割。 她眼底的羞怯喜色消褪无踪,起而你之的是一抹怅然和清明,眸光歉然地回望着他。 「你是很好很好的,可我们注定走的是不同的路。」 他刚毅庞有些苍白,随即霸气汹汹地道:「为什么不?难道孤配不起你吗?」 「主公乃堂堂一国君王,是民女蒲柳之姿,鄙颜不堪高攀。」她叹了一口气。 「说些孤能信的。」他紧紧盯着她,眸光锐利危险如悍兽。 她不自禁瑟缩地后退了一步。 他气闷得厉害,却又怕她当真被自己吓着了,只得强抑下狂怒气恼的心绪,深深吸口气,道:「你说,坦白说,孤听着!」 「我不想把毕生生命浪费在同女人争风喝醋斗个你死我活上。」沉默良久,独孤旦终于抬起头来,一脸豁出去的表情,朗声道。 「再喜欢也没用,何况你我之间,也还不到痴缠的地步,何不就此桥归桥路归路,您继续您的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我去挣我的金山银山,做个庸俗却有钱得要命的jiān商。」 况且,她独孤旦还没悲哀落魄到得去抢独孤窈的男人! 「孤在你心里就是个耽溺女色的昏君?」他刻意忽略她那句「你我之间还不到痴缠的地步」所带来的椎心刺痛感,强迫自己专注在她说出的其他理由上。「还有,你要金山银山,孤也都能给你!」 高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疯魔了般,偏偏对这个狠心无情的小人儿舍不下?那些馆俞……肯定是那些馆俞里被下了什么咒! 她望着他愤怒却掩不住一丝脆弱受伤的目光,心下蓦然一疼,有种奇异的怜惜和不舍,在胸口酸酸楚楚地dàng漾开来。 独孤旦眼眶湿了,生平首次感到慌乱无助迷茫。 「对不住。」她嗓音轻颤。「你,当真这般厌孤?!」 她想解释,却知道再多苍白的言词也于现实无用,于是黯然了。 高壑狠狠地瞪视着她,死命压抑下那宛若被人用力拧握住心脏的阵阵剧痛撕裂感。 好,真好,人说世上薄幸皆男儿,谁知道还有更铁石心肠的?他今日可算是亲眼见识到了。 「所以,都是孤一相情愿。」他涩涩地笑了起来,自我嘲讽地道:「罢了,孤堂堂一国君王,要什么美人没有?再苦苦相求相逼,简直是堕了我男儿的大好尊严。」 她呼吸间阵阵抽疼,眸底的酸涩灼热更深,却是掩饰地低下头去,轻轻道:「谢你成全。」 「孤立时命人送你出宫。」他脸色紧绷如石,眼神冰冷,负着手背过身去,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高壑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未这般窝囊难堪过! 他就像是被美色所迷的傻子,蠢得一次又一次被打脸犹不醒悟。 这些时日来他所做的癫狂昏乱之举,几乎无异于那个他平生最恨的先皇一迷恋魏国先后至死不悔,搅得北齐几乎倾覆,最后弃国舍家遁入空门,把一大烂摊子丢给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儿。 幸好,幸好他尚存一丝尊严与理智,幸好她还称不上是祸国红颜! 也许,他还得庆幸她无情地拒了他,省得他日后为她做出更多疯狂可笑的昏君之举。 独孤旦惘然地望着他背对着的孤寂清冷身影,在这一瞬,两人的距离终是回归到了本该隔开的千山万里远。 他的好,他的温暖,她的心动,她的惶惶,都停止在这一步。 无须害怕日后必将面临的恩爱两断,彼此生怨…… 这样,就好。 「您,保重。」她低下头,掩去了眸底那一滴莹然的泪意,默默地拾步离去。待那轻缓细啐的脚步声去远了,高壑挺拔的身躯像是瞬间被抽走了精气神般,微微一晃。 「主公?」飞白再忍不住,闪身膝跪,忿忿道:「那女子如此心硬,如何值当主公待她一腔情意?」 「是孤自误了。」他苦涩地自嘲道,「她早已说过,宁为jiān商不做人妾,总不能逼着人家跟孤疯魔到一处了?!」 「那女子,会后悔的。」飞白为自家睥睨傲世的主公深感不值。 「不得对她无礼。」高壑深吸了口气,脸上最后一丝疲色收拾一净,又恢复了惯常的威严冷肃。「命人多备金帛良yào予她,送至宫外后,便任她自由吧!」 「……诺。」飞白再不甘愿也只得从命。 【第六章】 一日复一日,一夕复一朝。 颜色改平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精神自损消。 胸中怀汤火,变化故相招。 万事无穷极,知谋若不饶。 但恐须臾间,魂气随风飘。 终身履薄冰,谁知我心焦。 曹魏.陈留阮籍<咏怀诗三十三 终于,又是孤独一人了。 独孤旦换上最朴素的宫衫,看着沉重的铜浇铁铸宫门缓缓在她面前关闭,将他和她之间,正式隔开了两个世界。 她脚边有着一只精致的鎏金小匣子,里头是气虎虎的伢置放进去的一百枚金叶子和数瓶宫中良yào,甚至还有一张北齐的正式路引。 他,什么都替她着想到了。 可她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什么也报答不了他,只能走得远远的,从此不再相见,不再扰乱他的生活。 他们本就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啊…… 独孤旦蹲了下来,揭开小匣子,看着里头金灿灿的金叶子和玉润yào瓶子,鼻端不禁酸楚了起来。 良久后,她取过了那方路引置入怀里,小心地将匣子合上,而后捧起走近两名威风凛凛煞气腾腾的守门羽林卫。 「劳烦二位将军,将这匣子转jiāo给伢大人。」她温声开口。 「这」两名羽林卫防备而迟疑地相视一眼,其中一人皱眉问道:「这是何物?」 方才他们亲眼见伢大人领这女子踏出宫门,倒也不敢太小觑怠熳了她。 「请将军们转jiāo给伢大人便知了。」 她欠他的,太多太多,既知不应该,又怎能理所当然的受着? 两名羽林卫眉头紧皱,犹豫了片刻,终究接过。 「谢谢你们。」她感激一笑。 「呃,不、不谢。」两名羽林卫有些手足无措。 在夕照寒风中,独孤旦拢紧了厚厚棉袄子,虽是弱不胜衣,却仍坚定地直单薄腰背,一步一步地踏入暮色中。 相对独孤旦的孑然一身,北齐后苑此刻正为「主公新宠」离宫的消息而欢声雷动,喜气洋洋。 「好,太好了!」萧妃吁出了长长的一口气,欢喜得忘形起身拍手笑了。「原来本宫是白担心了。」 「是呀,娘娘。」妹姜笑道:「那女子不过就是一庸脂俗粉,这不,还受宠不到十日,果然就惹得主公厌弃逐出宫了。」 「本宫就知道主公不是那等贪恋美色之人。」萧妃嫣然而笑,洋洋自得地道:「这后苑之中哪个不是有背景有身份,这才得主公略略青睐一二?」 「很是很是,想她一个小小的贱子就想凌驾众芳之上,也不自个儿照照铜镜,瞅瞅自己是什么阿物儿?」妹姜凑兴儿地道:「娘娘,如今后苑唯您为尊,这皇后之位非您莫属,想必太宰大人也乐见其成的。」 「噤声!」萧妃脸色一冷,斥道:「这等大事岂是你一下奴可置喙得?是本宫太宠你,让你都忘了自个儿是什么东西了?」 「妹姜该死!妹姜不敢!」妹姜吓得忙跪倒在地,两股战战。 「请娘娘饶恕奴下无心之过,奴下、奴下再也不敢了。」 「再敢大放阙词坏本宫清誉,让主公误会本宫一心计较后位,你就等着本宫收拾你吧!」萧妃哼了一声,大袖一扬。「来人,拖下好好饿上三天,败败火清清肚肠,省得她连脑子都不清醒了。」 「诺。」侍人侍女训练有素地上前拖了人就走。 妹姜不敢再求情,强忍着惊恐和泪意,只得猛在地上磕着头,乖乖地受罚去了。 萧妃神情yīn沉。 这皇后之位自然迟早是她的,可在这之前,还得步步谨慎,小心再小心。 就在此时,殿外响起一声喜悦传弃:「吾皇主公驾到!」 萧妃又惊又喜地站了起来,急急迎上去。 「拜见主公。」她端庄中带着三分娇媚,声音柔得似能滴出水来。 心情沉郁恶劣的高壑在见到她充满欢色崇拜的目光时,闷痛苦涩许久的胸口似是稍稍纡解了不少,不说旁的,光是帝王尊严和男xìng自尊心都大大得到了酣畅满足。 「爱妃请起。」他破天荒地伸出手扶起她,仿佛想逼迫自己将那个冷血可恶的小身影逐出脑外般,刻意将面前身材丰润瑰艳诱人的萧妃扯入怀,二话不说就拥着往内殿而去,翻云覆雨…… 想他高壑,堂堂帝王之尊,昂藏大好男儿,多的是各色美人争相邀宠,竞相把一颗芳心捧到他跟前,他至于可怜到要苦苦乞求她的回眸垂青吗? 哼,她不稀罕,他有得是人心疼! 冬尽春至,在帝都城外的七里亭处,有间原做野店茶铺子之用的两层老宅被改做了客栈。 这客栈的特点卖得便是乾净,厢房乾净,床铺乾净,连楼下大堂也打理得乾乾净净,简单摆上几张矮案,蔺草编就的跪垫,没有挂字画也未曾摆青铜器物装点,反而是一案置一个瓦罐,上头chā着清新的野花野草,端的是野趣宜人,令人观之心胸为之一畅。 客栈里当家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还雇了个大娘下灶房卖些炊饼、包子和茶浆,东西虽少,胜在新鲜劲道适口,价钱又便宜,三个五铢钱就能吃个饱。 二楼厢房共有五间,一晚五个刀币,多半供入夜赶路却来不及在城门关闭前入城的客商和贩子、农夫们歇脚,生意颇好。 那少年东家自称丹,人人都唤他丹哥儿。 这天清晨,又送走了一批匆匆忙忙赶着在城门开启入城的客商,丹哥儿独孤旦抹了抹额际的汗水,舒了口气,露出愉快满足的笑容。 趁着客人都吃饱喝足走光了,她回到楼上细细地打扫起几间乱成一团的房,而后抱着重死人的床褥到后头水井处卖力揉洗起来。 因为雇来的大娘腿脚不便,灶头上的活儿却做得极好,所以她便让大娘专司吃食,打理大堂、楼上住宿的部分就自己全包了。 尽管初初开春,却仍是春暖还寒时分,尤其是井里汲上来的水冰冽刺骨,她边洗边抖着,好不容易把一堆床褥全洗净拧乾了,高高地挂在后头架起的毛竹竿上。 匆匆吃完了炊饼泡浆的午饭后,她又推着小板车到邻近的村落里买店里所需的粮食菜ròu。 村落里的庄稼人也有帮着人家挑菜送ròu到店头的,可一担就得多上一刀币的走路工,她在心里盘算了会儿,还是咬牙自己拉小板车去拖菜运菜了。 大富由天,小富由俭,所以她把手头上的每一文钱看得比命还重。 累是累,苦也极苦,可是这种靠自己双手挣来的银钱、赚来生活才叫踏实。虽然偶尔在夜静时分,她也曾几度辗转反侧,脑中不自禁浮现他的一抬眉一扬笑,他的种种霸道却体贴之举,想着想着,她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了笑,心窝处格外的暖。 可是,每每笑着笑着,她眼眶就渐渐酸涩得泛起水雾,呼吸也变得缓慢沉重。傻阿旦……既是爱不起,那就该彻底忘个乾乾净净。 就像,就像他俩从来不曾相识过,也从来未曾靠彼此那么近过。 独孤旦倚着堆满萝卜大白菜的板车,小手紧紧捣着左胸口,那儿怎么变得空空dàngdàng,好像再捣也捣不暖了? 好半天后,她才终于像还魂了般,踩着略显虚浮的脚步,继续拉着小板车往客栈方向走。 日已黄昏…… 「待我看看这几日都挣了多少钱。」把菜全扛进灶下给大娘后,独孤旦努力振作精神,故作欢快地自言自语,在一张矮案前盘腿坐了下来,兴兴头头地认真算起了帐。 「昨晚就挣了二十五枚刀币、三十铢钱,再加上前两天向老赵爷盘的那批好皮子,昨儿转手卖给了南下的客商,共得我看看啊,一片金叶子又五十七枚刀币,太好了,果然还是买卖来钱得快呀,咳咳咳咳咳……」 独孤旦笑容甫起便一阵剧烈呛咳了起来,咳得胸口老疼老疼的,冷汗湿透了背心。 「丹哥儿,你又咳得厉害了?!」在灶间忙着的大娘跑了出来,老练熟手地端着碗一直熬在灶上的浓浓的姜汤,小心地递到她嘴边。「唉,叫你给大夫瞧瞧硬是不肯,就算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法,这钱有身子重要吗?」 「大娘,咳咳,谢、谢谢您了。」她咳得涨红的小脸都能反而惨白,却像是早就已习惯了,在稍稍止歇之际,忙灌了好大一口姜汤入喉。 「我没事儿的,咳咳,开春已经好些了。」 「依大娘看你这症候不像是受寒的,」大娘满眼关切地看着她,「要不,还是明儿个赶紧进城给个好大夫诊治诊治吧,你还年轻,身子骨落下病根儿可就不好了。」 「不行的,明儿晌午罗那儿有批货要来,咳咳咳,王大爷答应了让我先挑的。」她想也不想立刻摇头。 「听说北罗那儿的野山参极便宜,王大爷既然给了我这个情面,容我比坊间市价低上两成选买,我怎能言而无信呢?」 「可是」 「大娘,您放心,咳咳!我多喝两碗姜汤就无事了。」她三两口将姜汤一仰而尽,对着大娘讨好地笑道:「劳您再给我添上一碗吧。」 「唉。」大娘无奈接过空碗,嘴里叨叨絮絮去了。「看来还是得早点儿给你相看个好姑子成亲,这男人一成亲有娘子管束,就不会这般糟踢自己身子啦!」独孤旦听得哭笑不得,却也解释不得。 她把拿来记帐用的粗棉布卷起,塞回衣襟间,忽闻外头马声嘶鸣 咦?马? 普天之下,举凡客商贩夫走卒代步之用多为驴车牛车,马若非军事之用,也就是有钱的高门大户人家才用得起了。 「难道今晚有大生意上门了?」她一喜,忙急急起身往外迎去,却在看到门外沉沉暮色下的几名高大男人时,不禁僵住了,脑中一阵空白,下一瞬想也不想地火速回身往灶房方向冲去。 天老爷呀,难道我的霉运不是已经耗尽走光了吗?今晚又来上这么一出到底是想怎样啊啊啊? 「大、大娘……」独孤旦气息狂乱,结巴道:「外头有、有客人来了,可我,咳咳咳……咳得胸口疼,我想去躺会儿,便、便劳您出去帮忙接待客人吧?!」 手上端着热腾腾姜汤的大娘一愣,「呃,啊?好呀,那你快去躺躺,这儿有我呢!」 「还有,如果他们要用饭就好好招待,如果是要住房就说、就说……」她急得热汗都飘出来了。 外头已经有人在喊:「店家!店家在不在?!」 独孤旦急促地吞了口口水道:「就说都满房了,知道吗?」 「可咱们楼上房间都空了,没满房呀!」大娘一脸迷惑。 「总之就是满了,而且满得不能再满!」她小脸都狰狞起来了。 「满了满了满了。」吓得大娘连忙点头如捣蒜。 独孤旦随即自灶间的小门绕到后门躲进了自己房间,拉上大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盖得严严实实,连根发丝儿都不露。 她知道自己这做贼心虚的模样很蠢,也说不定人家早就把她给忘到天边外了,就她还在这里傻躲,丢也丢死人。 可,她就是怕。 怕他认出她,更怕他……看见她时,流露出的是冰冷无视的陌生眼光。 「独孤旦,你真是可悲到了极点,你没救了。」她蜷缩在被里,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昏昏沉沉间,不知辰光流逝多久,当独孤旦惊醒时,外头已是漆黑一片,可素来入夜就静谧无声的客栈却传来阵阵铿锵响声,隐似刀剑jiāo击 她悚然大惊,翻身坐起,顾不得再隐匿踪影便急急穿上鞋往外冲去! 有无数黑影在大堂内激烈jiāo战,刀光剑影寒意杀气凛凛迫人而来,她脑袋里窜过的头一个念头便是「逃」,可是、可是大娘呢?大娘到哪里去了?她老人家有没有及时找地方躲?还是……还是…… 慢着!那那他呢? 独孤旦小脸在昏暗的夜色里惨白成一片,她极力睁大了眼想要辨认清楚,那飞来飞去的黑影里有没有她认识的熟悉高大身影? 缩躲在门边,手脚虚软的独孤旦死命咬着唇,脸上布满恐惧的泪水,拼命忍住惊恐的惊叫声,心跳急快如擂鼓。 老天爷,她再不怨怪自己为什么倒楣到开间小客栈都能遇到凶杀寻仇,也绝不心疼那被斩得七零八落的矮案杯碗了,她只要他没事,她只愿他们平安无事…… 蓦然间,她眼角余光终于捕捉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高大威猛身影,他正被五道黑影围住,却仍游刃有余地出剑迎战斩杀中。 她高高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跳回胸腔内,强捺着忧心忡忡,焦急的努力寻找着大娘的下落。 可尽管高壑身边有三名大宗师和飞白相护,然今晚敌手显然是有备而来,几乎都是大宗师级的死士,源源不绝扑袭而入。很快的,大堂内尸体堆积如山,厚重腥臭的鲜血充斥在大堂里,独孤旦胃底阵阵翻腾,险些抑不住就要呕吐出来,她死死地用袖子捣紧嘴巴,不许自己在此时添乱。 飞白手中剑迅速划破一名死士的喉咙,接着反手捅进了另一名冲来的死士肚腹,登时肚破肠流地泄了一地,但他面不改色地疾声道:「主公,您快走,臣等断后!」 「要走一起走!」高壑手中持着厚重锋利的春秋名剑「巨阙」,挟带雷霆万钧之势斩下了一名死士的头颅,刚毅脸庞扬起一抹噬血的狞笑。「况且,孤还没杀够呢!」 五名围攻他的死士陆续命丧当场,素有「冷面战神」之称的高壑,一身沉沉可怕的杀气重重压迫而来,大堂内仅剩的二十数名死士寒颤难禁,可外头凄厉的短笛声又逼促响起,随即涌进的是另一波疯狂攻击,死士们眼见援军到来,不由士气大振。 「主公!」飞白冷厉的嗓音里已有一丝的颤动和哀求。「您速撤,臣等方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说什么屁话?」高壑一咬牙,眸光腾腾杀气横溢。「有孤在,会能允得你们有和人同归于尽的一天吗?」 「可主公,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势险恶」 本该前来护驾支援的暗影们定是被人阻在了半途,敌方阻得便是这一时之机,想趁他们君臣五人在客栈里战至力竭无援时,下死命全力剿杀! 「第三波来袭死士远比第一、二波少上十人,可见他们的人也死绝得差不离了。」三大宗师身上伤痕累累却仍斗志昂扬,其中一人拼着下肋受了一剑,却也算清楚了第三波死士确切人数,噙着满口的血咧嘴一笑。 「禀主公!咱们能胜!」 「好家伙!好样儿的!」高壑浑厚笑声威震如雷,豪气更盛。 「飞白可听见了?咱们君臣五人今日就杀人痛快!」 「诺!」向来以护主公为第一使命的飞白深吸了口气,冷眸精光乍亮,大笑一声。 在沉沉夜色里,独孤旦看得热泪盈眶,激动震撼感动万分。 好君王,好汉子,他果然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 渐渐地,死士的断肢残臂随着血ròu横飞四溅到尚壑和飞白及三名大宗师身上也添了无数伤口,终究气力逐渐耗尽,握剑的手缓缓慢滞了起来。 可是死士还有三十数名,见他们露出力竭疲态,更如饿狼疯虎般齐齐扑杀上来! 独孤旦再也忍耐不住了,她抹去满面泪水,悄悄出了外头,趁着夜色将一桶的火油顺着客栈老宅外墙泼洒,而后矮着身子摸到灶间掏出一支仍燃烧着的柴火,开始四下点火。 烈焰腾起,滚滚浓烟密布,大堂内决战拼杀的两方人马登时愕然大惊! 独孤旦用湿布掩紧口鼻,也顾不得是不是会被人在夜色里乱刀砍死,在火雾中拼命爬近了那个高大威猛的熟悉身影,在黏稠腥臭的地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个小小的铁环扣,她奋力一拉,对着已连成同一阵线斩杀敌人的北齐众人尤其是高壑大喊一声:「跳!」 黑暗中,高壑一双锐眸愕见那个瘦小却绝无法错认的单薄身影,不敢置信地一阵狂喜,脚下有一刹的发软。 是,阿旦吗? 见那高大伟岸的身形竟一反常态地傻愣在原地,独孤旦心急如焚,不管不顾地扑过去,死命扯了他衣角就往地道跳! 飞白和三大宗师互觑一眼,喜色横溢,默契十足地横剑挡住了以死拼缠、同归黄泉的死士,而后两名宗师紧随跃下护驾。 他和另一名宗师断后,就在烈火将大堂烧得犹如炼狱时,飞白大袖一扬,shè出一波袖箭,在死士们闷哼惨叫声中,两人迅速跃入地道口,不忘在最后一瞬闭上地道入口,并以剑封卡住内锁环扣。 中庭杂树多,偏为梅咨嗟。 问君何独然?念其霜中能做花,露中能做实。 摇dàng春风媚春日,念尔零落逐寒风,徒有霜华无霜质。 南朝宋?东海鲍照<梅花落 灼热的大火与浓烟无情地吞噬着逃生无门的死士们,闷窒的地道泥味和尸体焚烧的气味不可避免地窜入地道中,独孤旦的小手冷得像冰,剧烈地颤抖着,却紧紧握着他的大手,带着他往唯一的出口跌撞逃去。 这条窄小地道原是野店茶铺老板挖出的地窖,冬时拿来储存粮食大米萝卜白菜及腌渍野味之用,等易主后,向来无甚安全感的独孤旦就从地窖里又挖了通道,尽管不长,却能够通往七里亭后方小林子里的山神庙。 在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里,浓浓的血腥味夹杂着急促的喘息声,本应是场令人厌恶的梦魇,高壑却觉得浑身的伤都没了半分痛感,鼻息间只嗅闻到她身上混着汗水的幽幽女儿香气,如置繁花盛开,暖风袭人,空dàng多时的胸口温暖充盈踏实了起来。 就好像,某个极重要的东西终于失而复得…… 「阿旦。」他低低唤道。 独孤旦一震,本能就要缩回手,却被他的大手死死握紧。 「为什么要救孤?」 不是想与孤划清界线,从此两忘江湖死生不见吗? 她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才声音低微地道:「客倌认错人了。」 尽管压粗了喉咙发声,却又如何消磨得去她早已烙在他心头的,那娇软清脆的熟悉嗓音? 「阿旦,」高壑忍不住叹息,眼神黯然。「让你承认心里有孤,就这么难吗?」 她心口一酸,咬紧下唇,决心不再多说一字。 救他是本能,甚至为了他,不惜把花了数月功夫积累的心血和安身之处付这一炬……她并不后悔,可若是与他再纠葛下去,她怕自己早晚有悔恨莫及的一天。 正因为太过清醒,所以她知道自己爱不得他也碰不得他,可恨命运偏偏捉弄人,却好似要迫得她非往绝路上走不可。 客栈烧火了,她所有的财帛存银全没了,现下可说是身无分文,往后的路,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她至今仍不敢去想。 「阿旦!」他语气有些焦躁。 她猛然挣扎起来,他只得压抑下胸口的翻腾躁动,柔声好气道:「好好好,孤不逼你,你、你别乱动,这地道黑,还是孤牵着你,免得摔了。」 独孤旦想嗤笑,却又被莫名上涌的酸楚泪意哽住了,心下一阵涩甜,端地又暖又疼。 明明是无双霸主,冷面杀神,可总是待她这样好,几是百般温柔……心底那堵筑得稳当牢固的高墙,怎禁得起这一回又一回的消蚀瓦解? 他不管她回答不回答,自顾欢喜地紧攥着她的手不放,若非怕她生气,都想索xìng将她抱在怀里走,免得万一摔着绊着了,自己还得好一阵心疼。 高壑现在胸膛满满鼓涨着的都是欢快喜悦,虽然他向来对儿女私情迟钝到后宫怨声载道,然此刻再是硬如千年顽石的脑袋也想明白了,若阿旦待他无心无情,又怎会冒着xìng命危险来救他? 话说回来,她怎会在这小客栈里?客栈那位招待他们一行人的大娘,明明说自家少东是个男的。 他满溢笑意的眸子锐利起来,在黑沉沉的地道中依然看清了她的一身男子装束,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恍然。 咳,小人儿是扮男人扮上瘾了吗? 还是在她心里,只要能靠双手挣来金银之物,就算要她吃苦受罪也浑然不当一回事? 她不觉苦,高整却觉得心肺子都像被什么活生生勾绞得寸寸抽疼了。 这么固执如小拧,可偏生打不得也骂不得…… 他不觉呼吸有些粗重,一时间真想一掌劈错了她,就这么扛回宫中天长地久地拘管起来,教她一步也不得下他的龙榻等等,如果让她忙着生一个又一个孩子,她是不是就没心思再想着做jiān商挣金银,更不会动不动就要同他切八段,恨不能山高水长江湖不见了? 他眼睛倏然亮了起来。 独孤旦始终头低低,后颈却不知怎地寒毛直竖,总感觉到身后那男人瞳眸灼灼,眼放狼光,绿幽幽得吓人。 她硬着头皮加快脚步,头一次暗想自己没事干啥把地道挖到山神庙去?挖近一点不好吗?就后院井边不行吗? 不管了,反正等出了地道,到了山神庙她就走人! 后面那颗煞星那么大颗,她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就在高壑和独孤旦各有心思,各自思量的当儿,飞白和三各大宗师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统统用上了龟息功…… 他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也没有人在…… 终于到了狭窄地道的尽头,独孤旦自破旧山神庙里的供桌下推开了上头压着的大蒲团,钻爬了出来。 外头靛青黑紫的天际渐渐呈鱼肚白,而后曙光乍现。 站在寂静清冷的山神庙门口往外看,还能看见树林子那端滚滚的黑烟。 她呆望着那个方向,那个原本可以被称做家的地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高壑小心翼翼地护守着她,将她拢纳于自己只要微微伸臂就能将人拥入怀的距离,却没敢真的就冒失莽撞地碰触她,因为她脸上茫然凄凉的神情,看得他心都绞成了一团。 「对不起,都是孤的错。」他低声下气地道歉。 独孤旦恍惚地望着望着,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寒颤,猛然回过神来,忘形地紧紧抓住他的手。「大、大娘呢?!」 大娘该不会真的真的 是不是……是不是原来她就是个不祥的人,她就是个不祥的厄运灾星,所有亲近她的人都会横遭不幸? 先是阿娘,然后是险些丧命的虎子,现在又是大娘……还有他。 如果不是她霉运祸人,他好好一个一国之君怎么会没事在外投宿都能遇上死士疯狂追杀 独孤旦小脸惨白得再无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怔了片刻,终究再抑不住地失声痛哭了起来。 下一刻,那温暖强壮的胸膛紧紧将她纳入怀中,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急急哄慰了起来。 「她没死也没事,真的真的,孤知道有人跟踪,这才设下诱敌之计,早在那位大娘将我们迎进客栈后,孤便命人将她送离开了。乖乖,你快别哭了……你、你哭得孤心都乱了……」他手忙脚乱地拍抚着她的背,却在触摸到掌下消瘦单薄的脊骨时,心越发绞痛了起来。「好阿旦,好乖乖,只要你不哭,要什么孤都给你」 「大、大娘没死?」她抬起泪痕斑斑的小脸,哭到抽噎打嗝。「真,嗝,她真的没事了?」 「是,孤向你保证,她真没事了。」 「那,那……」她傻傻地仰望着他好半天,忽然又哇地一声,嚎哭得更凄惨了。 「为什么就我那么倒楣啊?桂……呜呜呜……你、你有没有良心啊?你记得送大娘、送大娘走,怎么留我在屋里等着被人砍?哇」 他的一颗心都要被哭碎了,手足无无措地紧紧拥着她,见怎么哄也哄不好,不由病急乱投医地望向了飞白和三大宗师。 他们四人倒抽一口凉气,纷纷背过身去假装四下观察山神庙内外。 高壑气得浓眉倒坚,可怀里小人儿哭着哭着又死命要将自己推开,他忙将她箍环得更紧,连她小脚踹得他腿骨隐隐生疼也浑不当回事。 「放开!」独孤旦哭得跟花猫似的,忿忿然地仰头狠瞪他。「放不放?放不放?」 「你继续踹吧,孤不闪不躲。」他低头凝视着她,无奈中透着一丝掩不住的宠溺。 「至多,孤将来瘸了,你来当孤的拐杖便是了。」 「你你」他还「威胁」她?他还好意思威胁她? 见她气得小脸都白了,他登时噤声不敢再言,可铁臂还是霸道地圈着人不放,一副「孤任打任杀今日就是赖到底了」。 「我、我」她真恨不得一口咬死他。「我上辈子到底是欠了你几多钱,这辈子你要这么来追我债?我客栈都烧了,再没半毛钱了,你还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素来高大威猛的战神此刻无辜地眨着眼睛,yù言又止。 「说啊你!」她气到又狠踩了他脚背一记。 高壑不敢承认她的小脚丫子那丁点力气就跟蚂蚁咬似的,生恐再惹恼了她,只得配合地假意低嘶了一声,呐呐道:「疼。」 独孤旦气恨恨地瞪着他,第二脚却怎么也踩不下去了,只得恶狠狠地呸了一声。 「该!」 「好阿旦,你听孤说,孤并非视你xìng命如无物。」怀里小人儿总算不再挣扎了,他松了一口气,忙陪笑解释道:「实是孤不知在房中那少东就是你,只想着你年少力强,若是听见动静必会机警自逃了去,却万万没想到」 「总之就是我倒楣。」她鼻了又酸溜溜了起来,闷闷地道。 「是孤连累你了,你还救了我们君臣数人之命,孤定会好好报答你的。」他眸光诚挚地瞅着她。 「救人是我自愿的,火也是我自己放的,我能为自个儿做的事负责任。」她吸了口气,摇摇头,神情疲惫而意兴阑珊。「你们走吧,往后只要远远见了我就请速速绕路走,算我求你了。」 她再有多厚的本钱和多韧的小命都禁不起这么一次两次的折腾啊! 「你跟孤回宫。」他凝视着她,沉声道。 她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瞪着他。「说啥?」 「孤不会碰你。」电光石火间,他脑中飞快冒出了个念头,脸上表情更加严肃正经,慨然有力道:「在你接受孤之前,孤决计不勉强你,只要你能留在孤身边,孤可以……可以任你做自己最想做的事,你爱经商便经商,孤给你不是,是孤先质佃你本钱,待你日后成为天下第一富商,你再连本带利还孤便是了。」 她从一开始的濒临zhà毛到神色yīn沉,最后面露思索…… 小人儿沉思的模样令他心下渐松,嘴角笑意勾扬了起来,嗓音更加低沉诱惑,字字句句越发打动人。「我们之间就先不谈私情,只说公利。孤记得你曾说过,待你日后大事得成,少不得孤的军饷还得同你商借。孤想过了,此言极有道理,如今天下划分南北二朝,诸国据疆称霸,战事随时有可能一触即发,孤,确实需要你。」 独孤旦闻言一震,仰望着他,丰润唇儿微启,小小声地问:「你……真的需要、需要我?」 「是,孤需要你。」 她心窝顿时暖洋洋dàng漾成了一片,傻笑半天忽又警觉地拉回理智,强调道:「是需要我的钱。」 高壑好想叹气。自己可是权倾天下的一国霸主,国库私库盆满钵满,不过非常时期用非常战术,只要能哄得小人儿留在自己身边,就是扮作一回小自脸,吃吃软糜又有何妨? 「是,孤需要你的钱。」他头点得更沉痛更无奈,可一想到小人儿就要像甜美鲜熟透了的果子坠进自己掌心里,心底的郁闷登时一扫而空,嘴角笑得更欢了。 但正因为他笑得太过愉快忘形,独孤旦脸上开始浮现狐疑之色。 等等,她怎么又被他给绕进去了?重点是借不借钱吗?重点是她太没把握待在他身边而不动心,又太有把握若是动了心她就是个死! 「还是算了。」 高壑的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容瞬间僵住,几乎是气急败坏地低低吼了一声。「为什么?」 「进了你的后宫,看着烦。」 她是疯了,刚刚才会有一度认真想要答应他提出的丰厚诱人提议。 想当初自己离开北齐宫,不就是不想再跟他和他的后宫众美人有什么牵扯吗?高壑哑口无言了很久很久,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迟疑而不解地问:「看什么烦?是宫里摆设令你不喜吗?孤可以让你全权作主的,回去后立时命人开了皇库,里头奇珍异宝应有尽有,举凡你看上的统统都搬了去,想怎么摆就怎么摆,好不?」 奇珍异宝……应有尽有……统统搬走……唔,好心动…… 她内心强烈挣扎了三个呼息的辰光,最后还是理智打败了贪念,忍痛地摇了摇头。「不。」 「为什么不?」他强忍下在「为什么不」前面添上「他娘的」的失控咆哮,可话能忍,火bào怒气却忍不得,充满浓浓阳刚男人味的脸庞一黑到底,颈项青筋暴怒。 她瑟缩了下,嗫嚅道:「不想就是不想,我、我怕烦。」 「谁敢烦你,孤劈了他!」 独孤旦见他脸色铁青又涨红到像是快中风,只怕自己要是不给他个清楚明白的痛快,说不定堂堂北齐帝王今儿就要当场殡天了。 「我才不要跟人共侍一夫,就算是假的,就算同处在一宫之内,看着都烦!」她也豁出去了,小脸高高昂起,骠悍煞气冲天。 「没错!我就是个贪财小气心胸狭窄fù德fù言fù功统统欠奉的自私鬼,谁叫我温良恭俭让,我就跟谁翻脸!当年我阿娘就是死在我阿爹宠妾灭妻的手段上,我独孤旦发誓这辈子绝不跟想坐拥齐人之福的男人有半毛干系!现下你统统知道了,你可以死心了吧?!」 原是宁静的山神庙现在更是静得针落可闻。 飞白傻了。 大宗师们呆了。 高壑一脸错愕地盯着她,像是她刚刚头上长出角来,角上还冒出了一朵花。是一种……看怪物的眼神。 她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灼热得生疼,却连半点泪意也无。 痛到极处,连泪水都是灰烬。 是,她独孤旦就是与这世间格格不入的一个人,她恋慕的、眷盼的,都是不可能实现的镜花水月…… 这世上没人能做到,也没有一个女人能得到。 既然如此,又多说何益?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胸间疼得就要裂开了,却莫名又有种想笑的冲动。其实这样大逆不道、悖世违lún的话,她早就该说出口了。 仿佛历经了长长的一生之久,高壑终于开口了。 「你要你的男人一生无二fù,你这是……认真的?」 她喉头严重堵塞着,心口越发炽热烧疼得厉害,闻言咬唇,毫不迟疑地重重颔首。 「是。」 「孤是帝王。」他声音沙哑。 她真的笑了,乾涸的眼眶渐渐有泪,不再有半点火气,轻声道:「所以你看,我一早就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若孤许诺你,一生最宠你呢?」他眸光幽深而严肃。 独孤旦心大大一跳,眼睛亮了起来,却在下一瞬间又黯淡寂然了。 「最宠?是啊,对男人而言,这已经是最了不起的承诺了吧?」 「你不信孤能做到吗?」他不服气。 「一辈子那么久,不要做出你明知自己做不到的承诺。」她苦涩地笑了笑。「且,我要的是一生只忠贞、宠爱我一个人的男子,同样的,我也会倾尽一生所有去爱他敬他,白首相守,生死相随……」 他一双浓眉死死打成了结,想也不想地道:「你要的那种男人,这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 「是啊,」她自嘲地一笑,故作轻快地一摊手。「所以我认命了呀,这辈子只要好好挣来金山银山,为我阿娘和自己扬眉吐气便好,将来老了若怕没人送终,再到善堂抱养个娃子认在膝下,日后有人上香就好了。」 他都快呕出三升黑血了! 这、这还是女孩儿家家说的话吗? 亏她还把如斯凄凉的晚景描述得恁般高兴,高壑真不知道她脑子哪来这些瞎七杂八的鬼东西? 他刚刚光听心都快要给拧碎了,偏她还自顾自地说得天经地义,就知道女人不能宠! 都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就是对她太好xìng儿了,万事都由着她,结果惯出了这一门子孤心牛拐的怪脾xìng! 「一句话,」高壑脸色一沉,横霸的帝王之气煞腾腾而来。「要嘛,你乖乖跟孤回宫,孤什么都顺着你;要嘛,孤打昏了你扛回宫,你什么都由着孤。自己选一个!」 她呆住了。「凭、凭啥啊?」 「就凭孤是北齐帝!」他瞥见她就要暴跳如雷,心一虚,吐出话仍是霸气十足。「还有你救了孤,孤可不是那么不晓事的人,孤就吃点亏,以身相许了,再敢说不要,信不信孤在这里就先把你给办了?」 「你你你」 「没意见就由孤作主了!」他眉眼灿烂如朝阳,朗然长笑一声。「来人!摆驾回宫!」 主公好棒!终于搞定!万岁万岁万万岁! 飞白和三大宗师几乎欢呼出声,迫不及待围了上来,就只差没把自家帅得没边的主公捧起来往上抛了。 五个大男人完全没人发现在场的唯,一个小姑子脸色由青转红,最后是发黑…… 【第七章】 吾家有娇女,皎皎颇白皙。 小字为仇素,口齿自清历。 鬓发覆广额,双耳似连璧。 明朝弄梳台,黛眉类扫迹。 浓朱衍丹唇,娇柔语若连琐…… 西晋.临淄左思<娇女诗 他娘的!做皇帝好了不起的吗? 独孤旦气呼呼地在龙榻上跳跳跳,狠命地踩了个乱七八糟一塌胡涂,若不是玉枕太过价值连城,她舍不得摔,恐怕也早被砸了个碎满地了。 这样霸王硬上弓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到底有没有在听人说话?都说了她不稀罕跟一堆莺莺燕燕争风喝醋共侍一夫,还把人抓回宫里到底是想怎样啊? 她一想到自己被扛大米似的倒挂着就扛回宫,一回到他的寝殿就看到伢大人那笑得意味深长的圆圆脸,主子娘娘您就别做垂死挣扎了哟呵呵呵呵真是呕死个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装腔作势yù擒故纵,有谁会知道她一口老血都快喷出来了! 「好好好,这是你自找的,」她一屁股重重坐回龙榻上,浑 圆的胸脯气得起伏不定,咬牙切齿道:「信不信老娘搅得你这后宫天翻地覆鸡飞狗跳?」 「那你就把孤这后宫搅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吧。」 那个始作俑者眉飞色舞地大步而来,身上仍是上朝的玄龙袍玉冕冠,端的是高大英俊尊贵慑人,偏偏得意非凡的灿烂笑容十分刺眼,独孤旦恶狠狠地怒视着他,再一次暗恨自己为什么救人救到把自己一生幸福都给搭进去了? 「哼!」她不爽地别过脸,看也不看他。 她的小模样儿却逗乐了他,高壑只觉心酥麻麻痒兮兮的,都是被这个小人儿给撩拨的。哎,抑也抑不下,藏也藏不了,堂堂帝王成天一想到她就傻笑,他也都认了。 「好乖乖别恼了,孤跟你赔罪,任打任罚,好不?」他腆着脸凑到她面前,深沉邃亮的眸了盛满浓浓笑意。 堵得她一口闷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又被他柔声好气地搓揉着半点办法也无,半晌后,长长憋着的那口气不禁化成了一声满是无奈的叹息。 真真是冤孽啊…… 「你且安心把自己jiāo给孤,往后便由孤宠着你护着你,一生不离不弃。」他不敢唐突地将她揽入怀里,只得小心翼翼地捧起她一双小手,牢牢握在宽大温暖掌心里,低声道:「阿旦,你得学着信孤,况且孤答应你的事几时没做到过了?」 「你当初还答应放我走的。」 「孤放了呀,」他眨了眨明亮的眼,故作讶然。「所以孤没有食言,后来是老天见怜你我,兜兜转转又让咱们碰上了,这是缘分,命里注定,非人力强求来的,所以你不能为这个生孤的气,孤是冤枉的。」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的? 还有,他以前不是个冷面冷口的冷面君王吗?是几时变话痨的? 这不合理! 独孤旦下巴都要掉了,满脸惊呆地傻望着他。 明明以前都是她嘴皮子伶俐,能把他绕得云里雾里的,怎么现在……现在……苍天啊,还让不让人活了? 「好乖乖,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高壑满眼怜惜关切地看着她。 话都给你说完了,我讲个屁啊?还有台词吗?独孤旦没好气暗忖。 「你要什么,嗯?!」 「……」 「好阿旦都说给孤听,只要你要的,孤都允你。」 「……」 「还没想到要什么吗?!」他声音温柔如水,高大身躯却是一来二去渐渐蹭到了她身边,趁着她发傻发愣的时候,把人抱上了自己大腿上坐好,心下暗暗愉悦欢爽。 她呆滞的脑袋瓜子渐渐恢复运转,看着他刚毅迷人的脸庞尽是讨好,登时一口气又往上冲,脱口而出:「我要当jiān妃!」 「唉?」他一怔。 「是你说任我把你的后宫搅得天翻地覆鸡飞狗跳的,」独孤旦哼了声,小脸皱得跟老头子似的,显然仍旧不爽,余怒未消。 「那好,我要当宠妃,还是那种最jiān最jiān的宠妃,把你迷哄得团团转,什么好的贵的统统都捧到我面前,我还要踩你后宫里那些嫔啊妃啊美人什么的,叫她们惜命的趁早领笔厚厚遣嫁金各自归家,若是不想要命的只管上来找麻烦,我可不客气!」 高壑听着她这番恶霸凶残残的撂话,非但不气不恼不厌,反倒是双阵熠烦发亮,刚毅脸庞欢喜兴奋得直放红光。 隐于暗处的飞白不禁打了个大大的哆嗦主公这副「吾家有女初长成,孤好生与有荣焉」的表情是怎样?这世情让人越来越难理解了。 「好!好气魄!孤的爱妃合该如此!」 飞白内心泪他家英明神武的主公啊,怎么越来越有做妻奴的不祥迹象了?独孤旦反倒被高壑的「热情」吓到,她眨巴着眼儿,迟疑了好半会儿。 「你你是说真的?」 「孤是帝王,一言九鼎,怎地不真?」高壑朗声畅笑,胸腑间有说不出的欢然舒爽快意。这始终对他戒意深圳特区深的小人儿总算探出头来,肯踏出一步了,这叫他怎能不龙心大悦? 「来来来,口说无凭,孤知道你素来不愿轻信诺誓,孤现在就亲自写卷圣诏给你,这后宫之中皆由你作主,万事你说了算,除却国事外,就连孤也得听你的,有后宫妃嫔等敢冒犯者,视同藐视皇后,按宫律重处!」 独孤旦傻愣愣地望着他,屏住呼吸,心口涌现翻江倒海般的强烈震撼。 他、他居然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你……」她眼眶瞬间热雾弥漫,喉头哽住。 傻子,他乃堂堂一国君王,怎可退到如此全无底线,只为求令她舒心安心,他怎么就这么傻啊?! 「孤不会教任何人欺了你,包括孤在内。」他深深凝视着她,温言地道,「阿旦,一生很长,孤也不知道能独宠你多久,可孤答应你,只要你在宫中一日,孤便只宠你,只爱你一个,也只要你一个。若是哪日孤真的薄幸了,辜负了你,你尽可掉头就走,甚至取剑要了孤的xìng命,孤也绝无二话。」 他没有说好听的,胡乱应下天长地久永无二fù的誓言,他说得很坦白,很现实,甚至现实得很残酷,可不知道为什么,独孤旦心里最后一丝的防备与迟疑,却在这一瞬坍塌、瓦解得彻彻底底了。 是,承诺易空,人心易变,然而他没有骗她,他答应了她,他所能做到的。那么,她可也愿孤注一掷地豁出去爱他一场? 爱他,信他,直到他背转过身去的那一刻。 阿旦,你敢吗? 「好。」血液奔腾震dàng声中,她听见自己终于再无犹豫的答案。 阿娘,也许我也终是个赌徒,我和我的心同他做了一个jiāo易,也许能赢,也许会输得一塌糊涂,可是我不悔。 为了他此刻待她的真心,不悔。 在他狂喜万分的耀眼笑容中,她轻轻地闭了眼,轻颤着,心却在刹那无比地宁静平和……在他炽热狂野激烈的吻里,接受,沉溺,着迷…… 半个月后,北齐迎来一场盛大的纳妃大典。 萧妃和众嫔妃又怒又恨地看着高台上,小鸟依人般地偎在高壑身畔的美丽身影独孤贵妃。 独孤窈则是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张娇媚华贵的熟悉脸蛋,这怎么可能?怎么、怎么会? 昔日那个侯府中怯弱木讷,和她阿娘一样没用的独孤旦,竟然就是主公新纳的贵妃?! 纤纤十指狠狠划破了柔嫩掌心,独孤窈浑然不觉痛楚,满心满脑皆是震惊和愤恨之情。 不,不可能,那个软弱平庸的嫡姐怎么可能离开侯府,来到千里之外的北齐?定是她看错了,看错了…… 身穿流金九鸾袍,头戴牡丹冠的独孤旦则是似笑非笑地望着那张震惊的俏脸。在这一瞬,她真真有了自己确实是好大一枚jiān妃的感觉啊! 独孤窈,山水有相逢,欠债还债,天经地义,等着看姐姐怎么收拾你吧,嘿嘿…… 「嗯?怎么了?」高壑感觉到怀里小人儿肩头可疑地耸动,不禁好奇地低头矣声问,「是不是害怕?别怕,有孤在呢。」 她眨了眨笑出来的泪光,小脸红艳艳,眉眼间有说不出的娇俏,他不由一阵怦然心跳,下腹一紧,yù望瞬间勃发了起来,硬得生疼。 「咳。」他清了清发乾的喉咙,「时辰不早了。」 独孤旦闻言,小脸瞬间羞成朵朵红霞,手足无措了起来。「等、等等……我饭都还没吃呢!」 「那是,」他不知怎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尴尬了,没来由地吭吭巴巴道:「是,是得吃饱,吃饱才有力气干活儿。」 「说什么呢!」她臊得头都抬不起,忍不住又想暗踩他的脚了。 随着大典之后是盛宴,独孤旦膝坐在高壑右侧的锦垫上,看着眉飞色舞的他接受群臣殷勤上前的敬酒,她小脸红通通,心里满是暖暖的喜悦和忐忑。 这几天就跟做梦一样,直到现在她还恍恍惚惚,犹如踩在云端之上,并不十分真切感觉到自己是真的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女人了。 「妾窈儿,拜见贵妃。」一个熟悉的娇柔嗓音在她面前响起,却再无记忆中的骄气倨傲、高高在上。 独孤旦心一紧,眸光冰冷了一瞬,随即嫣然笑了,小手轻轻扯了扯身畔高大男人的袖子,「主公,她是谁呀?」 高壑几时听得小人儿这般软糯清甜的撒娇嗓音,心都酥了,忙一把揽住她的纤纤腰肢,不悦地瞥了独孤窈一眼唔,好眼生口气严峻起来。 「你是谁?是哪个宫的?难道不知唯受封妃位者方能于大宴中离案敬酒,这么没规矩,还不速速下去!」 「妾、妾有罪……主公息怒。」独孤窈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惊恐难堪又气愤,却也不敢辩,只得仓皇狼狈地请罪跪行退下。 独孤旦笑吟吟地看着她,丝毫没有错过她暗暗朝自己望来的那一抹愤恨恶dú目光。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人人都想争相爬上高位了,」独孤旦自言自语。 「原来上者对下者,真的拥有泰山压顶般的绝对优势啊!」 「你识得她?!」高壑敏锐地察觉到些什么,柔声问。 否则小人儿就算想要一逞贵妃的威风,也不会一开始就做得这般直接、毫不留情面。 他的小人儿嘴上就爱说得响,可其实再敦厚再心软不过,他还不了解她吗? 「我……」独孤旦咬了咬唇,终于还是坦承地点点头,幽幽地道:「我自然识得她,她就是我那温柔贤良知书达礼美若天仙的好、庶、妹。」 他浓眉一蹙,难掩一丝愕然。「她是你妹?」 「庶妹。」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不是同一个娘生的。」 高壑微眯起双眸,迅速将她鄙夷厌恶的神情和她之前所说母亲被「宠妾灭妻」一事联系了起来,脸色一沉。「就是她们母女俩欺负你们母女?」 「阿娘和我上头没个护我们的夫婿爹亲,又技不如人,被欺负也是理所当然的。」她自嘲地一笑,「不过都说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现下可给我逮着机会了。」 「嗯,孤给你撑腰作主!」他紧紧搂着她,深沉黑眸掠过一抹杀气腾腾的寒光。 若非那母女两人把他的阿旦折腾得狠了,小阿旦如何口口声声要挣银子光耀门楣,险些连他都不嫁了? 哼,胆敢为难阿旦就是找他不痛快……高壑向来对于给自己添堵的人都加十倍奉还的,咳,自然小阿旦除外。 「哎,也不知你是给孤喂了什么,你无论做什么孤都欢喜得紧。」想到今晚之后便能名正言顺把她搓揉进了骨子里,他更是血脉债张,热血沸腾。 「阿旦,你吃好了吗?」 「唉?」他话题跳太快,独孤旦一时反应不及,茫然地望着他。 「孤想吃你了。」 「你你」她小脸登时又红成了熟透果子,想狠捏他腰间ròu。 相较高台上打情骂俏的帝妃小俩口,独孤窈面色青白浑身冷汗地跪坐在妃嫔之末,无法抑住抖颤如筛的身子。 真的是她,真的是独孤旦! 尽管妆容完美无瑕,美若凤凰,气势全然和昔日侯府中那个懦弱的模样不能相比,但是近前细看了她的容貌身段,她颈项处那曾被母亲掌掴时指尖划过的一小道旧伤仍在。 独孤窈身子一阵阵发冷,哆嗦着唇,好半天才强自镇定下来。 「独孤旦,别以为当上贵妃就算你赢了,」独孤窈灰白的面色yīn恻恻,咬牙道,「我母亲能迫得你阿娘失宠等死,我就能把你抢走的荣宠全给夺回来!」 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坐于前首的萧妃则是举盏啜饮,藉机对随身侍女低声道:「去查查独孤窈和这个独孤贵妃有什么瓜葛。」「诺。」侍女悄悄退下。 萧妃妒恨的冰冷目光望向高台上那个形容幸福妩媚到仿佛能发光的贵妃。 哪里来的狐媚子,以为霸了主公的心,就能永远将她们踩在脚底下吗? 「这后苑,是本宫说了算的。」萧妃冷冷一笑。 是夜,寝殿里,春色无边…… 独孤旦小小的身子在高壑高大结实的身躯下软成了粉团儿似的,他炽热狂野的吻自玉颈一路蜿蜒而下,在浑 圆酥rǔ上啜吻了好半天,逗得她身子颤抖个不停,只觉两只娇红小樱珠硬似豆儿,又疼又痒又麻,偏生他还死死缠着不放过,一忽儿吸得高高啵地吐出,一忽儿灵活舌尖又在上头一遍遍绕着…… 「别……唔……」她娇声喘息着,又怕又慌,小手想推拒他,可他光luǒ精壮的胸膛火热一片,越碰越蹭他就越兴奋,索xìng大手一用劲,将她下身的绸裤撕了开来,修长指尖毫不迟疑地找到那窄紧的蜜缝处,开始钻研刮蹭起来。 「阿旦,你真小,好紧……」他额际热汗直落,沙哑地低笑起来,张嘴含吸着她的rǔ儿,手指想先将她那蜜处儿揉得湿些、蹭得松些儿,却仍旧被紧紧地阻挡在外。 老天,连指尖想塞入都如此勉强,若是待会儿他硕大凶物入了去,被那层层嫩ròu紧紧包围住,又该会是怎样的蚀骨销魂法? 她雪白小腹一下下抽搐紧缩着,小小蜜缝羞处不知怎地桃津横溢,人又喘得厉害,只觉都快换不上气儿了。 「你、你轻些……疼……」她呜咽着,小身子直扭。 「好乖乖,你忍着些,孤只让你疼这一回,往后就都快活了……」高壑也忍出了一身汗,紧实坚硬的肌ròu紧绷似铁,胯下巨物再按捺不住,在指尖感觉到了湿意时,便抬起了她一条雪白腿儿,上身往下一压,重重地把自己挤进了那窄紧湿热暖腻小xue儿里,听着她哀哀惨叫一声,背脊一僵,就想抽出 可长痛不如短痛,既已入了三分之一,再出来岂不是害她得再生生疼上一遭吗? 「好阿旦,你咬着孤吧。」他死命抑住那想直推到底的巨大冲动,将泪汪汪痛呼的小人儿贴靠紧自己,将古铜色的肩头送到了她颤抖的嘴边,「孤让你疼,你也让孤疼嘶,小家伙,你牙儿真利啊!」 咬就咬,客气啊? 她一排小白牙死死咬着他肩头ròu,若不是太硬太结实,还真想活生生咬下一块来,因为下身实在是太他娘的疼死人啦! 独孤旦痛得脸白气虚,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可她不动,他会动啊,那可怕炽热粗大的长物寸寸挤撑开了她,撑得她又是吸气又是发抖又是掉泪,小嘴儿呜咽含糊地痛骂着,却只换来他一连串低声下气的诱哄,也不见他动作半分停顿。 男、男人都是禽兽啊啊啊! 「你……别、别再进去了,太、太深了……好胀……呜呜呜……撑得人家肚子都疼了……」她索xìng哭了起来,痛呤娇喘得好不可怜兮兮,却万万没想到,惹来的是男人更加禽兽的纵情肆虐。 …… 终在黎明乍现在那一刻,独孤旦浑身青青紫紫地昏死了过去,无论他怎么狂亲猛吻,怎么百般翻弄,她连睁开眼甩他一记白眼的力气也无,高壑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小人儿搂在怀里,咕哝了一句:「这小身板还得再练练。」 可尽管现下是能抱能看再不能吃了,高壑浑身上下仍充斥着说不出的畅快欢喜,他紧紧地抱着怀里软玉温香的小东西,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半丝疲惫也无,忍不住看一眼,亲一下,犹嫌心不足。 「小阿旦,你终于是孤的了……」他微微咧嘴,不由傻笑了起来。 亏得是洞房花烛夜,无人敢听壁角,连飞白都被遣到了寝殿外,否则自家主公这像是没吃过ròu的没出息妻奴样儿,还不知道要被臣下们鄙视……呃,感叹成什么样呢! 驾言游东邑,东邑纷禳禳。 婚姻及良时,嫁娶避当梁。 窈窕出闺女,妩婉姬与姜。 素颜发红华,美目流清扬。 西晋.范阳张华<感婚诗 这是人吗?这简直是头饿了七天七夜的狼吧? 独孤旦足足被他在龙榻上折腾了三天,幸亏第四天入夜有边关紧急军情来报,否则,恐怕高壑就要尝到生平首次什么叫做「被娘子踹下床」的「闺中情趣」滋味了。 终于能睡个好觉的独孤旦几乎喜极而泣,等他一出殿外她就抱着厚被滚成一团,迫不及待呼呼大睡而去。 直近清晨,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个熟悉的高大身躯散发着热气靠近自己,又是一阵上下其手,她咿唔含糊地抗议了一声,那动静才顿止。 隐约听了有人低低笑叹:「真是个小娇娇,唉,可怜都肿了,还是好生养养两日再开吃好了。」 然后再度被纳入那温暖安心的宽阔胸膛里,独孤旦心口暖意洋洋,下意识朝他怀里钻得更深,寻了个最舒服的位子使又朦朦胧胧地睡去了。 待独孤旦醒来,已是人去榻空…… 「主子娘娘,主公jiāo代您起了之后,让奴下们伺候您务必泡个yào泉汤。」侍女们笑咪咪地禀道。 「好,嘶……」她龇牙咧嘴地扶着自己快断成两半的老腰,就算昨晚好生补了一觉,还是酸痛难禁,活似要散架了。 待她泡完了舒筋活骨的yào汤澡后,浑身酸乏果然消减了大半,又因备受夫郎爱宠,整个人出落得娇嫩嫩水灵灵,白里透红的肌肤真似能透出光彩来。 「主子娘娘,这是主公jiāo代您一定要喝的老参大补元气汤。」伢亲自奉上补汤,满面堆欢殷勤地道:「还有为了庆贺主公和主子娘娘新婚之喜,主公特别让御书房进献了九十九道美肴,寓意长长久久,请您务必要统统吃完。」 她一口汤还没吞下,再看后头鱼贯而入的大盘大鼎菜肴,都要傻眼了。 吃完?他这是养猪呢! 独孤旦抚着额头,叹了一口气。「我是要当宠妃,不是要当肿妃啊……」 「主子娘娘一点儿也不胖。」伢连忙表忠心,说着说着又离题十万八千里远了。 「再说主公年岁也不轻了,如今举国上下皆盼着主子娘娘能早日诞下大子,为我朝喜添皇嗣,所以主子娘娘可得多吃点儿,多补点儿,争取让主公三年抱两」 她小脸瞬间羞红滚烫了起来,「我才成亲四天呢!」 「哎哟哟!是奴下心急乱说话了,该打该打。」伢假意自行掌嘴,可满面的兴奋希冀盼望却怎么也压抑不下。 如今北齐国力鼎盛,君主英明,就缺个贤后和太子了,想人家北魏帝后前些时日还闹着要休要离的,却是转过身来一举就得了龙凤胎……唉,自家主公龙精虎猛英明神武,可也丝毫不逊那个光靠张俊脸就横扫半边天的北魏元拓帝,但就是在子嗣上,活生生输了人家一筹。 这后宫里,可是好久没听过儿啼声了。 伢在那儿自顾自地感叹连连,可等他回过神后,却发现偌大殿内只剩下他和九十九道大菜了。 唉?人呢? 初春的气息渐渐染红点翠了辽阔的御花园,到处都能见到枝头新绽的新芽和娇俏俏含苞的花朵,沿着淡月湖而植的杨柳更是随风摇曳,拂开了湖面点点涟漪……独孤旦在二十数名侍女浩浩dàngdàng的簇拥下,连赏个湖都好生威风八面,果然很有当朝第一宠妃的气势。 尤其在遇上了另一批也来赏湖也有可能是来堵人的嫔妃后,她忍不住看了看为首的萧妃身后的六名侍女,还有只敢立于萧妃三步后的独孤窈,身边也只带了两名侍女……独孤旦不自觉嘴角弯弯地上扬了起来。 嘿嘿嘿嘿嘿嘿…… 「做宠妃果然很爽啊!」她咕哝。 「臣妾萧月,见过贵妃娘娘。」萧妃雍容大方地行了个极致完美的宫礼。 「妾窈儿……见过贵妃娘娘。」独孤窈也怯生生地上前行了个礼,绝美的小脸带着一丝迟疑的喜悦。「敢问,敢问您可是旦姐姐吗?」 不愧是能屈能伸的独孤窈,这么快就订好自己的新角儿了?「你有点眼熟。」独孤旦抿唇一笑,「本宫记得以前也有个妹妹名唤窈儿,不过在本宫十岁那年,二娘说本宫出身卑贱,不配为人姐,我那妹妹也说贱fù所出之女,如何当得起她唤一声「姐姐」,所以细想想,本宫何来妹妹呢?」 独孤窈脸色一白,眸中恨意一闪,面上却是如遭打击,摇摇yù坠,泪珠儿夺眶而出。「你果然是阿旦姐姐……」 她似笑非笑,不为所动。 萧妃则是聪明地保持三分恰到好处地惊讶,甚至怜悯同情地看了独孤窈一眼,像是想替她向独孤旦求情,却又犹豫了,最后只有轻轻叹了声。 这后宫之中的女子,个个都适合粉墨登场唱大戏,瞧,这演技多好呀? 「来人,本宫腿酸了。」她早就想要试试看恃强凌弱,气焰喷死人的作风,恰好有人自投罗网,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也不知是伢大监会调教人,还是高壑「特地」jiāo代过,她身后这帮侍女简直就像专职打手,眼色可精了,二话不说立刻铺绣席的铺绣席,铺垫的铺垫,还有专门抬了张小几摆将上来,另外两个已经细细烹起茶,还有一专司槌背的…… 一条龙的全套流程,别说萧妃和独孤窈看得目瞪口呆,连独孤旦这个「当朝第一宠妃」自己都被吓了好大一跳。 萧妃眸光闪过一丝yīn鹫,旋即又嫣然一笑。「贵妃娘娘果然气势不凡。」 「头戴点翠鸾冠,身穿正红牡丹衣,萧妃娘娘通身气派,和本宫也不差什么呀。」她笑咪咪的回道。 「臣妾逾矩了。」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妃心一凛,二话不说立时屈身跪下。「请贵妃娘娘降罪。」 独孤窈大惊失色,惶惶然地看了萧妃一眼,目光惊疑地望向轻飘飘一句话就逼得萧妃下跪的独孤旦,满是不敢置信。 向来自视甚高,因其母为宠妾却压过正室为尊,致使侯府内贵贱颠倒、嫡庶不分的独孤窈却不知,后宫之中唯有皇后可穿正黄、大红二色,此乃正宫大fù至高无上的威严,妃嫔妾婢凡有冒犯者乃属大逆。 又因北齐至今无后,萧妃俨然为后宫之首,多年来胆子被养大了,早视皇后凤座为掌中物,故此点翠鸾冠、正红牡丹衣等等,皆是逾越品级的违律穿戴,平时宫中无人敢追究为贵妃,若拿住她这把柄打死不放,萧妃不死也要脱层皮,教萧妃如何能不跪? 「萧妃服侍主公已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想必比本宫这个初来乍到的贵妃了解多多。」独孤旦满脸笑吟吟,优雅地轻翘莲花指,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茶装高贵,谁不会? 「本宫呢,是个惫懒蠢笨的,又不知这宫律是怎生订的赏罚,也就不讨这个嫌了,不如萧妃自行向主公请罪去,是夸是骂是奖是惩,自有主公作主……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萧妃低低垂着头,身子微颤……不是怕,是给气的。 这个不知所谓的贱家子,给三分脸,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若非主公正正兴头之上,她又被迫尊父命在此时隐匿锋芒收敛一二,今日如何能被这贱fù欺辱? 独孤旦在民间便曾听说过,眼前这萧妃可非泛泛之辈,其父乃北齐太宰,又是门阀贵族萧氏首领人物,于前朝后宫影响力不可谓之不大。 她若想真正在后宫中站稳脚步,做高壑的宠妃爱妃jiān妃,迟早都是得同这个贵女萧妃对上阵的。 今天,还真是赶早不如赶巧啊…… 她微笑地睨了眼下意识站远两步的独孤窈,脸上笑意更深了至于她这个「好妹妹」,可就是顺便搭上的了。 话说回来,独孤旦眸光微敛,缓缓地将茶盏置于小几上,状若娇佣闲适懒散地支颊,望向面色惊悸妒恨又难掩畏惧的独孤窈。 难道这就是地位贵贱高下、云泥之分的差别吗? 昔日的独孤窈集侯府万千宠爱于一身,不用脏了手自然有人替她造势、打杀异己,可南齐众星拱月的第一美人到了这北齐来,却是流萤难与皓月繁星相比,就连通身的美貌风流气质都似褪色了大半。 原来离了侯府,独孤窈也不过是个年仅十五六的寻常貌秀女子,还远远不及那萧妃十分之一的风华。 独孤旦凝视着她,不知怎的心情有些复杂。 「臣妾有罪,臣妾这就向主公自请领罪。」萧妃吞下这莫大耻辱,状似谦逊卑微地伏首行了一礼,就要起身离开。 「嗯。」她看也不看萧妃,只是懒洋洋地哼了一声。 这无视简直比掌掴还要伤人,萧妃身子一僵,脸上再抑不住掠过一抹杀气,可身姿依然莲步款款,从容有致地退下。 可在退下前,萧妃仍不忘若有所意地瞥了独孤窈一眼,带着深深的同情怜悯。独孤窈内心恨得咬牙,明知不该中计,可萧妃那一眼的可怜可悲却像是在她受创严重的高傲尊严上再添一刀! 都是独孤旦……是独孤旦抢走了她的主公,她的男人,还有原该属于她的荣宠盛光…… 独孤窈恨极反倒冷静了下来,怯怯地上前,眼儿直勾勾地望着独孤旦,眼圈儿红了起来。 「旦姐姐……」 「何必装作姐妹情深呢?」她笑了,目光讽刺。「你我心知肚明,就不用再浪费那个力气了,独孤窈。」 独孤窈眸里的泪意瞬间消失,美丽的脸上透着深深的不屑。 「独孤旦,小人一朝得势的嘴脸真不适合你,你还是和你那个没本事的阿娘一样,趴在地上给我和我母亲当狗,摇尾乞怜」 独孤旦嘴角扬起一弯嘲弄的微笑,身畔的贴身侍女已勃然变色,厉声斥道:「大胆!」 独孤窈憋了数日的怨愤嫉妒不甘,在这一刻全数bào发了开来,尤其自入宫来处处憋屈受辱,高壑对她不闻不问,甚至压根不记得有她这个美人,再在都令曾经是众人手中珍宝的独孤窈犹如自云端跌落泥尘,温婉妩媚的气度在这极致羞辱的一刹dàng然尽失! 「我是南齐国君送给主公的第一美人,谁敢放肆?!」独孤窈挺直了腰肢,傲然道。 独孤窈果然是独孤窈,又怎禁得住长时间夹着尾巴做人? 这不,稍稍一激便原形毕露…… 「小小美人竟敢大逆不道,言行冲撞贵妃娘娘,遵吾皇主公令,凡有冒犯主子娘娘者,廷杖二十,圈宫禁足三个月!」贴身侍女毫不留情道。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独孤旦凭什么」独孤窈大受打击,脸色灰败惨白,身子颤颤如抖筛。 「来人,将独孤美人带下去,按宫律杖刑!」贴身侍女冷冷道。 命令一下,自有煞气腾腾的护卫冲将上来,如狼似虎地将独孤窈拖了下去。跟随着她的侍女们吓得面无人色,包括自南齐平安侯府一路陪嫁而来的青,更是惊恐万分地望着昔日的侯府嫡小姐,如今金娇玉贵的贵妃娘娘,扑通跪了下来,拜伏在地,两股战战。 「贵妃娘娘饶命,饶命……」 「你们能安分守己,本宫为难你们做甚?」由始至终都低头啜茶,闲闲抚弄裙裙间美丽珠翠禁步的独孤旦终于抬起眼来,嫣然一笑。「可怜见儿的,主子不好,受累的还不是你们?来人,赏她们一人一匹锦帛压压惊,我那「好妹妹」日后还得劳她们多多服侍「看顾」呢!」 「诺。」侍女恭敬地领命。「主子娘娘有赏」 「谢贵妃娘娘……谢主子娘娘……」几名独孤窈的侍女欣喜若狂,频频伏身磕头。 就在此时,伢大监殷殷勤勤地快步来了。 「奴下拜见主子娘娘,主公担心您辖理宫务累着了,特地命奴下过来看看,若是还有那等不长眼的,jiāo给奴下打发也就是了。另外主公已让人在漪芳殿布好酒菜,正盼着主子娘娘您过去一同用膳呢!」 有这么唯恐人不知道他有昏君特质的主公吗? 独孤旦闻言,不禁噗地笑了起来,满心满眼皆是管不住的浓浓暖意和感动。「多谢主公疼宠,也有劳伢大人了。」她眉眼弯弯,笑得好甜。「请回禀主公,就说我这儿已经无事了,立时就去陪他用膳,请他千万等我才是。」 哟,看这小俩口浓情密意打情骂俏的……我家小主子也不远了吧? 伢大监笑得合不拢嘴,鞠躬哈腰道:「诺诺诺,奴下立刻就去说。」 北齐独孤jiān……呃,贵妃,宫斗第一回合,「凶残」完胜! 【第八章】 娇懒懒躺在高壑强壮大腿上的独孤旦拿着新做好的商略计画锦帛,正看着里头还有没有什么疏漏未添的地方,看着看着忽觉玉颈有些发痒,忍不住腾出手想挠,却碰到了还来不及缩回的修长大手。 「嗯,干什么又弄人家啦?」她忍不住抬眼,娇嗔抗议。「请主公专心看自己的战报好不?」 高壑低着头对她笑,笑得她心都酥了,却也下意识地瑟缩了身子。 干、干什么?不会还来吧? 「阿旦。」他低唤。 「嗯?」她脸上满是防备地瞅着他。 「有你在孤身边真好。」 她脸蛋悄悄地红了,心下难抑dàng漾,顿了顿才小小声道:「嗯。」 他指尖轻描绘过她这些天来被喂养得白嫩粉致的小脸,有说不出地心满意足。 「你呢?」 「我怎样?」 「你在孤身边可欢喜?!」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独孤旦被他盯得忍不住一头钻进他怀里,羞得不想出来,好半天后才轻轻咕哝了声。 「你大点声儿,孤没听清楚?」高壑眼睛一亮,偏故意坏笑地捉弄她。 「嗯?钻孤怀里撒赖也没用,待会撩起火了可别又哭又求孤饶你」 「别说!」她被激得猛然抬头,面若红霞,气嘟嘟地嚷道:「堂堂君王好不正经,就不怕人笑你唔」 他大掌牢牢地握着她的后脑勺,深深地吻得她又差点厥过去。 眼看着情yù有越烧越失控的趋势,独孤旦娇声挣扎着,好不容易才稍稍推开他些许,喘息着嗔道:「我、我有正事……」 「和孤敦lún,就是头等大事。」他的手已经溜入了她胸前衣襟,捉住了其中一只浑 圆酥软的rǔ儿,指尖轻扣那竖立的小樱豆,惹得独孤旦一阵呜咽呻/吟。 「正经些!」她拼命想要将他的手掌从自己胸前搬开,可上方还未收回失土,下方却又忽地一凉,他别一只手不知几时已褪下了她的雪绸裤,指尖钻探入了那羞人蜜处 她倒抽了一口气,臊得急急翻身就想逃下紫檀暖榻,却没料想雪白挺翘如蜜桃儿的小俏臀背对着他的一幕,简直是火上浇油,当场烧得高壑理智尽失,二话不说伸手压住了小人儿的柳腰,另一手迅速拉下明黄绸裤,巨大硕长凶兽弹出,下一刻气势汹汹地挤冲进了她身体里! 「啊……」突如其来的强烈炽热铁柱毫不留情地直抵花 心,入得独孤旦哀叫一声,又痛又胀又撑得蜜xue儿被塞满满的,因吃得太深,小肚子阵阵抽搐紧缩着,酥麻胀疼得她频频打哆嗦。「你、你出去些……我受、受不住了……」 「好阿旦,先给孤一回,孤也胀疼得紧……嗯,好乖乖,你真紧,孤快被你咬死了……」他气息粗喘,唇齿缠绵地在她耳畔轻语,因身躯伏骑于她之上,埋在她体内的巨物入得更深了,换来她又是一声压抑不及的惊喘娇吟。 「别、别说」她羞得没处见人了,索xìng自欺欺人地将头深深藏在绣花软枕里,也好管住些憋忍不住的销魂吟哦。 …… 独孤旦整个人儿被捣弄得心dàng魂飞、酥颤咿呀难禁,不到一刻钟便败下阵来,偏偏身后那头猛兽非但身形健美匀称,体力更是好得绝顶恐怖,她都泄身得筋软骨酥了,他却才是刚刚热完身,正要进入主题呢! 一整个晌午、午后、黄昏乃至于月上树梢,贵妃娘娘就这样在暖阁软榻上被主公吞吃得乾乾净净,连晚饭都没搭上。 这年头当jiān妃也是赚血汗钱,不容易啊呜呜呜呜。 春未夏至,独孤旦新拟好的商略计画在昏君,咳,是「逢旦必昏」的北齐君高壑一如既往的大力支持下,开始在全国推广实施。 独孤旦说,安内方能攘外,民富方能国强,要将北齐原来十有七八都掌握在巨阀世家中的商路打散开来,一方面收归国有,一方面分利于民,并降低百姓买卖转贩时被层层剥削的诸多不合理税赋,让民间的百姓都能光明正大经商,南北货物通行,钱路就是活路,犹如百川畅流,所到之处润及天下,如斯养民富民,最后终能归纳丰盈于大海也就是国家之中。 高壑原以为独孤旦喜欢经商挣财,多是为了争一口气,也期日后能用银子砸死侯府一票人,却没料想到她并非fù人心思的小打小闹,而是真正地做出了有利于国家民生百姓的「商经」。 「这真的全是……」他看完了手上那卷她花了整整一个月拟出的详尽方略,有些不敢置信,又难掩欣喜激赏地望着面前小脸红扑扑、满是期待之色的小人儿,「孤的阿旦真是奇才!」 他素不耐烦这些庶务民生之事,虽说朝中自有心腹监管着这些,但他们的思路多半是「守成持稳」,却不像他家阿旦想出的「化守为攻」,一条条一件件都恰恰好能解决他伤神苦恼已久的,北齐世家巨利代代私掌,致使天下财富下均,贵都越富,贫者越贫的济癖顽疾。 独孤旦被他夸赞得脸红了,「这倒也不是臣妾自己的功劳,只是当初小客栈中投宿往来的皆是南北商客小贩,常听他们喟叹百姓营商,税赋严苛,可如河东裴氏、博陵崔氏、荥阳郑氏和王谢陆萧等等大族子弟,因有家族扶持,为仕平步青云不提,连经商都免了丁税、货税、人头税等等……」 「巨阀世家多是五百年以上代代相承的大家,渊远流长,背景雄厚,自然不是一般民间百姓可比。这点,倒不能说他们有错。」高壑虽然对世家保持戒心,却也极为中肯地道。 「经商靠人脉靠本事,天经地义。」她轻蹙眉头,解释道:「可既然税赋方面已优待诸世家,在码头、驿口 榷市种种官方辖管之地,就不该再睁只眼闭只眼。主公,您可知,同样一批毛皮,凡挂世家牌子者,十车中仅抽一二车税,有时还能不经抽检便能通关?」 高壑浓眉倏然竖起,脸色沉了下来。「确有此事?」 「这已是商界人人心知肚明却无人敢言的通则。」她越想越火,故意咕哝道:「稳赚不赔还有人护行,瞧着简直比我当jiān妃还爽……或许臣妾当初是跑错楼投错家了,我当时就该嫁入世家当宗fù,搞不好现在数钱数到手抽筋呢!」 尽管听得出她是存心打趣讽刺,可高壑还是受不了,一家伙又把小人儿熊熊压倒在榻上,横眉竖眼凶神恶煞地朝她亮牙。 「再说一次,你还想嫁谁?嗯?当世还有谁敢同孤抢女人?」 独孤旦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又频频想笑,挣扎了老半天,却发现不得了,都把他的龙根给撩起来了,慌得一僵,忙娇弱弱地连声哀求道:「说正事说正事……人家腰还酸着呢,今天不行了……」 一大早已然被他摁在龙榻上好生压榨了一番,连澡都洗过两回了,若不是眼看上朝的时辰将到,恐怕她还得被迫洗第三次…… 大臣都还没上朝她就先上工了,谁说jiān妃易做? 高壑被小人儿求饶得yù火又上来了,嘿嘿坏笑着,低下头隔着轻薄的春衫便叨住了她敏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小樱豆,好生舔弄吸咬得她连连呜咽娇吟讨饶。若不是待会儿要在武陵殿召见武将,短短一刻钟又着实解不了渴充不了饥,现在他早已在她体内了。 饶是如此,高壑还是把他家小jiān妃弄得yù仙yù死,生生小死了一回,最后只能瘫在他怀里直喘气,半天回不过神来。 「说,还敢不敢说那些刺孤心窝子的浑话了?」他在她耳畔吹气,低沉嗓音说是威胁,还不如说是挑逗。 「你、你先去净手……不对,先、先去帮我拧条湿帕子……」她把脸埋在他怀里,都快没脸见人了。 他手上还有她的……还有她双腿之间滑腻腻的都还没……清理……「你先回答孤,否则孤就再把你就地正法一次!」他在她耳畔坏笑。 「不了不了,不敢了……」她吓得连忙摇头,小脑袋在他怀里钻得他心都酥软成了一团,哪里还舍得再欺负她? 高壑总算甘愿下榻去净了手,并亲自替她弄了一金盆清水来,还唯恐她凉着了,仔细地在里头混了些小茶炉上的滚水,手触着觉得温了,这才打湿帕子亲自替她擦拭打理乾净。 而那写在锦帛上的商略则是早就皱巴巴成了咸菜,被挤到了角角边儿去,暂时无人闻问。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东晋.浔阳陶潜<归去来辞 半盏茶辰光过去,待重理妥当衣裾后,高壑怀里拥着小人儿,重拾那卷商略再度细细看下去。 「你还想买卖土地?」他讶异了,浓眉微挑。 「嗯,先朝魏公有云,?贵货易土,土可贾焉?,如今土地除却在国家掌下者,其余皆入世家手中所有,百姓多为佃农,可能耕做了一辈子都只能勉强糊一口饭吃,父父子子孙孙却是俱为他人做嫁,这未免太不公了。」 「小阿旦说得是,百姓能吃饱穿暖当为首要,可日子更要越过越有盼头。」他眼底掠过一抹温柔地看着怀里的小娇娇,深觉自己真是捡到一个宝了。「孤的子民就该过得安居乐业,代代兴繁。关于世家据地屯田一事,莫说北齐,南北诸国都有如此弊病,阿旦有何妙见为孤分忧?」 「鼓励百姓经商是一途,还有放宽开垦荒山为田的限制,不能再是固守着百姓开荒,十有九成收归国有的旧例。」她转过身来,认真地望着他。 「臣妾在北齐民间虽时日不久,但也听过开垦出了的良田虽收为朝廷,然世家能购其四成。主公,难道百姓就该做那永生永世开荒的牛,却不能安心享受自己血汗下的辛劳所得吗?」 「这……」高壑被问住了,刚毅脸庞有一刹的怔忡。 「咱们北齐君王英勇,兵多将猛,又有丰厚矿场,所以尽管山多田寡,历来遇上年景不好,朝廷也自有大把金银可自临国购粮,饿不死百姓,可万一临国不卖粮了呢?!」她严肃地问,「或是临国以粮为胁呢?」 「孤的大军所到之处,何人敢不卖粮?」这点高壑倒是睥睨天下,自信傲人。 「哪个敢以粮要胁孤?!」 独孤旦瞪着他好半天,头疼地抚着额头。「就会用拳头……」 「好乖乖,孤知道你统统是为了孤好,为了北齐着想。」他嘴角一勾,「你再说说,孤不闹你了。」 饶是高壑伏低做小了,独孤旦还是忍不住又睬了他两眼,才续道:「米粮为一国根本,您别不当一回事儿看,而且臣妾所谓的买卖土地便是,由臣妾暗中做由头,造一个皇家大商的身份出来,再由这个皇贾来替朝廷和百姓之间搭桥,也防堵世家不得再理所当然从百姓开荒、经营中再chā上一手,捞去大量利益。主公,您看如何?」 「除却粮食、土地之外,其他诸如冶炼、织染、制革、制陶、车船、玉石、漆器、粮食、毛皮等等营生,你也想做如是处理?」他举一反三,很快便领略了她个中真意。 「是。」她目光熠熠,难掩兴奋希冀地望着他。「主公,您觉得这法子如何?」 「凭着皇贾名关便可周旋于朝廷、世家、百姓之间,赚取丰厚高利,立于不败之地。」他莫测高深,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小阿旦,你这是想空手套狼啊?!」独孤旦心一怦,不由舔了舔发乾的唇瓣,虚虚地嘿笑。「呃……既要做商,总该有点jiān商的样子,臣妾劳心劳力的当这个中人,没理由做白工吧?」 「你提出的种种举措皆是为国为民的极好大事,」高壑状似好整以暇地闲闲看着她,实则掌心猛冒汗,问得忐忑小心翼翼,「阿旦难道没想过,得利不如获名?若是孤明日将这等商略措施颁布于朝野天下,阿旦贤德之名享誉八方,待日后一岂不更好?」 她被他描绘的盛景荣光撩拨得心跳越发快,胸口热血沸腾,仿佛已可清楚看见他为她打造盘算的未来是什么一能被贤德二字加诸身上的自然不是妃,而是后。 他、他这是希望她日后成为他的皇后吗? 独孤旦小脸红了起来,呼吸急促心乱如麻……可是,可是她不是立志要做宠妃jiān妃的吗? 要是当了贤后,还不得雍容大度母仪天下,既不能经商又不能嫉妒,还得鼓励自己的男人多多到后宫广布雨露,甚至她还得在彤史上用印盖章,替夫郎睡了小老婆们做证做保…… 一思及此,她不由心痛若绞,想也不想的冲口而出:「不好!」 「不好?」高壑阵光一暗,忽然有些胸闷堵塞,呼吸困难了起来。「你,咳,你可知孤方才的意思为何?」 这后宫之中人人都盼着被他钦点封后,她居然居然语气嫌恶至此? 莫不是他方才暗示得太隐晦,她听得不清? 独孤旦此刻内心矛盾挣扎,既盼着当真自他口中说出「妻后」一词,却又害怕他当真这么说了,她怕自己会冲动地答允他…… 思前想后,恍惚难当,她仿佛想说服自己地喃喃道:「当宠妃好生痛快,爱怎地就怎地,谁都别想拿那套女诫规矩来拘手脚,添得人不快。」 「你当真不想为了孤,再进一步吗?!」高壑憋着气,俊脸透着一丝罕见的祈求。「有孤护着你,有何可惧?!」 他话里没有说出的另一层隐意是一就算祖宗家法规矩重重,为了孤,你也不能妥协吗? 她无言地望着他,心里又热又酸又软,却是乱糟糟成了一片。 半晌后,她低下头来,幽幽道:「做宠妃,可以卖娇撒赖地霸着您,不用管什么祖宗家法,不用为了贤德大度四字,逼迫自己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不愿受的一切……」 什么叫不愿做、不愿受的一切? 倘若她真正心悦他,和他之间,又何来有「不愿做、不愿受」之事? 他直勾勾地凝视着她,胸口那闷堵刺痛感更重了,冲口而出道:「阿旦,你心里真有孤吗?!」 独孤旦闻言,不敢置信地抬头瞪着他。 时至今日,他怎还能问出这样的话? 可在帝王和男xìng的自尊心双重受创之下的高壑,这一刻,所有理智全被「她若心里真有孤,就不会视后位如蛇蝎」,以及「孤都这般求她了,她仍不拿孤当一回事,她心中可曾爱重孤如同孤爱宠她一般?」种种负面心绪击杀得七零八落,越想心下越发痛苦不甘。 是啊,打从一开始,就是自己追着她转,迫着她接受他这个君王,也因为她,他做了许许多多平生从未做过、也没想过自己会做的事。 他这一生,何曾这般娇惯宠爱过一个女子? 可她呢? 一回回的拒绝,一次次的逃避,如今成为他的贵妃,也是他强行霸求来的。如果由得她选……她还会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吗? 他不敢往下深想,就怕那答案再不是自己能承受得住的。 高壑倏然起身,双手负在身后,袖里的手掌紧握成拳,攥得疼楚难当。 「主公」独孤旦心下一慌,再顾不得其他便要拉住他的袖。 「方才说的,孤都允你了。」他平静的嗓音听不出一丝情绪,话说完便大步往殿外走去。 「孤还有事,贵妃自歇着吧。」 「主公!」她跌跌撞撞下榻就追了出去。 可他走得又急又气,待她追到殿口,已不见踪影。 这是头一次,他们两人不欢而散。 独孤旦伫立在风来犹带三分春寒的大殿门口良久,最后才在侍女们惊慌而担忧的目光下,失魂落魄如木偶人儿般恍恍惚惚地回到寝殿里。 她低头看着那卷被遗忘的商略,上头密密麻麻的娟秀小字却生生刺痛了她的眼。 「我真怕……我怕当了他的后,就再身不由己,只能像当年的阿娘那样,因着大fù不能嫉妒乱家,不能阻碍子嗣,就算再苦再痛,都要眼睁睁看他去其他女人房里……和她们同床共枕,缠绵竟夜……」她喃喃,眼前渐渐迷蒙灼热了起来。 做他的后,自该为他的名声着想,届时教她如何能任xìng妄为,就算让他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也要独占至死不放手吗? 独孤旦,你果然是天底下最自私的可怜虫,他为你做尽了一切,你却没有勇气为他再踏前一步…… 这样的你,又如何值得威名赫赫、雄霸一方的他倾心爱重? 自那日之后,虽然高壑仍日日回寝殿和她同卧而眠,就像是那场争执从未发生过一样,可是他们两人心知,那天那些话,都深深卡在彼此心上,成了拔不出咽不下的刺。 独孤旦怯怯然地望着他,几次三番想主动跟他谈起那日,向他好好解释自己心底纠着的结,可是她只要稍稍提及,他便面无表情起来,而后藉词前朝有事,匆匆大步离去。 她的恐惧与不安日日增深,害怕的不只是他不再依恋自己,而是他被她伤了心,她却没有机会能道歉能挽回。 更令她心痛难抑的是,就算如此,他仍然将她所提的商略措施jiāo代了下去,并给了她一批人手筹组皇贾一事。 「主公……」她看着殿下那十数名精明干练的文士,努力眨去了眼中的热意,才回头对他低声道:「因着臣妾的事,耗费了您的人手,这不大好,还是由臣妾自己」 「你不放心孤的人吗?!」高壑锐利目光盯着她,半是赌气地沉声问。 她一窒,心头酸疼得更厉害了。「臣妾从没那样想过!」 「那便好。」他浑不知自己也是下意识暗暗松了口气,偏就面子上下不来,板着脸道:「孤把人手jiāo给你了,都任由你差遣,这样你也就放心了吧?」 独孤旦再受不得他这刻意疏离模样,苦苦憋了七八天已到她的极限。 她霍地站了起来,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往殿外冲,高壑先是因一时不察被她扯着走,后来则是感觉到握着自己的那只小小手掌冰凉而颤抖,他心下一抽,所有的愠怒恼火傲气刹那间溃散得七七八八,暗暗叹了一口气,默默随着她激动的步伐往外行去。 罢了罢了,就听听她要说什么吧,况且他一个大男人同个小人儿呕气,话传出去岂不贻笑天下? 她不愿担起的,总会有人愿意做的。 况且,尽管满心满怀的闷痛酸涩、尊严受创,可他这些时日也仔细思量过撇开情感的偏爱不提,朝中毫无根基、全无背景的独孤旦,确实也不适合做北齐的后。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把胸壑中的郁闷尽吐一空。 没错,她不想要的,恰巧也是他不该给她的,既是已过了心底这个坎,那么也可算彻底解决这纷乱了心头数日的一大烦扰。 独孤旦把他拉到寝殿后头一处小苑荷塘畔,小脸仰高,强忍着泪意,真挚而坚定地道:「主公,我知道我那日伤了你的心,我不该那样说话,我同你道歉……都是阿旦不好。」 他低头看着她眼眶红红,咬着下唇的模样,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沙哑地道:「你没说错什么,孤原就不该……一厢情愿。」 可现在,不会了。 「您没有逼我。」她鼻头一酸,柔声道:「我知道您待我好,这世上从未有人像主公这样,处处把我放在心上,阿旦不是草木人儿,又怎能不识好歹,不……不动心?」 他一双黑眸倏地乍亮,心脏也因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而狂悸了起来。「你、你是说你……你对孤也是……」 独孤旦凝望着他,清泪盈睫,眼神温柔,嗓音低微却字字坚定地道:「愿为晨风鸟,双飞翔北林;愿为双黄鹄,比翼戏清池。」 「阿旦!」他猛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激动万分,狂喜万分,双臂力气之大,仿佛想将她就此融入自己骨血之中,永远永远也不分开。 「孤孤好欢喜,原来你心里一直是有孤的,孤一太欢喜了!」 他已是兴奋得语无lún次了,独孤旦心底又酸又甜又是怜意深深,小手也紧紧地环住他矫健有力的劲腰不放。 这个男人……教她如何不心疼?如何能不爱入了骨子里? 就再为他勇敢一次吧,再朝前跨出最艰难的那一步,与他比肩,成为他的妻,从此福祸相依,死生相随…… 就算宗法严苛,规矩如棘,为了他,她还有什么不能受的? 「主公」她在他怀里,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鼓起勇气开口。「我、我愿永远陪着你,也愿、愿再更进一步」 「阿旦?」高壑又惊又喜,可眸底乍现的光彩霎时又迅速沉淀寂静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盯着她,良久不言语。 独孤旦脸上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呼吸也不知几时停了,胸口忐忑慌乱不安地揪成了一团。 他、他还是伤心得很,还是没能真正原谅她吗? 还是,她从头到尾都弄拧错猜了他的意思? 「那事,是孤思虑不清。」他幽深阵子微微一闪,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手轻抚过她的脸颊,为她将乱了的一绺发勾回小巧耳后,温言道:「阿旦也莫挂在心上了,北齐后座……确实不该是阿旦坐得,是孤一时乱了心,没想明白。」 独孤旦呆呆地看着他,小脸微僵,只觉一颗心直直往下沉,沉到了冰寒深潭底,再不能跳动,再无一丝暖意。 偏偏他的话依然清晰锐利如刀,一记记朝她心上劈来 「你别担心,孤还是只会宠着你,疼着你的。」他怜爱地在她额际落下轻轻一吻,没发觉她凝滞了的小脸,并不是因为惊喜。 「孤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做到,嗯?」独孤旦迷迷茫茫地被他揽着回了殿内,愣愣怔怔地听着他欢喜大笑着宣膳,说要与她好好庆祝一番。 庆祝……她终于爱上了他,可他却已经不要她做他的妻了吗? 北齐后座确实不该是阿旦坐得……北齐后坐确实不是阿旦坐得…… 独孤旦浑浑噩噩地跟着他用膳,跟着他笑,跟着他在龙榻上翻云覆雨,心里却空dàngdàng得厉害…… 【第九章】 接下来的日子,独孤旦用忙碌来填补自己越发荒凉空虚冰冷的心。 皇贾的身份终于确立,十数名精干的人手在她的规划之下,很快就各司其职,又招聘了数十名出身自平民庶族,对经商极有天赋,却因苦无背景与路子可一展长才的优秀郎君。 独孤旦在侯府中沉潜、积累了多年的能力一朝bào发,又在高壑刻意的扶持下,短短两个月内便拿下了北齐集合衣食住行等等生意的七成掌控权,其中三成利润jiāo予国有,三成利润归于百姓,她取其中一成利润,已是无比惊人,足够让她成为新一代、令世家们也不容小愿的巨富。 然而各世家巨阀数百年积累下来的雄厚实力,自然不会坐视独孤旦威胁到他们原本牢牢掌握住的权势利益,他们各家暗藏于宫中的钉子,也很快便顺藤摸瓜地找到了皇贾的真实身分 独孤贵妃。 真相一出,朝野惊动,群臣哗然,尤其在世家们刻意的cāo作下,朝中开始鼓dàng起了一波波滔天巨浪,汹涌着就要朝独孤旦袭来,依然是高壑乾纲独断,力排众臣地护住了她。 可是独孤旦如何不懂,为了她,他顶住了多大的压力,又得面临多少老臣的拼死进谏。 这天清晨,她为他梳发绾发,看着铜镜中他浓眉紧蹙深沉萧然的容颜,再也抑不住地冲口而出:「主公,请容臣妾殿前奏对吧!」 高壑猛然回过身来,不安地握住了她的小手。「阿旦,你你想做什么?孤不许你自领请罪呀!」 「嗯?」他愕然,不过终是松了口气,也笑了。「唔,孤也不觉孤的阿旦有错。」 「群臣非议阿旦,是因为他们不知道阿旦的本意,不知道这些商略措施能为国家为百姓带来多么大的好处。」她柔声道,「世家会反对,是因为臣妾动摇了、分去了他们手上一半的利益,收诸国有,散诸百姓,他们视臣妾为眼中钉,也是理所当然。但臣妾不会退缩,因为做对的事情,不该退。」 高壑凝视着她,这一刻的独孤旦,好美。 侃侃而谈,闪闪发亮,犹如天地间最美的凤凰,举手投足,言行贤德,宛然是北齐最耀眼最称职的皇后 不不不,不是说好了不再提这事了? 真正适合为后者,若非北齐文臣之贵女,就是开将之娇儿,就算他自登基为帝以来,权掌北齐朝纲,统领千万兵马,再不需靠娶纳文武臣子哪家的女儿方能使政令顺通,朝野一团和乐,可阿旦是南齐女,能为北齐fù,已是他专宠偏爱了,若连后位也予了她,这也太任xìng了。 再说,他初始要给,她给拒了,他堂堂一国君王,难不成还要再两次三次地苦苦求她吗? 哼! 高壑又别扭了起来,硬生生把自己心头沸腾的悸动再度打压了回去,竭力收束心神,面色端凝严肃,浑不知自己眸中的激赏怎么管也管不住。 「阿旦,殿前奏对不是小事,你真有信心吗?」他沉声道。 「是。」独孤旦清澈晶莹的双眼流光溢彩,傲然自得地道:「臣妾有信心,必能说服群臣,富我北齐!」 「好!」他击掌朗声大笑,龙心大悦。「不愧是孤的贵妃,今日殿上,就由孤的阿旦舌战群臣,为我北齐百姓广谋福只,恩泽八方。」他迫不及待见到自己掌心里细细呵护疼宠的小人儿,褪去青涩,瑰丽耀眼,灼灼光华,名震天下了…… 膏不厌鲜,水不厌清;玉不厌洁,兰不厌馨。 尔形信直,影亦不曲;尔声信清,响亦不浊。 绿衣虽多,无贵于色;春华虽美,期于秋实。 服美动目,行美动神;天道佑顺。常与吉人。 南梁.河东装颜<女史箴 北齐大殿之上。 独孤贵妃居然自后宫涉足于前朝,此一牝鸡司晨之举,又再度引起了群臣激愤。 而他们一向威猛霸道的君王,却犹如视而不见,在玄金旒冕冠后,掩住的是一脸的莫测高深,似笑非笑。 有那心思敏锐些的臣子悄悄地后退了些,静观其变。 以荥阳郑氏为首的大司空,则是恨恨地瞥了眼殿中央娇小优雅、华贵无双的独孤旦,板着脸持笏上前道: 「禀主公,贵妃娘娘身为后宫嫔妃,竟敢chā手朝堂之事,乃为国法不容,请主公按宫律重惩贵妃,以诫天下。」 「大司空暂且莫急。」高壑单手托腮,浓眉微挑,淡淡地开口。「贵妃今日殿前奏对,乃是先禀过孤,经孤同意的。」 「主公万万不可因宠误国」大司空一张老脸都气黑了。 「大司空,」独孤旦嫣然一笑,意态从容,嗓音清脆如玉石jiāo击,殿上群臣不自禁为之一静。「本宫虽是后宫女子,却也知礼义,晓廉耻,若今日是行卖官鬻爵、扰乱朝政之事,自有国法宗法严惩,轻则打入冷宫,重则夷三族……旦不才,这国法宫律,倒是比大司空多熟那么一星半点儿的。」 众臣里有人噗地一声暗笑,又忙止住了。 大司空一党的臣子自然怒目而视,可素来看不惯大司空自命清高却又倚老卖老的臣子却是忍不住对独孤旦投以一记隐讳的赞赏眼神。 「你、你老夫才懒待与尔这无知fù人做那口舌之争!」大司空颈上青筋暴出,怒而甩袖,立时朝向高壑道:「主公」 「大司空是朝中大老,孤向来是极敬重的。」高壑憋着一丝笑,正经八百地对独孤旦道:「贵妃,你就看在孤的面子上,让让大司空一些。老大人既然想知道你今日因何殿前奏对,你好生向他解释一二也就是了。」 她眼波流转,甜甜地笑了,俏皮又妩媚地屈身一礼。「是,臣妾知道了,谢主公提点。」 「主公!」大司空脸上的胡子都快气到掀飞了。 殿上有若干公正睿智的臣子,看到这里已是明白主公这是一力力挺贵妃娘娘,三言两语,都是为娘娘铺路呢! 隐于暗处的飞白则是险些啧啧出声,这大司空一把年纪,权力yù望却越发重了,会被众世家推出来当出头鸟,成为主公和主子娘娘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也是自找死路。 唔,郑氏的手确实也伸得太长了,看来上次他们试图安chā羽林卫右统领的人选,被主公狠狠惩戒,一举拔了郑氏子弟中的都兵郎中、外兵郎中两名大员,使得郑氏于兵部人马几乎覆灭,仅余中兵侍郎一人。 可显然身为郑氏族长的大司空没有学到教训,这次联同谏议大夫郑双、给事中郑朴等等,和窦氏、崔氏子弟一齐上书进谏贵妃娘娘与民夺利一事,将声势炒得越发壮大,隐隐有指贵妃娘娘为妲己妹喜一流。 可倒是百官之首的萧太宰,这回竟这般沉得住气,没有藉机踩上一脚,为后宫中的萧妃造势? 看来,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局势未明前,从不轻易出手。 飞白思忖间,殿上局面已是大翻转 「……本宫名义上虽为皇贾的幕后主,可皇贾由上至下,用的皆是主公的人手,就连开拓南北商道、鼓励百姓垦荒为田、访有智之士为牧马制革、冶炼纺染技术提升等等举措,也无不是为我北齐、为百姓将饼做大,将十成的利润提高至二十成、三十成……」独孤旦的语气并非慷慨激昂,却是字字一语中的,句句锦心绣口,兼又口齿清晰脆俐,似规劝似解说,令群臣再难对其生起一丝一毫恶感。 尤其她先是细细将百姓面临的困境难处数说明白,再将皇贾实际所做所图的种种措施道明,什么样的法子能收获什么样的处润,什么样的困难又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化解,最后,她环视面色不一的众臣,意有所指却又语带叹息地道。 「天下万民处益福只该是同气连枝,相辅相成,无家则不成国,强国方可安民,富民自能壮国……」她清澈如朗星的眸子所接触过的每一张脸、每一个人,竟都不自觉地或是面色微惭,或是神情复杂,或是流露敬意,却都再无一人眼带蔑视。 「诸公皆是北齐贤臣良将,当自比阿旦一小小fù人更明一荣皆荣,一枯皆枯的道理,有些事,过了便是做绝了,乱人祸己,又岂是长久之计?」 殿上世家臣阀出身的臣子们个个面色窘迫,尤其其中几个叫嚣得最欢的。 吏部尚书令卢灏微微一笑,持笏而出。「贵妃娘娘忧国忧民,一心为公,吾等忝为男儿,是该羞愧至甚。然,娘娘为皇贾,以公谋私,从中取利,终究落人话柄,还请娘娘三思。」 她警觉地瞥向那个笑容深沉,面容肃正,举止儒雅的中年美大叔。 姓卢……看来是范阳卢氏的子弟,果真意态风雅如仙,言词锋芒暗藏,非泛泛之辈。 高壑身形微微一动,倾身向前似乎想为她解围。 「敢问卢公,」独孤旦不惧不恼,嫣然一笑,「不知贵府之中,主持中馈者是卢公抑或卢夫人?」 卢灏略眯了眯眼,恭敬地浅笑道:「回娘娘,中馈内务,自是由拙荆打理……想必娘娘此一问,另有深意?」 「卢公果然智慧过人。」她脸上笑意盈盈不减,「那么本宫可否再请教,卢夫人主持中馈,除却是因着一家主fù不可规避之责任外,是否也有分例可领?」 卢灏立时会过意来,眼底掠过一抹厉色,面上却越发谦和恭顺。「娘娘之意,臣下明白了。可拙荆为一府之大fù,娘娘却尚未为后,恐怕两者不可相并提也。」 够狠! 独孤旦笑容一凝。 高壑却已经冷冷扬声道:「卢卿,慎言。」 「臣下有错。」卢灏跪了下来,从善如流地请罪,嘴角却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独孤旦立时稳定心神,脆生生地一笑,笑着轻叹了一口气。「卢公这话真是好伤人心呢,不过卢公确实有错,而且是大错特错。」 「还请娘娘示下。」卢灏眸光一闪,几是挑衅地望向她。 高壑脸色yīn沉,若不是看见独孤旦悄悄对他轻摇头示意,他早龙颜震怒,大发雷霆。 孤护得跟心尖子似的阿旦,岂是你们这些浑球污蔑得? 「卢公,如今主公尚未有后,后宫之中便是我这个贵妃娘娘为尊,种种庶务宫务琐事,由本宫担起,为我主分忧解劳也是分属应当,若本宫这贵妃都没资格过问这些事儿」她慢条斯理,似笑非笑地道:「难不成该是由鸳贵嫔作主吗?!」 此言一出,卢灏面色大变,冷汗涔涔落了下来。「臣下不敢,臣下……万万不敢。」 她暗暗冷笑他当然不敢,不敢承认呢。 鸳贵嫔是他卢灏所出,是名门卢氏寄予厚望的贵女,还指望着将来做掉她这个贵妃,扫除碍事的萧妃,一举登上凤位。 若是现在就冒出头来,惊动了主公和众臣众妃的眼儿,只怕她这贵妃还没动,萧妃就得先把她灭成了渣。 卢灏景欺她没有背景没有势力,对帝都朝野这些世家官场脉络都该一无所知,他今日才敢把话说得那般刻薄,都浑忘了自己还有个女儿在后宫里,并且远远居于她之下。 可惜,主公宠她至深,生怕她吃亏,早就命飞白统领把前朝后宫那一本子密事小帐全jiāo代给她熟读一通了。 「诸公都是忙国事大事之人,倒好意思同本宫一个小女子争口斗舌,贪本宫那点子蝇头小利的辛苦钱。」她轻哼一声,清澈明亮的眸子闪现令人观之瑟然的腾腾霸气。「真公正真本事的,就去赚北魏、北周、北燕、南朝诸国大笔大笔的通商货银呀,别成日眼珠子只盯着自家人,连老百姓手中那点儿存给孩子过年压岁的三五铜子儿都要榜、都要抢丢人不丢人?!」 隐于暗处的飞白险险就要鼓掌叫好,差点自高高梁上掉了下来。 殿上众臣心里有鬼的被骂得冷汗淋漓,浑身抖颤,素来清正耿直的则是忍不住大大击节,连声大赞 「贵妃娘娘警语如金似玉,句句震聋发聩,实令我等深深敬服也!」 「皇贾一案,臣下认为娘娘无错!」 「是,娘娘非但无错,还对我北齐有大功,当得主公重赏也!」 看着朝臣纷纷鼓噪着、支持着独孤旦,高壑脸上笑容满满,眸中俱是大大的与有荣焉,深深为他的小人儿引以为傲。 独孤旦眉眼璀璨流彩,欢喜地望向那个自始至终疼宠爱护自己的男人 主公,阿旦做到了,我们做到了。 他俩目光在半空中jiāo缠在一起,密密缠绵、甜腻欢快得浑若无人…… 隐于暗处的飞白脸都红了。 侍于高壑身后的伢是想提醒的,不过一想到主子恩爱等同于白嫩嫩胖呼呼的大子就不远了,又是老怀大畅,恨不得主公立时宣告退朝,抱了主子娘娘就回去恩恩爱爱滚龙榻,哪里还记得进谏君前? 就在此时,萧太宰清了清喉咙,持笏上前,温和道:「老臣也赞同,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同今日起,严格管束族中子弟,绝不可再与民争利,辜负主公一片拳拳泽世爱民之心,有违者,除国法重惩外,一律出族,不再是我萧氏中人!」 萧太宰的话如落雷般,震惊了全场。 自古被逐出宗族之外,均为世人所不耻,处处行步艰难,不啻于沦落为孤魂野鬼。 萧氏,萧太宰竟也如此支持独孤贵妃? 「好!太宰不愧我朝第一贤臣,为国过民,不存半点私心,当为百官表率。」高壑大喜,欣慰愉悦地看向萧太宰。「来人,赐太宰羊脂白玉如意一对,赏五百金……嗯,萧妃于宫中娴雅慧秀,素来恭顺宜人,也该晋一晋位分了,便晋为淑妃吧。」 「老臣受之有愧。」萧太宰忙谦辞。「萧妃娘娘侍君恭顺乃为本分,如何有功?更当不起这淑妃一位。」 「太宰过谦了。」高壑满意地一笑。「孤说你们受得起,你们便受得起,就莫再推辞了。」 「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萧太宰下跪伏地大礼谢恩。 独孤旦的笑容却渐渐地消逝无踪,她怔怔地望着金阶上的那个人,尽管知道应该信任他,他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可不知为什么,当看见他眼中对萧太宰和萧妃那真实无伪的赞赏时,她心下不自禁地一寒。 好像,有什么开始失了控,坠往了她不知道的方向…… 在后宫之中,晋升位分是大事,按宫律而言,帝王当夜是该在晋位的妃子殿中寝下的。 可新月初升,高壑却仍在自己的寝殿里,有些尴尬又努力想板起脸,维持点君王的尊严。 「阿旦,你乖,听话。」他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忐忑小心。「太宰为官多年,于朝廷贡献甚大,今日他又站出来力挺你,于公于私,孤都不能不给他萧氏之份脸面。」 独孤旦不作声地盘坐在矮案后,手持狼毫,默默地书写着皇贾下一步该做的步略,心中纷乱如麻,却怎么也想不出该说什么。 「阿旦,别任xìng!」也想起自己近日终于定下的盘算,忍不住硬起心肠,面色沉肃,轻斥道。「难道你不明白,孤这都是为了你着想吗?」 「您赏赐一心为公,功劳甚巨的太宰,臣妾无话可说,也不该有异议,因为这是国事,自有主公决断。」独孤旦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小脸平静中有一抹苍白。 「可萧妃晋位,您扪心自问,真的是为了臣妾的缘故吗?莫不是萧妃侍君多年,深得您心,所以您藉这个机会荣晋了她的位分,让她距离贵妃,甚至是皇后仅剩一二步这距?」 高壑一时语塞。 坦白说,她所说的并非不是事实,甚至还说中了他这些天来心中所想所做的决定。 萧妃,确实是最适合为后的贵女。 于公,她是臣阀世家所出,知书达礼温文恭顺,乃父为太宰,为文官之首,却无涉手兵权,就算将来成为皇后母族,也只有清名而无杀伤力。 于私,他知道萧妃是个识时务、善圆融之人,有她为后,她当会聪明得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对于他爱宠之人,她也会添三分敬畏,绝不敢背后下黑手。 方方面面他都想好了,现在就只剩下如何说服他这个小娇娇…… 唉,看来这事对她打击甚大,连气xìng都给撩惹上来,少不得他得头疼一番了。「阿旦,萧妃就算日后为后,她也不敢与你争风吃醋的。」他叹了一口气,揉揉眉心,好脾xìng地劝道。 独孤旦脸色瞬间惨白若纸,心霎时灰冷成了一片荒凉。 他、他果然……他真要舍她……转封萧妃为后…… 「为、为什么?」她胸口空dàngdàng的,又像是被什么剐去了一大块,血淋淋地剧痛着。 高壑见她小脸全无血色,顿时也慌了手脚,忙一把紧紧拥住了她。「她乖乖,你先别恼,你先听孤说。孤真的都想清楚了,唯有萧妃坐这后位,你才能高枕无忧,孤都是为你好」 「在你心里……我真的再当不起你的妻吗?!」她凄凉地望着他,苦涩地喃喃问。 她真的后悔了。 那日,她就不该因着恐惧和yīn影拒了他的提议,她千不该万不该自以为是的亲手斩断了成为他的后,他的妻,从此名正言顺站在他身畔,与他共度白首的唯一希望。 独孤旦,你都做了些什么? 「主公,如、如果……」她颤生生地努力吸气,努力挤出微弱的希冀乞求。 「如果我能当好你的皇后,如果我……我什么金山银山都不要了,我从今天起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国为民为你,我……我还能当你的皇后吗?」 他眼眶一热,心头一酸,几乎冲动地应允了她的哀求,可在话离弦的那一刹那,又猛然想起那日她对「皇后」一位说不出的嫌恶,还有她南齐的出身,在北齐毫无根基的背景……纵然她有才有德,又如何能坐得稳这个北齐一国之后的位置? 他不想她遭人非议为难,他只想一辈子好好宠爱着她,她手里捧着这些,便已足够了。 有爱宠便不能有权柄,这是北齐历代君王先祖铁血的教训,就连他父皇一爱慕北魏先后至深,甚至当年最有机会夺得佳人芳心许嫁,却也因受限于这个祖宗家法严训,不得不忍痛放手。 那日,是他昏了头,爱宠她到极致,竟一时把祖宗家法给忘得一乾二净,现下冷静镇定了下来,自然不能再由得自己和她任xìng了。 「阿旦,」他强忍着胸口如刀绞的心疼不舍,索xìng别过头去,不敢再看她。 「总之,孤只会宠着你便是了,旁的你就不需要再cāo心挂怀了。」 她被他熟悉温暖的怀抱紧环着,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那,孩子呢?」独孤旦听见自己嗓音低微地问。 「什么孩子?」他一怔。 「她是皇后,能名正言顺为你生子,日后她诞下的会是大儿,是嫡子,而我生的……」她痛楚地闭上眼,嘴唇青白而无力地道:「将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子。」 当年,阿娘是正室,所出嫡女被宠妾的庶女生生压得不见天日。 今朝,她为宠妃,日后所生的庶子将是皇后嫡子的骨中刺,是他们眼中最最卑微的存在。 高壑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心乱如麻,脱口说了一句:「她是后,所出自是嫡子,你……阿旦你得了孤全部的爱宠娇惯,孤心中只有你,难道这还胜不过一切吗?」 独孤旦一如遭甫殛,倏地推开他,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高壑被她看得莫名心慌意乱,心虚愧疚却恼羞成怒起来,粗声粗气地嚷道:「孤并没辜负你,孤说了这辈子只宠你一人,孤会做到,当初你不也只想做孤的宠妃、甚至是jiān妃吗?怎么现在倒跟孤又争起了其他?阿旦,你究竟看中的是孤这个人,还是孤这个君王的身份?」 原来在他心里,她就是个贪恋荣华富贵,是个得寸进尺的女子,得了宠还不够,还妄想拥权…… 原来,他就是这么看她的。 独孤旦所有的挣扎希冀盼望和痛苦刹那间全消失了…… 痛到极点,俱化灰烬。 是,是她贪心了,是她忘却了自己初始原来的模样。 爱仍在,却是她变了…… 阿旦啊阿旦,人怎么能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愿舍呢? 现下,她又何须告诉他,其实萧妃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温良恭俭、宽容大度?她又何必让他明白,女人的战场毫无烟硝,厮杀却只有更yīndú残忍,小小侯府已是如此,在这深宫后苑之中,面对一个身份势力比她庞大太多的皇后,只有他的宠爱,又能护持到几时呢? 他能疑了她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终有一天,他会厌,她会累,然后两人之间面目全非,再不记得当初那份心动缱绻爱恋痴慕。 「阿旦?」高壑见她久久不言语,莫名惶惶心慌了起来。「你,唉,孤的意思其实是」 「阿旦明白。」她轻声开口,对他扬起了一个微笑,那笑很美、很疲倦,就像yù振乏力的蝴蝶,在飞起的一刹那便已坠落。「阿旦都明白。」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眼眨也不眨,仿佛唯恐下一瞬她就消失在自己眼前,喉头一阵阵发乾。「你……真的明白孤的心意?」 「是。」她温柔地道:「阿旦都明白,阿旦都听您的。」 「当真……都听孤的?」他不知怎的,心里却越发没底,总觉不对。「你当真不怨孤,不……恨孤?」 「嗯。」独孤旦一反常态,主动乖顺依恋地偎入他怀里,紧紧环着他的劲腰不放开。 「阿旦心悦你,如何舍得恨?」 他闻言欣喜若狂,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地将她抱个满怀。「孤便知孤的阿旦最深明大义,和孤最是两心相契。」 「主公,阿旦可以求您一件事吗?」她在他怀里低声问。 他悚然一惊,戒备地开口,「什么事?」 她莫不是……又要说什么配不起他的浑话了? 高壑一想到魏国元拓那几乎是贻笑天下的「贤后自休」事件,不觉心悬得老高,全身肌ròu紧绷,下意识将她箍得更紧了。 「我现在有钱有宠,是主公最为爱重的贵妃,我那庶妹如今是不敢再得罪我了,可南齐侯府中人曾对阿旦与阿娘做过的一切,我至今仍意难平,怎么也不可能就此饶过他们。」 独孤旦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他,娇憨撒赖地求道:「恰好皇贾里的布司行人要南下购丝,主公,你就答应让阿旦随行衣锦还乡,到南齐平安候府好好威风一回吧?」 他眸底那一丝戒心消失无踪,起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宠溺欢悦。「好好好,只要阿旦能出这口恶气,孤什么都依你一要不要孤乾脆也陪着你出使南齐,大大为你撑腰?」 「谢谢主公,可报仇要自己来,否则滋味也就不那么甜美了。」她低下头,无限眷恋地蜷在他怀里,不再抬头,也……不敢再看他。 主公,我的阿郎…… 请容许我,这个因你爱宠而生的jiān妃,挟着你给我的宠爱,最后再任xìng一次。 「这……」高壑犹豫了起来,总觉内心严重不安,有哪儿不对劲。 「实话跟您坦白吧。」她幽幽地开口,「萧妃为后……阿旦心里还是不大痛快,可我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安排,但您让我眼睁睁看着您册封她为皇后,看着您同她风光大婚,阿旦做不到……倒不如眼不见为净,我回南齐办事,您在北齐娶后,待得……尘埃落定后,阿旦再回来,好不好?」 他一颗心登时酸软成了一团,一双铁臂紧紧抱着她,半晌后才低哑道:「好。」 可怜的小阿旦,这次怕是真的伤心了…… 不过待得他大婚之后,他再好生弥补她,无论如何总不会教她受委屈的。 思及此,高壑微松开臂弯,正色地道:「阿旦,今晚孤晋封萧氏为淑妃,按宫规是该到她那儿歇下的,你放心,孤去去就回来,有些话孤得同她说个清楚,让她务必将你当做亲妹妹那般疼宠,她向来温顺贤良,不会不明白孤的意思的。」 独孤旦凝视着他,眼中似有泪光闪烁,他心一震,想再仔细看清楚些,却见已嫣然一笑。 「好,阿旦等您。」 他也笑了,喜悦地摸了摸她的头,又低头好生耳鬓厮磨了一番,这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去了。 独孤旦静静地坐在燃着明亮灯火的珊瑚树畔,满室的富贵繁华,却只是在她身上打下的美丽幻影,摇摇晃晃,恍恍惚惚,一如镜中花,水中月…… 这晚,高壑并没有回来。 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为何她的心还是会那么痛? 在浩浩dàngdàng出使南齐的威武华丽车队最前头,是轮宽大舒适璎珞翠绕的朱轮车,此乃贵妃专属的车驾。 独孤旦着贵妃大袍,美得宛若神仙妃子,偎在高大威猛的高壑怀里,这一幕令人看迷了眼。 好个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咳,那天晚上……」高壑英朗的脸庞有几分尴尬和愧色,拥着怀里的小人儿,心虚气短地想再解释一回。 「也就……嗯,因着是她的好日子,孤,那个,不好太折了她的面子,可就一回……咳咳咳,孤是说,孤往后最宠你最疼你,孤下次不会了。」 独孤旦没有说话,只是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倾听着他因忐忑不安而失序乱跳的心跳声,闭上双眼。 「阿旦?好乖乖?」他呼吸一窒,小心翼翼地轻问:「你,还恼着孤吗?」 「不恼了。」她终于抬起头来,凝望着他,微笑中泪意闪动。「想你都来不及了,还哪里顾得着恼呢?」 他的小阿旦几时不吃醋不嫉妒也不zhà毛了? 明明晓得许是她长大了,懂事了,知道体贴他的缘故,可高壑望入她泪光闪闪的笑眼里时,却觉心脏都要停了。 一股莫名的恐慌闯入他胸膛内,紧紧掐拧住了他的心尖,教他浑然忘却了要呼吸,要回以笑容…… 他笑不出来。 「阿旦,你,会回来吧?」他紧紧地盯着她。 她长长睫毛垂落,轻声道:「阿旦不回来,还有何处可去?我自然是会回来的。」 「那便好,你记住自己的承诺,你答应过孤的。」高壑绷着的那口气一松驰下来,只觉背心冷汗涔涔,不禁暗笑自己的疑神疑鬼,大惊小怪。 有五千黑羽卫随行保护她,他还命五十暗影暗中跟着她,连根寒毛都不许掉,她怎么可能会有事?又怎么可能不回来? 小人儿定是吃醋吃得狠了,心里又憋屈得紧,若不让她把之口气朝南齐平安候府发泄一通,还不知道会憋出什么症侯来呢。 「主公,您珍重。」独孤旦踮高脚尖,举高着小手,眷恋不舍地描绘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瓣……眸光更痴了。「您也要好好的。」 好好的做一个没有jiān妃在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不曾乱尔心肠,也没有弱点的君王。 对不起,我终究做不到,做这宫里的女人。 对不起,阿旦终究还是失信了。 高壑依依不舍地亲自送出了宫、送她出城,直到十里亭,才不得不停下马,痴痴地目送那长长车马消失眼前。 「飞白。」他忽然低唤。 飞白倏然现身。「臣下在。」 「孤怎么觉得心里很不安,像是什么空了一样?」他的手掌轻贴在左边胸膛,只觉清冷空dàng得厉害。 飞白沉默了一下。「贵妃娘娘会回来的。」 「你说,她还生孤的气吗?」他语气里有一丝罕见的脆弱与忐忑。「孤那天是在萧淑妃殿里过的夜,可孤同萧淑妃不过是例行之事,和阿旦在一起时是不一样的……你明白孤的意思吗?」 飞白始终看在眼里,主公自是没错,可贵妃娘娘所求的,似乎也不能说有错。然,主公终是令她失望了吧? 「臣下明白。」飞白忍了忍,还是一反常态破例提醒了一句,「贵妃娘娘想必也明白,但明白和接受……许是两回事。」 高壑浑身一震,脸上血色渐渐褪去。「孤是帝王。」良久后,他低微若呓语。「不会有错。」 他所做的决定,都是出自最正确的判断。 萧月会是称职的皇后,而阿旦会是他永远最心爱的宠妃。 这两者之间,并无抵触。 十里亭下,高大威猛的帝王身影昂藏傲立,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也浑然不知的落寞。 皇宫内。 萧淑妃徐徐展开其父萧太宰密送而入的讯息,美丽的脸上笑得欢畅。「本宫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她将那卷丝绢在灯上烧尽了,拂了拂袖,笑得恁般心满意足,却也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萧家死士精锐几乎死绝,只余十之二终换得今日硕果,阿父这一手棋,下得极之凶险啊!」 可阿父永远是最睿智、最正确的。 当初她本想索xìng弄死了独孤旦,灭了那个动摇主公心志的祸害,是阿父阻止了她独孤旦不能死,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她若一死,便化为主公心上永远的朱砂痣,届时无论是谁登上凤位,都再走不进他心里,无法成为他真正的妻后。 萧家一向看的是长远,帝后若不能琴瑟和谐,主公若不能心甘情愿册她为后,容她生下太子,那么她的地位,萧氏一门的地位始终不稳。 就让独孤旦进宫,男人贪恋的是吃不到嘴里的ròu,可一旦要到手,尝过鲜也就不稀罕了。 一个小小的南齐女子,纵是母族出身南齐名将世家又如何?尤其又是一个败落了、死绝了的外家,能与底蕴渊博深厚的萧氏比吗? 就让她进宫,让她娇宠,让她无法无天,把主公对她的最后一丝一毫耐xìng爱意消耗殆尽。 而她萧月,永如苍穹明月般,温柔宽容大度,永远站在主公身后等着他,支持着他。 她和她身后的萧氏,才是主公最信任依赖的后族。 那一个杀局,看似剑指主公,其实一切都为了助她登上皇后之位。 「现在,主公果然已yù册我为后,这一切来得比我预想的还要快……」她抿着唇儿,眉眼闪耀着骄傲和快意。「独孤旦啊独孤旦,你现在总算知道,女人光凭一时的宠爱,是走不长久的。」 她就知道主公不是昏君,迟早会想明白,她才是北齐最名正言顺的后。 「娘娘,既然独孤氏已出宫回使南齐,那是不是要打铁趁热」大侍女目光闪闪。 「不。」萧淑妃慵懒地摆了摆手,嘴角上勾。「就让她好好的去,乖乖的回来,本宫就等着她……回来向我这个皇后臣服跪拜!」 到时候,在这后宫之中,一个小小妃子的生或死,还不是她一句话说了算? 独孤旦静静地坐在朱轮车内,隔着精致的缠金绦纱窗,望着外头朦朦胧胧的景色。 夏日风光明媚,处处绿意盎然。 犹记当时狼狈流落到北齐,是冬天,可时光匆匆如流水,转眼间竟已过了大半年了。 而短短数日,她的心却自春闺娇儿,一步跨入苍苍老fù。 阿娘,这就是当年你的心情吗? 但她不是阿娘,离了爱,她不会死,她只会在埋葬完自己的心后,继续活着。 人没了心,还是能活得好好的。 看,平安候府里的那人,心都被狗叼了吃了,不是还活得理直气壮、意气风发吗? 她一双清冷的眸子恨意弥漫,小手紧紧地掐握着掌心。 「娘娘,前方驿馆尚有五十里路,您可要先在此休憩一番?」车窗外有个年轻却沉稳的声音响起。 独孤旦眼底掠过一抹暖意,对窗外那个半年来茁壮成熟了不少的少年副将道:「虎子,还是唤我姐姐吧。」 「臣下不敢。」虎子尽管在军队严苛的训练中,已迅速成长为一个坚毅忠勇的好男儿,可一对上她,仍然憨厚腼腆地红了脸。 「虎子,你我不是主从,我们是亲人。」独孤旦喉头微哽,柔声道:「还记得我们当时是怎么互相扶持的吗?我那时就把你当自己的弟弟看待了,难道你不想认我?」 「不不不,怎么会不想认呢?虎子就是、就是怕」虎子声音低了下去。 「没那个资格……姐姐现在是贵妃啊!」 「贵妃只是顶华丽的头冠,谁都能戴。」她有一刹那地恍惚。 「今天可以是我,明日也就可以是旁人这世上,原就没有什么是永远的。」 「娘娘?!」 「你还是不肯唤我姐姐吗?」她神色黯然。 虎子心一热,冲动地脱口而出:「姐姐!」 「好弟弟……」独孤旦抬起手攀着窗沿,忍不住激动落泪。 虎子,如果当初姐姐不是选那一天、那一刻逃跑的就好了。 不,在你进了军营之后,我出了营那时,就应该远远离了北齐国土,永生永世不再踏入北齐一步…… 十日后 北齐贵妃娘娘省亲的庞大车队终于抵达南齐,南齐国君亲自率领百官在城门口迎接。 没法子,谁让南齐国小力弱,只能多多巴着北齐高壑的大腿,否则北齐大军可不是吃素的,随随便便一支三五万的骠骑精兵南下,就能将他们一锅端了。 尤其现在天下盛传,这位深得高壑专宠的独孤贵妃旦娘娘出自南齐世家,有了这层亲厚厚的关系,南齐国君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相较之下那个当初曾被寄予厚望的独孤窈,简直是不值一提的渣滓。「还白白赔了孤大笔的嫁妆,」南齐国君一想到就恨得牙痒痒。「这笔帐,可得找平安候好好算一算!」 正咬牙切齿间,十数名貌美如花的侍女恭恭敬敬首列于前,两旁威风凛凛煞气腾腾的北齐黑羽卫前后密密保护着朱轮车,看得南齐国君和百官们眼珠子都快惊掉了。 而后,一名大侍女登上朱轮车掀开车帘,就要恭迎贵妃娘娘下车,却在车帘掀开的那一刹那,众人大惊失色 车内空无一人。 此刻的独孤旦一身女扮男装,清秀得像个世家公子,哪还有一丝贵妃娘娘的娇贵气派? 她在南齐城外三十里路的南定郡,恰好正逢盛大庙会,热闹扰攘非凡,虽然贵妃仪仗和车队浩dàng而声威,一路也有前导的黑羽卫先行,可毕竟此处是南齐,北齐使臣也不想太过于打南齐的脸,不想扰民过甚,唯用五千兵马将朱轮车护住,可还是让独孤旦找到机会,趁乱偷偷溜了。 南定郡城中今日不下万人上街,独孤旦又在车上便已换好了装扮,犹如一滴水珠落入大海般,立时就消失无踪。 她买了匹马,戴上斗帽便疾驰离了南定郡,在贵妃车队驶出南定郡后,她已进了南齐城门。 只是独孤旦浑然不知,自己身后有一名英伟的黝黑少年正紧紧跟在马后不远处。 她来到平安侯府,看着上头漆红灿亮的匾额,看着大门两侧被洗刷一新的石狮子,不禁冷冷一笑。 看来独孤窈半年前的远嫁和亲,带给平安候府的好处至今仍未消褪。 她已经不想,再见到里头肮脏污秽的那一家子,可是在北齐手握皇贾庞大商路情报的独孤旦,早已打听清楚了平安侯府所有的家底,包括六家铺子、十一处田产。 「平安侯爷,我倒要看看,你和你那恩恩爱爱、情深义重的fù人,能不能受得住「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考验?」她眼底冰冷笑意更深了。 然而就在贵妃娘娘失踪于南齐国境,引起轩然大波,南齐国君急得几乎当场拔刀自刎以谢天下要是高壑以为是自己故意对他的宠妃下黑手,南齐只怕立时就要被灭了啊! 远在北齐皇宫中的高壑闻讯,则是当场在大殿上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脸色惨变,高大身形摇摇yù坠。 「主公!」 伢和飞白急急扶住他,殿上群臣全慌了手脚,齐齐疾跪上前劝慰:「主公莫急,莫急……」 「请主公保重龙体啊!」 「是啊,贵妃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倾我举国之力,定能速速寻回贵妃娘娘」 高壑英俊脸苍白无一丝血色,唇畔鲜血令人触目惊心,他双眼绝望地遥望着殿外天际,那是南方……他的小人儿……不见了…… 十数日来莫名的恐惧与不安,仿佛在这一刻终获得了应证,不祥预兆转眼成真。 「阿旦,孤的阿旦……她果然恨孤……」他的脸庞透着一丝凄凉悲哀的死气,喃喃道:「孤就知道,孤就知道……那么骄傲的她怎么可能一点也不吃孤的醋?她不会回来了,她这次是真的不会回头了……」 「主公!」伢再忍不住痛哭失声,呜咽道:「主子娘娘会回来的,她那么心悦主公,主公又待她那么好,她怎舍得离开您?她一定一定会回来的!」 飞白紧紧扶着自家主公,却始终沉默不语。 「暗影呢?五十暗影呢?还有孤派去的五千黑羽卫,统统都死绝了不成?」高壑拭去唇边的血渍,脸庞涌现狂怒,推开飞白和伢的搀扶,勉强支撑着站起身,下令道:「找!传令下去,孤要孤的爱妃回来!只要谁能把孤的阿旦找回来,赏一万金,食邑三千,封王爵咳咳咳」 「主公万万不可啊!」这下连萧太宰也吃惊了,愀然变色地上前相劝。 高壑一看到他就想到萧淑妃,想到那夜他美人在怀,翻云覆雨,阿旦却痴痴苦苦地等了他一夜,他心中登时一阵剧痛,狂呕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 「主公!」 恍恍惚惚间,他依稀仿佛看见了那个曾对她许下承诺的自己,对着那个娇小的人儿,深情万种,昂然朗声道 阿旦,一生很长,孤也不知道能独宠你多久,可孤能答应你,只要你在宫中一日,孤便只宠你,只爱你一个,也只要你一个。若是哪日孤真的薄幸了,辜负了你,你尽可掉头就走,甚至取剑要了孤的xìng命,孤也绝无二话…… 承诺犹在耳边,却不知在何时早已随风消散。 他承诺了开头,却没有护她到最后。 那夜,他要了萧淑妃,他还许了萧淑妃为后,成为他唯一的妻,他将阿旦那日的苦苦乞求全抛在脑后,遗忘一空。 所以,她走了。 「阿旦,是孤错了,孤大错特错了……」他推开众人,一手紧紧地抓着左胸口,单膝跪倒在地,鲜血自唇边坠落,他喃喃自语,眼前因湿热雾重而模糊。 「孤明明知道你最害怕什么,却还是亲手用它在你心上chā刀,还迫你笑着受了……」 孤,负了你…… 「阿旦,回来,只要你回来,孤什么都答应你,这次真的再不骗人了……」热泪夺眶而出,高壑眼前一黑,轰然倒地。 三个月内,南齐平安侯府屡屡出事,六个铺子中的三个珠宝铺被发现以假乱真、以次充好,连送给宫中贵人的金钗玉器都是瑕疵之物,惹得贵人大怒,一句话就让官府将三个铺子封得一乾二净! 平安候还来不及四处去求人援手,剩下的三间绸缎行也被新开的「虎绣庄」抢走了所有生意,为此平安侯夫人再也坐不住了,急急求助其父。 可身为南齐首富的外家正为一大批货在长陵江上翻覆,损失巨大利润而跳脚,随即自家在霍山私挖的铁矿又遭人举报,大大震惊南齐朝野金银铁矿均为国有,民间私采便是窃国大罪,南齐国君怒而下令抄家,偌大南齐首富一朝灰飞烟灭,成了南齐人啧啧感叹的茶余饭后闲话。 平安侯夫人闻讯哭倒在地,却被怒气冲冲的平安侯冲进来重重狠掴了一巴掌。 「侯、侯爷,您为什么打妾身?」因贵妾而上位的平安侯夫人此时再不见一丝美丽优雅气质,鬓散发乱恨恨地瞪视着他。「好好,是不是如今妾身家无财无势了,您也迫不及待如同当日对待那个死去的贱fù那样糟蹋我了?」 「你……你……」平安侯气到极点,忍不住将她重踹得满地打滚。 「我跟你拼了!」平安侯夫人尖叫了起来,死命爬起来就要扑上前撕抓他。「你别以为我跟她一样蠢,我还有窈儿可以为我撑腰」 「你这dúfù!蠢fù!」平安侯气得脸都青白了,又扬手重重将她掌掴在地,抖着手指着她鼻头道:「是谁给好大的狗胆子放印子钱的?你你还逼死借钱的商户,现在官府都找上门来了,侯府十一处田产全都给扣押发卖了,你这狼心狗肺的蠢fù,我平安侯府全都被你这臭娘儿们给败了!败了!」 平安侯夫人一脸又是涕泪又是鼻血地呆呆僵瘫在地。 败了……完了……全完了…… 而在平安侯府正对面的茶楼上,独孤旦平静地坐在二楼厢房内,倚窗看着一大群凶神恶煞的汉子争相要冲进平安侯府,和家丁们打成了一团。 「平安侯今日之后,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虎子微笑地看着她,眼底却难掩扰心。「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姐」 「嗯?」她目光收回,落在这个三个月前紧紧跟着她,打死不走的义弟。「怎么了?」 「听说……」虎子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道:「主公不太好。」 独孤旦心一抽,迅速掩下痛楚和不舍,刻意淡然道:「他是个坚毅刚强的好君王,不会容许自己被儿女私情牵绊、击垮。而且后宫自有人心疼、照顾他,他会很快好起来的。」 「可我打听到的消息不是这样……」虎子迟疑地偷觑着她的神色,想起了十日前飞白统领在找到他,先胖揍了他一顿都是内伤,面上连半点伤痕也无,就是怕姐姐担心、察觉而后jiāo代给他的话。 「听说主公在知道你失踪了以后,就吐血了,还病了整整一个月,现在病都还没好完全。」 「你担心他,你就回北齐吧。」她语气清淡地道。 虎子登时傻眼了。「姐姐……」 「我是不会回去的。」她望着窗外,长舒了一口气,神情有说不出的寂寥。 「他不是我的良人,我也不是他的贤妻,至于宠妃……世上美人如云,个个都如花似玉,他总能找到另一个合他心意的。」她的放手,是真正的放开了。 若说他们之间的爱是越饮越渴的鸩dú,总得有一个人赶在dú死对方前及时抽手,就让她,当那个狠心的人吧。 「姐姐」 「虎子,你也已经帮姐姐够多了。」她温柔地看着他,清瘦苍白的小脸极为平静祥和。 「现在一切恩仇都结束了,你还是回北齐,那里才有能令你光宗耀祖功成名就的战场。」 「姐姐不回去,虎子也回不去啊!」他知道她素来心软,索xìng鼓起腮帮子闷闷道。 可惜独孤旦已经不是昔日的独孤旦了,她眉儿微挑,似笑非笑道:「好哇,那你就跟着姐姐继续行商,做个吃香喝辣的天下首富吧。」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朝,她知道北齐人满天下在找她,可她偏偏就在南齐城里,隐姓埋名,以单公子之名立于世人前。 「姐姐!」 「别姐了。」她微微一笑,迳自转移话题,「我最近新结识了一个小妹子,姓赵,自梁国到南齐来玩的,她熟谙天下美食,我们今日约了要去城南吃羊炉子,你要不要一起去?」 「姐姐,你当真还吃得下呀?」虎子苦闷得不得了,听飞白统领说主公这三个月下来被生生煎熬得瘦得不chéng rén样,食不下咽睡不安寝。 可姐姐虽然也是清减不少,却是该吃该喝的一样都没落下,现在竟还多了玩伴,说要去城南吃什么羊炉子的。 「为什么吃不下?」她自嘲地一笑。「我在这世上除了你这个弟弟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若是连我自己都不待我自己好一些,还有谁会心疼我?!」 「主公」 「他有北齐,有忠心文武百官,有英勇千军万马,后宫还有皇后,有嫔妃无数,他永远不缺一个我。」独孤旦摇了摇头,神情越发寥落而疏离。 「虎子,别再说了,若你还拿我当姐姐,就别劝我回去那个刀光剑影的后宫,再同人厮杀一辈子。」 虎子这下真的无言了。 是啊,就算飞白统领说主公取消了封萧淑妃为后一事,可后宫之中仍是萧氏坐大,姐姐就是回去了,仗着主公的喜爱能幸福荣宠多久? 嗯,对,下次就算飞白统领把他往死里揍,他也决计不再为主公说话了。 主公是他的英雄,可阿旦还是他姐姐呢! 【第十章】 北齐,时序入秋。 高壑坐在空无一人的金殿上,群臣已退下良久,晌午的日光寸寸走阶台而来,却怎么也映照不到这个高大孤独的身影上。 他一身玄色绣金广袖龙袍,长长的紫金琉冕冠掩住了瘦削得越见严峻冷厉的脸庞,满心疲惫,大手却习惯xìng地取出怀里那方折叠严密的帕子展开,怜爱至极地抚摸着置于掌中的那一绺柔软青丝。 那是他在她睡过的枕畔,亲手搜罗寻觅而得的几根长长发丝。 她的发,她的人,曾经与他鸳鸯jiāo颈共枕眠,可是现在伊人芳踪已杳,仅剩下这几许青丝供他长相思。 「阿旦,你到底在哪儿?」他暗哑地喃喃低问,虽然只是说了几个字,却牵动了内伤甚剧的胸口,不由又是一阵剧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咳……」 太医说,他是伤心过甚,重创了心腑。 唯有他知道,是他的小阿旦走了,生生把他的心也摘走了,所以这伤,这痛,永无止境缠绵不休。 这四个月来,他倾一国之力也寻不回他的阿旦,他甚至三天两头罢朝休朝,单骑四处疯狂寻找。 可,阿旦就像是消失在人间般,半点消息也无。 「阿旦……阿旦你快回来,孤想你。」他喃喃低语,如子乌夜啼,字字血泪。 「孤已经解散了后宫,这后宫中再也没有令你心烦的乌七杂八女人了,只剩萧淑妃……可萧淑妃她说她要自请在宫中修行,为我北齐祈福,孤不能再逼她,但孤也决计不会再让她成为你和孤之间的那根刺。阿旦,孤已经都明白了,愿得一fù,永不相负,孤真的真的不会再辜负你了。」 飞白悄悄地踏入殿来,默不作声地单膝跪下。 高壑勉强收束心神,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沙哑地沉声问:「何事?」 「禀主公,」飞白眼底闪过一抹杀气,难抑愤慨地道:「数月前客栈外,那一场死士劫杀,已有结果。」 他眸光凌厉一闪。「不是有线索指向北周宇文氏吗?」 「臣下广布情报循着线头寻去,确实找到了北周宇文帝亲弟宇文阔身上。」飞白顿了一顿,才道:「可臣下再深入追查,那宇文阔只是一个傀儡替身,他真实身份……是萧氏嫡支中,据报幼时被人掳杀,弃尸荒野的萧瀚。」 高壑挺直腰背,神情变得深沉危险。「萧瀚?萧月长兄?」 「是。」 高壑终究是北朝一方霸主,又是自血海战场拼杀出来的,脑中迅速回想着那晚不断扑涌上来的死士种种隐晦异状,还有萧瀚的真实身份……萧太宰老练沉稳,却一如反常地为阿旦说话……他对萧氏的愧疚,萧月那夜体贴入微,娇羞却温婉大度…… 萧氏封后,名正言顺。 好,好……好一个名正言顺 他脸色越来越黑,胸膛血气隐隐翻涌,喉中又是一阵腥咸上冲。 「请主公冷静!切莫因不肖jiān贼而怒极伤身。」飞白急忙道,「臣下已寻得贵妃娘娘下落,娘娘在南齐城开了一家名为「虎绣庄」的铺子,她很好……总之,主公,您还要去接娘娘回来,万万不能中了小人dú计啊!」 大怒后继而大喜,饶是高壑心xìng坚忍刚硬,身子也不禁摇晃了一下,眼眶灼热涌泪,狂喜难抑地颤抖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阿旦……你、你找到孤的阿旦了?」 阿旦,他的小阿旦…… 「是。」飞白不自禁嘴角微微勾起。 看来,私自按下这个消息,让主公再活生生疼上了一个半月,果然是正确的。 若非如此,主公怎么会痛定思痛地在一个月前散尽后宫,又怎么会在今日听到萧妃胆大包天,竟和萧家联手重重摆了君王一道后,震怒滔天? 阿旦娘娘,主公情感上是迟钝了些,脑子又太硬了些,可这回您总该看在主公血也吐了,脸也丢完了的份上,再原谅他一回? 「飞白,传孤旨意。」高壑站了起来,高大身躯再度挺拔傲然卓立,久违的托狷霸气汹汹扑人而来。「三日之内,孤要夷阳萧氏一族,连根拔起,挫骨扬灰!」 「诺!」 「此事就由你全权处置,孤走了!」话说完,高壑兴冲冲大步往殿外冲去! 飞白一僵,霎时脸都黑了。 这就叫新人入洞房,媒人丢过墙吗? 南齐。 这天早晨,院子里的大菊金腰带全盛开了。 独孤旦一身男装打扮,仍是个清俊单薄的文人公子哥儿模样,手持折扇,缓缓步过了满院金光灿烂的美丽菊海,嘴角扬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放眼望去尽是金黄绚烂,这也算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坐拥金山吧? 左胸那处空了又如何?夜里总是无法成眠,时时睁着眼,叹息到天明又如何?总有一天,她会赚到足够填满空dàngdàng心口的金山银山?!总有一天,她会把他忘得一乾二净;总有一天…… 独孤旦神思恍惚地打开大门,就要举步跨出门槛,蓦然在抬眼间呆住了。 高大威猛瘦削疲惫,深邃双眸却是亮得极其耀眼勾人的高壑伫立在门前,对着她咧开了一个大大的、傻傻的、带泪的灿烂笑容。 「阿旦,我来了。」 爱妃再赏孤一眼。 这天清晨,高大威猛的北齐帝很悲苦。 这已是他第五十九回在虎绣庄门外「埋伏蹲点」,自深秋蹲到隆冬,身上穿的玄黑色大袍都罩上黑貂大氅,发上肩上俱是落雪,再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一夜雪雨侵袭,刚毅脸庞冻得青白青白,几乎快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了。 可饶是如此,一想到他心尖尖上的小人儿就在这堵高墙的那一头好吃好喝地安然住着,他胸口就是一阵阵发暖。 相较过去四个月来,那些因她音讯全无,他煎熬备至、如沦炼狱的日子,现在能隔着一堵墙,一座屋,遥遥望着她、守着她,他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可他的小阿旦究竟什么时候才愿意原谅他呢? 高壑犹如被主人遗弃却仍忠心不走的大犬,黑眸依依眷恋地望着那门、那墙,暗暗巴望着独孤旦能回心转意再开门看他一眼。 「南齐这是什么鬼天气?连下场雪雨都能拖拉得跟个娘儿们没两样。」他越想越是咬牙切齿,再忍不住火大抱怨起来。 「就下这么两三时辰能顶个屁用?小阿旦本来都要心软出来瞧孤淋坏了没有,可脚步声都到院子,雪雨竟给停了?这贼老天就是成心要跟孤作对」 他怨愤得太专心,浑然不知那扇大门已开,有个娇小身影正伫立在一角,眼神复杂地瞅着他。 「你怎么还没走?」独孤旦强抑心头又酸又甜的苦楚,面无表情地开口。 「阿旦?!」高壑眼睛霎时亮了起来,迫不及待一个箭步上前,伸出手就想将她勾揽入怀,却被她疏离的目光逼得一僵,心下黯然,只得讪然地收回手,却在背后紧紧握成拳。 小阿旦……还是气恨他得紧吗? 「主公贵为一国之帝,长久逗留他国也不是个办法,」她淡淡地道,「阿旦虽无德无才,也不敢再背负狐媚君王、祸国祸水的罪名,您还是请回吧。」 「孤已遣散后宫,只盼能早日迎你回国为后……」他阵光炽烈灼热地紧紧盯着她,嗓音里透着一丝无可错认的乞求。「阿旦,和孤回家好吗?」 家?不,那是他的北齐宫,却不是她的家,她的归宿…… 独孤旦神思有些恍惚茫然了起来。 四个月前,那撕心裂肺的绝望痛楚仿佛仍在胸臆间啃蚀着,那日的剧烈争执也犹在耳际眼前回dàng 孤并没辜负你,孤说了这辈子只宠你一人,孤会做到,当初你不也只想做孤的宠妃甚至是jiān妃吗?怎么现在倒跟孤又争起了其他?阿旦,你究竟看中的是孤这个人,还是孤这个君王的身份? 他能疑她一次就能再疑她第二次、第三次……就算如今他的后宫空空dàngdàng,可是帝王之爱能维持多久?一生吗? 不会的,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是天长地久,况且她和他之间最缠绵热烈,真正最美最好的时光也不过短短半载,然后就补现实逼近眼前,凌迟寸割得支离破碎。 终归到底,一切因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只是个依靠他爱宠而生的女人,一朝红颜未老恩先断,为妃为后,是爱宠是冷落,还不是在他一念一言间? 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最害怕的是什么,可是他永远能轻易击溃她的防备,将她一颗唯恐受伤的心踩得稀巴烂。 母亲的离世,父亲的无情,她已经被遗弃了一次,而四个月前他毫不犹豫大步离去的背影,更是让她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一个事实 她,独孤旦,再不想将自己一生悲欢福祸jiāo付在另一个人手上了。 这世上什么都会变,什么都不可靠,唯有冷冰冰却沉甸甸的金银能买得现世安稳,温饱和尊严。 「相信这天下有无数才德兼备的绝色女子都愿意入您后宫,受您爱宠,」她平静地开口,「可阿旦已经没兴趣了。」 「阿旦……」他的脸色苍白,眼底悲伤难言。 「你,你对孤再无信心了吗?」她深吸一口气,将清晨清冽的冰凉气息吸入肺中,再慢慢吐了出来,仿佛这样就能吐尽胸中纠结酸涩的满满浊气,将心口那残存的最后一丝余烬微热彻底吹熄。阿旦啊,现在的你,再不需要为他心跳了。 「主公,对不住,是阿旦变了。」她恢复了冷静,抬头主动迎视他痴痴苦求的眸光。「阿旦变得自私自利,贪图安逸,再不想过那样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日子……北齐宫,阿旦是回不去了,您就把我忘了吧!」 他受创甚重的内伤又开始翻腾剧绞,喉头咸腥血气浓重,脸色苍白得恍如檐上未消融的雪。 「阿旦,孤知道,是孤伤透了你的心。」他低声道,腿脚再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微微一晃,却仍死命地站稳了。 只是在这一瞬,高壑整个精气神仿佛都被抽离一空,仅剩一副颀长的空壳子勉强撑着。 独孤旦见状心下一紧,强抑下伸手相扶的冲动,眼眶不争气地迅速灼热起来,却还是死死地吞忍了回去,强迫自己平淡而无情地道:「你回去吧,早早另觅德配,另得良缘……」 从此,好好的过日子,好好的当那个威猛霸道、神采飞扬的北齐帝王,享尽后宫佳丽三千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福,生一宫热热闹闹的小娃子,睥睨天下,傲视诸国,长命百岁,直至无数孝子贤孙榻前尊侍他龙御殡天。 这,才是他应该走的帝王大道。 她藏在袖里的手紧紧握着,连掐破了掌心也浑然不觉,只想着无情一些、再无情一些,逼他死心,从此他俩就能真正两忘江湖了。 「阿旦,这次,孤不会再弃你了。」良久后,她却听到他嗓音低低响起,微弱似轻飘飘的雪花,却字字重逾泰山。 独孤旦伫立在原地,直到他冰凉的唇瓣在她额际印下小心翼翼的一吻,她才机伶伶地醒觉了过来,可眼前唯见他离去的高大寂寥背影。 他,走了? 她心头说不出是迷惑是怅然,是释然还是悲伤,可,他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独孤旦连续好几日都心神不宁,却死也不承认自己是在挂念他。 可是,他自那日后再不见踪影了。 也对,堂堂一国君王在她屋外守了整整五十九日,换来的却是她冷情的拒绝催赶,不说他是雄霸半边天的北齐君王,就是一寻常郎君,恐怕也觉尊严扫地,此生再不想见她这不识好歹的女子眼吧? 这天晌午,虎子自外头回来后便心事重重地在她跟前蹭来蹭去,几番yù言又止。 「姐姐,那个……」 「若你是想为主公做说客,那就免了。」她面不改色地道。 虎子一时噎住,半天后忍不住挠起头来,迟疑道:「可……主公病得很重……」 独孤旦心一紧,猛地抓住他的手臂,「你、你说什么?」 「主公」虎子眼色一喜。 没想到独孤旦却立时回过神来,松开了手,低头继续翻看起面前的记帐锦帛,口气淡然如故。「那也好,他就能早些回北齐养病,不用再耗在这儿浪费辰光了。」 「姐姐!」虎子傻眼了,一急之下不由大吼出声。「你怎能这样啊?」 她小脸沉了下来。「虎副将还是护送主公回北齐吧!」 虎子霎时噤若寒蝉,缩头缩脑地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 要是当真惹恼了姐姐,她现下腰缠万贯,挥一挥衣袖立马就能走得不见影儿,到时候累得主公还得满天下去追娘子,那他可就成了北齐的大罪人了。 「唉……」虎子只得垂头丧气满脸悲惨地望着她。 独孤旦却依然不为所动,可只有她知道,自己心窝子酸楚绞拧得厉害,每吸一口气都是忐忑煎熬。 不是说身子已经好些了吗?都能千里迢迢从北齐追到南齐来了,内伤应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吧?他可是金尊玉贵的帝王,怎么可能会拿自己的xìng命开玩笑? 可是……可是那天她近看他,他气色确实极为不好,脸色苍白得像是大病未愈之人,而且他还在她屋外守了五十九天,还淋了一场冰寒澈骨的雪雨…… 那天,他落在她额际的唇瓣冰冷,而且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厚厚的黑貂大氅空空落落地挂在他消瘦的骨架子上,看起来让人忍不住……鼻酸。 「虎子,你叫飞白把他打昏扛回北齐。」她再难抑烦躁地抬起头,冷声道:「他脑子糊涂了,你们这些做臣子的也由着他胡闹吗?主公乃北齐的主心骨,要有什么闪失,谁当得起?」 虎子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可他也很无奈啊,暗暗嘀咕道:「我们肯劝,也要主公肯听啊,这世上除了姐姐之外,还有谁说的话他听得进的?」 独孤旦登时语塞,随即心烦意乱地站了起来,抓起记帐锦帛就往外走。 「我巡店去了。总之往后别再来同我说这些瞎七八糟的,吵人!」 半个时辰后 「咳咳咳咳……」 在虎绣庄不远处的这处广宅里,有个高大萧索的身影倒卧床上,背对着房门和众人,咳得声嘶力竭。 飞白和三大宗师及虎子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家主公,一旁煎好的yào汤凉了又热、热了又凉,他们和几名随行的老太医全直挺挺跪在榻前求主公龙体为重,可跪了大半天,却怎么也求不来主公喝上那么一口半口的yào。 半晌后,那个背对着他们的背影终于稍止了喘咳,闷闷地问:「她,真的还是不愿来瞧孤吗?」 办事不力的虎子头垂得低低的,都快羞愧得在地上挖洞躲进去了。 呜,主公,都是虎子没本事…… 飞白听着主公嗓音里那藏也藏不住的苦闷幽怨意味,嘴角不由抽了抽。 敢情,自家主公是趁病撒娇、想藉机拐妻来着? 飞白默默替自己和无辜的太医们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口:「主公,这招对正在气头上的主子娘娘无效吧?」 高壑的背影一僵,随即气呼呼地裹被滚进床榻深处,连半声咳嗽声也不爽哼给他们听了。 正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一个个都不知道他这心都快被摧折苦熬乾了,不帮忙想法子便罢,还来捅他刀是什么存心? 可怜素来威猛无匹的北齐帝在「病榻」上傲娇了三天,最后还是只得乖乖地坐起身,皱着浓眉苦着脸灌下了苦死人的yào汤,决心速速养好伤,早早把娇妻追回来才是王道。 夜深人静。 独孤旦凭窗望着外头静静飘落着雪花的夜色,神情恍惚,心思难解。 他的病好了吗?这几天虎子也没再来报他的病情,也没说他是不是回北齐去了,害她想假装随口问一句都拉不下这个脸。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她如何能再给自己和他藕断丝连、暖昧不明的机会?「阿旦,你没错,皇帝哪里有金银可靠?你真的真的一点都没选错!」她喃喃自语,也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欺骗自己。 正胡思乱想间,忽地眼前一亮,黑夜里有什么冉冉升空,明黄如小小圆月。 她揉了揉几以为花了的眼,随即睁大了,愣愣地盯着那一个个浑 圆透亮、飘飘扬扬腾空的灯笼。 灯笼上头还有大大的字 阿旦吾妻……孤知错了……许汝一生……永无二fù……违誓天收…… 她心跳停了一瞬,小脸掠过了一抹不知是悲是喜、是该气恼还是该感动的神色,整个人木木呆呆地傻望着,那在夜色里明亮如月,仿若yù直达天听的一个个灯笼,一个个誓言…… 独孤旦两手紧紧掐握着窗沿,心一阵阵催逼着,早该乾涸了的情感却见鬼的在这一刻又澎湃鼓dàng起来,心底牢牢砌的高墙隐隐有瓦解崩溃的迹象…… 不!不行! 「发了誓又如何?誓言抵得过帝权,抵得过世家支持,抵得过万里江山,无数美人吗?」她咬得下唇都要出血了,强迫自己回想他曾经堆摆在她面前,刺得她伤痕累累的种种现实。「拿自己都不信的东西来哄谁呢?」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响起了熟悉的浑厚嗓音,嗡嗡然如巨雷宏钟 「阿旦吾妻……孤知错了……许汝一生……永无二fù……违誓天收……」 她脑子轰地一声,小脸瞬间暴红了。 这、这家伙,三更半夜是怕吵不醒死人吗?就他这样鬼吼鬼叫,只怕此刻全南齐城都听见了! 「你你好歹一国之帝,就、就不怕丢人吗?」独孤旦恨恨跺脚,又是尴尬气愤又是羞窘,忍不住对外头一墙之外的那高大个头儿娇斥道,「你不怕丢脸,我还要做人呢,你你快走,走啊!」 「孤不怕,再丢人也不怕。」高壑雪白的牙齿在夜色里咧笑得好不傻气。 况且这条大街里里外外住着的都被他派人给秘密「请」走了,现下住的统统都是北齐的暗影及黑羽卫,不下千人,哪个不要命了敢笑他家主子? 臭无赖! 「随便你!」独孤且咬牙切齿,砰地把窗户关上,气冲冲地回榻前把床帐拢紧,再懒看外头一眼。 可纵然隔着窗、隔着床帐,她还是能隐隐听到外头他不断在大声重复着那几个字眼…… 孤知错了……许汝一生……永无二fù…… 「脑子给门夹了,哼!」她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似乎这样就不看不听不闻。 可在锦被下,独孤旦的嘴角却不自觉地悄悄上扬了一丝弧度…… 翌日一早。 独孤旦偷偷摸摸地出门,她还得鼓起勇气打开门缝,发现外头没人感谢老天这才踏得出家门。 幸亏现下大街上没人,要不然给左邻右舍知道了她就是那个叫「阿旦」的,恐怕什么烂菜叶子臭鸡蛋全都给扔到她头上来了。 「好好的皇帝不回国打理朝政,一天到晚赖在南齐找我麻烦,是不是看我独孤旦弱女子好欺负?」她一边走一边碎碎叨念,小脸蛋神情难看,大大的乌眼圈儿挂着,见证了一夜未眠的痕迹。 「阿旦!」忽然一个高大身影跳到她跟前来,吓了她好大一跳。 「你你你你干啥呀?!」她惊魂甫定地望着他一脸憔悴却仍傻笑的脸庞,心下一震,鼻头不知怎地酸楚了起来。 「你……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家国也不要,后宫也不要了吗?!」 「没有阿旦,宫里很冷,治国也无意思。」高壑凝视着她,脸上哪里还有一丝一毫霸气冷肃的北齐国君气势?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爱惨了妻子,却苦求不得,煎熬凄苦的可怜汉子。 她漫上眼眶的灼热雾气更浓了,心跳又疾又缓又重,死死地憋着气,就是害怕一开口就会泪水决堤,心软投降了。 「阿旦,都是孤的错,孤知道你怕是再不敢轻信孤了。」高壑轻轻地为她拭去颊畔的泪水原来她还是不争气地哭了柔声道:「所以孤下南齐之前,便想好了一个法子想同你商量,如果你答应了,就与孤回家,如果你不答应」 「若我不答应,你又如何?」她哽咽地吸吸鼻子,小脸泪痕斑斑,却仍是倔强地瞪着他。 「若你不答应,孤便继续天天守着你,一日,一年,一生……都守着你,直到你答应为止。」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满满深情溢于言表。 她又想哭了…… 混蛋,无赖,可恶透顶,用这种甜言蜜语苦赖痴缠的下三烂招式,以为她会这么容易就回心转意吗?没门儿! 呜呜呜……真不公平…… 独孤旦小脸哭得惨兮兮,表情凶恶地怒视着他,却还是阻止不了渐渐被春水消融了的戒备抗拒 「小阿旦,孤已拟好一份国书,自今日起,孤把北齐国全质押给你了,若孤负你,就净身出户,一无所有。」高壑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卷明黄绣龙的锦帛,严肃正经地递到她跟前。「请收国书。」 她一时呆住了,也忘了要哭,愣愣地仰望着他。 什、什么? 「这国书有北魏、北周、北燕三国国君和我北齐国君国玺共同为证。」他生怕她不信,急忙摊开锦帛给她看上头的四国国君亲笔落款和国玺金印。 「你瞧,都是真的,孤足足被那三个趁机敲诈的一咳,刁难了很久,这才取得的。你收好,往后除了孤以外,这就是你另外一大靠山,如此一来,你、你可愿意信孤了?」 她整个都傻眼失神了,张大着嘴,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他以国为质,倘若相负,就净身出户? 我的老天爷啊…… 「阿旦,你信孤吗?还是……再不敢信孤了?」他清瘦的脸庞黯然了下来。 「大傻子!」独孤旦心一抽痛,想也不想地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泪水再也抑不住地糊了满脸,欢喜得哽咽了。 「你为了我,连国都可以不要了,我怎么还能不信你?笨蛋啦呜呜呜呜……」 高壑欣喜若狂,一双铁臂紧紧箍拥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小人儿,空空洞洞的胸膛到得此刻,才终于又恢复了温暖,拥有了心跳。 他终于,寻回了他的小阿旦。 终于,可以把他心尖尖上唯一至爱至宠的小女人带回家了。 北周帝和北燕帝那两个浑球还笑他用三座城池换得娇妻一笑是天下第一蠢事,哼,他们哪里知道,有了小阿旦,他便已拥有了天下…… 那两只不识情滋味的莽夫,懂屁啊!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花与少年】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访问小说分享者(忘了吗?)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5046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