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大人莫走》 正文 第一章 无双公子 入夜,月淡星稀,风大而急。川蜀之地的唐家堡一片火海。 蓦然间堡门前的大道上两骑急驰而来,转瞬便到了大门前。火势极大,马上之人却毫不迟疑的一跃而起直扑堡里。转瞬消失在火海之中。 恰巧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火光冲天而起照得唐家堡周边亮如白昼。 就在此时,火海中腾起一个白色身影,几个起落便来到了门前,只见他手中抱着一个双目紧闭的女孩儿。紧接着又一条黑色身影也急纵而出,同样的手中抱着一个孩童。两人和孩童均浑身是水。 两人对望一眼见双方都毫无损伤,便把两个孩童放上马背,盖上披风,由白衣人照看,黑衣人则再一次纵入火海。 然而这一次很久都没有见他出来。 又过了大约一柱香时间,只见他独自从火海跃出,这一次他的衣摆已经被火燎到。他回身使出内力长指一划,被火烧着的半幅衣角便掉落在地。 冲守在外面的人摇了摇头两人一人抱起一个孩童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自始至终二人一言未发。 天色微亮,在通往青城山的大路上两骑飞奔。马上之人一黑一白,各自怀抱一孩童。正是唐家堡火海中出来的二位。 细看之下身着白色锦袍的居然是一位年约十四c五岁少年,眉目如画,肤色白皙,丰姿奇秀,高贵清华。只见他双目宛若星辰,幽深静谧,双唇轻薄紧抿,一头如瀑乌发用白绢束起,端得潇洒风流。 而另一身着黑色长袍之人也不过十八c九的年纪,面如冠玉,气宇轩昂,一双眼睛如漆点墨,两道长眉斜挑入鬓,唇角微扬,清俊洒脱。 这二人正是展家三公子晋王义子——展斜阳和青城派清冲道长弟子——江湖人称小神龙的莫云飞。 当今天下若论公卿世家百年门阀,展家赫赫声名绝对首屈一指。 几百年前陈国开国君主高祖皇帝陈显以陈氏贵族起兵,陇西李氏c清河崔氏c荥阳郑氏c浔阳展氏倾其所有以扶之。 后来陈显登基,李氏崔氏遵循祖训淡出朝廷,郑氏和展氏却一直活跃于朝堂之上。展郑两家这几百年来更是出了多位宰辅重臣。 直至这一代明宗皇帝继位,数百年来展氏已不知在陈国扎下多深的根基。单单展氏嫡系当朝就有七人位居要职。 自十三年前展氏七房嫡长子展永胥迎娶了昭仁公主陈灵之后,展氏一门风头已隐隐盖过郑氏。 而展家这一代自从出了展洛天这位第一首辅的天子重臣,更是将百年门阀的展家再一次推到了顶峰,当今天下世人眼中贵胄门阀,只知展郑而不识李崔。 展丞相文韬武略国士无双,且是当今圣上少年时期的伴读,交情匪浅。其妻苏氏是定远侯的嫡女。二人伉俪情深,育有三子一女。 长子展博阳有乃父之风,年方二十七岁已是从二品太子少师。明宗皇帝曾评价年少时的他:“少年奇才,风仪高雅,卓尔不群,丰神轩举,天质自然。”如今更是潇洒飘逸,龙章凤姿。 次子展逸阳二十二岁,正在外祖定远侯麾下任职上骑都尉。 唯一之女展錦萱年方十八,被其母苏氏自小悉心教导,德才兼备。尚待字闺中,但已与清河崔氏嫡系三子崔合定亲,只待年后便行纳娶事宜。 展家三子一女最让展洛天头痛却又甚觉无力的便是幼子展斜阳。倒不是展斜阳不学无术纨绔不羁,恰恰相反。 展斜阳少年公子,文采风流,才华横溢,博古通今。更于五岁时拜武林第一剑客——昆仑掌门沈孟平为师,习得一身本领,文武全才。展洛天自认在其这个年纪也不及展斜阳诸多。 展斜阳于仕途没有丝毫兴趣。当然,对于展氏来说并不需要多一个展斜阳走仕途之径。却也并不希望他在江湖一展长才。 然而展洛天竟不能够过多干涉展斜阳。 因为晋王。 自展斜阳五岁时在宫中偶遇晋王陈玉开始,展洛天这个做父亲的便已不那么能干涉到展斜阳的教导中来。 那年十五岁的陈玉还未封王,从镇阳关奉旨回京。在宸熙宫门前遇到正在同七殿下,九公主玩耍的展斜阳。 不知怎的,陈玉对那如同观音座下小金童般粉雕玉琢的展斜阳感了兴趣,叫来三人,准备逗弄一番。不料展斜阳才思敏捷从容不迫对答如流,莫名地就讨了陈玉欢心。 晚间展洛天收到陈玉书函,上书:公卿之子斜阳,德爰礼智,聪颖过人,似吾幼时,深得吾心。奈吾尚未娶亲,实愿求为义子,与公卿共同培养,不揣冒昧,盼即赐复。 展洛天复与不复两难抉择,陈玉这明着是想认展斜阳当义子,但实则怕是冲着这浔阳展氏而来吧。 展洛天叫来展斜阳随身侍从,仔细询问了陈玉与展斜阳宫中偶遇的细节,喟然一叹,自知此事怕也瞒不住宫中那位。遂与苏氏交代一番,次日一早带着陈玉手书,匆匆进宫。 明宗皇帝年逾四旬,卓绝端方。听展洛天禀明个中原委笑道:“爱卿之子人中龙凤,也都深得朕心,若非朕没有适龄婚配的公主,便宜也不能落入别家啊。” 明宗深深看了一眼展洛天又笑道:“本想等再过几年将九公主配予斜阳,却不料我这玉儿竟看上这孩子,想认作义子。” 说着他轻笑出声:“哈哈,这玉儿也是胡闹。就比斜阳堪堪大了十岁竟也不知害臊,却想给斜阳做爹。罢了,朕觉得甚好,准了。只是不知爱卿” 展洛天忙磕头谢恩,心中苦不堪言。准与不准应与不应还不得是九重高阁之上这位说了算吗? 自此展斜阳就由陈玉和展家共同教养。 陈玉为教导展斜阳也是煞费苦心,亲自带着展斜阳投帖拜入昆仑掌门沈孟平门下,求得沈孟平收展斜阳为入室弟子,并由高徒岳东贤亲自赴京教习武学。又三顾茅庐请来当世大儒顾况之老先生为展斜阳授学。 展斜阳本就聪颖机敏,小小年纪又拜得名师,文有顾老先生,武由沈孟平大弟子岳贤东亲自传授,文韬武略样样出挑,十岁上下便已名满京城。 陈玉认了展斜阳为义子,明宗皇帝想着即便只是认的义子那也是为人父了,便封他为晋王,封地雍州。 但这些年来晋王一直留在京城,并未前去打理封地,也未再回镇阳关。对此明宗皇帝没任何表示。朝中上下看不清猜不透的比比皆是。展洛天却知道,皇帝是心软了,他年,怕是又有一番龙争虎斗。 展斜阳这些年来有一半时日都在晋王府邸,日日追随晋王前后,他的性情处事渐渐地竟越来越有晋王的影子。这对于展洛天来说真是头痛不已。 展斜阳少年心性,翩翩公子,自十二岁起得晋王首肯便开始在师兄岳东贤陪同下游历江湖。三山五岳河山大川就没有他没去的地方。 当然展洛天宁可他外出游玩也不希望展斜阳一直呆在晋王身边。毕竟,展家还有一位太子少师的展博阳,高阁之上那位又正直壮年,展家这队不好站。展家世代门阀能否屹立不倒,绝不能掉以轻心。 此番,展斜阳离京已五月有余。前些时日他收到展斜阳家书,说目前随师兄岳东贤到青城派做客,尚未月余。 再说展斜阳在青城派这段时日,与莫云飞一见投缘,结成莫逆之交,日日一起练剑习武切磋武学。 这日莫云飞奉师命前去慕容世家送信,展斜阳闲暇一并随同,回山途中恰巧遇到唐家堡大火。 展斜阳一边与莫云飞并肩纵马,一边看着怀中双目紧闭牙关紧咬的八九岁女孩儿,一贯温润的双眸泛起一丝冷厉,“莫师兄,我刚替这两个小孩把过脉,都没有受任何伤,也喂他们吃了我们昆仑的雪容丸,他们怎么还是不省人事。” 莫云飞望了望怀中三四岁的小男孩摇摇头道:“我们在荷花池中发现他们的时候已是如此,若不是你细心看到水底有人,怕是这俩小娃娃没被火烧伤也得被水淹的没了气。为今之计只能快速赶回青城山,让我三师伯看看了。” 展斜阳把搭在小女孩身上的披风裹了裹,看了眼微明的天色,点点头,“这次唐家堡发生如此大的事情,只怕江湖上要掀起不小风波。” 莫云飞没有回答,只是脸上一丝愁容化也化不去。 当下二人不再言语,只是快马加鞭赶回青城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药王谷故人 展斜阳与莫云飞一夜未曾休息,各自怀中还躺着昏迷不醒的孩童。面上均有一丝疲惫。正午时分二人终于纵马奔驰至青城山下,尚未上山。便听到阵阵钟声悠悠响起。 “法钟敲响,怕是有要事。”莫云飞轻蹙眉头对一旁的展斜阳道。 “莫师兄别太焦急,我们尽快上山看看发生何事。”展斜阳安慰道。 莫云飞点点头,抱紧怀中幼童,甩蹬离马,与展斜阳纵身向山间急掠而去。 青城派位于青城山主峰老霄顶。青城山素有“青城天下幽”之美誉,三十六峰峻,维岷在蜀奇,泉落寒崖响,萝依古木垂。巍峨山峦叠嶂起伏。 上得山来,只见大殿之中已聚集数十人。 当中一人身着紫色道服,正是青城掌门凌冲道长。此时他信手而立,沉默不语。 莫云飞和展斜阳急走几步来到殿下,将怀中幼童交给一旁的两位师兄,向凌冲道长徐徐拜下,“弟子莫云飞叩见掌门。” “昆仑派展斜阳见过凌冲师伯。” 凌冲道长微捻青须对莫云飞点头道:“一路辛苦,事情办妥就好。”然后看向一旁站定的展斜阳道:“你岳师兄有要事需去华山一趟,前日临行前托我嘱咐你,不必等他回来,晋王殿下即日会派人来接,你可直接随晋王府的人回京。” “多谢师伯传话,既然小义父派来的人还在路上,师侄少不得要再次叨扰了。” “师侄严重。就让云飞多陪你玩耍些时日。”凌冲道长笑着点头道。 “云飞你们带回来这两个小娃是谁?”凌冲道长回身问道。 “回师傅,云飞正要禀告。”莫云凤面色肃然道:“昨夜弟子和斜阳师弟途经唐家堡,本打算前去借宿,熟料远在十几里地之外便发现唐家堡一片火光冲天而起。弟子二人急忙赶去,冲进火场救人,却不料唐家堡内空无一人。这两个孩子是在荷花池底发现的。” 凌冲叹道:“今日为师召集你众师兄弟就是为了唐家堡一事。昨日,我收到消息说西域魔教将对唐家堡发难,遂派你江廷师兄等人前去救援,可刚刚江廷飞鸽传书,唐家堡已是一片废墟并无人迹。” 莫云飞和展斜阳心头具是一颤,只觉事情实在蹊跷。 凌冲接着道:“既然你二人途经,可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展莫二人摇摇头,莫云飞道:“当时火势太猛,已经烧去大半宅院,但弟子发现唐家各房均是凌乱不堪,像是被人搜索过一般。对了,弟子二人回山途中并未遇到江师兄。” 云冲微拈青须道:“此去唐家堡有两条路怕是你们错过了。唐家堡乃川蜀名门,堡内遍布机关,却在一日夜间四十余人人迹全无实在诡异,要想将四十余人藏起来,不论是活人还是尸首定然不会毫无痕迹。这次事件需彻查。江廷目前已在唐家堡,薛城你即刻带上四人前往协助江廷查访此事。” 一旁站着的薛城领命而去。 “云飞刚回来,就陪展师侄在山上休息吧。”说着凌冲走到抱着两个小孩的弟子身前,探手翻看了一下二人眼皮,两手同时伸出握住二人手腕,暗中运气,将内力化为一缕淡淡的白气徐徐输入二人体内。 青城派有一门绝学翻云掌,此掌法练至第八重便会生出疗伤圣心,重伤之人能得以疗伤圣心救助十之八九都会醒转痊愈。 约半柱香时间,他收回内力,皱眉对一旁的莫云飞摇摇头,然后吩咐弟子道:“将他二人送去你三师伯院中,怕是只有你三师伯能救他们了。只是你三师伯,罢了,这也要看他二人造化。” 此时正值初夏时节,天气渐热,青城山间却浓荫蔽日凉爽宜人。这日清晨,莫云飞与展斜阳在后山练剑归来,刚到山门外,就见三师伯身边的柳忡师弟急匆匆背着药篓子跑过来。 “这是做什么?着急忙慌的。”莫云飞伸手拽住柳忡胳膊问道。 “哎呀莫师兄别拦我,今日可没时间跟师兄切磋,师傅等着我的药急用呢。”柳忡顶着一脑门的薄汗焦急地扯回被莫云飞抓着的臂膀。 莫云飞斜挑长眉对身旁的展斜阳笑说:“看来我三师伯正在救那两个小孩呢。咱们去凑凑热闹?” 说着也不待展斜阳回话,一手拽着柳忡,一手拉着展斜阳纵身往三师伯院中掠去。 柳忡被他拽着一只手,只好用另只手扶着药篓叫道:“莫师兄你别抓着我,你抓着我也没用,你若破不了棋局,师傅是不会让你进院子的。” 莫云飞笑呵呵的只当没听到,小声对展斜阳道:“三师伯那里有很多灵丹妙药,我们去讨些来。” 展斜阳抿嘴微笑着没有回他。 三人来到药芦院外,只见两扇破旧地木门紧紧闭合,一排土坯墙斑斑驳驳,实在是有点破败不堪的样子。 尚未踏进门口,展斜阳只觉一股劲风隔门扑面而来。忙拉着莫云飞胳膊闪身避过。 柳忡趁机推开门撒腿跑向院中,一面跑一面大呼小叫:“师傅,师傅,药采回来了。” 莫云飞朗声笑道:“三师伯这怕不是待客之道吧。这过门便是客,何况弟子今日是带昆仑门下展师弟前来拜访,师伯好歹对我们看顾一二。” “莫要与我耍嘴皮子。今天又想来蹭什么东西。”清冷孤傲的声音远远传来。 莫云飞抓抓后脑勺笑道:“两个月没见三师伯了,正巧展师弟前来做客,久闻师伯大名,一心想拜见师伯,弟子就带他来了。” 范裴义冷哼一声,“巧口舌黄,进来吧。” 莫云飞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抓起展斜阳胳膊就把他带进院子。 药芦虽说不是青城派禁地,但鲜少有人来。范裴义孤高自傲,除了给本派中人疗伤外从不许他们随便进入药芦。 莫云飞却从来不管不顾,隔三差五总要前来叨扰一番。范裴义虽说从不给他好颜色但也从未将他驱逐出去。 进得门来,只见药芦不似外间看到的那番景象。院子极大,种满了各种药材,多数都是常见的。 院墙边有一水潭,潭里种植着睡莲,几尾鱼儿畅游其中。院中只有一条青石小径直通屋宇,不远处一排约七八间竹舍,竹舍外有道竹子搭建的连廊通往后院。 展斜阳眨眨眼轻声对莫云飞赞道:“竟然如此清幽雅致,倒是令人眼前一亮。” “哈哈,你倒是有眼光,”莫云飞笑着抬高音量,将马屁拍到底:“我范师伯如此儒雅大气之人,这居住的地方自然是最好的。” 话音未落一个摆着棋局的棋盘从正中一间屋子急射而出。莫云飞似早料到如此,一个纵身,探臂一抓,棋盘稳稳落入他手中。 盘上棋子纹丝不动,“范师伯,就不能来点新鲜的,每次找你要几粒药丸都要破你的棋局,太头痛了。” 展斜阳向屋内望去并未看到人影。回身看着莫云飞手中端着的棋盘,是幅下到一半的残局。 莫云飞苦着脸抓耳挠腮地嘀咕着:“一次比一次难解,难为我这半吊子。今天怕是进不去了。” 突然他回头神色谄媚地冲着展斜阳一笑,“我怎么忘了你呢。这无双公子的名号肯定不是白叫的。来来来,快点把这破局解了。”说着抓着展斜阳手臂把棋盘放入他怀中。 展斜阳无奈地笑笑,用眼光询问他,“如此可以吗?” “可以可以,无论是谁只要能解开我三师伯的棋局那都是他座上宾。”莫云飞谄媚讨好地笑着怂恿。 展斜阳刚刚扫过棋盘时就已经发现此局黑子几成合围之式,同时征吃两处白子。他略一思索拈子点于二二路处。 莫云飞眼前一亮拍手称赞:“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哈哈还是展师弟棋艺高卓。好一手一子解双征。三师伯我们可以进屋了吧?” 说着也不待回答就一手拿过棋盘一手拉着展斜阳走了进去。 待进得屋来,展斜阳只觉一缕淡香袅袅飘散于四周,他不由抬眼看向左侧榻旁茶几上正在燃着的香炉,只觉双眸朦胧,一阵倦意已然袭来。心下暗自惊诧。 一回头,只见莫云飞暴跳起来,“好你个三师伯,又发哪门子脾气,好好的给我们上什么迷香。”说着冲过去把香炉拿起来正待扔出去。 “住手。”一道清朗嗓音自榻后方传来。莫云飞气呼呼地放下手中香炉。 榻后竹帘卷起,一个眉目清俊,略显清癯地灰袍男子坐在轮椅上,他双手搭在两侧轮子上缓缓推动着身下轮椅。看年纪他约莫三十七八岁,但展斜阳知道这人就是范裴义,已经四十一二的年纪了。 此番上青城,卫信曾私下找他,让他尽量求得范裴义手中归元丹。卫信还说若实在求而不得可报上晋王名号。 展斜阳知道,归元丹乃武林瑰宝,怕是不易求得,但既然答应了卫信,他必然要设法求取。 一面思索一面向范裴义揖手为礼,“昆仑派展斜阳见过范师伯。” 范裴义抬眼看他,点点头,“榻上坐。”然后瞪向一旁的莫云飞,斥责道:“怎么还是这么毛躁。” 莫云飞撇撇嘴做了个揖道:“三师伯这独特的爱好真令师侄刮目相看。大清早地燃香待客?” 范裴义行到榻前拿起小桌上茶壶,执手为展斜阳斟了杯茶示意他饮用,又看了眼莫云飞放下茶壶,“你自便。” 莫云飞转身走过去拿起茶壶道:“嘿嘿,三师伯别生气,我就开个玩笑。来,师伯饮茶。”说着谄媚地倒了杯茶双手奉上。 范裴义接过茶杯优雅饮下,“你只知晕沉沉地便以为我这醉君香是迷药。却不知它配上这洞山清茶可以去除疲惫凝神固元是良药。” 说着他放下茶杯拿起茶壶给展斜阳续杯,“不识货也就罢了,平白糟蹋我这好东西就可恨了。” 莫云飞忙拿一杯子放在范裴义手边呵呵傻笑,“三师伯的好东西真多,师侄目光短浅井底之蛙,师伯莫要责怪。” 范裴义给他也斟了一杯后,讽刺地笑道:“我好东西倒不是多,只不过在你眼里却都是好的。又想要点什么。” 莫云飞一口饮下杯中清茶,搓搓双手笑道:“师伯随便给吧,只要是能精进内力的丸药给我个十几二十丸吧。” 范裴义从袖中拿出一黑一白两个瓷瓶放在小桌上,“黑的是生血丸,白色是回元丹。各有四粒,你二人一人两粒,去吧。莫要打扰我救人。”说着转过轮椅准备离开。 莫云飞一把抓起桌上瓷瓶冲展斜阳眨眨眼,嘴上却不乐意地叫着:“三师伯真是小气,这两粒够干什么地。” 范裴义充耳不闻,竟自往前而去。 展斜阳忙长揖一礼道:“多谢师伯赠药,师侄告退。”说着率先往外走去。 莫云飞看看手中药瓶,撇撇嘴,“多谢师伯!”跟了出去。 范裴义蓦然回头,望着离开的二人,眸色深埋,许久方才推动轮椅步入帘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此间人如玉 待出了药芦,莫云飞随手把刚得的两个瓷瓶递给展斜阳,乐道:“三师伯越来越大方了,这些都给你。” 展斜阳摆手轻笑:“莫师兄收着吧,家师前次带给我的雪容丸还有不少。” 莫云飞不容他继续推拒硬是把两个瓷瓶塞入他手中,“给你就拿着吧,你们昆仑的雪容丸是不错,但我三师伯的药丸那是轻易能比的吗?”说着他靠近展斜阳小声道:“我三师伯是药王谷传人,那随便送的都是好东西。” 展斜阳淡淡笑道:“我知道,范师伯虽然这二十多年人在青城但江湖上还是有不少人知晓他的。”说着他收起莫云飞硬塞来的瓷瓶,从怀中掏出一个婴儿手掌大的玉匣双手递上,“此中是昆仑玉容丸,能解百毒。本就打算送于莫师兄的,这下子却是占了师兄便宜。” 莫云飞顿时大乐,连连拍手道:“这个好,这个好。早听说吃过昆仑玉容丸就百毒不侵了,这样看来倒是我占便宜了。哈哈,我拿范师伯的药平白换了玉容丸,赚了。” 展斜阳摇摇头,忍俊不已。 展斜阳回到客院,将从范裴义处得来的药搁置好,又从随身行李里拿出一幅卷轴,转身离去。 药芦院门此时大开,柳忡立于门外,像在静候着什么人。远远的一袭白衣缓缓行来,柳忡展颜一笑拱手相让:“展师兄有礼,家师内堂恭候多时。请!” 展斜阳心下微诧,范裴义竟已料得他会去而复返,更料得他会来得这么快。他神色如常地笑道:“多谢师弟。”握紧袖中卷轴步入院内。 一路进入内堂,只见范裴义坐在轮椅上,膝上放着托盘,盘中放着一个茶壶两个玉盏,目光幽深地看着他。 展斜阳躬身施礼道:“昆仑门下展斜阳见过范师伯。” “嗯,坐。” 展斜阳一面坐在一旁榻上一面恳切说道:“师侄去而复返,打扰之处请师伯海涵。” 范裴义将膝上托盘放置榻小几上,斟了两杯茶淡然道:“仙雾茶,试试。” 展斜阳执起玉杯,微抿一口,只觉齿颊留香,衷心赞道:“难怪莫师兄说师伯这都是好东西,连这世间罕有的仙雾茶在师伯这儿都能品到,此行不虚。” 范裴义撇他一眼,从一旁拿出棋盘道:“客气话不必说,你去而复返,自当有事,但仍需胜我一局,否则闲事莫谈。” 展斜阳挑眉笑道:“既然如此,请师伯不吝赐教。” 范裴义捻起白子落在棋盘上。展斜阳手执黑子紧随其后。 两人你来我往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只见棋盘之上竟已生成循环劫,而此时范裴义伸手探入棋盒却面上一惊,手边的棋盒里已经没有了棋子。他探身望向棋局,黑子终是胜了半子。 范裴义一推棋盘抚掌道:“妙,许久未曾下得如此痛快。此局输的心服口服。” 他点点头对展斜阳道:“既然你赢了,那就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展斜阳起身施礼,一躬到底道,“师侄侥幸胜得半子,本不该妄求,实在是所求于师侄而言,至关重要。师侄听说范师伯最爱云陌昌的画,特带了《夏山图》来,望师伯见谅,师侄在此先行谢罪。”说罢从袖中抽出卷轴双手递上。 范裴义抬眼看了看展斜阳,接过画卷放置一旁,亦从袖中掏出半个巴掌大的白玉瓶递了过去。 展斜阳惊讶的看着他,竟忘了起身。 范裴义瞪他一眼道:“拿去,你重返药芦难道不是为它?” 展斜阳忙将玉瓶双手接过放入怀中,珍而重之。 只听范裴义问道:“晋王可好? “师伯认识我小义父?”展斜阳回身坐好应道。 “故人之子。” 故人,展斜阳心道,既说故人,便不会是当今那位,定然是贤妃娘娘了。难怪卫信让自己求而不得时报上小义父名字来。却不知这范师伯怎么认识贤妃娘娘的。 他不禁微微一笑道:“小义父这些年一直在京中,日常也不去朝堂,日日不是吟诗作画便是去护国寺听禅。” 范裴义冷笑一声,“你这狐猾顽童,我想听的难道是这些不成。” 展斜阳神色自若地笑道:“师伯难道想听小义父的终身大事不成?这个倒是没有。” “你”范裴义冷眼看了展斜阳半晌才低声道:“他的心思我知,你不必瞒我,自你上山我便已经知道你的目的。自二十五年前,我亲手毁掉药王谷,这天下间就再无归魂草。这归元丹是最后四粒,它能活死人生白肉。如今我都赠你,你可以自己留一粒,余下都帮我交给晋王吧。” 说着他又从榻旁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个玉盒并一本小册子放在展斜阳面前,“这里面是十颗凝神丹,可助你增长内力。这本是我药王谷密不外传的《药王本草经》一并都给你了,只盼你认真研习他日能助他一臂之力。” 展斜阳内心震荡不已,凝神丹是多少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瑰宝,而这本《药王本草经》更是药王谷至宝,范师伯将如此贵重物品相赠,他竟不敢接受。 范裴义接着说道:“你不必多虑,尽管拿去。我已是残废之躯,不能相助晋王,这些予你,当算是我帮他了。我也算对得起故人了。去吧。”说着转动身下轮椅,缓缓步入帘后。 展斜阳撩衣跪倒,冲着范裴义的背影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满怀感激。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大亮,展斜阳客房的门便已被拍响,他披衣下床来到前厅开门一看,只见莫云飞脸色泛红,气息不稳的激动道:“快些去前殿,晋王殿下来了。” 展斜阳听了大惊,平日里云淡风轻温文尔雅姿态全无,边往外冲边整理衣衫边追问着一旁的莫云飞:“你说的是我小义父来了?在青城山?” “是的,来了有会儿了。掌门师叔正在前殿相陪。” 展斜阳无心再说其他,欢喜地向前殿跑去。 一脚踏入殿门,展斜阳怔住了,大殿客座之上身着锦绣月白华服的颀长身影映入眼帘,他只觉眸色一紧。晋王就那么云淡风轻地坐在那里便宛如一幅画卷,宁静淡雅,令人神往。 展斜阳看着晋王只觉喉咙发紧,轻声叫了一句,“小义父。”便说不出话来。 晋王回眸望向眼前芝兰玉树,姿容似雪的少年。深深地看着他,轻浅一笑,春意顿生。 “斜阳。” 展斜阳只觉天地间再没有其他的颜色能如他小义父的笑颜这般动人心魄,也更没有哪个声音如这声清凉温润的嗓音般扣人心房。 “小半年未见,又长高了。怎么看到小义父还愣住了?” 下一刻展斜阳再忍不住地奔向他,半跪着抱住他,把脸埋在了晋王怀中。晋王怔愣了一下,唇角溢不住地扬起,修长地手指摸着他的头顶笑道:“翩翩少年郎了,怎么还这么小儿态十足。”虽是这么说着,但他的心却分外柔软。 展斜阳回头看到刚准备进殿门的莫云飞,只觉一阵羞赧,抬起头看着晋王近在咫尺的笑颜不好意思地笑笑,站起身来。对一旁相陪的清冲道长揖了一礼:“掌门师叔。” 清冲笑着打趣他:“这会儿终于有点少年人地样子了。以前总是过于懂事了些。”说罢,他起身对着晋王施礼道:“晋王殿下一路辛苦,客舍已为殿下备好,殿下可稍作休息,待稍后请殿下用早饭。” 晋王还了半礼,笑道:“多有叨扰,劳烦道长费心了。” 清冲引路,晋王在前牵着展斜阳,一干随从随后,往客院行去。院门打开,清冲道了个请字,便让在一边。晋王微微颔首,先行步入。 这小院位于前殿左后方,清幽雅致,院中一排绿竹,竹影参差,阴阴翠润。晋王点点头,心下十分满意。 清冲窥得晋王神色,知其满意,却偏还故作姿态道:“青城山野之地,简薄得很,晋王殿下屈就一二。若有简慢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掌门客气,此处甚佳。”晋王展颜一笑道:“倒是本王临时起意来此,叨扰了。本王此次出行只为接斜阳回京,稍作休息便须赶回京师,掌门毋须大费周章。” 清冲垂首称是,又询问早饭如何安排。 “有劳掌门,我家王爷自带有厨子和一应食材,掌门只需提供一个厨房便可。” 清冲回头望去,说话之人乃是一直随在晋王身后一绝美男子。他忙笑道:“这倒方便,这客舍就有小厨房,物品齐全,我稍后再让弟子们送些山间时令瓜菜果蔬来吧。”然后向晋王深施一礼道:“殿下请入内休息,贫道告退。” 晋王点头微笑,展斜阳忙还礼相送。待送到院外才急转回身。 晋王正负手立于翠竹之下看着他,竹影映在他的眉眼上,似幻似梦般不真实。他的眼里一如既往地满是笑意温情,“此番游历是乐不思蜀了。” 展斜阳走过去抱住晋王的腰,把脑袋搁在他肩头撒痴道:“小义父你笑起来真好看。” “胡闹。”晋王揽着这已经快要与他差不多高的少年,笑骂道,“没大没小地。” 一旁卫信抿嘴微笑道:“少公子也只有在爷面前才这般模样。怕只怕京城那些为少公子芳心暗许的佳人看到这番景象都要惊呆喽。” 展斜阳回他一个鬼脸。依旧赖在晋王怀中。 “好了,这连日来赶路,少公子总要让爷稍作休息吧。”卫信目光微凝,摇头叹息,张开双臂道:“唉,小半年了不见怎么就没人抱抱我。” 展斜阳笑容满面地瞟他一眼说:“是吗?那你接住喽。”说着回身张牙舞爪地扑向卫信,卫信连忙躲闪,一面躲一面叫道:“别过来,我可不想跟你打架。” 晋王抑制不住地朗笑出声,一手握拳搁在唇边,独自往屋中行去,留他二人自己追逐嬉闹。 当晚展斜阳赖在晋王卧房死活不肯离去。 晋王斜倚榻上执手握卷但笑不语。一旁正在整理归置衣物的卫信不干了,故意催促他道:“少公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休息?爷要就寝了。” 展斜阳收回瞄着晋王的目光,将把玩着的挂在腰间的紫玉丢开,笑着皱了皱鼻翼:“我偏不,今晚我给小义父守夜。卫信哥哥劳累多时,还是去好好歇息吧。” 卫信摆放好衣物,回身撇嘴道:“说得好听,哪回不是说给爷守夜,哪回不是爷都起身了,少公子还茫然不知呼呼大睡着。少公子从来就不是伺候人的主,还是别跟我争这守夜之职了。” 展斜阳只觉脸颊发烫,羞赧又歉然地窥着小义父。晋王充耳未闻,径自垂下眼睑看着手中书卷,只是唇边笑意兜也兜不住。 卫信见展斜阳脸色发红半晌不言语,不忍再逗他,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揽住他肩头无奈笑道:“随你吧,你我都知爷不介意这些。你睡外间榻上就是。我稍后命人把你衣物搬来。” “我就知道卫信哥哥最好了。”展斜阳欢喜地蹦起身来冲门外站着地一人交代道:“姜戎哥哥快去把我的被褥拿来。” 卫信收回半空中的手臂,看着展斜阳比翻书还快的变脸,暗自咬牙不已。 展斜阳睡到半夜,耳畔听到微小窸窣声音,连忙披衣坐起,“小义父,要用药么。” “少公子睡着吧,爷已经躺下了。”卫信轻声说着从里间出来。 展斜阳不好意思地揉揉眼,嘟囔道:“怎么又没起得来。” 卫信忍不住笑出声来,“无妨,我在门外。”说着扶他躺好盖上被子轻声道:“安心睡吧,爷夜里就起这一次需要服药用茶。” 展斜阳歉意地看着他点头又进入梦乡。 翌日,展斜阳和卫信刚服侍着晋王起身,清冲掌门已候在门外。 “这清冲师伯未免太殷勤了些。”展斜阳将涤好的布巾递给晋王。 晋王一边用温热的布巾擦着手脸,一边微微勾唇而笑,举止优雅,气质高贵。待洗漱完毕,晋王微微颔首,捧起几上茶盅,长指捻起盅盖轻轻拨动几次,饮了口茶道:“不过是为我这身份罢了。既然来了也不好让他久候。” 卫信点头称是,前去开门将清冲迎进来,“实在抱歉我家王爷连日路途奔波,今日起晚了。让掌门久候了。” 清冲呵呵一笑,“却是贫道考虑不周,来得早了。” 进得屋子,对晋王躬身为礼,“不知晋王殿下昨休息可好。山中简陋不堪,唯恐殿下不适。” 晋王起身让座,展斜阳奉上茶水,笑盈盈道:“掌门师伯太客气了,我小义父十三岁便挂帅出征,镇守镇阳关。更是只凭一千轻骑抵抗蛮夷两万骑兵还将他们打的落花流水,各种艰辛都不曾皱皱眉头。青城山幽,风景秀丽,况这客院如此雅致怎算得简陋。” 一旁垂首侍立的卫信轻挑眉毛,差点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清冲道长被这么连叽带讽地挖苦一番老脸也稍显微红之色。呵呵干笑两声。 晋王恍若未闻,抬手请清冲饮茶,“道长试试这茶可入得口。这是明前莲心茶,虽说算不得上品,倒也尚可。” 清冲捧起茶杯饮了数口赞道:“果然明前珍品大不相同,入口嫩滑。” 晋王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卫信。卫信转身从一旁矮柜中拿出一个瓷罐和一个三尺来长的锦盒放置清冲面前。 “此番本王出门仓促未曾多带,道长既然觉得不错,这些茶叶留给您吧。”晋王边说边一手轻抚着衣袖,“另外这檀香木盒之中乃是漠北端木华所冶天璇剑,道长一同收下,算是谢这些时日青城派上下对斜阳照顾之仪。后日本王将启程回京,就不多去打扰了。” 这番话说的恳切又客套,清冲倒是不好再做推却,拱手拜礼谢过晋王。 晋王欠身还礼接着道:“他日恐怕少不得需要道长相助,客套话也就不多说了。” 清冲立即起身坦然道:“殿下所言清冲谨记。只待殿下相召定不负约。” 两人对望一眼相视而笑,眼中均是不必言说的深意。 “另外,小徒云飞武功卓绝,堪得一用,殿下回京之时可带他一起,也好为殿下稍尽绵薄之力。” “当年本王救他,并无私心。这些年早听说青城小神龙莫云飞之名,若然有莫少侠相助,求之不得。”晋王笑而应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父子之争 莫云飞正在师傅凌冲室中手抄《坐忘论》,只见师傅手捧锦盒和一瓷罐走了过来,忙放下手中纸笔迎上来,“师傅。” “嗯。抄了多少?” “三十六份了。” 清冲顿住欲往里走的脚步,回身将手中之物放在莫云飞抄经的桌案上,拿起他抄好的经文翻了翻:“不错。对了,这两样是晋王所赠之礼,罐中茶叶为师留下,锦盒中是堪与紫电齐名的天璇剑,送予你了。” 莫云飞惊喜万分地双手捧过锦盒,打开看去,剑鞘上嵌着的黑色宝石熠熠生辉。 他迫不及待抽出宝剑,只见剑身泛着点点蓝光,剑长三尺六寸,宽一尺八分。他随手比划了一番,竟爱不释手。 清冲不等他开口就对他笑道:“整个青城派年轻一辈怕也只有你的武学能配得上此剑了。如今你与展师侄能结成莫逆,青城有你,为师深感欣慰。” 他抬手制止莫云飞,“听为师把话说完。为师接下来所说你须牢记于心。” 清冲望着窗外,神情严肃:“二十四年前,你师祖叶无涯应当时钦天监冯士良相邀,于京城白云观论经。 时至嘉元十一年三月初九他二人夜观星相,不料:四象生乱,紫薇暗淡,太微势微,紫微宫旁新星初升。” 清冲转头看了看一旁静立地莫云飞接着道:“冯士良连夜进宫面圣。当晚子时,晋王陈玉出生。” 莫云飞心头大震,不曾想师傅讲出如此辛密旧事。手握宝剑垂于身侧,一颗心砰砰乱跳。 只听清冲低沉的嗓音在耳畔继续响起:“新星异象于天子便是大忌,当下圣上命冯士良替晋王占卜,但自来子不问卜,此事只得隐秘下来。 然而这些年来我观晋王星宿,光芒大盛。反到是中宫太微已暗淡无光,怕这天下不日将变。 你师祖羽化时将此事告知我并留有四句话:匡扶正义c泽被苍生c四海归心c玉暖乾坤。我私心琢磨这玉字怕是就落在了晋王身上。 如今,我青城十二峰已归于晋王门下。” 他看着莫云飞待他稍稍消化一下这番话又接着道:“后日晋王回京你便随他一起,用心辅佐,为他效力,他日将青城发扬光大。”说完用力拍了拍莫云飞肩膀,往内室而去。 莫云飞本是十分聪慧之人,听得这番话细思极恐,只觉从头到脚冷汗涔涔,呆在当地。 清冲走后展斜阳起身来到晋王身后,替他按揉着肩膀,笑着说:“清冲师伯倒是明白得很。这样也好,他日这青城上下也好为小义父所用。” 晋王缓缓闭上双眼,一手搁在几上撑住额头,一手无意识地在茶盅盖上划着圈。 半晌他抬眸看向一旁的卫信道:“这些年墨离已经安排停当,我也该回封地了。” 展斜阳按捏地手一顿,连忙道:“小义父,你回雍州带上我吧。” 晋王收回盖盅上的长指改握着展斜阳放置他肩头的手,轻声道:“斜阳,你家中父母兄姐都许久未见你了,你应多陪陪他们。况” “我不,小义父去哪我就去哪,你不带我我自己去。” 展斜阳又拿出他撒痴撒赖的手段来边说边磨蹭地晃着晋王肩头。每次这样撒赖小义父必会应允。 然而这次晋王竟沉下脸道:“都说你这些年跟随我左右,为人处事处处像我,温c良c恭c俭c让!可你究竟哪处像我?你倒是把这市井小民撒泼耍赖的脾性发挥的淋漓尽致。” 晋王语气依然温和平淡,但句句扎人心扉。此话一出,展斜阳只觉心中一痛,他面色瞬间变白,眼中满含伤痛,诸多话涌上心头,却无法诉之于口。 小义父这是嫌弃他吗? 不,不会。他的小义父是那样一个温和谦让之人,从来对他只有笑意盎然,从来都不会对他皱一皱眉头,这次也断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吧。 他只觉满脑子嗡嗡作响。忽然一把揽住晋王肩头,埋首在他颈边,眼眶红红地一句话不说。 晋王岿然不动。 卫信简直希望自己能遁地而去。他无奈地看着展斜阳,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伸手捂住漂亮地眼睛长叹一口气,开解道:“少公子聪敏过人,您细想想王爷为何不带您去雍州。王爷心中何曾有过谁了,这些年王爷滞留京中难展拳脚还不是因为太顾及” “卫信!”晋王猛地抬起头来,脸色揾怒,神情再不似往日温和,“出去。” 卫信看了看展斜阳无奈地耸耸肩,应声告退。 晋王纤长的睫毛轻颤,心中暗自喟叹。他微微转过头把展斜阳拉到身边坐下,素白的手摩挲着他的发顶,温声哄着他,“斜阳,小义父话重了。 小义父知道你也只是在我面前才这般痴缠泼皮。其实你这样小义父心中欢喜。这才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 展斜阳眼眶润润地盯着他,晋王温润地双目深邃明亮。 晋王悠悠说道:“这么多年小义父不说但你一定知道,这天下我是要定了。不为权利只为此心。我有太多需要顾虑,而你的安危我亦需要顾及,我不想你踏入这番乱局。 你留在展家才是最好的安排。将来不管如何,你有父兄回护,展氏一族为靠。定然无人轻易能伤害到你,我便无后顾之忧。所以雍州你不能去。” “我知道,我都知道。”展斜阳喃喃低语问着晋王:“可是小义父你身边有卫信c墨离c岑末就够吗?难道就不想我帮你吗? 这两年我随在大师兄身后默默看着他为你在各大门派间走动回旋,我就暗自发誓一定要助你完成大业。但你现在却说为了我好叫我留在京师。那当年你又何必” 又何必什么展斜阳说不下去,陈玉却知道。 又何必招他。没错,何必招惹他。 晋王想笑,勾了勾唇角却只溢出一个几乎察觉不到地笑容。是啊,九年前他何故招他。 那时候十五岁地自己为的不就是他背后的浔阳展氏和定远侯府吗?可如今却为何想择出展氏呢。 他手指轻颤,硬生生地收回抚摸着展斜阳的手,继续在茶盅盖上划着圈。 展斜阳深知小义父是舍不得自己身犯险境,小义父这条路途艰辛,一步踏错将有可能万劫不复,但他不怕,他只想陪着小义父一起,不管这路怎么走,都有自己陪着他。 自七岁起他用在五行八卦c奇门遁家c行军布阵c兵法谋略上的心思比经济文章多的多,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够在小义父需要他时出一份力。 可在这个时候小义父竟要他留在展家。 他不肯,不愿。 室内一片静默,两人各自固执,谁也不曾让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侍立门外的卫信忍不住想究竟要不要冲进来看看。 晋王长叹一口气,看着展斜阳有些氤氲的眼睛,他低低的问他:“你待怎样?” 展斜阳猛然抬头看向他,“不怎样,小义父在哪我就在哪。我不想被你遗弃。”说到最后他觉得心被撕裂般疼痛不堪。 “我何曾想过什么遗弃?”晋王简直被他气得想笑:“我这些年苦心经营虽然隐秘,但并非没有蛛丝马迹。你当宫中那位一概不知? 这些年只看他留我在京,不允我再回镇阳关便知,此番若想安然回到雍州怕要有不小波折。若带你一起前去雍州那位必然心生猜忌,难道你希望我继续滞留京中,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展斜阳死死盯着晋王眼睛,看着他眼底深处那份沉静深邃,脑中一片空洞,小义父云淡风轻说出来地这番话却夹杂着难以言明的伤感与无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初相遇 展斜阳知道小义父说的都对,可他的心还是痛的。九年来,他有一半时间随侍晋王身侧,别人都以为他是他的义子,理当如此。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愿意陪着他只因为那个人是晋王,是陈玉,是那个衣袂翩跹,白衣胜雪,宛若神邸地晋王陈玉。其他任何人又怎会入得了他展斜阳的眼。 晋王眼中的感伤丝毫不落地被他捕捉到,深深地映入他心底。他轻轻把头靠向晋王肩头,低语着:“我还是个懵懂稚子时,初遇小义父。那日起我的人生轨迹便已不同。”他的眼睛看着晋王的侧脸,眼神迷迷蒙蒙,似是穿过如梭岁月看向了九年前的那个午后。 “那个头戴银盔,白袍银铠地身影撞入我眼帘的午后,阳光从他的铠甲上折射出来,我的眼睛都被晃的睁不开了。我从没想过原来有人能把一身铠甲穿的如此丰神如玉,如此英挺不凡。我一直以为大哥已是天人之资,却发现跟小义父相比,他不及十之二三。” 晋王的思绪也被拉回到九年前。那日回京述职的他途经宸熙宫,不知怎地看到七皇弟和九皇妹正在玩耍,勾起玩心,他叫过他们。随口问道:“你们在玩什么?” “三皇兄,我们不是玩,我们在学习行兵布阵。” 陈玉挑眉笑道:“哦,行的什么兵,布的什么阵?” “就是这个。”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陈玉回头看向幼童所指地上,纵横交错地排列着青黑两色鹅卵石。仔细看去,竟真的是两方阵列。青石一方所布是常阵之形,他心头微震,道:“青石一方是谁布的阵?” “自然是我。”幼童骄傲地拍拍胸脯。 “嘿,那你说当敌军兵强卒锐,如何制胜?” “用兵贵知变,知用其计,应避其风头,攻其不备。行兵者算则胜,不算则败。” “哈哈哈,”陈玉朗声笑道:“好一句算则胜,不算则败。你是哪家将门后人,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识。” “那你又是谁?”幼童眨着水汪汪地眼睛问他。 陈玉笑着指指自己:“我吗?陈玉!” “陈玉陈玉,七皇子叫你三哥,你也是皇子?” “嗯,是吧,哈哈” “我叫展斜阳,我爹爹是展洛天。” 陈玉一怔,他没想过这幼童会是展家之人。但随即他便暗自称是,怕也只有展氏这样根深蒂固的氏族门阀才能教出如此聪颖智慧的孩童来。 “那日情景我此生难忘。”展斜阳脸上洋溢起纯真的笑容。 晋王心中何曾不是如此,那一日不只是改变了展斜阳的人生轨迹,也改变了他的。 他还记得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父皇,见到他时,眼中愁绪翻涌,若即若离。 从懂事起他就知道父皇喜欢他,但更忌惮他。他听过那个传言,他的母妃为了回护他,常年青灯古佛吃斋茹素,活得如同隐形人般,只怕他父皇疑心更重。可他的母妃还是在他十一岁那年离他而去。 父皇最终还是忍不住抱住了他,他记得父皇的眼中有微微泪光,他的父皇对他说:“边关苦寒,皇儿辛苦了。既然回京便多呆些时日,镇阳关就由忠义伯父子去镇守吧。” 他想笑,生生忍住。不过一见面便要去他的兵权,果然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当晚回到皇子府,不知出于何种心思,陈玉修书一封给展洛天。这封书信将他与斜阳纠葛在一起,这九年来相互依伴,他已没了当初想利用他的心思,他于他只是心爱的义子。他早已不忍心将他卷入这番争斗中来。 展斜阳抬头看了眼晋王,一字一顿道:“今日,小义父多方思量斜阳不敢不从。斜阳理解但心意难平。”说着紧紧抱了一下他,疾步离去。 晋王看着自己空空的怀抱,轻浅的呼出一口气,叫道:“卫信。” 卫信望着远去的展斜阳,低头走进门内。 “我接到阿九消息已连夜赶来,终是迟了。你吩咐下去,唐堡主遭此横祸与我脱不了干系,无论如何叫阿九他们寻访堡中之人,不得放弃。” “是。”卫信犹豫着问道:“阿九回说《八阵图》遍寻不获,如今唐家堡众人均已失踪,只怕还得从斜阳带回青城的两个孩子身上着落。不如我去范先生处探问一番。” 晋王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摆手道:“不必,我亲自前去。既然来了青城,总也得见一见我这素未谋面的师叔才好。替我更衣。” 说着步入内室,卫信紧随其后。 不知何时细雨霏霏,雾霭沉沉。晋王一身白色锦袍,撑着把黄油纸伞,缓步走在前往药芦的青石板路上。山中水汽弥漫开来,濛濛细雨里,绿树掩映,他白色的身影渐渐模糊。 修长素手扣上药芦的木门,在这静谧地午后,敲门声远远传开。少顷,木门开处探出一颗黑乎乎的脑袋。柳忡呆呆地看着门外之人,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公子找人?” “故人之子陈玉,求见范师叔。” 柳忡忙打开门迎出来施礼道:“原来是晋王殿下,请随我来。” 晋王颔首淡笑,随柳忡步入院中。 穿过青石小径来到中厅屋外,柳忡扣门环低声道:“师傅,晋王殿下到访。” 屋内传来一道清冷声音:“范某身负顽疾,行立不便,请殿下入内一叙。” 晋王回身合起纸伞置于门边,轻轻拂去身上未遮住的水汽,整理了一番仪容,推门而入。 屋内淡淡一缕药香,范裴义静坐轮椅之上向晋王看来:眉似山峦叠翠,眼似瀚海星辰,脸上微微笑容如阳光般明媚。 晋王躬身为礼道:“小侄陈玉见过范师叔。” 范裴义一推轮椅闪身避过,“不敢当晋王殿下一拜,请上座。” 晋王笑道:“师叔如此便是折煞小侄。今日前来不过是与师叔叙旧,还望师叔只将陈玉看作故人之子。” 范裴义心中一颤,冷淡肃然地面容瞬间崩塌,他点点头道:“即如此范某便托大应你这一声师叔了。” “本该如此,师叔请。”晋王将上座让于范裴义,自己在下座榻上撩衣坐下。面色诚恳地道歉:“这些年来,小侄未曾前来拜见师叔,请师叔见谅。母妃在世时每每提起师叔,总黯然神伤,故小侄也怕勾起师叔伤痛,不敢前来。” 范裴义面色哀恫,悠然叹道:“上一代的事情已然发生,业已随着故人远去。多提无意。你今日来只为看我这残破不堪之躯,还是另有他事。” “母妃曾说有事不必瞒着师叔,母妃信你,小侄亦然。”晋王目光恳切道:“端阳节时唐家堡堡主唐毅送信至晋王府,称孔明《八阵图》已有下落,不日送抵晋王府。然,前些时日唐家堡四十多人无故失踪,唐家堡化为一片火海。《八阵图》下落不明。小侄之义子斜阳曾带回两位唐家堡中人,如今安置在师叔院中。小侄一为拜见师叔,二则为这两个孩子而来。” 范裴义点头答应:“他二人已经醒转,在后堂暂住。只是当日唐家堡必然发生了一些事故,男娃儿年岁太小,不敢见人,小女孩还好,但至今不肯开口说话。既你有话要问我便带你去见见她。” “如此多谢师叔。”晋王躬身行礼道。 “毋须客气,”范裴义摆摆手道:“已是晌午,就先在这用点饭吧。” 晋王点头应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落梦入骨,世间无解 用过午饭,晋王推着范裴义缓缓往后堂行去。后堂有东西厢房各三间与正屋由一处长廊相连。范裴义指着西厢中间竹屋道:“屋中便是那位小姑娘。年岁不大,也就八九岁的样子。” 晋王应道:“师叔放心,我不过随便问问,不会伤害到她。”说着负手立在院中廊沿下。 屋门半掩,范裴义行到门前轻声道:“小姑娘,可方便出来一叙?” 半晌,一阵细碎脚步声传来,一个青衣小女孩走出来深施一礼。 范裴义看看她,推着轮椅向晋王走去。 小女孩低着头紧随其后。 晋王回身看着小女孩,绽出一抹温和笑容轻声道:“我是晋王陈玉,你莫怕,我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小女孩抬起头来,默默看了他片刻,竟然开了口:“你确定是晋王殿下?” 晋王看了眼范裴义,缓缓点头道:“确定。” 小女孩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哭道:“殿下,请殿下为我唐家堡上下做主。” 晋王慌忙蹲下身扶起她,将她安置在廊凳上温言安慰道:“你莫哭,有什么原委你慢慢道来,此事我定然不会置之不理。” 小女孩紧紧揪着衣角,泪如雨下,“我叫唐宁儿,是唐家堡堡主唐毅的孙女,我爹叫唐振。” 晋王点点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我因年岁太小,具体发生何事并不知晓。我只知道事发前一日,爹爹说有故友来访,并把人安置在堡中。” 唐宁儿一面哽咽一面道:“第二日傍晚爹爹突然带着弟弟跑到我房中,捂住我的嘴抱起我把我们带到了一处假山下,他只说有坏人要对我们不利,要带我和弟弟赶快逃走。可是我们才跑到荷花池边爹爹就倒了下去。我和弟弟吓坏了,又不敢哭出声来。后来,后来我也晕了过去。再醒来我跟弟弟就已经在这里了。” 范裴义蹙眉道:“她姐弟二人来时身上没有中毒迹象,也没有任何伤痕,只是昏迷不醒。后来我仔细检查发现她们是中了鬼王蛊之毒。这鬼王蛊无色无味,中毒之人就如同昏睡一般没有任何其他症状。” “鬼王蛊?”晋王默念道:“可是西域魔教大祭司惯用之毒?” “正是。中此毒者,若再服用大祭司之血,便能为其所用,听其差遣,成为傀儡,且除了大祭司的血液,无药可解。” 晋王目光一凝看向唐宁儿,不解道:“若无药可解,她又如何醒来。” “对此我也想不明白,因为她是不药而愈地。以我药王谷实力而言尚无法解鬼王蛊之毒。她来我药芦第三日便已自动苏醒。后来我曾取她之血配以几味温补药材,炼制药丸救他弟弟,他弟弟日前也已醒转。” 晋王看向肩头耸动悲难自抑地唐宁儿,还不过是个孩子呢,确实受惊不小,他温言问道:“你之前有没有用过什么药?” 唐宁儿微微摇了摇头道:“唐家堡以暗器机关制毒闻名,但药却少有研制。”她凝眉沉思了片刻,“或许或许是因为我是药人体质。” 范裴义和晋王均是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唐宁儿。 “不可能,老夫怎会看走眼?你若是药人我一把脉便知。”范裴义情绪竟有些失控。 唐宁儿擦拭着眼泪,道:“我这药人体质与一般药人不同。并不是后天培养的,而是天生。我爷爷唐毅也是在我四岁时才敢确定。我本身百毒不侵,即使是唐家堡最毒的火髓丹对我也毫发无伤。爷爷曾私下里嘱咐我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是药人体质。所以就连爹爹都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晋王忍不住问道。 “爷爷说天下之人唯晋王可信。”唐宁儿揪着衣角,面色纯真地看着晋王。 晋王脸色一变,禁不住后退半步,堪堪站稳。他双手紧握成拳,指甲都嵌入掌心。十一年前不过随手救助地唐毅竟如此敬他重他信他。他却护不得唐家堡一世安稳宁静。 他只觉得心痛不已,这么多年了他以为终于有能力看护身边之人了,却原来还是分身乏术。 范裴义伸手拍了拍晋王手臂,低声劝道:“你不要太难受,唐堡主一生光明磊落,为人良善,他定然明白你照顾不周之处。” 晋王惨然一笑道:“正因如此我更难过。我从不肯轻负他人,却终是有负唐堡主,有负唐家堡上下。” “我爷爷定不会怪殿下。”唐宁儿站起身来,背转过去从怀中拿出一个油布小包双手呈到晋王面前,“这是当日爹爹晕倒时塞在我手里的。我从未打开,烦请殿下过目。” 晋王放开紧攥的手,不着痕迹地舒展了一下手指,接过布包,展开来《八阵图》赫然在目。他仰天深吸一口气,一滴泪珠从他眼角悄然滑落。他若知这《八阵图》需唐家堡众人生命换得,他宁肯不要。如今唐家堡上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怕 廊外潺潺细雨中,青山隐隐,晋王只觉肩上所担又重一分。唐家堡上下他必当穷极一生寻找。他佯装轻捋被雨水打湿的颊边发丝,右手尾指却悄然揩去颊上泪珠。 然后他微微一笑低头对唐宁儿道:“多谢宁儿所赠布阵图。我明日要返回京师,不日将回雍州。你可安心在青城山住下,唐家堡的仇我势必追纠到底。西域魔教我定不轻饶。” 唐宁儿咬咬嘴唇看他,道:“晋王可否带我同行。我弟弟年纪小可以留在青城山,但我想跟着您,他日殿下为唐家堡报仇血洗魔教,我也能亲手手刃仇人。” 晋王想了想点头道:“你要跟着我也可以,但我府中没有女眷,待下山后再给你配两个丫头吧。” “殿下不必费心,武林中人没有这么娇贵。只要能看到唐家堡大仇得报,什么苦我都能吃。” 范裴义插话问道:“你可愿你弟弟认我为师?” “求之不得。”唐宁儿回身拜倒在地:“如此多谢师伯照料固儿。” “不必如此,快快起来吧。另外你药人体质之事从此莫再对外人说了,须知这世间有太多人为一己之利不惜代价残害他人。若你这特殊体质被外人知晓,会对你不利。你又年幼势微,太过危险。” 唐宁儿磕足三个响头方才起身道:“师伯所言我谨记于心。” “你这两日先留在师叔这,陪陪你弟弟。后日我会派人接你一同下山。”晋王看着她嘱咐道:“你先去吧,我等下也要回去了。” 唐宁儿点点头回身离去。 晋王推着范裴义折返回前院厅中,待坐定后笑问道:“敢问师叔,这世间可有药能解落梦之毒?” 只见范裴义浑身一震,满脸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他,双唇微颤心惊胆跳,“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不再清冷孤傲,而是微微有些颤抖:“落梦?谁中了落梦?” 晋王平静淡然一笑,伸手轻拂着膝上衣袍,语调低低地仿佛在说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中落梦者,无病无痛,无伤无碍,但夜半四更时起,双膝麻痒难忍,如有万千虫蚁啃噬,不良于行。日出方歇。” 范裴义面色苍白地伸手抓着晋王膝头的手腕,搭指号脉,他的脸上再不是往日地淡然神色,有震惊,有恐惧,有绝望,有哀伤,有痛苦他一只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一只手紧紧搭在晋王手腕上,鼻翼上已隐隐渗出了汗珠。 “怎么会,你怎么会中落梦之毒。”他一把松开晋王手腕,将轮椅推离晋王身侧至少五步之遥,一面喃喃低语一面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二十五年前我已毁去药王谷,毁去落梦,这世上除我之外不可能会有人制出落梦。而唯一一颗落梦,唯一一颗就在我体内。” 他神色恐惧而慌张地看着晋王,双手紧握搁在膝头,“我这双腿就是最好的证明,你怎么可能也中落梦。”他突然低声发出了类似野兽受伤般地嘶吼:“世间唯一一颗在我体内,你又怎会不可能!”他双目混乱,面色萎黄,一瞬间仿佛苍老许多。 晋王起身走向他,范裴义想推开轮椅避开,晋王已蹲下身双手握住他搁在膝头的手,“师叔,我身上确有落梦之毒,你刚刚也已确认。” 晋王盯着他痛苦的神情低声道:“母妃在世时曾用尽各种办法,也只能制出缓解疼痛麻痒的药给我每夜服用。却对此毒无能为力,这些年落梦夜夜相扰,小侄早已习惯也不甚在意,师叔不必介怀。小侄今日也就偶一提及,既然无药可解,那就随他去吧。” 范裴义混乱的眼神逐渐清明,他抬起微微颤抖地手抚上晋王脸庞,热泪滚滚而下。 他年轻时对药物痴迷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偶然兴起研制出的落梦最终由他自己服下,却不料如今晋王也身遭此毒,他简直痛苦难耐。 落梦之毒,世间无解,若解此毒,唯有,唯有自截双膝!他的手颤抖地摸向膝头,牙齿咬地咯吱作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痴儿稚子 晋王看着范裴义,兀自轻声安慰道:“师叔不要再多添思虑,既然能有人制出落梦,必然有人能够解除。只是早晚罢了。” 范裴义伸手回握住晋王的手,看着那似曾相识地眉眼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长久以来他残存于世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死有不甘活着痛苦罢了。如果时间能够倒回二十五年前甚至更早些时日,他定然不会那般决绝,那般疯狂,那般执拗,那般恶毒。可没有如果,没有时光倒流,他只能日日夜夜被这些附骨之疽地痛苦啃噬,一遍遍地企图用痛苦洗刷自己地罪孽,却不想原来自己不过是找了个洞穴深藏起来,这些痛楚究竟是谁在品尝。 “孩子,对不起。你说得对,能制落梦必然有解,给我些时间我一定要治好你。”他痛苦难耐地看着晋王的眉眼,渐渐的晋王的脸和另一张脸重合,他就要弄不清楚这脸究竟是晋王的还是她的了。 “嗯。”晋王点点头,眯起眼笑了,“师叔不必太过劳心,自我出生落梦便跟随于我,二十四年了,我从未对它屈服,也不过是每夜难睡一个安稳觉罢了。师叔还要保重自己,毕竟,您也是我的亲人。” 范裴义浑身一震,看着身前半蹲着的男子,手指更加用力握紧他。 晋王回到客院已是黄昏,雨后的天空格外蓝,空气中透着淡淡泥土地芬芳,山中岚雾带着水汽飘飘渺渺,翠玉般地竹叶上偶尔一两滴雨水凝珠而落,整个客院静谧地如梦似幻。 他在院中负手而立,微仰着头望着天空,思绪翻涌,眸色深邃。 卫信双手抱胸半倚在屋檐廊柱上,远远看着晋王清冷的背影,一双桃花眼底翻起无限关切。 晋王什么都好,就是心思藏的深了些,卫信怔怔看着晋王,他在想些什么?卫信心下黯然,自晋王九岁起他便追随他左右,白日里陪他习文弄武,夜里为他守夜。 晋王所有的喜怒哀乐他都参与过,可每当晋王一个人寂寥地呆着时,总有一道屏障横亘在他身上,让人无法靠近无法琢磨。 不知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能令晋王展颜欢笑,再无愁绪寂寥。他私心里希望自己是那个人,可他知道,自己不是。 半日未见展斜阳,卫信知他还在跟晋王置气,也不去劝他。这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情,展斜阳有时候实在有些六亲不认的劲。 青城山后山断崖边有约数十丈方圆空旷平地,此时展莫二人正在此处打得如火如荼,难解难分。 只见展斜阳右手执剑,左手捏个剑诀,剑尖一点飞快的向莫云飞右手手腕而去,出手快捷如电,剑势如虹。 莫云飞闪身堪堪避开,隔剑一挡让了开来。 展斜阳面色不变第二招紧接而来,莫云飞反手握剑回身一架,却不料展斜阳招未使老,右臂回撤斜刺而下,莫云飞险被剑尖挑中肩头,他忙躲闪应对,扬眉笑道:“你这招又是自创吗?可真是叫我刮目相看了。” 展斜阳收剑回身笑着问道:“还打吗?” 莫云飞把剑入鞘摇摇头,以袖擦汗,“别了,都一百多招了,再打怕是我要输了,还是给我留点脸面吧。” 展斜阳抿嘴一笑,转身与莫云飞相偕下山。 一路上二人就刚刚的招式一面沟通拆解一面挥手笔划,朗朗笑声远远荡在山间。 到了客院门前,莫云飞扬手道:“我就不进去了,明日你再找我练剑吧。”转身而去。 展斜阳微牵嘴角,让脸上笑容更加灿烂些回身步入院中。一抬头他愣了愣,夕阳余晖下,晋王一袭白衣负手望着他,眼里都是盈盈笑意。 “快去梳洗,该用晚饭了,小陶已把饭菜备好多时。” 展斜阳想到早上的争执,别扭地点点头跑回屋中。 晋王无奈摇摇头笑着望向他的身影,问卫信:“是不是少年都不识愁滋味呢?” 卫信摊手挑眉笑笑没说话。 因在青城山上,晚饭也就六个精致素菜。晋王夹了筷子青菜放在展斜阳碗中,眼神温温和和地,“虽是素菜也还不错,你多用些。” 展斜阳头低低地都快埋进碗里,“对不起小义父。” 晋王伸出左手揉了揉他脑袋,板起脸眼中却依旧笑意盈盈道:“跟小义父说什么对不起呢,这是要跟我生分了?” “才不是。”展斜阳抬头急忙辩解道。 晋王唇边笑意藏都藏不住,“今晚还要给小义父守夜吗?” “当然要,以后每晚都要。”展斜阳一面吃饭一面挑衅地看着一旁正在夹菜的卫信。 卫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捧起饭碗转身不想看那张得意忘形的脸。 晋王薄唇上笑意越扩越大,他强忍着拿起汤碗喝汤,试图挡住笑容,举止优雅从容。 用过晚饭,晋王长发散在肩头,悠然倚靠着榻背翻看了会儿书卷,对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看地展斜阳道:“去给小义父弹首曲子听。” “哦。”展斜阳一跃而起,笑着去拿琴。 琴是晋王送的焦尾古琴。是东汉蔡邕亲手制作的一张琴。蔡邕在“亡命江海c远迹吴会“时,于烈火中抢救的一段青桐木制成的七弦琴。晋王本意是将他送与顾老先生的,但老先生辞而不受。晋王就转送了展斜阳。 轻拨琴弦,长指微捻,琴音铮铮,跌宕起伏,一曲《碧涧流泉》袅袅散开,似激流冲击着岩石,令人如置身山水之间,情飞志扬,心旷神怡。 一曲弹罢,遏云绕梁久久不散。 晋王抬眼对着展斜阳淡然一笑道:“你倒是把顾老先生的琴技学的精深。只是终究情感上有些许不足,许久不弹也生疏了些。” 卫信过来将手中白玉托盘放在晋王面前小几上,端起一杯茶水递过去道:“我觉得甚好。殿下以为都能似您一般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呢。” 晋王失笑道:“我不过白说说,你倒护上了。” 卫信长眉轻挑,一本正经地胡话道:“我却没想护他,只是殿下说得他,我可说不得。不夸赞他一番少不得他回头又要搓磨我。” “卫信哥哥你还有说不得我的时候吗?”展斜阳撩衣起身,趁卫信一个不察纵上前来,一把揽住卫信笑着质问道。 “少公子,快别闹了,您这谦谦君子的形象可不能毁在我手里喽。” 晋王以拳抵唇笑不可仰。 卫信一面和展斜阳笑闹一面看了晋王一眼,眉眼间笑意更浓。怕也只有少公子能令晋王殿下开怀畅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芙蓉不及美人妆 太阳不过才爬上山头,青城派一众人等在清冲带领下已在山门外恭送晋王离开。 晋王来时轻车简从,一行十人,十二匹马两辆车,走时一行十三人,十五匹马三辆车。多出来的一辆车是清冲特意为唐宁儿准备的。小女孩儿不会骑马又不方便与晋王同乘。还有一辆车上都是一些行囊辎重,器皿物品。 展斜阳少年心性不愿乘马车,与莫云飞一起纵马驰行,谈笑风生。 晋王侧卧在双驾骏马拉着的车内,轻挑起车帘望着窗外缓缓倒退地树木山峦,眸色深邃。 车行速度并不快,中午时分车队来到青城山下不远一个小镇外。卫信跳下马来到晋王车旁小声询问道:“殿下可要稍作休息?” 晋王看了眼不远处马背上端坐的少年,点了点头。想来骑了这许久马他也累了吧。 马车在镇上最大的客栈前停下,车门打开,车帘掀起处晋王从容地步出马车。展斜阳已翻身下马候在一旁,伸手相扶。 晋王待后面车上唐宁儿也下得车来,温言笑道:“路途尚远,幸而不必赶路,我们在这用些午饭稍作休息再走吧。” 唐宁儿施礼答谢。 这镇虽不大却甚是繁华,小小客栈竟也有后院雅间。姜戎作为前行官早已包下后院,一行人行至院中各自在姜戎安排下回屋洗漱休息。 少顷,小陶和姜戎送来饭菜,晋王c展斜阳c卫信坐下用饭。 “莫少侠和唐姑娘都在各自房中用饭。”姜戎一边摆放饭菜一边解释到。 晋王点点头,随便夹了几筷子菜便不吃了。 展斜阳忙放下碗筷看着他焦急道:“小义父怎么吃这么少?” “车上茶水用多了,天又闷热没什么胃口。” 展斜阳眨着眼凑到他脸前仔细观察了晋王一番喃喃道:“估计是闷着了。” 卫信起身从随身携带地小匣子里拿出一个方盒打开来,取出两粒红果放入杯中,为晋王倒了杯水搁在他面前。 “你们吃饭吧,我稍休息一下就好。” 展斜阳眼珠转了转快速将碗中米粒扒拉完,跑到晋王身后帮他揉捏肩膀,让他松泛松泛。 下午再出发时展斜阳不再骑马,他随晋王坐着马车,要么说说笑话逗晋王笑,要么瞪大眼睛看着晋王看书,要么干脆倒在晋王身侧玩着晋王长发,一时不得安宁。 晋王被他闹的书没看进去几页,倒是又吃了不少瓜果点心。展斜阳看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也就不再过分闹他了。 这日车马刚过利州地界,晋王马车竹帘搭起,他正伸着素白的手拿点心喂着车窗边随车携带的一对白鸽,姜戎纵马前来,低低在他耳畔说着什么。晋王扔掉手中点心,面色沉静地回了句什么,姜戎又急转纵马而去。 姜戎离开后卫信来到晋王车外,看向晋王的目光带着一丝询问。晋王低声吐出两个字:“李祺。” 卫信握着缰绳的手一紧,神色晦暗不明地嘲讽道:“这一代的李家家主早已没了当年李俭老先生风范。居然打探殿下行程,此人太过精明圆滑,真适合走仕途。” “我这一路回京并未刻意瞒着,李氏族人虽未入朝但根深蒂固,树大盘枝,想了解我的行程简直易如反掌。”晋王淡笑道:“既然人家来请,怎么着也得承这份情。” 卫信嗤笑一声不再搭话。 车队行到前面不远便在一条岔路处转弯,前行不过三四里便见李氏别苑的白墙灰瓦掩映在绿林里。 只见苑门大开,门前一排数十人躬身静候。为首身着蓝衫简袍之人,远远看到晋王车子行来忙疾步上前恭迎,朗声道:“晋王殿下一路辛苦。草民李祺恭候多时。” 晋王步下马车,望着面前眼神灼灼年逾五旬的李祺微笑点头:“李家主太客气了,是本王打扰了。” “如今日色西沉,殿下和众位大人先在园中屈就一晚,明日晌午便能到陇西。” 晋王点头先一步迈入庄中。 待晋王一众人等进入庄子,李祺正式晋见,并吩咐下人安排食宿。 一夜无话,第二日中午时分晋王车队在李祺等人陪同下来到陇西李家。 陇西李氏c清河崔氏c荥阳郑氏c浔阳展氏并居世家大族士族高门首列。 李氏崔氏这数百年来虽淡出朝堂但在陈国的威望和地位依然还在。不过是这两代的展氏隐隐有迎风居上之势。现在时人多知展郑而少识李崔,其实李崔并非没落而是懂得审时度势c避其锋芒。但人总是太健忘,再过个几百年李崔只怕真的会没落也未可知。因此这一代家主李祺不甘于世家第一的名头被展家盖过,已然按耐不住了。 李祺知晓晋王一贯低调,并不敢摆出过于盛大的迎接场面。但即便如此只李家嫡系列队欢迎也是很大的阵仗了。李氏在此地单只嫡系后裔便有几百户,一眼望去屋宇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李氏家族在建庄之初便按“左青龙c右白虎c前朱雀c后玄武”的地理择就了这方地域,如今千百年过去,辉煌更是胜似当年。 晋王一行车队行了足有六条街,方才进入李家家主府邸。 一进院门迎面便是一道两丈许的一字照壁,晋王在照壁前下车,早已等候在旁的李祺忙恭请晋王换乘蓝色小轿。 一路穿堂过府行到一处名为澜馨苑的别院。行到院内李祺亲自上前迎晋王下轿,一路陪同进入正厅。晋王与李祺谦辞一番在上座坐下。自有丫鬟仆妇敬上茶点。 李祺携二十余李家青年子弟上前晋见。晋王一一询问夸奖一番。 约莫盏茶功夫,李祺见家中优秀弟子均已见过晋王,忙上前道:“殿下尚未用餐,饭食均已备好,请殿下移步偏厅。” 晋王首席落座,李祺下手相陪。展斜阳和卫信同陪在侧座。 余下众人皆在两旁席位作陪。 李祺偷瞄展斜阳一眼,心下暗暗赞叹不已。果然展氏一门英才卓绝,器宇不凡。席间李祺斟酒让菜周到细致,晋王以礼相谢尽显宾客尽欢。 席近一半,悠然一缕琵琶声远远传来,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 晋王用餐地是一道水榭亭台上。琵琶声从荷花池旁花墙外传来,若隐若现真有说不出地诱惑人心。 众人多是停下推杯换盏细细品听。唯晋王声色不动,若没有听到般,小口用着碗碟里的餐食。 卫信微微挑眉,撇眼冲着李祺笑笑。李祺知晋王识得自己的心思,不禁面色微红。此番手段本就不够高明,但若然有用却也顾不得面子上好不好看了。 李祺犹豫着试探道:“殿下若觉得琵琶音还能入耳,不如请弹奏之人前来为殿下亲奏一曲?” 晋王点点头应允了。既然人家戏已做足,不给机会给人表演岂不不懂情面。 李祺心下暗喜忙亲自离席前去安排。 展斜阳望向晋王展颜轻笑道:“这李家主是在替小义父终身大事着急呢。” 晋王面色沉静看都不看他低声道:“浑话乱说。” 展斜阳夸张地唉了一声,换来卫信一个白眼。卫信知道,如不是在人前展斜阳定有得笑闹晋王一番了。 约莫半盏茶功夫,李祺回来冲晋王笑道:“今日实在是巧,原是我家嫣然在澜馨苑外的翠玉阁与姐妹们玩耍。得知晋王殿下在此,特意前来为晋王献上一曲。” 晋王含笑举杯,点点头。 李祺手指荷花池上道:“这池中芙渠摇曳生姿,亭亭玉立别有一番风情。” 晋王随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见池上荷花从中一叶小舟缓缓荡来,舟上一身着鹅黄流仙裙的女子背对晋王反抱琵琶手指轻拨,一曲《渭城曲》悠悠传来。女子一面拨动琴弦,一面身姿摇曳地随波舞动,琵琶曲若珠落玉盘,舞也跳的风姿绰约。待小舟行到距晋王不过两丈余,女子反身下腰,琵琶抱于身前一张芙蓉玉颜倒映入众人眼帘。 席间一阵静默,众人都被这如九天仙子落入花间的颜色扰乱心绪,满池荷花竟都黯然失色。 晋王一直淡笑不语,眼神温润。李祺细细观察晋王神色,任他阅人无数却也猜不透晋王是什么心思。 一曲奏罢,黄衣女子登船上岸来到晋王面前施礼致谢。近前细看,女子容颜更为白皙艳丽,眉蹙春山,眼颦秋水,纤腰楚楚,袅袅婷婷。 她如扶风弱柳般对晋王裣衽一礼:“晋王殿下千岁,民女李嫣然见过殿下。”声若黄莺出谷清脆悦耳。 晋王抬起眼皮看向她微微一笑道:“芙蓉不及美人妆,李小姐一曲《渭城曲》真是绕梁三日,令人心旷神怡。” 晋王嗓音温暖中带着一丝魅惑人心的韵味。这番话听在李嫣然耳中宛如天籁,瞬间令她面颊绯红。 李祺看到女儿姿态明白女儿已是动心,却不知晋王心思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毒发 晚间晋王推说乏累,自在澜馨苑主院与展斜阳c卫信用饭。 “还是小陶做的东西好吃。”展斜阳又夹一筷子干煸鳝背夸赞道。 晋王舀了一碗杏仁百合汤递给他,“天气越发炎热,你该少吃些辣菜。” 展斜阳接过汤边饮边点头,一脸正经的道:“小义父说的是。不过天气再热,芙渠湖边也是凉风习习呀。若有佳人相伴” 卫信眉头一皱看了眼晋王。 晋王嘴角绽出一个笑容无奈地看着展斜阳,“你这是在告诉小义父你长大了,可以说亲了?不知你看中哪位姑娘了?” 卫信正在喝汤,一口汤汁直接喷出来,幸而晋王见机的快闪身躲开。展斜阳就没这么幸运了,他好巧不巧坐在卫信对面,即使他武功卓绝也躲闪不及,脸上被溅到几滴汤汁。 晋王摆手朗声笑着出门而去。 “卫信!”展斜阳面色涨红咬牙切齿道,简直忍无可忍。 卫信甩下碗筷便追着晋王背影跑远,边跑嘴里还边叫:“没事儿,就当给你洗脸了。” 李家书斋内李祺正坐在书桌后看着坐在一旁椅上婉丽柔美的小女儿。女儿是夫人心尖上的,从小夫人卢氏便将女儿当作入宫人选在培养,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原本他夫妻二人打算将女儿送进东宫,可从这几年暗中收到的信息看来太子李恒无功无过过于平庸,如今已是而立之年,当今那位还没表示,这样的太子怕是难说。 再看晋王,弱冠之年才德兼备,温良如玉,且晋王府中尚无王妃。 如他日晋王位居高位,那李嫣然便是后宫之主。退一步讲即使晋王没有一争天下之心,只凭晋王为人才情,李嫣然也再找不比晋王更好的人选了。 可是不知晋王心中所想倒是让李祺把握不好。李祺心中当然觉得晋王定然能相中李嫣然,自己的女儿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更何况十年前晋王能认展洛天之子为义子不就是有笼络抓靠展氏的意思。如今若真能与他们李氏联姻晋王怕是求之不得吧。 可真的会是求之不得吗? “爹唤女儿来有何吩咐?” 李祺收回心思宠溺的笑道:“今日你表现的极好,晋王殿下那番夸赞也是出自真心。这两日殿下那边你可多去走动,希望他回京后能奏请皇上立你为妃。” 李嫣然双颊红透微垂螓首,低声问道:“我一个闺阁小姐怎好日日往晋王身边凑,于理不合。” “无妨,若能入了晋王眼,什么礼节都是虚的。明日你随我一同前往澜馨苑,我只说身体不适,由你替我招待晋王游历一番。” 李嫣然红着脸微微点头答应。 这几日夜间晋王起身展斜阳都是第一时间赶到服侍。卫信也就能放心地到偏房睡个安稳觉了。 展斜阳一直只知小义父每夜四更左右必要起身用药,却不知具体是什么病症。小时候他倒常问,小义父和卫信都不肯说,渐渐的看晋王除了每夜仍需用药,倒也没什么其他问题也就不问了。 可这夜也不知是他神思恍惚还是睡的不安稳,他总觉得小义父用完药后辗转反侧并未入睡。 展斜阳心头一跳,起身疾步走向内室,迈入内室他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半晌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 晋王面色苍白,细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他双眉紧皱,紧咬着下唇,半坐起身,十指紧紧揪着膝头寝衣,苍白的手指上青筋暴突。 展斜阳心脏如被重击了一下,趴到晋王床头十指连点晋王周身几处大穴,试图缓解他的疼痛。 晋王看向他,咬牙从喉咙里发出沙哑地声音:“叫卫信。” 展斜阳急忙纵身出去拍响卫信房门。夜阑人静时分这样的响动一下子惊动了院中各房。呼啦啦一阵房门打开的声音。 卫信披衣出来看了眼面色苍白的展斜阳对隔壁刚打开门的姜戎道:“去烧多多的热水送来。其他人让他们安心睡觉。” 卫信来到晋王身边紧紧攥住晋王膝头的手,扶晋王坐稳,双手不停的在晋王膝盖处揉捏,神色沉着冷静,就好像这种事情他经常遇到。 “打开柜子第二隔,拿出里面的红色匣子。” 展斜阳忙打开一旁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个尺许长的匣子。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个玉盒。 卫信继续吩咐道:“打开玉盒。” 玉盒打开,里面竟是两只一指长通体黑色隐有鳞片的冰蚕珠魄。玉盒开处整个屋内空气为之一凝,一丝寒气扩散开来。 卫信顾不得冰蚕珠魄冷凝,运功于双手之上快速各拿起一只冰蚕置于晋王膝头。 晋王眉毛头发瞬间结出一层薄霜,展斜阳立在床头都冷得忍不住牙齿打颤。眼神一转不转地盯着晋王膝盖处,脑中只有几个词组不停回转:冰蚕珠魄,产于北冥蛮荒,性至阴,有剧毒,十丈之内莫敢近,遇之几冻毙。 他不知此时的小义父究竟忍受着怎样的痛楚,他身不能替,只能眼睁睁看着被冰蚕珠魄冻的瑟瑟发抖的小义父,竟无能为力。 约莫盏茶功夫,晋王脸色已苍白如玉,冰蚕珠魄颜色业已由黑转白,卫信迅速拿下冰蚕放入玉盒内盖好,冲门外守着的姜戎道:“热水。” 姜戎将早已备好的浴桶搬入房中兑好水温。卫信一把抱起晋王将他放入水中,并在水中置入七心莲,还魂草,番红花。 “加热水。”不过稍倾,卫信伸出手指试了试浴桶水温对姜戎说道。 姜戎忙把门边热水桶拎来为晋王加入热水。前后加了四次热水,晋王面色才微微缓和,眉头发间的寒霜才彻底消散。 这一冷一热的煎熬过后,晋王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昏昏沉沉向浴桶中滑去。 展斜阳一直蹲在浴桶旁焦急地看着晋王,发现不对忙伸手想扶住他。 “别碰。”卫信说迟一分,展斜阳整个手掌如置入寒冰般被冻得发痛。他简直心痛如绞,强忍着眼泪看着晋王低声问道:“小义父这是什么病?你们为什么瞒我?” 卫信皱皱眉拿过干爽的晋王贴身衣物置于床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待殿下明日好了你自去问他。”说着从桶中抱起晋王飞快地替他换下身上湿了的衣物,将他放入床上,并盖上一床厚被。一系列动作显然是做惯了地。 姜戎手下使力将两人大小的浴桶徒手搬出。随手带上房门。 忙完这一切已经过了五更天,卫信知道展斜阳此刻毫无睡意。只好将展斜阳按在晋王床边矮凳上,让他守着。展斜阳看着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过去的小义父,眼圈红红的,他将手伸入薄被中拉住小义父的手,一动不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梦里何曾有温情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中时,晋王长睫覆盖的眼皮微抬了一下。一旁守着的展斜阳和卫信忙凑到一起紧张的盯着晋王的眉眼。 晋王试图睁开眼睛,睫毛轻眨了半晌,却觉得眼皮沉重极了。 他昨晚仿佛做了个噩梦,却又那般真实,让他辨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他看到了母妃在朝阳宫里对他笑着招手,他欢喜地飞奔过去。不过才刚到母妃身前,母妃柔美的脸变成了青灰色,他心下惊异,不停地摇晃着母妃的手,母妃的眼神却是空洞的,只有一行清泪挂在脸颊上。他忍不住哭了起来,再怎么撕破喉咙般呼喊,母妃都似听不到。 后来母妃不见了,又变成了唐毅c卫信c墨离c姜戎c最后是展斜阳。 他就快要崩溃了,冷汗淋漓,心痛如绞,眼睁睁看着这些他在乎的人一个个脸色青灰地远离他,直到斜阳! 他使出好大的力气怒吼出声:“斜阳!”可他以为的怒吼听在展斜阳和卫信耳中不过是喃喃低语。 他终于缓缓抬起眼皮,看向面前两张紧张焦急的脸,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半天只有一句:“是梦。” 幸而是梦!可又不是梦,因为母妃是真的离他而去了,而唐堡主只怕也凶多吉少。 展斜阳喉头发酸,哽咽着叫了声:“小义父。”他自责了一夜,他不能容忍自己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小义父原来受着这般的煎熬痛苦。 他以为自己那么在意小义父了,却竟然懵然不知小义父这么多事情。小义父竟然瞒着他。卫信c姜戎都知道,只他傻傻地什么都不知道。 晋王想摸摸展斜阳的头,他动了动手,发现一只手被包裹在一只温热的手中。他知道那是斜阳的手。 他不由得反手攥紧了这只手,紧到他自己都觉得手痛了。可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这是真的,不是那场噩梦,斜阳并没有离他而去。卫信c姜戎c墨离统统都在,再没人会不经他允许离他而去。 好半天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昨夜吓着了吧?”这话明显是在问展斜阳。 展斜阳点点头又忙不迭地摇头。 他抬了抬手臂轻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道:“去给小义父倒杯茶来。” 展斜阳起身去倒茶,晋王看向有话要说的卫信缓缓摇了摇头,示意卫信扶自己起来。 就着展斜阳的手晋王喝了两口茶,神色缓和许多。但昨夜总是伤了元气怕是要好好休息两天了。 “我乏得厉害,再躺一躺,你们夜里都没休息好,下去歇会儿。” 展斜阳轻咬着嘴唇倔强地看着他,不肯离开。 晋王无奈地翘起略显苍白的唇,艰难地往床里面挪了挪,对他叹息:“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展斜阳连忙从一旁拿过一个靠枕躺在晋王身侧。 卫信替展斜阳盖了张薄毯摇摇头走了出去,心说就你这么毫无章法地宠着惯着,能长大才怪。他却没算一算晋王府上下,究竟有多少人宠着展斜阳,他便是其中一个。 展斜阳半夜起经历了这番变故,又怕又担心极耗心神,此时见小义父终于醒来,靠着小义父肩头竟慢慢睡了过去,晋王却睁着眼望着床帐发愣。 这一次阵仗来得太急太大,他和卫信都有点措手不及。至少有两年多没这么剧烈地毒发了,他差点都忘记了毒发时药物控制不住后,那种痛痒麻酸到入骨的感觉了。原来每夜吃过的药不过是令自己当时好受些而已。 落梦入骨,神仙无解。 展斜阳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总是间隔一会便迷迷朦朦地睁眼看一下晋王。他真是怕极了。 展斜阳醒来的时候已是巳时,晋王已经起身梳洗完毕,在一旁藤编的躺椅上歪着看书。不过却许久都未翻一页。 展斜阳一睁眼,没有看到小义父,惊慌失措地翻身而起,一个不慎竟跌下了床。直到看到小义父坐在不远处窗边躺椅里看书,他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晋王的面色虽还是苍白着却比昨晚好看了很多。下嘴唇上他自己咬破的伤泛着微微的暗红,宛若海棠初放。 展斜阳望着那一点暗红心中一阵波澜起伏,竟有点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他见不得小义父受任何一点伤,却不料原来小义父日日被病痛折磨着。他没有照顾好小义父,若非卫信在,昨晚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从没有哪一刻这么害怕过,看着那个温润如玉的小义父那般痛苦,他无能为力不能改变不能替代,他简直要疯掉了。 展斜阳一步跨到晋王面前,双手扶着躺椅眼睛死死盯着晋王问道:“小义父,你生的什么病?不要再瞒着我了,我怕。” 晋王从书卷中抬起眼睑,看向面前的展斜阳。 他不是想瞒着他,只是这种痛苦他自己承担就够了,实在不愿身边的人都跟着一起难受。他还清楚记得卫信第一次见他发作落梦时的情形。 那时候母妃还在世。卫信守夜时母妃给他服用的药丸再一次抵挡不住落梦发作,他痛苦的忍不住撞向床柱,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着,浑身上下犹如千万虫蚁啃噬,酸痛麻痒。 卫信进来看到的就是那样的自己。他急忙抱住在床上翻滚着欲再往床柱撞去的他。 那时候年岁还小的自己根本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他犹如困兽般抓挠着卫信,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沉闷声音。 卫信怕他咬了舌头,硬生生掰开他紧咬的牙关,把自己的胳膊塞进他口中。 后来母妃来了,要拿软木换下卫信的胳膊,拿出冰蚕珠魄替他解毒。 卫信死活不愿意松开抱着的自己,无奈之下母妃只能这样替他解毒。卫信就那么陪着他一起受冰冻,一起受伤 如今即使姜戎和墨离,他都不忍心让他们知道他发作时的症状有多严重。何况斜阳。 他知道展斜阳对自己的依赖。所以他怕,怕展斜阳知道真实情况后会和当初的卫信一样深受打击,伤痛难解。他自己的身子却总让别人来操心,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总之他不想告诉他真相。可如今经过昨晚的事,展斜阳怕是不好糊弄了。 晋王抬起头看着展斜阳,神情有些许无奈:“小义父这不是病,是中毒。” “什么?”展斜阳一把抓住晋王握书的手激动地目眦欲裂:“什么毒?什么人敢给小义父下毒?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别急,听小义父讲。”晋王安抚着他的情绪道:“我身中之毒叫落梦。从我记事起就知道自己中此毒了,怎么来的我亦不知。每每问起母妃只哭而不说,我也就不再问了。 此药日常并不发作,可一旦发作起来来势凶猛,看着极为吓人。其实平日里只要每晚按时服药便没有任何问题。” 展斜阳明显不信,小义父摆明了避重就轻。他总觉得小义父没跟自己说实话,可他偏偏想破脑袋也没听过什么“落梦”。 “既然按时服药就没问题,那昨晚又是怎么回事呢?” “每隔个年它会来势汹汹地发作一次,药物也抵抗不住而已。” 展斜阳双目赤红地盯着晋王,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生怕再错过什么。 然而晋王脸上除了温温的笑意便是一丝无奈,除此别无其它。 “药王谷的《药王本草经》我从头到尾都能背下来了,其中第三卷就是天下奇毒和种种解药以及应对之法,却并未听过“落梦”二字。” “落梦之毒,当今世间怕除我身上之外遍寻不着了。”晋王忍不住摸着他头顶低声笑道:“你别这么神色凝重,这“落梦”跟了我二十四年,我不也安然无恙。不过是偶尔发作一次罢了,也不过是看着凶猛,其实却并不严重。” 义父没跟自己说实话。展斜阳简直想一巴掌挥掉晋王脸上温和的笑意,他认识小义父九年了,最喜欢看他这张笑脸,可惜此刻他觉得这笑一点也不好看,太让他心酸,太让他疼痛。 “范师伯也解不了这毒吗?” 晋王摇头笑了:“若能解得了那我此番上青城就已经解了,何来昨晚那一幕。” 展斜阳把脑袋枕在晋王膝头,脸贴着膝盖,感觉着那温温地体温隔着衣料传来,想着昨晚那一幕,心如刀割。 晋王纤长的睫毛微微闪动,将满腹心绪深埋其中。 卫信端着盆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展斜阳跟只乖巧的猫一般窝在晋王腿前,脑袋搁在晋王膝头。 他知道展斜阳是吓着了,原来这无忧无虑世间万物都不见得会怕的少年也不是没有担心害怕的人或事,这不,王爷就是。 晋王抬起眼皮看向卫信,飞快地对卫信使了个眼色,卫信一愣,旋即明白,晋王是已经安抚好了展斜阳,让他不许多嘴把自己真实的中毒症状告诉展斜阳。他怎么会。 “那什么,饭备好了。我先给少公子打水让他洗漱一下。”卫信干咳一声道。 晋王点头,收回放在展斜阳头顶的手,改为捏他的脸颊,“去洗漱一下用饭吧。” 展斜阳蹭了蹭他的手心,不情不愿地随卫信去洗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神女有心 襄王无梦 因为晋王夜间始料不及地毒性发作,卫信吩咐姜戎拒绝了所有李家人的来访,推说晋王乏累需休息两日。 而晋王只在屋中院里看书或欣赏一下这澜馨苑的景色。展斜阳更是亦步亦趋跟着他,连即使行路中都不曾放下的,每日和莫云飞一起练剑的事都不肯去了。 李祺几番亲自前来探访,晋王知道不能总这么晾了,陇西李氏家主的面子还是要给足的。 他对又一次将李祺拦在门外的姜戎道:“去跟李祺说一声,今夜我借他澜馨苑设宴请他。” “是。”姜戎领命去找李家主。 李祺听完姜戎传话,明显没反应过来。总有一种幸福突然而至的感觉。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来,他正想着办法求见晋王呢,晋王就派人请他晚间赴宴了。 他忙询问姜戎:“大人,不知晋王殿下晚间这宴会是单请我一人还是,不知内人和小女能不能同往?” 姜戎颇有深意地看他,笑道:“好说,这事我代我们王爷应下了,李家主一家都去吧。” 李祺送走姜戎忙回到后院,喊来妻子黄氏吩咐道:“晋王殿下今晚设宴,你和嫣然随我一起前往。你快去交代嫣然一番,叫她好生打扮,成与不成就看今晚的了。” “老爷,这晋王的心思究竟如何,”黄氏犹豫了下问:“难倒咱家嫣然这样的人物才情还不对他心意。能不能从宫里那位娘娘身上下点功夫?” 李祺沉吟了一下叹息道:“你看这陈国七位皇子,不管侧妃正妃,除去晋王哪位府中没有一两位。可这晋王如今身边却没有一人。 我曾听人说过,只因当年贤妃在世时皇上答应过她,晋王妃得由晋王自己挑选,他的终身连皇上都不能插手,何况宫里那位。嫣然能不能得到晋王青睐,还得靠她自己。” 姜戎回到澜馨苑将答应李祺晚宴带妻女同来的事情禀告了晋王,晋王笑着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 这次的晚宴只安排了两桌。 晋王c李祺一桌,展斜阳在下首相陪。另一桌隔了一道纱帘李夫人黄氏c李嫣然在座,唐宁儿下首相陪。 李祺几次三番想引晋王谈李嫣然的事,晋王只做不知李祺意思,一晚上只是和他谈着蜀中风光,历代名家。李祺心下暗自焦急却不得不耐心应承。 这边席上,李嫣然温婉柔美的对着唐宁儿笑道:“不知妹妹如何称呼,妹妹这么小小年纪就生得如此漂亮,真是让姐姐我疼也不是爱也不是了。” 唐宁儿淡然一笑,并不答话。李嫣然如同一脚踢到了铁板上,心中不愉面上却丝毫不显。殷殷勤勤的帮唐宁儿夹菜,像个知心大姐姐般悉心照料。 唐宁儿也不抗拒,她夹自己便吃,只是心中并不喜欢李嫣然便不想搭理她。 用罢晚宴,李祺请晋王去园中游湖赏月,晋王点头应允。 李祺心下暗喜。 李家这片湖是从天然湖泊引流而来,顺着屋宇廊檐一路穿过整个李府,月夜朦胧里,湖面上倒映着一片斑斓的灯影,夏风徐徐从湖上掠过,倒映在水中的彩灯一阵波动,泛起涟漪,一片接着一片的闪动着。暗香浮动,几欲让人迷醉其中。 一行人登上早备好的游船,晋王站在船头迎风而立,月白长衫随风轻摆,月光洒向船头照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亲近又朦胧,映着船上暗淡光晕,如烟似雾。 飘然洒脱,宛若谪仙。李嫣然心中竟只有这几个字。 李祺随在晋王身后,悄悄对一旁的李嫣然使眼色。 李嫣然接到父亲暗示,移步上前轻启樱唇道:“殿下,如此月夜,有月无酒,有酒无乐岂不可惜。不如让嫣然为殿下弹奏一曲。” 晋王回首笑道:“李姑娘前日舞姿曼妙竟让人不能忘却,既然姑娘有此雅兴,那不如由斜阳弹曲,麻烦姑娘轻舞一段吧。” 李嫣然闻言端雅一笑,看向一旁展斜阳道:“素闻无双公子之名,既然如此就麻烦公子为嫣然弹奏一曲了。” 自有晋王身边人取来焦尾古琴,展斜阳客气疏离地做了请的手势,撩衣席地坐于晋王身前,古琴放在膝上,“不知李小姐需要哪首曲子配舞?” “烦劳公子奏一曲《霓裳曲》。 展斜阳额首,缓缓拨弄琴弦,音调铿铮,悠远空灵。 李嫣然今夜也不知有意无意,竟穿了与晋王同色的月白烟笼芙蓉裙,裙摆一层淡薄如雾的绢纱上缀着翩迁彩蝶,如今在月下独舞,舞姿轻盈,飘飘若流风雪回,弱柳迎风,在朦胧月光与船上岸边灯光相映下,宛若广寒仙子月端起舞。 她的目光自始至终毫不掩饰地看着对面晋王,目光中情深切切,欲诉还休。 晋王神色自若眼眸低垂,看不清他究竟是看着翩翩起舞的李嫣然,还是望着李嫣然面前,背对着自己的那道身影。 待李嫣然一曲舞罢他抚掌赞道:“月下蝶影,流云缭绕,飘渺若仙。李姑娘今夜倒又让本王大开眼界了。 展斜阳强忍住几欲勾起的唇角起身,心道小义父若想骗哪家姑娘,这姑娘铁定跑不了。 李祺和李嫣然闻言均心下暗喜,看来晋王对李嫣然确有好感。 李嫣然裣衽一礼,眉间欢喜之色盈盈欲出。 可晋王接下来的话一出口,李家父女二人脸色齐变。 “七皇弟陈轩已满十八,素爱吟诗赋曲,最是少年风流,正巧近日父皇和晴婕妤在为他挑选正妃。本王倒觉得李姑娘很合适。却不知李家主有无此意?” 李祺额前不由自主冒出汗来,面色却渐渐缓和。这晋王实在顽滑,自己看不上嫣然,竟也舍不得陇西李氏,想将嫣然嫁于陈轩。 谁不知道陈轩自幼最听晋王这个三哥话。若嫣然真成为七王妃,陇西李氏便也是晋王又一助力了。到底是自己小觑了他。 李嫣然轻咬着颤抖的嘴唇,一双翦水秋瞳哀戚宛转的看向晋王,手中长甲几乎嵌入掌心。可怜她一副芳心暗许晋王竟毫无接纳之意。 晋王也不看他父女,淡然笑道:“当然,李家主和李姑娘若对这门婚事无意,便当本王未曾提过。如若能应肯,父皇和晴婕妤那里本王倒能说得上话。日后,七皇弟的事便是本王的事,七皇弟的亲眷本王定会视为自己的亲眷。” 几句话功夫,李祺已前思后想一番。 七皇子目前尚未分封,但作为宫中最年幼的皇子,其母晴婕妤又深得帝心,日后封地定然是不会差的。而选择七皇子就已经是站在晋王这边,那么他日晋王站在那个位置上,倒也不会亏了七皇子和他们李家。既然晋王无意,七皇子便是退而求其次的最佳之选了。 何况今夜晋王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了,如若不应,便是得罪了这个狡诈的贤王了。 思及此李祺躬身行礼,道:“如此多谢殿下费心,我李氏定然感激不尽,任凭殿下做主。” 晋王温言笑道:“李家主就静待我回音吧。” 当下宾客尽欢,然这尽欢不包括早已脸色惨白,身型摇摇欲坠几欲晕倒的李嫣然。幸而她贴身婢女见机得快,暗自扶住了她的臂弯,否则这李嫣然只怕要当场出差错。 “这李祺一盘好棋,偏偏遇上了不按路数走的小义父,怕只怕今夜李家众人难以安眠了。” 展斜阳用布巾帮晋王擦着乌黑的长发,晋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指。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什么贵冑氏族,什么门阀世家也不会不算计自己的得失。否则又怎么能在这几千年历史长河中屹立不倒。 这天下不管姓陈还是姓赵钱孙李,于这些门阀世家而言也都只是高位之上那位能不能容得下他们,能不能继续用着他们,能不能给他们想要的利益。他们能辅佐我们便也能倾覆我们。所以我大陈数百年基业也都和他们息息相关。 不过,若他日我在那位置上我定要将这些贵冑门阀统统打压下去。由不得他们做大,更由不得他们侵占着平常百姓家的利益。” 话至此处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毕竟浔阳展氏便在这世家门阀之列,“你看这些世家广圈地,置隐户,贪渎权谋哪样没有他们。偏还表里不一,装作淡泊名利,世隐之士。” 展斜阳见晋王头发已半干,便放下布巾缓缓帮他按摩发顶。 晋王微阖双目舒服地叹了口气道:“你看着吧,接下来崔氏郑氏也都会派人来向我示好。他们这些人才不惧父皇呢,他们眼中只有利益。” “这些年小义父不是护国寺参禅就是在晋王府著书修典,但那些人却是不信的。日后这狗苟蝇营之辈定会越来越多。 东宫陈恒说的好听是温和贤德,说得难听就是妇人之仁,平庸之辈。二皇子出身不好,四皇子早夭,五皇子六皇子便不必说了,日日声色犬马不学无术,那些眼睛无不盯着小义父呢。” 晋王抬起眼皮看了看他:“他日若我对展家出手,你可会怪我?” “小义父何必有此一问。” 晋王笑笑没讲话,他日,难说。只此时他便已经不愿牵扯展氏,他日又真能狠心对展家出手吗? “对了,李祺前日送来的两个婢女你叫姜戎派去服侍宁儿吧。也省得我们买了人再去调教了。” “好,我一会儿就去。小义父要不要这就睡了?” “嗯。” 服侍晋王躺下后,展斜阳去找姜戎。 姜戎正在指挥下人收拾着宴会结束后的一应物品。见到展斜阳忙迎上前笑道:“少公子真是好不逍遥,可惜我这把老骨头要忙死了。” “得了吧姜戎哥哥。你还老骨头呢。你是想说厉姐姐老了么?看我回京不告诉她。” “哎,你可别乱说话,让那母老虎听到了还不得剥我一层皮。” “厉姐姐哪有你说的那么凶,她对我可温柔得很。” “那是对你,京兆衙门里第一女捕快,人人见了都想绕着走的厉青柔,那是温柔的人吗?得了,我跟你掰扯这些干什么。少公子早些休息去吧。最近王爷身体不好,夜里少公子多加费心。” 展斜阳收起玩闹心思正色道:“姜戎哥哥放心。我定护小义父周全。李家主送来的两个姐姐麻烦您安排去服侍宁儿吧。” 姜戎笑道:“除了少公子和卫信,我和墨离便是最懂得爷心思的,已经安排妥当了。” 展斜阳拍拍姜戎肩膀笑道:“回京之后,我一定在厉姐姐面前好好夸奖你。”话音未落便势如惊鸿般向晋王卧房掠去。 姜戎飞身追去仍是晚了一分,气呼呼地回身招呼手下人继续规整物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蛮夷犯边 展斜阳这两夜简直都没怎么好好睡觉,只管竖起耳朵听着内间晋王动静。哪怕晋王只是稍稍翻个身子,他就忙爬起来要看一看是不是小义父又不舒服了。 几次三番,搞得晋王无法安睡,他自己也顶着大大的熊猫眼儿。即便如此白日里他也不肯去休息,除非晋王休息他才在榻上眯一会儿。 后来还是卫信实在看不下去,抱着铺盖卷儿又开始跟他争抢这外间守夜的职责,他才稍微收敛了些。但仍是睡不踏实。 李家的事情既已落定,晋王原意是再休息一两日便要启程了,但看展斜阳这样,心下不忍便打算再逗留几天。却不曾想倒是留着了,镇阳关急报。 姜戎接到了急报,急匆匆进入院中时,晋王正在屋外廊檐下一面逗弄着一只青雀,一面看卫信和展斜阳摆弄一只梅花袖箭。 这袖箭是前日展斜阳跟唐宁儿讨了图纸自己做的。 唐宁儿画给展斜阳的这梅花袖箭,轻巧精致,端的奇巧,携带方便,而且速度极快,威力无匹,是唐家堡秘不外传的神器之一。 一般袖箭每次只能装入一箭,射出后须再装箭。这梅花袖箭却一次能装入六枚袖箭。 原来这袖箭筒内装有六个小管,排列成梅花状,一次可装入六支小箭,正中一箭,周围五箭,按动机括可连续发射亦可六箭齐发。 既准又狠,体型比一般袖箭小巧一半,力道和速度却比其厉害十倍不止。将箭筒缚于小臂处,筒之前端贴近手腕,用衣袖遮盖,极难察觉不易防范。 展斜阳所制这袖箭箭筒是用黄铜铸成,还不到婴儿手臂长,纤小漂亮。箭身是用精铁铸成,乌黑发亮。箭筒内有弹簧,筒上装有机括,轻轻一按,筒内小箭即向前激射而出。 卫信和展斜阳两个组装好了袖箭,你捣鼓一下我捣鼓一下,试了多次却总觉射程不够远,力道倒是很不错。 半日,卫信一摆手说道:“算了吧,就你这样的水平,做出的这个袖箭威力小了一半。” 展斜阳低着头继续研究着图纸,还不忘嘀咕着:“明明已经制作好了,你偏要瞎摆弄,这会儿倒说是我制的不好了。” “还是叫唐姑娘来教你吧。蜀中唐门,最擅暗器机关制毒,他们从会满地走就接触这些,肯定比你这半吊子强。” 展斜阳展眉笑看他:“你要是好意思跟宁儿说你不如她一个九岁小姑娘,你就去找她吧。” 卫信一双美目生生翻成白眼,嗤笑道:“明明是你不如她。” 晋王望着两人,笑不可抑。 姜戎急走几步到晋王身前,在其耳边低声说着什么,神色颇为凝重。 晋王听完转头对卫信二人道:“别摆弄了,一时半会的也搞不好了,还是进去喝杯茶歇歇吧。”说着率先走回屋子。 二人知是晋王有事要吩咐,却怕这院中人多口杂。 展斜阳忙将手中梅花袖箭扔给了卫信笑道:“我平生做的第一个暗器,送你了。” 卫信接过袖箭看了看一旁面色凝重的姜戎,随手把袖箭丢给姜戎,道:“少公子这袖箭威力无匹,便宜你了。”说罢摆手跟着进了屋子。 姜戎 似乎每一次他们不想要的东西总会当垃圾一样丢给他。 晋王看着随后进来的三人略一沉吟道:“斜阳,你去把莫少侠请来。” 稍许,莫云飞随展斜阳一起进来,未及行礼晋王已抬手制止,“莫少侠无需多礼,找你来是有一事需要少侠相助。” 莫云飞不知晋王要他做什么,但觉得只要晋王开口,再难也一定要做到,何况这是他追随晋王以来的第一件任务。 “殿下请吩咐即可,云飞定不辱命。” “好。”晋王温言点头道:“今日之事十万火急,刚接到镇阳关胡铁男传书,蛮人在边境集结兵马,此次蛮人兵马足有五六万之多。” 除姜戎外,众人心下皆是一惊。 自十一年前蛮人惨败镇阳关,蛮人世子被晋王砍杀,这十多年蛮人几乎都销声匿迹般远离镇阳关周边了,西南边境线一直平和无恙。 这次蛮人突然集结兵马,若不是蓄谋已久准备齐全必不会集五六万之众前来犯边,更不会选在初夏时节了。 西南十万大山连绵起伏,林木繁多,雾瘴遍布,瘴雨蛮烟在夏季则更为严重。 镇阳关守军虽有西南民众,但多数兵士还是来自中原腹地,这样的天气若有大战多有不利。 但雾障之毒对汉人对蛮人并无不同。 蛮人世代所居之地林地居多,耕地较少,本就贫脊,粮食药物也极为稀缺,对付雾障真不见的有汉人资源丰富。但蛮人竟选这样的时间犯边,除非他们有什么依仗。 “镇阳关告急我不得不亲自前去才能安心。莫少侠随我回京志在建功立业,况,镇阳关那是你的家乡,此番你就随我一起去镇阳关吧。” 莫云飞不曾料到晋王找他竟是这样大事,心下激动不已,忙施礼答应。 他自从跟晋王下了青城山至今,一直觉得晋王身边人才济济,自己一身本领却苦无施展拳脚之处。不料这么快就有机会来了。 少年侠客必然都是满腔豪情,要么想要在武林中扬名要么想报效朝廷,莫云飞亦是如此,况且正如晋王所言,那里是他的家乡。 晋王接着说道:“我此行出京是打着接斜阳回京顺便去洛城拜访顾老先生的名头,如今已时日不短,虽说毋需急赶回京,但也要让那些暗中之人知道我一直在往京城方向前行,皇上才能安心。 姜戎,你就继续保护车队回京,有小陶在,那些人不会发现我已离开的。不过记得告诫小陶,莫要玩心太重,假扮我可以,千万不要跟上次一样玩的太过,毁我一世英明。” 卫信姜戎等人强忍着笑意,能在这十万火急的边关告急中还安然处之谈笑风生的,怕只有凡事胸有丘壑谋略过人的晋王殿下了。 晋王凝眸望着几人,“此次去镇阳关就让卫信c莫少侠”晋王故意顿了一顿,他看着一旁焦急万分等着他点名的展斜阳,如同一只小狗般将下巴颏搁在榻上的条几上,不停对自己眨巴着眼睛,就差摇着尾巴举起爪子的样子,心软软地就忍不住生出逗弄他的心思来,“随我一起去镇阳关吧。” 展斜阳的凤眸都要瞪圆了才听到小义父又说道:“斜阳也一起去吧。” 展斜阳长舒一口气,坐直身子看着晋王的眼睛兴奋地道:“就知道小义父不能没有我。” 晋王闻听展斜阳这句话,心中一动,脸上竟有微微淡淡的红晕飘过。他忙低下了头,垂下眼皮,左手食指无意识的轻拂了一下衣袍。 卫信瞥眼看了一眼展斜阳,笑而不语。 “此去镇阳关不过三日夜路程,让莫少侠骑姜戎的青骢吧。姜戎速去打发那些无聊的暗眼,这一路带他们玩也玩够了,是时候让他们滚远点了。” 姜戎领命而去,晋王又道:“你们也尽快下去准备一下,一个时辰后我们出发。” 卫信和莫云飞忙下去,准备收拾简单的行囊。 晋王一抬眼只见展斜阳坐在一旁直眉睖眼地盯着自己看,只觉得喉咙发干,忍不住抿了抿唇道:“你还不去收拾东西看着我做什么?” 展斜阳自刚刚晋王低头一瞬间,望见晋王粉白的脸上飘过那丝红晕起心脏就砰砰直跳,闻言醒过神来,强压住乱跳的心脏,惊艳的望着晋王道:“一直都知道小义父长得好看,可我才发现你脸红起来更好看。” 晋王只觉得耳根子都要红透了,这傻小子说的什么胡话。可他偏偏不知该斥还是该恼,只得无奈的敲了一下他额头。 展斜阳说完之后就知道自己又造次了,不由得吐吐舌头跑了出去。 晋王抬起深沉又波涛暗涌的双眼,望着展斜阳的身影渐渐消失,心里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镇远镇阳 姜戎一行在晋王走后第三日辞别了李祺,往京城方向出发。 李祺站在送行人最中间,望着那白衣似雪的晋王殿下,晋王温和一笑对他点了点头,李祺心下暗定。一直到晋王马车走了很远他依旧站在门前,心中充满期待。 今夜层云密布,无月无星,偶尔远处还有几道闪电划过天际。在通往镇阳关的官道上,四匹矫捷骏马,带着一阵烟尘并驾疾驰而过。 其中一匹黄骠马上之人正是卫信。此时他身着蓝色宽袍,马匹飞驰之下衣袍随风鼓荡,他神色淡然,绝美的面容竟是说不出的冷艳清俊。 另一匹青骢玉马之上便是莫云飞,他一身黑衣,身型笔挺也是俊朗非凡。 另外两匹骏马一黑一白,相映成辉。白马上身着白色锦袍的美少年面若敷粉,唇若施脂,薄唇紧抿却正是展斜阳。 他的身旁紧挨着一匹乌黑油亮的骏马上端坐着一身着灰衣头戴兜帽之人,一阵疾风吹过,兜帽落向肩头,露出一张再平凡不过的脸来。 这张脸说平凡,倒不是长得不好。单看五官,每个部分单拆开来都很好看,偏偏组合在一起却又显得不那么好看了。总会让人看过之后想不起来究竟是怎样一张脸来。竟是晋王身边的厨子小陶。 四匹矫健骏马疾风骤雨地向镇阳关飞驰,一路上星夜兼程,几乎未曾休息。又加上四马均是难得一见的宝马良驹,四人于第三日晌午前后便已来到镇远城。而此时姜戎一行不过刚刚辞别李家。 此时的镇远城还是一派祥和热闹景象。胡铁男的加急信息送达再到卫信他们赶来至少也有五六日光景,这镇远城上下却一点没有战事将至的感觉。若不是这镇远太守刘胡安玩忽懈怠,便是蛮人尚未大肆攻略,亦或韩将军封锁了战事。 卫信四人于城外翻身下马,牵马往城中走去。 镇远素有“滇楚锁钥,黔东门户”之称,史书云:欲据滇楚,必占镇远;欲通云贵,先守镇远。 镇阳关又居镇远城的咽喉要道,镇远城不能丢那么镇阳关便必须无碍。 四人进城后直奔太守府,边关城镇里少有几人这般优秀的青年男子同时出现,总少不了惹得行人纷纷侧目。四人只当不见。 卫信c小陶在前,展斜阳c莫云飞紧随其后。南方民风开化,有那胆子大的姑娘竟直接跑上前来尾随四人。 单论容貌,绝美的卫信更胜一分,可他脸上总是清冷了些,反之展斜阳c莫云飞甚至是容貌普通的小陶就更得姑娘们垂青了。 竟有人将手中绢帕,香囊帕扔给了展斜阳三人,莫云飞满脸通红,展斜阳却见怪不怪,毕竟在中京他也常遇到类似事情,只是那些闺阁小姐没有这般大胆。 小陶,一路温温和和,客客气气的样子,姑娘们给什么他只是闪身躲开一笑而已。 几人转眼来到太守府门前,守门侍卫上前还未待问询,卫信单手一扬,一枚玄铁令牌已到侍卫手中。 侍卫接住令牌尚未看清,正待确定来者何人,卫信冷然的嗓音已在耳畔响起:“刘胡安人在何处?叫他速来见我。” 守门侍卫也是有眼力见的,听来人如此说话,知道不是一般人物,匆忙撇了一眼令牌,正面一个大大的晋字。心中暗惊,口中却半分停顿也没有,“大人不知所来何事,容我进去禀于我家大人知。” “你带我令牌给刘胡安看便可。” “是。”侍卫向一旁使了个眼色,自有人来接替他的位置,他匆忙向府中急步而去。 不过半盏茶不到,太守刘胡安身着官服慌不择路地急奔而来,一干城府属官紧随其后。 到得门前只见门口立着四个年轻公子,他却只识得卫信一人,并无晋王身影。 按说刘胡安职位只比卫信低了半级,大可不必亲身相迎,但他一见晋王令牌以为是晋王本人前来,心下急迫竟未深思就迎出门来。 如今人既然都出来了,就顺势当作是迎接卫信也无不可。这卫信可是晋王府中人,晋王府邸那阿猫阿狗都不能随意开罪,何况是晋王身边赫赫有名的卫信。 况且这卫信还是夔州军副将。虽说自晋王卸下兵权,卫信便没有去过夔州军中,可皇上并未收回他的兵权官职啊。这人是刘胡安万万开罪不起的。 且刘胡安是十分有眼力见的那种人,他在刚一步出太守府门时便暗中观察过其他几人了。 卫信身后站着的白衣少年虽刻意敛去一身书香贵气却仍让人无法忽视,定不是普通人物。还有那黑衣青年,剑眉朗目也是英气逼人。 至于那灰色布袍的青年嘛,他不由自主又看了一眼灰衣青年,还是没觉得此人有什么特别,也就没在意了。 这些不过是电光火石间刘胡安的心思,他口中早已不迭地高声道:“哎呀,卫将军大驾光临,刘某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卫信平日在晋王身边总是和展斜阳嘻哈玩闹,其实除去身边人,外人眼中的他最是傲然冷漠。平日刘胡安这些朝廷官员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但此次蛮人来犯,事关重大,他们私下而来,有诸多需要刘胡安露面帮忙之处,故忙笑道:“刘大人严重,事出突然实在入不得府叙旧,只好要刘大人亲自出迎了。 刘胡安疑惑地看着卫信不知他所说何事事关重大,但却不敢怠慢。 镇远城和镇阳关那曾是晋王地盘,自晋王滞留京中,刘胡安就接任了镇远太守一职,他这近十余年间真可谓矜矜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将这镇远城上下治理的是仅仅有条,真可谓路不拾遗c夜不闭户。 他怕呀,满朝上下最让他犯怵的就是晋王殿下。谁知道晋王有多少人还留在这镇远城中。年方十三的晋王都能以千余兵甲浴血杀敌,击溃蛮人两万大军,于万军中取得蛮人世子头颅,若他敢在这镇远城上玩忽职守,他敢保证他的项上人头离落地不远了。 刘胡安呵呵笑着迎请卫信入府。 “不必了,麻烦刘大人即刻召集两千骑兵与我速去镇阳关,刻不容缓。” 刘胡安双目圆瞪,却不敢怠慢。忙叫过一旁少将参谋命令道:“速速集合两千骑兵于南城外,随卫将军和我前去镇阳关。” 卫信点头上马,先行朝南城门而去,展斜阳几人紧随其后。 刘胡安急忙招呼一旁侍卫把他的马匹牵来,嘴上还不停嘀咕:“这来势汹汹是出什么大事不成。” 须臾两千骑兵整装齐集在南城门外。卫信刘胡安在前,展斜阳几人和少将参谋于后,带着两千骑兵风驰电掣向镇阳关驰去。 紧邻镇阳关有三大城池:镇远,永兴和安固。离镇阳关最近的便是镇远城,从镇远城出来一路往南穿过栖霞山的横断山脉三十余里就是镇阳关。 卫信座下黄骠马名叫麟鸳和莫云飞的青骢,展斜阳的雪霁,乃至小陶所骑的乌云盖雪都是大宛良驹,矫捷骏马,日行千里不过转瞬之间,如今为了照顾刘胡安和身后骑兵已将马速放缓下来。 但即使如此依然神骏无匹。渐渐与身后众人拉开十丈距离。 莫云飞一路行来心中对展斜阳十分钦佩。这展斜阳看着斯文漂亮,贵公子一个却十分能吃得苦,尽三日夜纵骑不歇眉头都不曾皱得一下,且时刻看着都神采奕奕。 两千骑兵少顷便到了镇阳关下。卫信等人也不停歇,纵马急跃径直往山道上行去。 镇阳关口位于镇远城城外六十里的落霞山山顶上,关上有一道绵延起伏的石砌城墙,高约数十丈,长有几十数百里将蛮人拦在关外。 这段城墙是晋王在时开始修筑的,如今历经十数年早已巍然屹立,越群山,经绝壁,地势险要,城关坚固。 整个城墙北跨落霞山脉连绵起伏的群山,东起于落霞山东段的千仞峭壁悬崖之顶,顺山势起伏延伸向西,直至西侧下了落霞山西段南麓至水北岸。南临乌兰江,以江水为天然屏障。人称:“落霞为城,乌兰为池,金汤之固,其无逾于斯乎”。 因众人是从镇远城方向而来,镇阳关守卫并未详加盘问,稍作问询得知是太守大人前来,便打开边门将他们放了进来。 卫信随晋王在镇阳关三年对这里极为熟悉,他和小陶打马在前直奔韩将军所在衙署。展斜阳c莫云飞和刘胡安紧随其后。少将参谋则领着两千骑兵自去军营营房报备。 早有轻骑小兵先行一步报于韩元昌,此时韩元昌已在门前等候。他年不过四旬,颌下尺许长须,一身明光冑甲,肩头对虎头威风凛凛,单手置于腰间重剑剑柄,勇猛威武气势不凡。 卫信不待到得韩元昌身前便翻身下马行了一个军礼,“韩将军。” 韩元昌心潮澎湃,面色微颤激动地跨前一步迎来:“卫将军九载未见,叫韩某想煞啊。” 展斜阳c小陶c莫云飞c刘胡安上前与韩将军见礼。 众人也来不及多做寒暄,卫信着急要了解镇阳关形势,韩元昌略一沉吟道:“韩某带将军上东巡防线城墙看看吧。” 卫信心中暗惊,忍不住望向身边小陶,他们来的路上也曾研究过蛮人会从何处攻入镇阳关边防线,他直觉西侧和南侧防线因为临水,且蛮人本就居于西边,若其涉水而来怕不易防范,却未曾料到会是东部。 镇阳关东边是数百丈长千余丈高地悬崖峭壁,谷深壁陡,峭壁嶙峋,飞鸟难渡。任是江湖中武功卓绝之辈若不是轻功了得怕也难以登峰,然此刻山崖下聚集了大批蛮人。 蛮人聚在此处为何?难道这些蛮人能飞上悬崖不成。卫信不解地看向韩元昌。 “卫将军莫急,请细看。” 卫信几人凝目向崖下望去,只见蛮人先锋军身着褐色布甲,腰背长弓,身贴墙壁上如胶漆沾粘不掉,攀爬这悬崖峭壁竟如履平地不费吹灰之力。不过须臾便攀爬了一丈有余。 卫信几人心中骇然,不禁齐齐看向韩元昌,难道这蛮人竟都能练成绝世轻功。 小陶面色不改,心下不过稍微沉吟一下便觉不对。可哪里不对他却说不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遗漏 “卫将军请随我来。” 韩元昌先行一步将卫信几人带到一旁哨所。这哨所只有两间石屋,一旁便是丈余高的瞭望台和烽火台。 几人在其中一间明显是临时搭建的营帐中坐下,这营帐不算小,帐中有一硕大沙盘占去一半地方,背面墙上还有一张镇阳关军事布防图,除此之外便是一套桌椅,别无其他。 刚一进入营帐,一旁校尉便送上来一褐色物件,摆放在桌上。卫信看到之后只觉惊疑不已,忙拿在手中仔细看去。 此物犹如一个巨大碟子,上面有许多比牛毛还细密的如钢针般的毛刺,密密麻麻几无间隙,随手摸去有些刺痛。背面有绑带。 “这是,蛮人爬墙的工具?” “卫将军慧眼,正是。我们试过了,此物犹如一个吸盘,堪比壁虎四脚,吸力牢固。” 韩元昌叹道,“也不知这蛮人从何处得来此物,而且数量不小。如今他们尚在崖底,弓箭射程太远,垒木石块砸着也伤不着他们。 只能等其攀到弓箭射程之内我们方才能还击。但这蛮人有此物依仗真如壁虎般前突后避,左冲右突的好不刁滑。 前日他们趁我军不察都已攻上崖顶,我们用了两日夜厮杀才将其击退。但蛮人退则退了这物件却一个也未曾丢下。这唯一一个还是盛校尉砍断蛮人一小头目手臂留下来的。” 卫信一面听韩元昌讲述一面将过往二十七年来所看过的异志典籍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却实在想不出这是什么东西身上的。 刘胡安一直未曾吭声,实在是被刚刚山崖下的阵仗惊住了。他看到蛮人如履平地地攀爬悬崖,只觉脑中轰然。 镇远城因距镇阳关不过六十余里,并没有守军,若镇阳关失守,则镇远城首当其冲。但镇阳关如此境况,卫信都带人赶赴了,他竟全然不知。 他不由望着韩元昌,猜不透他为什么瞒着自己。难道因为自己是秦王舅父不成? 此时再回想如今镇远城上下还一片太平盛世,居生处乐的样子,他简直如坐针毡。 小陶凝眸望着卫信手中诺大吸盘道:“将军可否给我一观?” 卫信将吸盘双手递于他,问韩元昌:“韩将军,南面和西面水路上可都还安定?” “西南两处有我军木艇战舰巡防,尚未发现蛮人踪迹,倒一直安然无恙。” 卫信尚未答话,只听一旁小陶道:“这吸盘样的物品,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从龙蜥身上得来。” “龙蜥?” “《大荒列志》有云:东海之外,大荒之中,有龙蜥出没。身似巨蟒,长约半里,鳞甲遍布,身下百余触脚状如吸盘,均有铜锣大小,吸力极强,宛如壁爪,下得深渊,上得苍穹,翻江倒海,登崖攀壁无所不能。” 众人听罢均是一窒,竟是闻所未闻。 韩元昌面上神色微变,“《大荒列志》失传已久,这位少侠竟阅览过。定是名门之后了。只这龙蜥如此厉害,也不知蛮人又是如何得到。” “难道竟没有办法对付蛮人,任由他们攀爬,日间还好夜里夜色昏暗,他们若上来岂不危险。”刘胡安忍不住急得团团转。 卫信看向小陶,如今只有他对这龙蜥有所了解,也不知有没有应对之策。 莫云飞略一沉吟问道:“不知用火油浇筑这面悬崖上端,等蛮人快攀上崖顶再放火呢?” “你是想要火攻?”韩元昌问。 莫云飞道:“我并不确定火攻是不是能行得通。” “倒是一个办法。只是镇阳关火油并不多,想要浇筑整个悬崖上端也怕不够用。” 刘胡安适时回应道:“镇远城倒是有些火油,我即刻命人送来给韩将军。” 韩元昌望着刘胡安道:“多谢刘大人相助,大人一定心疑韩某为什么没有告知大人,蛮人犯边之事。” “不敢。”刘胡安打着哈哈道:“将军驻守镇阳关定有将军的思量。” “多谢大人理解,韩某不过是怕镇远城未战先自内乱。” 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刘胡安立马明白过来,镇远城是边关城镇,早在陈国之前便有不少蛮人和汉人通婚,世代居住在这里。 这些蛮人即使已历经数百年,但身上总有蛮人血液,难保一旦蛮人犯边的消息传过镇阳关,传至镇远城,这些人不会制造恐慌内乱甚而是与蛮人里应外合。 越想刘胡安越是后怕,只觉得身上官服已被冷汗湿透。 小陶起身走到墙上的布防图前仔细看着。又转身到沙盘边凝眸细看。 片刻之后道:“东部悬崖险峻,易守难攻,虽说我军布防东部人数最少,但想攻下东部,即使有龙蜥的吸盘相助,也极为不易。而南部乌兰江虽有战舰巡查,但江水滔滔,地域广阔,我军水师总有顾及不过来的时候,甚至是这大片山林” 小陶反手抽出一旁展斜阳腰间宝剑从沙盘上一处划过,剑光微闪间,他眼中寒光一闪而过,竟使得他平凡的容貌增添了几分魅力,他嗓音低沉,轻声低语道:“这蛮人舍易攻难,我总觉得有什么事不对。” 一语落地,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急转身形,细长的手指在布防图沿线上轻轻划过,指在西北处,回身问道:“韩将军,西北是安固城?守军是谁?蛮人在这东部最多只有万余兵力,那斥候探得的其他兵马何在?不是说有五六万兵马吗?” 这番话简直是惊天轰雷,晴天霹雳。韩元昌和众人面色均是一变,急忙凑到沙盘跟前齐齐向安固城方向看去,脑中轰然巨响,心房骤然崩塌。 安固城! 这蛮人竟然打的声东击西的算盘,故意弄得声势浩大明目张胆地攀爬东部悬崖峭壁,目的竟是安固城不成。 “守军是徐骞父子。”刘胡安当先叫起来。 镇远城东是永兴城,守军林世仪。那是当年墨离亲自收编的土匪头子,勇猛无匹,据说只手能举千斤大鼎,挽十石巨弓,一人可击杀千余敌寇,活脱脱一个霸王在世。永兴城有他的两万守军在,定然顾若金汤。 可西北的安固城是太子的人,守军是太子岳父徐骞,这人作为武将偏偏一幅文人骚客气息,纸上谈兵易,真要让他打仗,只怕能分分钟吓得尿裤子。蛮人凶狠暴虐,若蛮人真冲着安固城而去,后果堪虞。 平日有镇阳关在前面守着,安固城丝毫不会受影响。可若蛮人这次竟打算从西折往北面防线,穿越数千里山林去攻打安固城 韩元昌只觉背脊发凉,汗涔涔而下。他不由得看向布防图边的小陶,眼中竟隐隐充满期待。 这年轻侠士既然能看出蛮人狡诈计谋,应该会有应对之策吧?若晋王陈玉在此,只怕蛮人尚未行动,他就能看穿一切了。自己终究还是谋略不足啊。 小陶手指在布防图上不停点过,最后来到一处密林边顿住。 “这是迷雾森林!”韩元昌如此老历之人竟也忍不住叫出声来。 “对,迷雾森林。这已至少五六日时间,按路程蛮人恐怕已快穿过西线折往北部,只需再有最多两日便能到得安固城下。而这还是我们发现蛮人行动的时间,倘若之前蛮人已然先行出发,安固城只怕已兵临城下。” 小陶转身又看向布防图,许久将长指点向两座紧紧相连的山间,那里除了山石并未看到其他。 “夹林道?!”韩元昌看着他所指之处道。 “对,夹林道。镇阳关到安固城山路崎岖弯折,走官道快马加鞭也得两日一夜,如果蛮人在路上设下埋伏,只要我方从镇阳关到安固城增援,必然正中伏击。 他们甚至可以毋需硬拚,只拖上一拖,安固城就难保全。只有走夹林道方是最快也最安全的选择。” “可这夹林道,涧深峻险,高山对夹,栈道狭窄,步行都难骑兵只怕不好通过。况这条路只听说有,却无人走过。” “不。”小陶回头看着韩元昌的眼睛,坦然道:“有人走过,韩将军麾下胡铁男和我都走过。” 韩元昌看着小陶那熠熠生辉的双眸,久久不能平静心中激动之情。只此一句话他便不用再想为什么这青年侠士如此聪敏了,这人便是晋王不假了。 因为只有晋王曾在十一年前追击蛮人世子时,抄近路走过这段即使是久居当地的人都未曾走过的夹林道。 韩元昌忍不住向小陶施了个军礼,道:“若真如此,我派胡参将随少侠一起,走夹林道,路程上能省一半还多。即使路不好走,明日黄昏也能到达安固城了。只是夜间行路,又是这样的深涧峡谷” “无妨。”晋王沉吟了一下道:“镇阳关比安固城更重要,韩将军只管镇守镇阳关,只麻烦将军调两千急行军与我,镇远城两千骑兵我一并带着。安固城就交给我了。” 他神色坦然看了看一旁展斜阳三人,终将目光放在卫信身上:“你随韩将军镇守镇阳关,若蛮人竟还打着两厢均战的好算盘,我们也好前后夹击一举歼灭他五万兵马。 安固城本内有两万兵马,若此番蛮人五万兵马全部围城,应该也能守得几日。 另外,还需派人前去永兴城送信于林世仪,叫他亲率一万兵马去安固城增援。待得林世仪援兵一到,我定要用三万四千兵马留下蛮人五万兵马。” 莫云飞忙上前道:“由我去送信吧。” 晋王点头道:“我原意也是要你去。蛮人做了这么大的部署,定会防止我们求援,只怕从镇阳关和安固城到永兴城的路上均会设下埋伏。普通兵将去只怕不能按时完成任务。莫少侠武功卓绝又有坐骑青骢,定能快速搬来救兵。” 莫云飞抱剑行礼道:“云飞定能不负重托完成任务。” 晋王将手中一枚玄铁令交于莫云飞,道:“你只拿这枚令牌给林世仪看就行,路上千万小心。” 莫云飞施礼出了卫所,韩元昌身旁校尉也忙下去亲点两千骑兵。 一时间屋内再无半点声音,每个人都在想着心事。 韩元昌看着面前这容色平凡,双眼却宛若瀚海星辰,冷静泰然的青年侠士,暗自喟叹,若不是他来,自己还真有可能中了蛮人奸计。 纵使自己随后也能看出不妥,但单只回援怕就已来不及。真待蛮人拿下安固城,镇远城怕也难保,到时这镇阳关就真的腹背受敌了。 晋王带着展斜阳亲率四千骑兵走夹林道前去安固城。而太守刘胡安却心中苦闷至极。他整个镇远城不过骑兵三千,巡防五千,这下子大条了。他急忙跟韩元昌告辞,带着参将向镇远城而去。 他得回去重新置防,嗯,还要让镇远城的大户抽调部分护卫出来,以便万一那叫小陶的青年侠士估算错误,镇阳关需要增援。 对了,还有答应了韩元昌的那批火油。他怎么觉得自己总是在殚精竭虑地做着亏本买卖呢。 偏他的亲外甥跟他走的不是一条道,这镇阳关上下对他又有提防之心。也不知皇上摆的什么局,一个镇阳关左近三个城池,一方是晋王的人,一方是太子的人,而自己,不管怎样在别人眼里那都是秦王的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夹林道 西南边塞自古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是在远古时期,天帝有一爱子天昊,这天昊年幼贪玩,常常化作玄鸟飞落人间,在人间玩耍嬉戏。 乌兰江里有只恶蛟,经常作恶,每年夏秋时节便会在江中畅游,并掀起惊涛巨浪,淹没四周百姓和良田。 天昊厌恶他恶行昭彰,遂与恶蛟在乌兰江大战,却不料二人只顾争斗,竟使得江水滔滔变成洪水肆虐,周围百姓纷纷逃亡,四处寻找可以逃难之所。 可西南方竟无一处高地。 天昊心觉愧对地上百姓,绞杀恶蛟后把它化成一道连绵山脉,阻隔洪水,西南便有了一片蜿蜒起伏的山脉,南面的百姓终于可以登上山间,避免洪水淹没,而山北的百姓有山脉相隔,也不用再怕这洪水肆虐了。 可恶蛟竟未死绝,硬生生将自己尾巴截断,让乌兰江水从断裂处继续向北奔涌。 天昊情急之下双翅化作两座紧紧相连的大山,挡在了恶蛟断尾处,终于挡住了漫天洪水。 天昊和恶蛟相争时,左翅被恶蛟尾巴自左至右扫出一到深入骨头的伤痕,乌兰江的水还是有一部分从这道伤痕流淌而出。 这道伤痕便是夹林道,流淌而出的便是这天然栈道边深不见底的澜渊。 当然这只是个传说,而所谓夹林道,其实是从东南往西北对夹的两座巍峨大山中,一条峡谷天涧上的天然栈道。 栈道随山势于悬崖峭壁间蜿蜒前行,行走其间,仰望时峭石冲天,俯瞰是百丈峡谷深涧。 这天然古栈道空悬半山腰上,并无栏杆可倚,宽处可容两骑并行,可窄处堪堪只容得下一匹马的宽度,且高低起伏,人行其中都困难重重,骑兵行走起来实属不易。有些地势陡峭处都得牵马前行。 尚未进入夹林道,晋王已从乌云背上拿出一黑一青成人手掌大六个大肚瓷瓶来,从黑色瓷瓶里倒出两颗颗褐色药丸给展斜阳和自己服下,青色瓷瓶中拿出红色药丸给乌云和展斜阳的盖雪吞下。 随后他把瓷瓶递给身后胡铁男让他分发下去,“清晨三间会有岚雾,你把这药传下去,褐色人服,红色马用。” 胡铁男接过瓷瓶自己各留一颗后把它传了下去,并叮嘱一番。 夹林道道险而窄,晋王恐镇远城中骑兵力有不怠,遂将镇阳关骑兵和镇远城骑兵穿插起来,和胡铁男参将一前一中领着四千骑兵向安固城方向行进。 两山相夹,乱石嶙峋,羊肠一线,溪涧陡深,任是常年驻守边塞要地镇阳关的这些兵甲骑士,也都觉得骑在马上腿肚子都打转,唯恐一个不慎就连人带马坠入万丈深渊中去。真真是此身未坠胆已落。 此时已近黄昏,饶是夏季白日稍长,可这深涧峡谷中,林荫密闭高山对阻,却也是昏暗不明。幸而这是向西北行进,尚有一点落日余晖,谷中还能辨清一些。 这些兵士也是久经战阵,驭马有方的。一路行来,只听得到马蹄踏踏声,却并无人语嘈嘈马鸣萧萧。四千骑兵浩浩荡荡向前迈进。 约莫走了三个时辰,晋王向身后骑兵小将道:“传令下去,原地休息一刻钟,吃罢干粮继续前行。” 因山路实在狭窄,骑兵小将只能拿出竹笛吹出一阵音符,传递着命令。后方骑兵收到命令也都转述给左近之人。 晋王回眸看了看他,道:“这方法不错,谁发明的?” 小将赧然一笑道:“是韩将军。他就是考虑到镇阳关内外山高林密,雾障又多,怕我们有些军务不方便传达联系,就设了各种笛音,但凡镇阳关上下没有不懂的。” 晋王点头摸出乌云背上背囊里的干粮肉干和水囊,递给展斜阳,一面问着小将:“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将忙放下刚掏出的饼子道:“韩瑛,十五了。” 晋王心念一动道:“韩将军是你什么人?” 小将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道:“韩将军是家父。” “哦。”晋王看着五官略似韩元昌的眉眼清秀的少年点头道:“嗯,虎父无犬子。” 晋王知道韩将军膝下只有一子,竟舍得让他小小年纪参军报国,且此次竟随他一起走这险峻陡壁,援助安固城。真是值得尊敬。 “我爹说了,此次随将军出行是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的大事,让我多学着点。最起码要把这夹林道弄清楚了,回去绘制个地图出来。日后也好在夹林道上设兵布防。” 晋王忍不住大笑出声,这韩瑛端的坦率可爱。 展斜阳看着晋王笑的开怀的样子,心下竟有些许不适,他猛灌了一口晋王递来的水,然后把水囊又塞进晋王手中,也不看他,狠狠嚼着肉干,仿若跟这肉干有仇似的。什么时候随便什么人都能令小义父开怀了。他不由得眯眼看了韩瑛两眼。 晋王笑看着展斜阳塞来的水囊,从他手中拿回干粮袋子,掏出一块饼子默默吃了起来。 用罢晚饭,四千人马燃起火把继续前行。四千火把蜿蜒起伏,远远望去竟似一道长长的星带地垂在半山之间。 太阳已完全落下山去,暮色沉沉的山涧,除了马蹄声和偶尔的夜枭啼叫外,依旧没有其他声音。 晋王策马在前探路,他手握一把通体暗红的赤龙剑。 这峡谷栈道终年未有人行走其间,有的路上草已有一人多高,有的地方斜刺里还会探出一颗歪七扭八的树木来,偶尔竟还有落石挡道,这些都需要避让或者清理。他手中赤龙剑削铁如泥,不知见过多少敌军贼首的血。如今唯一用途却是清路砍树了。 展斜阳紧随着晋王身后,一路上帮着他清理着道路,也不多话。 这夹林道一路走来确实惊险,饶是展斜阳习武之人,身下坐骑又是神驹盖雪,走这夹林道都神色凝重,身后四千骑兵竟也都安然无恙不惊不躁跟在后面。 展斜阳心下暗暗佩服,韩将军镇守镇阳关治军严明,号令如山,不料这镇远城中兵士也这般优秀。倒是小瞧了刘胡安这个太守了。 三更天时,行到一处足有两驹并行的栈道处,晋王考虑一路行来人困马乏,便让韩瑛传令下去原地休息半个时辰。 展斜阳一过三更便紧张地握着手中白玉的小药瓶,一眼不错的盯着晋王。四更天时他得及时让小义父服药。 他一面驭驾着盖雪,一面望着身旁晋王。 晋王的脸依旧是小陶的那张脸,可眼中透出的坚毅果敢的神色却只属于他自己。绝不是小陶那双滴溜乱转没个正经时候的眼神。 刚到四更,晋王只觉膝盖处一阵刺痛酸麻传来,下一刻一只手掌已伸到他面前,掌心是一颗褐色药丸。他拈起药丸吞下,另一只手中水袋已递上。 晋王抿唇而笑,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展斜阳,心暖暖地。展斜阳亦微笑着看他,四目相对中,晋王只觉心中一悸,继而内心痒痒地有点儿形容不出来,像是被一只手轻轻地抓挠了一下晋王不由得面红起来。 幸而有小陶这张人皮面具遮挡着,否则面具下那张红起来的脸只怕这夜色都遮不住了。 他忙接过水袋,拔开木塞喝了口水,想将无意间躁动不安的心缓下去。随即他心中又是一动,暖意浓浓。 这水袋里是茶不是水,之前休息时展斜阳曾离开一会去了一趟前面,也不知怎么烧出来的热茶——配他这药丸的道義茶。 即使每夜有药丸能缓解“落梦”发作时的痛苦症状,但也仅仅是缓解。并不是他说给斜阳听的那样,他每夜还是要承受那种痛苦感觉,只是没有前几日发作时那么难以忍受罢了。 来镇阳关的路上,卫信和斜阳都会刻意在四更天多安排休息时间,今夜却是无法好好休息一下了。可为什么这次药丸服下后,似乎是真的压制住了“落梦”发作,而不是过去那二十多年的缓解。 但也不是,似乎是“落梦”的发作换了地方,他的心麻麻痒痒地有些微疼。 晋王神色有些恍然的坐在马背上,乌云神骏,也不需他催促,自顾安然地在崖边栈道走着。 展斜阳就在他身旁与他并驾,幸而这段路一直这么宽,他可以在一旁看顾小义父。可小义父为什么耳根红红的?他看了看身后韩瑛手中的火把,难道是火光照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小神龙遇伏 晋王一行在夹林道中行进时,莫云飞正骑着青骢马,一路走官道往永兴城疾驰而去。 残阳依山,黄昏时分,莫云飞不过走出镇阳关六十里地不到,左侧一片密林中便杀出二十来蛮人骑兵挡住他的去路。 他急忙策马往右侧奔去,然而还未奔出一丈远,右侧林间也杀出一队蛮兵。 两队蛮兵约有五十来人,他们手握大刀疯狂的朝他策马奔腾而来,欲将他围在当中,阻止他继续前进。 莫云飞并不恋战,反手抽出背上天璇剑,左劈右斩地一顿砍杀,撂倒了奔在前面的七八个蛮兵,未待他们围将上来,座下青骢已风驰电掣般驰向前去。 莫云飞插回天璇剑忍不住爱怜地拍了拍青骢的脖子。这马真是神骏无匹,跟着他从陇西到镇阳关如今又去永兴城,一路上几无休憩,仍这么精神奕奕。 他心疼的想,此间战事结束,一定好好给它洗个澡,给他吃最好的草料,让它好好休息一下。 一面胡思乱想一面纵马前行。一路上又遇上了两波蛮兵拦道,都被他和青骢轻而易举地甩在身后。 莫云飞不敢多做歇息,但又实在爱惜宝马,恐它疲累。于是挑了一处空旷地带,盘坐于地和青骢稍作休息并补充些干粮草料。 挑选空旷之处是唯恐蛮人围上前来反应不及不好冲出重围。 即使休息他也不敢大意,眼睛耳朵都时刻注意着周边,练武之人耳聪目明,若一旦发现动静以他的战力和青骢的速度,蛮兵怕也围不住。但小心使得万年船,大意不得。 待青骢吃完草料,他当即飞身上马继续赶路。 莫云飞一路纵马疾驰,虽说身上有镇阳关参将给的地图,来之前又详细了解了一路行走的道路,但南方多山峦,即使是官道,岔路也多。 他一路上要躲避蛮兵又着急赶路,在一处岔路前他又遇一小股蛮兵伏击,蛮兵呈半围之状向他纵马而来。 莫云飞手中天璇剑并不适合马背上使用,于是他一面附在马背上,砍杀蛮兵一面寻找冲过去的契机,也不知怎么地左突右冲,三钻两转就偏离了左侧大道,来到一座不高的山岗下。 莫云飞回眸四望,除了山林还是山林。他心中焦急可黄昏落日下四野茫茫,竟无一路人可打听一下路途。 他拿出身上地图,细看之下这山岗叫独龙岗,他猛然想起,给他地图的参将提起过,尽量不要走独龙岗这条道,这里有匪窝。 正自犹豫是不是要调转马头往回路上杀去,重新找路往永兴城去,隐隐听得前面不远林间有歌声飘出。 声音粗旷豪迈正唱着: 高山有崖林木有枝 忧来无方人莫之知 人生如寄多忧何为 今我不乐岁月如驰” 莫云飞心头暗惊,这林中不知什么人,竟唱出这等曲子。心下正思惴间,耳畔传来一道声音:“小子,你听够没有?” 莫云飞身形一顿,拉紧缰绳,只见一个蓝衣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从林间转出。笑嘻嘻望着他。 莫云飞心下戒备未敢下马,在马上提缰抱拳道:“无心打扰先生雅兴,不过是从此间路过,迷了方向,还望先生指点迷津。” 中年文士道:“那你说说你要去哪吧。” “永兴城。” “哦?你还是打消此念吧,这永兴城此刻怕是去不了了。” “为什么?”莫云飞心中更加警戒。 中年文士笑道:“你往回走六七里地左侧道路可直通永兴城,你从那条道上走便不归我管。偏你转到这右侧道上来,这边倒也可以通往永兴城,可你今天却别想过去。” 莫云飞双目微眯,竟没料到这人是故意拦阻自己的,心下暗惊,望着他笑道:“我却不知道我要走,谁还能拦住不成。” 话音一落,双腿一夹青骢肚子,马如离弦之箭,纵向几丈之外的中年文士。 中年文士未料到他不退反进,忙往一旁闪过,笑骂道:“好一个古怪小子,你也不问问你家爹爹我会不会武就这般横冲直撞,差点闪了我的老腰。” 莫云飞心头火起,怒目而视啐他道:“休要嘴上刁滑,你是哪个,竟想给我当爹,凭你也配。今儿我有要事在身,等忙完了再来教训你。” 说着调转马头就想往前驰去。 却不料中年文士所站的林子中呼啦啦冲出近百蛮人骑兵,不过一瞬之间就将他围在当中。 这些蛮人均身着褐色布甲,手持长枪,枪头对准莫云飞。 莫云飞心中暗惊,面色不变又转过马来笑道:“没想到你也是蛮子,倒是我大意了。既然已经被你们围住,那就来吧。” 说完一夹马肚,抽出背上天璇剑,寒光闪烁间向左侧冲杀而去。这些蛮兵若对上一般将士恐怕早已将其拦在当下,一举擒拿。 可莫云飞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少侠,小神龙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青城剑法三十六式七十二剑信手拈来,招招不会落空。对付蛮兵简直是砍瓜切菜般。 前几次他意在突围,并不恋战,此刻被这近百蛮兵围住,这才使出了浑身解数。 莫云飞面色冷凝的纵马往左冲去,手中天璇剑凌厉挥舞,直接杀出了一条血路。空气中很快就充斥了一股血腥,愈见浓烈。 他周身寒气凌然,带着一股杀伐之气,挥动手中天璇剑,天璇剑剑锋所过之处,蛮兵纷纷摔下马背,然而不等他冲将出去,天璇剑杀出的血路便被其他蛮兵纵马重新封住。 他心下有些焦躁起来,若他不顾青骢马,凭他轻功也能轻易冲出去,但这宝马是姜戎借与他的,况几日下来他实在爱顾此马,这时倒叫马给绊住了。 还好蛮兵并无弓箭手,否则更难对付。 他横剑在身前,力达剑尖,劈斩了一个拦在身前的蛮兵,侧目向中年文士看了一眼。那人正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笑嘻嘻看着他和蛮兵对仗,并无出手打算。 莫云飞暗自咬牙,心道:“这人尚未出手,若他也参与进来,今天怕更不好冲出重围了。” 想到这莫云飞再不忍心也只能舍弃青骢马了,他左手在马鞍上一按,纵身而起,凌空如蛟龙般在一众蛮人头顶踏过,向一旁山间纵去。 蛮兵突见这阵势,竟均是一愣,回过神时莫云飞已冲出包围。 一旁中年文士笑不可掬的望着莫云飞掠去的方向喃喃道:“你这是自投罗网啊。” 青骢马身上突失重量,对着莫云飞的背影嘶鸣一声,一转身趁蛮人不察冲将过去,蛮人见马匹宛若受惊般横冲直撞,也不敢过分拦阻,任它冲进了一旁山间。 中年文士一挥手对蛮兵中一个看似队长的人笑道:“回去跟你家大将军说,这人我独龙岗帮你们留下了,以后再有事情可不许来烦我。” 蛮兵队长在马上抱拳道谢,领着一众蛮兵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程若影三阻小神龙 莫云飞几个急纵掠上山间,见并无追兵在后,心中稍定。 这独龙岗是匪窝,但他们一不强抢百姓,二不掠夺官兵,基本上自耕自种,偶尔贩卖些私盐什么的,所以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独龙岗是个不算太高的山头,山上林木茂盛,半山腰有个寨子,寨门足有两丈来高。 莫云飞凝目望去,这山寨应该就是匪窝了,如今他被逼上了独龙岗,青骢马也丢了,单靠轻功行路是万万不行的,看来只得上山一试,若能弄匹马来便好。 他捏了捏腰间钱袋,暗忖即使山匪只要不是奸淫掳掠之辈多数都是好说话的,这些银两应该能弄到一匹马吧。 山寨门前有四个喽啰兵持戈放哨,见莫云飞闪身而来并不惊讶,其中一人上前问道:“你来我们独龙寨做什么?” 莫云飞忙抱拳笑道:“在下青城派莫云飞,途径山下,迷失方向,想在贵寨借匹马。” 江湖中人,不管绿林还是正派名门,一般都很介意他人把钱财二字挂在嘴边。所以莫云飞说的是借。当然这借是有偿的。 喽啰兵拧眉看了看他道:“这个我做不了主,我家寨主不在寨中,不过我帮你问问我家小姐吧。” “问什么?”一声脆莺莺的声音从寨中传来,莫云飞抬眼望去,寨中走出一个绿衣女子来。 他忙垂下目光,侧身施礼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绿衣女子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笑意盈盈的打量着莫云飞,道:“你知不知道这是独龙寨?” “知道。”莫云飞拿不准她什么意思只好诚实作答。 “独龙寨在这西南边塞一直都是个土匪窝,你到土匪窝里来借马?” 莫云飞只觉得尴尬不已,这姑娘言辞犀利,叫他不知如何接话。 绿衣姑娘接着道:“不过既然你敢来,马呢也不是不能借,可你总得告诉我你借马去往何处。” 莫云飞偷瞟了绿衣女子一眼,“在下有急事需去永兴城。” 绿衣女子嘴角扬起,冷然道:“不借。” 莫云飞没料到会是这么直白的一句“不借。”倒是愣住了,随即他笑着抱拳道:“即是如此,莫云飞多有打扰,就此别过。”说着向东侧行去,欲绕过独龙寨翻山往永兴城去。 “慢着!” 莫云飞回身坦然望着绿衣女子问道:“姑娘还有话说?” “永兴城你去不得,既然你到了我寨门前,我就不能让你走掉。”说着她一扬手,身后寨门中冲出至少二十个手持钢刀的喽啰来。 莫云飞怒极反笑道:“姑娘好没道理,你我素不相识,为何拦我去路?” 这时他身后远处传来一阵朗笑:“因为我不会放你去。” 正是那中年文士的声音。 “竟是我与敌经验不足,中了圈套。”莫云飞笑着拔出天璇剑,“看来是不交手不行了。” 中年文士这时已至莫云飞身前丈许远,他扬眉嘻笑道:“小子,爹爹我可不想跟你打,不过是请你在我寨中玩耍两日。” 这人张口闭口的“爹爹”,说的莫云飞更加怒火难消,他咬牙道:“莫要嘴上占便宜,你留得下我再说吧。” 他嘴上这么说着,可心中其实早已焦急万分。此次搬救兵是半点耽误不得的事情,可他如今却身陷匪窝中。 中年文士露齿笑道:“既然你非要打,那就叫我女儿陪你玩玩吧。” “放心吧爹,我定会让他走不出这独龙岗。”一旁绿衣女子嫣然一笑道。 莫云飞心道,这些人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若不是时间紧迫他真得好好教训他们,甚至想端了这独龙寨匪窝。 莫云飞自十五岁试剑山庄夺得少年侠士第一至今,傲气凌人,还真没有这么憋屈过。 他在江湖行走,不管是江湖人冲着清冲道长身份还是冲他莫云飞自己,都是礼敬有加,却在这西南边塞的小小匪寨上遭到如此不屑,心中愤慨不已。 但他拎得清是非轻重,知道这些人无意跟他对仗,不过是想拖延他去永兴城搬救兵。 “那我倒要闯闯看了。”话一出口,他健碗一翻,三尺长剑斜劈出去直刺中年文士胸口。 却见眼前绿影飘动,绿衣女子已横剑往他这一剑处架去。 莫云飞这招本就是虚招,他撤回天璇剑,扭腰一个腾步跃出去一丈多远。 绿衣女子满脸惊讶,实没料到这人竟不战而逃。她怔了一会神,才疾步去追。 中年文士笑呵呵的拦住欲去帮忙的喽啰,道:“由他们小两口去玩,你们回寨喝酒去。” 众喽啰心下暗叹,这寨主就没有过正经时候。 中年文士衣袖一甩,笑呵呵远远随在青衣女子身后。 莫云飞在前,绿衣女子在后,两人一追一逃间天色渐晚。 莫云飞一直认准东边永兴城方向,急掠而去,他可没心思陪着身后女子打斗。但他自前几日起一路从陇西日夜兼程到了镇阳关,然后又马不停歇去永兴城,如今马都没了,这会儿又累又饿,渐渐便有些体力不支。 身后绿衣女子见已追至莫云飞身前一丈远,一个翻身飞纵而起,闪身拦住了他的去路。 莫云飞心里一怔,暗想:这姑娘好快身法。 他心中惊悸未定,她已横剑身前,凝目望着他道:“不战而逃可不是侠士所为,你这小神龙的名号是不打算要了。” 莫云飞又气又笑,喝道:“难道我真的怕你不成,不过是不想跟你一个女子为敌罢了。你既知我是小神龙,当知我青城剑法并非浪得虚名。” 绿衣女子剑尖一转对准莫云飞道:“大话谁都会说,是不是浪得虚名得试试才知道。” 话一出口长剑随发,剑尖银芒颤动,直奔莫云飞面门刺去。莫云飞横剑一架,绿衣女子看出他手中宝剑不似凡品,忙变换招式,剑向下指,直击莫云飞腰眼。 莫云飞身型一挫,纵身而起,天璇剑展开快攻,只见一团光影交错,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她刺去。 绿衣女子心下一惊,忙回剑去挡,双剑交击之下,手中长剑竟断为两截。 莫云飞心中暗叹,晋王所赠天璇剑果然名不虚传。 绿衣女子握着半柄断剑,羞的满脸通红,怒道:“原来人人称赞的小神龙莫云飞不过如此,不过是仗着神兵利器罢了。” 莫云飞展眉道:“仗着什么不要紧,制敌才是关键。” 他意在脱身,不愿久战,见她紧追不舍心里着急,方才暗运玄气于天璇剑,一剑斩断她手中长剑。 莫云飞飞身向左跃去,绿衣女子却又一次截住他去路。 莫云飞不由大怒,翻腕剑指她,厉声道:“你三番四次阻我去路,今日我就陪你好好打一场。” 绿衣女子俏丽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莫少侠应该知道,江湖上亦有一些人情债需还,而我从不想与你为敌。” 话至此处,莫云飞还有什么不明白,“看来你们早有预谋,之前在岔路前的那拨蛮兵就是故意将我往这边引了。” 绿衣女子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他。 莫云飞冷笑一声问道:“你们是汉人是蛮人?” “有何分别?” “安南蛮夷本是我陈国属国,却多次叛乱,扰我边境,强抢杀戮,杀我陈国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你们若是汉人,怎能为虎作伥!” 绿衣女子笑了起来,脸上现出一双梨涡,“我们不过是念人恩义,先还人情而已。” “你!”莫云飞只觉得简直无法跟她说得清,当下冷然道:“家国大义比小小的个人恩义还不如吗?” “这西南边境属于汉人也罢蛮人也罢,只要不犯我,我独龙岗都能安然处之,与我何干。” 这女子竟是个毫无家国观念的人,莫云飞气的几欲倒仰。 他跑了半日又累又饿,又遇到这样讲不通说不明的人,实在气得不轻,竟不再理她,撩衣席地而坐,盘腿闭目休息起来。他需要短暂休息一下,才有力气摆脱这毫无原则的人。 绿衣女子见他这样,便坐在他身边,静静的望着他。 莫云飞并未睁眼,只从怀中拿出从范师伯处得来的回元丹服下,暗自运功调息。 上次和展斜阳一起讨的两粒回元丹他都没留下,这个还是更早之前得的,他一直没舍得用。 不会须臾莫云飞面上疲态便一扫而空,感觉内力也恢复不少。 他一睁眼见绿衣女子盯着自己一直瞧,不由得感到稍许不快,“你不就是想阻我去永兴城吗,如今我一而再在这山中耽搁,你已达到目的为何还不走?” “时间尚早,还得拖你两日。” “那你就试试吧。”话音未落,莫云飞身形已在两丈开外,绿衣女子没料到他会突然离开,忙起身去追,只见莫云飞已闪身进入一片树林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往事 莫云飞入林时还只是暮色沉沉,如今天已透黑,林中树木密密层层,枝丫交错,黑沉沉的天空只有零落的些许星星,这点星光根本无法照亮黑暗而又阴沉的深林。 莫云飞在林间穿行,不想竟来到一处山泉汇集的溪水旁边,潺潺水声,在林壑间淌过。 莫云飞心中暗喜,忙奔向溪水处,眼看着就要到达水边,突然对面传来尖锐的破空之音,两道食指粗的箭矢从溪水对面的树林中激射而出。 莫云飞忙一个翻身闪到一旁,停下身形,随手挡开一箭,另一箭已射入他方才所站位置后的树上,但未没入树干,反而掉到地上。回头看时,箭头被布缠着,并不能伤人。 “出来吧。”莫云飞对着对岸林中沉声喝道。 昏暗光线中,绿衣飘动,正是绿衣女子。不过夜色太黑,虽然相隔不过丈许距离,却谁也看不清对方的面上神情。 “这独龙山是我的地盘,你想甩掉我怕是没那么容易。” “莫不是你看上我了,总这么纠缠不休?”莫云飞立即出言奚落道,言语中带着深深的不悦。 绿衣女子此刻心中忽然涌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抬头望向莫云飞,心底里翻起来一丝回忆,这人是真的不认得她了。 莫云飞见她不答话,也不理她,自顾地来到溪水边,捧起水先兀自洗了几把脸,只觉凉意沁心,神智骤觉一清。 他又拿下身上水囊装满了水,饮了几口。当时从青骢马上离开太急,竟没有拿一丁点干粮,几口溪水入肚,只觉腹中饥饿,火烧火燎,可惜这溪水中一尾鱼都没有。 他心中着急,思量着该如何甩脱这女子。一面想一面在泉边石头上坐了下来。 绿衣女子坐在他对过一块大石上,居然毫无顾忌地脱下脚上鹿皮小靴和棉布袜,将一对白生生的脚丫伸进溪水里。赤足欺霜,黛眉如画,星目流转,俏生生望着莫云飞。 她泡着脚还时不时用脚尖撩起一片水花。两人不过隔了丈许宽一条溪水,她这么脚下一波弄,水花便朝莫云飞那边溅起。 莫云飞大惊之下,又急又怒,这姑娘怎么如此大胆,当着陌生男子,赤足光脚。他忙起身低头走开。 “你莫要再跑了,这林子进得来却出不去的,没我带路你只能白费功夫。”绿衣女子凉凉地边用双足拨弄着溪水轻声道。 此话一出,莫云飞浑身一僵,忙凝神四望。这林中树木居然是按照五行奇门之术排列。他刚只顾甩脱这女子,竟未曾发觉,如今尚未确定这林中五行排布,万不能再随意走动。 他反身走过去,坐回方才大石上,问道:“你是蛮人不成?” 绿衣女子目光凝注在莫云飞脸上,许久叹息一声道:“你真不识得我了吗?我是程若影。” 莫云飞差点从石上跌入溪水里,他不敢置信的盯着她,眉头几乎拧在一起。 “程若影?”他强抑着心中波澜道:“倒真是好名字。” 程若影幽幽一叹道:“应该是好名字。”说完忽垂下俏脸,目中掠过复杂难明的神色,“这名字是莫家村的先生替我取的。” 这话说的似没头没尾,对莫云飞而言却是睛天霹雳。这女子竟是程若影,他认识的那个程若影。 这一瞬间,他脑际中空空洞洞,木然楞在原地。 足足有一盏茶工夫,才听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望着程若影的脸细细打量着。 他凝目细看才发现,她真的有程若影的影子。不同的是那个程若影永远都是天真烂漫一脸纯真,而这个程若影早已不复纯真,即使是笑着,眼中却是一片凉意。 莫云飞缓缓地点点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讲。” “嘉元二十四年春,南楚攻打建州,安定侯率十八万大军南下,与南楚在建州城外进行了一场历时五个多月的大战。 这时,西南边境守备不严,安南蛮夷竟趁我陈国与南楚大战之际,越过边境线,闯入我西南边境内,屠杀我陈国西南边塞百姓,企图在西南地界裂土为王。 西南蛮在五月初五端阳节那天起兵,第一天他们所到之地是边塞允古镇外的一个大村子,他们强取豪夺一番后,竟将此村一千两百二十七人全部杀光,不分男女老幼。 当时有两个八岁的孩子正好去给镇上饭铺送豆腐,竟有幸逃过此劫。” 说到这莫云飞双目炯炯中隐隐透出泪光。而程若影却浑身一颤,落下泪来。 “别说了。”程若影猛然站起身来叫道,面颊上挂着两行清泪。 莫云飞并不看她,依旧缓缓道来:“两个孩子从镇上回来的山路上,遇到一队蛮人骑兵。” 那天从允古镇到莫家村的山路上,两个七八岁的孩子边玩耍边往莫家村方向走去。 这时,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两个孩子惊愣之下连忙往一旁让开。一个约十人左右的马队冲这个方向驰了过来,在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面前停了下来。 最前面一个蛮兵手中长刀挥起,眼看就要将两个孩子斩于刀下。 蛮兵中有一个男人策马上前抓住了蛮兵手臂,拦住了他。 这男人从马背上低下身来问两个孩子:“这条路是去允古镇的吗?”他黑色的盔甲上有斑斑血迹,衬的这男子一张面容更显狠戾。 男孩紧张地将女孩往身后藏去,这边塞之地经常会有小股蛮夷或者劫匪们抢劫,兴风作浪。这两个孩子虽未曾见过蛮兵,但也瞧得出这些人的装束与他们不同。 这些人横眉立目凶神恶煞,手中长刀上还有未曾干涸的血渍。男孩看着这小队蛮兵,是从村中方向而来,心中已是惶恐不已。 他慌忙点点头道:“是去允古镇的。你们从莫家村来的吗?” 当先男子撇嘴一笑惊讶地看着他道:“你胆子倒不小,你是汉人?” “我们不是。” 男孩未待答话,一旁小女孩忙拽紧他胳膊,悄悄透出半个脑袋接话道。 “哦?你出来。” 小女孩惊骇地浑身发抖,小脸煞白。小男孩反手紧紧抓住小女孩的手,望着蛮兵。 “你们不是汉人,是我们族人吗?”当先男子嘲讽地笑道。 蛮兵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男孩面红耳赤,紧咬牙关,心砰砰直跳。那男子握着手中长刀,刀背不过轻轻一抽,小男孩身子一歪,倒向道旁草丛,额头顿时涌出血来,流了满脸。小女孩放声大哭出来。 小男孩双眼都快被血糊住了,可他却吭都未吭一声,狠狠地盯着男子看去,这一眼看得深刻冰冷,冻人心骨。他想着村中的爹娘弟妹不知怎样了,想着此刻的自己和程若影不知会怎样。 这男孩就是莫云飞,女孩程若影。 蛮人似没什么兴致逗这两个小孩玩了,他反手一挥间,小男孩的胸前便是一道长长刀伤,直至小腹。小男孩一下仰躺在草丛里晕死过去。 “后来的故事你知道吗?” “不,你别说了。我不知道也不想听。”程若影低下身子慌乱地穿着鞋袜。 莫云飞也不管她,竟自低语着:“小男孩是被一场大雨浇醒的,他真是命好,这样重的伤还能侥幸不死。他一路往莫家村的方向爬去,身后是一道长长的混着泥浆的血痕。” 他的音调低低地,却充满了阴暗气息,程若影一跤跌在泉边地上,望着他的脸,热泪滚滚。 “不知过了多久,他晕了过去。这次他应该死定了,可他真是幸运啊,老天也不忍心让他死,老天要让他好好活着。他遇到了陈国的兵马,一个大不了他几岁的少年将军和他的手下救了他。更幸运的是他亲眼看见了自己死去的亲人,看到了他们是如何惨死的。 他爹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被蛮人拦腰截断成两截,他娘,他娘” 说到这莫云飞突然起身踏水而过,来到程若影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程若影战栗不已地望着莫云飞,“我不知道,我吓晕了,我被人带走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莫云飞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扶起程若影,“我没有怪过你,那场兵祸里只要能逃得性命,比什么都好。知道你就是她我真的很开心。” 他话音一转道:“可你为什么会帮蛮人,你难道忘了这些事吗?你不知道蛮人有多狠辣残忍吗?如果你不是她,我都能谅解,可你和我一起见过那样凶残不仞的蛮人,你还能无动于衷,还能不顾家国大义吗?” 程若影猛然一甩手,抽回自己的胳膊,嚎啕大哭道:“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莫云飞冷冷盯着她,面前这个女子对他来说其实是很陌生的,十一年前发生在允古镇边的事,有时候他回想起来都觉得是前尘旧梦。 “他们带走了我,可他们并没有伤害我,那个蛮人头子将我带到了这里,教我学武,教我读书,还给我饭吃,在这里我还有爹。” 莫云飞粲然一笑,“我懂了,在你眼里莫家村的人养你育你却不如蛮人对你的小小恩义。你本就是被莫家村人捡来的,即使他们对你很好,疼你宠你关心你,可对你来说他们都不过是陌生人。所以他们是死是活,对你都无所谓。 那蛮人为什么对你那么好,他不过是让你念他恩义,等到像如今这样蛮人大肆反叛我陈国的时候,你就会受他所谓恩和义的掣肘。” “不是,不是这样的。” 莫云飞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声音如钟音入磬,字字带血,敲着程若影的心肺,“嘉元二十四年五月初五那一天,安南蛮夷仅一个早上就杀了一万多手无寸铁的汉人百姓,他们挨村杀,杀完了村落,再进攻允古镇,镇上的老百姓顽强抵抗,全部被杀,头颅被蛮兵用旗杆挑在镇子口,遍地血流成河。你知道如今的允古镇是什么样子吗?你知道如今的莫家村是什么样子吗? 战争中最苦的永远是百姓。如今蛮夷意图攻打安固城,或许下一刻安固城就会变成当年的允古镇会变成一座真真正正的死城。接着会是镇远,永兴,你们这独龙岗确定能躲得过?” 说完这些莫云飞心情激荡,他生生压制住内心翻涌,叹道:“念在莫家村养你育你八年的份上,让我走。我莫云飞有生之年绝不能再眼睁睁看着蛮夷杀我族人,破我家园而无能为力无动于衷。否则西南沦丧何处为家?我如何能够偏安一隅,在残存的一片土地上苟且偷安。 对于一个人来说,无论身体上曾经遭遇过怎样刻骨铭心的伤痛,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伤痛的感觉终将慢慢平复。然而对于一个家国而言,这种痛却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刻入骨髓之间。你可以忘掉这些仇恨,别人也可以忘掉,但史书不会,我莫云飞更不会。” 程若影猛然望向莫云飞,她仰起脸看着眉梢眼角都是痛楚的莫云飞道:“你说的对,我不能苟且安生,我同你一起去永兴城。” 暗地里一声长远的喟叹,程莫二人心中俱是一惊,中年文士已飘然而至。 “想我邢不宜竟不如你一年轻人看得分明。” 莫云飞回身望去,邢不宜已在他背后几步之遥。他心头一沉,脸色有了变化。这人好快的身法,倘若方才他对自己出手,不知自己是不是能安然躲过。 邢不宜面色凝重,微微颔首道:“当年蛮兵杀戮百姓,我凭一人之力与蛮人拼杀,身负重伤,却是蛮人将领高菏救了我,我便欠了他一个人情。后来我路过独龙岗,击败山匪头目,便在这独龙寨中久居下来。这些年蛮人久未犯边,我竟也忘了那些曾经被残害过的兄弟之仇。 今夜莫少侠一番话惊起我久已缺失的道义良心,家国大义确实应该重于个人恩义。邢某自愧不如。 如今就让影儿带少侠去永兴城吧。” 莫云飞咬咬牙硬生生吐出两个字:“多谢。”便当先一步向林中走去。刚刚讲那些话时他已看出这林中阵法关键所在。 “莫少侠稍待,你的马如今还在我寨中。” 莫云飞闻言回身看着邢不宜,诚恳的道了声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晋王初显身手 清晨峡谷山涧间,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淡淡地呈微紫色。雾气中附近的岩石c树木深涧都变得迷离恍惚起来。 晨雾迷蒙,轻拢慢涌。 众兵甲都暗自庆幸,幸而那个陶将军见机得快,给大家和马匹都配了解药。 东边的天际亮出一层淡淡地白光,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阳光从众人背后的缝隙里照进山间,雾气也随之消失在太阳柔和的光芒之中。 跟着晋王进入夹林道的这些都是精锐的兵士,军容肃整,气势森严。 军人天职是服从军令,目的就是保家卫国。尤其这些常年驻守边关要塞的兵将更是铁骨铮铮满腔热血,他们虽是初次接触晋王,但也都能认真服从他调遣,上下一心。 翻过最后一道山脉,天色已是大亮。白日行路比晚间便利许多,四千骑兵有条不紊地在夹林道前行,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信心,他们一定会赶在蛮人之前到达安固城。 谁也未曾想到此时的安固城已兵临城下。只差了这不到一日的路程,安固城却经历了它有史以来最惨烈的事情,史书中只有短短一句话: 嘉元三十五年夏,西南蛮夷起兵,于安固城外坑士众万余人。 晋王看着眼前不远的这段一尺多宽的栈道,走过这段路就是一片树林,而穿出树林再走四十余里便能到安固城了。 他转身将这番话说给韩瑛,让他传达给身后兵士。这番话无疑是一剂良药,大家神情更加坚定,豪情满怀。 这一尺多宽的峭壁栈道,约莫有两里地,大家都格外小心催马前行,实在是这段路太过狹窄,旁边又是望不见底的绝涧深壑,一个不慎坠落下去便尸骨难寻了。 昨晚夜色不明倒不觉得,如今走在这样栈道上,连扶栏都没有,实在是看一眼都觉得吓人。 每匹马之间一直都保持着尺许距离,有那胆子大的从一旁石壁上抠下拳头大石块向一旁深渊丢去,半日才看得见水花被溅起的微小变化,声音都听不到。 两里地足足走了快一个时辰,后方骑兵才走出这段路。两山对夹的地界终于走完了,此时已经到了山脚位置。 原来这两里地是缓缓的下坡路,众兵士行在其间竟未曾发觉。 如今行到林前空地再回头望去,一路行来的天然栈道就像是一条玉带悬空挂在山腰上。 看着前面不远处的树林,大家总算把提起的嗓子都落回心里。 胡铁男纵马行到晋王身边,这人是谁他不用问就知道,是他飞鸽传书给了墨离大人,墨离大人自然会通知晋王殿下的。 也只有晋王殿下,韩将军才能放心交出这么多骑兵给他。 “将军,这片树林过去就是官道了,现在刚过正午,我们只怕比预计时间还要早两个时辰。” 晋王点头道:“如果快的话申时就能进安固城了。让大家原地休息吃点东西再走吧。” 胡铁男领命而去,自有传令小将传话。晋王笑着对韩瑛道:“我倒觉得还是韩将军这笛哨方便。” 韩瑛摸摸腰间竹笛笑起来,露出一口细白牙齿。 展斜阳此刻正在不远处蹓跶他的盖雪,他缓缓回头看向晋王所在方向,修韧如竹的身影映满他的眼帘,紧紧盯那道身影,他无法阻止心脏传来的悸动,他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了,黑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恍然,但很快就消失不见。 那身形于他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他却总是觉得如何看都不够。 那是他的小义父。 这片树林占地不广,林中树木也都不算茂密,但灌木较多,晋王派出十骑一组两个小队先行在前开道,其他人都随后进入。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前方骑兵回报路途被阻无法通行,晋王c展斜阳c胡铁男急忙纵马上前,不由都是一愣。 这林中不知经历了地震还是什么,地面被生生拉开撕裂成两片,像是一道鸿沟一般,一分为二,一道三余丈宽沟堑横在眼前。 “如今已走到这里回头是万万不能的,”胡铁男不由得担心的问道:“将军,这可怎么是好?” 兵士们历经一夜艰难险阻,不料到了这片林地却被阻隔,个个面色灰败心下恹恹,士气低落。 晋王骑在马背上回头看了眼身后众兵士,将内力包裹着声音远远传开:“众将士不必惊慌,小小沟壑竟能拦住我陈国勇士吗?现派五百人去砍伐树木,五百人去扯藤蔓回来。” “是!” 自有小将安排一切带人去砍藤伐树。 晋王一催胯下乌云,来到沟堑边,凝目向对面望去。对面仍是一片树林。 约莫小半个时辰,藤蔓滚木都已备好,晋王下马提起一条藤蔓用力拉扯,韧劲 他命兵士将十几根藤蔓绑缚在临近最粗的树干上,拿过其中数十根藤蔓,右手单拿了一条,凝具玄功于上,如疾风闪电般将右手藤蔓向对面一棵碗口粗树干抛缚而去。与此同时,他已握住余下十余根藤蔓,腾身而起凌空踏着比他先一步射出的藤蔓向对面纵去。 如踏雪无痕,又如凌波微渡,身形翩跹。 众人只看的眼前一花,一个身姿挺拔的人影一闪,脚尖在藤蔓上轻点了一下,晋王已到了对面。不过三两下数十根藤蔓已被他绑缚在树上。 晋王在做这些事情时展斜阳只在一旁看着,并不多话。 有时候兵将听从命令却并不会心悦诚服,世人多知晋王,却不识得如今的小陶,那么小义父需要立威需要震慑,这些事便需他自己去做。何况小义父的武功更在他之上,这三丈多的沟堑对他都不算什么,小义父更不在话下。 这边胡铁男忙和事先安排好的几人将砍好的圆木铺设绑缚在平行的数十条藤蔓上,一面绑一面铺,不过一会儿,三丈余宽的沟堑上已架起一座木桥。 于是一次五骑纵马过桥而来。韩瑛本想牵着乌云一起,结果乌云并不许他碰触,也不走架好的木桥,竟然飞蹄踏空,扬身而去,凌空一跃竟到了对面晋王身边。 韩瑛嘴巴几乎张到了耳根子,圆圆的眼珠子瞪的大大的望着乌云,差点儿流下口水来。这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马吗? 余下众人皆如韩瑛般目瞪口呆。 乌云一到晋王身边便不停拿它巨大的脑袋蹭着晋王,状似撒娇。晋王摸着它的脖子宠溺的笑起来:“不是不要你了,你已随我长途跋涉这些天,实在怕你累了。下次这样的沟堑一定会让你载我过来。” 乌云仿佛真的听得懂他说什么,打了个响鼻低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啃着地上的青草荆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兵临城下 月色朦胧,天地间一片静谧,绝大多数人早已进入梦乡。可对于这座城池某些地方来说,才正是绚烂缤纷的惬意时刻。 此时安固城绮云楼后院大厅中,正是一片灯火通明歌舞奢靡的景象。 徐骞肆意慵懒地倚靠在身后只着轻纱的美女怀中,并时不时在女子若隐若现玲珑有致的身上捏上一把。 女子妩媚地娇笑着把一颗剥好的葡萄放入他微张的口中,徐骞将葡萄和女子的手指一同含住,狭长的眼睛暧昧不明地勾着女子,笑的一脸洒脱惬意。 中央舞池中两个女子正随着乐声有节奏地摆动着身体跳着魅惑人心的艳舞,旁边一个中年男人恣意靠过去,眼神暧昧地看着她们,随着她们一起扭摆旋转。 淫靡的空气中布满着熏香和甜酒的味道,舞池里两名女子妖娆的扭动腰肢和臀部,一旁长桌边几个装扮艳丽的女子娇笑着穿梭在几个男人堆里面玩闹,用轻佻的语言挑逗着那些乐此不疲的男子,身上覆盖的纱衣几尽滑落。 徐骞不愧是当年名满京城的四少之一,如今已四十有三,仍显得文质彬彬c俊朗不凡。然而终究是这些年声色犬马,骄奢淫逸的日子下来,他的面色虚白,眼底有淡淡的灰色暗影。 他拈了拈须髯笑看着亮如白昼的烛火下,妖娆性感的女子和疯狂追逐的男人,心情极好。 在这边关之地的安固城,他就是只手遮天那一个人,再也不用被展洛天他们压一头,日日夜夜笙歌艳舞好不惬意快活。天高海阔任他胡作非为,再不需要约束自己以期配得上中京四少的名头。 他很满意这样的日子,至少在这里再不会有人拿他跟展洛天c郑容他们比较,他便再不会觉得始终矮他们一头。 月已西垂,天边泛起鱼肚白,一屋子的男男女女正自欢乐着,前厅大门被人用力向内推开,两扇木门“哐啷”一声撞向两边。 厅中人俱是一惊,人声乐声暂停。 徐骞惊怒地望向门外,高声喝到:“什么人?” 一身黑色鱼鳞铠甲的庞猛剑眉倒竖,疾步上前跨入厅中,冲徐骞冷然道:“刺史大人此时还有闲情逸致奢靡享乐,安南蛮夷已经快到安固城下了。” “什么?”徐骞一把推开身后的女子,握着酒杯,坐直身子望向庞猛,“你说的什么胡话,昨夜可是没睡醒吗?” 满屋子人都肆意大笑出声,这庞猛本就跟他们格格不入,这番话说出来更是让人觉得好笑。镇阳关难道是虚设的不成? 庞猛气的一把推倒面前的灯架,架子上垛着的烛台里红烛汤洒落下来,直接泼在一个兀自笑的前仰后合的男子面上,男子惨叫一声双手捂脸满地打着滚。 “庞猛,你好大的胆子。”徐骞怒不可遏地站起身,合拢着敞露的前襟,怒喝道:“你究竟有没有把我这个刺史放在眼里?” “庞某眼里只有皇上,其他人哼!” 庞猛微抬起下巴,不满地瞄了眼徐骞前胸,这哪是武人的身材,常年浸泡在酒池肉林里,早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 徐骞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庞猛的修长手指更是抖个不停,半天顺不过气来。 “刺史大人自己去城楼上看看吧。蛮兵临城,大人还是尽早安排防御才是。” 徐骞面色一变,质疑的走到庞猛面前,喝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不成?” “哪个有空唬你。你那一万五千兵马不肯听我号令,你赶紧的,我已经派人突围求援了。” 徐骞犹自不信,他一面往外走去一面对身后人喊道:“把陈统领送去医馆,你们几个跟我去城头看看。” 安固城外,蛮兵大军压境,如蝗蚁般黑压压一片。旌旗飞彩,戈戟林立,蛮兵褐色的盔甲寒光闪烁。 这阵势足足有五六万之众,徐骞眼见形势不妙后,惊慌害怕极了,心咚咚直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了。 在登城楼时他还不肯相信庞猛所言,以为这不过又是庞猛破坏他做乐的一个借口,可如今亲眼看着蛮兵就在二十里外的地方,他胆战心惊。 见到蛮兵如黑云压境般隔着护城河对己方虎视眈眈,徐骞简直欲哭无泪,在这安固城快活惯了,他都忘了这里是边关之地,随时可能有一触即发的大战。 他年少时也是男儿豪气冲云天,也曾满心希望一展长才,可文有展洛天压着他,武有郑容c苏衡压制他,他那点儿抱负早在一次次被他们压制中,掐灭在萌芽状态里了。 当年京中总是拿他与展洛天,郑容,苏衡相提并论,称他们中京四少。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文不成武不就,无非是生的同他们一样好看,家世背景同他们一样而已。 跟其余三人一比他简直就是一无是处,也就那些风流韵事能拿来说道一二了。 这些年仗着太子岳父的身份,他倒也混的风生水起,可今儿个若要他真去抗敌,他哪有这个胆量。 他心惊胆颤的看着远处蛮兵压境,心中忐忑不安,不由得暗暗怪起太子和皇上来。 原本他在中京快活逍遥,过着鲜衣怒马的好日子,皇上干嘛非要把他派到这破败不堪的边境之地,给他找苦头吃呢? 好吧,他来了也就算了,反正有镇阳关在前面挡着他也乐得快活,也都呆了这么些年了,偏偏他还没逍遥够,敌军兵临城下了。 为什么都没有收到镇阳关送来的消息呢?蛮兵怎么来的?并未听到镇阳关被蛮兵攻打,怎么这些蛮兵竟跑到了镇阳关后方来了? 他们究竟是怎么出现的,徐骞不解的望着城外,一个头两个大。 他回头看了看庞猛,这小小参将仗着自己是皇上的小外甥,从没把他放在眼里,总是跟他对着干。倒不如让他去跟蛮兵抗衡吧。 想到这,他拿出腰间悬挂的虎符令牌,双手递给庞猛道:“庞参将,我把这令牌交于你,这城中兵将都由你调遣,这安固城的百姓我也都交于你了,这安固城,这安固城乃边塞要地,你可得给我守好了哈。” 庞猛眯着眼瞧了他半晌,气得简直想跳脚,这坏透了的老小子现在倒是知道把这一万五千兵马给自己了,这些兵将日日偷奸耍滑,疏于训练,跟自己巡防营的兵马简直不能相比,让他们对抗蛮兵可是够呛啊。 他看了看远处黑压压的蛮兵,气急败坏地接过令牌,握着腰间悬挂的银龙刀,头也不回的下了城楼。 无论如何要守好这安固城,只仗着两万兵马并不简单,希望手下能尽快搬来援军吧。 若是晋王表哥在,区区五六万蛮兵却是不够表哥玩儿的。可惜自己能耐没到那个份上。但这安固城他一定得守住了,不然他实在没脸回去见皇帝舅舅和晋王表哥。 徐骞见庞猛走了,忙让城上兵士继续防守在原地,自己则带着一干随他声色犬马的将领不迭地往城楼下走去,到了城楼下他低声对几人交代道:“快回府衙商议对策。” 一干人急匆匆不顾形象的往马匹前狂奔而去。清晨的微光此刻才渐渐亮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弃城而逃 微风乍起,清晨,第一缕微光渐渐亮起,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此时的安固城中多数人应该还都沉浸在睡梦之中,他们却不知只隔二十里地的城外,数万蛮兵已持戈驭马兵临城下,更不知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一场诛戮和屠杀。 徐骞带着众人回到刺史府,先暗地吩咐管家去收拾细软物品,又高声命人前去寻找大少爷徐婴尽快去前厅议事。 与一众将领官员在前厅坐下,徐骞满脸情真意切地对他们叹道:“在座各位都是跟随徐某在这安固城多年,情谊深厚,亲如手足的兄弟。 今日蛮兵压境,徐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跟各位交心讲,如今这蛮兵至少有五六万之众,可咱这安固城中只有两万兵力,敌众我寡,这仗实在没法打,只能死守城池。可若前无援兵,后无补给,这些年安固城中有多少储备诸位也都心知肚明,这城也只怕守不住” 话说到这,徐骞抬眼环视四周,仔细观察着众人脸上神色。果然同他料想的一样,这些人也都没有雄心壮志,更没有死守城池,跟蛮兵死战到底的决心。 在座众人追随徐骞已久,又与他是同路中人,徐骞这番话说出来,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众人一时之间都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两个人已经面露惊豫之色。 但碍于私心,更怕担负责任,没有人愿意先行开口说出“弃城而去”四个字,只各自微垂着眼皮,尽量不让人看出心中忐忑想法。 这时徐骞的儿子徐婴走了进来,他冲在坐众人团手施了一礼,然后上前一步,提议道:“父亲,用兵之道贵在随机应变,如今蛮兵已然临近,我方城中守备虚弱,为保存战力和物资,咱们理应撤离此地,不如退去锦州吧!” 这徐婴比他爹胆气还要不如,比谁都要贪生怕死,早在管家通知他后便急忙赶来,为的就是怕他爹一时决策不了,被属下逼迫之下决定死守安固城。 话音刚落,徐骞不由拊掌感慨道:“婴儿所言不错,领兵之道,亦即应变之术,岂可偏执一端。我们应在安固城被困之前,带精锐之师离开才是,这样方能保存我陈国兵力,待我们精心部署后再将蛮人杀个片甲不留!” 众人听后,均暗松了一口气,这徐家父子已经确定了要退走,话也被他们说在了明面上,那么日后有他们在前挡着,与自己这些人干系便不大了。 然而徐骞老奸巨猾怎可能轻易放过他们。 徐骞站起身来,拈须轻笑着对众人说道:“我刚把虎符令交与庞参将,此时若然再去讨要实在不妥。 你们也都是军中将领,我看不如你们各自去游说自己的部下,半个时辰后集合,在蛮兵尚未对安固城合围之时,我们开东城门而出。如何?” 众人皆是一怔,没想到这徐骞还有此招,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得领命而去。 徐骞之所以想拉上在场之人一起退走,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想着拉上这些人后,那有什么罪责肯定就大家一起顶着了,正所谓法不责众,到时候他们众口铄金,这不战而逃说不定还能被说成是谋略过人,保存战力呢。 “父亲,为什么不叫上庞猛一起退走?”徐婴不解地看着他爹。 “庞猛能跟我们是一条道上的人吗?他会愿意退走?别被他知晓后,他自己不肯走便罢了,连累了我们也跑不掉就麻烦了。 就让他在这坚守城池等待援军,这样也好为我们拖延撤离的时间,不然怎么能护卫我们的安全!” 徐婴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他爹竟是如此打算,这要是庞猛死在了安固城中,日后回京可不好跟长公主交代啊,“父亲,这万一万一庞猛出了事情,日后回京长公主问起来,怕是不好交代吧?” 徐骞冷哼了一声,道:“这庞猛仗着自己是皇上的小外甥,平日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我作为刺史都调令不动他一个参将,我要退他不肯退,我有何办法。 放心吧,这次退走的不只你我父子,那些人会懂得如何说话的。何况若安固城守住了,那也是大功一件,这功劳不就没人跟他庞猛争了。若守不住,庞猛这些人都死得透透的了,话还不是由我们去说。 别想这么多了,尽快下去收拾财物,赶紧的。” 他说完,便急匆匆向后院库房走去。那里放的可都是他这些年的心血积累,他得尽快收纳携带着。 徐婴见此,便也不去关心庞猛的死活了,作为一个校尉而言,这和他本就没什么大干系,他疾步向自己的院子走去,他新纳娶的姨娘还没过新鲜劲呢,得带着一起走。 不到两刻钟,徐骞等人已在西边大营前召集了一万五千多兵马,重要物资和家眷早已准备妥当在东门附近等候了。 徐骞正准备带兵将前往东门出城而去,庞猛闻讯匆忙纵马赶来,阻住大军去路。 他端坐马背,长枪横立,冷然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最后将目光投向徐骞身上,冷笑道:“刺史大人好手段,一面支开我去安排防署工程,一面竟私下调动兵马准备弃城而走。 我庞某今日将话撂到这里,那些贪生怕死,临阵退缩之徒大可以自行离开,只要你们自觉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家国天下。” 说到这他面对诸兵将朗声力劝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养我们难道是要让我们不战而屈,不应而逃吗?” 庞某自入驻安固城以来,吃了城中百姓六年的粮饷,现在不能见了蛮兵就罔顾他们的生死,贪生怕死逃之夭夭。否则,怎么对得起他们? 今日蛮兵临近,正是我们报国之时,若我们不战而退,有何颜面去面对天下百姓,何谈报效国家? 蛮夷有什么可怕的?他们一来,我们就跑,这不是拿陈国江山拱手于人吗? 别人怕死不敢迎敌,庞某不怕,我自愿留下抗敌。安固城就是我庞某的墓冢,城在我在,今日我就是把这条命豁出去了也绝不弃城而逃。 将士们,大敌当前,正是我们保卫家国,保卫城中百姓的时候,有要与我一起去守城杀敌的随我来。” 说罢他一挥手中红缨枪,不再看徐骞众人一眼,调转马头向西城门驰去。 庞猛说完这番话后,也有不少将士受其激励,皆愿力战。约有数百人紧随庞猛身后向西城门列队而去。 徐骞见此,不由得暗暗咬牙,这庞猛真是他的克星。 他向一旁一个身着黑甲的将领使了个眼色,这将领心领神会地对还在犹豫不决的兵将游说道:“并非咱们要不战而逃,实在是蛮兵兵锋太强,我们不过是要避其锋芒,调整部署好战略然后回身,打蛮兵一个措手不及。” 徐骞接过话头,大义凛然的道:“不错,我徐某怎会怕了他安南蛮夷?我们不过是打算先到锦州城,然后好好部署一番,以期给蛮夷一个迎头痛击。诸位都是血性男儿,难道徐某不是? 但若然明知此刻兵力不足,寡不敌众却偏去硬拼,这不是送死吗?明知不可为而为岂不愚蠢,难道为了一人名声至千万将士性命不顾,以卵击石与蛮兵六万雄师正面交锋,看诸位血流成河才是正确选择吗?! 那徐某宁可被人唾骂宁可被人误以为不战而逃,也不愿看着诸位前去送死。” 说罢,他狭长的眸中竟已泪光闪闪。 所有留下来的将士想到家中妻儿老母,心中已自动摇,又被他一番所谓肺腑之言感动,纷纷安静下来。 徐骞见目的已达到,不再多话,一挥右手率先上马,携带着大量粮草,带着一万五千兵将匆匆奔出了安固城,往锦州而去。 安固城城头之上,庞猛迎风而立。他剑眉微蹙,牙关紧咬,双手按住粗粝大青石砌成的城垛,极目远眺,心中烈火熊熊。 他没料到徐骞诸人会这般没种。他的皇帝舅舅和太子表哥竟派这样贪生怕死的宵小之辈镇守在这方城池。 他人微言轻,如今城中能留下来的这不到六千的兵将也多是当年晋王表哥私下里交托给他的,否则今日只怕留下的人会更少。 如今只有这些许兵力,他心中难免寒凉。他没有表哥的纵横捭阖杀伐决断,但他庞猛不是孬种,他要誓死坚守阵地。 城墙上,诸将领一面安排防署,一面将箭矢,垒木,石块,火油等物料安置妥当。 “庞参将,这安固城之外还有不少村镇数千百姓,他们不知如何了?” 庞猛回头望着身后的主簿曾原叹息道:“如今这城中数万百姓的性命都在你我肩上,城外的百姓,庞某有心相救奈何力有不逮啊!” 他一声怒吼,挥拳砸向城墙,霎时间鲜血淋漓。 曾原心中一惊,忙乱地抓过庞猛的手,从衣摆下撕下一块布巾帮他包扎起来,“参将不可如此。曾某也知城外百姓怕是无暇顾及,不过是心中感慨。此时没有什么比守住安固城更重要的事情了。” 庞猛狠命攥紧拳头,努力让自己心中平静下来。确实,在他没有更大能力确保安固城内百姓身家安全的时候,他真的没法顾及到城外百姓。 他觉得滴血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心。 徐骞一行前脚离开安固城,城中大半富户也都携家带口地跟在后面出了城。 天色越来越亮,金色的太阳从东方升起,蛮兵的大军开始行动了。 这时城中百姓才知蛮军兵临城下,纷纷慌乱奔走。可此时蛮兵已然围住了安固城三门。 庞猛派曾原去安抚百姓,自己亲自在城头上指挥准备应战。长弓架好,箭在弦上,却不能够发。 当他看到蛮兵前列那一排排陈国百姓时,他一双虎目之中几乎滴出血来,握弓箭的手心都是冷汗。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些蛮夷竟然想出如此下作的伎俩,竟驱赶着陈国无辜百姓作为肉盾前来攻城。难怪他们清晨到城外并不急于攻城,他们是去城外捉拿那些手无寸铁的陈国百姓了。 他们将城外百姓用绳索串联起来,不论老弱妇孺,就那么押着他们走在车甲兵士的前排,若此时城中放出箭矢,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无辜百姓。 城上众将士惊见之下纷纷呆楞了,都一致转头看向庞猛。若要他们与蛮夷作战,他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此时让他们将手中武器对着自己的百姓,他们做不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铁血之战 庞猛目眦欲裂,蛮兵攻城以陈国无辜百姓为要挟,就是要让他们投鼠忌器。 身为刺史的徐骞跑了,现在安固城将士都以他马首是瞻,他岂能瞻前顾后。 城头弓箭手一字排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否则不光城外百姓不能存活,城内的数万百姓亦逃脱不了。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做好抉择。 这么想着他对一旁将士高喝道:“大家不要慌乱,我们不能中了蛮夷圈套。蛮夷就是看准我们不能对自己的百姓动手。 我们等到百姓更近一些,再放箭,越过百姓肉盾,箭射后面的蛮兵。” 这番变故已经传到了内城,曾原闻讯撩起长袍飞奔上城楼,正好听到庞猛的话,他又惊又急地大叫道:“庞参将,万万不可。若然让城外百姓越过射程,蛮兵就很有可能会穿插其中,一并越过。那时他们的弓箭手非但能更好的射入我方城墙,他们的前排兵士将会坑杀我陈国百姓用以填河。” 此话一出,众将士皆是一震,紧张和压抑的气氛在城楼上蔓延开来。每个人的眼睛都望着城外的陈国百姓,眼中充满了绝望和焦急。 这些卑劣至极的蛮人既然能以百姓做要挟,真有可能会用他们去填河。 安固城南面倚山,东西两处均有河谷,形成一条天然的沟壑,故护城河是在原本天然形成的河谷上引流而成。 若这群丧尽天良的安南蛮兵真的驱逐平民百姓,用血肉之躯去填护城河。百姓的身体,加上己方的滚木擂石,霎时便可将这条深深的护城河填平。 若然如此,安固城外天险不存,安固城如何守得住? 庞猛惊出一身冷汗,若真如曾原所言,蛮夷用这些百姓攻城填壕,甚至用他们的尸身堆上城墙,他不由得闭上眼睛,下一刻再睁开眼,他的眼中只剩下果决和冷凝。 他此刻要考虑的问题是如何做到令己方的伤亡降到最小,并击退敌军守住安固城。 在这场战役里,刚一开始他们已然被动,那么就有人必须站出来决断,必需在城内和城外的百姓之间取舍。而这个人只能是他。若要背负千古骂名,只能是他。 看着城楼下那些百姓在蛮兵的威胁下不断的挪步前进,他凝目抬起右手,扣上长弓,蓄力将长弓拉成满月之势,瞄准城外一个正在用长戈刺搡陈国百姓的百步长。 一松手“嗖”的一声箭羽飞出,正射中那个百步长,穿过他头上褐色头盔,瞬间穿透了整个头颅。血水混着乳白的浆液炸裂,周围的蛮兵和陈国百姓纷纷惊恐万分的叫出声。 箭刚射出,庞猛身旁众将士的箭矢也都随之纷纷射出,不再做丝毫挣扎犹疑。 一时间箭如飞蝗,漫天纷飞。蛮兵有不少人在惊慌失措里中箭倒地,但有更多的蛮兵骤然醒过神来,抓着身前的百姓抵挡着一只只疾射而来的箭矢。 蛮兵后排弓箭手亦挽弓射箭,直射城楼。然而庞猛他们位居高地,蛮兵射上城楼的箭羽少之又少。 相较之下,城外便死伤惨重。可蛮兵中箭者多,陈国百姓身重白羽者更多。一时间城外鬼哭狼嚎,凄声不断。 庞猛不停的拉弓射箭,双眼中拉满血丝,他不敢细看城外陈国百姓的惨状,虽然他们手中的弓箭没有一箭射向陈国百姓,可仍旧有不少百姓死在了自己人的箭羽之下。 这种感觉令他心痛欲裂,但他仍要坚持,因为这城楼上的将士跟他经历着一样的苦痛。 这场仗无论胜败,他庞猛都无颜面对天下,无颜面对陈国百姓。可此时他真的无从选择。 数以万计的箭矢在安固城城上空飞射,飞羽漫天,劲风四射,箭啸穿云。 陈国兵士射出的每一道箭羽都劲力十足,那一支支箭羽夹杂着他们对蛮夷浓浓的恨意,一道接着一道,向蛮兵的队伍中激射而去,整个天空都被漫天的箭光飞羽遮掩,四处都是凄然惨叫的声音。 一道道箭羽穿透蛮兵和陈国百姓的身体,特别是那些未着盔甲又被蛮兵拿来挡箭的百姓,正在一片片地倒下,凄厉的哀叫声震荡在安固城上方。 城头上偶尔也有兵士中箭倒地,曾原和一些医者就在一旁巷道里对他们进行简单的救助包扎。他常年执笔的双手染满鲜血,蓝袍上也是血渍斑斑。 军医只有一位,另外两位是城中自愿前来帮忙的医师,那些受伤的将士均不能等,急需救助,三位医师忙的焦头烂额。 曾原一贯有些怕血,此刻却无暇顾及无心害怕。克服着心中的障碍辅助军医进行救护。他为自己能帮到忙而充实,开心。 他快速的帮忙给受伤的将士进行包扎,刚刚扎好抬起头,正要起身,可谁知后心骤然刺痛,他茫然无措地扭头看向不远处的庞猛,一低头,胸腔突然涌上一股腥甜,一口鲜血喷涌出来,溅到了一旁正在救治伤兵的老军医身上。 “大人!” 老军医一惊,慌忙停下手中动作去扶曾原,曾原想对他笑,可用力的扯了几次唇角都没有办法笑出来:“我怕是要先走一步了,这城,你们帮庞参将守好。” “大人,您要去哪里?”老军医一把扶住欲站起身的曾原,脸上有些惊愕。曾大人应该是受伤了,他忙在曾原周身打量着。 曾原面色苍白地向不远处那个身着黑甲的身影走去,老军医随着他的转身向他背影看去,一支箭羽射中他的后背,直抵前胸,只余一截箭羽在外。 任他在军中数十年,手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那个位置被射中,几乎穿胸而过,断无活路。这曾大人,不过是一位文官,竟能如此坚毅。 曾原捂着胸口一步步来到庞猛身后,微微闭了闭清俊的眼眸,低声道:“庞参将。” 庞猛霍然回头,沉重的眼眸看向面前的曾原,只见他面色苍白,双眼迷蒙,唇角齿间还有红色的血迹,胸前绽出大片鲜红 庞猛身形一震,惊愕地望着曾原,颤声道:“你哪里受伤了?你在做什么?你怎么照顾自己的?” 下一刻他便揽住了曾原摇摇欲坠的身子,手无意间触碰到了曾原背上的箭羽,他只觉掌心温热湿粘,整个人惊骇不已。 庞猛一把抱起曾原将他带到城楼边,放在了箭矢射不到的角落。 “你究竟怎样?军医,军医!” “不要,不要,喊军医,我,不行了。”曾原努力让自己不要沉睡,可他却觉得眼皮沉重的快撑不开了。 “今日,能死在,战场之上,我曾原,也算,死得其所了。” 血水在他一张一合的唇齿间涌出,他强逼自己打起精神,“参将,为国取义,杀身成仁。如果,如果只有,牺牲少数百姓,才能换取,大部分百姓,的安全,则应牺牲,少数百姓。您没错!”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望向庞猛英俊的脸庞,眼中有华光闪现。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六年前,那个身着黑色鱼鳞甲的少年,就站在他的对面,对他微微一笑。 他反手握住庞猛的手,将它覆在自己眼睑上,低低叹了一声,身子微微一晃,终于闭上了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 “曾原!”庞猛痛呼出声,将曾原紧紧搂住。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有那么一个人一直都站在他背后,目光永远都在他身上落定。可从此再不会有那么一个人,用充满关切的目光注视着他。但幸而,他也没打算从这修罗场中离去,他会去陪他,会去陪这些千千万万死去的将士百姓。但在此之前,他要留下更多的蛮夷首级。 庞猛面色铁青c额上青筋暴起,他缓缓放下怀中的曾原,几乎两步便跨到青石铺就的墙边,手执大弓从箭囊中抽出三支箭羽。 他刚刚一直在蛮兵之中搜寻,此刻他凝目望去,果然被他发现藏在蛮人骑兵中的那个满脸黑须,身材魁梧高大的蛮夷将领。 他牙根紧咬,愤愤望向那将领,冷冷地勾起唇角,张臂挽弓,连发箭羽。 “嗖嗖嗖”三声,三道箭破空而去,三道箭羽并不是同时射出,而是相隔毫厘,两先一后呈倒三角形疾射而去。泛着寒光的箭头在空中划过三道凌厉而优美的弧线。 那蛮兵将领正好抬眼打量着城头上的情况,只见寒光闪处两道箭羽向他这个方向疾射。他面色一凛,忙抽出腰间弯刀准备抵挡这两支飞箭,然而,下一刻在他目瞪口呆间,后一支箭竟然后发而先至,正端端射入他脖颈中。 蛮人将领微张的口尚未完全打开,手中弯刀不过刚刚举起,便被一箭射中。 这第三支箭羽去势不减,生生穿透了他的脖腔,射穿了他后又射向他身后的蛮兵。直到他身后的蛮兵被射中面颊翻下马背,他的脖腔里才喷出一股鲜血,轰然倒地。 另外两道箭羽这时才到他身前,可他已翻下马背,那两道箭羽便射在了一旁两个想翻身下马救助他的蛮兵身上。 蛮兵主将被射杀马下,群龙无首,顷刻间蛮兵阵营轰然乱成一锅粥。他们不再继续催赶着陈国百姓前行,而是四散着向后方退走。 城楼上的将士只觉得浑身热血激荡。更是连连射出羽箭,蛮兵四散奔逃,无数人被身后疾风骤雨般的箭矢射中,倒在了地上,挣扎惨叫。 直到蛮兵撤出了射程之外,庞猛才下令暂停射杀,他知道蛮兵退后只是突逢变故,一时慌乱。待他们再卷土重来时,只怕会有更厉害的部署。 曙光照亮四方大地,越来越多的血腥弥漫开来,放眼望去,尸横遍野,血染山河。天地间仿佛氤氲了一层蒙蒙血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安固城破 庞猛眼看着蛮兵退走,忙对身边唐副将道:“让大家原地休整,准备迎战下一波蛮兵进攻。” 唐副将指挥众将士原地休息,庞猛却忙着安排弩箭手布防。 安固城巡防营一共有五十张连弩,已全部安放在城头,若能再坚持两日,他派出的人手怕是就能搬来救兵了。 然而真正的大战还未开始,蛮兵尚未强行攻城。若然蛮兵得知此刻的安固城防守虚弱,只怕强攻数十轮,安固城就难保了。 蛮兵撤后不到半柱香时间,一阵战鼓声从后方响起,雄壮激昂的鼓声传向四方。蛮兵犹如有了主心骨般,后退奔走的步伐为之一振,不消片刻便列队齐整不再如无头苍蝇般四下奔逃。 鼓点声随即变换,蛮兵阵型改变,逐渐形成了巨大的方阵,片刻之间所有蛮兵站好阵队,停顿下来。 这时从方阵后方徐徐驰来一匹高头骏马,马上之人身形足比一般人高一头,非常魁梧,脸色淡紫,两道重眉斜入鬓角,目光炯炯,颌下连鬓胡须,手中一柄短刃枪。 他骑马缓行在前,身着重甲手持厚盾的五百长甲兵紧随其后,约两千人的短甲兵分做四排手持弓箭跟在长甲兵后。 此人正是蛮兵最高统帅高菏。这高菏剽悍勇猛,果敢善战,于沙场上冲锋陷阵,立下无数战功,在蛮兵中威名赫赫。 此时鼓声又是一变,急如骤雨震天响起,高菏一挥手中盘龙枪,大喝一声“上。” 蛮兵前排兵士再次驱赶着陈国百姓,冲向护城河外一箭之地,后面紧随着手拿护盾的长甲兵,这些长甲兵列队到陈国百姓和自家兵士之间快速立定下来,垒出一道厚厚屏障,身着短甲的弓箭手一排排冲了上去后,躲在盾手后面,举起弓箭,只待号令便要众箭齐发。 安固城上的庞猛面色凝重,蛮兵弓箭手此次握在手中的并不是一般强弓,亦是连弩。 这种连弩用铁制成,长八寸,将十枝箭放在一个弩槽里,扣一次板机,就可由箭孔向外射出一枝,弩槽中的箭随即又落下一枝入箭膛上,再上弦,又可继续射出。 前次他们一定没料到自己会不顾城外百姓安危,并未强攻,现在蛮兵列队整齐,阵法严明,且连弩足有千余张。 他眼眸中闪过一阵刚毅神色,一咬后槽牙,大喝一声:“弓箭手准备。” 此话一出众将士的神经一下子都绷紧了起来。目光极力地向着城外望去,蛮兵正在迅速地接近,如同海潮一般涌了过来。 庞猛握紧手中三石硬弓,瞄着城外,这场仗一旦开始,漫天箭雨中城外的百姓便真的再无活路了。 “放!” 庞猛一声大喝,一令既出,三军震慑。一时大片箭雨往墙外飞去。同一时间蛮兵的连弩也齐齐发射,箭羽如蝗往城上射来。 一道箭矢“嗖”地一声飞上城头。只听到“啊”的一声,庞猛身旁一位弓兵的额头上正中一箭。箭尾还在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但是那个弓兵却瞪着双目,眉心的鲜血“汩汩”地涌出来。 城头上越来越多的兵士倒下,不断有士兵被弩箭射死。众人的耳中充斥着喊杀声与临死时的不甘声,身边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 这一轮进攻,有部分身着重甲的蛮兵在护盾的掩护下,驱赶着陈国百姓接近了护城河边,果然如同曾原预料的那样,蛮兵一到河边,便驱赶着数千陈国百姓,将他们用刀枪搡入河中。更多百姓被逼跳下护城河。 城上众陈国将士只觉双目刺痛,耳中都是百姓的惨叫连连。众兵士手中弓弩连发,他们的眼中迸射着狂怒的火焰,心中充斥着浓浓的恨意。 那些人都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啊。 庞猛握紧手中弓箭,眼睁睁看着这些无辜百姓被屠虐,他只觉胸腔被万箭射穿般痛苦,可正如曾原所说,一旦所有百姓进入护城河,蛮兵就能顷刻之间用百姓填河。 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选择都是错的,他不由得回过头往身后看去,却再没有那个身着蓝衫的男子身影。 蛮兵进攻仍在继续,城头防护依旧坚持,他的心却渐渐冷凝。 “唐副将。”庞猛向后招手让身后士兵顶上自己的位置,转身向一旁正在指挥的一位中年将领走去。 “庞参将。” “这城交给你了,我率两千骑兵出城营救百姓。” “这,万万不可。城外百姓诸多,又都赤手空拳老弱妇幼奔逃起来都是问题,参将这么做无益。” “可若我们不选择反击只是一味守城,城外百姓就真的万难存活下来了。” 庞猛这边尚未商量好安排,只听城外一片惨叫声不绝于耳。 “糟了!” 两人急纵身行往城墙口奔去,入眼处一队队的蛮人铁骑由远及近呼啸而来。战马和骑士全用盔甲包裹,手持长矛,冲向陈国百姓,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甚至来不及躲闪就被这些铁骑冲撞进了护城河。 偏偏他们每个人身上都绑缚着绳索,一拉一扯间掉下护城河的更多。一声声呼救声如潮水般袭来。蛮人铁骑紧随其后踏着百姓头颅身体飞奔过河。 城头箭矢垒木石块纷纷如雨落下,却已抵挡不住蛮人铁骑。 下一刻城门外列出万余手握厚盾的蛮夷长甲兵,蛮兵顷刻间列好了阵型,最前头的一个军官端坐马上,手中狼牙棒高高举起,对城头兵将高声喝到:“叫你们将军前来说话。” 庞猛握紧腰间银龙剑站到了城头,浑身散发着凛凛杀气。毫不掩饰脸上的恨意向蛮兵将领望去。 “说什么?”他一双俊目中闪烁着令人震惊不屈的神色,忽然他一伸手拿起了旁边的弓箭,张弓搭箭,“嗖”的一声箭羽离弦。 箭光风驰电掣般冲着城下将领而去。这将领大惊之下挥棒去挡,“当”的一声,狼烟棒迎上箭羽,这将领只觉虎口发麻,手中狼牙棒险些没能握住。 “这只不过是小小教训。”庞猛抬高了手中弯弓冲城下之人冷冷一笑。 “休要逞一时口舌之快,你以为你固守城池就可以护住这城中百姓吗?” “哦?难道不是?” “哈哈哈,你们好好思量一下,足有十一年,我们都去了哪里?这些年你们安固城,甚至永兴城,镇远城中究竟有多少我们安南暗探?” 这话令庞猛心头打颤,瞬息让他透不过气来。他知道这人所言不假,这几年他也从未间断过对各国暗探的剿灭,南楚,北燕的细作他剿灭不少,可一直没有找到过安南蛮夷的。若不是他们本就没有安排细作,便是便是藏的太深。 “你以为你的军营中都是自己人?你的北门是谁把守?” 就像是在证实他的话一般,他的话音刚落,庞猛耳边便传来阵阵呐喊声和惊叫声。 “城破了!” “城破了!” 这些声音是从北门传来,此时的城中已然大乱。人声马嘶顿时充满整个安固城内。 庞猛双瞳怒火蔓延,阴沉的面色上隐隐有骇人的寒光沁出,他这番城池守的犹如一个天大的笑话。 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呼啸而来。蛮兵三千余兵甲从北门驰来,站在前头的一个军官一举手中长矛,对兀自呆立在城头的陈国将士和城中尚在四处逃蹿的百姓高声道:“放下武器者不杀,若有一人胆敢抵抗,我必屠城!” 庞猛眼前一黑,此刻城中众将士都已惊愕万分不敢抵抗,慌忙放下手中的兵器,这座城池,就这样短短半日时间不到便被蛮兵夺取了。 庞猛握紧腰间银龙剑,他双目泣血,青筋凸起,这些没有血性的东西果然都靠不住,徐骞弃城,唐开城迎敌,这安固城破了,蛮人一句“屠城”便叫他们投鼠忌器,不敢予以抵抗。 城中军官冲着手下的士兵们挥了挥手道: “开城门。” 下一刻西城主门打开,吊桥放下,蛮人军队堂而皇之步入安固城。 真是莫大的讽刺,庞猛诸人不知道自己这番挣扎与坚持究竟意义何在,死了那么将士百姓,却连半日的城池都未曾守住。一阵浓重的悲哀笼罩在安固城头。 蛮兵将领看了一眼城头站立的庞猛诸人,手中长矛前挑,向着旁边的士兵吩咐道: “大将军有令,他留下,其余人都押下去,好生看管。”蛮兵将领指着庞猛道。 “是!” 两旁的蛮兵齐声应了一声,约五十蛮兵快速奔向城楼,将刀尖对准了他们。 诸将士怒目相向,可是想到城中百姓,也只得不予抵抗缚手就擒,被蛮兵押解着向城楼下走去。 庞猛立在城上,眼中满含不甘和愤怒,他自知能力有限,并不是帅才,却没想到最终会败的这么惨。 蛮兵大将军高菏催马进城,他的身后还有一驾四马齐驱的黄帐马车。 高菏进得城来,翻身下马静待一旁,直到马车一路向城中的刺史府驶去,才拾阶而上步上城头。 此时的城头之上只有庞猛一人独立,他的脚边身旁是诸多陈国兵士的尸身和遍地箭矢,高菏身边不远处还有那一身蓝袍几被血浸的人躺在那里。 他看了一眼登上城楼的高菏,神色不动地往那人身边走去,虽然挺胸抬头,但是双目之中却透露着悲痛,虽然镇定依旧,可他的脚步仍如踏在沼泽地中,虚浮,沦陷。 短短丈许距离他却走了许久许久,直到走到近前,他终于可以蹲下身,不顾一切的抱起那具尸体了,他才放任自己挺拔的身姿垮了下来 二十二年来,他都是天之骄子,名门公子,从记事起就没有经历过失败,然而生平第一场战役他便败的如此惨烈,上对不起天子帝王,下对不起陈国百姓,更对不起怀中之人对他的期望。 他忍不住狂笑起来,他的人生仿佛也成了一个笑话。 高菏静静地看着身前黑色鱼鳞甲的青年,他的眼中有些许赞赏,可更多的是怜悯。 没错,怜悯。 若真的战场杀敌他不见得会落败,可他太执着于保护那些软弱无能的百姓,身为将领心不够狠,又怎么领兵。 若是他高菏,外有敌兵,内有奸细便根本不会再守着这四方城池,早已突围出去,以便保存有生力量。 可他不是他,所以不会有一样的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天涯何处 庞猛抱着曾原的尸身,站起身向高菏走来,他虽已成俘虏却未失去斗志,整个人如一杆枪一般立在高菏面前,森寒的目光望着对方,紧抿着嘴。 高菏侧过身对他微微一笑道:“所有值得尊敬的敌人,我都会待为上宾。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庞猛!” “将军,这位我即刻吩咐人准备棺木。” 庞猛目光一凝,神色坚定地摇摇头道:“不必!” 高菏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如今这天气不让人入土为安两日下来 庞猛低头看着怀中双目紧闭的曾原,良久,就那么头也不回的向城楼下走去。 蛮兵兵士看着庞猛正欲阻拦,高菏静静跟在身后抬手制止了。 他心中不免好奇这青年要做什么,他并不是多事之人,更多时候他心若铁石,可他自万军之中看到庞猛的眼神便觉得这庞猛牵动着他的心弦。 城外,蛮兵正在清理战场,他们收起了已方的尸体,而把诸多陈国百姓兵士的尸体堆在护城河边,一具具尸体堆积起来宛如小山一般。 庞猛抱紧手中曾原,眼眶泛红滴血,他不是不想给曾原一具棺木,可他不屑用蛮人提供的。 他一直将曾原带到了城外两里之地的一片密林中,这处树林中有很多十丈来高的树木。 他在其中挑选了一棵桐木,将曾原放在一旁不远处,抽出腰间银龙刀就那么一下一下地砍起了树。 银龙刀再锋利也在这一下下地砍伐中慢慢崩出了细小的豁口。庞猛知道高菏跟在后面,也不理会他,竟自伐树,他能为曾原做的也只有这一样了。 一炷香时间庞猛握刀的手掌已经乏力,这颗足有一人合抱的巨木终于倒地,庞猛也不休息片刻,取中间最好部分,继续将树木砍去枝叉,刨去树皮,开始掏挖着内部。 高菏就那么负手在一旁盯着庞猛,这青年人倒是挺有意思的。看着庞猛的侧脸,高菏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不过都被一脸的络腮胡挡去了。 待棺木做好,庞猛起身抱起曾原,将他背上的箭矢拔掉,他知道即使再痛,曾原都不会愿意带着蛮夷的铁箭离开。 将曾原放入棺木中,庞猛又开始在一旁用银龙刀挖着墓穴。林中腐木枯叶居多,叶下的泥土松软,庞猛低声叹息着对曾原述说着:“这真不是个好地方,不过胜在就在安固城外。你就委屈一下吧。 这些年我一直想问你来着,为什么你总是只愿站在我身后呢?唉,你说你这人,大不了我几岁,偏偏每日愁思满面的样子,这样子可容易显老啊” 庞猛絮絮叨叨说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一会儿就挖好了墓穴。当他将曾原连同棺木放进墓穴,一点点用衣袖擦拭着他脸上已经干涸的血渍时,心方觉疼痛。 许久,他终是不忍再看曾原那张略显清秀的脸。慌忙盖上棺盖,用双手捧起泥土覆盖起来。 待做完这一切,他又将方才刻好的墓碑立好在巨大的坟头前,就那么坐在坟头,望着墓碑上曾原的名字不愿离去。 正午的阳光从密林间洒落在坟头和他的身上,他抬起脸向太阳的方向望去,他说不清此刻自己的心情,痛苦,悲哀,愤怒,屈辱,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无不再叫嚣着让他反抗,可心头那点理智却告诉他不能反抗,安固城中数万百姓在蛮夷手中。他觉得自己就快要被自己逼疯了,终于他不再压抑着,大喊出声。 那道声音犹如震天裂地般响彻云霄,遍布密林。惊起无数林间鸟雀。 “你们这场战役会输,不是我方强大,是你们自己没有把握好机会。若你能够不过多顾忌那些普通百姓,这一仗你未必会输,至少你可以带着你的军队安然离开。” “你们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蛮夷怎么会懂得在我们眼中,百姓的身家性命比家国大义更贵重。一个城池百姓不存,便只是空城。” “身为将领若只顾及百姓不去顾及追随你的兵士,那又有什么意义?在高某眼中兵士的命才更重要。你错失了突围的机会,就是置你那些下属性命于不顾。” 庞猛仰天长啸,起身望着靠在树干上的高菏,眼中是深深的不忿,“若当时我们都冲杀出去,这数十万百姓你们打算怎么处置?” “屠之殆尽!” 这番话印证了心中所虑,庞猛笑出来眼泪,“所以如果庞某率军离去,这数万百姓是死。庞某不离去他们也未必能活?” “至少,目前而言我们还未曾打算屠城。若你肯归顺我安南,我倒是可以保住你一心想回护的百姓。” “做梦!庞某拼得一死也决不做家国叛徒。” “那么,高某也没有必要去帮你保住这一城之人了。”高菏说的云淡风轻,仿佛他说的不过是今日的天气,“一个人换数万百姓,对你来说不是很划算?” “投递叛国的事情庞某做不来,你若还想用他们来要挟我就最好适可而止,否则拼得一死我也要拉着你们垫背。”说完这些他头也不回的向林外走去。 “我劝你最好不要此刻回去。” 庞猛停住脚步却不曾回头,“什么意思?” “我们安南一直都有处决俘军的习惯,你真想回去看到那些人的下场?” 庞猛紧握银龙刀,骤然回头看向高菏,眼中爆发着狂怒的火焰,深深的杀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恨不能撕碎眼前这个蛮夷,可他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怒火,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他知道若高菏有事,安固城中百姓就得为他陪葬。 “那些陈国的百姓,想不想救他们,救不救他们都在你一念之间,不过我劝你莫要想太久,这城中至少还有三四千兵士,若然他们反抗,我安南兵将也得损失不少。你要是我,敢这么留着这些人吗?” 这世间不知有多少人历经征战杀伐,可究竟有几个人能遇到自己此时面临的选择,“你真能护的了他们?” “应该可以。” 庞猛深吸一口气,望着面前这面色淡紫的中年男子,“你说若是我拿住你,是不是胜算更大一些?” 僕一开口间,庞猛的身形已然腾空跃起,眸色凝结成冰,手中银龙刀狠狠朝高菏斩去。 高菏背靠大树,只能向一旁退避,他知道庞猛此时已被他激起了斗志,大意不得。 庞猛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快若疾风,招招直奔高菏要害而去。刀光四射,迅猛如电,瞬间织成一道道密集的刀网,将高菏网入其间。 高菏左闪右避,数招过后神色凝重地抽出腰间弯刀,脸上云淡风轻的神色已然不见。他没曾想这庞猛刀法如此凌厉狠辣,奇诈诡秘。 弯刀迎上银龙刀,只震得两人虎口酸麻,银龙刀凌厉凶猛,弯刀锋利无比,各有千秋。 庞猛一措身,撤回的银龙刀,又重新攻向高菏。兵刃相接,刀光四射,“当当当”三声响,银龙刀刀刀斩在弯刀之上,高菏只是抵挡未曾进攻,庞猛只觉得手中银龙刀几乎要脱力飞出,他毫不犹豫的转身朝斜上方斜劈一刀。 刀光闪处高菏弯刀已然迎来,然而下一刻高菏便是一楞,银龙刀已攻向他的下盘,高菏忙向一旁闪身避去,却还是被银龙刀所带的冰冷劲道划破裤管,他不禁向庞猛望去,此时的庞猛已然和手中的刀融为一体,刀刀催来,狠戾无匹。 不多时高菏手臂上多了一道血痕,鲜血飞快的涌了出来,高菏心下暗惊,虽说他未尽全力,可也足足用了七成功力,却还是伤在了这青年手中。 他忙催动内力挥动手中弯刀一斩而出,这一刀用上了他九成内力,狠狠斩在了银龙刀上,庞猛只觉气血翻涌跌退数步,俊朗的面容却多了几分惨白,坚持了几息扭头喷出一口鲜血。 “呛啷”一声,庞猛手中银龙刀再握不住,跌落脚下。 高菏眼看着他眼中神采战意渐渐流散,心中并没有战胜对手的快意,反而觉得很不舒服。就像是看到了自己曾经那么喜欢的东西突然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陌生一般。 没错,他喜欢看这青年眼中不屈的战意,这是对对手的欣赏。从十六岁上战场以来他见过诸多将士,很多人都是欣赏的,可值得尊敬的却寥寥无几,陈玉算一个,这青年嘛,冲着他的仁义也算一个。 “安固城的百姓我帮你保下了,可那些俘兵,我爱莫能助。”说完这句话高菏将弯刀插回腰间,来到庞猛面前抬手擦了下他的嘴角,缓缓吐出一句话来:“至于你,你可以走了,希望他日你我战场再见。” “什么?你!”庞猛撇开头,看着渐渐离去的高大身影,不知所措。此刻让他离开,呵呵,他怎能离开。在救不了同生共死的兄弟,亦守不住城池的此时,他怎能忍辱偷生?天地之大却不知如何自处的心情令他几欲疯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晋王失控 晋王率四千骑兵上了通往安固城的官道,不知为何越靠近安固城,他心头却越加不安起来。这徐骞实在让他放不下心来。 晋王纵马扬鞭和胡铁男c展斜阳在前疾驰,四千骑兵列队整齐地追随在后。还未走出多远便有淡淡血腥气随风飘来。 众人心下一惊,胡铁男正待开口,只见烟尘滚滚,远远地一匹骏马已飞驰而来。 尚离得有一丈来远,马上之人几乎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连滚带爬地飞奔到了晋王的跟前,一下子扑倒在地,惊惧不安的颤声对晋王叫了一声: “将军!” 晋王心中一凛,抬眼望去,正是自己先前派去安固城做前哨的小将韩瑛,此时这韩瑛一脸惊恐地面对自己。 晋王沉声说道:“城中情况如何?” 空气中夹杂着淡淡血腥味,久久不散。晋王这么问,心中却已更加不安起来。 “将军,安固城,安固城破了!”韩瑛颤声凄然道。 “什么?”晋王身体一震,厉声喝问道:“你说安固城失守了?” 这一声询问极为沉重,身后的展斜阳胡铁男和众兵士闻听,神情均是一怔。 安固城失守? 晋王眼中寒光一闪,怎么来得这么快。按日程算,即使蛮军到了城下,城中尚有两万余兵马,即便是固守城池也能拖上几日,蛮兵不可能如此快速的破城而入,除非有人弃城而逃” 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催马前奔,恨不能背生两翼,飞天遁地入城而去。 晋王的乌云和展斜阳的盖雪乃是神驹,几十里地不过须臾,早已将四千兵甲远远甩在后面。 待晋王和展斜阳到得安固城外护城河边几里地时,那血流成河尸如积山的画面让他们目眦欲裂,悲痛欲绝,恨入心髓。 满护城河道的陈国将士尸体让他们一脸震惊。突然他们浑身一震,从过度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安固城真的失守了。尸骨皑皑堆积成山,陈国兵士百姓的尸身堆在护城河道边,足有六尺来高,整条河道水都是血红的,早已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天幕低垂,四野茫茫,残肢断臂,尸山堆砌。 晋王握着缰绳的双手拉出深深一条血痕,眼珠血红几欲滴出血珠。只感到前胸骤似给千斤铁锤一击,激怒攻心,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展斜阳惊痛之余,伸手抓住晋王左腕叫道:“小义父!” 晋王心痛不已地回望他,半晌才说:“我们来迟了。” 此刻的安固城城门紧闭,城墙上蛮人的旗帜高高耸立,城下护城河边堆砌着数不清地陈国士兵尸身,这些对陈国来说无疑是莫大讽刺。 晋王牙关紧咬,眼眸微敛,双目之中闪过冷厉决然,带着令人心惊的肃杀之气。 他回手抽出乌云身侧一柄长刀,刀柄一拧之下,变长至九尺五寸,刀光粼粼,寒光炸裂。 晋王单手握缰,右手提刀,愤然向城门处纵马驰去。 展斜阳此时正拉着他的左腕,事出突然,他没有防备晋王有此一着,被晋王这么突然一带,一个趔趄,差点跌下马来。 他反应过来,忙催马赶上,大叫道:“小义父!” 安固城头一片箭矢破空而来,展斜阳看着神情冷凝的晋王,肝胆欲裂。 待盖雪离乌云只有一个马身的距离,他一个纵身跃上晋王马背,左手握住晋王持缰的手。乌云脚下微一停顿,依旧向前冲去。 展斜阳猛拽缰绳拉住乌云,口中大叫道:“小义父,危险。”一个侧身躲过一箭,调转马头,将乌云往后方带去。右手长枪一抖,挡住几支城头上射来的箭羽。 晋王一面挥动长刀挡剑,一面沉声道:“斜阳,你别拦着我,我定要这些蛮夷为我陈国兵士偿命。” “小义父,你不能盲闯。” “我不是盲闯,这些蛮兵还不置于被我放在眼里。” 胡铁男此时已催马赶到,他手中一杆红缨枪不停左击右挑,将晋王周边箭羽一一挑落。 晋王还要回转往城门奔去,展斜阳双臂紧紧箍住他,小义父纵使武功盖世,他也不能让小义父单枪匹马去闯安固城。 展斜阳硬生生将乌云带出城头一箭之地,道:“城中此刻境况尚未确定,小义父我们等一等,今晚二更我陪你进城看看。” “你不懂斜阳,你不懂,等不得。这些蛮人会对我陈国手无寸铁的黎民百姓动手的,他们没有人性。” “小义父不过是关心则乱,你此刻硬闯进去对城中百姓又有何好处,你单枪匹马杀不光五万蛮人的。” 晋王神色一凛,渐渐放软身躯,慢慢贴着展斜阳胸膛,以期取得一丝暖意,初夏时节他却冷透心扉。 四千骑兵业已赶上,回到兵士近前,展斜阳紧握了一下晋王左手,翻身坐回一直跟着乌云的盖雪背上。 晋王深邃的眼眸扫了他一眼,转而看向一路跋山涉水随自己而来的四千骑兵,悲愤填膺道:“蛮夷坑杀我数万兵士百姓筑此京观,其心可诛。我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还我陈国血债。” 这些话如雷般掠过众将士心头,四千兵士均垂下泪来,千人齐哭,宛若狼嚎,哀声远震天际。战马嘶鸣,长枪林立,刀吐寒光,面生杀气。 此时的安固城头上,一个年约四十五六岁的男子静立在旁,刚发生的一幕他一直都在看着,那个样貌平凡的陈国将士他没见过,但他心头仍旧疑惑重重,那将士给他的感觉总很熟悉,却想不起在哪看到过。 他阻止了士兵继续放箭,这样的距离,箭矢已经无用,没必要平白浪费。 放眼望去这青年将士带来的不过区区几千兵马,可他总觉得心头乱跳,惶惶不安。怕是许久没上战场,乍逢首战告捷,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吧。 一旁一个军师样的人问他:“大将军,城外不过数千人,我们为何不杀出去?” 大将军高菏望向远处的陈国兵将,叹息了一声道:“我早就劝二王子不能这么坑杀陈军,这样做他们只会更加坚强,更坚定不移。如今安固城刺史领兵退走,我们才这么顺利入城,可陈国定远侯,忠义侯,甚至晋王陈玉哪一个我们都不可能得了便宜。” “大将军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晋王陈玉,他不来倒罢了,来的话我定要他葬身此地,以慰我王兄在天之灵。” 高菏满心不屑却换上一脸笑意,右手放在左侧胸前,身体侧倾,施礼道:“二王子。” 二王子卢卡昂首挺胸大步走向高菏,伸手拍了拍他的臂膀,一脸嘲讽道:“不过是几千不肯投降的陈兵而已,那些城中汉人我还没动手呢,大将军,这事交给你如何。” 高菏脸色瞬变,强抑心中不快,深弯下腰再次施礼道:“二王子手下留情,这事万万做不得。我们击杀处置陈国俘兵,那是战争。可若对手无寸铁的陈国民众用武,将会为天下人不齿,更会激起汉人抵抗之心。” 卢卡一双阴鸷的眼睛中精光乍现,他看了看面前这人,他接到回报,知道高菏放走了那个叫庞猛的陈国将领。 这高菏仗着自己能征善战被父王器重,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此番出征父王竟封高菏做大将军,自己却不过是个少将。 卢卡暗忖,且先由着他这么蹦跶吧,等他日拿下这西南三省,继而拿下陈国半壁江山,自己高登王位,定要高菏人头落地。 “大将军说的有道理,那就暂且饶了这些蝼蚁刁民吧。对了,那几个不肯顺降的将领总可以杀了吧。” “这安固城刺史徐骞也够不是东西的,他父子自顾跑了也就算了,还带走了一万多将士和不少富户,那不肯投降的几人倒是有些骨气,待我再敲打一番吧。” 卢卡手在袖中紧握成拳,面上却笑吟吟道:“那就都交给大将军处理了。既然如此我继续去我的温柔乡里寻乐子了。嘿,你还别说这汉人女子果然比我们安南女子有味道。” 高菏藏在络腮须下的唇抖了抖,心下实在瞧不上这二王子。可大王如今膝下只有这卢卡一子,这人也自知以后整个安南都会是他的,日日声色犬马,淫靡无度,着实让高菏这等武将不屑。 晋王俊目冷然之中亦有泪光隐隐,他振臂下令,命四千人马退至二十里外,先做休息。众将士强自忍住哭声,向来路行去,人人心中都是满腔怒火冲天。 待大家在二十里外一处林边停下,自有人去埋锅造饭。晋王命胡铁男自去休息,自己却骑着乌云望着远处几乎看不清的安固城久久不语。 这安固城中两万多守军,怎么会无一人逃出求救,又怎么会被蛮人坑杀如此多士众,除非他们不战而降。 “徐骞!”晋王一声怒喝,一旁众将士都是一呆,齐齐朝晋王望了过来。 胡铁男正在整理马鞍的手一顿,眸中光芒一闪,看向晋王,“将军?” 晋王翻身下马,来到胡铁男身边道:“林世仪援军尚有几日才能到达。今夜子时我进安固城中先行查探,你带他们在此等候。” “末将随将军一同前往。” “不必,你看顾好大家,自有斜阳随我一起。” 胡铁男看了看一旁紧随晋王的展斜阳,点头答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夜入安固城 子时刚过,服过抑制“落梦”的药后,晋王和展斜阳趁着夜色几个起落间,便靠近了安固城北门。 两人面蒙黑巾一身黑衣,动作迅捷如魅影,凌波踏步跃过护城河,不过转瞬便贴近了城墙下。 四周昏昏暗暗,此时城楼上的安南蛮兵正一排排地来回巡防着,每隔几个垛口就有一个士兵持长刀把守在城头上。 晋王对一旁的展斜阳伸出三个手指,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三息之后再行入城,展斜阳凝眸望着晋王在夜色中熠熠生辉的双目,微微点了点头。 晋王趁着城上前排巡防兵转过城头,而后排巡防兵还未从另一边转来的间隙,足尖一点,如魅影般跃上城头转瞬没入了沉沉夜色之中。 展斜阳监视着四周,待晋王轻飘飘的跃上城头,转瞬不见,便也从另一边纵身翻上城头,几个起落,人已经鬼魅般融入夜色中的暗影里,再看不清晰。 安固城上巡防的蛮兵自眼皮底下溜进去两个人却未曾有丝毫察觉。 临行前晋王和展斜阳已经安排好路线,晋王去西南边刺史衙门,展斜阳走东北线路,打探敌情顺便伺机去城北牢营,营救城中将士。 城北牢营。 月色昏暗,一阵疾风忽起,树影婆娑间,牢营外地处偏僻的角落,一道黑影飞身而起,正是一身玄衣,黑巾蒙面的展斜阳。 只见他身形轻跃间,如一只闪电貂般从牢营外的高墙上,潜入了围墙内的一棵大树顶上,又再一次腾跃,纵到了靠近死牢外的一颗大树暗影中潜伏了起来,不过眨眼之间整个人已与浓密错叠的树影连城一片,转瞬融入其中。 来之前小义父和他研究了整个安固城的布局图,以他那种过目不忘的本领不过三两下就找到了牢营所在区域。 整个安固城只有这一处牢营,若城中将领被俘,应该还是会关在此处。 他此时身在高处,不过转目之间,已经将整个牢房内外守备情况,尽数查看分明。 除却死牢外站立了两个手持长枪的蛮兵外,牢营围墙外还有两队共十二人的巡逻兵防守。 他抬手从怀中摸出两枚银针,正待要射向牢房门口站立的两个蛮兵,突然耳朵一动,远远的一阵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传来,他忙将银针扣入手掌,身形往树影间再隐去一分,循声望向脚步声传来之处。 暗夜中,牢营外的石板路上一片雾霭笼罩,昏暗不见光影。整个安固城显得分外沉寂。 又是一阵风吹过,树叶随风而动,展斜阳在树叶沙沙作响的间隙中倾耳细听,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此时已渐渐向牢营迫近。 他凝神静听,这整齐的脚步声中有一个声音不大相同,就像是被强行拖着的行李般,划过地面。 不大一会儿,一行五人转过街角向牢营走来,为首的应该是个队长之流,膀大腰圆,面色微黑。 他身后两个蛮兵正拖着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头发散落看不清面容之人。再后面还有两个蛮兵举着火把,为前面的人照明。 没多久耳边传来一声询问:“你们拖的什么人?” “哦刚刚从西边大营抓到一个敌军将领,武艺倒是不错,可惜碰上了大将军他们。”膀大腰圆的蛮兵队长笑着回答道。 “刚在营里就已经被蒲将军命人拷打了一番,这不,蒲将军命我们把他送到死牢里,今夜先把他跟牢里那几个人一起关起来,明天一早大将军亲自审问。” “哦,那交给我们吧。”巡逻兵中一个看似队长的人对旁边下属示意,两个蛮兵忙上前接过了被拖之人。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了,蛮兵换手之间,黑衣人恰好抬起脸来,那个角度正叫展斜阳看得仔细分明。 展斜阳万没想到这人竟是庞猛。 借着火把的微光,展斜阳看着面颊红肿,嘴角淌血的庞猛,胸中怒火冲天而起。 转瞬间他的这股怒意便被压下,渐渐的沉入心底。 巡防兵将庞猛带到死牢门外,一个守门兵士忙上前接过,另一个则转身打开牢门,将庞猛拖入牢里。 展斜阳早在巡防兵接过庞猛的瞬间就已经从树上两个急掠,潜在了死牢门边一处暗影中。 巡防兵前脚转身离开,展斜阳后脚就已委随两个值岗的蛮兵步入了死牢。 甫一进入死牢,一股阴暗潮湿之气便袭来,这死牢里总有种腐败的气味,加上这憋闷的空气直令人几欲作呕。 展斜阳悄无声息的委随在两个蛮兵身后,手中扣着两只银针,只待蛮兵放下庞猛便要射出银针。 死牢并不是很大,一条长长的过道,两旁是木质的牢笼,也就那么六个隔间,一眼望去一目了然。 两个蛮兵将庞猛带到最后一间牢房外,一个蛮兵前去开锁,另一个则不高兴的嘟囔道:“这些陈国将领不杀了留着做什么。害得老子们夜里还得在这守着,还是跟着二王子快活啊,不但能吃香的喝辣的还能玩玩陈国的娘们儿,那滋味” 嘴里说着还“啧啧”两声以示感叹,面上一片色情泛滥成灾的表情。 庞猛身子一动,猛然间一抬头啐了他一口血水,覆在其脸旁的头发向两边飘起,露出一张虽然红肿却仍不失俊朗的面庞。 这蛮兵没想到会有此着,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天。 刚将牢门打开的蛮兵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的脸奚落道:“就你这样,一个打趴下的陈国将领都能给你颜色看的熊样,二王子能看得上你,别白日做梦了。” 这蛮兵被人一奚落总算是反应过来,他忍不住放开一只拖着庞猛的手,照着庞猛脸上大力的抽了下去。 然而意料中的巴掌声并未响起,下一刻他便身中银针定立不动了。而他的手还依然保持着举起的姿势。 他旁边的蛮兵也同样保持着侧身的姿势动弹不得,甚至于他脸上奚落的表情还未曾改变。 展斜阳并未用银针将他二人放倒,只是隔空用它点中了二人穴道,这时他方从牢房一旁的暗影中走了出来,两个蛮兵眼睁的大大的看着他,心中惊骇非常,面上都是骇然的表情。 这个黑衣人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里里外外十四个人十四双眼睛都未曾察觉,这怎么能够让他不受惊吓呢。 展斜阳从蛮兵手中接过庞猛,庞猛神色陡然一紧,抬起询问的眼神看向展斜阳。 展斜阳冲他点点头轻声道:“我是斜阳!” 下一刻庞猛就放松了下来,肿胀的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终于,晋王表哥来了,斜阳来了表哥就一定来了。他整个人顿觉一阵轻松。 “趁蛮兵还未转移粮草,去烧了它,在西山大营的东北角。”他气若游丝的声音传来,几句话勉励说出口,胸口就痛得厉害。 他夜入西营刚探得粮草的位置,便被一行人围住,若不是在拷打中懂得装昏迷,只怕此时早已是真的昏死过去了。 展斜阳闻言,看了眼此时这唯一一间关着三个人的牢房,里面的人动都不曾动一下,显然是受了极重的酷刑,他还真没法将几个人都救出去。 “你能走吗?” 庞猛摇了摇头,他的右腿明显呈现出不正常的弯曲,显然是腿骨折断了。 展斜阳有些犯愁的看着他,这样子还真不好直接带走。 他将庞猛扶起来,在牢房一处干燥的稻草上坐下,从怀中掏出一颗雪容丸和一颗范师伯所赠的生血丸喂他服下,旋即在他背后盘腿坐定,用内助他炼化药丸。 不过须臾间,庞猛的内伤就好了许多。展斜阳又迅速的将庞猛的右腿接好,从牢房门上劈手取下一截木板,截成两段将他的伤腿固定住,暂时只能这样了。 展斜阳扶庞猛靠墙坐好,让他运功疗伤,而自己也不敢多加耽误时间,一方面他担心这两个蛮兵久不出去门外的巡逻兵起疑心,另一方面既然要去烧粮草,还是尽早的好。 只是不知在庞猛打草惊蛇后蛮兵是加强戒备呢还是会将粮草转移掉。 他将牢房里面已昏迷不醒的几人伤势仔细察看了一番,给每人服下一粒雪容丸,至于他们能不能好起来,自己暂时真的顾不上。 若能将他们都救出去,凭着自己从《药王本草经》上面学来的皮毛,倒是能救得了他们。 展斜阳走到两个被银针制住的蛮兵身侧,双手一探点中他们的哑穴,随后抽出之前两根银针,目光森冷的注视着他们,凝声道:“若不想丢了你们的性命就乖乖听我命令。” 两个蛮兵在他森冷的目光中心惊胆战,连连点头。动作之大几乎将头点到了胸口之上。他们唯恐动作不大对方看不清楚。 展斜阳满意的点头道:“现在自己走出去,继续在门前值岗,不许耍花样。”说着他抬手给他们看了看手指间扣着的寒光凌厉的银针。 两个蛮兵忙乖乖的点头,整齐划一的向牢门外走去。 “没骨气的东西。”展斜阳暗中肺腑,待两个蛮兵在门外站定,他也闪身出了牢房。 其中一个蛮兵上前将牢门锁上后,捧着钥匙看着展斜阳,意思是在问这钥匙是给他还是依旧自己装着。 展斜阳不屑的撇撇嘴,接过钥匙装收入怀里,待他也站定后,指尖微动,两根银针隔空没入了两个蛮兵的风池穴,两人就那么睁着眼睛,手握长枪,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一丝不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五行幻影 夜半 月光昏暗,星光寥落。晋王如魅的身影迅如闪电般从暗处掠来,转瞬间已出现在刺史府一间屋顶上方。 他方才已凝神倾听,这府中除去一般蛮兵外,尚有三名会武之人。 单从这三人所处之处便可探得出,其中两人是暗卫,因为他们一个在他面前不远的树间隐匿,而另一个则藏身在树下院落中的廊柱边。 至于第三个会武之人嘛,此时正在院中的正屋里逍遥快活着。 两名暗卫不在同一个地方倒是有些小小麻烦,万一其中一人示警,势必会惊动周遭的蛮兵。 晋王心下略一思索,怕自己擒住一人会惊动了另一人,便使出点苍派绝学“五行幻影”步法,无声无息的飘然行到树端。 树间暗卫正百无聊赖的抱着一柄长剑盯着下面的屋宇,突然惊异不已地望向身后。 身后除了枝叶繁茂并无不妥,他犹不放心,锐利的眼神又疾速的四周扫视了一遍,依旧没有不妥。 暗卫心下不禁取笑自己太过小心谨慎了些。 然后下一刻,他尚未转回的头颅便定在当下动弹不得了。 晋王攸地身形从树端闪现,暗卫上来不及看清楚那究竟是人还是鬼魅,已不见了那道身影的踪迹,宛如幻像般的感觉令他恐惧而紧张。 他甚至连向自己人示警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制住。 晋王如法炮制地施展着“五行幻影”,准备一举制住廊柱下的那个暗卫,至于那两个值岗的蛮兵去,他根本未曾放在眼里。 此时的刺史府后宅正院内正在上演着一出不堪入目的画面。 一个身形偏瘦,颧骨略高,面色虚浮中透着淡黄的青年男子正斜倚在大大的红木雕花床上。 他邪肆地眯着眼,半敞着衣衫,望着面前羞怯又带着点恐慌的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女孩子正娇媚地跪坐在他身边,而另一个则伸着藕荷似的玉臂,勾着他的脖子与他调笑。 一床绿色的缎被散落在床边的脚踏上,满室活色生香! 靡靡之音忽高忽低,隔着厚重的雕花木门都能穿出去,幸而门外没有人,否则只听这些声音都能令人血脉喷张。 远处屋宇相连的廊檐外,值岗的蛮兵目不斜视地盯着这扇雕花木门,心中别提多难受了。 终于,一个蛮兵忍不住低声笑道:“这二王子看着身板儿不怎么样,也太能折腾了,就不知道明个一早,嘿嘿,还能不能下得来床喽。” 另一个蛮兵盯着对面烛光摇曳的房间,听到同伴的调笑声忍不住也笑起来:“不管怎样咱兄弟在这值岗可不算什么好活计,你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心里不难受吗?” “哪能不难受呢。这他娘的苦差事。” 两个人虽然在聊天,可目光一瞬都未曾敢离开对面的屋子。今天大破安固城,万一晚上还有刺客什么的,这二王子可不能出了事情。 不过二王子身边据说有两个武艺高绝的暗卫在,有他们这种江湖人物在,只要不偷懒,好好值岗守夜,便没他们这些兵士什么事了。 两人谈话的功夫,一道黑影迅捷,如流矢般从树端疾掠而过,眨眼间便人不知鬼不觉地潜了过来,身形一晃贴上与正屋相连的一片廊檐,一个翻身紧贴着廊檐的黑色衣袍便与夜色浑为一体,遍寻不见。 晋王长指倏地一张,指端玄气点射而出,廊柱后的暗卫尚未确定发生了什么情况,已然被晋王出其不备的制住。 不过是须臾之间,晋王便点住了两个身怀武艺的暗卫。 倒不是这两个人武艺不精,毕竟晋王只是凭借点苍派的不传绝技又在这二人毫无防备之下出现,猝然出手才能将二人瞬间制伏。 值岗的蛮兵依旧目不斜视的看着面前不时传来莺声燕语的屋子,却不知此时已有人不动声色地潜入了院中,须臾间便制住了那两名他们以为是高人的暗卫,且几个翻掠间,已堂而皇之的从侧窗潜进了他们守护的屋子里。 此时晋王所在的屋中声音更加的诱惑人心,晋王隔着屏风,隐身在烛光照不到一片暗影里,凝眸打量了一眼床榻之上,正在女子弱柳扶风的腰身上画着圈地把玩的青年。 这青年人能住在刺史府最好的屋宇中,还能这样肆无忌惮的狎妓玩闹,定然不是一般的带军将领,晋王略一沉思便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方才,将整个刺史府打探了一番后,晋王最终还是回到这里,他决定将这个青年人擒获,如此他便有了跟蛮兵谈判的筹码。 他本就膝盖酸麻难耐,此时耳中又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平日里温润的性子都被激起了一股怒意,深邃的眼眸在房内烛火的映照中仿若跳跃着熊熊烈火。 晋王凝玄力于指尖,连弹三指分别隔空击中青年男子哑门穴和两个女孩儿的百会穴。顷刻间两个女孩一个倒在了床边,一个扑在了青年男子身上。 青年男子在哑门穴被点的刹那间,骇然瞪大了双眼,还没有等到他反应过来,只见烛火摇曳间,面前的描金雕漆屏风旁闪出了一道黑色的人影来。 他大惊之下急速地掀翻身上趴着的女孩儿,翻身跃起,然而他尚未作出下一刻的反应,一点剑光突然在他的眼帘中放大,寒光泠冽间那一点寒芒已经直抵眉间。 森森冷意透过皮肤传来,冷凝的剑尖使人透骨生寒。他不由得激灵一下打了个冷颤,双目发暗,惊惧万分! 他惊恐万状地看向对方,面上流露出示弱的神情,生怕黑衣人盛怒之下猝然出手伤了他性命。 晋王手中赤龙剑剑锋泠冽,以剑尖指着卢卡,不过稍微使了一点力,剑气便划破了他眉间皮肤,鲜血顺着鼻翼流了出来。 下一刻卢卡就面上一片死灰,眼瞳中透出惊惧之色,整个人瞬间成了一个怂包了。 晋王并没有再出手吓唬他,反而收回赤龙剑剑尖,嗤笑地望着眼前的卢卡,双眼中流露出一股强烈的嘲弄意味,就像是一只豹子在盯视着它的猎物般。 “别耍花样,否则,看是你的身法快,还是我的剑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六阳点穴大法 “曾闻安南王共有二子,若我没猜错,你应该就是安南的二王子吧!”晋王压低嗓音问道。可这话怎么听都是肯定的而不是在询问面无血色的卢卡王子。 卢卡猛然张开眼,仓皇失措的望着眼前这个蒙面的黑衣人,分毫不敢动弹。 晋王将手中赤龙剑又后撤了半寸,深邃的目光中带着冷冷的凉意。 他不悦地看着卢卡衣衫不整,瘦削单薄的身子,皱眉道:“你也不必害怕,你尚且有用,我暂时不会杀你。不过,你得有识时务的自觉,否则我不介意此刻就送你上路。现在,先把衣服穿好。” 卢卡眼珠轻轻动了一下,瞥了一眼晋王手中暗红凌冽的长剑,微低下头往床内挪了挪,爬过一旁倒在床边的女孩子,捞起地上散落的长裤慌乱无章的穿了起来。 晋王将赤龙剑归入腱鞘,舒开微皱的眉宇,寒星似的双目直照在卢卡面上,冷然地催促道:“别磨蹭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屋外值岗的两个蛮兵终于长吁一口气,这二王子好歹是消停了,可真能够折磨人的,那两个城中最好的花楼一——绮云楼里送来的这两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也是怪骚的,果然是尤物啊。 这两人只盼着五更天早点来,这样就能换了岗去好好休息休息了。 卢卡一面快速的穿着衣服,一面闪动着阴鸷刁滑的眼睛,心中思索着如何才能摆脱这黑衣人的钳制,他可不信没人会来救自己,不过是这黑衣人身法诡异不知怎么地跑到了他屋里来,若是外面的暗卫和兵士能警觉点,他便不会被挟持了。 这卢卡虽然武艺不高,没有什么大本事,但很懂得审时度势,所以晋王制住他时,他刻意装作恐惧胆小的听话样子,令晋王放松警惕。 他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有翻盘的可能。 趁穿衣服的间隙,卢卡抬起眼皮偷瞟了一眼一旁长身而立盯着自己的晋王,晋王冷冷地噙着笑意盯着他,虽然蒙着黑巾看不清面容,可深邃的眼眸中是了然于胸的凛然神色。 卢卡心下一惊,忙露出一脸恐慌的表情,冲着晋王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 晋王抬指凝聚玄功,弹指间点了卢卡周身几处大穴,紧接着他五指微张,抬手一探,一股强大的内里力便化成吸力,将卢卡的身体拉了过去。 他修长的手中犹如扣着一根无形的绳索般,就这么隔空扯着卢卡的身子,轻而易举地将卢卡扯住了身形。 直到卢卡身子如同扯线木偶般自动送上前来,晋王五指微张,一把握住了卢卡的脖领子,就那么如同拎小鸡崽子似的,挟着他丝毫不费功夫地躲过了刺史府中的兵哨,翻上不远处一间民居的屋顶。 将卢卡就那么随意的扔在了屋顶上,晋王微微掸了掸手指,心中不喜地对着被自己随意甩在屋顶的卢卡低声道:“虽然今晚月色昏暗,但也风凉景美的,你就好好在这欣赏一下美景,等我回来接你吧。 还有,不要试图冲击你身上被点中的穴道,那样除了多吃苦头,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这昆仑的六阳点穴大法,除了独门解穴法外,没人能解得开,更无法冲的开。” 说完晋王抬起脚尖,踢了踢卢卡那张颧骨微高肤色偏黄的脸,弹身隐入茫茫夜色中去。 卢卡待晋王远去,才敢咬牙切齿的露出愤恨神色来。 他怒火中烧地暗骂着高菏。高菏这蠢货,究竟是怎么安排人护卫他的,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人闯入内院,将他随手掳走。 还有,父王安排的那两个追随他的随身暗卫又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都被人擒住掳走了还没有出现?不是说这两人是父王身边暗卫里功夫了得的吗? 他却不知道晋王早已在决定擒他后,便已经将他那两名所谓功夫了得的暗卫制住了。 卢卡心中不停的骂着那帮蠢货,却也未曾闲着,他强行凝集全身功力,试图冲向被点中的百会穴。 胸腔里的玄气方一凝聚,被他全力引导到腹部,一阵铺天盖地般的痛楚便从四肢百骸袭来,他浑身上下肌肉一紧,疼的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晋王倒是没有夸大其词地骗他,相反的晋王故意提醒他可以凝气冲穴,无非就是故意让他吃些苦头。 昆仑的六阳点穴大法,是三百年前的昆仑掌门柳星寒结合阴阳之气的变化,聚玄气于少阴少阳,使的阳极生阴,阴极生阳,逆转人体周身大穴,使得被此点穴之法制住之人,周身玄气从少阳逐渐变为少阴,从太阳逐渐变为太阴,相互逆转不可翻驳。 一旦穴道被制若不运功凝气冲穴尚好,若然运功则周身气血逆流,四肢百骸如寸寸断裂般痛不欲生。 晋王当年师从柳星寒后人柳天赐,与这一代昆仑掌门沈孟平乃同门师兄弟,因此才能求得大师兄沈孟平收展斜阳为入室弟子。 这套六阳点穴大法,当今天下除了他自己,便是只有大师兄沈孟平才能解的了的。 晋王在刺史府没有见到高菏,心中便不免有些焦急。 他知道此番蛮兵攻城掠地,侵占安固城,并且布下了如此一招妙棋,声东击西吸引着韩元昌的兵力,必然是高菏亲自前来了。 整个安南属国,满打满算之下,也就这高菏还能与他一较高下,所以他很不放心展斜阳,怕他好巧不巧地直面上高菏,以展斜阳此时的功力,对战高菏只怕要吃亏。 以他对展斜阳的了解,那孩子肯定会将他的告诫当作耳旁风,必然会深入敌营的。 展斜阳的武功在江湖上的青年一代中确实是数一数二的,可若是对上像高菏那样成名已久的将军将领,尚有诸多欠缺,而他对敌经验更是极少的。 况且若高菏身边尚有其他高手,展斜阳若一人对上高菏倒是能脱得了身,可若是对上高菏之外还有其他高手,只怕会有闪失。 今夜夜查敌情,能顺手挟持了安南国的二王子,已是意料之外了,但斜阳却千万不能有事。 晋王将自身的玄气全然提起,身形一晃而沓,快得如流星飞矢般向西山掠去。只眨眼之间,已在十丈之外,不过瞬间,踪迹全无。只留得一树暗影,一片昏黄月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诡异高手 晋王势如电光般向西山急掠而去。 此时的城中即使是蛮兵的巡逻兵也没几队,晋王又是一路星射而去,在暗夜的掩映下,直如一道星矢,迅快地纵掠在暗夜中,一路上都未曾被蛮兵发觉。 晋王不过刚接近西山的蛮兵大营,尚未到得大营主门前,“轰”地一声炸裂之声冲天而起,地面都为之一阵晃动,下一刻整个西山大营的东北处便是一片火光冲天而起,碎石沙砾,尘土飞扬。 晋王停止急掠的身形,站在一处高地上凝眸向火光处看去,夜色下,天幕被熊熊烈火照亮了半边天际。 方才那一声炸裂,正是唐家堡的霹雳雷火弹被引爆的动静。这种只有婴儿拳头大的雷火弹威力惊人,饶是性情淡然地晋王当初都被它的爆破之力震撼到无以名状。 当初唐毅唐堡主将那十颗霹雳雷火弹交给自己时,自己其实没有太相信这雷火弹的威力,总觉得小小一颗弹丸怎能如他而言,一但引爆,撼山动地。 可当他亲眼目睹了唐毅将其中一个微型版的雷火弹当着他的面,在城外一处无人的山谷内引爆时,他才始信这雷火弹真的如唐毅所说“撼山动地”。 斜阳当时就跟他讨取了两颗,未曾想今夜他居然会引爆了一颗雷火弹。 这孩子究竟知不知道这雷火弹一颗便可以炸破城门呢。 雷火弹炸开后的火势凶猛,蛮人兵将在最初地动山摇般的炸裂中惊呆了。 许久,西山大营处才传来了一阵阵的怒吼声,咆哮声,惊呼声,尖叫声 这些声音夹杂着初始的爆破声远远传了开去,更多的是慌乱无助的蛮兵扛着木桶等工具在汲水救火。 然而,即使是蛮兵人多势众,可干燥的粮草却经不住一点火星,不过转眼间便付诸一炬。 晋王无奈的笑了起来,这斜阳还真的是不省心啊,火烧敌军粮仓,若在平日绝对是大功一件,可在如今这情况下啊,蛮兵没了粮草,哭的可绝对不会是他们,而是这满城数万的陈国百姓啊。 混乱的蛮兵中,一身蛮兵布甲的展斜阳优哉游哉的看着彻底被大火吞噬的整个兵营粮仓,微微勾了勾唇角,向大营南边的主帅营帐溜去。 还真没料到这唐堡主的雷火弹这么好用,不过是在距离粮草不远的兵营里引爆,都能引起这么大的烈火,看来回头得好好研究研究这雷火弹了。 此刻蛮兵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乱成一团,人人都在向粮仓的方向奔去,而他却在错身间向主帅营帐而去,也没有人留意到他的不对劲。 看着被烈火付诸一炬的粮草,两个将官打扮的蛮人将领面色难看地对望了一眼,还未曾来的及开口讲话,身后就传来了一道怒意十足的声音:“你们是怎么守护粮仓的,大将军此刻正好在军营,你们想好了怎么向他交代吧。刚刚那一声爆炸是怎么回事?放火的人呢,抓到了吗?” “蒲将军!” 两个蛮人将领,齐转身形低垂着头颅等着面前副将军的进一步训斥。 蒲将军气的白眼一翻,喝问道:“问你们人有没有抓到,这时候装什么鹌鹑呢。” “并未,并未发现敌人行踪。” “什么?”蒲将军气得一脚踹在了答话的将领腿上,气呼呼的问道:“那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等着我给你们把刺客送上门来?还不带人去严查捉拿敌人,将功折罪?” 这些蠢货,若不是追随他多年的老部下,他简直想一刀将这些蠢货给解决掉算了。 展斜阳不过一会的时间便溜到了主帅营帐的后方,他抽出袖中藏着的小巧匕首,凝力一划,厚实的帐篷就被他手中的匕首割开了一个足以容纳一人出入的缝隙。 这种蛮人营帐不同于陈国的军备帐篷,这种帐篷是有两重帐布的,里面一层较为透薄,外面的则极为柔韧,两重帐布围起来,既保暖又不透风,倒是比陈国军营里的帐篷好用舒适。不过也只有蛮人高级将领才能用这样的帐篷,普通兵士所用都是单层帐篷。 展斜阳正待拉开帐篷的切缝闪身钻进去,突觉得一股暗风蓦然袭来,他心下一惊忙欲闪身,一股劲力把他硬生生地逼迫在原地。 展斜阳心头大跳,惊讶莫名,对方的功力竟然如此惊人,他直到此时都未能察觉对方身处何处,可对方这一击看似缓慢,却又从四面八方涌来,潜力十足避无可避。 展斜阳忙运功抵御,但他直觉得自己的内力如泥牛入海,完全没有办法触及。 正当他惊魂一刻,这股巨大的潜力却缓缓的散去,如同来时那般无处遍寻,终是消失于无形。 展斜阳心脏“砰砰”直跳,暗道一声“好险”,在劲风消散的间隙,翻身钻入了帐篷里。 他刚刚接近主帅营帐的时候已经探查过了,除了帐外有四个蛮兵守着外,此时帐中是没有人的,这偷袭他的人并不在营帐左近,竟然能发现他并隔空向他发出一掌,绝对是高人。 只是不知道这人是什么原由,他进了营帐后竟未再做出进一步的反应。 展斜阳心中骤然紧张起来,却不退反进,他握着匕首,凝神划开营帐内的帐布,闪入帐内。 营帐内十分宽敞,一面是屏风隔开的休憩区域,另一边是一个不大的单边书桌,桌上放着一应的纸墨笔砚。 展斜阳向书桌边走去,桌上,一纸信笺引起了他的注意。信上只有寥寥数语: 大将军启: 多年筹谋今已现成果,只待上元时节,将军至西域一行,共商大计。 局时安南,北燕,南楚三国联盟,方能坐分天下。 月拜帖 这信笺明显是刚刚拆封,一旁的信封和拆信刀上的封泥都还未打理。 看来是雷火弹引爆,粮仓被烧的动静过大,此间之人来不及处理就急匆匆出去了。 展斜阳又将书桌打量了一番,顺手将桌上的一个木制鱼形桃符拿走揣入怀中,这才从原路闪身往帐外走去。 他怕刚刚暗中的高人再次偷袭,将一身玄功凝聚周身,形成护盾般的天罡之气,这才步出外面一层帐篷。 然而这一次,却未曾遇到偷袭。 展斜阳心中甚是不解,说是偷袭确也不像,这人若真的有心偷袭,方才那一下便不会突发而又骤止,何况这人在一击未中之后,竟然再无半分动静。 奇哉,怪哉! 破天荒第一次遇到这样奇怪举动之人,且还是个自己都未能察觉的高手,使他不能不心中暗暗纳罕。 想不到这蛮兵之中会有此高人,更想不明这人真正目的何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牢中相见 此时的西山大营,除了四处搜寻敌踪的那般蛮兵手中的火把外,又恢复了起初寂静。 月影西移,已是五更时分。 展斜阳出了营帐,一路向营门外潜身而去,待来到营外一处旷地上,他回身看着此刻乱哄哄的军营,朱唇轻抿,眼睛里闪动着耀眼的光芒,似笑非笑间一把拽掉身上的蛮人布甲,露出了里面一身黑衣,向牢营方向急驰而去。 蓦地,一个温凉而熟悉的声音自身旁响起:“怎么,火烧粮仓好玩吗?” 展斜阳去势不减,转目望去,晋王不知何时已经跟在距他一臂之间的距离里。 他转身一把拉住晋王的衣袖,露出一脸纯真笑意,眼中流转的傲气和冒进丝毫不见。 “什么好玩啊,小义父。我这是给蛮兵找点事情做做,怕他们闲的发慌。否则,蛮兵真以为咱们大陈的地界是随意能踏进来的吗?” 晋王眼眸一沉,长眉微挑,丝毫不留情面的问他:“你觉得蛮兵没了粮草下一步会做什么?” “我知道小义父你是担心他们为难城中百姓,可蛮兵就算是没有损失粮草,又能善待了他们不成。咱们也不会继续由着这般蛮兵虐杀陈国士众,对吧。” 展斜阳凤眸湛然,魅惑的眼角微微上挑,接着道:“兵法有云,制敌,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我今晚本就打算大闹安固城,我要让这些蛮兵觉得我们的人无处不在,无所不能,要令他们不管何时都得如履薄冰。这样我们才能争取时间,好好筹谋一下该怎样夺回安固城。” 晋王无奈又宠溺地望着眼前这张年前的脸庞,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感慨,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孩子倒比自己看的开。 他终是轻轻地对展斜阳点了下头,没再吭声。 虽说展斜阳这番说辞有些胡搅蛮缠的意味,但也有几分道理。况且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幸好他还有一颗棋子握在手中,看来多年前埋在安南的那颗小火星可以引动了。 展斜阳一路拽着晋王衣袖与他相携而去,已经将庞猛的情况跟小义父说了。 小义父对这个表弟一直都是面上淡淡的,但他知道其实小义父心里是最最看重情谊的。 否则也不会在庞猛来安固城时刻意修书一封命唐参将等人助他。又将安固城中五千兵将交托给他。 小义父这样做不过是为了护得庞猛周全罢了,毕竟长公主夫妇只有庞猛这一个独子。 此时的城内更是万籁俱静,巡逻的蛮兵整齐划一的在街上走过,牢营门外倒是不见了那两队巡逻蛮兵。 展斜阳心下微微讶异,难道这一会儿的时间里面发生什么事情了不成。 死牢外的两个蛮兵依然保持着被展斜阳制住时的样子,一动未曾动过。 展斜阳与晋王在快接近死牢门口时,斜刺里突然杀出一队蛮兵来,展斜阳拉着晋王衣袖的手放开的同时,六枚银针便破空而去,直接刺入这队六人的蛮兵章门穴,连针吞没。 晋王则在展斜阳抬手射针的同时,身形急转飞身跃向另一面暗影中,手指隔空轻弹,不过眨眼之间,暗中正待杀出的另一队蛮兵亦毫无悬念的被点中百会穴。 不过弹指一瞬间,两队十二人的蛮兵均被制住,一个个木立当场,动弹不得。 展斜阳凝神静听了一下,确定再无任何人迹,这才轻笑出声:“就凭你们,也想暗中埋伏本公子?笑话。” 话音落地,傲然地转身走到方才向自己使眼色的蛮兵面前。 这蛮兵之前被他用银针制住,口不能张,身不能移,恐惧担忧的脸上满是恐惧,他瞪大双眼望着未覆面巾的这张略显稚气的脸庞,不知道这年岁不大的少年要做什么,要把他怎么处置。 “别怕。”展斜阳伸手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嗤笑道:“看在你方才向我示警的份上,我呢,就饶了你,可是不知道他们呵呵,会不会轻易放过你。” 这蛮兵恐惧的惨白面容瞬间变成了猪肝色,他原以为向这少年示好能逃得一死,却不料却被这少年坑了。 要早知道这少年没打算杀他们,他何苦多此一举,刚刚好端端的使得什么眼色呢。 展斜阳嘴角牵起一抹嘲弄地笑容,转身掏出怀中钥匙开了牢门,先晋王一步步入牢房。 晋王知他是担心牢中有埋伏,蒙着黑巾的脸颊上不自觉溢出笑来。 牢房尽头,正在运功疗伤的庞猛听到牢门被打开的声音,忙抬头向来路望去,牢中昏暗不明的火烛照耀下,展斜阳年轻的面庞映入眼帘。 在他身后徐徐走来的那个的黑衣人,不用猜便是晋王表哥了。 只有晋王表哥才能有那样一双眼眸,明亮深邃,温润清澈。 两道长眉下,那双眼睛如秋水,似寒星,看起来是那样的温柔,又是那样的明澈,淡淡的看着你,就能令你不住的沉沦。 庞猛激动爬起来,扶着栏杆用左腿撑起整个身子,向牢门口挪去。 他足有两年未见过晋王表哥了,每两年一次回京才能见到的表哥,如今就站在他面前,久违的情绪袭上心头,他只觉得心中大石此刻才真的落到了地上,肩头的担子终于不会越来越重了。 晋王亮晶晶的黑色瞳孔里晕出了一圈温暖,他越过展斜阳,疾走到牢门口接住了庞猛摇摇晃晃的身子,一只手握住了他的。 “表哥!” “是我。” 再无多一句话,边关浴血,重见亲人的种种心绪都在这四字之中。 展斜阳待小义父扶着庞猛出了牢房,又进里面仔细察看了牢中几人的伤势,给每人再次服下一粒雪容丸,然后对外面的晋王道:“小义父,这几人伤势严重,一直昏迷不醒,只怕不好带他们一起离开。” “若有马车呢?”晋王问道。 “小义父不是想赶着马车堂而皇之的走出安固城吧?” “正是。” “小义父有什么好计谋?”展斜阳眼放精光的望着他的小义父,大摇大摆的赶着马车出城,想想都好玩又刺激。 “你们在这等我半刻钟,我去去就来。”晋王说着扶着庞猛将他的手递给展斜阳。 展斜阳扶住庞猛,笑着摇摇头道:“庞大哥这回可是吃了苦头了,等我回头替你出气,抓他几百个蛮兵也打断他们的腿。” 晋王也不管他胡说八道,迅捷如星般纵身而去,身影转瞬消失在沉沉夜幕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长夜漫漫难成眠 今夜,安固城中之事已然闹将开来,蛮兵亦不会再放过城中百姓,事已至此,今夜那就索性大闹一番安固城好了。 正如斜阳所说,不给蛮人找些不自在,他们真的以为陈国的疆土是他们能随意践踏的。 晋王的身影如流星魅影般像刺史府方向掠去。展斜阳则趁此时间替牢中诸人推宫活血,使药丸更快速的发挥药效。 二王子卢卡浑身湿透地躺在刺史府不远处民居的屋顶上,他痛昏过去至今才幽幽醒转。 抬眼望着灰蒙蒙不透一点光亮的昏暗月色,他心中震怒而彷徨。 自己好端端的王城不呆,非要跟着高菏跑到这陈国来征战,这不是自讨苦吃吗?高菏这蠢货,人人都说他智计无双,那他怎么没料到自己会在刺史府重重防卫下被人擒住。 他不信邪地再一次尝试引周身真元冲击身上穴道,然而还未曾将真元凝聚,他又一次痛昏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不知过去多少时辰,卢卡整个人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即使是初夏时节的南方地界,这样浑身上下水嗒嗒也难受的不行。 果然如那黑衣人所言,根本无法冲破周身七处被点大穴,方一调动真元强行冲穴,浑身上下便如同五脏六腑错位般颠倒眩晕,且腹内犹如刀绞,四肢百骸宛若寸寸断裂,真元在周身上下乱窜一气。 终于,卢卡心灰意懒的闭上了眼睛,这下他真的学乖了。 他不敢再有任何异动,只能这么乖乖躺着,等着要么被自己人发现,前来营救他;要么,那个黑衣人去而复返,回来处置他。 这边,他才正想着黑衣人究竟去了哪里,那边晋王如星矢般疾掠的身影已飘然而来,落在了卢卡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我就知道你这种人,定然是不会听我忠言,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在这边呆着,怎么,这滋味好受吗?。” 晋王望着如从水中捞出的卢卡,温润深邃,宛若繁星的眼眸中透出点点笑意来,若他不在临走前说那番告诫之语,这二王子只怕还没有那么大的决心强行运行真气企图冲破被制的穴道。 可他就是说了,且是故意那么说的。 这些蛮人坑杀了陈国那么多的将士和百姓,真以为就这么算了不成。 这些不过只是小小的惩戒,这些仇他必然要蛮人十倍百倍偿还,而他的棋局尚未开启呢。 晋王抬手一探,将卢卡的身子带起,弹身向刺史府疾落而去。 刺史府在徐骞的奢靡之风中,建造的极度豪华,仅仅是一个马厩都宽阔地犹如小型的练马场,晋王将卢卡一把丢在了后院马厩的草料堆里,便掠向前院。 他选了几处离民居尚远的屋宇,扯了帘幔就那么随意地放了几把火,待火势蔓延开来,又故意弄出极大的动静来,惊动着整个刺史府的蛮兵,直到他们发现四面着火。 “不好了,着火了。” 这一声石破天惊般的嗓音在刺史府里里外外的上空飘了起来,一忽儿的时间满刺史府已是一番兵荒马乱了。 晋王看着蛮兵慌乱地提着水桶扑火的蠢样,轻扯嘴角笑了起来。 马厩里,他留下了四匹马,将一旁那驾明黄的四驾马车套好,又一剑将其余的马匹缰绳挥剑斩断,抬指在这些马屁股上隔空弹了一下,众马便吃痛受惊,腾身纵起,从打开的后门狂奔而去。 接住他又回身从一旁马厩的草料堆上将二王子卢卡隔空拎下来,甩在了马车里。 他一直都是个温润之人,总让人有种淡然处之的感觉,可他甩卢卡的动作可谈不上丝毫温润。 马车门都尚未完全打开,卢卡就那么如同一个包袱般被晋王甩进了车厢里。他的脑袋“哐”的一声砸在了车壁上,只觉得金星四散,头晕眼花,再无法睁开眼睛。 晋王就这么潇洒自如的驾着马车一路向牢营驰去。 一路上奔向刺史府的巡逻兵远远看见这驾四马拉驰的黄帐马车,虽然昏暗天际间,半掩的车门边坐着的那个驾车人,整个人几乎都藏在了车门里面,让他们看不清装束面容,可这些蛮兵也都只是静静地立在街边墙角,只等它过去了才继续向刺史府奔去,根本没有任何人有上前盘问的打算。 二王子那种阴晴不定的性子还是莫要去随意打扰的好,何况这个时候刺史府着火,二王子命人驾车而出,也说得过去吧。 大家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竟都这样不约而同的任由马车从眼前走过,直至消失。 卢卡若知道这些蛮兵会这样想,怕是得后悔的撞墙了,只因在安南的京都宛城,从来没有人敢随意阻拦他的马车上前盘问,因为每一次都会被他的人不由分说狂虐一场。 这不知道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呢。 晋王也未曾料到这马车如此好用,直到到了牢营内,跟展斜阳将几个受伤地将士弄上马车,他都没有办法不感慨这事。 月黑,夜黯,一城昏暗,半府烟火。 今夜的安固城热闹的有些过分,可城中的百姓直如昏死过去般,未敢有半点异动。 平民百姓家不见得都能在蛮兵入城后安然无恙,刚一入城的蛮兵还是砍杀了不少百姓的,尤其是那些未有先见之明跟着一同逃离的富户人家,和一些大的商户银楼,差不多都被蛮兵洗劫一空。 但幸而蛮兵的那个大将军后来传了命令,不许随意屠杀百姓,才没有造成更多的伤亡。 这对于整个安固城民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幸运了。能从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蛮兵刀口之下躲过一劫都是万幸。 只是不知道这种幸运能有多久,更不知道蛮兵什么时候能放过他们。 这些安逸度日的百姓早已肝胆俱裂,吓的紧闭门户,只恨自己不能上天遁地,好逃过此劫。 这些百姓,今夜不知经历着怎样的胆战心惊和痛苦不堪,一夜纷乱间究竟有几个人能睡的着觉?只怕多数都是怀抱儿女亲人,瑟瑟不成眠吧。 但他们心底深处还是企盼的,希翼的,这些动静肯定是陈国的将士弄出来的,这么说来他们就要打回来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交锋 刺史府这一番火光冲天的动静远在西山驻扎的蛮兵大营都看到了。 消息传到主帅营中,正在召集下属,部署防范的高菏接到禀报,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身而起,平日里稳若泰山的面容上露出震怒神色:“你说什么?刺史府大火!” “是。” “混蛋!” 他一把掀翻了面前的长桌,一句话来不及交代,率先向刺史府方向飞纵而去。 帐中其他的将领急忙商量了两句,其中两人跟在高菏身后向刺史府奔去,另外的将领则忙着集结兵马,安排后续事宜。 高菏此刻忧心如焚,怒火冲冲,他只盼着二王子平安无事。 虽说二王子此人一向与他不对付,可他毕竟是安南国未来储君唯一人选,若他有事,汉王卢狄便会以当今大王没有子嗣为由,逼大王立他为储君。 真若如此,他高菏在安南也就无路可走了。 当年他和汉王之间的恩怨,汉王怎会不计较。所以二王子一定不能有事。 这一夜似乎特别漫长烦乱,一晚上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究竟安南城内尚有多少潜伏的暗探和刺客? 高菏都有一种自投罗网的 错觉,觉得自己是不是大意之下中了敌人圈套,他们故意放自己这些人入城,好来个瓮中捉鳖。 不过旋即他又否定了这想法,不过是被一两个陈国刺客闹一场,自己就多疑起来了,倘若真是计谋,哪个人能任由敌方坑杀城中这么多将士而不动声色呢,也许他自己能,但陈国的人,妇人之仁,却是不会。 月色西垂,高菏望着远处仍在燃烧着的刺史府方向,更是心焦。 急待到了刺史府外围,跃上了未曾着火的一处房顶,看到着火的四处都是整个宅邸的边角屋宇,二王子卢卡所居的正院未曾被波及,高菏才略微放下心来。 可下一刻他便觉出不对。 这处院落他刻意加强了守备,这些守备的巡逻队和值岗的兵士即使在刺史府如此混乱的状况下,依然紧守着院子。 一切从表面上看去都没有什么问题,可这恰恰正是问题所在。 以二王子的阴郁心性,在如此嘈杂混乱的境况中定然不能安然入睡,他能不起身斥骂,甚至大闹一场就绝不是他了。 可,如今二王子的卧房居然黑漆漆一片,黯然无光,无声无息,这不合情理。 高菏骤然紧张起来,急忙向二王子院中扑身而去。他情急之下大叫一声:“二王子!”,便已落在了院中。 蓦在此时——耳畔一丝极为微弱的破风之声传来,高菏心头大震,连忙收住急去的身形,提气单脚点地向后退去。 暗夜中,一个黑色身影急如奔雷闪电般映入眼帘。这人一身黑衣,脸蒙黑巾,手持暗红玄铁长剑,迅如闪电朝自己当胸一剑刺来。 远处随高菏身后追赶而来的两员大将见有刺客袭击大将军,均是一惊,其中之一高声暴喝道:“抓刺客!” 底下从高菏现身起就怔愣的巡逻队和值岗的蛮兵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欲将高菏二人围住。 晋王手中赤龙剑一震,幻起一片剑影,刚上前而来的蛮兵便已在剑光破空而起的暗红剑影中纷纷倒地。 剑气所及之处,一片枝残叶落。 血,开始从他们的脖颈间涌了出来,昏暗暗的院落里那些灯笼的光影中,鲜血的颜色乎而就似泛了层淡淡的黑色,看不分明。 高菏急退的身形也被一片剑光笼罩,他心知这蒙面黑衣之人剑法诡异,武功了得,倒也不敢大意,忙闪身避开剑光,双手握拳凝聚玄功,徒手向剑光中击去。 一片暗红剑光被他凝聚真元一击而出的拳法震荡的出现了碎裂般的波光。 然而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剑光并未被他这一击震散,高菏这才发现自己仍是低估了面前这个黑衣人。 他暗自咬牙,身形一矬,倒掠着向身后的廊柱旁躲去,只听得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想过,他刚倒掠到廊柱的背面,剑光凛凛间那一人几乎无法合围的廊柱就被剑锋划成了两半,这侧的廊檐就这么轰然倒塌了下来。 高菏在廊檐倒塌的一瞬间,掘地而起,飞身跃出,可廊檐倒塌时的烟尘还是让他格外的狼狈不堪。 想他高菏已是安南第一刀客,武艺超绝,竟然有人能一剑斩杀十四个安南兵士,并刺穿他的衣袖,更在他飞身躲开之际,剑斩廊柱。 这份功力已是相当罕见,当今天下能令他高菏陷入如此狼狈境地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这人究竟是那几个里面的哪一位? 心念电转,不过一刹之间,高菏借着廊柱倒塌的一瞬间,已抽出腰间弯刀,他望着眼前身形修韧,隐隐中却透着些微悠然自如,从容不迫的蒙面人,后退的去势已转,手中弯刀一刀斩出。 刀芒耀目,剑刃破空。 “呛!”的一声震耳的金铁交鸣响彻长空,一刀一剑对撞而鸣。 虽说刚刚蒙面的黑衣人是在其不备之下偷袭,才使得自己狼狈不堪。可高菏再不敢大意,更不会有丝毫保留的用尽全力挥起手中弯刀。 一刀方才斩落,另一刀便已斩来,刀刀催人。 长剑劈风落,弯刀斩长空。 晋王和高菏的身形此时早已看不清楚,只见得暗夜流光中,剑影刀光,精芒耀眼。 霎那之间,剑气纵横,刀气凌厉。 这一番争斗可苦了随高菏身后赶来的两员蛮兵大将。 以他二人的本事和能力,若在三丈开外,尚还好些,可他二人偏偏举刀前来相助高菏,一个照面都未曾和黑衣人碰上,便觉气血翻涌。 高手论武,岂是他们能轻易接近的。 这两人倒都是聪敏无比之人,但觉得不对劲,便相视一眼急忙向战圈之外逃脱出去。唯恐走的晚了再受波及,那就得不偿失了。 晋王和高菏这番刀剑相接,你来我往看似眨眼之间,却已缠斗了三十多招。 晋王是有心对无心,他有心拖住高菏诸人。因为此刻的斜阳已然驾着他送去的那驾豪华马车,载着一车的伤员和早前被他擒住的安南二王子向北城门疾驰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对战 晋王手中赤龙剑,剑影翻飞,以快到不能再快的速度一招接着一招刺出,夹杂着阵阵剑风,滔天剑气如虹,不断涌出,硬是把高菏逼在院中。 高菏将体内真元尽数调出,玄纲之气注入弯刀之上,挥刀迎上。 他手中弯刀本是玄铁精铸,削铁如泥。此时对上晋王手中赤红的玄铁剑却也占不到分毫便宜。 劲气如山,寒芒如海,剑网刀光。此刻的天际渐渐转白,晋王膝头的痛痒酸麻感也渐渐消失。 他不由得心头大定。只要这双膝不拖后腿,高菏也耐他不得。 高菏手中弯刀一轮急功,幻起一片刀影,大片刀光化成漫天寒芒,一斩而出,此时他人随刀动,凌空向晋王扑来,高菏作为马背上的将军,陆战功夫虽然不弱,长处却在掌指,而非刀剑。 面对晋王奇诡无伦的剑术,却有点形形见拙,并无必胜契机! 因而他才觉得在刀剑相接之间以掌力制胜。 晋王在一刹那间,惊觉对方刀劲不足,便已看出对方心思。 便索性按计就出,在对方刀势稍缓的间隙,连发三剑。这三剑宛若流风逐月,追云逐电,非但使高菏无法逼近自己,还直逼得他身形向后退出了两步。 高菏只得收回掌力,横刀硬接这三剑锋芒。刀剑相交宛若击鼓雷鸣,寒芒电掣。 高菏只觉得周身真气大震,不禁遍体生寒!这黑衣人究竟是谁,如此高深莫测的武艺? 高菏身后两个将领早已被这场刀光剑影的争斗惊住了。他们一直以为大将军战无不胜,当世难有匹敌,竟不了今夜就被他二人遇上一个。 两人慌忙对视一眼,暗自点头,其中一人悄悄隐身离去。 晋王抬起眼皮看着远遁的背影,并未发出声音。 他暗忖此刻展斜阳即使遇上阻力应已出了城,方又挥剑而去,手中赤龙剑对上高菏的弯刀,“铮”的一声,龙吟虎啸。 高菏只觉得虎口发麻,凝神聚气迎上前来。他未曾料想这黑衣人内力宛若滔滔不绝般,丝毫不减。 黑衣人那双清澈幽深的双眼总令他不由得失神,这越发勾起他的好奇之心,想要一窥究竟。 双目炯炯望着面前的黑衣人,高菏突然弯刀回撤,须臾之间又电光上挑,这一下子出其不意,晋王躲闪不及瞬间被挑去了面上黑巾。 然而此时高菏的心中却不似意料中那般满意,这张脸太过平凡普通,与他以为的那张脸不同。 他不能想象为什么这双深邃悠远的眼睛是长在这样一副面孔上的,这张脸并非不好看,只是太过普通,太过平凡,让人即使看了无数眼都很难记得住。就像是不多不少刚刚好的人为拼凑一般,毫无特色可言。 高菏怔然地看着对面的晋王,目光微显失落,心中怅然若失。 这就好比是原本以为的天香绝色突然变成了普通的路人,让人心生遗憾,只觉得骤失兴趣。 晋王长睫微眨,盯着对面身材魁梧的高菏,手中赤龙剑剑尖之上,寒气森森,剑光逼人。 “怎么,可还令你满意?今夜,你我之间就到此为止,还是必须一分高下?” 高菏手持弯刀,暗咬钢牙,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瞄了对面的黑衣人一眼,目光不由得盯着他的眼眸长叹道:“今夜,我们大意了。” 说罢,他抬头看了看二王子的卧房,展眉问道:“那屋中之人此刻在何处?” 此时他已然确定二王子已被面前这黑衣人擒住。 晋王面上泛起了个微笑,淡然道:“在很安全的地方做客。” “说吧,你的目的为何,别跟我说是要我们撤出安固城。” “安固城你可以不撤,但你要有足够的勇气去承担日后的后果。” 晋王手中赤龙剑已经回到鞘中,他望着对面的高菏,忍不住笑出了声:“而且,如今不是你们愿不愿意撤出我陈国地界,撤出安固城,而是我陈国愿不愿意让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们坑杀我陈国那么多士众,我们能就这么算了不成?这个代价你们也需记得,不日我定要你们加倍奉还。” “大言不惭。此时,你们的百姓还在我手上,而你”高菏简直七窍冒烟,心火旺盛,他怒斥道:“你以为抓走了屋中之人,你又能走得掉吗?” “就凭他们?”晋王回身打量着那帮手持长枪,正向他疾奔而来的二三十蛮兵,飒然一笑,“你若想他们早点送死,那我便成全你!” 最后一个字僕离口,晋王归鞘的长剑已然一剑斩出,剑芒未到蛮兵面前,寒气已先触体。 电光火石间,一道刀芒激射而来,金铁相撞,刀光剑影在空中乍闪,高菏神色惨变,他没料到黑衣人这一剑不过是看着凶险,其实只是虚招,而他却凝出半身内力去斩断这剑芒。 剑芒不过刚碰上刀光便自行隐去,而他这一刀已然收势不住,生生的拦腰斩断前面十余蛮兵。刀芒的残影宛若无数枯叶,缓缓散落在四周。 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至,高菏目眦欲裂,握刀的手青筋暴突,阴鹜的脸上一片惨然。 晋王还剑归鞘,面凝笑意地对着高菏摇头道:“真是经不起我随便一激啊,多谢你替我料理他们了。剩下那些也都交给你吧。” 余下的蛮兵眼睁睁看着前面的人不过眨眼间被拦腰斩成两截,浑身泛着冷意,僵在了原地。 “当啷”一声,不知谁的兵器掉落在地,晋王长笑出声,而高菏的脸色已如锅底。 “你究竟是谁?”高菏越发确定眼前这张平凡普通的面容不是真的,这人笑起来时的眼眸太过明澈,这般明澈温润的眼眸他曾见过,在那乱军之中。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果然是你!”高菏这一刻才真的觉得心头骇然,若这人只是一般的武林高手,他高菏还不至于放在心上,自己的营中便有一位当今武林难得一见的高手。 可这人若是他,那么,就不是那么容易对付了。那可是十三岁时就能斩杀他们安南两万骑兵,于乱军之中取了大王子头颅的晋王陈玉。 没错,也只有陈玉,才能来的这么快,才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进来安固城,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擒住二王子。那么今夜西山大营的那场飞沙走石般的爆裂和大火,也是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目的 高菏禁不住想,若能在此将陈玉拿下甚至诛杀的话,不但可以去掉心头大患,而且也可以折去陈国一条臂膀,同时这也是一件扬名天下的快意之事。 他不由得在心中暗自盘算究竟有多少胜算能将陈玉一举击杀,只有击杀,他的胜算才大一些。 这些想法不过是心念电闪之间,他面上却是没有太多的变化。 “既然你擒住了屋中之人,想来已是知晓了他的身份,那么说说你的要求吧。” 高菏一面拖延着时间,一面暗自从腰间摸出来一枚毒镖,扣在手心。 “放出城中百姓,待百姓退后百里,我自会放了你们的二王子。” “只此一件?” “只此一件。” “我能信任你吗?” 晋王轻笑一声,坦然地望着高菏,点点头道:“若然你手中的暗器此刻不朝我打来,你便能信任我。” 一句话出口,高菏只觉得背脊发凉,脸皮滚烫。 对于像他这样成名已久的将领,要么明刀明枪地与人在战场上对决,要么就撂下战书约战,像此刻这样一面引敌一面打算暗袭的事情真的早已不曾用过了。 不是未曾用过,而是久已不用,至少在这二十多年间从未如此,因为他已不屑如此。 他是这片大陆诸多国家中数一数二的将领,不是绿林鼠辈。 这种毒镖在他成名之后的这么多年来也不过用了一次,而那唯一一次便是他带军援救大王子时,意图射杀眼前之人。可惜,当时他的毒镖只射杀了这人身边的一个随从侍卫。 如今被陈玉这么淡然的叫破心思,高菏只得按下了方才的思量。 既然陈玉已然看出端倪,他再想取的先机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若然不能一击即中的制对方于死地,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 只是,此番任陈玉这么堂而皇之地将二王子带走,他心有不甘。 他浓眉微皱,笑出声来,对着晋王拱手道:“既然你已经划好道了,那我便答应了你,只是,那也得你有这个本事将人带出这安固城。” “这不劳高将军费心,我既然能进的来,自然出的去。” 晋王淡然地瞥了一眼周遭那些远远持着长枪的蛮兵,又撂下一句话来:“忘了告诉高将军,此刻你们的二王子早已出了安固城,至于在哪,还是等将军明日将城中百姓尽数释放再说吧。” 高菏气得脸色乌黑,足有半刻钟的功夫都说不出话来。许久,他终于将心中那股憋闷的怒气压了下去,好一会,才咬牙切齿地说道:“晋王好筹谋,好思量,高某佩服。高某也深知留不住晋王大驾,可还是少不得一试。还望晋王好自珍重。“ “彼此。” 晋王云淡风轻地,仿若聊天气般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又将高菏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怒火勾起。 高菏满脸厉色,眼含怒火。若然眼光可以杀人,此刻晋王只怕早已千疮百孔了。 暗夜过去,天露微白。 这一场夜探至此结束。 新的一场争斗这才开始。 晋王心下小心提防着高菏,面上却看不出端倪,依旧云淡风轻的样子。方才离去的那个蛮人将领应该是去搬救兵了,那么此刻便是离开的最佳时候。 高菏和晋王想法一样,刚刚蒲副将离开他也看道了,他想着少顷定要布下天罗地网,让晋王有来无回。 “怎么,小义父他们还没答应你的条件吗?哎呀,那他们那个二王子只怕是等不得了,咱们那些热血将士只怕要一人一块地将他给活剐了。” 突兀间,近旁树上传来了展斜阳凉凉的笑声,晋王和高菏同时抬头望去,长长的凤眸弯弯地,隐隐还带着点邪肆,端得魅惑人心。 高菏怒火中烧地望着树稍站立的少年,今夜的自己实在过于大意,这少年何时而至他却未曾警觉。 下一刻高菏宛若苍鹰掠向展斜阳身在之处去,双掌凝聚玄攻,一掌击向晋王,一掌击向树端展斜阳。 几乎与此同时,晋王身形也紧随而至,若飞燕惊鸿,如风追影般并不接高菏掌力,而是向侧方游移开去,紧追高菏。 不过眨眼之间,高菏与晋王已同时跃上树梢,只在咫尺便能触及展斜阳的衣裳。 晋王心中焦灼,后发而先至,在高菏的长臂探向展斜阳的刹那,手腕向上一翻一抓之间,长指扫向高菏手臂。 展斜阳此时业已笑盈盈双掌运力一推,一股劲风,扑向高菏。 高菏疾转身形,在晋王指风距自己手臂寸许时,闪身避过,双掌猛推,与展斜阳双掌迎上。 霎那间两股掌风在空中相碰,四掌尚未相接已是树摇叶落,劲风扑面。 晋王只觉心头“砰”地一声,人皮面具下的脸瞬间煞白。 四掌相接瞬间晋王突然出手,左手迅疾压住展斜阳手腕,右手飞起迎上高菏左掌向外一带,左手瞬间又抵住高菏已然攻到身前的右掌。 这两掌接的迅如闪电,高菏和展斜阳心中都是一惊,方才二人出手都是运上内力,却轻而易举间便被晋王卸去。 晋王和高菏双掌方一相触,高菏心中便是一震,当即缩手,后跃退回院中,说道:“晋王神功,高某佩服!” “谬赞。” 高菏眯了眯眼,看着晋王问道:“你方才所说可还算数?” “当然。” “好,正午之前,这城中百姓我尽数放出北门,但,你要保证二王子毫发无损。” “可以。”晋王点头应允。 高菏心知以晋王功力,自己一人绝然拿不住他,只得咬牙对着外围的兵将怒喝一声:“让他们出城。” 此话一出,这边刚带着数千兵士围上前来的蒲将军傻眼了。 他刚刚跑回营中召集了上万兵力,已将这刺史府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只要大将军一句令下,便要将这黑衣人擒住,他不信这黑衣人有三头六臂刀枪不入,在万军之中能全身而退。 可现在,就这么眼睁睁由着他走了他心中直想翻白眼。大将军今夜可真是,失败。 “多谢!”展斜阳冲着他笑的豪情壮志,跃下树梢,挽着晋王衣袖,相携而去。 “怎么又回来了?” “没什么,将他们都弄出城了,我就回来看看。” 展斜阳并不想说是因为担心小义父。他还一直没来得急告诉小义父,敌军之中尚有一个武功极高之人。 眼睁睁看着相携而去的两人,高菏只觉得脑门上青筋都突突直跳,这个坑栽得真是不值。若不是那个只知道玩乐的废物,他高菏怎会如此憋闷。 晋王二人一路如踏无人之境般,在蛮兵的刀雨枪林下,洒然而去。 回到营帐的高菏接到回禀,得知晋王二人出了城,便下令手下蒲副将安排兵士去挨家挨户地将陈国百姓集结起来,在正午之前放出城去。 而他,抽出腰间弯刀,看着刀刃上泛着蓝光的刀芒,沉默了许久。 终于他下定决定地还刀入鞘,转身向帐外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百姓脱困 营帐的后面有一片紧挨着的小帐篷,此时最远处一座帐外,高菏拱手道:“凤先生,高某有事相商。” 一连说了两遍,帐中才传来一声略带沙哑的声音:“进来。” 高菏往里走去,不大的帐中,一个白发飘飘,银须垂胸,神态甚是潇洒的黑袍老者在帐中的毡毯上盘腿而坐。 高菏走到老者近前躬身作揖再施一礼道:“凤先生,昨夜火烧粮草之事先生想必已经知晓,却不知先生可曾发现什么不妥。” 凤天渡双眼蓦地睁开,目炬如电,他徐徐打量着高菏,直到高菏心中已然不悦,才暗哑地回道:“不曾。” 说毕从毡毯上起身,走到一旁椅子上坐定,示意高菏在另一张空椅上落座,“怎么?昨夜大将军吃了暗亏?” 昨晚整个军营闹得那般天翻地覆,连他的营帐都未能幸免,离他营帐这么近的地方,他凤天渡能没有察觉? 高菏有心想骂娘,却又忍住。这人还是不要轻易得罪的好,“实在是惭愧,高某一时不察,令贼人火烧了粮草,并掳去了二王子。” 凤天渡捋着长须大笑起来,眼中光芒闪烁:“看来大将军还是太过于自信了。不过让眼高于顶,鲁莽冲动的二王子吃些亏,却不算坏事。” “凤先生就莫要再取笑高某了,高某当日将先生请来,就是希望先生能助高某一臂之力。当今武林,除去先生,也就只有昆仑沈孟平;华山欧阳子,点苍白云龙能与您一争高下,今次二王子的安危要仰仗先生了。恐怕需先生亲自出马才能制敌。” “老夫早有言在先,除去你遇到性命之忧,绝不轻易出手,你那个二王子跟老夫有什么关系,你求我作甚?” “先生此番随我来陈,不就是希望我替您找到沈孟平等人一雪昔年之仇吗?我答应先生,只要将二王子平安带回,我高菏定然倾尽全力助先生了却夙愿。” 凤天渡眼中霎时透出浓浓的戾气,这高菏恐怕是太自以为是了,他若非答应了月儿那丫头,凭他高菏,也能请得动自己,也配跟自己谈条件。 “老夫只身一人就能对付他们,何须你相助。” 高菏真想拂袖而去,可晋王陈玉功力深厚,眼下他能求助到的也只有这人了。 说真的他对陈玉不放心,他不信陈玉能毫发无损地将二王子还回。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若陈玉待陈国百姓悉数退出,再突然出手对二王子不利,他只怕回救不急,昔年大王子的事已令他追悔莫及,此次他绝不能接受再发生类似事件。 他需要凤天渡的帮助,至少能保证二王子的安全。 “不知凤先生需要怎样的条件才能答应高某?” “一万两黄金。” “好,高某答应先生!”高菏几乎是一顿一蹦地吐出这几个字,什么狗屁武林第一侠客,什么狗屁世外高人,这些年若不是他们安南收留他,养着他,他也不过是岌岌如丧家之犬。 真以为自己还是武林大帮凤鸣阁的阁主呢。 今日的阳光似乎分外的明亮。 安固城北城门内外,此时简直如一锅煮开的粥一般,乱哄哄。 陈国的百姓此刻仍不可置信地在蛮兵的监视下向城外走去。 先时,他们都还走的极为缓慢,可直待出了城,过了护城河,远远看到对面身着黑色鱼鳞甲,刀戈林立,挽弓在弦的陈国骑兵,才发了疯般向他们奔去。 呼啦一下子,数万百姓老幼相扶,携家拽女地仿若开了闸的洪流般,奔涌而出。 晋王温润的嗓音在玄气的包裹下远远荡开,“大家莫要推搡,千万不要着急,小心老人和孩子。” 这一声温凉水润的嗓音如有蛊惑般,令百姓推搡拥挤的步伐为之一顿,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壮年人都自发的站在队伍后排,将老弱妇孺护在当中,向前奔去。 展斜阳心下忽然感动开来,在这城破家亡,亡命逃跑的时刻,这些人还是没忘初心,心存善念,回护弱者。 这就足够了,也值得将士们浴血奋战保护他们了。 直至城中百姓都奔涌到近前,晋王与一干众兵士跃下马背,向数万百姓行了个军礼,这些百姓即使流离失所都未曾落泪,却在这些将士的军礼下哭出声来。 正午时分,城中百姓在五百兵士的护送下,远离了安固城。 虽然蛮兵不许他们带走任何财物,但尚有性命留下,已是侥幸。也有一些老人一步一回头,看着这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城池,心中悲痛,但没有一个人拖后腿。 五百兵士将自己的马匹让给了孤老幼童,护着他们,向镇远城退去。 晋王昨夜回来时已经交代了韩瑛前去镇远城报信,只要行至半路,自有刘胡安的人前来接应。 安固城外,高菏骑在马背上,身后一众将领带着两万兵士,戈戟林立,杀气腾腾地望着对面的陈国兵士。 晋王握着长刀,一马当先。身后展斜阳骑在马上,手中一只弩箭瞄准了背绑双手坐在马上的卢卡。 高菏一众安南兵将只觉得浑身浴火,可形势迫人,他们只能先保证二王子的安全。 “晋王殿下,如今已如你所愿,陈国百姓尽已出城,殿下是否该信守承诺,放人了。” 晋王对他绽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抬手示意展斜阳放人。 高菏心中暗松一口气,只一个二王子就足够令他们束手缚脚,投鼠忌器了。 展斜阳抬腿踢了一脚卢卡的马屁股,马匹嘶鸣一声,向前奔去。可他手中的弩箭却至始至终未曾放下,始终瞄准卢卡背脊。 直待卢卡所骑马匹距离高菏剩下二十丈不到的距离,展斜阳手中弩箭“嗖”地一声射将出去。 高菏面上神色骤变,腾然起身跃出,直抢上前。 下一刻,一个黑袍人自蛮兵队伍中一闪而出,去势如电,在弩箭射中卢卡的瞬间,一掌劈落,箭羽势头一转,径直没入地面。 再看卢卡,已然被黑袍人夹在腋下,向高菏处腾身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大战一触即发 展斜阳一箭射出并未再做何反映,直到黑袍人出现,电转之间救走卢卡,他才回头去看晋王,果然如小义父所料,这蛮兵中的高人现身了。只是这白发飘飘的黑袍人他却不认得。 晋王看着黑袍人的背影,沉声问道:“尊驾可是凤先生?多年未见,先生风采依旧。” 凤天渡将卢卡朝高菏一掷,站定在蛮军面前,头也不回地朗声回应道:“想不到十数年未踏入大陈,方一回来,就有人认出老夫。” “先生当年名动天下,又岂是能轻易让人淡忘的。只是,先生难道忘了十三年前发生的事情不成。” 凤天渡猛地转身看向对面身着白色战袍的年轻人,邪肆的眼中精光夺目。 晋王眸眼幽深,带着浅浅笑意望着他,喟叹一声道:“先生此番重返,是故土难离,还是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凤天渡自嘲地勾起唇角,眼中闪过一丝怀念,那些年,这江湖上的是是非非犹如过眼云烟自眼前掠过。 那个一袭蓝衫的蹁跹身影也自眼前闪过。若不是沈孟平,他当依然是凤鸣阁的阁主,也不会落得这番有家不能归,有国不能回的下场。 “老夫自问已无力掀起一场武林之战,可沈孟平的项上人头我却是取定了。其实,我若拿住你,沈孟平必然会现身,可我欠翩翩一命,也欠天赐一份情,就饶了你。你应该庆幸你有个好母亲好师傅。” “翩翩”和“天赐”两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的刹那,晋王身形禁不住一晃。这十几年间他久已未闻此名。 玉翩翩,那是他的母妃。 柳天赐,那是他的师父。 而能如此称呼母妃闺名的,天下间几乎没有几人。父皇算一个,师父柳天赐算一个,眼前这黑袍的凤天渡算一个。 从小,师父柳天赐便手把手教他练剑,习武,不但教会他所有昆仑绝学,还将几个好友门派的绝学硬是讨来尽数传授给他。 像点苍的“五行幻影”步,华山的“长空飞流”剑法,雁荡的“青云掌法”,这些所有自己傍身的绝学,都是来自师父。 可师父每年只在三月间来一次,每次只住一个月,这一个月他与师父同餐共宿,跟着师父习武练功。 有几次,师父便是与眼前这凤先生一起来的,凤先生也教会了他许多武学,可自从母妃去世之后,师父再没有来过。 凤先生也是自那一年起,性情突变,成了武林中人人畏惧的魔头,武林各派中顶尖高手,无数黑白两道人士,死在他手中的多不胜数。 直到师兄沈孟平振臂高呼,集结黑白两道人士讨伐他,将他一举逐出中原。 这一次,他来,又将如何? “十三年前,老夫曾在被沈孟平击败时说过,此生,此仇必报。如今就是老夫前来一雪前耻之时。” “凤鸣阁乃是洞庭大帮,先生当年与家师情若手足,何以如今却要为虎作伥,助安南蛮夷侵扰我大陈。” “休要多言,老夫自有斟酌。大陈与安南的征战老夫不会多加干涉” “凤先生!”高菏急忙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不管凤天渡心中作何打算,怎能在两军阵前划下立场。 凤天渡目光如炬地瞪视着高菏,转身腾空而去。 高菏抱着昏迷不醒的二王子,调转马头向安固城内走去。 晋王但笑不语,这高菏似乎总在盘算,又总是棋差一招。他真以为卢卡换回去就算了,卢卡身上的六阳点穴大法,没有他和师兄沈孟平,别想解开。 而如今安固城中已无陈国百姓在其中,他还有什么可以制约自己,要挟自己地。 今日便是他攻破安固城之日。 晋王与胡铁男,展斜阳等将官坐在篝火旁,一边烤着肉干吃着干粮,一边在部署策略。 “高菏为人,过于谨慎。他此刻也定知不能死守城池,故他必要与我们正面一战。赢了,他便可以长驱直入直捣镇远城,输了,他也可以选择退入迷雾森林,令我们遍寻不获。” 晋王手执一支烧了一半已经灭掉的树枝在地上画着简单的地图,分析着当前的局势:“此处离南城门最近,是迷雾森林必经之路,需派三百骑兵在此堵截。 而东门这里,是内腹之地,直通锦州。锦州城有徐骞带走的一万四千兵马,还有原本的两万兵马,高菏应当不会选择深入其中,以身犯险,但不可不防,就派一百骑兵在山端守着。 幸而此道是谷地,两面高山之上只要有人把守,若高菏不深入尚好,一旦深入,只从山间滚下巨石就能阻断他前后军呼应,切断其路,攻其不备。 至于西城门,再派两百骑兵守着,只要蛮兵败退突围,便冲杀过去。 高菏最有可能的就是以六万兵力对我们三千五百骑兵,这样胜算大一些。 若想以少胜多,我们需占据有利地形,这北城门外,地势开阔平坦,却是绝佳之地。如此地域,才能发挥我铁骑军快速机动,猛烈突击的优势。 故此我军需要布下鹤翼,锋矢二阵,两阵相辅,首尾呼应,将他们包入阵中,由我亲率五百骑兵将蛮人斩杀。” 胡铁男诸将领均点头称是。 晋王指着迷雾森林c通往锦州城的山间以及西城门,对坐在展斜阳左近的三名将士吩咐道:“这三处由你三人各率兵士前去埋伏,若敌人退后,便将他们阻拦在当地,我们自会前来夹击。若然敌军退回安固城,你们就只管守着便好。” 三人领命各带兵士而去。 一旁的庞猛迫切地看着晋王道:“表哥,我只是一条腿受伤,马背上还是可以杀敌的,我也要出战。” 晋王沉吟片刻道:“那你自当小心,你就随着胡参将一起包抄敌军左翼吧。” 傍晚时分,高菏果然派人送来战书,要与晋王在安固城外一决高下。 晋王欣然应允。 两军对垒,鼓声震天,战马奔腾,气势恢宏。 旷野间,夕阳映照,晋王当先一骑立于众骑兵之前,长刀迎风而立。墨色的刀身闪着耀眼的厉芒。 “众将士听令,今日与我击杀蛮夷,讨回安固城,还我大陈疆土。” 众将士听得晋王之言,个个意气风发,同声敌忾地将手中刀戈在地上顿去:“击杀蛮夷,还我疆土!” 霎时间,呼声震天,战马嘶鸣,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蛮兵败退 高菏身在万军之中,抬眼向不远处端坐马背的晋王看去,银盔银甲锃亮耀日,目光深邃锐利,英气逼人,手执墨色长刀,整个人透着浓浓的王者气势。 许多年后,高菏再回想此时的晋王陈玉,回想这场战争,总是忘不了他马背上的英姿和那深邃的目光。 高菏手中弯刀高举过顶,身后鹿角车营架戈c戟于车前,弓兵弩箭位于其后,两万步兵手持刀枪,组成一个巨大的方阵,向陈军冲杀而来。 晋王手中长刀向左一挥,身后胡铁男率一千骑兵从左侧向安固城外的蛮兵包抄过去。 晋王手中长刀向右一指,身后展斜阳率一千骑兵从右侧向安固城外的蛮兵包抄过去。 晋王手中长刀柄上青虎向地面一顿,其余五百骑兵在其身后列队成箭矢的样子,转瞬之间两千五百骑兵已列成阵势。 呐喊声起,两军对杀,片刻之间,已厮杀在一起。 箭雨纷飞,然而陈国的两列鹤翼变化多端,威力无匹。竟以两千骑兵将蛮人六万兵马分割成两处,令他们相互不能照应。 高菏在战圈之外凝目向战场上看去,鹤翼变化精微,联袂纵横。 展斜阳和胡铁男二人率领手下骑兵奔腾不息,片刻间,一个方阵被切割成两个,而两个方阵又被阻隔成了四个,前排鹿角车和后排弩箭弓兵霎时被割裂,余下两万步兵也被切割成两块。 他尚未来得及变换阵型,晋王纵马在前,手中长刀手起刀落,前排被切割开来的骑兵纷纷落马。 晋王身后五百骑兵,紧随其后,亦是手起刀落。不过转眼之间,遍地鲜血,满地尸身。 高菏催马上前,手中弯刀高举,一旁手执令旗的将领,挥动令旗,蛮将被割裂的众方阵忙改变队形,首尾相接逐渐形成一字长蛇阵。 然而晋王和五百骑兵并未给他们喘息组队的机会。几乎是一刀一个,纷纷将蛮兵斩落马下。步兵更是丝毫没有回手余地,要么被一刀砍杀,要么被马蹄践踏。 此时蛮兵的弩箭弓兵都无法派上用场,直被展斜阳与胡铁男的两队骑兵斩杀。 血染沙场,落日余晖。 这一波斩杀足足持续了两刻钟,直到高菏亲率两万弓步兵前来营救,四个被割裂阻隔,左右前后无法相救的方阵,已被晋王诸人斩杀过半。 过半,就是五百对一万,一个陈国骑兵至少也斩杀了数十个蛮兵。而展斜阳和胡铁男将两千弩箭弓兵和前排鹿角车也尽数歼灭。 这一战,方开始,高菏已然惨败。 余下万余蛮兵随着前来营救的高菏一起突围出去,丢盔弃甲地向安固城奔逃。 身后,晋王铁骑猛追不舍,又不知斩杀了多少蛮兵。 直到高菏率众奔到距离安固城一矢之地,城头弓箭手纷纷射箭援助,他才放下心来。 回身看去,晋王就在不远望着他,那张平凡普通的脸因为那一双眼眸而顾盼生辉,“高将军,这不过是送你的一份大礼。” 晋王指着城外的京观厉声道:“这个,我陈国将士不会就此作罢。而你们,今日休想逃脱,束手就擒吧。” 高菏尚未作出任何反应,下一刻,展斜阳c胡铁男的两千骑兵已搭弓弦上朝队伍中射来。 晋王一催乌云,马声嘶鸣,乌云直如腾云驾雾般向蛮军奔去。身后五百骑兵紧随其后。 高菏忙指挥众将迎战,将弯刀插回刀鞘,反手抽出马背上的长枪,一催胯下良驹越众而出,上前迎战晋王。 晋王长刀一抖,与高菏枪头击中。 高菏只觉得虎口发麻,长枪几乎撒手。这一下他才明白,晋王陈玉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高菏一拧枪杆,调动玄纲之气分心刺向晋王。晋王玄气凝上刀背“当”地一声,往外一拨。 高菏心道不好,忙回撤长枪,却晚了点,手中长枪再握不住脱手而飞,晋王长刀刀刃将他战袍都划了道口子。 高菏手失长枪再无法应战,只得一夹马肚回身败走。 蛮兵见晋王如此悍勇,尽皆骇然。眼见主将败下来,都跟着退了下去。 晋王长刀竖立,回马高喊一声:“攻城!”当先向蛮兵追去。身后骑兵也个个奋勇,人人争先。 展斜阳此时脱离马背,飞身跃起向城头纵身掠去。几个起落,翻上城头。 手中长剑一面挥动砍杀城上弩箭手,一面抽空将蛮人旗帜砍落。 一路上再无箭雨阻止晋王众人的步伐,高菏直待大半兵将跨过护城河,已经顾不上身后其余步兵,慌忙下令拉起吊桥。 晋王一提乌云缰绳,用膝盖一夹马肚,“呼“地一下,腾身而起,越过了蛮人步兵,蹿上了吊桥。 高菏忙拔出弯刀去迎晋王手中长刀,晋王并不接招,一旁自有紧随的展斜阳挡住。他手中长刀挥起,一刀下去便砍断了吊桥上的缆绳。 “啪!”的一声绳断桥落,后边骑兵斩杀了蛮人步兵,呼啦一下子奔了过来。 蛮兵再无心恋战,只管奔逃,一下子,已成空城的安固城内外全是如无头苍蝇般的蛮兵。他们决计未曾料到这城池得来快,失去的也快。 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搜刮完城中财物。 高菏败退,此时城门大开,晋王在城门前望着城中纷乱四窜的蛮兵,命胡铁男的骑兵将城门堵着,自己带五百骑兵奔入,继续砍杀蛮兵。 城头上的蛮兵早已被展斜阳斩杀,展斜阳此时已带着自己的一队骑兵奔向了南城门,蛮军兵败,此处是最重要的突围之路。 “大将军,咱们从南城门突围吧。” 高菏回头看向蒲副将,点头道:“蒲将军请速带亲卫军接二王子与凤先生,咱们马上便走。” 蒲副将点头带着一队亲卫军向刺史府而去。 高菏待蒲副将离开,回头向身边诸将士望去,此时六万兵士只剩下三万不到。 看着众兵士一片丢盔弃甲,仓皇失措的样子,高菏心灰意冷。原来这些年绸缪都是云烟,一遇到陈玉,瞬间崩塌瓦解。 少顷,凤天渡抱着卢卡随蒲副将等人而来。 高菏对凤天渡抱拳施礼,恳切地请求道:“二王子就拜托先生了,这份人情高某铭记。答应先生的事待杀出安固城,定当奉上。” 说罢又转过身对众兵士们道:“众兄弟听令,现在我给各位开道,往南门外闯。大家护着二王子跟上,与我一起突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岁贡的孰是孰非 高菏此时握在手中的长枪是手下递上的一杆普通长枪,他单手策马,倒提长枪朝南门奔去。 高菏在前,蒲将军殿后,凤天渡抱着卢卡在中间一匹马上坐定。刚出南城门,展斜阳便带着一千三百骑兵拦住高菏等人去路。 双方霎时混战在一起,残阳如血,血染山河。 蛮兵此时只想突围,无心恋战,与陈国兵士相比,毫无斗志,又被展斜阳这么一阵冲杀,登时乱作一团,军心摇动。 展斜阳一方直杀得蛮兵尸横遍野。待得晋王和胡铁男等人带兵将赶来,蛮兵死伤更多。 高菏长枪挑落一个陈国将领,回头目眦欲裂地朝凤天渡叫到:“凤先生,此时难道还待袖手旁观不成?” 凤天渡皱眉看着浑身浴血杀敌的高菏,想到答应月儿那丫头的事情,只得将卢卡扔给身后蒲副将,从一旁陈国兵士手中一把扯过一杆长枪,枪把后怼,这兵士直接摔下马背,下一刻便被乱马践踏成泥。 凤天渡和高菏一左一右护着蒲副将二人向迷雾森林方向而去,一路斩杀了无数陈国兵将。 三万多突围蛮兵,待到迷雾森林近前,只剩下两万左右。其余的,或奋力抵抗,尽被砍杀;或抛弓下马,弃械投降。 此时的高菏勉励坐在马背上,脸上血色全无,他腿上有一处枪伤正在咕咕淌血。但他没有时间管它。 眼看就要进入迷雾森林了,高菏转头高声向身后追随的将士叫道:“兄弟们,进了森林分散而走,不要聚集。” 众蛮兵心下明白大将军这是有意要他们分散陈军兵力,当下均是纵马狂奔,撒腿狂跑。 然而正在这时“嗡”的一声响起,高菏还未回头,一支长羽箭当胸射到。这箭势头凶猛,比一般箭矢力道强了不止半点。 “大将军当心!”一旁的将领挥刀格挡,却一下子被箭的力道震的手臂发麻。 高菏心下一惊,忙向马侧翻去,箭矢擦着他的背射向后面,被凤天渡挥枪震飞。 下一刻,晋王纵马从林旁闪身而出,身后呼啦啦一众骑兵,手中都是弩箭。 “高将军,去路已断,还是请投降吧。” “做梦!”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要大开杀戒了。” “陈玉,休要猖狂,高某今日战败,自是技不如人,但凡高某不死,便誓要卷土重来,杀你们片甲不留。” “那么,我就真的不能放你离开了。” 晋王长刀握在手中,看着高菏道:“安南自来都是我大陈属国,你们却三番四次扰我边境臣民,屠杀我陈国百姓。十年而已,你们便再次起兵杀戮,真当我大陈好欺吗?”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高某无话可说。但陈国这数百年来,对安南只知征缴纳贡,强征赋税。安南百姓过的是何等凄惨陈国知道多少?我们不反,难道等着被你们继续搜刮奴役,活活饿死不成。” “一派胡言!”晋王斥道:“早在一百五十多年前,我太宗皇帝在位时已经下旨不再要各属国纳岁,别国均不纳岁,怎会单漏安南?这百多年来你们纳岁给谁?” 蛮兵将士听到这些话,均是一愣,都把目光投注在高菏身上。若眼前这陈国将领所说属实,那这百年来,纳贡的赋税去了哪里? 安南臣民自出生就知道,他们需要年年缴赋,岁岁纳贡。因此国库长久空虚,臣民日子凄苦。 连刚出生的婴孩都要缴人丁税,不生孩子还要缴纳翻倍的罚金,各种苛捐杂税名目繁多。可若这一百五十多年安南都未曾向陈国纳贡,这一切便成了一个天大的阴谋,当朝者对所有安南百姓的阴谋。 那么眼前这人呢,他知道吗?他一定知道,他是安南位高权重的大将军,他怎会不知道安南没有向陈国纳贡这样的大事。 高菏额头冷汗淋漓而下,他心中的震撼不比身后众兵士小。没有纳贡,怎么可能,那他每年眼睁睁看着装好的那些东珠玉器,金银珠宝都去了哪里?那一车车的贡品都去了哪里? 他猛然惊觉,缓缓转回头看向身后众将士,这些人的眼中充满疑惑和愤恨。他几乎想咆哮出声,他不知道,他并不知道。 可就连蒲副将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不信任。一役突围竟是这样的结果不成? 他有心想辩解,然此时陈军重围,箭拔弩张,又岂是辩解释疑的时候。 高菏心下纷乱复杂,晋王却是一派淡然神色。 蒲副将贴近了高菏一分,声音压的极低,语速极快地说道:“大将军,你速带二王子突围出去,不用管我们,我们来帮你们开路。” 晋王微笑不言,只是看着高菏,如今这两万蛮兵性命都在高菏一念之间。 高菏看着蒲副将道:“高某一生最看重信义,如今怎能抛下兄弟部将,一人逃走。”然后转头冲晋王厉声叫道:“安南男儿,宁战死,不投降!” “高将军,有一事我有必要告诉你。你们的汉王卢狄,此时已经篡位了。” 高菏怔了一下,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愣地看着面前之人。 晋王不再多话,一挥手,身后弩箭如蝗而至。 高菏c凤天渡手中长枪抡圆,一面抵挡箭矢,一面带着蛮兵继续向林中奔去。 有二人在前开路,被晋王等人的箭雨射中者并不算多。而事实上晋王在高菏和凤天渡几人逃进迷雾森林后便抬手制止了继续射杀蛮兵。 他有意放走高菏他们,他相信他今日所说岁贡一事已令蛮兵心中存疑,待他们回到安南,这事情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既然高菏要逃回安南就随他去吧,正好可以和卢狄狗咬狗,何乐而不为。 他一方面要墨离派在卢狄身边的居士常铮游说卢狄,趁高菏在外征伐时起兵谋反,一方面又放高菏突围而归,想来短期内安南便会掀起一场内乱,又有多少精力和兵力再来大陈侵扰。 至于安南的王位最终归谁,与他陈玉无关。他只要知道最后的结局,这一方天地间只能由大陈统领,而大陈只能是他陈玉的,就足够。 晋王回身向展斜阳望去,展斜阳那一身被鲜血浸染的战袍在最后的余晖下,泛着微红的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徐骞回城 晋王方带兵入安固城整顿未几,林世仪c莫云飞带着一万精兵到了安固城下。 此时天色昏暗,城上把守的兵士找来胡铁男亲自辨认了林世仪二人和林世仪抛过护城河的令牌,胡铁男才放他们入城。 “殿下,末将来迟了。”被粗粗规整过的刺史府正堂里,林世仪二人拜见了晋王。 “林将军不必多礼,永兴城离此甚远,倒不是你来的晚。”他又转目望着满脸疲惫神色的莫云飞笑到:“莫少侠一路辛苦,斜阳此时正在后院你可自行去找他休息一下。” 莫云飞连忙告退而去。 晋王请林世仪落座,将安固城当前情况大略跟他说了一下,此时安固城因徐骞出逃无人理政,晋王和林世仪商量后觉得镇远太守刘胡安离此处较近,可以让他先行暂代管理。 这边刚商量定,胡铁男那边就派人来回,徐骞父子和安固城其他官员带着逃兵又回来了。 这真是神佛都要被气到七窍生烟。晋王修长圆润的指腹在桌上的茶杯盖上画着圈,与林世仪对望一眼,笑了:“既然他徐骞回来了,这烂摊子就还是撂给他吧。叫刘胡安派人把安固城的百姓送回来。我倒要看看他徐骞打算如何跟这些百姓交代。”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夏日的南方,晴空万里。火红的太阳把人们照得两颊生辉,安固城内外都像镀上了一层金。 城内外早已被打理干净。那些遭蛮兵屠戮的士众尸身也都被深埋。整个城内被洗刷干净,征战的痕迹几乎看不出来。 徐骞站在城内广场上,面对着一城百姓,他刻意将自己弄的狼狈不堪,全身上下透着浓浓的疲惫和寥落。 面对着数万百姓和一干陈国兵士脸不红心不虚,七情上面地说着:“并非本官弃城而去,这都是误会,当时我就跟手下庞参将说明白了,我们只是前去搬救兵,准备重整旗鼓再杀回来。没想到这位——呃,陶将军竟然如此神勇,我的救兵尚未搬来,陶将军已经带着人马将安固城夺回了。” 徐骞自来潇洒恣意,又生得儒雅端方,这样衣裳脏污,头发胡须未曾打理规整,居然有种莫名的颓然,令人心生怜悯。 又这么真情流露,眼含热泪地跟百姓解释,竟也有不少人都选择相信他。 人群中此时传来一声刻意捏着嗓子的质问声:“徐大人既然是前去搬救兵,怎么还带着家眷和守城兵士一起?” “对呀。还有一车车的金银细软怎么回事?”一旁亦有人捏着嗓子接话道。 “误会呀,误会。”徐骞一下子眼泪汪汪,“那些金银是打算送给锦州百姓和兵士,用以换取锦州兵力的。而且若我不带走城中兵士,他们的下场岂不是也和剩下的那些兵士一样,会被蛮人屠戮。那到时谁来保护安固城,保护大家哪!” “若城中守军不出逃,安固城未必会破,又何来兵士被杀戮?”庞猛一身布衣拄着一个简易的木拐从人群中走出来。 展斜阳和莫云飞亦从人群中徐徐走出。 “纵使徐大人舌灿莲花,巧口舌黄,可真相只有一个,就是徐大人一干不顾城中百姓死活,弃城而逃!” “庞猛,休要中伤本官。你速来与本官不和,无非是想在此落井下石。但公道自在人心,本官无需与你争辩。本官早已上书朝廷,将其中原委禀明圣上,圣上自会裁夺,由不得你污蔑!” “啪,啪啪”晋王笑意盈盈地拍着手,望着向中京方向一拱手,说得大义凛然的徐骞道:“徐大人果然是高人。既然大人回来了,这安固城一应庶务还是由大人处理定夺吧。我们还得返回镇阳关,那里的蛮兵怕还没退去,就不多加逗留了。” 徐骞看向晋王,一面寻思这陶将军其人为何之前并未听说,一面不动声色地陪着笑脸道:“既然如此,辛苦陶将军和诸位兄弟了,待徐某安排妥当众百姓之后,一定亲自派人去镇阳关相帮。” 晋王道:“不必客气,但庞参将和其余四位将领受伤极重,正巧我这军中有一位当世神医,这几位我先带走,等他们痊愈了再让他们回来。不知徐大人意下如何?” 徐骞自认向来识人极准,却也摸不清眼前之人,心下不悦却不露声色道:“既然陶将军如此说了,那就要他们跟着将军去吧。只是这事情我必然也要向上禀明。” 晋王看着还在话语中想要拿捏自己的徐骞笑了一声,转身走掉了,连一句拜别的话都懒得跟他说。 徐骞望着那道身着灰袍的修长身影,总觉得这人不若看到的那般简单。 城中百姓被徐骞一番安抚,也都渐渐平息怒火。散去回家了。 毕竟大战刚过,众人其实最关心的还是家中的财物损失多少。其他,只要家人都留得命在,也都能放得下看得开。 胳膊始终拧不过大腿,何况是他们这些布衣百姓,况徐骞承诺两年内安固城赋税减半,这也算一种变相的补偿吧。 只可惜那些富户,不但家宅被毁,人也全无,倒还不如这些贫穷的布衣。 晋王c展斜阳骑着乌云和盖雪在前,其余骑兵追随在后缓缓前行。 这一役,晋王带来的四千骑兵也损失了一千多,毕竟这不是墨离的黑旗营,能以一敌百。 安固城中守备军如今死伤无数,城内一片混乱,晋王却不便插手,没有权利就没有办法言说。 他已命林世仪在安固城逗留数日,以徐骞这种专捏软柿子捏的性子,有林世仪在旁盯着,才能真的安安份份地于明面上将安固城好好布防打理一番。 晋王打算前去镇阳关包抄关外蛮兵。高菏等人退的匆忙,只怕此时镇阳关东面悬崖下那些蛮兵尚未得到讯息。 晋王一行依旧走的夹林道,只是这一次是白日,明显比晚间好走许多。 展斜阳明亮的眼睛灿若星河,露出崇慕之色看着一旁的小义父。 安固城之役他才真的明白,小义父十三岁年少成名绝非侥幸,更非偶然。 晋王回头看了一眼展斜阳,湖水般深邃的双瞳泛起一丝笑意,这么多年了,斜阳终于长大了,可以陪着自己浴血沙场,奋勇抗敌,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帝心难测 晋王一行回到镇阳关,韩元昌和刘胡安已经接到韩瑛传来的消息,等候多时了。 刘胡安自晋王离开的第三日便相助韩元昌,二人内外夹击已将镇阳关外的蛮兵尽数击退。 在韩元昌有意无意的暗示下刘胡安已经知晓了晋王身份,却仍装作不知。 晋王一行回来,自然镇远城的兵士见过刘胡安这个太守方返回镇远,而镇阳关的的兵士直接返回营地。 韩元昌将晋王等人让入衙署,先行派人安排了受伤的诸位安固城将士,晋王才随韩元昌在厅堂落座。 卫信见晋王和展斜阳都未曾受伤心中方定。 晋王在镇阳关耽搁了四日,这四日徐骞的请罪折子连同邸报都送到了明宗帝手中。 气势恢宏的金殿之上,明宗皇帝陈文昊端坐龙椅之上,不动声色地将手中折子合起,望向位列两班的朝臣。 文臣武将前几排站立的二人,身着紫色朝服的展洛天和一身绢铠的郑容站在映入他的眼帘,眉目俊朗如昔,风华无双。 明宗帝低沉的嗓音缓缓传来,问道:“展爱卿,这次晋王远赴蜀中接斜阳回京,你知道吗?” 展洛天忙出列回道:“臣知道。” 明宗帝又问:“可斜阳去了镇阳关你知道吗?” 展洛天神色肃然,未敢迟疑道:“臣确实不知。” 明宗帝缓缓点点头,道:“那么你觉得晋王此刻身在何处?” 当着这文武百官明宗帝有心问他,展洛天叫苦不跌,晋王身在何处?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方才明宗才说晋王人在蜀中,可这肯定不是真实情况,否则何必有此一问。 答蜀中必然不是皇上想要的答案,可若答镇阳关那就是晋王不顾皇命私自前往边关重地,若此间只有皇上和自己二人,倒也不是不能回答。 在这两列重臣,文武百官面前,叫他展洛天说什么好呢。 展洛天只能装鹌鹑,躬身行礼,片言不答。 幸而,明宗帝并无心为难他,见他不答话也不做追究,将手中折子递给一旁侍立的善公公,继续道:“昨日,徐骞上表请罪折子,称安固城被安南攻破,将士百姓死伤余万。 折子中提到一位陶姓将军英勇善战,竟然带着斜阳以四千骑兵兵力收复安固城,击退安南名将高菏。郑爱卿,这陶将军如此英勇无畏之人,怎么之前并未听说?!” 郑容心下一惊,他没想到皇上会突然问他,但凡能领兵四千的将领,兵部怎会没有报备,没有造册,可还真的没有,他郑容也是头次听说此人啊! 可皇上能相信吗? 身为御史大夫,身兼总领西南数州军事的节度使,安南犯边,安固城失守,晋王争战安南,夺回失地,这些他郑容知否? “启禀皇上,陶将军这次,这次” 皇上前面铺垫那么多,这陶将军,不用问众臣也都猜到是哪个了。可郑容能说明白吗? 明宗帝眉头轻挑看着一众大气不敢出的臣子,沉默许久,轻声道:“罢了,你也不必这些那些了,既然安南退兵,就即刻召他和斜阳回京吧。朕也正好见见这英勇善战的陶将军。” 展洛天和郑容直到明宗帝离开很久,殿中诸位同僚散去多时,方才对看一眼转身向金殿外行去。 帝王之心,自古难测。 展郑二人才走出金殿,善公公一路小跑而来,胖滚滚的身子跑起来居然十分轻盈:“二位大人留步,陛下在昭华殿,宣二位大人前往。” 二人对望一眼,心中各自叹息。 晋王,那是皇上的逆鳞。凡事一旦涉及晋王涉及贤妃,皇上总是不会轻易放过。何况如今的晋王,已渐渐脱离了皇上掌控之中。 昭华殿,明宗帝独坐桌案前,一身明黄圆领常服,低头垂眸望着桌案上的邸报,双目冷厉,神色不愉。 展郑二人来到大殿外停步,善公公先行入内,轻生禀道:“陛下,展相国和郑大人到了。” “宣。” 善公公将大殿的雕花木门尽数打开,宣二人觐见。 展洛天二人进来大殿,入眼的便是边上扔了一地的奏章。二人站在一侧,进退两难。 明宗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半日无言。展郑二人只能在一旁静立陪同。 许久之后明宗从邸报中抬头,看着眼前儒雅斯文长身玉立的二人,问:“如今是不是朕不问,你们不说?晋王奔赴镇阳关你们之前不知,难道昨日邸报送至兵部你们仍不知?” 平平缓缓一句问话却教展洛天心脏狂跳不已。皇上熟知他们就如同他们熟知皇上一样,藏不住掖不着。 虽说晋王此刻并未在镇远城现身,但展斜阳现身了,展斜阳这九年来被晋王宠惯的眼高于顶,目下无尘。 这世上能使得动展斜阳的,他展洛天怕都不一定,除了晋王哪个有这本事,瞒是瞒不住了。 “臣确实不知,不过是昨夜猜想了一番。然而臣猜想的也都是皇上您掌握之中的事情。” “嗯,郑容。你现在说陶将军是怎么回事?你身为西南节度使,你下辖范围内出现一位这么英勇的将领你竟不知?” “皇上明鉴,这,臣确实不知他怎么突然会跑到镇阳关上。但他所做均是为国,并无私心。” 郑容只推不知,他没指明所说是谁,只用一个“他”字替代,至于这个他究竟是哪个,就不便自己言说了。帝王家事,外臣如何参与。 看着眼前两个圆滑世故的幼时伴读,明宗帝又是头痛又是无奈啊。 他强自忍着心中不快斥责道:“一个是当朝宰相,一个是御史大夫,你们只惯会耍太极,不管如何,郑容你即刻给我把人召回京。” 明宗帝说的是我,而不是朕,展洛天和郑容才将心中忐忑放下。这就是将晋王此番镇阳关之行当作家事来处理了,毕竟离京之后私返边关是重罪,这也算是天子又一次的妥协吧。 郑容心中无比郁闷,召晋王回京,没有明发旨意,让他一个御使大夫c西南节度使怎么处理?真是不好办啊。 展洛天比郑容更郁闷,他的小儿子这些年总这么跟着晋王前后,他这当爹的越来越掌控不住,日后 日后难讲! 展郑二人走后,善公公急忙跑上前撅着肥硕的屁股费劲地将地上奏折捡起来。 “善俭,你说朕这些年留晋王在京是对还是错?” 善公公将手中奏折在桌案上摆放好,笑的一张老脸皱成菊花,揣摩着皇上心思,斟酌着小心翼翼道:“奴才寻思着皇上其实是希望晋王多陪伴您的,否则晋王身在何处皇上不都一样能掌控。至于这些年晋王留京,奴才蠢钝,倒觉得是好事。晋王既能修心养性,又能常进宫慰籍皇上,承欢膝下。” “你个老东西,跟你也白说。”明宗帝笑骂道。 “皇上不嫌奴才蠢钝愚昧,奴才能听听皇上心事,被皇上骂两句奴才也开心。” 明宗帝被这没皮没脸的善俭逗乐了,心下大慰。 正如善俭所言,玉儿在哪,都在他掌控之间。但只有在中京,他才安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晋王返京 晋王接到郑容的召令时,已在安排回京一应事宜。 随郑容的召令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封私信,展洛天给展斜阳的家书。 展斜阳匆匆看了信上内容,便将信递给了晋王。明着是家书,实则是展郑二人给晋王的告急书。 繁冗的两大张纸上无非就是一个讯息:天子震怒,身份识破,晋王速归。 晋王两指捻住信笺,长笑一声道:“你爹和郑容还真是好哥俩,做什么都同进退。这番示好我还真得接受。” 展斜阳狡黠一笑很是欢喜:“他们这不仅是示好,更是向小义父表明立场,小义父也算得上是囊括四大门阀了,如今陇西李氏,荥阳郑氏,浔阳展氏都已经向小义父示好,而清河崔氏为崔合求娶我姐姐,那早就是站了队了,何况这崔合常跟姜戎哥哥走动。” 晋王失笑道:‘你这么为我着想感觉真像我亲生的,倒不像是你父亲的儿子了。若你父亲知道不得被你气倒。” 展斜阳忍不住一翻白眼,微赧道:“小义父胡说,你十岁上倒能生的了我不成?也不过是欺我当时年幼无知,哄的我甘心情愿当了儿子,现在还得意忘形了。” 晋王脸上微红,打住这个话头,转移话题道:“此间事了,如今安南汉王卢狄被常铮鼓动,举起谋反大旗。安南内患纠葛,没个两三载都不得安定下来,既如此我们就即刻返回中京吧,也好让我的好父皇能早日安心睡个好觉。” 展斜阳看着晋王两颊绯红,且红色渐渐蔓延到了颈间耳郭,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小义父生的也太斯文好看了些,若不是这些年常跟着他前后,真的不能想象出这种温润空灵的人会是这种杀伐果断,雷厉风行,运筹帷幄的样子。 看到展斜阳失神的望着自己,晋王面上更是赧然,忙将一旁小陶的人皮面具戴上,转身往屋外行去。 晓行夜宿,也不过七日时间,晋王c展斜阳和卫信已经回到中京晋王府邸。 莫云飞和庞猛被晋王留在镇阳关,莫云飞要去陪林士仪收编独龙岗众匪,而庞猛还需好好养伤,晋王叫他就留在镇阳关,庞猛不肯,说养好伤便仍回安固城,死盯着徐骞父子。 晋王府邸是中京城西,正阳大街上最大的一座府邸。整个正阳大街只有两户宅院,一座是晋王府邸,一座是晋王送给展斜阳的宅院。 展斜阳的宅院是间五进五出的小院子,如今并无一人住,只开着一个角门。 本来整个正阳大街都是晋王府邸,展斜阳幼年时晋王为他刻意从王府中划出一片地来,修建了这个宅子。 府宅之间有个长巷,错开着两扇角门,不论是晋王府的人还是展斜阳宅子里的人进出都十分方便。 展斜阳半年住王府,半年住相府,这宅子基本上是空置的,但仍然留着一应仆妇管家照应。 晋王原意是想待展斜阳年满十五就让他住在这宅子里了,离自己近也方便教导照料,展斜阳却从没想过搬过去的事情,一则年纪还不到,二则晋王府跟他家没两样,哪有到年纪就把自己赶出去的道理,他没同意过。 晋王三人前脚到晋王府中,小陶姜戎一行也随后进了京。并非赶巧,不过是在途中两方人马便已联系沟通过。 小陶一回京便去了节度使府衙报道,而晋王则安逸地找了个书苑看书写字,等着明宗传旨召见。 展斜阳歪坐在雕漆黄梨木书案旁,右手支着下颚看着低头抄写经卷的晋王,左手捻着墨锭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研着,洮河绿石映着他圆润的指肚,莹润好看。 晋王将手中紫毫在砚台上润了润,一笔落下,他抬眼看向展斜阳。 展斜阳见晋王看他,心下一惊,连忙望向晋王笔下的五云笺,神色谄谄笑起来。 晋王无奈地从他手中接过墨锭,修长的手指轻缓地夹着墨锭,研磨起来。 展斜阳看着晋王修长的手,在绿如蓝,润如玉的砚台上磨出点点墨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晋王手下一顿扬眉望他,展斜阳急忙坐正身子,努力屏住笑意。 “说吧,又有什么值得你乐的?” “不能说。” “嗯?”晋王这个嗯字尾音刻意拉长上挑,抬起下巴看着展斜阳的笑颜。 “想到一个词,小义父别生气。” “说吧。” “红袖添香!” 晋王磨墨的手轻轻一顿,手中墨锭折成两段。 展斜阳自知又失言了,起身欲跑。 “回来。”晋王放下手中折成两段的墨锭,低头抚着衣袖轻声道:“慌什么?” 展斜阳回身坐回原处,谄媚地望着晋王讨好道:“小义父,斜阳乱说的,别罚我。” “不罚。” 展斜阳明显松了一口气,小义父惩罚的方式太独特,总是叫他打扫庭院。 若只是打扫整个王府庭院也没什么,关键是要对每一个遇到的人说一句:“我又犯错了。” 太丢人! “卫信!”晋王靠向椅背,叫着门外的卫信,拇指轻搓着食指上豆大一点墨痕。 抱厦外倚着栏杆的卫信将正吃着的玉蔻糕塞进姜戎口中,并把一整碟子糕点都给了他,匆忙走进书房。 “这中京城如今有多少官员家有贵女待字闺中?” 展斜阳跟卫信对看一眼,均是一愣。 卫信想了想道:“五品以上的京官怕是有三十来家家中都有待字闺中尚未婚配的小姐吧。” “嗯,年满十三未到十五的有多少?” “嗯?”卫信更是纳闷不已,心说我也不是官媒,闺阁小姐的事情怎么知道。却又不能不答,胡诌道:“应该有十六七个吧。” “你去找人查查清楚,给我个详细名单,另外打听一下各人品性样貌。”晋王看了一眼展斜阳勾唇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展斜阳直觉不妙,拦住欲往外走的卫信,转脸看着晋王,小心翼翼问道:“小义父这是要给我说亲?” 他可没觉得小义父是在为自己找义母,这十三到十五的年纪什么的怎么听都觉得让人不安心,但愿是他想多了。 晋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点点头道:“这两年我也是疏懒了,倒是没给你好好打算。你方才一句话倒是提醒了我,我想着在你十五岁之前得把你的终身大事定下来,这样,我回到雍州才能——放心。” 说罢,晋王对一旁目瞪口呆的卫信轻声道:“还不快去!” 卫信美目流转间大略猜出这斜阳不知又怎么惹得王爷不快了,对着展斜阳一笑,将展斜阳捉着的衣摆抽回来,戏谑道:“恭喜少公子了,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个如花美眷。” 说罢笑吟吟地转身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无奈地妥协 展斜阳皱着鼻子,对着幸灾乐祸的卫信背影生气,暗自咬牙切齿,却不敢对晋王露出半点不满神色。 晋王随手拿过一旁经卷看了起来,也不理他。 展斜阳思忖了许久,忽又笑了起来,正待说话,晋王放下手中经卷,起身向一旁书架踱去,就是不打算搭理他。 展斜阳紧随在后道:“小义父且听我说。” 晋王停下脚步并不回身,展斜阳上前两步来到晋王身侧笑道:“按说小义父考虑斜阳终身,斜阳不敢有异议。只是斜阳长到快十五了还未有义母,哪里有子行父前的道理。不若小义父先找个义母给斜阳吧。” 晋王冷笑道:“竟是要你这为人子的替我这为人父的着想了,不敢当。你既有这些心思应该用在你展家人身上,如今你既已回来中京,明日便回相府去吧。”话毕径自从侧门而去。 这话本来是展斜阳想来逗晋王玩的,却不知怎么就惹恼了晋王,他一下子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呆呆站在当地。 傍晚十分宫中传召,晋王带着卫信去了皇宫。 入夜,晋王薄酒微醺从宫中回返,一进王府大门就问管家常平:“斜阳睡了吗?晚饭吃的什么?” 常平一怔,迟疑道:“少公子不是随王爷一起去了宫中吗?” 晋王往里走的步伐一顿,温和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怒意,音调不由自主抬高了:“你何时见到他随我出门的?” 常平被晋王双眸盯得心下发虚,一面回想着展斜阳身在何处,一面躬身答道:“奴才下晌忙得厉害,并未见到少公子随王爷出门,此刻少公子在何处奴才未曾留意” 晋王忍了忍,转身向里奔去,离开时撂下一句话:“你这管家的职务也别要了,忙不过来要来何用。” 常平一下子像被抽取了筋骨般,欲哭无泪地泄了气,平日温和的爷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卫信拍拍他肩膀,缓缓往里走去。 别说常平了,今天下晌到现在,哪个没被王爷斥责过。就连驾车的姚叔,都因为回来时赶车赶的慢了,被王爷斥责一通。 如今自己只能夹着尾巴,但愿斜阳早点哄好王爷吧。 可是要命啊,傍晚宫中的家宴上,一众皇子就没有不被王爷讥讽嘲弄的,这还是他温润贤德的晋王殿下吗? 晋王一路疾奔向书房,王府的书房少说也有五个,他和斜阳之前呆的书房在望月轩,是整个王府的最西边。 晋王府邸本就人丁稀少,入夜时分,西边除了一溜排的灯盏外寂寂无声。 若不是顾及身份,晋王恨不得施展玄功纵身而去。已是戌时,斜阳不会还呆在那里吧? 展斜阳果然还在望月轩的书房里,甚至都没有挪动一步,从日暮时分直到天色昏暗,再到此刻书房内漆黑一片,他都未有所觉,兀自呆在原地,懊恼伤心。 书房门被晋王一把推开,下一刻他急切地身形便卷了进来,展斜阳回身之际已经被晋王一把抱入怀里。 晋王温凉的嗓音中带着一丝焦躁和担忧,痛心地问道:“这么晚了为什么还在这里?你分明是故意令我担心难过是不是?” 展斜阳埋首在晋王颈间,用力感受着晋王温暖的怀抱,许久居然“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晋王抱着展斜阳的手臂越发用力,只想把他揉入怀里不留一丝余地。一下午见不到斜阳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此时碎裂成空。 近十年,斜阳从未在自己面前这般示弱,自幼都未曾在他面前落过一滴眼泪的斜阳,此刻却哭得犹如婴孩。 晋王只觉得心头痛彻,却不知该如何哄他,只能一遍遍轻抚展斜阳的背脊帮他顺气,一遍遍对他说:“别哭,别哭,你要怎样我都答应你” 展斜阳哭了少顷,抬起眼睑望向晋王,只在晋王眉眼间看出担心和心痛,这才放心下来,渐渐止住哭声。 又过了一会儿,展斜阳终于缓过劲来,双手紧紧拽着晋王衣袖不放,晋王无奈地捧着他的脸给他擦着泪痕。 “饿吗?” 展斜阳摇摇头,然而肚子却同他唱着反调“咕噜咕噜”叫起来。 晋王噗嗤一声笑出来,望着神色赧然的展斜阳,轻声细语道:“走吧,随我去吃点东西。” 说罢,拉着展斜阳一路向大厨房行去,陶然居是晋王长居之处,里面有小厨房,平日都是小陶在用。 此时小陶被郑容召去军中并未回来,卫信又不知跑去哪里了,晋王只好带着展斜阳去了前院大厨房。 进了大厨房,晋王看了眼尚留着火种的一溜排开的灶膛,对正在看火切菜的宋妈道:“你忙你的,不必管我们。” 宋妈点点头去一旁将一个炉火上的锅打开,这是做给王府护卫的宵夜。 晋王翻看了一下灶头上的各个蒸笼,从其中一个蒸笼里端出一些菜肴,又从另一个炉灶上端出一个炖盅来,将他们放在一旁食盒中,对红着眼睛,目光随着自己游走的展斜阳笑道:“今晚先将就些,吃些宋妈做的饭菜,明日待小陶回来叫他做你爱吃的菜肴。” 展斜阳一听这话才笑了起来,这意思就是明日不会让他回相府了吧。 展斜阳也是饿坏了,少年人本就能吃,一会儿便风卷残云地将晋王带走的饭菜吃了个精光,晋王宠溺地将炖盅放在展斜阳手边,“喝点鸡汤。” 展斜阳舀了勺鸡汤喝了一口,味道不如小陶做的,但也还不错,一口气将汤连同汤渣喝干,接过晋王递来的布巾满足地叹道:“现在才觉得饿了,方才真的不饿呢怎么就吃了这么多。” “行了,休息一下,我叫常安伺候你沐浴。” “今晚我要跟小义父睡。” “不准。” “那我要睡小义父外间榻上。” “不准。” “我又要哭了啊!”展斜阳明目张胆地望着晋王威胁道,这分明就是拿准了晋王的软肋。 晋王想到方才哭成那样的展斜阳,看着如今他泛红的眼眶和鼻头,强自忍住心中泛起的不忍,无奈地点点头。 展斜阳喜笑颜开地攥着晋王的手,一脸得逞的惬意满足。 晋王心中暗叹:被他拿捏成这样,日后该如何是好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初次品尝 第二日清晨,展斜阳还未起身,晋王已从内室出来。 展斜阳转头看着穿戴正式的晋王问道:“这么早,小义父去哪里?” “今日休沐,你爹和兄长都在家中,我送你回相府。” 展斜阳一翻身从榻上爬了起来,小义父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出尔反尔呢?不是说今日要小陶做自己最爱吃的菜肴吗?怎么又要送走自己? 晋王连忙将展斜阳用薄被裹住,责备道:“人前的样子都是装的不成,怎么还是这般毛毛躁躁,虽说入夏,昨夜毕竟下了一场雨,也不知道注意点身体。” “我一听小义父说要送我回去就慌得不行,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展斜阳裹着薄被撅嘴道。 “难道你半年外出,归来都不去拜见父母吗?” “哦。” 晋王看着神情恹恹的展斜阳,温言哄道:“总得回家拜见父母,见见兄姐吧。你若不想在家住还跟我回来便是。” “哦!”展斜阳一把将薄被甩脱,快速地穿着外裳,笑的开心不已。 晋王和展斜阳从屋中出来,卫信远远地望见他们,见二人神色都是欢喜,才撇嘴上前。 饭厅里,卫信拿着筷子跟展斜阳打架,展斜阳筷子伸到哪,他就将筷子伸到哪。展斜阳一口东西吃不着,他却能边喝鱼粥边抽空夹上一筷子小菜,边阻挡展斜阳落筷。 晋王也不管他们,径自喝着碗里的鸡丝粥,眼不见心不烦地样子。 他觉得没事让卫信欺负欺负斜阳其实还蛮解气地,省得日后被斜阳拿捏着自己,只能自己气得心肝疼。 展斜阳半天吃不上一口东西,撅着嘴将筷子往桌上一撂起身跑了。 卫信刚好夹起方才与他争夺的水晶饺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眼尾上扬看向晋王,询问的意思十分明显,晋王微微别开脸只做不见。 斜阳怎么可能饿到,若他猜的不错,现在斜阳定然跑去吃姜戎的份例了。 晋王的马车转过城东,送展斜阳到了相府门外,展洛天带着长子展博阳,次子展逸阳已在府外等候多时。 展斜阳在马车里远远看到父亲和兄长,心头暖暖地,未等马车停下便迫不及待地起身打开车门,向车外跃去。 驾车的姚叔幸而早有心理准备,放慢了车速,否则得被展斜阳这猛然一下吓坏了。 晋王微微笑着,看着已然奔到展洛天面前的斜阳,眼中透着暖暖的和煦柔软,任何时候他都希望斜阳能保持一份赤子之心,能永远这么幸福下去 马车缓缓停到相府门前,自有仆人上前放好脚凳,还未来得及挑起车帘,正在同父兄说话的展斜阳眼角扫到,忙松开握着父亲的手,转身笑盈盈地去替晋王挑起车帘,服侍晋王下车。 展洛天在小儿子转身的一瞬间眼尾禁不住抽了抽,下一刻忙带着儿子仆人上前恭迎晋王。 车门打开,车帘掀起。 晋王姿态端雅地步出马车,垂眸看了眼展斜阳伸过来的手掌,轻轻握住,轻撩长袍,从容优雅地踏着脚凳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对正待行礼的展洛天笑道:“相国大人半年未见斜阳,这些虚礼免了吧。何况今日我们只算家人,并非君臣。” “王爷说的是。”展洛天嘴上答应着,却仍旧带着两子将礼施完。 因为晋王到访,展锦萱并未露面,展斜阳的母亲苏氏已在丫鬟仆妇的陪同下候在了二门处。 一番客气想让,将晋王让进了相府前院正厅,在首位坐定。诸人也并不十分拘束,氛围倒是极好。 毕竟因为展斜阳的原因,晋王也是常来相府的,私下里确实也没有太过疏远生分。 展洛天身材高瘦,下颌长须,儒雅风流,言行举止十分得体。苏氏姿容秀丽,温柔端庄,与展洛天夫妻二人坐在一起,确是璧人之姿,神仙眷侣。 展斜阳立在晋王身旁,笑意盈盈地讲着蜀中见闻川地风光给父母兄长,直逗得他们笑不可抑。 晋王在相府直盘桓到了傍晚,用罢酒宴稍作休息,才起身准备离开。 展斜阳不肯留在家中,想随他一起回去,晋王看了他一眼,眼神迷蒙地笑问:“明日我一早还要进宫,你许久未回家中,多在家呆些时日吧。” 展斜阳却在所有人瞠目结舌中伸手拽紧晋王衣袖,摇头耍赖道:“小义父这么晚回去,又饮了不少酒,斜阳不放心。还是斜阳亲送小义父回去吧,明日斜阳再回家中。” 展洛天只觉得这次不止眼尾抽了,竟连眉头都跳了起来。 晋王脸上噙着清浅的笑容,转脸看向展洛天,清润的声音响起:“相国大人见谅,今日确实多饮了几杯水酒。” 展洛天忙上前长施以礼,一脸歉然道:“倒是臣下考虑不周了,确实由斜阳送王爷回府臣下才放心,王爷就不必拒绝了。” 说罢,又对晋王身旁的展斜阳笑道:“你好好服侍王爷,不要总这么只知贪玩,明日早些回来。” “是,父亲。”展斜阳开心不已地点头答应。 晋王这才在展府众人的恭送下,扶着展斜阳上了晋王府的马车。 晋王的双驾马车空间十分大,内饰并不华丽却极为舒适。里面铺着两层毡垫,毡垫上还铺着极为柔软细腻的毛毯。 此时晋王斜倚着靠背歪在毯子上,笑吟吟地看着展斜阳,因着他的关切,心情极舒畅。 他今晚确实喝多了几杯,有点醉意朦胧,此时看着眼前正在小桌几边替自己泡茶的展斜阳,望着那双清澈清华的凤眸,心中的渴望越来越清晰。 他不禁闭上双眸,任心中情思若颤栗的羽睫般轻轻抖动。 展斜阳将泡好并吹凉的茶盏递到晋王唇边,揽着晋王的肩头将他半扶起来,轻声说:“小义父,喝杯茶醒醒酒。” 晋王抬起眼皮,深邃迷人的眼睛直直望进展斜阳的眼中,手扣在展斜阳腰侧,一个使力,将他拉进了自己怀中。 原本坐着的身子突然被晋王使力拉着摔到了他怀里,展斜阳手中的茶盏一下子倾倒了晋王一身,还好茶水已吹凉了,可即使如此也还是很有些温度地。 展斜阳叫了一声:“小义父。”慌忙要坐起身检查晋王被烫到没有,晋王却紧紧箍着他,不给他移动半分。 展斜阳趴在晋王身上,不由得抬头向他面上望去,对上了一双眸光流转,星眸闪亮的眼睛。 那眼中深邃而波涛汹涌的光芒令人震撼。 晋王的脸渐渐在展斜阳眼中放大,直到,两片温润的唇,覆上他的 展斜阳只觉得脑中“轰”地一下,下一刻就什么也反应不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醉意朦胧月笼香 展斜阳心若擂鼓般咚咚直跳,脑子里顿时一空,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所有的思想和感官都汇在了那两片温润的紧贴着自己的唇片上。 他的一双凤眸睁的极大,好半晌他都惊地不知道如何呼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更不知道是他们哪一个先反应过来,四片紧贴着的唇骤然分开,展斜阳终于找回来一点反应。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按耐住心中的波澜,微微垂下了眼帘看向晋王。 晋王紧箍着展斜阳腰身的手臂紧了紧又松开,他没料到今晚自己会如此失态,不知是酒意醉人还是人心自醉。 他隐忍了这么久,为何会突然就这样表露出来了?他深深地呼出口气,闭上眼睛向后仰躺下去。 展斜阳愣愣地看着晋王,半晌转不开目光。过了不知多久,才强自找回声音,嗓音有些干涩地说:“小义父,你没事吧?” 晋王依旧闭眼躺着,轻轻地笑了一下,低声说:“没什么,醉了。” 一缕发丝覆在他脸颊上,黑发衬得面色更显白皙,展斜阳怦然的心突然就变得一悸。 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却又弄不清楚是什么。他只是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讨厌小义父那样子亲他,甚至还很是欢喜。 “我,我还能再要一个吗?” 晋王一时间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斜阳再要一个什么?他觉得在马车的微微晃动里有点儿眩晕窒息。 见晋王没有反应,展斜阳心下暗暗堵着,不上不下地难受着,脑子一热,俯身亲向晋王。 清浅的吻,落在晋王微閤的双目上,他明显感觉到晋王的眼皮颤动了一下。他俯身抱住晋王温暖的身体,细细描绘亲吻他的眼睛c眉毛c脸颊c唇角 晋王喉咙一紧,一个翻身将展斜阳压在身下,下一刻开始吻住了他。 晋王温暖润泽的唇在展斜阳凉凉的唇上,若蜻蜓点水般轻轻摩挲c辗转c微碾。他只觉得马车内越来越热,心中越来越空,眼神也越来越迷离。 然后,他终于不甘心只是这么亲他,轻启舌尖,将展斜阳的薄唇抵开,用柔软的舌尖撬开了他的嘴唇,长驱直入。 唇舌相逐,凤眼迷离。 混合着晋王口中醇酒清香的亲吻,竟是如此地悱恻,如此地缠绵,令人浑身发热,四肢发软,展斜阳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上晋王的体温隔着层层布料传过来,不知是晋王还是自己的温度,火热地仿若要灼烧整辆马车。 两个人忘我亲吻着,马车突然晃了一下,停了下来。姚叔在车外低声道:“王爷,到府中了。” 晋王和展斜阳在姚叔不大的声音中分开,展斜阳被晋王亲的泛红微肿的薄唇形成一层薄薄的水润光泽。 半晌,姚叔听不到晋王吩咐,只得站在车外耐心等候。 又不知过了多久,晋王低沉醉意地吩咐道:“直接将马车赶去陶然居,然后你就回去休息。” 姚叔怔了一下,回说“是”,照着吩咐去做。今晚王爷怕是酒醉地厉害了,他心想。 马车一直驶进陶然居,卫信闻声出来,姚叔跟他打过招呼,转身对着马车行礼,离开。 卫信伸手撩起车帘,正待去打开车门,车厢内传来晋王低低缓缓的声音:“卫信,你去休息吧,不必服侍了。” 搭在车门上的手一顿,迟迟不肯收回,卫信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将车帘放下,转身离开。 车内的另一个人是谁?斜阳还是其他人?王爷是醉了还是有什么不能让自己看到,知晓? 卫信纷扰的思绪万千,却只能化作一个个疑问,将它们压住,遏止。 直到听到卫信关上房门,晋王才牵起展斜阳的手,将他带下马车。 由始至终,展斜阳的眼神都落在晋王微微泛红的脸上,他在姚叔开口说话后便一直怔若石像般不知如何是好。 他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小义父是喝了酒醉了,他却半滴未饮,可他怎么觉得自己也醉了? 他怎么能亲小义父,这样的事情发生后,他该怎么同小义父解释,他是在什么样的境况下作出这般有辱斯文的事? 月影灼灼,微风徐来,花木影影绰绰,晋王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柔和圣洁。 今夜,良辰,两个人谁也不会遗忘。 今夜,醉醺,不知谁的酒意更浓。 晋王今夜究竟有几分醉意,几许真心,他比谁都清楚,他其实就是突然不想隐忍了,他怕,怕人到最后,身边这人不知会陪在谁身旁。 他此刻轻牵着的手是他此生唯一希望能握到老死那一刻的手。 不,直至老死他都不会放掉。 不知从何时起,情思深重,扰乱心扉。他一个人隐忍,遮藏,一天天看着身旁这个少年渐渐长大,越发芝兰玉树,明眸焕彩。 他不是不知道这是违背礼法常伦的行为,可他还是未曾忍住,在今夜,吻了他! 那双薄而微凉的唇,一如他许久以来心中所思那般美好,他的渴望那么深,怎能浅尝即止,所以在斜阳亲他时他加深了这个吻,且欲罢不能。 他从没有一刻如此满足亦如此空虚,那种感觉就好像缺失了一块的心得到了填充,却又将他缺失的地方扩大到了极致,微小的填充不能满足。 他想要更多,更多 世间百态,人生如寄,多数时候人总不得随心所欲。何况是爱,何况是孽爱。 晋王不是没有想过将这些情思扼杀在萌芽间,可忍不住,放不开,纷纷乱乱令人惊异,他日日夜夜都无法抗拒自己的心。 他不知怎么会变成这样,可他却只想这样,这样才能与斜阳白首不相离。 他爱他,除却生死轮回,他便不能放手,即使是面对斜阳最亲的父母兄长,他都不能接受他们从自己身边带离斜阳。 不知这九年多来,究竟是因为斜阳黏着他太久,还是原就是他离不开斜阳,总之,他不想不愿不许任何人分享他的斜阳,占据他的斜阳。 没错,不许! 所以当斜阳说要他找个小义母给自己时,他会痛心,会置气。虽然他也知道那不过是斜阳都弄自己的玩笑话。 他气斜阳不懂自己,更气自己不能放开斜阳,近几年他处心积虑的对斜阳好,做什么都要让斜阳知道,为了什么? 为了那颗心,更为了生生世世,此生此世将这个人留在身边,陪伴自己。 如今既然这人还是懵懂无知,那么他不介意多一些讯息给他。只是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会得到回应,这一丝回应令他沉沦其中,再难回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朝堂之上 九重宫阙,高阁之巅。 明宗高坐真丝楠木的龙椅之上,平日里贤君之仪几乎被站在大殿上一身莽袍的晋王气得保持不住。 晋王温文有礼依法有序地评述缓缓在大殿上响起,令明宗帝和一旁站立的太子陈恒心下均不舒服。 他没有抨击,没有斥责,没有煽情,不过是将镇阳关c安固城的事情平铺直叙出来,可满朝文武听到安固城外的京观却没有一人不唏嘘伤感。 那些人除去他们陈国的铁血男儿,更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布衣百姓。 “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儿臣却不知该当如何处理徐骞,如何处理安固城那些逃逸的官员兵将,还请父皇示下。” 明宗帝袍袖内的手紧紧握住龙椅上的扶手,这玉儿就是故意的! 他故意选在今日早朝上弹劾徐骞,让自己和太子下不来台。 难道自己前日晚间跟他说的那些话都是耳旁风不成?他偏要跟自己对着干呢! 他这么说就是令自己这帝王威仪扫地,如今还有哪个大臣会不去想,究竟晋王如何得知这远在西南边陲的情况? 是晋王手伸到了那里,还是晋王自己去了现场? 处置徐骞,如何处置?若真要揪出人来惩处,那安固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官员将领都得处置,安固城谁来主理。这么多空缺如何补齐? 明宗真是被晋王气得不轻,脸色泛青地盯着晋王,两边百官各个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未听未闻,不动声色。 “非其士民不能死也,上不能故也,言赏则不与,言罚则不行,赏罚不信,故士民不死也。如今徐骞之事若不核查,不赏不罚,日后,叫天下臣民如何相信国之法度。国无常强,无常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还望父皇能尽快作出决定。” 明宗帝的天子修养尽数崩裂,拳头狠狠在扶手上的龙头间敲了一下,起身拂袖而去。 满朝上下望着愤然离去的帝王,目瞪口呆。 这还是第一次,明宗帝在朝堂上气愤离开,这下子他们才发现,原来终年不上朝堂的晋王能一番言辞就令他们的贤君暴怒。 晋王抬头望了一眼高处空空的龙椅,转眼看向太子陈恒微笑地向他点点头,率先离开了大殿。 今日拜晋王所赐,满朝上下都早早回了府。 晋王回到陶然居发现展斜阳竟然未曾起身,依旧在外间榻上睡着,卫信则在对过的躺椅上躺着,也睡着了。 这两个人真的是很惬意舒心啊,哪像自己天微亮就起身上朝,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面与父皇据理力争。 晋王失笑着走过去轻拍了拍展斜阳的脸颊,低头笑问他:“怎么还未起来呢?昨日不是答应你爹娘早些回去吗?” 展斜阳就着晋王温凉的手心蹭了蹭脸颊,咕哝着睁起一只眼看了一下,心说:你没回来呢我怎么能走。我得确认你不会因为我昨夜的无状而生气呢。 可嘴里却咕哝着回答的是:“昨夜睡的不踏实,早起就没起得来。” “那就再睡一会儿吧。”晋王说罢欲起身离开,一只胳膊却被展斜阳紧紧抱在双臂间。 展斜阳黑亮的眼珠子泛着明亮的光泽,宛如黑色的明珠般凝视着他,睡意全无。 晋王的目光是那般的温和清亮,温润如玉的脸上谦谦笑容依然挂在唇间。 展斜阳禁不住抿了抿嘴,喉咙滚动了一下,吞了口口水。 晋王眼神微变,转眸看了眼对过躺椅上的卫信,不知何时卫信竟也醒来,正淡淡地笑望着他们二人。 随着晋王眼神看过去的展斜阳忙松开了抱着晋王的手,神色慌张地暗思究竟被卫信看到多少。 “你也是,这一大早的躺在这里做什么?也不盖张毯子。”晋王自若地起身责怪着卫信。 卫信伸了个懒腰,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羽睫下的黑青暗影怎么也遮不住:“爷起的早,又不要我陪着进宫,那我就来守着这位小主子啊,谁知道一会功夫竟然睡着了。” 昨夜三人当中究竟谁能睡得安然?反正不是他卫信。一夜辗转反侧,直到四更。直到看到展斜阳熟睡在外间榻上,心方定。 “既然都醒了叫姜戎摆早饭吧。你今日去郑容那边看看,叫他把小陶给我放回来,我晋王府的厨子好端端去他那做什么将军。” 卫信和展斜阳一想到平日最爱玩闹的小陶此刻苦着脸在军中服役的样子,相视一笑,各自起身。 刚用过早饭,宫中传旨,晋王又忙匆匆入宫,临走时吩咐姜戎将展斜阳送回家。 展斜阳不情不愿的张嘴欲反对,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确实也许久没在爹娘身边承欢膝下了,可自己走了,小义父岂不是又孤孤单单的,嗯,还好有姜戎哥哥卫信哥哥他们。 不知晋王入宫和明宗帝谈了什么,宫中一连下来两道旨意,一是派祝靖饶接替徐骞安固城刺史一职,一是宣召以徐骞为首的安固城中十三名官员赴京述职。 旨意一下,满朝风向骤变,然而还在众人没想明白明宗帝心思时,又传来一道圣旨,这倒是一则喜讯。明宗帝为七皇子陈轩钦点陇西李氏家主李祺之女为正妃,七皇子封为梁王。 这一下一众官员又是好一番审时度势,私下揣度。如果帝王有意选择李氏,是不是就是有打压展郑之心呢,树大招风,这几百年来展郑之势扶摇直上,帝王能没有任何想法吗? 可当有人看见随母姐前往相国寺上香的无双公子后,大家又渐渐将蠢蠢欲动的心思压了下来,有展家的这位无双公子在晋王身边,只凭这些年晋王对他的宠爱,展氏风头正劲,又有谁能轻易撼动。 不管满朝上下大小官员如何揣度时事,徐骞一行终是进了京。 这些日子晋王也不去宫中,只在王府里转悠,或抄经读书,或下棋练剑,最终徐骞会得到什么样的惩诫都与他无关,徐骞这般跳梁小丑自己并不放在心上,自己想扳倒的始终是太子陈恒,而徐骞还派不上多大用场。 但就算如此,他也要逼着父皇表态,否则国无法度,将失民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禅师论道 夏日将逝,云高天淡。 护国寺后殿的一间禅房内,晋王手中执子与弘慧大师坐在蒲团上适意地下着棋。 卫信在一旁坐着,喝着茶,悠闲自在。他抬眼看了看立在晋王身后的展斜阳,唤道:“少公子,要不要也喝上两杯?这个可是大师的珍藏啊。” 展斜阳只当听不到,暗忖,怎么就这么馋嘴猫似的。到哪都要将人家的好东西翻出来呢,嗯,这一点跟莫师兄挺像的。 晋王笑着落下一子,道:“大师果然棋高一着,受教了。” 弘慧大师笑眯眯地抚着长须,摇头道:“王爷让着老衲罢了。” 晋王轻轻一笑,“大师今日要谈什么经?” “今日不谈经,今日论道。” 晋王挑眉,微笑着看向弘慧大师,“天下佛道并存,本似一家。怎么,大师今日竟是要对陈玉讲道。” “正是。”弘慧起身,抬手引晋王步出禅房,向护国寺后山慢慢行去。展斜阳c卫信随在身后。 “悉听教诲。” “王爷,千百年来,佛道互相融合,时而碰撞,时而消长,分分合合间,自然会有诸多相辅相通之处。” “正是。佛法有云,四大皆空。而道家则讲求“无心”c“无形”c“无物”,二者确实相通。不知陈玉所言可对?” 弘慧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叹道:“正是如此。道经有云:道之在我即为德。又云:德者得也。无形的道是大道,无形的内在之德是上德。执著之者,不名道德,世人若能安分守己,善保自性,摒去一切尘障,乐道报德,自然灵性升华,福寿无边;而若一味执著,一事一物自困愁城,只能不明事理c不能自拔。” 护国寺后山上绿树成荫,野花绽放,弘慧将晋王带至山巅一处,指着远处的中京城问道:“这一方城池,于上位者是权力是欲望是征伐之地。可于黎民百姓不过是安居之所。敢问王爷,他日,这城池内外,安否?” 晋王眸光闪烁,望着远处的中京城,细细品味弘慧的话,深思了一会问道:“大师所言,是大师本心,亦或是他人之言。” “老衲本心。” “那么,陈玉答应大师,这一方城池,绝不令它生乱。可是,这天下,不止陈国。” “只要王爷能保得大陈安定,其他,终有一日都会安定。”弘慧缓缓拨动着手上佛珠,慧黠一笑。 下山的马车中,展斜阳枕着晋王膝盖,一边把玩着腰间的紫玉珮,一边撇嘴道:“弘慧大师分明就是受人所托,说了这么一番话,不过就是为了不让小义父争权夺利。我才是不信他的,什么佛法论道,简直胡扯八道。” 晋王忍不住笑道:“就见你日日胡扯八道了,到好意思说得道高僧胡扯八道。” 弘慧所言究竟是何人授意晋王心中雪亮,这是迟早的事情。为人臣子者,不听诏令,不尊父训,哪个君王会容忍。 所言不过是提点,已是客气。更何况父皇借弘慧大师之口所言,其实没有什么不对,若自己能安守本分,做一代贤王,辅佐兄长,恐怕对陈国百姓来说更好。 只是,他日,陈恒登基,能一如故往地对自己,对自己在乎的人吗?自己的存在难道不会是他眼里的一根刺? 飞鸟尽而良弓藏,自己怎么能,又怎么敢将这些在乎的人交托给别人。不能,绝然不能。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马车外骑马而行的卫信敲了敲车窗,探身问道:“王爷,是先送少公子回相府,还是直接回王府。” 展斜阳一下子跳起身,扒着车窗,掀开帘子对着卫信吼叫:“我不回家。都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小义父了,我要回晋王府。” 卫信气的直抽抽,“感情少公子好久没见到王爷是我的不是了?冲我吼什么劲。” “哼!”展斜阳冲他吐舌笑道:“反正就是不回去,谁让你多嘴一问呢。” “前几日听说少公子去相国寺上相,被哪个官家小姐拦住来着?我想想。” 卫信凉凉地说着,自问自答道:“哦,想起来了,是总兵霍大人家的小姐吧?还有谁来着?正好前些日子王爷让我查访各家未出阁的小姐,我都忙忘记了,这就回府好好整理一翻。” 展斜阳气的简直要跳脚了,若不是隔着马车,他一定会跟卫信拼命了。无端端非得翻起旧账吗?回头小义父又生气了,他找谁哭去。 晋王终于看不下去了,拉着展斜阳坐下,笑道:“行了卫信,别欺负斜阳了。” 卫信无奈的望望天,心道:惯吧,宠吧,早晚得无法无天。口中却不咸不淡地答应着:“遵命,王爷。” 展斜阳见小义父为自己撑腰了,越发得瑟起来,开心的跳到车窗边,故意撩拨卫信:“怎么,没话说了,其实我还真忘了问了,卫信哥哥你说你这么老了,怎么还不娶妻生子呢?” 卫信攥紧缰绳,真想敲掉展斜阳满口的糯米牙,果然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展府,展洛天闻听前来送信的晋王府家丁回说展斜阳今日留宿晋王府时,眼角又忍不住抽了抽。头痛啊,这儿子究竟是谁的,怎么都说养女留不住,自己养个儿子还不是留不住。 一如往日,晋王沐浴后,手执书卷靠着椅子看着,展斜阳拿着雪白的布巾,为他擦着头发,卫信则在一旁点着熏香,晋王只点檀香,淡淡的香气,一如他的人,淡淡地又暖暖地。 一旁的榻上铺放着展斜阳的被褥枕头,不用说,今夜又是他争得守夜。 卫信总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黯然。他一遍遍地告诫自己,不该自己知道的,就不能知道,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可他却实在忍不住,去想,去探看。 自那夜王爷醉酒而归,马车驶进陶然居起,每一个斜阳住在外间的时日里,他都要在夜半起身,徘徊院外。所谓何事,不可言说。 今夜究竟自己又要起身几次?卫信失落地看着宛若画卷的一双璧人,将一旁的烛火拨亮了一些。一双美目迷离,寂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梁王大婚 梁王府邸自明宗帝颁下旨意,划分下来也不过月余时间,便已缔造完毕。在中京城西边旭安大街上,府邸豪华气派自不必说。 八月初五日,梁王陈轩大婚。十里红妆,金玉焕彩。 大婚之日,自晨起时分,整个中京城便家家户户彩灯高挂,处处张灯结彩。 晋王早早带着卫信到了梁王府邸,七皇弟成婚,身为皇兄理应早些前往帮忙主持大局,何况自己还是这桩婚事的促成者。 直到了梁王府前,陈轩亲自率众出迎,晋王下了马车,只见府门大开,大门上门灯朗挂,从门前往里一溜排大红灯笼挑起,地上红毯铺就,府门前人来人往,一旁香车宝马已排成长龙,足有三四里远,客送官迎,百般热闹。 他笑着对陈轩道:“一切可安排妥当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少不得要累坏了,没事迎我做什么。” 陈轩一身暗红龙纹长袍,肌肤雪白,笑着挽起晋王手臂道:“不过是娶个正妃罢了,这排场虽说比娶侧妃大了些,也都能应付自如,怎么还好意思劳烦三皇兄早早前来。” 晋王笑道:“既然如此,我先回去了,晚间再来。”说罢做势转身要走。 陈轩忙拉住他陪笑道:“别别别,三皇兄,我就这么一说,假客气,你怎么就当真了。你能来早些我求之不得呢,虽说一应事务有人安排总管,可我还是需要三哥你呀!” 这“三哥”叫的晋王心下暖暖的,他一面笑着一面随陈轩往府中行去。 果然一天都是忙忙碌碌的,晋王帮着处理了好几起临时发生的事故,天色微暗,吉时将到,月夜中灯明火彩,光艳夺目。 梁王府中,北侧跨院里,晋王正在更衣,卫信前来回禀,称平西王陈贤书和镇国公王世明听闻晋王在此,特来相见。 晋王忙起身迎接,这平西王陈贤书是晋王的叔辈,与明宗帝同宗,而镇国公王世明则是展斜阳的外太公。 晋王直迎到院外,与二人相见。 镇国公八十有二,年事已高,须发皆白,但身体硬朗结实。他见得晋王仪表非凡,面如美玉,目似星辰,心下暗赞不已。 镇国公与平西王上前相见,晋王伸出手来挽住两人手臂,依私礼相拜道:“镇国公万万不可,您是斜阳外太公便是陈玉长辈,陈玉受不起。王叔就更不好折煞陈玉了,该是陈玉前往拜见二位,怎好托大叫二位长辈前来。” 不论是面对叔父平西王还是面对镇国公,晋王皆有礼有度,亲切谦逊,并不妄自尊大。 一番相让,三人入内坐定。 镇国公笑着对平西王赞道:“想我差不多有十多年未回京了,镇日只守着漠北,这些年常与亲友等闲话时说起王爷,均赞王爷为人谦逊有礼,才貌双全,堪称贤王,如今总算是再见到了。也算不枉此行了。 晋王面上笑意盈盈,陪着二人闲话家常一番,等着看二人前来见自己所为何事。 然而直至梁王府下人来请,三人都只是在闲叙。 梁王大婚,帝后并未前来,只颁下旨意赏赐了新人诸多金银玉器c珠宝首饰c古玩字画。晴婕妤位份不高也不能亲自前往,一并随帝后赐下不少珠宝首饰。 礼部按照规定进行着大婚仪式,晋王诸位皇子按品就坐。太子陈恒坐在首位,下手本应是二皇子和晋王,可偏二皇子未曾封王,所以很是尴尬。 晋王却也不甚在意,干脆直接坐到了平西王一桌上。这桌上本就都是他的人,如今加上平西王和镇国公,反而自在。 晋王席间并未饮几杯酒,忽闻一缕淡淡木樨香气若有若无飘至。他回身望去,身后只有卫信,再回首,一抹清香似有若无,终是不见。 晋王抬首向相隔四排的席间望去,展斜阳正好也向他看来,只见他金冠束发,面若皓月,正兀自笑望着自己。晋王眼眸中暖若秋水,盈盈如波。 酒席过半,晋王微感窒闷,起身离席,卫信打算相随,被他制止:“我就在外面走走,散散酒气。你不必跟着。” 展斜阳正在应付着身旁人的问话,再抬头发现小义父已不在席间,卫信则在一旁静立。他一愣,笑着对一旁公子打了招呼,转身也离席而去。 晋王出了席间,也不知是不是今日起的早了,一日间都在忙碌应酬,只觉有点昏昏沉沉,鼻间总是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木樨香气。 他在外面转了几转,并未见到一株木樨花树,也不知这花香从何处而来。 转的久了,他竟不知不觉离摆席处越发远了,此时他身处之地被一座假山石块阻隔,灯烛也少,没有方才走来的地方亮堂,耳畔只听得流水淙淙,也不知怎么就转到了这边。前路越发昏暗,他不由得回身往来路上行去。 然而,一回身从一旁假山上转出一人来,拦住了晋王去路。红衣飘逸红裙曳地,盈盈伫立,眉目含情。一股木樨的清香扑鼻而来。 晋王一惊,他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人,他走得茫无目的,遇到人并不稀奇,可遇到女眷却是不对,这里是男宾就席的北面园子,离女宾所在西苑甚远,怎么就会有女眷突然现身。 他稍一怔愣,再抬眸时只觉得木樨香味浓郁,眼神竟已迷离,而那袭红衣已近至眼前。他急忙向后退开,可他退一步,红衣女子上一步,退无可退,他的背抵上了假山石块。 一阵眩晕,他忙定住心中惊愕,调动真元,打算施展轻功掠去,然而更令他惊讶的是他周身玄气真元尽数无法调动。 瞬间晋王惊出一身冷汗来。自己何时着了道了,竟然没有一丝端倪。这世间能轻易使自己中招的人太少,何况是在他和卫信眼皮子底下。难道是那股淡淡的木樨香? 没错,定是那道木樨花香。八月正是木樨飘香之季,所以初始闻到花香,他都未曾放在心头,只以为是爱花之人摘了两捧木樨花随身携带,却未曾想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自己竟然会着了道。 若方才叫卫信跟着倒也没事,卫信身上带着不少药丸,偏自己一时心中不耐,独自离席,却遇上了这般境况。 他强自咬了一下舌尖,血腥味漫了出来。迷蒙的双眼一下子清醒许多,这才抬眼细看,这红衣女子,竟是梁王妃——李嫣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芳心空许 晋王看清阻住自己的人是李嫣然后,激怒出声,冷冷喝道:“你不在你的婚房呆着,一个人跑来这里做什么,如今你是梁王妃,自要有分寸。” “梁王妃?我从不想做什么梁王妃,这一切都是你附加予我的,可你究竟有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愿意?”李嫣然笑得宛若春花,美艳绝伦,眼中却有着浓浓的失落伤心。 晋王闻言神情就是一滞,冷冷地喝道:“你待怎样?” 李嫣然又上前一步,晋王周身真气已经无法提起,此时正是她一尝所愿的时刻。她微微倾身,抬头望着眼前的谦谦君子,雅致端方,如玉如兰。 一眼,她就为他动心。再一眼,她为他动情。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自己尚未做完美梦便寸寸芳心碎裂。 这些日子她过了这一生最难熬的时光,一日日生不如死,可她依旧强忍住泪水嫁了过来。只因,陇西李氏不能允许她不同意,爹娘即使再疼她亦不能允许她反对。而他,身在中京,只有嫁入中京,嫁入梁王府邸,她才能再遇他。 美目流转顾盼生辉,李嫣然几乎贴到了晋王身上,定定的望着这张让她魂牵梦萦,思念不歇的脸,好一会儿方低诉道:“我这么爱你,你为何忍心伤害我?” 晋王抬手想去推她,被这么一具温软的身子紧贴着,他只觉得一阵燥热难耐,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情欲火焰,双目半眯,水汽氤氲。 他知道这一定是李嫣然给自己下了药的缘故,他是血气方刚的成年男子,软玉温香在怀,又被迷晕,即使定力再好,久呆下去也难保不会失了分寸。 李嫣然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踮起脚尖将红唇贴向晋王唇畔。 温暖的呼吸扑面而来,夹杂着君子的木檀香气。李嫣然只觉得自己已然醉了,心满满的都被温暖填充。 晋王撇开脸,李嫣然的唇落在了他的脸颊上,柔柔软软。 他只觉得脑海中轰的一下,咬破舌尖强自得来的清醒渐渐退散。 李嫣然轻轻笑着媚眼含羞,又将红唇送上,晋王脑中纷乱不知如何是好,他有心想喊人来,却又顾及七皇弟面子,正在他觉得自己今天难逃劫数,成为李嫣然板上鱼肉时,李嫣然突然身子一歪,向一旁跌倒。 今夜的惊异实在太多,冷静淡然若晋王都有些紧张起来,他差点儿惊逸出口。展斜阳的身形从旁边的山石后转了出来。 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晋王微眯上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难耐的情欲,一双美目迷离沉醉,令人怦然心动。 看着小义父长睫下漆黑的眼眸里燃烧着的熊熊烈火,展斜阳心蓦地一动,那夜的亲吻袭上心头。 他又是气又是惊又是怒,小义父在做什么?自己来得太快还是太慢?是不是惊扰了小义父的好事? 他心中又气又恼,面上却丝毫不显,亮若星辰的眸子显得格外生动,他嘴角噙着狡黠的笑意,眉眼不羁地望着晋王,双目炯炯有神,隐隐闪着顾盼风流的味道。 “小义父好雅兴,我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扰了你的雅兴呢?” 晋王又羞又急道:“别胡闹斜阳,我中了迷药,现在浑身难受,一点力气没有。” 展斜阳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奔上前来,一脚踹开了地上的李嫣然。当然他并未看清那是李嫣然,就算看清也一样会踹,只怕踹的还更狠。 他伸手搭住晋王手腕,从怀中掏出一颗雪容丸放入晋王口中。早知道当日的玉容丸不送给莫师兄就好了,现在自己周身上下都是补血补气增进内力疗伤的药物,还真没有什么解毒丸。 这雪容丸只能调解气息固本培元,解毒却是不能的。 晋王渐感不支,全身力气都被抽走般难受,倚着展斜阳的肩膀,低声说道:“将她送回婚房。不要声张,坏了七弟脸面。” 展斜阳这才知道地上躺着的红衣女子竟是新娶的梁王妃,他直恨不得多踹这个女人两脚。她想做什么,想坏了皇家颜面,还是想让小义父兄弟反目成仇,这个猪脑子的笨女人。 “小义父你独自在此没问题吗?”展斜阳咬着下唇犹豫着。 “没问题,你速去速回。” 将晋王扶着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上坐定,展斜阳心中不忿地夹起李嫣然向中央庭院的婚房掠去。 直到避过一干丫鬟仆妇喜娘,将李嫣然丢在了雕花大床上,展斜阳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床上躺着的美人,他不怀好意地露出一抹坏笑,想打他小义父主意,定要你后悔莫及。 晋王只觉得自己晕沉沉似乎睡了一觉,醒来发现正靠在展斜阳怀中,身下是厚厚的毯子,这是马车,他的马车。 耳畔传来展斜阳的声音,“小义父,感觉怎么样了?” 晋王抬手握住了他的手,低语:“难受。” 展斜阳本来堵在胸口的怒气全都消散,心疼的轻拂晋王眉眼,道:“有我在。” 车门被卫信从外打开,他伸进来一只药瓶,气息不匀的道:“少公子,这是我赶回王府拿来的解毒丸,快喂王爷服下。” 展斜阳伸手接过药瓶,倒出一粒小小褐色药丸,递到晋王唇边,晋王抬起眼皮看了眼药丸,吞下。 卫信忧虑地望着晋王白皙的面庞,忍了又忍,还是关上车门,放下帘子,靠着车辕的另一半坐了下来。 一旁赶车的姚叔关切地望着他,又回头看了看半掩着的车门,没有吭声。有些事情不是自己这些下人好多嘴的,虽然王爷从没把晋王府上下哪个当下人待。 马车急速行驶在中京大街上,哒哒的马蹄声在午夜响起,此时尚热闹的梁王府中,新婚卧房内,梁王陈轩正迷迷茫茫地揽住了梁王妃。 合卺酒没饮呢,王妃就睡熟了,他口干舌燥地看着梁王妃的娇颜,心中鼓动燥热。也不知道斜阳这小子临走前给自己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越发觉得心中渴望不断,情难自禁。 被翻红浪,鸳鸯锦帐,散落一地的红色衣襟华服,都被一室暖玉生香包裹。 这个王妃,梁王很满意,也很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迷药难解心难静 夜半,晋王迷迷蒙蒙的昏睡着,却又睡的十分不安,浑身像着了火一样,翻来覆去的难受,展斜阳和卫信就守着他,一个帮他拭汗,一个给他喂水。 “姜戎已经带人去查了,这事没这么简单,一个弱质女流在诺大的梁王府邸,竟能不动声色的给王爷下药,还能适时出现在王爷面前,说没人相帮我绝然不信。” “我也觉得定然还有幕后操纵者,只是一时却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能安排的这么周密。而且这人怎么知道梁王妃对小义父的心思。这人难道一直在咱们身边不成?” 卫信正握着调羹的手一抖,水滴到了晋王唇边。他慌忙拿布绢擦拭,想了一下摇头道:“不会,咱们的人都是十多年甚至更早之前追随着王爷的,不会。何况还有墨离的黑旗营和玄锋营,若不是亲信可靠之人,墨离必然会查得出来。” “那么,就是有人提前做了功课,真是这样倒好查了。” 卫信点点头继续用调羹粘着温水,滋润着晋王的嘴唇。 晋王一直迷迷糊糊的并不是不清醒,却也不是很清醒。展斜阳将《药王本草经》翻来覆去的查阅,却不知他究竟中了哪种迷药,无方可解。 只能按照大多的路数,给他施针。他也不过是无师自通学得皮毛,真要说有多大医术却是没的。 晋王所中的是迷药,展斜阳和卫信的意思是不便让府医插手,二人这么服侍着他,却也是苦不堪言。因为晋王此时面色如潮,白皙的脸颊红透,皮肤开始慢慢泛红,时不时还会难耐的从喉咙底部溢出一声压抑的轻吟声。 晋王皮肤滚烫,整个人看上去非常不舒服,在床榻间翻来覆去,睡不踏实,平日里的冷静自持,从容淡定,大气磅礴都消失殆尽,此时的他显得分外无助和软弱。 展斜阳怒火中烧,恨不能此刻冲到梁王府将李嫣然揪起来狠狠的锤打一顿,虽然事实上他不会打女人。这个女人,还是教训的轻了。 实在见不得小义父这么无助可怜的样子,展斜阳咬牙说道:“卫信哥哥,要不,要不给小义父找个找个——找个女人来吧。” 卫信手中调羹“当”地一声落入玉碗里,他疯了还是斜阳疯了,他猛然回头看向展斜阳,眼中净是不可思议。 展斜阳被他看得紧张起来,诺诺低语道:“我,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或者你让府医来看看。” “不行!”卫信决然地拒绝,王爷这幅样子怎么能让外人看到,即使是最亲近的姜戎他都不肯,何况府医。 展斜阳眼眶都要红了,这么看着小义父难受,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小义父从喉咙里发出的难耐呻吟声,声声叩打着他的心头,他慌乱极了。 晋王的神智愈发迷糊,这药劲久久不散,展斜阳不知换了多少布巾,而卫信就没有停止过给晋王嘴边喂水。 这一夜似乎特别漫长,特别难熬,四更天,卫信又给晋王喂了抑制“落梦”的药,晋王本就被药迷倒又伴着“落梦”,有多难受可想而知。 “斜阳”晋王半梦半醒间叫了一声展斜阳,卫信一愣抬头向晋王脸上瞧去,展斜阳也忙放下布巾握住晋王手,“小义父,我在这。” “斜阳,别走。” 晋王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面前的展斜阳,低语:“别走。” “我不走,我一直在。”展斜阳眼圈都红透了,从他第一眼见到小义父起,何时见过他这么脆弱不堪的样子。这一切都是拜那个蠢女人所赐。 “斜阳,斜阳。”晋王一遍遍的低声叫着展斜阳的名字,这两个字从口中逸出,浑身的难耐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卫信低头端着碗起身,快速道:“水凉了,我去换点温水回来。”便慌乱地出了内室向屋外走去。 展斜阳犹自没有回过神,目光呆呆的应了声,抬头看了眼一旁桌上温着的水壶,卫信哥哥这是要去哪倒水? 卫信出了晋王卧房却并未离开,而是靠在门上,闭着眼听着里面的动静,绝色的容颜透着些许凄凉。 晋王努力睁着眼,看着眼前的展斜阳,轻声问道:“斜阳,是你吗?” “小义父,是我。”瞬间红了眼眶,展斜阳抬手抚上晋王脸颊,依旧滚烫。 “斜阳,我有很多话存在心底。” “我知道,小义父,我都知道,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下。” “不,你不知道。”晋王迷离而深邃的眸子看着展斜阳,眼底划过一抹轻浅地笑意,想起了那个懵懂稚子的斜阳。 “我想说的不是皇权不是王位,是你!”晋王的声音沙哑,有着些微的虚弱,脸泛红潮,目光却格外坚定。 是自己?展斜阳有点反应不过来,低下头,正好跟晋王的目光相对,一瞬间他惊疑不定,是自己的什么?他目光微闪,问道:“小义父说的是我?” 晋王缓缓点了点头,反手将展斜阳的手攥紧,低喃着:“这么些年了,我都快要忘记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要接近你,要认你为义子了。我曾以为就是为了你浔阳展氏,后来我却越来越觉得事实并非如此,我只是为你,只因为那个人是你。” 展斜阳听了这话心中欣喜,对着晋王温柔一笑,他曾一直以为小义父是为了浔阳展氏和定远侯府接近的自己,即使后来小义父因为他不愿再牵扯展氏和定远侯府进来,他心里都是有着一丝失落和无奈的。 他不是不介意,只是这小小的介意在小义父大大的心意面前,低到了谷底。现在,当他听到小义父这番话,才知道原来小义父只因为那个人是自己才愿意认他,接近他。他不能不开心,不能不感动。 “有很多时候,我都会想起这近十年间,你陪我度过的时日,没有你,没有卫信c姜戎和墨离,我只怕会愈加的心坚若铁,冷硬如冰。可有了你们的陪伴,我却多了太多的重担,即使我已有万全的打算,却也会怕若有一日我赌输了,而你们将陪着我沦入万丈深渊。所以,斜阳,这一次我回去,你莫要跟着,你等我,等我站在那个位置上好吗?” “不好。小义父为什么你只为别人着想,为什么不肯让我跟你并肩呢,我不想什么都不做,我不想什么都帮不到你。” 晋王抓着展斜阳的手并没有多少力气,展斜阳这么激动地一挥手,他的手掌就是一空,心也跟着空了。 “斜阳,听话。”他虚弱地一笑道:“不要令我担心。”他浑身的热量并未消散,又地一轮的热气又渐渐聚来。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不由自主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卫信去倒水怎么还没回来,好渴。 展斜阳的心神一荡,强忍着将目光从晋王唇边挪开。那一晚的意乱情迷浮上心头,他忍不住又想亲吻小义父了。那种滋味,对于展斜阳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犹如上瘾般欲罢不能,想忘却难忘。 他觉得自己也和小义父一样浑身开始热了起来,开始口干舌燥。他的唇又一次吻上了他的。 柔软的唇覆上自己的,晋王情不自禁地逸出一声呻吟,脸色变得更加红润,眼神愈加迷蒙。展斜阳慢慢侧躺了下来,紧贴着晋王的皮肤感觉越来越热,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可是他却觉得这么亲吻着小义父很美好。 晋王喉间发出压抑不住的一声叹息,滚烫地身体忍不住向展斜阳贴去。这些年,他看着展斜阳一日日长大,一日日的越发俊逸潇洒,他越来越怕有一天,展斜阳会有自己的家,会义无反顾离开他,像母妃那样突然离开他。 他一直渴望完完全全的拥有他,让他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陪着自己,他想把斜阳据为己有,只准他属于自己一个人,他渴望的心都在颤抖,却又知道这样是不应该的,他不能教坏孩子,尤其是他付出心血养成的孩子。 可他的寂寥他的渴望那么深,他不是不知道这是不被世俗所允许的,可他还是想就此在斜阳的吻里沉沦。 展斜阳回想着那夜小义父亲吻自己的样子,然后学着那夜的样子吻着晋王的眉眼,脸颊,唇,他觉得心里好满足,原来自那一夜亲吻之后他日日盼的就是这一刻,就是这样,只有他和小义父,而小义父属于他自己。 温润的唇湿润着晋王火热干燥的唇,晋王身上的火非但没有消散,还越来越多。他觉得这些还远远不够,远远不能抵御那猛扑而至的业火焚身。 今夜,他已经难以说清究竟是李嫣然给自己下了药的原由,还是心里深藏的那份情的原由,总之他只想就此放纵自己,不再想这究竟适不适合,该是不该。他真的累了。 展斜阳诧异地望着被自己亲了亲就昏睡过去的小义父,心中暗道,早知这招奏效,他早些下嘴了,至少小义父不会那么难受,而自己和卫信也不会那么担忧。也不对,要是卫信在,自己还怎么好意思去亲小义父呢,他忍不住又亲了一下晋王,终是抱着他睡了过去。 屋外的卫信,直守到日出东方,天光大亮,才挪动着僵直的步伐,缓缓向外走去。 夏日终逝去,往者不可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中秋月下行 第一场秋雨已至,陶然居的抱厦厅里,展斜阳端着一碟子点心,围着晋王讲着笑话。晋王则歪在躺椅上,搭着一条薄毯,看着他温温和和笑着。 卫信捧着一捧书卷徐徐而来,放在晋王身旁的小几上,笑道:“这是我刚去翻捡的几本书,都是王爷平日里爱看的,这两日正赶着下雨,王爷也无事可做,就看看书吧。” 晋王点点头,笑问:“姜戎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有些眉目了,因此事跟梁王妃有关,顾及着梁王面子,姜戎也不好闹得动静太大,只能暗暗查访。不过却是查到了当时给王爷下药的小厮,只可惜他已失足落水了。” “好毒的心思。”展斜阳放下手中糕点,捡了一块递给晋王道:“这样的女子做了梁王妃,对梁王来说可不是福气。” 晋王推开展斜阳递来的点心,摇头叹息道:“是我当初疏忽了,并未细查此人品行。没曾想陇西世家的家主会育出这样一个品行不端的嫡女,倒是我对不住七弟了。” “同小义父有什么干系,这样的女子心思藏的那么深,怨不得我们看走眼。”展斜阳复又嘻嘻一笑道:“要不怎么都说小义父才情横溢太过耀眼呢,这些女子趋之若鹜的上赶着,可不就是小义父太惹眼了。” “又胡说。”晋王瞥眼瞪他,双眼亮如辰星,心下却觉好笑。 八月十五团圆之节,宫中传旨命晋王赴宴,因是家宴,晋王实在不耐见到梁王妃,称病并未入宫。 明宗帝派善公公亲至晋王府赐宴,因是大节,展斜阳回了相府,晋王也就带着卫信c姜戎一起饮宴。 唐宁儿这些时日,都由李祺送来的两个丫鬟伺候,晋王又在回京后给她请来一个教养妈妈照料。 今夜过节,晋王念着她年岁尚小,不必顾忌男女大妨,本要她一起来陶然居饮宴,她却推了,直说想一个人在芷汀苑呆着。 晋王也不好多加勉强,心疼小姑娘年岁不大独在异乡,无亲无故,命宋妈带了些宫中赐下的适合小女孩的菜肴送了去。 月上中天,凉风而至,用过晚宴在花园中漫步赏月的晋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对跟在身后的卫信道:“也不知此时斜阳在做什么。” 卫信抬眼看了看晋王,思忖道:“应该也是在园中赏月吧。” “嗯,他那里肯定比晋王府热闹多了。” 卫信不知如何接话,半晌无语。 每年都是这样的呀,但凡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展斜阳总还是要回相府的,毕竟他上有高堂,总不能真的就一直留在晋王府邸,但节后第二日他都会来给王爷磕头,陪王爷补过节日的。 为什么,今年王爷会倍感孤独呢,卫信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始终只能是那个站在王爷身后的人,而不是立在他身旁的人,那个能与王爷携手同行的人,此刻究竟在做什么? 月华如水,一缕袅袅琴音悠悠传来。 晋王和卫信同时回身,月光下,隔湖相望的地方,展斜阳头戴紫金冠,身着一袭锦绣白袍,长发披肩,端坐在桌旁,缓缓拨弄着琴弦,笑盈盈望着晋王。 晋王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牵起,绽出一抹温暖笑颜,眸中华光闪动,心中叹道:他来了。 漫天月华,都仿若照在了展斜阳身上,晋王眼中只看得见他,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的所有等候都值得了,至少,今夜他等来了。 有人欣喜,有人寥落。月上中天,秋菊飘香。 晋王缓步向展斜阳走去,跨上湖间的九曲桥时,他终是忍不住纵身而起,飞掠到了他身边。 在展斜阳身侧撩衣坐下,他笑望着他,一只手覆上了他的。就像许久以前,他缠着他要学琴那样,手把手陪他弹奏一曲。那时候他总是抱他在膝头,教他弹琴,作画,写字 如今他已长大,仍然在他身旁并未走远,足矣。 清风徐来,明月映照。覆上那温暖的手指,他突然有种醉意自心头涌出。这样的日子,能永远下去多好,没有纷争,没有权谋,没有算计,没有——分隔两地。 一曲奏罢,展斜阳笑盈盈看着他的小义父,问道:“这一曲有没有进步?” 晋王点头,牵起他,缓缓向前走去。转眼就要十年了,终是要分别吧?不知从何时起,他越来越不舍了,哪怕这一别不过是短短时日,他都舍不得。 对斜阳沁入骨髓的感情,令他犹豫不决,一再的在中京耽搁。他也曾想过要么就带着斜阳一起去雍州好了,夺位罢了,怕什么,有他在自然会护得斜阳周全。可一旦失败,斜阳那些至亲还身在中京,又当如何,他不忍为了自己的私心,令斜阳身陷两难境地。 卫信曾问他,即使留斜阳在中京,以自己和斜阳的关系,难道皇上就一定会顾忌展氏而不对斜阳出手吗? 这一步他早已思量过,父皇若为陈国大业着想,便不会轻易动展氏,至少目前不会,否则就是动了陈国的根基。 这些年陈国靠着展郑这些世家大族兴盛,而世家靠着帝宠壮大,千丝万缕,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 若父皇为了钳制自己而拿展氏开刀,只怕最后会失了世家拥护之心。那对自己只有利而无害。 晋王转头看向展斜阳,心中游移不定。不知究竟是计划搁置的太久,还是自己越来越懦弱,究竟是放不下,还是舍不得? 他想起弘慧大师的一翻话来:万般皆浮云,世人多磋磨,诸多放不下,万事转头空。 若,能保得他们周全,自己何必执着。这天下终究还是陈家的天下,不管上位者是谁,只要能容得下他陈玉,容得下他爱护之人,他争什么。 黎民苍生,百岁兴亡,他希望看到的不是登高一呼,百邦归顺,而是世人均能安居乐业,人人都能和此时的自己一般,心存幸福。 晋王牵着展斜阳漫无目的地在府中缓缓走过,不管走到哪里,只要身旁的人是他,足矣。 他陈玉究爱展斜阳什么?他爱他,赤子之心,单纯善良,更爱他温暖开朗,在他曾渐渐枯涸的心里注入一缕缕甘泉,使他重生。 斜阳给了他十年相伴,给了他十年温情,这十年他才会一如故往,未曾被心魔缠绕。 没有斜阳,无论是谁,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他并未有什么龙阳之好,他只爱斜阳,无关男女。 或许斜阳就是他缺失掉的那一部分,有了他,自己才是完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陈恒之请 太子陈恒此时来访,实在有些出乎晋王意料。徐骞等人进京后,他曾在府中候了几日,都未见陈恒前来,这会子他来,却不知何意了。 徐骞的事,明宗帝只在朝堂之上当众斥责一番,罚了三年的俸禄命他回府闭门思过,暂不入朝,却并未降职。朝堂内外一开始有不少人在背后议论,后来也渐渐的不做声了。 晋王这段时日一直未再入朝,闭门谢客只称养病,陈恒还是登门了。 卫信将陈恒迎到了廷轩阁,而晋王跟展斜阳依旧不紧不慢地在陶然居下着棋。 “小义父打算让太子等多久?”展斜阳落下一子,问道。 “下完这盘棋吧。他毕竟是太子,为人也谦逊温和,虽说众兄弟间我和他最不亲近,却还是不能不敬着他。” “小义父猜他今日来做什么?” 晋王摇了摇头,落子,起身。 展斜阳倾身向棋盘望去,棋盘上局势分明,自己又输了。 廷轩阁离陶然居并不是很远,晋王慢慢行来,想了许久太子的目的,终是不能确定。 直到太子陈恒说出此行目的,晋王都有些不可置信。陈恒竟然想让他替皇太孙陈瑾瑜教学。 “承蒙太子殿下看得起,只可惜臣弟打算返回雍州,没有多少日子留在中京了,只能令殿下失望了。” “三弟,你我自幼年纪相仿,本该是最亲的兄弟,可从来只有我寻三弟玩耍,你对我始终都不曾敞开心扉。我常思究竟为何令你不肯与我亲近,却实在想不出缘由。今日我来,只是为了瑾瑜这孩子,这天下学识渊博的没有几人能胜过三弟,难道三弟就不能全一全我这番为父之心?” 晋王禁不住笑起来,真是被自己这个兄长逗乐了,这都什么跟什么,自己好歹一个王爷,难道要沦落到帮他教孩子的地步。 “殿下误会了,并非臣弟不肯教导瑾瑜,实在是臣弟才疏学浅没有这份能力。莫说宫中太学,就是国子监那些祭酒大人,都可以胜任教导皇太孙之责。” 究竟这是太子自己的意思,还是什么人给他上了套。叫他陈玉来教导一个七岁孩童,真是笑话。自己的孩子自己不教,扔给他做什么。他还未曾娶亲,未有孩童,怎么会教个孩子。 当然此刻的晋王却是忘了,他十五岁起就开始带孩子了,还是个五岁大的孩子,且教得他才情横溢,名满京城。 太子面上难堪极了,他未想到晋王真的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自己。此刻他坐在上方,望着一旁的晋王,心中波澜起伏。 果然,那个人说对了,晋王不会答应。晋王不肯答应是真的对这天下有所求了。那么他该对付他吗?他不想,他多希望晋王能一口答应下来,并悉心教导瑾瑜,这样那人就无话可说了吧。 晋王低垂眼眸,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推断,这一招,只怕又是一个针对自己的局,究竟是谁呢?以太子心思资质而言,他也无非是被人利用的那一个。 若今日他答应了陈恒的要求,他们的好父皇心中只怕更放心不下了,连皇太孙都握在了他陈玉手中,父皇能高枕无忧吗? 晋王看着上座面色忽青忽白,游移不定的太子,心下暗自叹息,终是不忍道:“不管殿下今日究竟所来为何,也不管殿下受了何人诱导,臣弟都不会答应殿下的要求。可若真的只是为了瑾瑜好,臣弟倒是愿意修书一封,请师兄顾清明顾先生来为瑾瑜教学。” 太子慌乱的抬眼看向晋王,面色渐渐泛红,许久终是点头道:“如此,多谢三弟,三弟费心了。却不知三弟打算何时返回雍州?” 晋王看了看厅外的一树木樨花,无意识地轻拂着衣角,动了动唇,笑道:“我已上书请旨了,怕就是这几日了吧。” 太子起身行到晋王身旁,想抬手拍他肩膀,却背着双手未曾伸出,最后只剩下一句斟酌半天的话:“三弟珍重。” 送走太子,晋王并未返回陶然居,而是去了芷汀苑。 唐宁儿正坐在院中望着天空发呆,听见轻轻的脚步声自院外传来,心头喜悦,忙回头看去,晋王一袭蓝衫徐徐走来,姿态端雅。 “王爷。”她忙起身拜下。 晋王温和一笑拦住她道:“宁儿不必这样,我就是来看看你。另外还有一事我要征询你的意见。” “王爷请讲。”唐宁儿乌黑明亮的眼睛盯着晋王的脸,轻声道。 晋王看着娇娇小小又清瘦了一分的唐宁儿,半蹲下身抬眼望进她眼中,轻声询问道:“我要回雍州了,想带你一起走,你愿意吗?” 唐宁儿急迫的点头“嗯”了一声,像是怕晋王没看明白一样,又点了点头快速回答道:“宁儿愿意。” 晋王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眼光越过了她看向远处,应诺道:“宁儿放心,我一直都在派人寻找唐堡主寻找唐家堡的人,而你跟着我,会很安全。” “宁儿知道。宁儿信王爷。” 晋王笑了一下,点头道:“我会叫宋妈她们帮你收拾行囊的,你安心随我回雍州,那里比这里好玩,还有,要多吃点饭,你太瘦了。” 说罢,晋王再次抚摸了一下唐宁儿的发顶,转身离去。 唐宁儿看着那一身蓝衫的修韧身影渐渐消失在院门外,泪珠滚滚而下。 这些日子,他总会时不时地来看望自己,每次他来,都是自己最盼望的也是最开心的,有他在,自己才不会觉得孤寂无依,有他在,自己才能心有所盼。他答应过她会一直找祖父他们,祖父信他,她也信! 离开芷汀苑,晋王并未返回陶然居,而是独自徘徊在湖边,不时地他会向湖对岸望上一眼。中秋那夜,斜阳就是在对岸抚琴,而他那时候多想就这么一辈子跟斜阳待下去。可如今他终是要离开他了,当斜阳知道自己的决定时,会怎样?会不会震怒,会不会伤心,会不会不再理他? 十年辛苦筹谋,他不想放弃,也不可能放弃。晋王将修长的食指抚向唇畔,那里似乎还有挥之不去的余温,经久不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惊闻赐婚 晋王请旨返回墉州! 明宗帝为晋王和梁柔赐婚! 一石足矣激起千层浪,何况一石大过一石。 晋王是什么人物,那是多少芳华正茂的闺阁千金梦寐以求的良人,当朝太师梁承的孙女梁柔天资绝色,却甘为晋王待字闺中,迟迟不肯嫁人。如今已过芳信年华,年近二十,竟得来泼天富贵,被明宗帝钦点为晋王妃。 中京城一时掀起轩然大波。展斜阳听到消息时正在陪母亲赏菊,他不可置信的扔下手中捧着的瑶台玉凤,回身揪住了二哥的衣襟,目眦欲裂道:“你说什么?你说皇上给谁赐婚?” 展逸阳一把扯开他的手,不解的问他:“你也不知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们不知道呢,怎么晋王殿下连你也瞒着了。” 展斜阳牙关紧咬,乍听到这样的消息,他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恍恍惚惚不可置信。稍许,他终是回过神来,挥手将整盆紫龙卧雪亦扫落在地,不管不顾地向外急掠而去。 “逸阳,快跟着呀,还愣着做什么。这孩子好端端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范氏心疼的望着展斜阳远去的背影朝二儿子叫道。 展逸阳头痛的追着展斜阳而去。 这三弟,不就是晋王选妃没对他提起吗,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连大哥最爱的瑶台玉凤和紫龙卧雪都摔碎了,回头大哥回来,他可怎么解释呢。以大哥对斜阳的宠爱,又要把这帐强按自己头上了。一盆花千余两,还无处可寻,想想都令人心痛啊。 陶然居的大门被展斜阳“咣当”一声砸开,卫信和姜戎拿着细软行囊的手就是一顿,该来的还是来了。 卫信忙上前拦住展斜阳,笑道:“少公子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告诉我,我帮你出气去。” “卫信,你给我走远点。”展斜阳怒冲冲地伸手推他,连哥哥都不肯叫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跟自己来这套,有本事就把自己拦住,若拦不住,他今天就不会善罢甘休。 卫信尴尬地回望姜戎,对姜戎使着眼色,可惜姜戎根本不肯接收他的求助讯号。 一袭白衣,萧索疏离。晋王的身影出现在屋前,低声对卫信道:“让他进来。” 展斜阳满目怒火地盯着那道白色身影,眼中是心痛,是不甘,是被人愚弄背叛后的愤然。 晋王并不看他,转身进了书房。展斜阳回头怒瞪了卫信和姜戎一眼,抬脚往书房走去。他的拳头紧紧捏着,周身散发着兜也兜不住的暴戾之气。 随在展斜阳身后而来的展逸阳苦闷的拍着额,对卫信和姜戎连连致歉。卫信笑着带他去了外院,有些事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 一时间书房内异常安静,没有人说话,就连呼吸声都轻到几不可闻。 展斜阳以为自己会暴跳出来,以为见到小义父会不顾一切地质问出口,结果什么也没有。步入书房那一刻,他就整个儿垮了,他感觉脑袋阵阵发懵,心慌意乱。 刚才还满是怒火的眼底染上一抹酸楚,他终究还是没有任何理由任何身份来阻止这场赐婚。哪里有义子阻止义父成亲的道理,他只觉心中悲凉。一抹笑意慢慢的绽放在唇角,他低不可闻地说了声:“小义父,恭喜你。” 晋王一手扶着书架背对着展斜阳,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心却忍不住抽了一下,恭喜?他恭喜他?晋王想开口,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展斜阳双腿发软地靠着书桌,望向小义父的背影,心止不住地颤抖着,眼眶红红的,他竟是连一句话都不肯说。不管如何,自己是他的义子,难道他给自己找个小义母竟都不跟自己说一声? 他不是不给他成亲,不是不给他娶妻,可为什么他是最晚知道的那一个,为什么这一切要别人来告诉他,他只想听他说。 长久的沉默,空气仿若变得越发稀薄,展斜阳只觉得头晕目眩,一双眼死死盯着那个人的背脊,几乎要在他背上燃起两道火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虽然对他来说毫无预兆。 “斜阳。” 晋王一声轻而淡的叫声出口,展斜阳却是一个激灵。他以为自己会忍不住落下泪来,却只是眼眶红红地睁着。这声斜阳跟许许多多的斜阳都不同,里面有深深的歉意和无奈,他听得出来。 晋王转回身,俩人的目光在空中胶着,不同寻常的气息在他们之间流转回旋。 “斜阳。” 展斜阳撇过脸,不忍再看晋王,他的小义父面上有着比他还酸楚的伤痛。 “小义父,什么也别说了,我懂。” 展斜阳缓缓站直身子,向晋王走去,天子赐婚,不得抗争,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他缓缓上前靠在了他的肩头,像无数个撒赖的日子一样,双手紧抱着他,哽咽道:“小义父,我都懂。” 他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呢喃着,一遍遍重复的都是:“我懂。” 晋王却再也支撑不住,一个踉跄向书架靠去,他的心宛若刀绞般疼痛,嘴唇无法抑制地颤抖着,他终是走了这步棋,伤了他。 那么他之前又何必去勾起他的心,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如今却是落得两两心伤。 沉默了许久,展斜阳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爱她吗?” 晋王一愣,平日里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染上厉色,他爱她?怎么会。 可是,他不娶,父皇就不允他离京,这样他何时才能完成他的心愿。他感觉自己的心在发颤,一点一滴地被伤痛覆盖蚕食。 “你何时知道皇上想给你赐婚的?”展斜阳松开拥着晋王的手臂,抬眸看他,乌黑眼眸中的颜色更加深沉了一些。 “何时?”晋王强行站直身子,扯了扯嘴角,“入京那日的晚上。”所以他才会在当晚忍不住吻了他。这么久了他都瞒着,斜阳会更气更恨吧。 果然,小义父瞒了自己这么久,可他明知道皇上会赐婚为什么还要招惹自己。 这些日子,他年少的纯净情愫全然投在小义父身上,渐渐地他以为自己和小义父这般模样会是世间最美好的情意,如今却全然破碎不堪,凌落一地。 人生无邪少年时,自此,他还会再动情吗?展斜阳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晋王离京 晋王不清楚究竟那日自己和斜阳是怎么分别的,他原以为此一别多不过半载,少则三四月,却不知一别两地,便是两年。 晋王领旨归雍,静待翌年五月大婚。 离京时,送行的人排了老长的队伍,却没有那道他最想见到的身影。 他在万千人影中回首,遍寻不获。他不是没有去找过他,可他避而不见,他趁着月色潜入过相府寻他,仍是没有见到他。 晋王辞别送行众人,坐在宽厚的马车里,他最后一次撩起车帘向外看去,朱雀门外人影憧憧,却看不到他的斜阳。 晋王撩着车帘的手指,轻轻颤抖,终是放了下来。他却不知,他缓缓放下车帘的一刹那,展斜阳的身影出现在了城门。他不曾看见! 嘉元三十五年秋,晋王在滞留中京城十年后,终于踏上了去往雍州的路途。 晋王走后的第十天,展斜阳一骑绝尘离去,向西北而行。 嘉元三十五年冬至日,太子陈恒于长乐宫宴客,席间有人建议太子少师展博阳当场作画,展博阳推拒不掉,起身向书案走去,执笔挥毫泼墨写意,不消片刻便画了一幅山水画出来。 诸人纷纷上前欣赏,赞赏不息。 陈恒对这个太子少师是很倚重的,他知道,展博阳的太子少师在,他的太子之位就在。 如今晋王返回雍州已两月余,朝堂上那些常日里还私心盯着晋王府的人渐渐都成了自己的座上宾。 他只要依旧保持着往日的温良敦厚,太子之位便高枕无忧。 东宫夜宴,明宗帝早早在晴婕妤处歇下了,今夜他其实很想去玉琼台看看,走到一半儿却举步不前,终是回转。 自从贤妃去后,他再未踏入玉琼台半步,这些年留着玉儿在京,他以为总会盼来贤妃入梦。可多久了?十三年了,他一次也没梦见过她,他想她入梦,却怕她入梦。 如今玉儿去了封地,他倍感孤独,果然是登高则孤寂。哪怕后宫三千,却没有一个能进入他心底。 原以为拿赐婚能唬住玉儿,却没成想他竟然就答应了。他又一次失算了,这个儿子他从未看得懂,果然看不明白。他不是没想过将这天下交付玉儿,可这是大陈的江山,不是他陈文昊一个人的,他不能随心所欲。 冬至已过,新年将至。一场接一场的鹅毛大雪飘落,中京城内外银装素裹,朝堂上明宗帝失神地望着一侧的太子,眉头皱成一团。 不知近日是怎么回事,太子越来越糊涂了。他顾及太子颜面并未严惩徐骞,只命他在家中闭门思过。今儿太子居然上书求他复徐骞职务。 他这几个儿子全加起来都不如一个玉儿,可偏偏他最不能立的便是玉儿。 本以为今日朝堂所奏之事也就这样了,却不料监察御史张子栋赫然出列,上本弹劾太子陈恒与东宫三师于冬至夜宴请宾客,期间太子少师展博阳明为作画,实则绘出一幅颍川方山图,画中一处直指帝王龙脉,有隐隐剑指乾坤之意。 明宗帝闻言双目轻眯,看向展洛天,笑道:“竟有此事,却不知展爱卿有何看法?”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个中原委只怕需要犬子自行言说。” 展博阳拜倒在地,面上神情坚毅,陈情道:“皇上明察,一时兴起之作,却不料监察大人居然也能拿来当众言说,博阳自感心伤,却不好多加辩驳。” 展博阳,展斜阳!明宗帝不过心思电转便想透此中关联。心下暗叹,玉儿果然是步步为营,一点也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啊。 这一次究竟是该由着他,还是继续保持沉默? 朝堂上一阵静默,展博阳跪在当地也是心中思绪翻涌,自己做事已经是足够谨慎,却还是无法控制事情的发展。这明明就是有心人早早给自己划下了道,不管自己当时做了什么样的画作,甚至是不作画,也仍然不会太过此劫。 这有心人是谁,有何深意,他却想不出来。若说声晋王,只针对自己一个太子少师有何用,并不能撼动太子之位。若说是其他人,又会是谁呢,目的何在。 展洛天眼尾抽了抽,黑须掩盖下的唇角微扬,晋王还真是用心良苦啊。这是早早的就要把他们展氏摘出来呢,还是现如今就要让他展氏站好队呢? 直到展博阳觉得膝头酸麻,才听明宗帝沉稳的声音缓缓传来,“起吧,日后作画要仔细些,朕念你年少,此次就不多加追责了,但你这太子少师之位” 展博阳忙以头扣地道:“臣资质有限,请皇上为太子另觅良师。” “允了。”这一次,父皇就顺了你的意吧。以后的路,还是你自己选择自己走吧。明宗帝心中暗道。 太子少师辞官,便是一波动荡,也有想借此机会入驻东宫的官员,也有渐渐疏远东宫的官员。 展博阳干脆日日在家陪妻儿相处,倒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当他与父亲私下谈论确定此事为晋王所为时,也是感慨万千。太子数十年的担忧思量,不是毫无道理。 皇上看似早早立了太子,却任何时候都不忘培养晋王,只要与晋王有关,皇上便又是忌惮又是不忍。 朝堂之上风云突变,展家明面上还是如往常一样,虽说展博阳辞官闲赋在家,展斜阳远走昆仑,但宰辅重臣的展洛天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自太子少师展博阳辞官,东宫少师一职就一直空缺,明宗帝好像也忘记了此时一般,久久不曾重点朝臣任命。 自此一事,太子陈恒心中惶恐不安,总是觉得自己太子之位朝不保夕,但父皇心意他却揣摩不透。 这日,大雪纷飞,宫城内外一片白茫茫,太子只带了一个随从,轻车简随出了宫门,私下去了安平街的一处民宅。宅门前,太子下了马车,随从奴仆上前轻叩了三下门板,未几,一个身着黑色衣裙的女婢应声而来,浅笑着将头戴兜帽身着大氅的太子迎入宅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黑衣女子 太子陈恒私下里再次探访安平街的民宅,明宗帝听着暗卫首领回报,正在批阅奏章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说道:“继续监视就好。对了,晋王最近动向如何?” 暗卫首领面色微红却不敢隐瞒,“禀皇上,探查不到。” 这下明宗帝执笔的手不止顿了一下,他抬眸望着眼前的暗卫首领玄英,眼中含着一道厉色,声音却甚是温和:“探查不到?是什么意思?” 玄英忙单膝下跪道:“皇上,属下无能,可这些年属下等就从来没探查到晋王殿下讯息,除非,这些讯息是晋王殿下想给属下探查的。” 明宗帝将手中紫毫搁置在笔架上,一只手指轻轻地抚摸着这个玉石笔架,这笔架是她送给他的,他还记得当时她语笑嫣然的对他说:“我要你每日批阅奏折时都能看到它,看到它就会念起我哦。” 如今斯人已逝,物是人非。 明宗帝挥挥手轻叹道:“行了,玉儿的能耐我还是知道的,你们自去暗中监察吧,但不管何时他的安危最为重要。”玉儿是她在这世间存在过的唯一证明了,否则他真的会以为自己曾爱过并一直爱着的那个人,是梦。 玄英领命退下,明宗帝却无心再批奏章,缓缓地步出御书房。善公公急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此时的陈恒,正坐在民宅的会客厅里,与他对坐的是一道窈窕动人的身影,一袭黑衣,乌发微卷披肩而落。 “姑娘天资聪颖,运筹帷幄,本宫的将来就要仰仗姑娘了。” “太子殿下过誉了,月儿不过是一介孤女,蒙殿下赏识看中,又于危难中救月儿一命,月儿自然会为殿下分忧解难。”纤纤玉手轻抬,替太子陈恒斟了杯茶,语音婉转清丽,再看面上,黑纱遮覆,看不清容貌,只知年岁不大,一双眼睛清澈透亮,欲语还休。 陈恒自问不是好色之徒,却也常在这双眼睛里失神。 “殿下此番前来实在是不智之举,先不说皇上有没有命人暗中注意殿下动向,只此时大雪纷飞之际殿下却冒雪来访,这般动静,此处宅院月儿怕是无法呆了。” 陈恒心中一凛,暗叹自己果然还是太过焦躁了,只是,如今没有展博阳在侧,他总是不安心。甚至他有一种感觉,哪怕只是呆在此处,什么也不做,都比呆在长乐宫踏实。 “本宫唐突了,如今该如何是好还望姑娘指教。” “月儿私心以为,太子可以与太子妃商议一番,不必蛮她。日后有什么事还是陪着太子妃到凤瑞斋相见。” 凤瑞斋?那家中京首屈一指的珠宝店铺?据说分店遍布大陈。太子温和的眼中光彩乍现,这月儿姑娘果然不是普通人物,说什么一介孤女,只这三进的大宅,数十个奴仆,再加上凤瑞斋,他陈恒真是捡到宝了。 “皇孙既已拜顾清明先生为师,却不知这顾先生如今居住在何处?” 陈恒心中高兴,举杯抿了一口茶,朗然笑道:“如今顾先生就住在长乐宫。日日教习皇孙,实是认真负责。” “嗯,这顾先生,殿下也要多留心,毕竟他是晋王介绍来的。” 陈恒面上笑容顿时一僵,疑惑地看着面前之人,顾清明会是晋王的人?似他这样的大儒,会站队吗?他以为顾清明只是跟晋王相交甚好。 “月儿也不过是提醒一下,并无佐证,但不可不防。另外,近日月儿也曾留意晋王动向,他自到雍州后,常日里除了在雍州各处巡查外,暂时没有其他动作。但,晋王之心你我均知。所以殿下手中的府兵不能令他们懈怠,不知何时就会派上用场。若晋王起兵,殿下便可勤王保驾。” “姑娘说的是。” “皇上那边,自有前朝后宫之人在这几日不动声色地替殿下讲话,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 陈恒的心都被这些消息惊到不能跳动了,这月儿姑娘的势力真的有她说的那么大吗?前朝后宫都能插上手! 素手纤纤,将陈恒杯中凉茶换过,婉转的声音依旧好听:“殿下可知刘承华?” “吏部郎中刘承华?” “不错,若殿下有急事需要帮助,尽可找他相帮,后宫他的胞妹刘淑妃也可信任。” 陈恒喜不自胜,起身长揖拜下,道:“姑娘大德,陈恒铭记于心。他日定会相报。” “殿下不必如此,天色渐晚,殿下回吧。月儿也要尽快搬走了,日后还是去凤瑞斋相见吧。”话落,起身抬手相送陈恒。 陈恒也不便多呆,又急忙带着侍从返回长乐宫。 待陈恒去久,黑衣女子才缓缓摘下面上所覆黑纱,一张倾城绝色的脸庞露了出来。 陈恒尚未回到长乐宫,明宗帝的口谕已经传到,宣召太子前往昭华殿。 陈恒顾不上歇息,慌忙奔向昭华殿,还不住询问前来传口谕的小太监:“父皇宣本宫可知什么事?还有什么人在?” 小太监哪里知道这些,一句答不上来。陈恒性情素来温和,见他全然不知,也不为难他,只是快速地往昭华殿而去。 昭华殿是明宗帝的寝宫,一旁昭阳殿则是他处理政事,批阅奏折之处。 如今昭华内,除了明宗帝还有向来不受宠的王皇后在座。陈恒进得殿来,见到父皇母后均在座,竟然有点不可置信。都多久了,父皇和母后终又同座了。 王皇后这么多年是常居春熙宫,万事不问凡事不理。并不招摇,也不多事。宫中庶务都交由刘淑妃和平贵妃共同打理,即使是对他这个儿子也都不多加干涉过问。无争无夺才能稳坐后位,才能回护王氏家族。今日不知道她怎么会在昭华殿。 陈恒心中忐忑,却尽量不在面上显露,拜见过帝后,等着明宗帝开口。 明宗帝看着面前长身而立的太子,这孩子是诸多皇子中最像自己的,俊眉朗目,性情温和,唯一不像的就是他比自己敦厚老实,心思不够,聪敏不足。 “传你前来,就是想当着你母后的面问问,你今日去外面究竟做什么事了?” 陈恒默默垂首,没有答言。他实在没有想到父皇会把这事拿到明面上来说,且当着母后的面。 经月儿姑娘一番提点,如今他确定父皇确实在监视着自己,那么自己去做了什么,父皇怎么会不清楚,当着母后有此一问,岂不有伤父子情分。 母后比父皇尚大了三岁,已年近五旬,虽然保养得宜看着也就四十不到,可母后确实年纪大了,父皇也年纪大了,他也不小了,三十而立,而他明年就三十了。 三十岁的太子,还坐不稳这位置,他能怎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西山祈福 陈恒心中七上八下思绪良多,实在不是滋味,明宗帝和王皇后也没有太好。虽说明宗帝和王皇后没有太多感情,总是有些少年夫妻情分,何况这皇后倒也贤惠,生的儿子也温和谦逊,教导的也算出色,只是不能跟玉儿比。 明宗有时也觉得自己是不是魔怔了,是不是凡事只要牵扯到陈玉,牵扯到贤妃,他都会无措又彷徨,如今玄英的回报令他忧心不已,他也担心自己百年之后陈恒登基会对玉儿不利,可这陈国的天下,他传给任何一个皇子都行,唯独不能传给玉儿。 明宗帝终是暗自叹息一场,对立在当地的陈恒道:“大陈自高祖皇帝开国至今,已有近六百年,每朝都是立嫡,你是朕和皇后亲生,嫡子之位,又是长兄,故在你十岁上朕就立你为太子。如今一晃也有快二十载,朕从未曾想过动摇你的太子之位,你又何必妄自菲薄,何苦钻营。莫说你不是那快料,就算你谋略无双,只冲着你这番私下动作,朕该不该惩处你,甚至——废了你?” 陈恒满面泪痕,撩衣跪倒在地,心中却是无比凄凉。若父皇肯早早对自己交心,他但凡知道父皇心思,有何至于需要钻营,他不过是做了近二十年的太子,坐久这个位置了,心中害怕失去了。 气氛甚是凝重,王皇后面色苍白。她轻咬着嘴唇,望着面前拜倒在地的儿子,充满无力感。 这些年,皇上对她母子倾注的心思加起来都敌不上晋王半分,难怪恒儿会害怕,多少时候她也在偷偷暗自琢磨,究竟皇上的心思是什么,可惜这个人她从没懂过。 “皇上,恒儿自幼良善孝顺,若有什么地方让皇上不高兴,臣妾代他领罪。”王皇后起身徐徐拜下,目中隐隐闪着泪光,自己真的在这个儿子身上倾注的太少了。这次不管何事,就让自己来帮他分担吧。 明宗帝看着比自己尚年长三岁的王皇后,心中也是不忍,毕竟他对太子教导的也太少了,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他又怎忍心责备皇后,真算来,他的不是更多。 可他能说这些都怪自己不成?明宗帝暗叹太子不够优秀,语气稍缓地继续对陈恒道:“你性情温和敦厚,作为帝王也许少了魄力,但守成足够。可这几年看着你的行事为人却愈发糊涂。为君者不一定要有无上智慧,却不可鲁莽盲目。大权在握更要有气魄胸怀,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切不可被人左右。 上位者若被人利用,被人左右,怎能安定国家,怎能保我大陈基业永固长存。你自去长乐宫闭门反省吧,没有朕的旨意不得离宫半步,除了长乐宫中人,也不许与任何人随意接触。” 陈恒只觉得一道惊雷劈面而来,这算什么,软禁?当朝太子被禁? 太子被禁的事情不消半日就传遍宫廷朝野,明宗帝有心将事情扩散,为的就是要看清朝堂内外那些人的动向。那些还想着钻营审时度势的人又是一番惊异。而像展洛天c郑容这样的则从来都是八风吹不动,私下里究竟怎样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嘉元三十五年,接近尾声的年夜里,明宗帝在独自前往玉琼台的路上感染夜风,毫无征兆的病倒了。 一时间,满朝上下想什么的都有,玉琼台那是贤妃生前居所,久无人居,虽说每年翻修但总是缺少人气,如今明宗帝夜访玉琼台病倒,难免会让人不将此事跟太子被斥联想到一起。 钦天监冯渊在明宗帝病倒的翌日,进了一趟宫,当时昭华殿只有他和明宗帝二人,具体说了什么,无人知道。只是明宗在冯渊离去后当即下旨,命太子带其前往西山礼佛。 被禁的太子终于得以出门,并是代皇上敬佛礼事之事,自是喜不自胜。 西山护国寺,那是陈国的国寺,从京城到护国寺骑马不过半日时间,因此西山礼佛当日,太子除去带了二十余宫门太监宫女外,还带着太子亲卫和禁军侍卫共一百人。另外,京兆府和京畿大营随行亦有一百人护着随行祭品行李。 太子礼佛,据钦天监和礼部所言需要半月,因此带的行李物资也不少。一行人马车队浩浩荡荡出了宫门奔西而去。 因着连日来的大雪天气,路面冰雪厚厚堆积,虽然已经放晴有三四日了,但路上依旧结了冰,因为太子礼佛事出突然,并来不及细细清理,虽说道路上的积雪已经被礼部派人早早清扫过了,却仍有不少结冰和泥泞之处,实在是很不好走。 原本半日的路程直到正午还未走出三分之一。天寒地冻,即使是铺就了厚厚毡垫毛毯的温暖车厢都觉得挡不住寒风肆虐,骑在马背上的那些侍卫军官和行走在路上的宫人更是苦不堪言。 车队行至西山脚下的一处空地上时天色已暗,太子陈恒所乘坐的马车右侧轮胎陷入了一处泥泞,陈恒在车上一个颠簸,差点撞上车壁。 一旁护卫的太子亲卫首领和副官均是措不及防,忙翻身下马,请陈恒下了马车。 侍卫统领带着数十人一起前来抬车,这冰天雪地的傍晚,手伸出来简直能冻掉了,他们却还要将深陷泥坑的坚重马车抬出来,手一碰上车轮,就立马失去了知觉,此时若要让他们再去握刀拿剑,只怕都握不住了。可这种活计他们不做,难道指望着东宫那些亲卫军做吗? 陈恒裹着披风,站在马车旁不远,夜空中寥落的几颗星辰晦暗不明,只有北方一颗灼灼生辉。今夜上山恐怕不是明智之举,他回身对着身旁的内侍和亲卫首领吩咐道:“夜晚山路难行,况有积雪,今夜在这谷地找一避风处安营,明晨再行上山吧。” “是。”内侍刚答应下来,皇太孙陈瑾瑜从一旁的另一辆马车上下来,行至陈恒面前施礼道:“父王,今夜要在这里休息了吗?” 陈恒摸摸他的头,温和一笑道:“是的,没有想到路途难行,耽搁了,只能夜宿山脚了。你一片孝心跟着父王为你皇爷爷祈福,可是不能喊苦称累啊。” “父王放心,儿臣当然不会抱怨。儿臣也想为皇爷爷斋戒祈福。” “好孩子。”陈恒深感欣慰,赤子孝心,竟比自己还重。他这个儿子总是好的,比自己聪敏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惊遇刺客 寒风凛冽的冬日,冷风瑟瑟,厉青柔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握着一把短剑,向陈恒走来。寒风吹起她紧束的秀发,额前几缕刘海被夜风吹地扬了起来。 正好陈恒回头向厉青柔的方向看来,望着这京兆衙门里的唯一女捕快,有点失神。 这人他若没有记错,是三弟身边那个姜戎的未婚妻吧。这次京兆尹怎么会派她来随护? 这时,电光火石间毫无征兆地,几支利箭自一旁山石间破空激射而出,直奔陈恒胸口而来。 厉青柔大喝一声:“殿下当心!”神色凝重地纵身跃起,手中短剑已经快如闪电c势如惊雷般向箭矢挡去。太子亲卫首领秦群也在下一刻将陈恒父子带离了原地。 在箭矢距离陈恒方才所立只有一步之遥地界,厉青柔将几支箭斩落在地。这箭分明就是袖箭,短小精致,足有六支,在雪地上闪着黝黑地光泽。 不过是瞬间之变,箭矢已被厉青柔斩落在地,那些保护着陈恒的太子亲卫和禁军侍卫已纷纷提刀将陈恒和陈瑾瑜父子护在当中。 一旁的宫人这才反应过来,竟然有人行刺太子!一时间惊呼出口。 陈恒将陈瑾瑜紧紧揽在怀中,看向身前不远的厉青柔,正待要开口,下一刻,一瞬间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一群戴着鬼脸面具的黑衣人来,只看行动就知道这些人都是懂武功的。 黑衣人将陈恒一行围在了当中,远远地其中一个貌似首领之人举起左臂,对着陈恒声音森冷地道:“殿下最好要他们不要反击,我们这些梅花袖箭威力可不一般。” “笑话,不反击等着你们来宰不成?你们也太托大了,分明就是找死。”太子亲卫的首领冷笑着接口。 陈恒看了看黑衣人人数,与自己所带人数相比还少了一半,心中稍定。 他只担心瑾瑜年幼怕他受到惊吓,低头看去,瑾瑜正好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向他,他摸摸瑾瑜头顶,安抚地笑道:“莫怕,有父王在。” 陈瑾瑜点点头,回给他一个微笑。 黑衣人手指在手腕子上一按,与方才相同的黑色袖箭激射而出,这一次又是六支连发。 其余的黑衣人也都扣动扳机,射出箭矢。漫空飞羽破空而至,护着陈恒的亲卫c侍卫均挥刀迎击。 黑衣人一连射了四五波箭,每射一波,他们便强攻一轮,而在最后一波箭射出时,陈恒身边的护卫圈已缩小了一半范围。不少人都在强攻和箭矢中倒地身亡。 须臾,短兵相接,两方人马终是战在一起。太子亲卫首领秦群直接迎战黑衣人首领,他一面打斗一面对禁军侍卫首领和厉青柔等人命令道:“莫要心慈手软。” 厉青柔答应一声弹射而去,挡住了两个扑将上来的黑衣人。 厉青柔作为京兆衙门的捕快,虽不能说武艺超群,却也是身经百战的。 这次随行太子殿下前往西山,本来和他们京兆衙门没太大干系,也不知上面怎么安排地,最终还是安排了他们二十名捕快随行前来,而她正巧就是捕快中的带队之人。 陈恒这边的护卫武功再是高强,也只能保证不让黑衣人靠近他们父子二人。其他人能不能护得住便要看造化了。 一些随行伺候的宫人和文官就在这场刺杀中不幸遇难了。 一时间尸身遍地,鲜血四溅。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夹杂着寒风令人禁不住心中发寒。 一波惨烈地厮杀过后,终是陈恒一行稍据上风。黑衣人首领一声长啸,带着手下极速向来处退走。 大家都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秦群将长刀入鞘,疾步向陈恒走来,单膝跪地禀道:“殿下,黑衣人虽败走,却很有可能即刻就会再集结人马回转而来,属下觉得不如连夜上山为妙。属下背着您走,让副官背着皇太孙。” 陈恒哪里还有什么意见,忙点头答应下来。 就这样,陈恒负在秦群的背上,陈瑾瑜负在亲卫副官背上,由厉青柔等人前后回护着往山上行去。 护国寺的弘慧禅师那是有道的高僧,且神功盖世,只有到了寺里,才是最安全的。 雪地路滑,山路崎岖。虽说前往护国寺的山路是刻意加宽的,但当初为了显示对神佛敬意,自高祖皇帝起便开始重新修葺的护国寺却将上山的路修成了阶梯,每九十九阶是一小段,象征着久久归一,一共一千零八十个小段。 如今虽因太子陈恒前来寺中早早地铲除了台阶上的积雪,可仍是滑得很。 背着陈恒的秦群年纪约三十五六岁,一路背着太子殿下,也不见他多费力,依旧健步如飞。 转眼间,已经登了大半的山道,众人尚未来得及松口气,一群为数更多的黑衣人却已将他们拦在了当地。 众人一惊,背着陈恒的秦群便要回身向回路奔去,此时身后却也都尽是黑衣人。 他们被阻隔在了山间,前后都是敌人,腹背受敌。除去一战,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陈恒想着,心越发凉了,他抬眼看着被薄毯盖住了的瑾瑜,焦急地对秦群道:“秦群你和黄副官护着皇太孙突围出去,不要管我了。” 亲卫首领秦群咬牙道:“属下的职责就是护卫殿下和皇太孙,你们哪一个属下都要护好,殿下不必担心。” 说着他又对紧随着自己的侍卫首领和厉青柔道:“你们两个在前给我开路,我们向侧方突围。” 厉青柔和侍卫首领点头向黑衣人攻去,秦群和黄副官紧随在后。 陈恒已经被刺骨的寒风吹的整个神经都麻木了,若不是秦群背着他,他此时只怕一步路也走不了。 又是一场比刚才在山脚下还惨烈的厮杀,黑衣人将碍事的侍卫捕快如砍瓜切菜般斩杀,陈恒伏在秦群背上,回头看去,黑蒙蒙地只能看到人影憧憧,耳中不时传来惨叫连连。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 他此时根本无暇去想究竟是谁想要他性命,为什么要他性命,他脑中纷纷绕绕,一片混乱,唯一记得的就是瑾瑜可安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