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沧澜传》 正文 第一章云想衣裳花想容 熹微的晨光尚且不能穿透喜鹊登枝的牖窗,芙蓉白玉床上的燕潆焘已然悠悠转醒,眉眼尚还有临睡前饮过的莲子羹一般清冷慵懒的韵味,不点而朱的唇且缀得极妩媚的一处艳色。翡翠钩上缠丝镂空香球叮铃铃的悠然响起,天青色的纱帐被挑开,是随侍的清浅很柔的一声问:“姑娘可是要起了?老祖宗那处昨个儿传下话来,今日要带几位姑娘去皇觉寺上香呢。” “嗯,晓得的。”燕潆焘轻声的应着,由着婢女扶起,落座云母屏妆镜前,以手称颊嘱咐一句:“既是诚心去上香祝祷,菩提之前总不好浓妆艳抹,便择一身靛青折枝花的曲裾罢了。” 清浅要去拿衣衫的手微微一顿,神色趋向赧然,折身先是一礼,才娓娓道来:“姑娘,奴婢明白了。” 大红酸枝带底座独板圆角柜中琳琅满目的衣衫款式各异,清浅捧出燕潆焘要的靛青折枝花曲裾,靛青的颜色沉郁端庄,衣袂裙角平铺延展简单又素净的折枝花,自然是极其沉静的衣着,只是燕潆焘到底尚未及笄,总是日里偏爱这样的颜色,少了几分少女的活泼。 主仆俩正一来一往的说话打趣,疏影捧着掺了玫瑰花汁的水,馥郁的香气带着微暖的湿润蔓延在三省堂。疏影自是服侍着燕潆焘梳洗上妆,惯例是垂鬟分肖髻,只在发髻之上别了一朵醉芙蓉,燕尾之上是环状的流苏,流苏皆是颗颗浑圆的猫眼石,可见并不是拘着贵气的装扮,而是求一个天然去雕饰的清雅,燕潆焘原本是浓妆艳抹总相宜的美人儿,此番也不算寡淡。 梳洗打扮纵然费时,燕潆焘却是历来便早起的,因此燕潆焘走到祖母所在的延寿居时,也不过是燕老夫人方才转醒的时分。潆焘十岁之前一直陪着祖母住在延寿居,延寿居的奴婢们自然对这位大小姐亲切的很,通传过后,燕潆焘便直入了内室,服侍祖母洗漱更衣。 “我这膝下有十几个孙子孙女,唯独软丫头最贴心。”燕老夫人由着吉祥和燕潆焘服侍更衣,一面由着燕潆焘理顺腰间的玉佩,一面拍了拍燕潆焘的肩,“眼见软丫头就要及笄,老婆子的箱笼可是保不住咯。” “祖母惯常就要取笑软软,软软在祖母膝下长大,孝顺祖母尚且来不及,如何就能顺了祖母的好物件儿去,祖母这般取笑,软软可要无地自容了。”燕潆焘春葱一般的十指轻巧的理顺燕老夫人腰间玉佩垂下的流苏,抬首的嗔恼娇若春桃,眼角眉梢是靛青色的曲裾都压不住的明媚姝丽。 “软丫头这还要闹了,可不是小时候总握着祖母的佛珠不撒手的时候了?”燕老夫人的目光自燕潆焘的发顶徐徐向下,轻飘飘的掠过孙女新月轻晕一般的容颜,面上是经年如一日的和蔼的笑,“软丫头长大了,祖母也老了,老了。” “祖母可是一点也不老,咱们家上上下下皆是仰仗祖母的洪福呢。”突兀的,一个柔美的嗓音响在松鹤梅香纹路的门帘之外,燕潆焘正要出口的话被这个声音抢了先,便站起身盈盈的立在燕老夫人身后,柔顺的半垂着眸,噙着和婉的笑容是不再言语的意思。 吉祥的手几不可查的一顿,掀起门帘儿将门外的人迎了进来:“三姑娘万安,今天给老夫人请安却是早了一刻钟呢。” “长姐素来都是最勤谨的,宁漪自然是不能太过懒怠的,不然岂不是宁漪的不知事吗?”燕宁漪踏入门中的时候先向燕老夫人行礼,而后极自然的向燕潆焘屈膝问安,在燕潆焘尚且来不及回礼的时候,已然娇娇的挽住了燕潆焘的手臂。她身上胭脂色妆花缎的大袖衫色若桃红,大片大片盛开的铃兰以银线织就,拂过燕潆焘手腕的时候带来些许的刺痒。也是燕宁漪本就是妩媚娇娆的容色,有别于燕潆焘的靛青曲裾的雅致风韵,倒也和衣衫的艳丽相得益彰。 “三丫头也是很勤谨的,自然不会有人搬弄是非。”燕老夫人瞧了一眼燕宁漪百合髻上熠熠闪光的碧玺钗,眸色深了几分,“既然来了便陪祖母一同用膳吧,吃完早膳便去皇觉寺,也好求个和乐康健。” “是,宁漪遵命。”燕宁漪煞有其事的行礼,因为她依旧环着燕潆焘手臂的缘故,连带着燕潆焘也屈膝领命,待燕老夫人起身往膳堂走去的时候,燕宁漪斜签着身子,先行扶住了燕老夫人,陪着燕老夫人一同走去。 依旧是垂眸,燕潆焘走了两步,从燕老夫人桌上端起红木餐盘,餐盘上是一碟蜜渍杨梅,隐隐的暗红衬着巴掌大的水绿餐盘,止渴生津以外分外的赏心悦目。眼尾的笑意不明,燕潆焘侧过头唤了一声:“如意?” “姑娘总知道奴婢在后面,躲懒也躲不了的。”如意自罗汉床的侧面转出,笑盈盈的看着燕潆焘。 “祖母一贯喜欢用膳的时候吃些蜜饯,我瞧着今天三姑娘跟祖母走的急一些,你便同我一起带过去吧?”燕潆焘若有所思的瞧着鸡翅木翘头长案上一溜排开的七八个青花瓷罐子,一面轻轻询着如意。 “大姑娘是最细心最体贴老夫人的,奴婢这便跟你一起过去。”如意点了点头,只做听不见也并未看到方才的波涛汹涌,还搭上一句,“老夫人一直说从小养在身边的大姑娘您最合心意,这不今天晨起尚未吩咐,您就和老夫人一般,都着了靛青色的衣衫呢。” “如意姐姐打趣我了,菩提座下上香祈福,自然是不拘束着世俗奢华的。心诚则灵,祖母是最虔诚的,我不过是耳濡目染,得了祖母的一二分教诲而已。”清浅先行一步掀起了门帘儿,燕潆焘娉婷而动,裙裾都不曾有过大的起伏,如意颔首,落后燕潆焘一步往膳房缓缓而行。 身后,疏影轻轻的闭上了延寿居的门。 ------题外话------ 第一章上线,情节不会很快,慢慢来不着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春风拂槛露华浓 历来世家膳房以精美丰富著称,只是月前燕老国公品鉴《杜工部集》,在《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中感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时凝眉喟叹,燕潆焘路遇,自然进言用度从简,故而早膳不过四菜一汤而已。 燕潆焘与如意进门之时,恰见吉祥正上一道清炖蟹粉狮子头,燕潆焘自然按照往日习惯,并未过多在意侍奉在燕老夫人身后的燕宁漪。燕潆焘行过礼便将蜜渍杨梅放了燕老夫人身侧的小翘几上,执了青花加白暗八仙碗添了小半碗粟米百合红枣羹,掺了蜜渍杨梅打羹汤里调出了透亮的蜜色,才奉到燕老夫人手边:“祖母今日走的匆忙些,正逢是如意姐姐提醒,软软就将蜜饯带过来了,祖母可莫怪软软来的慢些啊。” “哼,古灵精怪的软丫头。”燕老夫人笑的眉眼弯弯,指尖在身旁的椅子上一扣,“过来坐着吧,宁漪也坐下一起吃吧。” “是,谢过祖母。”燕潆焘谢过燕老夫人便入座,眼见燕宁漪似乎对自个儿身前的那道山珍刺龙芽有些偏爱,只是轻柔至极的一笑。 侍奉完祖母用餐,燕潆焘借口稍歇,命清浅连忙去唤了燕云岚和燕曼珊一道,这厢簇拥着燕老夫人热热闹闹的出门,往皇觉寺行去。 印着海棠花马车悠然的皇觉寺行去,燕潆焘捧着一本《楚辞》看的兴致正浓,就看到清浅和疏影先后进了马车。疏影手里还捧着一个荷叶形珐琅食盒,燕潆焘只看了一眼便笑了。 “看这个食盒形制是延寿居的物件儿,怎么反倒你拐了来,当心如意拿住你这个泼皮。”书页未合,燕潆焘尚未吩咐,清浅就倒了茶,是六安瓜片。轻抿浅啜,还是调侃,“云岚和曼珊那里可是打点妥当了?曼珊尚小,可在途中千万莫闹了。” “姑娘放心,四小姐和五小姐那边早已打点妥当,您素来挂心妹妹们,奴婢们都是知道的。”疏影将食盒层层打开,清一色的掐丝粉瓷碟,奶油松瓤卷酥c牛乳菱粉香糕c藕粉桂花糖糕一共七八种,还并了一道木樨香露,疏影一边将膳食摆妥,还一边回话,手上嘴上都是麻利,“姑娘本已经猜到了还要说嘴调笑奴婢,如意姐姐眼看着,谁敢打延寿居里物件儿的主意,这是老祖宗做主赏您的,说是早膳略微吃的腻味了些,用些小食也好缓一缓。” 清浅一边挂起马车上的软烟罗窗帘,只留下鲛纱镂百合的帘儿,回身笑了:“姑娘应当是早就猜到三姑娘会早起去服侍老夫人,可这原本是姑娘日常做的事情,所以未提了蜜饯的事儿只能算是三姑娘一时摸不着边际。奴婢只是不懂,姑娘怎么就知道老祖宗今日要穿什么样的衣衫,才刚好凑这个趣儿呢?”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说的可不光是春景一时新意,百花齐放的盛景,更是故事里的故事,如同今日一般的。”燕潆焘拈一枚奶油松瓤卷酥,这是她从小便喜欢的点心,牙牙学语之时就长在老夫人膝下,总归是与其他姐妹不同的。 “姑娘说的玄妙,是诗书的意境,奴婢是真的不明白。”清浅疑惑的挽着窗帘的流苏。 “你真笨。”疏影白了清浅一眼,自顾自的絮叨起来,“老祖宗穿什么是如何能猜的,延寿居的人一贯口风最紧,即便是无伤大雅的小把戏想换老祖宗开心,吉祥如意那也是一丝话音都不肯露的。咱们姑娘啊,不过就是穿的素雅一些,原本老夫人自然是不会觉得什么,可巧见到三姑娘的装扮,才觉出了咱们姑娘的沉稳。何况四小姐和五小姐都是豆青c莲青这样的颜色,可不就显得三姑娘的胭脂色更出挑了些?” “哎呀,就你最了解姑娘,疏影姐姐最了不起了。”清浅恍然大悟的出声,“难怪昨日姑娘花园赏景的时候提了一句胭脂最衬肤色,原来是这个意思。三姑娘自从回来就整日里跟我们姑娘别苗头,自然是卯足了劲儿想要压咱们姑娘一头了。” “就你话多。”疏影斥了清浅一句,等看到燕潆焘再拿起《楚辞》的时候,两人默契的放低了声音。 燕潆焘看着书上那句“东流不溢,孰知其故?”一时有些恍然。 燕家百年世家,历经三朝,如今的燕家家主燕晋虢受封忠国公。燕家一门三子,长子燕承桓当年连中三元,自翰林院一路升迁,两年前方晋了通政使。燕承桓及冠之年方才娶亲,迎娶谢家长女谢淑慎,夫妻举案齐眉,膝下三子一女,皆是谢氏所出;二子燕承略科举夺得探花郎,初任督察院监察御史,如今已经是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燕承略娶得是左都御使齐家的女儿,共一子两女,其子虽是庶出,亦养在齐氏膝下;三子燕承堂却是弃文从武,一路自京畿卫的大头兵摸爬滚打,如今身居从四品的宣武将军,燕承堂娶的是琅琊王氏的女儿,膝下一子乃王氏嫡出,三女虽是庶出,也是养在王氏膝下。 而燕宁漪,正是燕潆焘的二叔燕承略的女儿。燕宁漪幼时体弱,八字与燕老夫人有妨,故而寄养在江南燕氏一族的旁支处,去年腊月才接回京城,也不知是否是寄养旁支的缘故,燕宁漪总是喜欢和燕潆焘别苗头,燕潆焘虽然惯来好脾气,也总不是处处避让的人,这才有了早上的一幕。 其实,燕潆焘受宠这事儿,在燕家已经是人尽皆知,且不说燕潆焘是这一辈燕家第一个的嫡出女儿,便是自小养在延寿居,也是别人求不到。燕家这一辈的男子皆冠潆字为辈,女儿之中独独只有燕潆焘沿用了潆字,可不是燕承桓的意思,而是燕潆焘取名之时老国公亲自赐下的。 可惜,大家嫡女总也不是那么好当。 正想着,辘辘的马车停了下来,皇觉寺到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若非群玉山头见 梵王宫殿屹浮寰,梵刹西连万岁山,这皆是前人之言,不难想象皇觉寺作为一国圣庙,是怎么样的气势恢宏。菩提座前八百阶,伴随着燕老夫人拾级而上之时,燕潆焘靛青曲裾的裙角一一拂过沉默又质朴的阶梯,折枝花的静谧在此时蜿蜒出秀雅虔诚的弧度。而当燕潆焘踏上大雄宝殿前的石阶之时,逆着行路的金乌辉光洒下来,为本来就庄重肃正的宝殿渡上金色的光晕,宛若为此间的天地万物加冕。 檀香极胜,僧侣们于一侧静坐,宣唱着几十年如一日的佛号,祈求着佛祖的慈悲,护佑红尘千丈的怜悯。香客络绎不绝自各地带着喧嚣的尘土赶来,跪在佛前时怀着或渺小或伟大的心愿,是来求佛祖的成全。 可是时间万物何其浩大,红尘多么悠远,菩提的恩典,真的能关怀到每一个人吗? 燕潆焘跪在蒲团之上,敛眸的姿态娴雅的犹如暮云叆叇时水面亭亭净植的莲,心中念得不是日常陪着祖母礼佛时候熟稔的《妙法莲华经》,而是反复回荡的这个疑问。 这时候,吉祥躞蹀而入,伏在燕老夫人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什么,燕潆焘并没有听的真切,只是恍惚听到了“请安去不去”的话,心底的疑惑像是水中的气泡一样漫上来,须臾就被燕老夫人的话音压了下去。 “软丫头,去后面寮房瞧一瞧宁丫头,说是去东寮房更衣怎么这么久?”燕老夫人的话音里带着一丝不满,让燕潆焘一时有些恍惚这不满是为何而起,到底顺从的应了一声,带着疏影和清浅往寮房行去。 分花拂柳,一路走来,燕潆焘惊觉今日的皇觉寺寮房或许有些太过安静,只是踏青时节,也许都是扶老携幼往去放纸鸢,来上香的少些也是正常。 “疏影,历来燕家上香都是选住西寮房,只因祖母说西边的山涧鸟鸣如琴筝,这次怎么选的东寮房?”云锦的帕轻拭香汗,燕潆焘压不下心上的疑窦丛生。 “昨日吉祥姐姐说了,是东寮房好似开了一树红花楹,这样的春日里算是奇景,说不定是佛缘深厚呢。故而老夫人也想凑个趣儿,就定了东寮房。”疏影一面小声的说道,一面推开了东寮房的门,“姑娘且等一等,奴婢去唤一唤宁姑娘。若是宁姑娘还未收拾停当,奴婢也能帮一帮的。” “去吧。”燕潆焘的目光此时正瞧在一树绚丽绽放的红花楹上,柔柔的应了疏影一声只做是知道了,漫步在树下站定,“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灿烂一树,果然极美。只是红花楹本是六月盛开,如今这皇觉寺内,居然有三月盛开的红花楹,果然是很奇妙。不知道是菩提垂怜,还是贵客临门呢。” “菩提垂怜也罢,贵客临门也好,今日的皇觉寺是都能称得上的,只是你这位误入东寮房的高门淑女,恐怕是吃挂落。”突兀的,一个清朗的男声响在院门之处,燕潆焘讶异回首之时,三月薰风撷树上飘落的红花楹花瓣,在眼前交织成一场迷梦。 竟是遇上了这样的魔星?淑妃安氏所出的八皇子澹台珩,京都走马都能掷果盈车的人物,一等一的俊俏容颜之下,招猫逗狗,上房揭瓦。 燕潆焘心间的喟叹清晰分明,自幼镌刻在骨子里的礼数却驱使她折膝做礼,一声请安说的毕恭毕敬,连眉梢眼角都未能惊动半分:“八皇子万福金安,不知尊驾有所冲撞,是臣女的过错。” “不知?如何不知?”澹台珩显然是见惯姝色艳质,信步负手走来,好整以暇的睨着燕潆焘,“黄绸系枝丫,朱红闭院门,还是燕家女儿最胆大,这样也敢走进来?” 燕潆焘的眸霎时就暗了一暗,旋即柔声的笑开。因着澹台珩并未说免礼,自然拘着行礼的姿态,连一丝的颤动都不曾有:“皇子出行,若是有仪仗,臣女自然不相扰,只是听闻八皇子似要皈依佛祖,方外之人六根清净,不当以世俗论吧?” “你”澹台珩本意不过是这段时间一直气不顺,言辞犀利的想要吓唬一下小姑娘,怎么知道被燕潆焘就是一顿抢白,说的还是澹台珩跟母妃怄气就要出家这事,一时语塞。 “少见能有让老八如鲠在喉的人,燕家小姑娘真是不错啊,聪慧机敏。”门口又进来一人,抚掌而笑,长身玉立。只是他虽然笑着,面色并不见和煦,反而威严逼人。眼见澹台珩被燕潆焘噎了一句话,神情之中还有些玩味,“好了老八,你今日便要回宫,跟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计较什么?只是小姑娘,这东寮房并无别客,怕是走错了?” “广陵郡王怕是误会了,今日燕家不巧也得了东寮房一间,方才是臣女更衣未至大雄宝殿祈福,姐姐是来寻臣女的。”话正说着,院子最东边一间寮房的门忽然敞开,燕宁漪盈盈的立在寮房门口,欠身向院中众人施礼,“臣女请两位殿下万福金安。” “原来是这样,倒是本王唐突了。”澹台璟目光掠过燕宁漪身上灿烂的胭脂色大袖衫,“只是你是如何知道本王是广陵郡王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谈得上一句唐突,是臣女与长姐冒犯王爷,还望王爷海涵。”燕宁漪莞尔一笑,柔荑轻抬将自个儿腰间的碧玉握在掌中,眉眼明媚若芙蕖,“王爷腰间红玉佩,上镌福慧安康,是王爷十五岁那年陛下所赠,一时引以为美谈。臣女虽不若姐姐聪慧机敏,倒也不是愚人。” “你非不敏,也是蕙质兰心。”澹台璟朗笑一声,“本王与八弟还要回宫请安,不扰二位姑娘了。” “恭送殿下。”燕宁漪走了几步与燕潆焘并肩而立,挽着燕潆焘行礼,与早上延寿居中别无二致。 目送广陵郡王和八皇子远走,燕潆焘瞧了一眼燕宁漪,心下惋惜至极。 坏了。 ------题外话------ 我们家阿珩,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嘴快一时爽,后期xx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会向瑶台月下逢 自皇觉寺而返,已然过了一日,燕潆焘沉吟良久,还是步出内府,行到了祖父的书房。 如琢堂,是燕潆焘祖父燕晋虢的书房,取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意思。 燕晋虢年少便随其父拼杀战场,如今年岁大了更见沉稳,除了在夫人白妙容面前颇见当年的风流之外,儿孙辈面前是一等一的严格的。只是燕潆焘历来颇受宠爱,祖孙二人单独之时,总是比之兄长在祖父面前更多其乐融融。燕晋虢的如琢堂,历来只有燕老夫人白妙容和燕潆焘能够不经通传进入,只是燕潆焘自知女儿家,少有横冲直撞的时候罢了。 “是软丫头来了?快进来,祖父我今日新得了一只红嘴绿鹦哥,美妙的紧。”燕晋虢一身缁色直裾,外面是一件蟹壳青的罩衫,正站在墙角拿着一只银签子逗弄着一只鹦鹉,“我听闻这只鹦哥能叫几声《铡包勉》,别有意趣,软丫头不妨来听听?” “祖父万安。”燕潆焘雪青大袖衫上云梦泽雾霭沉沉,不错规矩的屈膝请安,目光在鹦鹉身上一闪而过,“祖父已经知道了软软为何而来,祖父竟然不意外?” “当年我和你曾祖父曾经一同骑马射箭,你曾祖父曾劝我韬光养晦毋漏剑芒。当时我年幼桀骜不驯,尚不能完全领会你曾祖父的意思,结果惊起了一滩鸥鹭,也把藏在树后影影绰绰的梅花鹿惊动了,最终无功而返。”燕晋虢的眉宇之间细看其实并没有多少怅然若失的怀念,只有教导的意思。仿佛他只是讲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跟自己的父亲毫不相干。 “祖父的意思是宁漪太过着急了?”燕潆焘浣手斟茶,“可是对于宁漪来说,本也不必着急就能有一段好姻缘,燕家总不至于亏待女儿。可是,孙女担心的并非这个。” 燕晋虢逗弄着鹦鹉,鹦鹉却像是哑了一般不理不睬,了无趣味,只好放下了银签子,“你是说三年国丧方毕,皇家诸位皇子应该皆是选妃指婚的节骨眼上,宁漪昨天的行为太过显眼了?” “难道祖父不是这么觉得吗?”燕潆焘将茶盏放在燕晋虢的手边,音调还是不急不缓的,“十三皇子尚是垂髫之龄,自然不在指婚之列。大皇子晋封广陵郡王出宫开府已经两年,王妃薛氏却并无所出,想来不日就会有侧妃入府。二皇子早年是指婚了邬家嫡女的,只是因为国丧才并未完婚。三皇子是贵妃郗氏所出,郗氏这一辈还有两位适龄的嫡女尚未有婚约。五皇子六皇子是董德妃所出,董德妃虽说身后没有母族势力支撑,却与贵妃情义颇深。八皇子素来风流,九皇子身子病弱,母族却都有淑媛待及笄的;十一皇子应该也是差不离的情况。咱们燕家这一辈并没有皇子,所以祖父一直在做忠心耿耿的纯臣。可是宁漪是二房嫡出,也是国公府尊贵的姑娘,若是太早与几位皇子牵扯” “软丫头长大了,知道分析局势,也知道谋而后动了。”燕晋虢偏过头,在袅袅茶香当中凝视着自己最喜爱的孙女。这个孙女是燕家的第一个女儿,在先皇后去世之后降生,带着几分肖似先皇后的容颜,逐渐长成了像先皇后那样的性格,甚至还比先皇后多了几分机敏。燕晋虢点头笑了,伸手在燕潆焘的发顶摩挲了一记,带着欣慰和开怀,“软软,你是聪慧的,祖父没有什么不能跟你说的。对于现在的局势,很多人都在观望:朝臣c后宫c甚至是每一个看不到的角落。你说城门的看守知不知道,已经有八个长成的皇子呢?天下都是知道的,所以一味的故步自封是没有意义的,朝廷倾轧不是你想不想,即使你不想,也会被推着参与。宁漪是冒进了,但是燕家的女儿一定会有几个加入皇室,你不想,但是宁漪想。” “祖父的意思是我们也会选择一个皇子支持,软软明白了。今日之事软软只是问询祖父,自然不会去说教宁漪了。”燕潆焘垂眸看着茶盏浮浮沉沉的茶叶,福至心灵的笑了,“织月阁递话儿来说新进了一匹料子,软软觉得宁漪会喜欢,晚上吩咐人送过去。” “料子不急,罚还是要罚的,便告诉宁漪,让她抄十遍《谨饬》,三日之内教给她的母亲就是。”燕晋虢喝茶的神态始终如一,等到燕潆焘从如琢堂出去之后,才缓缓沉下脸色。 燕晋虢一生从未纳妾,白妙容所出的三子三女,儿子们尚且算得上圆满,出嫁的女儿分别是杨家和安家的当家主母,自然也称得上夫妻和睦,唯独长女燕若容,是燕晋虢和白妙容一生之殇。 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是《楚辞·九歌·湘夫人》。燕若容,燕若与,燕若遥三姐妹的名字都取自这当中。燕若容碧玉之年经先帝赐婚嫁给当时的成亲王澹台澄,次年澹台澄入主东宫,燕若容自然而然的成为太子妃,虽然侧妃叶氏抢先产下太子长子,燕若容仍旧稳坐太子妃的位置。可是就在先帝驾崩成亲王继位,即将举行登基大典的时候,廉王叛乱兵围皇城。不平乱何以掌社稷,成亲王带兵迎敌,大获全胜之际,廉王埋在宫墙之中的刺客却开始在皇宫内院杀戮,燕若容为了澹台澄不受逆党钳制,带领宫人顽强抵抗,却在最后关头,被一只利箭射中。 那时的澹台澄已经赶到了宫门口,那时的燕晋虢距离宫门也不过千米而已。燕若容本就绝色,绝色最凄美的那一刻凋零,哀恸千古。 元懿皇后燕若容,自此成为多少人不可言说的伤痛,澹台澄因为先皇后的缘故,自然对燕家处处优容,可是对于燕晋虢来说,真正安慰自己的是和元懿皇后一天生辰的燕潆焘。 可是,处处优容是不够的。 ------题外话------ 元懿皇后燕若容,简直就是白月光设定,皇帝的心头伤痕什么的,后期还是有大用处滴滴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绿槐烟柳长亭路 燕宁漪的事情在茶香袅袅中告一段落,无关乎她本人心里是否有哀怨愁肠,罚她不过是因为燕家门楣清名而已。二房的主母出身齐家,行事有其父刚正不阿的风格,想来教导燕宁漪也会更妥帖。 这样的事情在燕潆焘心中不过是风过吹过便罢了,对于燕潆焘来说,今日的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城郊之处,长亭停云,挽留等候多少行人逆旅归来,不再重复“古道西风瘦马”的断肠天涯,而见蓦然回首灯火阑珊时的侯者。白居易说过“玲珑云髻生花样,飘飖风袖蔷薇香”,此时的蔷薇林壑之处,燕潆焘鸭卵青的对襟襦裙翩然若梦,清冷的颜色因眉目之间的一抹欢悦的期盼格外动人。 “姑娘,安公子虽说今日就能回京,也并未说明是早晚,您早早来迎着,是因为安公子说要给你带回来的《卫氏和南帖》吗?”清浅拿来一件披风,质地虽轻薄却是一等一的云锦。虽说是问的语气,清浅眼中明显是调侃的。她们几个人自幼陪着燕潆焘一同长大,稍是戏谑燕潆焘倒也不以为忤。 “怎么拿了这一件披风来?”燕潆焘蹙眉低首,目光流连披风上春晴杨柳的纹路,须臾清婉的一笑:“表哥出京三月,是因着湖广布政使司夏日里闹出的流民事件,虽说是领了陛下的差事,总也算风尘仆仆。我来迎一迎,不耽搁表哥去宫里回禀缘由,也免得舟车劳顿,弄坏了我的《卫氏和南帖》。” “表妹这样说,为兄可是甚是伤心啦。”那厢翠荫路下,一骑白马踏香而来。马上的人竟也是鸭卵青的一身直裾,逆光驰骋而来,身姿挺拔如翠松,一望过去,即知胸中元自有丘壑,林下徐引目山河。穷尽诗家笔墨,不能尽诉萧疏轩举,自成风流——玉衡公子安云阔。 燕潆焘乍见安云阔,面上已经浮上笑容,不同于以往的温婉持重,带着小女儿家独有的狡黠:“安公子不过二十二岁荣膺太傅之职,俨然是玉面权臣风靡京都,软软可不敢冒犯。” 翻身下马,安云阔啼笑皆非的摇摇头,屈指敲在燕潆焘额头上,语气颇为无奈:“玉面权臣,我倒全当软软是夸我?” “自然是夸奖,表哥昔日湖心画舫抚琴,引得京都多少女儿家日思夜想,不知是多少淑媛的春闺梦里人呢。”燕潆焘吃痛捂住额头,十分气愤的白了安云阔一眼。燕家嫡长女贤良淑德的皮囊,在安云阔面前每每都是维持不住,不过一两句话,就露了女儿家的顽劣。 “我见软软,如青山妩媚,洗空行云,月到天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安云阔伸手替燕潆焘系好了胸前的披风系带,揉了揉燕潆焘的头,鸦鬓青青流苏带着些许的凉意和女儿家独特的香甜,顺势半扶着燕潆焘的肩,安云阔声音都温柔几分,“好了好了,你本就体质偏寒,还在风口上等我久站,若是凉着了,我可要难过的。我送你回府。” “出京已久,表哥自然是要进宫禀报来龙去脉,软软不敢耽误,表哥还是快去吧。”燕潆焘偏头看着安云阔,踮起脚尖拂去安云阔肩上的一片蔷薇花瓣,“软软听闻三皇子今日在状元楼设宴要为表哥接风洗尘,可就省了软软的功夫了。” “小丫头,你的消息很灵通嘛,澹台玮可不蠢,不至于广而告之。”安云阔低头,燕潆焘的发髻堪堪能到他的肩膀,微俯下身,直视着眼前这个小姑娘漆黑如墨的眸子,“怎么,趁着外祖父不防备,偷了燕家的家主印啊?若是外祖父知道了,我可不救你。” “表哥惯会取笑我,我哪有表哥飞檐走壁的功夫呢。表哥留了长庚和荧惑在京都,不就是为我所用的吗?”燕潆焘抬起下巴直视安云阔丝毫不退让,顺手还戳了戳安云阔的脸,“若是软软不好好的加以利用,岂不是看不起太傅府的暗卫?” “坏心眼的小丫头,我听说你还给荧惑改了名字?”安云阔扶着燕潆焘上马车,自个儿的照夜玉狮子也不骑了,干净利落的钻进了马车里,“霜知?”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我的贴身丫鬟名字都取自林逋的《山园小梅》,荧惑跟着我,自然也要改。”燕潆焘似乎是闲话而已,掩过心里真实的想法。 “呵,心思诡谲的小丫头。”安云阔心知肚明,也不再言语,一边拿出《卫氏和南帖》同燕潆焘一起赏析,一边手指飞快的在马车窗棂上敲了三下。 燕潆焘眸光乍然幽深,却从善如流的不闻不问,直到马车行到国公府门口,才悄然在安云阔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眼见燕潆焘进门,安云阔自然不耽搁行程往宫中去,一边思量着燕潆焘方才的话,笑意莫名。 ------题外话------ 随性科普:卫夫人,272年生,349年逝世,河东安邑(今山西夏县)人。名铄,字茂漪,自署和南。东晋女书法家。传为王右军(王羲之)之师。汝阴太守李矩之妻,世称卫夫人。师承钟繇,尤善隶书。《书法要录》说她得笔法于钟繇,熔钟c卫之法于一炉。所着《笔阵图》中云:「横」如千里之阵云c「点」似高山之墬石c「撇」如陆断犀象之角c「竖」如万岁枯藤c「捺」如崩浪奔雷c「努」如百钧弩发c「钩」如劲弩筋节。有《名姬帖》c《卫氏和南帖》传世。其字形已由钟繇的扁方变为长方形,几条清秀平和,娴雅婉丽,去隶已远,说明当时楷书已经成熟而普遍。《书评》称之为“如插花少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红莲映水,碧海浮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依楼听月最分明 二更时分,星夜皎洁,燕潆焘正于雕刻喜鹊登枝的窗牖下,静心临摹着白日里新得的《卫氏和南帖》。卫夫人的字历来被赞誉为清秀平和,娴雅婉丽,正衬着一刀澄心堂纸制成的花笺。 窗外的风铃轻巧欢快的响起来,只是几声而已,门被推开,安云阔已然换了一身玄青长袍。袍角是打籽绣的重明鸟,较之玄青稍亮一些的苍青色,也不改低调。 “漏夜披星访闺阁,表哥还真是越来越来不知羞了。”燕潆焘身姿未动,只是搁下笔,托腮唤安云阔,“且看看软软写的字如何?” “娇媛临水,姮娥动月,恍然薰风拂花蕊,小软软的字比之卫铄本就不逞多让。”安云阔闲庭信步的走进,浑然意识不到闯了女儿家的香闺,如同自家庭院一般自在,“软软叫我二更时分来,可是要学诗文里”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小丫头尚未及笄,未免衬的我太过心急。” “表哥真是能说会道,难怪哄得凌家那位小姐七荤八素,就差非君不嫁了。”燕潆焘眯起双眸,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凌家小姐凌碧游芳心暗许安云阔这件事本也不是人尽皆知,可是春日里踏青的时候偏巧在燕潆焘面前露了痕迹,燕潆焘拿着打趣安云阔良久。再听安云阔说起“人约黄昏后”的话。燕潆焘双手托腮,十分的不在意,“原来表哥也是觊觎美色之人,只是软软蒲柳之姿,不及玉衡公子多矣,不知咱们俩是谁赚了谁的便宜?” “人贵在自知。”安云阔挑眉一笑,俯身往桌上搁了食盒,荔枝春的酒香溢出来,清甜又绵稠。他俯身的时候,有悠悠浮动的淡香,是清雅凛冽的冰雪气息又沾染了这个人本身的温度,似乎是拥抱的温暖一般包裹着燕潆焘。燕潆焘不由自主的赧然,伸手倒酒。 “表哥刚回京都,按理说应该忙着,软软本来不应该这会打扰的。只是听闻前几天姑姑进宫去了?”燕潆焘不着痕迹的转移着话题,笑也渐渐的沉了下来,“表哥是择了人,还是说姑姑只是入宫请安?” 安云阔的母亲是燕家出身,燕潆焘的嫡亲姑姑,一项与燕潆焘的母亲谢氏交往亲密,此番燕潆焘知道消息安云阔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仅仅三个月不见,燕潆焘已经愈发敏锐了:“国丧已过,嫁娶自然渐渐的多了些,云岚尚且比你年长一岁,如今也是应该嫁人的了。” “这是自然,云岚姐姐蕙质兰心,必然是贤良淑德的皇子妃人选。可是如果软软没有记错的话,二皇子与八皇子都是安淑妃所出,二皇子早年已经指婚邬家嫡女邬娴璇,云岚姐姐自然是不能屈居侧室,看来表哥是选了八皇子澹台珩?”燕潆焘自袖中取出一张花笺递给安云阔,上面是这段时日燕潆焘收集的世家女儿们聚会结社的动向,“可是表哥历来与三皇子私交甚好,得陇望蜀想必不智。软软愚钝,还请表哥不吝赐教?” “原来是存着用我一用的心思?”安云阔接过花笺,看到薛家女儿举办品香宴的消息唇角挑起一抹冷笑,将花笺揣到了怀里,“叶家的主母历来礼佛,也去了薛家赏花宴。小丫头费心了,也多心了。” “有表哥在,软软自然不必过多费心,也不必太多心了。”旋身而起,燕潆焘秋香色的裙角上藻荇萋萋,似乎是晃到了重明鸟的眼里,“只是皇子们指婚之后便要开府封爵,入朝理事,各位皇子的伴读们也要随着入朝为官,到时候还请表哥多多费心,为大皇子谋一条青云之路。” 抬手撷住燕潆焘的下巴,肌肤的滑嫩触感并没有降低安云阔眼底的戒备,反而让安云阔更觉得寒凉:“软软,你才是得陇望蜀,你就那么笃定皇后会允许大皇子娶燕宁漪?” “表哥果然消息灵通,皇觉寺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原来表哥将霜知放在我身边,还有眼线的作用啊。”燕潆焘被安云阔捏住下巴,眼里不见丝毫的慌乱,反倒呵气如兰,“叶氏这一辈只有两个尚不至豆蔻之年的女儿,薛家虽说是兵部尚书之家,到底沧澜军制三方制衡,想来还达不到目的。而燕家虽说鼎盛,却没有成年的皇子能够支持。如果这个时候能娶一位燕家的女儿,对于大皇子想必助益颇多。而且有表哥在,如果表哥推波助澜能让大皇子入通政史司,那么就算是皇后和大皇子本身没有注意到燕家的女儿,也会注意到了。” “霜知不就是”双知“的意思,既然软软心知肚明,表哥自然不能让软软失望的。”安云阔猛然箍着燕潆焘的腰肢往自个儿怀里一拉,将眼前这个心思重的女儿家困在自己怀里,“说的倒是很有道理,但是大舅舅才是通政使,万一大皇子看上了软软该当如何?我可不想把你送给别人。” “软软体寒身弱,又是燕家嫡长女,想必广陵郡王还不想结亲不成结成仇吧。况且表哥在呢,纵然皇后娘娘真心想要软软,表哥也能保软软安然无恙不是?”燕潆焘笑语妍丽,不慌不忙的推了推安云阔的肩,“时辰不早了,表哥该回去了。” “哎呀小丫头,给我安上这样的千钧重任便就推开我,真是好没有良心。”安云阔从善如流的放开燕潆焘,转身离开。 皇室婚姻,多少算计,谁知道呢? ------题外话------ 第六章:安撩撩真是太能撩了,脑补我们小软软被安撩撩抱抱,真是撩的不要不要的。啧啧啧,真是没良心什么的,咿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山有木兮木有枝 安云阔怀中揣着燕潆焘给的花笺正预备如同来时一般翻墙出国公府,还未走到墙边,就看到了一名黑衣人步履从容的往正门的方向走去。 嗯?这黑衣人的身形分外的眼熟,虽然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但是绝对不是燕家的人。安云阔手已经按在腰间的软剑之上,呼吸慢慢的沉下来。 “子凌深夜到访国公府,原来是觉得国公府防卫有失,要拔剑清障?”突兀的,一个声音在安云阔背后响起,低沉磁性,却独有温润醇厚的味道。安云阔猛然回身,一掌拍向来人,掌风激荡的袍袖猎猎,那人身形未动,目视安云阔挥掌相向,爽朗一笑。安云阔眉宇之间浮起“果然如此”的笑意,改掌为拍,重重的拍在那人的肩膀之上:“燕潆晔,你大晚上的可不是在等我吧?” 来人一身竹青直裾,夜色之间星河之下,温润如琼琚暖玉,皎若玉树,自成风流。正是燕家长房的嫡长子,燕潆焘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天玑公子燕潆晔。京都四公子名号皆取自北斗七星宿,天枢公子杨珵美c天璇公子澹台珩c天玑公子燕潆晔c玉衡公子安云阔。安云阔虽觉得这些美称赞誉不过是世人穿凿附会,不过也不能否认燕潆晔当真是独占“温润如玉,克己复礼”八个字。 “自然不是了。若是等你,怕温好的青梅酒要凉透了也等不到。”燕潆晔任由安云阔在肩上拍了一记,挥手示意身边的溯幽先下去,“阿软的琼阙这样好,太傅大人归京第一夜便到了这?阿软渐渐长成,子凌也该避嫌才是。” “你这个好妹妹可不是渐渐长成,她如今肚子里的九曲回肠,怕是你做哥哥的也不能尽知,行止你真的不担心?”安云阔提起燕潆焘还是有些头痛,捏着眉心叹了一口气。 “阿软素来行事稳妥,我不担心。”燕潆晔说着,眉目之间还是有些怅然,“况且即便我劝她,阿软也是这样的性子,我如何劝得动?” “我看行止你不仅劝不动阿软,你连景行也劝不动吧!”安云阔终于想起来方才的黑衣人是谁,八皇子澹台珩,难怪燕潆晔会出言维护他。 “景行虽然皮囊风流,但是行事并不是冒进之辈,纵然是我也相信景行胸有成竹。”燕潆晔袖中的手攥起,声音依旧是不疾不徐,“而且景行志在秦王赵德芳,不算与我们的谋划背道而驰,反是不谋而合。” “从他放任出家为僧的流言在京都愈演愈烈,我就知道他的选择和我们是一样的。”四下无人,风吹过三省堂前的翠竹簌簌有声,安云阔的声音带着喟叹,“易地而处,若我是澹台珩,想必我放弃的绝对没有他那么干脆。所以行止,他是为了他的亲哥哥,也是为了你。” “子凌慎言。”燕潆晔的眼神陡然锐利,不错眼的盯着安云阔,“八皇子与二皇子一母同胞,为了亲哥哥甘心做辅佐之臣情有可原。子凌,我希望你清楚,没有别的理由。” “有篇名叫《越人歌》,世人多以为颂扬男女情爱,我独知其中心酸不能为人言说者。”安云阔抬眼一笑,笑意里夹杂多少戏谑揶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行止,你并非不知,只是不够坦诚而已。这件事在你没有决定好到底怎么做之前,是一个不传六耳的秘密。” “云岚怕是已经板上钉钉要嫁入八皇子府,子凌真是心狠,明明对这个秘密心照不宣,还能放任妹妹的一腔情思。”温润如玉的君子自然也有心上毒翳,夤夜辗转之间不能停歇。燕潆晔脊背依旧挺直如湘竹,话语之间锋利如刀。不能回应但是要拼尽一切去维护,也算是不负。 “云岚的事情前因后果你自然明白,即使是我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违拗陛下的心意。不过皇子大婚之后伴读们都要入仕,你有什么想法?” “入仕就职大多不高于正五品,旁人还是无所谓的,就是薛家的长子居长为庶,暂且压一压也是情理之中。薛家二公子是广陵郡王的伴读,若是郡王愿意为他筹谋,子凌大可通融一二。” “好,既然如此,杨家那处还要劳烦行止打点才最合适。杨珵美什么都好,就是过于冷清冷性。若非九皇子自幼体弱些,想来杨珵美也不至于如此孤直。”安云阔提起杨珵美比提起燕潆焘更加头疼,甩了甩袍袖,“既然已经被发现我便不飞檐走壁,侧门也是好的。” “太傅慢走。”燕潆晔拱手作揖,眼瞧着安云阔步出国公府的大门,才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 白皙颀长的手掌指节分明,手心隐隐能加浅淡的红色。 一壶般若汤,不解百转愁肠,深情几许不能许,要怎么办,能怎么办呢? ------题外话------ 第七章:话说为什么燕大公子深夜会出现在三省堂,为什么黑衣人居然是八皇子澹台珩,这是暗藏的暧昧还是明目张胆的秀恩爱?安撩撩表示眼瞎呵呵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伤心桥下春波绿 廖家赏花宴的帖子来的莫名,字里行间殷切的很,燕潆焘思来想去倒也没什么不妥,便也带着几位妹妹欣然赴宴。 自大门处下了马车,自然有训练有素身姿姣好的婢女引着一行人往里,穿过柱壁雕镂,曲折回廊,石磴数阶,自清澈的一泓碧水之上延展出小桥,才到了今日设宴的重檐六角敞轩。此敞轩名为“凝朝露”,取的是“翠旍孔盖凝朝露”的意思。燕潆焘尚未见到今日的主人,廖家的嫡女廖卓雅,先见到了一抹妃色的倩影。 “”纶阁曾看金缕艳,蕊宫初试玉楼妆“,郗姐姐雅安,数月不见,容色气度更添,倒是让妹妹好生羡慕。”行前几步,燕潆焘先行问安,跟着的燕家几位女儿自然也是对着那人一一礼过,也许是因为前几日刚被母亲训诫的缘故,连燕宁漪也不曾多言什么。 郗柔嘉本身偏首跟苏忆瑶说着什么,乍听这话粉面生娇柔柔的一笑:“看这个会打趣人的燕大姑娘,几个月不见越发的油嘴滑舌了,素来还装的乖巧,也不怕教坏了几位妹妹。” “原是长姐稳重,只是郗姐姐更是端庄,咱们都是亲厚的姐妹,长姐便活泼了些。”燕宁浅俏生生的立在燕潆焘身后,三言两语不着痕迹的赞了两个人,“郗姐姐,柔维姐姐呢?” “惹不起,当真是惹不起。本以为阿软已经是伶牙俐齿,没想到宁浅也愈发能说会道了,再加上宁漪,我可是甘拜下风。”郗柔嘉站到燕潆焘身侧,袍袖之下的手借着动作的遮掩拉了拉燕潆焘的手,“柔维说是去找卢家小姐,过个一时半刻也该回来了。” 京中的世家女儿大多相互熟识,有亲厚的自然就有暗藏龌龊的,彼此结伴寻了位置落座,好不热闹。 于“凝朝露”一侧的鸡翅木小桌上落座,错落摆放着瓷瓶绿萝的镂空博古架隔出略显清净的一隅天地,燕潆焘低声的询问郗柔嘉:“郗姐姐,怎么了?” “听闻今日廖家设宴不仅仅是赏花宴,还存了七夕鹊桥的意思呢。”郗柔嘉以指抵唇,莞尔一笑之间多了些嘲讽的味道,“廖家的老爷子,请了几位皇子和世家公子们,用的由头尚且不知,用意却明显的很。” “廖家可只有一位嫡女,旁的都是庶出,这个意思是要紧着侧室的位子攀附?”燕潆焘微微拧眉,“这是拿着咱们做筏子,给廖家女儿抬轿,廖家不怕弄巧成拙?” “旁的不说,你我在这里看着,总不至于自家出了错了主意行事的女孩,可也要拘着些,莫跑到前面男子那边去,若是当面锣对面鼓的遇上了,难保不出叉子。”郗柔嘉端盏浅浅的抿一口。 “这是自然,廖家这样的做派,谁知道有什么幺蛾子呢。”燕潆焘目光幽深的划过敞轩,却没有看到燕乐仪的身影,一时皱眉,“柔嘉姐姐,我且去寻一寻乐仪。” “你且去吧,多带几个人在身旁。”郗柔嘉环顾一周不见燕乐仪,自然不拦着燕潆焘。 燕潆焘出门前唤了廖家随侍在敞轩的小婢女,对方只说燕乐仪是出去更衣,应当是去了花厅,燕潆焘赏了两颗金锞子,便去询燕乐仪。 过平桥小径,长廊逶迤,燕潆焘其实并不是十分着急。虽然知晓廖家赏花宴目的不纯,可燕乐仪到底只有八岁,若是脑筋动到了燕乐仪身上未免太过不智。山石堆砌,满目迭嶂,燕潆焘步履袅娜的走过神色平静,一声呜咽却陡然的落进耳朵里。 抬手止步,随侍的霜知和清浅会意驻足屏住呼吸,就听那一声女子泣泪之声方歇,男子说话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沁儿,我虽真心,不能维护于你,是我背信在先,可是今时今日,你便要用这样话来剜我的心吗?”说话的男声低沉又缓慢,像是压抑着莫大的痛楚。 “我剜你的心?我不求正妃,与你做个侧妃也是圆满;我不求独宠,唯独想要一个你,偏就成全你与我的嫡妹?”女子的声音夹杂着细碎的抽泣,“你要我如何是好,要我恭贺你子孙满堂吗?” 燕潆焘疑惑的蹙眉,京中世家女儿庶女生在嫡女之前的并不多,所谓正妃侧妃饶舌的话,自然只有皇家几位皇子。赐婚的事还没有定数,话语之中也能听出摆明是私相授受,怎么偏巧就让自己遇见了呢? 还未等燕潆焘整理好思绪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听见不远处吵吵嚷嚷什么“落水”c“受伤”之类的话,几位夫人打扮的女子带着家丁婢女浩浩荡荡的围过来,显然来势汹汹不怀好意。 暗叹一声实在不巧,燕潆焘往那两人说话的地方走了过去。 ------题外话------ 跟怜香惜玉是没什么关系,毕竟小软软也不是什么好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山外青山楼外楼 “你为什么要帮我呢?”廖卓沁重新梳妆的时候,捏着一只碧玉棱花双合长簪问燕潆焘。不知道为什么,廖卓沁的楚风阁光线有些黯然,衬的铜镜里廖卓沁妩媚的容颜一丝幽怨,“其实今天的事情我是踩进了别人下的套儿,她们只当是能抓住和我私相授受的那个人,让我身败名裂吧。” “其实我只是帮我自己,顺带救了你。”燕潆焘选了一对金钑花孔雀纹珊瑚耳坠递给廖卓沁,“如果那个情形之下,花园一角一个皇子和两个女子,安知流言蜚语不会栽到我的头上呢?” 半个时辰之前,来势汹汹的几位官家夫人不知听闻哪个小厮说起花园偏僻处有一对形迹可疑的男女举止亲密,竟一股脑的带着人围了过来,见到的却是扭到了脚踝的廖卓沁和一旁忧心忡忡的燕潆焘。一句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堵住了几位长舌妇的嘴,燕潆焘便与廖卓沁回楚风阁洗漱梳妆,再吩咐霜知带着从花厅回来的燕乐仪回了敞轩。至于传闻中的另一位主角十一皇子澹台玤,则委屈一下藏身假山之中,再趁着众人离去的空当儿悄然离开。 “你很聪明,也很大胆,果然是名副其实的京都十二姝之一。可是你都不好奇,为什么我会和十一皇子在一起吗?”廖卓沁低垂着眼,眼角透着明显的红,显然悲戚愁苦的样子,“你明白这些秘事不是你应该知道的,所以干脆不问是不是?” “自然,知道别人的伤心事,有的时候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燕潆焘眼看着廖卓沁期期艾艾,并没有追问的兴趣。无论什么事情,牵扯到皇家人,总是知道的少一些才是安全的。 “可是你今天救了我,我总是感激你的。而且我也不知道周围到底什么人值得信任,所以总想和你说一说。”廖卓沁接下耳坠,顺势握住燕潆焘的手,神情泫然欲泣,“所以,你听一听好不好?” “好。”燕潆焘叹息一声,轻柔的在廖卓沁手背上拍了拍,拉着她坐在了罗汉床上,“既然你心中郁郁不乐,那我便听一听,反正离开楚风阁,我就会忘记这些事和你接下来说的所有话。” “你真好,若你是我妹妹罢了,我总是胡思乱想这些东西。”廖卓沁幽幽的长叹一声,将头靠在了燕潆焘的肩上,“京中的人都是知道的,我的母亲和我的嫡母都是出身苏家,苏家虽然如今已经衰微,当年鼎盛之时也是极好的。嫡母入廖家第一年就已经怀孕,只是当时心疾烦了,胎象不稳,所以流了产,之后就是三年不闻孕信。我的母亲是苏家不受宠的庶女,就被苏家送进了廖家为嫡母固宠。本来我若是个男孩,就会养在嫡母膝下。可是大概是我的母亲运气也没那么好,生下了我。在我满月的时候,嫡母有孕,十个月后便是卓雅了。我的存在,抢了卓雅长女的身份,所以境地自然有些尴尬。我和阿玤从小就认识,他是第一个不因为身份轻视我的人。他温煦有礼又赤诚,我们就这样暗生情愫,他身上的荷包是我绣的,荷包里还藏着我的头发。我及笄礼上的发簪是他派人送来的,我一直视若珍宝。本来以为国丧过后他禀明了宁贵嫔,就能娶我入府,即使是侧室我也甘之如饴,可是可是父亲却早就和宁贵嫔有了默契,要卓雅去做阿玤的正妃。” “那你呢?”燕潆焘一时有些感伤,这样情之所钟却李代桃僵的事情,难怪廖卓沁愁苦哀恸。 “我,我想来不过就是一颗棋子罢了。父亲是打算让我嫁给苏家也好,让我成为谁的妾室也好,总不过就是随水飘零罢了。”廖卓沁痛楚难抑,珠泪刹那之间滚滚落下,“到底还是多谢燕姐姐今日仗义援手,不管你是不是为了自己顺手救了我,都对卓沁有着恩惠,卓沁来日定当报答燕姐姐。” “说这些做什么。你的难过我虽不能感同身受,但是也是怜惜的。今日的事情你只有忘了,漫漫人生才能放下。”燕潆焘爱惜的递廖卓沁理顺及腰长发,拭净廖卓沁脸上的泪痕,瞥见外面天色,终究是起身告辞,“卓沁,姻缘本是天定,情义却是真的。既然不能白首偕老,我相信十一皇子定是盼你来日能够平安喜乐的。天色不早了,前边的赏花宴想必已经散了,我还要陪着几位姐妹回去,就不再打扰你了。” “多谢燕姐姐。”廖卓雅拾起帕子整理了一下衣衫,将燕潆焘送出了楚风阁。 夕阳如血,痴缠半个天幕渐趋灼然,燕潆焘的身影渐行渐远,她不知道身后,廖卓沁的楚风阁还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很久很久以后,芬芳凋零之后,燕潆焘还是感慨,若是自己那天离开楚风阁再迟一点,也许有些悲剧就不会发生。 ------题外话------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可是如果得不到爱,会不会变成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双阙连甍垂凤翼 有时候生命总是充满曲折离奇,人们永远也不知道明天到底会迎来什么。 香案烛火,朝服冠戴,圣旨到底忠国公府的时候,燕晋虢携子孙家眷跪拜听旨。燕潆焘跪在母亲身后,清水般的目光划过近来衣着首饰越发姣美的燕宁漪,平静无波。 “咨尔燕氏宁漪,乃忠国公嫡系孙女,门著勋庸,地华缨黻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具明毓之德。兹仰承皇太后慈谕,册为广陵郡王侧妃,尔其益修妇德c矢勤慎以翼宫闱。永佩纶言c副恩光而绵庆祉钦哉。” “臣女燕氏叩谢圣恩。”燕宁漪绯色衣衫上芙蓉端正恭谨,于叩首的燕家众人之中独领风骚。传旨完毕,自然有聪慧的管家打点送赏,燕宁漪往燕潆焘面前,尚未来得及说话,第二封圣旨已经到了忠国公府的大门。 “咨尔燕氏潆焘,乃忠国公嫡长孙女,世德钟祥。崇勋启秀。性秉温庄。度娴礼法。柔嘉成性c宜正典教于六宫。贞静持躬c应正德行于重阙。兹仰承皇太后,敕封正二品女侍中,尔其明正宫闱,长彰谨饬钦哉。” 正二品的女侍中?燕潆焘的脑海里划过了那一日安云阔说的话眉心一动,十几年来的世家礼仪规范的教导自然不会让她在来传旨的内监面前露了痕迹。噙着一抹得体的笑容,燕潆焘下拜叩首:“臣女燕氏叩谢圣恩。” “燕侍中入宫的时间是定在了八月初三,还请燕侍中早些打点妥当。”来传旨的内监名叫李自顺,因为燕潆焘即将在宫闱任职的缘故,借着递过圣旨的动作小声提点一句。 沧澜女官不司燕寝之事,进阶制度完备,等级森严,分掌宫闱之中各项事务,杰出者甚至可以教导公主言行德容之事。如今的睿王妃万俟秋濯便是先帝时期的女侍中,颇受先帝赏识,入宫第五年时封平野郡主,睿王当年已经开府入朝多年,王妃之位一直空悬,金銮殿御前求娶之事引为佳话。内监亦在宫闱之中,来往打交道的时候多着呢。 小小的提示无关紧要,不过就是卖一个好而已。 “劳烦李公公提点,听闻李公公是宣城人事,春日里偶然得了些敬亭绿雪,还望公公笑纳了。”燕潆焘接过圣旨便起了身,举止落落大方。等到终于送走一群内侍,才长出一口气。 女眷们本身就是因为圣旨的事情才去的前院,如今两份圣旨尘埃落定,燕老夫人携着儿媳妇们先行回了延寿居——元懿皇后忌辰在即,燕老夫人素来都是带着儿媳妇们诵经祈福一段时日的。 穿过榴花长廊,燕宁漪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向燕潆焘:“长姐好本事,一朝鲤鱼跃龙门,实在是可喜可贺。” “是吗?”燕潆焘漆黑如墨的双眸蕴着稀薄的笑意,将燕宁漪的装扮尽收眼底,连带着惋惜的神色,“我记得三妹妹素来最喜欢红色,如今圣旨以下,想必礼部已经拟好了婚期,成婚之前妹妹就多穿些吧,毕竟婚后偏色尚可,正红可就穿不到了。” 长廊外是太湖石堆叠的“小桂林”景色,箬竹被覆,藤萝蔓挂,风起时送来小叶紫薇甜腻的气息,一绯红一绾青的两道倩影相对而立,气氛无端的有些凝结。 “三姐姐”年幼的燕乐仪本是走在最后,眼见燕潆焘和燕宁漪有些言语不快,正想着快走几步劝说一下两个人,被燕宁浅一把拉住。 “囡囡,让长姐和宁漪自己说吧,我们先走。”眉目清寒,燕宁浅屈膝向燕潆焘行过一礼,转身带着燕涵畅c燕江沅和燕乐仪从另一侧的花厅进了内院。 “长姐真是积威慎重,宁浅本也是国公府嫡出的小姐,在长姐面前如此谨言慎行,可见长姐端淑,无人敢攫锋芒。”燕宁漪远山眉凝着暮云叆叇,说出的话带着显而易见的嫉恨。 “三妹妹为何如此看我呢?宁浅自然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你也是。”燕潆焘本身就被突如其来的圣旨搅得心绪烦乱,燕宁漪无端的嫉恨燕潆焘根本不想多费口舌,“你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郡王侧妃,品秩从二品,言行举止不仅仅是国公府的脸面,也是广陵郡王府的脸面,我劝你日后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多谢大姐姐提醒。”燕宁漪被燕潆焘的话触动情绪,嫉恨和怨怼深深的压在了心底,转脸就是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大姐姐日后行走宫闱,也应该谨言慎行处处持重,宁漪在这里,祝愿大姐姐步步高升。” 纵然是正二品的女侍中又如何?天地君亲师,巍巍皇权摆在前面,郡王侧妃自然比女官要尊贵。想到这里,燕宁漪瞥了一眼面色不虞的燕潆焘,径自离去。 ------题外话------ 宁漪为什么嫉妒我们软软呢,其实就是一个出生被送走的孩子得不到亲情的情绪转嫁到了最受宠爱的姐妹身上而已,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一轮顷刻上天衢 榴花长廊跟燕宁漪小小的言语纠缠并没有在燕潆焘心中停留太久,及至回到琼阙,燕潆焘看到燕潆晔正净手烹茶。 沸水洗茶,反杯冲泡,凤凰三点,才有水漫壶口,轻轻撇去茶末;封壶分杯,玉液回壶,分壶奉香,燕潆晔苍青直裾上挺直的翠竹萧疏轩举。 闻香品茗,燕潆焘三指取过品茗杯,任凭恩施玉露的清香袅袅散在琼阙之中,芝兰之气芬芳浓酽在唇齿之间,冲散了心绪起伏不定:“兄长来找我,是因为圣旨的事情吗?” “是啊,一朝圣旨晋为正二品女侍中,软软如今的品阶比父亲还要高两阶,恭喜恭喜。”燕潆晔剑眉舒展,举杯浅啜一口茶汤。他素来就是沉稳的心性,满腹的谋略掩去,先头最重的是对妹妹的呵护。 “哥哥如今尚是白衣,虽是二皇子的伴读,并没有一官半职在身,怎么未向妹妹我行一个礼啊?”燕潆焘扬眉,明媚的神色是绾青衣衫也压不住的。 “好。”燕潆晔本就存着哄妹妹开心的意思,是以燕潆焘话音方落,他便起身煞有其事的郑重作揖,被燕潆焘柔柔的搀在臂弯处,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慎重的看过燕潆焘的神色,又从善如流的坐下,“明明是软软要哥哥行礼,却又不让行全?” “哥哥心有沉郁,是因为软软的缘故。软软不过逗哥哥笑一笑,也逗自己开心而已。”燕潆焘托腮,唇角噙着的一抹笑容一如往常的文静有礼,话音听上去却没有往常那般沉静,“哥哥知晓我心中千回百转,就要效仿老莱子彩衣娱亲向我行礼,须知莱子斑衣是孝道当先,哥哥这般哄我,是友爱在心了?” “软软心上忐忑,哥哥是知道的。”燕潆晔对于所谓莱子斑衣的嘴不饶人不置可否,正色谈及今天的事情,“今日的圣旨,并不是只有燕家收到了。” “国丧既然过去,指婚本就是理所应当,哥哥此时说起,是有觉得意料之外的?”燕潆焘蹙眉,伸手在桌上的琉璃花樽之下敲了敲,屋外站着的霜知和疏影会意,走上前来关了窗户,带着服侍的婢女们走到了廊下候着。 “广陵郡王那里王妃是早就娶了,侧妃是宁漪和凌家的嫡女;二皇子国丧之前就已经指婚,只是碍于国丧推迟婚事,今日的圣旨便是定了九月十六的婚事,二皇子也封了临淮郡王。只是还一同有两位侧妃入府的圣旨,一个是常家嫡女一个是苏家的嫡女。三皇子封了汉阳郡王,王妃是郗家的郗柔维。五皇子的王妃是郗家的郗柔嘉,却并没有封王的旨意,只是开府。八皇子指了安家的安云岚,封了建宁郡王。九皇子王妃是杨家的嫡女,也没有封王的旨意。十一皇子那里王妃是廖家的嫡女,没有封王却是一并封了两位侧妃,一位是苏家的嫡女,一位是卢家的女儿。十三皇子尚在垂髫自然不会在指婚之列,偏巧的六皇子只得了一位侧妃是廖家的庶长女,封王和正妃的信儿都没有,开府的旨意倒是有,皇子府却稍稍偏了些。”燕潆晔一面说着,一面将底下人整理的信件递给了燕潆焘,“软软,你觉得这些看上去,是个什么意思。” “哥哥心中已经有了想法,这是来考教软软?赐婚虽说是圣心,怎么会少了后宫和世家之间的筹谋呢?”燕潆焘将记录着各个世家这次指婚的女儿信息的信件阅后既焚,眉眼之间是显而易见的阴云密布,“广陵郡王生母虽是不详,养母却是皇后,玉牒虽然未曾更改,也是占着既嫡又长的名分。凌家家主凌世年身居户部尚书,凌家这一辈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看来是站定了广陵郡王这条船;安淑妃入宫二十余年深受皇宠,给自己的儿子挑了户部侍郎家的女儿,还带上常家这个新受陛下信重的世家,果然是一等一的解语花。既不声不响的支持了陛下,又拉拢了常家这个新兴世家,还不显山不漏水的避免了结党营私的意思,常容华在后宫也算得宠,一举数得当真是聪慧。至于建宁郡王的这位王妃,就是安淑妃和母家的交易了。安云阔现在是太傅,安家也是位极人臣,这样的家族出来的女儿如果是临淮郡王的王妃未免太过显眼。建宁郡王历来纵情桀骜,却是皇上登基之后承天雨露的第一位皇子,偏宠犹多,自个儿求到了皇上跟前儿,皇上总不至于不愿意。哥哥说我说的对不对?” “软软是怎么知道,安云岚是阿珩自己求的?”燕潆晔抬眸,茶盏去轻轻的搁在了桌上。 ------题外话------ 哥哥实在是太君子太宠妹妹了,为什么我没有哥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逐退群星与残月 “哥哥果然早就知道建宁郡王要求娶安云岚的事情呀。”燕潆焘一双明亮迥然的桃花眸溢出诡计得逞一般的笑意,目不转睛的盯着燕潆晔放在桌上的茶盏,“哥哥考教软软这样久,不如也猜一猜软软到底是如何知道建宁郡王求娶安表姐的事情呗。” “那日皇觉寺,你看见我了?”燕潆晔回顾了最近与澹台珩见面的地点,当即知晓是在皇觉寺漏了痕迹,“软软是不敢去偷听的,因为一定会被我发现,那么软软其实只是诈我一诈,没想到我说破了。” “果然是没法在哥哥面前故弄玄虚的。”燕潆焘眨眨眼,春葱食指顺着桌子滑下,指了指燕潆晔腰间的香囊,“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龙脑香的香气凉冽,清明洁爽又有些微苦故而给哥哥的这个香囊软软是放了铃兰c茉莉和白石斛兰从中调和,即便是建宁郡王真的打算皈依佛法,身上的香囊怎么可能跟哥哥如出一辙?” “你倒不会想,是我顺手就将香囊给了阿珩?”燕潆晔自然知道自家妹妹是聪慧机敏的,也没料到居然是一个香囊漏了痕迹。 “那日回府的时候,软软特意去看过哥哥,哥哥身上香囊并未有离身。而且软软历来给哥哥的东西,哥哥可是从未给过旁人。”燕潆焘柔柔的笑,“既然哥哥在,那么建宁郡王所谓皈依佛法的事情,也就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显然是为了让皇上答应一件皇上本来不一定会答应的事情,所以要先提一件非常离谱的事情打前锋才好。哥哥是临淮郡王的伴读,可是哥哥自小就谨守君臣之分,偏建宁郡王从小就喜欢跟着哥哥,即使现在也是如此,如果是为了置气就要出家当和尚,临淮郡王劝不回来的事情,哥哥是一定能劝回来的。所以啊,哥哥的行迹和你与建宁郡王的谋算,就漏在了建宁郡王身上沾染的哥哥的气息。这件事可是只有软软知道,旁人断断是不会知道的。” “咳咳。”燕潆晔握拳抵在唇边,掩饰一般的轻咳几声,“所以软软确实只是知道了我和阿珩在暗中往来筹谋,只是不确定我们到底筹谋了什么,干脆诈一诈我。兵不厌诈,哥哥是大意了。” “哥哥并非是大意,只是在软软面前信重和亲情占了首要的,并没有在外人面前那样的谨慎小心而已。”燕潆焘抬眼,眼见有纷纷绵绵的浅红,“哥哥,在你面前软软尚且不吃亏呢,入宫任职女侍中,只要小心谨慎,不会沾染大的是非。哥哥就放心吧。” “宫闱到底不比别处,咱们家虽然是元懿皇后的母家,但是元懿皇后毕竟早已仙逝。如今后宫皇后之下四妃分别出身郗家c安家c董家和高丽,信任几何,软软要自己斟酌赋予,切不能亲信他人。”燕潆晔还是免不了叮嘱妹妹,“此次软软入宫,跟本次选秀的秀女入宫撞在了一起,秀女之中或许有可栽培的人才,但是要在软软自己站稳脚跟以后,不能操之过急反而打了高位主子的眼。” “哥哥放心就好,软软明白的。”燕潆焘自然知道燕潆晔提及秀女入宫一事的意思,燕家已经有了一位元懿皇后,这一朝再让女儿家进宫不过就是徒然填进去年华而已。可是宫墙之中帷帐之内,总是能知晓很多宫墙之外的人不知道的东西,君不见枕头风吹多了,总是能把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燕家是不必枕头风去谋求前程官位,耳聪目明一点总是没有坏处的。 “软软明白就好。”燕潆晔起身拍了拍燕潆焘的肩,多了宽解抚慰的话格外的柔和,“宁漪已经是广陵郡王板上钉钉的侧妃,我总不好苛责她言语里的过失。不过若是宫闱里遇上,郡王侧妃身居从二品,软软也不必过分谦卑。” “哥哥,女侍中即便是正二品,也是女官的品级。宁漪那是皇家贵胄,还真一概而论不成?”燕潆焘啼笑皆非的白了燕潆晔一眼,也实实在在的领会了燕潆晔的意思。虽说燕宁漪嫁入广陵郡王府,也不过就是燕家形势之下的一条退路,无伤大雅也不一定会有大的用处。 是燕宁漪心里先有的,顺水推舟而已,也不算辜负。 送走了哥哥,琼阙的茶香尚未散去,燕潆焘就见燕宁浅推门而入,她身后的侍女手上还捧着一只木胎金漆荷叶形攒盒。礼过入座,侍女将攒盒摆上来,燕潆焘一看便笑了:“这蜜饯本是乐仪最爱的,檀秋怎么送到我这里来了?” 燕潆焘是长房嫡出,历来小名的软软只有长辈和几位兄长唤着,燕宁浅是二房嫡出,又比燕潆焘小着几个月,燕潆焘唤她时,也是一总唤小名檀秋的。 “这些蜜饯果脯本来是父亲好友带来的,乐仪那边已经送过去了一份,长姐的这一份,檀秋正好要来找长姐说话,自然就送过来了。”燕宁浅落座,好似浑然未见桌上余温尚在的茶盏,“长姐,檀秋这次过来,是要替妹妹赔罪的。” ------题外话------ 我也在喝茶,喝茶喝的我都睡不着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忽见陌头杨柳色 “檀秋,你这话长姐不懂。”燕潆焘原本准备伸向木胎金漆荷叶形攒盒的手微微一顿,转而拿起斗彩团花捲草莲纹茶壶,给燕宁浅倒了一杯茶。 “恩施玉露,油润翠绿,毫白如玉,自然是上等的好茶。什么茶配什么茶盏,长姐素来雅致秀慧,让人如沐春风。”燕宁浅面上毫无尴尬之意,闻香浅啜也是行云流水,“宁漪对长姐口出不逊,檀秋身为一母同胞的姐姐,带她赔罪是应该的。” “其实宁漪说的也不算是错,从普通的世家女儿一朝变成宫里的正二品女侍中,也算是鲤鱼跃龙门了。”燕潆焘取来博古架上的漆盒,对着燕宁浅推了过去,“八月初三入宫,想来若没有恩典,是不能来参加你的及笄礼,这本来是打算及笄礼那日送给你的生辰之礼,便今日先送给你吧。” “长姐与宁漪说的那些,虽说是不忿于宁漪言辞犀利对长姐含着讥讽之心,到底还是提点她进了广陵郡王府之后谨言慎行,莫冲撞了王妃。宁漪心里想得多,没有意识到长姐的好意,檀秋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自然替妹妹谢过。”燕潆焘递过来的漆盒,燕宁浅连忙起身双手接过,展开一看便极喜欢。这是一对金錾花镶碧玺翠珠扁方,黄金质地,用的是花丝镶嵌的工艺,镂空图案选的鸾凤和鸣,极好的寓意。正面在錾刻的席纹地上用翡翠和碧玺嵌成相间的花与蝴蝶,寓意花耋绵绵。上下边沿分别錾饰梅花纹和云水纹。扁方头部两侧各镶一颗珍珠,正中嵌饰一只翠蝠。纵然燕宁浅历用的首饰皆是精致,这对扁方的精巧也是出类拔萃,显然是长姐用心挑选的。这下燕宁浅又施一礼,欣悦的笑漾在眸子里:“长姐入宫为女侍中,统领女官只在内司之下,虽是显赫,想来其中要注意的事情也是千头万绪。宁浅帮不上长姐什么,只能从母亲那里找来了几张药方制成丸子,都是经人查验过,补虚或者解毒用的,拳拳心意,还请长姐收下。” 木胎金漆荷叶形攒盒挪开上面那一层,底下原是另有乾坤,燕潆焘注目看了几眼,也不推辞:“檀秋,你是二房的嫡长女,历来婶娘对你教导的极严厉,也是为了你好。虽说现在还有几位皇子妃位虚悬,可是私心里还是大家主母要更好一些。皇家重视子嗣以重视尊卑,世家虽然也常有纳妾之举,一门的中馈和内宅里面,媳妇儿辈上能拿捏的还是多一些,也过得自由的多。” “长姐放心,这些道理檀秋都是明白的。”燕宁浅嫣然一笑,握住燕潆焘的手,“常言说得好,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燕家的门第在这里,檀秋既然是嫡出的女儿,虽说不至于去做寒门的妻室,也是不至于非要巴望着皇家做妾室的。至于现在尚无正妃的几位皇子,宁浅也并未肖想着。何况深宫内院岂是好相与的地方,宁漪虽说做了侧妃,是上了玉牒的人,到底上面有正妃压着,还要个平起平坐的侧妃一同生活,也不是随心所欲就好的。” “女子出嫁,背后的母族强盛才能挺得起腰杆。宁漪虽说入了广陵郡王府,你也要费心提点她,切莫要逞强斗狠,行为失了妥帖坠了颜面。”燕潆焘明白燕宁漪是因为身在燕家江南旁支教养的缘故对着京中国公府的姐妹并不贴心,对上自己也多有锋芒,可是到底是自己的妹妹c燕家的女儿,要提点的还是要说。再者自己是长房的女儿,燕宁浅和燕宁漪却是一母同胞的,想来宁浅如果开口,宁漪也能听得进去。 “长姐即将入宫,接下来几位妹妹日常的教导指点之责,檀秋自然会慢慢试着负起责任,长姐宽心就好。”燕宁浅靠进燕潆焘的怀里,如同垂髫之时在琼阙缠着姐姐撒娇的时候一般,“长姐,你心细为妹妹们打算,妹妹们别的做不到,起码向长姐看齐,行事周旋不坠燕家门楣荣耀。可是长姐,我舍不得你,这一入宫门,就不能像现在一样想见就见,不能像现在一样让长姐护着了。” “好了好了,沧澜女官不司燕寝之事,有别于宫中嫔妃一入宫门难见亲人,长姐到底是有休沐的,只要休沐我便回来看你们就是了。”燕潆焘安慰的拍了拍燕宁浅的肩,一番好生安慰,“还有三个月过了生辰就是及笄的大姑娘了,怎么还动不动就撒娇呢?” “长姐!”燕宁浅一时心绪起伏,被燕潆焘打趣的满脸通红,顿时不依的娇嗔,脸上的愁绪倒是散的一干二净,“已经不早了,想来祖母和伯母也应该祈福完毕了,今天圣旨方下,祖母和伯母定然有很多事情想要嘱咐长姐,宁浅就不再叨扰长姐了。” “好,我也要去祖母那边侍奉着,就不留你吃茶了。”燕潆焘伸手将燕宁浅一缕碎发抿到耳后,含着欣慰的笑看着燕宁浅告辞袅娜而出,才转回身重新换装梳洗。 ------题外话------ 还是现在一夫一妻制度比较好,我要是在古代那种一夫一妻多妾的制度下,可能骨头渣渣都不剩了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绣茵流翠悄无喧 往延寿居去的时候,燕潆焘已经重新梳洗过了,疏影将燕潆焘及腰的长发梳成飞仙髻,髻上只簪一对金镙丝童子戏珠发簪,清雅之外多增俏丽。杏黄色短襦只在袖边绣了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秋香色十二破留仙裙上鹿踏石阶c蘅芜葳蕤,腰间茜色宫绦与玉石禁步配色是一贯的不张扬,隐隐看去自然是浸润在骨子里的风姿窈窕。 入了延寿居的门,燕潆焘毫不意外的见到了祖母燕老夫人和母亲谢氏,折腰下拜行礼,步态举止丝毫不乱:“请祖母万安,请母亲安。” “软丫头,你过来。”燕老夫人没有像平常一样斜倚着描金漆榻,而是坐的极其端正。谢氏坐在燕老夫人下首的鸡翅木蒙绣步的凳子上,看着女儿的目光慈爱而坦然。 “祖母。”燕潆焘唤过一声,顺着燕老夫人伸过来的手起身,坐在了燕老夫人身边,“祖母今个儿晨起的就较平时早一些,午时竟不睡些时候,还等着软软,是软软的错,让祖母挂心操劳了。” “软丫头素来就贴心,不过是晚睡一些,算的什么操劳。反倒是你,提点姊妹是好事。”燕老夫人眸子里已经有些浑浊,但是精光迥然并不是只有老态。走过多年春秋冬夏的老人,有着独有的阅历。这些年的风刀霜剑,惊心动魄,只不过是用平静的表象去掩饰覆盖,而不是并未经历,小孩子们折腾的这些事情,燕老夫人心知肚明之外,想的更多,“软丫头,这次指婚没有你,却挑了你入宫做女官,一同做女官入宫的,还有卢家的二女儿是领了司玺的职位的。软丫头怎么看?” “祖母的意思软软明白。”燕潆焘回首看了一眼母亲,攥着老夫人的手搁在了膝头,“入宫为女官既是皇恩浩荡,也是钳制。祖父受封忠国公,父亲就任通政使,二叔就任右佥都御史,三叔就任从四品的宣武将军,接下来就是孙子辈上燕家一共五位男子,若是都要入仕,燕家声势更上一层。若是再加上姻亲故旧,孙女们的姻缘,就是更加显赫。皇恩浩荡自然也要寻一个放心,软软不才,居然能变成那个放心的纽扣,实在是愧不敢当。” “果然软丫头很明白。”燕老夫人眼底精光一闪,点了点头,“燕家不同于叶家c安家子孙凋零,也不同于常家c卢家是新起的世家还需要皇上扶持,所以皇上必须要保证燕家的忠心。燕家没有在宫里的妃嫔,也没有舅族是燕家的皇子,明面上距离储位之争有转圜和若即若离的余地,所以软丫头你的入宫,是一种交换。只要燕家一日不失君心,不惹上猜忌,软丫头即便实在宫闱之中行事稍微放纵一些也是无妨的。” “若是事事处处谨守礼节分寸,一点错处都抓不到,那便才是过了。金无赤足,人无完人,软软了解祖母的意思了。”燕潆焘听完燕老夫人的话本是柳眉紧皱,须臾就展颜一笑,“软软毕竟年轻,即使犯些小错,只要无伤大雅,便能安稳无虞。” “我的软丫头,你有这般聪慧,祖母就能稍微放心一些,剩下的东西,我已经交给了你的母亲。”燕老夫人将谢氏唤到了跟前儿,燕潆焘这才看清谢氏手中多了一只福禄寿珐琅手鐲,燕潆焘随即深深垂眸,心中一阵惊讶。燕老夫人并没有错过燕潆焘的神色,瞧见她并没有喜形于色,心中对着嫡长孙女更加满意,也不枉在自己膝下亲自教养了这些年,“好了,入宫前事情忙乱繁杂,延寿居这边就不用软丫头服侍了,老婆子年纪大了,最想看到的不过就是儿孙儿媳和睦齐眉,孙子孙女健康幸福而已。去吧,你母亲怕是也有千言万语需要交代,多去陪陪你母亲就是。” “是,多谢母亲恩典。”谢氏站起身来,向燕老夫人郑重的施了一礼,现在她手腕上的福禄寿珐琅手鐲可不是旁的物件儿,而是燕家当家主母的信物。这次燕潆焘入宫为女侍中,燕老夫人甚至将这个镯子传到了自己手里,纵然是多番思虑之下的决定,谢氏心里也是满怀感激。 “软软多谢祖母关怀备至,宫闱之中定然事事思虑,不敢擅自专断,以家族为先。”燕潆焘随着母亲一起起身行礼,自然知道祖母今天找自己的深意,也知道祖母于母亲的信重。人生在世,不管称意与否,亲情长久总是能让人心中熨帖。 “好了,都去吧。”燕老夫人摆了摆手,让如意将自己扶进了内室。人老了精神不济,未来总是孩子们自己走的。当年自己将若容送进宫闱,就再也没有等到团圆的那一刻,即使元懿皇后册文累累,被皇帝多番悼念又如何,什么才能弥补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呢?如今自己悉心教导了软丫头这么多年,希望她比她的姑姑,能够做的更好。 也希望她能够比她的姑姑,更加幸运,更加平安。 ------题外话------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沉香亭北倚栏杆 燕潆焘的母亲谢氏与父亲燕承桓是年少相识,二十年来举案齐眉,燕承桓甚至没有妾室,内院之中只要谢氏一个人。虽说外面对于燕承桓没有妾室没有通房这件事颇有微词,但是谢氏膝下三子一女,牢牢的堵住了所有人的嘴。燕潆焘对于母亲,一直是孺慕又敬佩的。在这个三妻四妾的时代大本背景之下,父母之间不仅情谊深厚,更是父亲主动拒绝了任何人想往自己后院塞人的要求,如果说自己的母亲单凭容色倾城,那便是小看了谢氏百年门楣的熏陶了。 入了父母所居的思邪居,燕潆焘胸中一直提着的那一口气才放下来,眼瞧着母亲要烹茶,伸手将宜兴紫砂胎珐琅彩描金菊瓣壶接了过来:“母亲坐着歇歇就是,软软在这,怎么能劳动母亲沏茶?” “软软坐着吧,母亲也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让你再喝一喝母亲烹的茶了。”谢淑慎摇了摇头,让女儿好生坐着,这才开了窑紫砂泥绘芦雁纹茶叶罐,取了庐山云雾来烹。燕潆晔的茶道习自谢淑慎,况且男子多力道遒劲,此时谢淑慎烹茶回杯,才真的称得上一句静心怡神,“软软,你自小是老夫人教养,每每傍晚回到思邪居,母亲总是会为你烹一杯庐山云雾。那个时候软软才五六岁,就已经是秀发浓密能扎的了垂鬟分髾髻了。那时候母亲总是开了妆匣,将发饰一个一个的陪着软软试戴,可是软软第二天晨起的时候,总是只簪那一对粉水晶茜草的头花。” “母亲”燕潆焘抬眼看着母亲,眼角慢慢就渗出了浅粉,还一味的撑着笑容,只想让母亲宽心,“软软知道母亲是想要好好打扮软软,可是软软行走在延寿居,总不好过于鲜亮,免得让祖母想起姑姑,徒增伤感。” “是的呀,软软的生辰和元懿皇后是一天,软软又是在元懿皇后仙逝的第二年出生的,这也是软软从小就在延寿居教养的缘故。”谢淑慎拿着帕子,轻巧的在燕潆焘脸上拂过,将燕潆焘一直强撑不肯落下的眼泪拭去,“生辰的巧合也好,长辈之命难违也罢,软软从来没有让任何人失望过,可是当娘亲的,总是想多看看你,多陪着你一起长大的。如今我的软软才十五岁,就要踏进宫墙里面去,为着燕家的满门荣宠,为着皇恩浩荡这四个字。” “母亲别伤心,入宫为女官是五年一个任期,到了年限软软自然就回家了,还要回来陪着母亲呢。”燕潆焘将头埋在母亲的腰腹之间,难得露出垂髫稚童一般的情绪,“春日的桃花酥夏日的冰乳酪,秋日的蟹黄饼和冬日的红薯丸子,母亲的手艺这样的好,软软可是一天比一天想。” “傻孩子,九月就是你及笄的生辰,入宫待五年,就是二十岁了。那个时候出宫,母亲就要看着软软嫁人了。”谢淑慎抚摸着燕潆焘的脸颊,眼底尚有湿意,也因着女儿安慰自己的举动收拾心绪,转而打趣燕潆焘,“软软这样贪吃,母亲一定将材料都备好了,只要软软一休沐,就能吃上最应季的好吃的。” “母亲莫要调侃软软,软软这一辈子就赖在父亲母亲身边,总不至于父亲母亲嫌弃软软年纪大了,不要软软了吧。”燕潆焘玉面绯红,不依的讨饶。 “母亲自然想要软软一直在身边,只是女大当嫁,幸好时间也不急,留的母亲慢慢相看,一定给软软找一个合情识趣又配得上软软的好夫婿,才算不辜负软软的一身才貌。”谢淑慎瞧着自个儿的女儿自然是哪里都好,眼下调侃几句也端正了神色,将手上的福禄寿珐琅手鐲褪下来,轻轻的掰开衔接处的碧玺。 这只象征着燕家主母身份的福禄寿珐琅手鐲原是中空的,里面是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蝇头小字的薄笺,谢淑慎将薄笺递给燕潆焘,转身点燃了身后的铜铸莲华八棱烛台摆在手边。 薄笺虽轻,拿在手里无端的感觉重于千钧。待燕潆焘凝神细看的时候,初秋乍有清寒的日子里,已经惊出一身冷汗。内廷有六局二十四司,还有内监c教引;宫妃随侍的侍女们也分得出三六九等,纸上只是简单的写了名字和来历,不必细数也将近三十人。 “这”燕潆焘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见母亲轻轻的摇了摇头,竖起一根手指抵住了自己的嘴唇。 “软软,用你所有的心思,将这份名单记住,记在骨子里头,却不能浮在嘴上,也不能告诉任何人。阅后既焚,今日之前这个名单只有一份,今日之后这个名单就再也不会存在这个世界上了。”谢淑慎的话音里有慎重,有叮嘱,“这是你的姑姑送你的礼物,你只能握在自己手里,才是你在后宫最大的保全。” “是,软软明白了。”燕潆焘将薄笺递到了火上,任凭火舌将薄笺烧的尸骨无存,带着烟火气息的味道萦绕在思邪居,须臾就被思邪居室内的香气牢牢的掩住。 六行悉备,久昭淑德,元懿皇后其人,怎么能是一份皇后诏书能够尽数概括的呢? 燕潆焘第一次认识到,自己这位早逝的无缘的姑姑,担得起一个皇帝在失去她之后半生的哀恸追思,也担得起“元懿”二字。 元懿皇后,当之无愧。 ------题外话------ 元懿皇后燕若容,有时间的话写一下她的番外也行,不过总觉得这本书也没有人看,就这么着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一声梧叶一声秋 薄笺方才覆灭在火舌之下,浅浅的灰白粉末尚停留在桌上的粉瓷蟹爪菊曲颈瓶的瓶口,门外就传来婢女一叠声的请安,是燕潆晔的父亲燕承桓回来了。 门被推开,燕潆焘和谢淑慎起身迎上去,燕承桓习惯成自然的握住娇妻一双柔荑,惹来谢淑慎轻咳示意,燕潆焘忍俊不禁,行前对着燕承桓行礼:“请父亲大人万安。” “软软快起来,旁的地方也就罢了,思邪居里可不必这样。”燕承桓一手牵着娇妻,一手将女儿扶起来,落座之时顺走了谢淑慎方才烹的庐山云雾。 没看错的话,那个杯子还是谢淑慎方才喝过的。 父亲二十几年如一日的尊重宠溺着母亲,让燕潆焘无限的羡慕之中还隐隐衍生出了对未来的惶恐,就怕日日眼瞧着这样的琴瑟和谐,已经是自己毕生不可及的情形。 “三弟有个在白鹿城的朋友,今天送回了新鲜的瓦氏黄颡鱼,给为夫也送了不少,为夫都命人交给膳房了,夫人可要去瞧一瞧。为夫记得软软素日爱吃鱼,今个儿就留在思邪居一起用膳吧?”燕承桓素色官府上的孔雀补子映着喜鹊登枝窗牖洒下的余晖,莫名的生出一种波光璀璨的观感,先吩咐夫人谢淑慎预备着膳食,语气里有着区别于往日的郑重,转向燕潆焘时慈爱好不掺假,眉目的肃正是父辈独有的,“你二叔下朝的时候送了为父一瓶荔枝春,今日就不拘束着软软要少饮,也算父女开怀畅谈。” “多谢父亲关怀。”燕潆焘等母亲出了门,才应下这一句,发髻上垂下的流苏轻轻荡漾在脸颊一侧,带出微凉又娴静的气息,“父亲一贯都心疼母亲,连素日的小点心都不让母亲劳心,今天请母亲亲自去膳房,是有话要跟软软交待?” “我儿向来聪慧,你即将入宫为女侍中,你母亲本就难以释怀,为父不愿意再添她苦恼不舍之心,只好这个时候交待你。”燕承桓欣慰的看着女儿,女儿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吵着父亲要骑大马,要放风筝的小女孩了,父女之间不像母女之间能柔声细气的处处熨帖,可父女之情到底也不逊色于母女之情。 燕潆焘净手斟茶,莞尔一笑:“父亲体贴母亲和软软的心思软软是明白的,母亲不舍怜惜,父亲心中也有万千心绪,只是父亲素来内敛,不像母亲宣之于口罢了。” “竟回头调侃为父?”燕承桓吹沫饮茶,喟叹一声,“软软平日里通读诗书,不知道有没有读过《晏子春秋·内篇谏下·第二十四》?” 燕潆焘神色一顿,抬头看向父亲,只见父亲眼中皆是鼓励期待,心思电转终于开口娓娓道来:“春秋时代齐景公帐下有三员大将:公孙接c田开疆c古冶子,他们战功彪炳,能征善战,但也因此恃功而骄,晏子认为祸患当在形成之前先行除掉,便建议齐景公早日消除这三个人。晏子设局以两个珍贵的桃子分给三人,设计让他们吹捧自己的功绩丑态毕露,古冶子因此羞愧难当,自觉失去君子风度,舍生取义,自杀而死。公孙接c田开疆见古冶子如此,亦拔剑自刎,这便是《晏子春秋·内篇谏下·第二十四》的二桃杀三士。” “那软软如何看这件事,是钦佩三士还是钦佩晏子呢?”燕承桓目不转睛的看着燕潆焘,想知道女儿到底怎么想。 “女儿认为,三士有君子之风,当他们觉得自己做错事情时,宁愿用生命去弥补耻辱,晏子与齐景公当有悲切,以计谋诛杀了三位高义的君子。但是若以齐景公并晏子论,若为朝纲,若为安定社稷,大局着眼的话,杀三士以换朝局稳固,也是情有可原,不算昏聩不明。”燕潆焘对于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太深的感触,“谋略朝局之事本就各为其主,见仁见智,不能一概而论,简单的追逐困顿于是非对错。三士高义君子之风,骁勇善战是好事,但恃才傲物也是酿成这件事情的必然;齐景公君王治下,听凭晏子行事计谋也未必是错;至于晏子,忠心为君,防患于未然更不能简单的归咎于对错了。” “软软倒不同于一般的所谓才子,只会掉书袋。既然软软有自己的看法,那么为父于你的言行举止就不必过多的提点。软软说的也没有错,凡事都不能用是非善恶这四个字简单的一概而论,为父不要求你别的,宫闱之中谨言慎行我的女儿是一定能做到的,为父只要你,若是碰到人世悲痛,遇到难以纾解之事,记住你自己今日对于二桃杀三士的这一番见解。”燕承桓搁盏在桌,向燕潆焘递过一枚钥匙,“这是京郊别院的钥匙,软软还有一段时间才入宫,若是这段时间烦恼于人情往来恭贺之扰,可以去住几天,也好清净。” 人情事故,往来恭贺,燕潆焘一贯手段柔和,不过若是能得些清净自然再好不过了,跟自己的父亲倒也不需要客气拘礼,燕潆焘爽快的起身接过钥匙:“女儿谢父亲关怀,父亲谆谆教诲教诲语重心长,软软定然铭记在心,矢志不忘。” “好孩子,软软是父亲的好女儿。”燕承桓只能言尽于此,太多的辛密往来,人世间此后的路,一定要自己走过才能算美好,父母纵然再不舍,也不能将孩子圈在自己的羽翼下一辈子。想到这里,燕承桓起身,“你母亲去了膳房这么久,软软同为父一起迎一迎你母亲吧!” 这日的瓦氏黄颡鱼肉质鲜美,谢淑慎更是拿出了压箱底的手艺,糖醋里脊c肉末海参c熘肝尖c香椿炒鸡蛋c锅塌豆腐c洋葱爆猪肚c油爆双脆并着拔丝山药c金玉满堂和浇了牛乳的水果盅,再加上那一壶荔枝春,燕潆焘和父亲母亲好生的用了一顿晚膳,直到微醺才回到了琼阙。 二桃杀三士,这样的故事只不过临水一瞥,已经看到了诡秘难辨的朝局和深宫。 永夜长蕴,繁星低垂,琼阙上一抹纤细的身影,彻夜无眠。 ------题外话------ 写的我好饿,其实二桃杀三士这种事情吧,就是一个取舍的问题,欢迎在评论区讨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何必奔冲山下去 燕家在京郊的别院名字叫做云水间,这还是燕承桓当年在此处温习经史子集的时候起的名字,一听便甚是雅致,燕潆焘住进别院的时候,还煞有其事的笑着誊抄了一遍白居易的《白云泉》。 “天平山上白云泉,云自无心水自闲。何必奔冲山下去,更添波浪向人间。”安云阔信步踏来,好像进了自家的庭院一般,绛紫衣袍上的重明鸟熠熠生辉,一点也没有擅闯了别人家别院的局促感,“软软的字写的越来越好了,前几天送的那方歙砚还喜欢吗?” “涩不留笔,滑不拒墨,瓜肤而縠理,金声而玉德,连苏东坡都盛名赞誉的歙州砚,软软怎么能说不好呢?”燕潆焘提笔,确实很是满意安云阔送来的歙砚,提笔绘一幅松梅傲雪,凌寒翠竹,鬓角的白玉搔头在日光流转中渗出清凌凌的波光,“听闻京兆尹现在在追查一群逃犯,表哥知道吗?” “京兆尹的做事不太稳当,这样的小事也吆喝的人尽皆知,还追查什么逃犯,怕是早就魂飞冥冥,连跟头发丝都不剩下了。”安云阔嘴角的笑含着不屑,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了印章,蘸好红泥给燕潆焘递过去,“画的不错,笔锋转圜有力,线条毫不凝滞,不如用我的章来个锦上添花?” “营缮清吏司管辖宫室官衙营造修缮,历来是工部比较繁忙事多的,员外郎也算是高阶,一朝被发现死状凄惨的摆在自己家门口,京兆尹自然要大力气的询查。”燕潆焘瞥了一眼安云阔不动声色清俊的一张脸,目光游弋在锋利的下颌线上,顺手接过了印章往画上摁,“可是工部到底不是户部这样的实权部门,这位姓徐的员外郎到底是碍着谁的眼睛被杀了,还真是挺匪夷所思的。” “既然软软知道营缮清吏司是掌管着什么的,就没有点自己的猜测?”安云阔弯腰正了正窗边小几上的青花瓷花瓶,虞美人摇曳在清风里,安然的像是岁月无风无波,“碍着谁的眼睛也不要紧,总归快要到官员一年一度考核政绩的时候,新的官员锐气十足,挑选个聪明能干的顶上缺就是了。” “坛庙c宫府c城垣c衙署c府第营房还是刑部监牢?”燕潆焘福至心灵的笑了笑,预备往深处问的心思熄了火,附和了一句,还带着调侃和戏谑,“一年一度的政绩考核,想必杨家姑父又要忙起来来,前几天哥哥和母亲还去看望了姑姑,我还倒是大哥终于红鸾星动了呢,接着就下了杨家表姐指给了九皇子为正妃的圣旨。本以为哥哥要怅然若失,原来是这样的缘故。” “行止?你哥哥最是端方君子,克己复礼,就算是看上了杨家的女儿,也不会自己去。你倒是盼着哪家淑媛作嫂子,还是再等等吧,一两年是不行了!”安云阔将心里的隐秘转了几转,到底还是瞒着没说,有些事情还是等燕潆焘自己发觉以后再说吧,“来了这么久,茶也不请我喝一口,就紧着拎着自己想要问的问,连句谢意都没有?” “我自然想要嫂子,哥哥可是不小了。”燕潆焘盖好印章支起身子瞧,安云阔的印章自然不是凡品,燕潆焘却好像完全不在意,信手就扔在了桌上,“谢你做什么,表哥晨起就来了,侯在书房也不允许霜知通报,要不是软软过来冷不丁瞧见,怕是连水都没有,哪里来的茶?” “行止比我还小呢,不着急不着急。”安云阔逗着燕潆焘说话愈发的玩味,“不允霜知通报,表妹的耳报神也好的很,不过才看了几首诗的功夫就过来拦着,表哥连匣子都没来得及关好呢。”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表哥一口银牙一如既往的颠倒是非,软软佩服的五体投地。”燕潆焘眯着一双桃花眸,卷了画轴放在缃帙瓶中,随手拿起清浅端过来的茶,塞进了安云阔手中。 说起安云阔早上过来的事情,燕潆焘还是有些恼。虽说晨起那会梳妆打扮都收拾停当,但是踏进书房看见安云阔不请自来的拎着自己昨天傍晚誊抄的诗瞧,还是吓了一跳。 堂堂当朝一品太傅居然翻墙攀窗这样利索,不知道被同居一品的那位走路都颤颤巍巍的太师知道了,会不会气昏过去。 “还说我呢,徐员外郎的尸身可就躺在距水云间不到五里的徐家别院门口,我这是不是担心软软表妹嘛。”安云阔摸了摸鼻子,手自绣着云纹的肩膀划过,轻轻的顿了一下,“说来你的婢女教导的倒是好,若是旁人恐怕早就惊慌着找护院了。” “霜知可不是我教导的,还要谢谢表哥呢。”燕潆焘想起传闻中徐员外郎的死也是哑然,“真担心我,表哥下次就把人扔远一点,免得脏了我的眼睛。” “小丫头,你又没有亲眼瞧见,不过就是听闻传言就是了,还真能吓到你?”安云阔顺势倚在黄花梨圈椅上,侧首瞧着燕潆焘额上的白玉搔头,“琉璃阁前些日子出了一对白玉刻芙蓉镶祖母绿的掩鬓,明天让长庚给你送过来。” “表哥还是消停些吧,再有像昨日那样的情形,软软就让疏影牵了前院刚收的那只獒犬来,给它加一顿美味佳肴。”燕潆焘眉眼生寒的瞥了一眼安云阔,拂袖就离了书房。 ------题外话------ 安撩撩你就接着浪吧,嘴炮一时爽,追妻火场,你后妈我就笑眯眯,不说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更添波浪向人间 燕潆焘虽然拂袖而去,也没有忘了安云阔现在还是个伤员,吩咐了小厨房做了碗燕窝羹送去,燕潆焘就到锦鲤池观鱼去了。 反正书房的匣子里,也没有什么值得防备的东西,就任凭安云阔去看,都是经史子集。 昨夜的事情,对于燕潆焘来说,就像是一场曲折离奇的梦境,醒了就应该忘记或者埋藏在心底,在任何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宣之于口。 七月的亥时,就像诗文里写的一样,寂静只剩虫鸣,月光越过窗牖,将风吹起合欢树的枝丫摇曳印在床头的幔帐上,熄灭的蜡烛c泛着清冷光辉的吴钩c和睡前饮完的牛乳羹的残渣,像以往过去十几年的夜一样平静带着安心。所以当燕潆焘睡梦中嗅出近在咫尺的血腥气睁开眼睛时,朦胧的睡意尚且席卷着她,让她看向窗边那抹伟岸身影时声音娇软:“是谁?” 从昏沉迷梦中醒来的燕潆焘尚未看清那道身影到底属于谁,但是定然不是守夜的疏影清浅她们,身体的反应快过思绪,匆忙握住枕头下的匕首,冷光尚未划过幽深的夜,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倦响起:“软软,是我。” “安云阔?”燕潆焘眉头紧皱成川,掀起被子走下来,谨慎的并未点上蜡烛,而是借着月光看清眼前人。 安云阔平日里戏谑张狂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苍白的唇色和掩饰不住的血腥气。他一反常态的穿着一身玄色衣衫,虚虚的倚着窗台,带倒了窗台上的美人斛。燕潆焘顾不上心中的惊怒交加,先扶了一把安云阔。 触手是温热粘稠的感觉,燕潆焘不用想就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奇怪安云阔的暗卫明明身手都不错,怎么能让安云阔本人受伤,可是当务之急是先给安云阔止血。轻轻的推了推安云阔的脸,燕潆焘想要安云阔去床上躺着,却发现安云阔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竟然是已经昏过去啊。安云阔出现在云水间是十足的蹊跷,这伤也受的莫名,燕潆焘不敢叫来婢女,怕万一惊动了人不好收拾,轻轻将窗户推开一丝缝隙,环顾周围确实是静悄悄一片,轻轻吁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剧烈跳动的心脏。 “安云阔,你可真是厉害,受伤到闯了云水间,这要是我不在这里,你怕是要死在这里了,荒草孤山的,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安云阔带着血腥气的造访让燕潆焘几乎维持不了端庄娴淑的表象,可是昏迷不醒的男子更让燕潆焘一筹莫展。目光在安云阔惨白的唇上停留只有一瞬,燕潆焘认输的扶额,只好弯下腰扶着安云阔一只手臂,半抱半搀的将安云阔往罗汉床上挪,好不容易将安云阔扔在罗汉床上,已经出了一身薄汗。扶着罗汉床的床柱喘了几口气,燕潆焘转身翻找剪子,拿起茶壶试了试还是温热的,倒了些水在舆洗的铜盆里,打湿了帕子。燕潆焘焦急着安云阔的伤势,一套动作做的急切,虽是不慌乱,也因为全神贯注错过了安云阔微微睁开的眼睑。 咬着唇吸了一口气,燕潆焘借着月光坐在床边,轻轻的解开安云阔的纽扣,试图褪下安云阔的外裳,但是并没有那么顺利。大概是伤口的血凝结的时候跟衣物粘连在了一起,试图脱下衣物的举动牵扯到了伤口,让安云阔即使昏迷之中还发出了一声闷哼。无奈之下,燕潆焘将桌上的烛台拿下来放到了罗汉床的搁架上,将幔帐放下来,借着藏青色幔帐的遮掩,点燃了蜡烛。将剪子放在火焰之上烧过正反面,咬了咬牙沿着安云阔外裳的纹路减下去,翠缕阁的绣娘耗时三个月才绣好的重明鸟在锋利的剪刀之下支离破碎,安云阔背后的伤痕渐渐露出真容。 眼前的伤痕太过于恐怖,燕潆焘抑制不住的倒吸一口冷气,随即掩唇将慌乱压在咽喉之中,目光里还有挥之不去的惊疑不定。看不出是什么兵刃造成的伤口几乎从安云阔的后颈延伸到肩膀侧面,大剌剌的显露时还向外渗着血,浸湿的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伤口的血迹,燕潆焘不敢分心看安云阔的神情,只能从气息之中分辨,安云阔此时承受着莫大的痛楚。可是即使燕潆焘很是小心的擦拭干净了伤口周围的血迹,尚未愈合的伤口血总是紧接着就冒出来。 燕潆焘一时难得的浮上无措的神情,慌忙之中想起兄长曾经说过烈酒浸泡之后的针线能够缝合伤口,抻着一口气取来准备过几日和兄长垂钓时小酌的梨花白,浸泡了针线下手为安云阔缝合伤口。 绣花针穿过皮肉时的场景实在是触目惊心,燕潆焘只觉得自己身上轻薄的寝衣几乎被汗浸透,缝合之时安云阔仍旧是昏迷的状态,痛楚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绷紧。研碎止血丹敷在安云阔的伤口上,燕潆焘费力的半抱着安云阔,让他未受伤的半个身子倚在床头,动作轻柔的为他缠好绷带,直到将安云阔绷带系好,扶着他趴在枕头上,燕潆焘才脱力一般的伏在了罗汉床下面的脚踏上。 长出一口气,燕潆焘起身想要将被子拉过来给安云阔盖上,还未动作手已经被紧紧扣住。偏头去看安云阔,安云阔昏迷之中没有丝毫转醒的征兆,手却在无意之中紧紧的攥着燕潆焘的手,燕潆焘一时半会竟然挣脱不出。凝神细看,安云阔口中似乎正在无意识的说着什么,燕潆焘心中一动,俯下身靠近安云阔,屏住呼吸想要听听安云阔到底在说什么。 “软软,软软,软软” 听清安云阔喃喃自语的燕潆焘脸颊忽然止不住的发烫起来,想要将手抽回来,可是安云阔昏迷之中握的太紧根本收不回,燕潆焘另一只手轻轻在身前扇了扇风,俏脸上的热度丝毫不减,可是夜半的昏沉睡意实在难以抵挡,加上大半夜惊醒又全神贯注的给安云阔缝合伤口实在太过耗神,燕潆焘渐渐抵抗不住汹涌而来的睡意,将头伏在安云阔的手边,陷入了初秋的迷梦当中去。 更漏声滴过两声,屋外的虫鸣声都已经悄然沉下去,只剩夜色悄无声息的弥漫,天边的月清冷的辉光一如既往的流泄在中庭。安云阔缓缓的睁开眼睛,带着清幽香气的软枕让他一时有些恍惚,后背的伤口在药物的作用下疼痛渐缓,而手边的姣美容颜却美好的让人不忍惊动。 良久,安云阔用未受伤的手撑着床沿坐起来,取出腰间的银色音板屈指扣住。这个音板是安家暗卫相互之间沟通的秘钥,轻轻扣动的时候,只有同样悬挂着音板的暗卫才能听到。霜知的身影如同一抹幽魂一样落在了窗边,手里还捧着一套安云阔日常的衣衫。安云阔由着霜知扶起来换好衣服,再吩咐霜知将燕潆焘抱着放在了床上。 弯腰给燕潆焘掖好被角,安云阔想了想,顾忌着没有眼力见儿的霜知,只好抬手将燕潆焘散落在脸颊的一缕发丝捋在耳后,转身从窗户离开。 霜知看了看飘然离去的主子,再看了一眼罗汉床上的燕潆焘,掏出零陵香放在香炉里点燃。 零陵香暖,一梦酣然。 燕潆焘再醒来的时候,屋里除了自己空无一人,似乎昨夜就像是梦境之中一样,可是手边明明还有剪碎的安云阔的衣裳。 锦鲤高高跃起,让燕潆焘猛然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题外话------ 更添波浪向人间,这句话就是安撩撩的真实写照啊,浪~太浪了~好好一个太傅不务正业,受伤了还要来调戏小软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来青海长云暗雪山 云水间别院的事情因为燕潆焘的缘故瞒的一丝不漏,可是工部营缮清吏司员外郎徐世武的死,已经在京都掀起轩然大波。皇帝朝上震怒,责令京兆尹七天之内查明原委,追缉歹徒归案,大街小巷自然议论沸沸,毕竟这是京都,能在京都杀了人全身而退的,是一群怎么样武功高强的歹徒。 京都的青石地板,可是将近二十年没有浸润过温热的鲜血了。 这些蜚短流长是进不去晏景楼的,晏景楼的雅座一如既往的香气袅袅,混着敬亭绿雪的水沉香飘散出来,越不过雕刻着福寿昌平的门沿。 燕潆晔一身竹青直裾,敬亭绿雪澄清的茶汤中倒映着,脊背如同冬日青松一样笔直挺着,一如往常的笑意温和:“郡王今天约臣下来,是想问什么?” 临淮郡王澹台琼容貌承自母亲,有着跟安淑妃一脉相传的丹凤眼,只是大概是因为来自父亲的血脉实在太过强大,开合有神的一双眼幽深不见底,看上去和父亲一模一样的喜怒莫辨。只是对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伴读,那双丹凤眼温柔能暖一些:“行止听说了吗?最近徐世武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自然是听说了。”燕潆晔握着茶杯的手没有丝毫异动,袖口的湘妃竹因为动作起了细小的褶皱,随即就被轻轻抚平,“工部历来责任重大,土木兴建c器物利用c渠堰疏降c陵寝供亿的法典章程,制度起始都在管辖之内。营缮清吏司则是其中负责估修核销的,算是半个核心所在。而京都之中杀人越货,可不是一般匪徒能够做得到的,何况听闻京兆尹的人说,徐世武身上的钱袋虽然没了,腰间的羊脂玉和手上的扳指却并没有少,显然不是见财起意啊。” “行止是询问了京兆尹的人?”澹台琼吹沫饮茶,思量须臾只说了一句。 “郡王过虑了,不过是臣下恰巧有一位好友陆离与京兆尹的仵作周三钱是至交好友。陆离爱茶,今年的敬亭绿雪来的成色相当不错,臣下自然时时刻刻想着朋友。”燕潆晔解释了一下自己知道的消息是什么来源,不过其中的所谓巧合,自然就湮灭在了他和澹台琼悄无声息交换的眼波当中。 “行止交友遍天下,今年的敬亭绿雪确实成色不错,本王府上也得了不少,一会儿还要烦劳行止也要给你这位好友带一些去。而且本王听闻那位姓周的仵作素来喜欢饮酒,本王府上的桑落酒也是很不错的。”澹台琼看向桌子上摆着的茶壶,默契的笑了笑,“那么依照行止来看,这位工部员外郎,到底捏着什么要紧的东西,捏来捏去白送了一条性命呢?” “徐世武自从接任工部员外郎开始,完全由他主持的工作不少,不过牵扯甚广的大概只有两件事,第一是五城兵马司的营房,第二就是刑部的地牢了。”燕潆晔垂眸看着手中的绀盏,敬亭绿雪的茶汤碧透如一泓清泉,水气伴着茶香升起来在空中逐渐薄寡,纠缠衣袂透青,逐渐分不清是茶香还是身上的龙脑香。晏景楼窗外芙蓉檐下悬挂着青铜质地的风铎,风吹来的时候有金玉之声能醒神换的灵台清明,“常家如今接管了五城兵马司,营房就一栋栋的立在那里,若是有什么,太过引人注目。可是刑部的监牢大狱有半数都是地下牢笼,若是有什么风吹雨淋的,也进不去。只是臣下听过一句话,叫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刑部如今是在凌家手里,若是说有什么异动能够到底凌家不惜这么光明正大的杀人灭口还做的这么不干净,那就定然是大事了。”澹台琼并没有问燕潆晔是怎么知道刑部大牢的构造,就像燕潆晔也没有问为什么澹台琼一个堂堂郡王居然会知道京兆尹的仵作喜欢什么酒一样。所谓伴读,其实就是一个皇子能够积累的最初的势力资本,很显然澹台琼对于自己的伴读有着十分厚重的信任。 “是不是大事,也要看是谁捅出来的,怎么捅出来的。”燕潆晔提勺匀杯,茶汤倒入杯中的声音由高渐次低沉,这是杯中渐满的缘故。他屈起一指摩挲绀盏的盏沿,力道稍稍有些重了,肌理之下乏血转白,须臾就变回指尖正常的颜色,“托父亲的福,据说九皇子就要入朝参政的职位,就是侍郎。按覆谳禁,刑罚徒隶,为了避免这样天外飞祸扣到自己的身上,九皇子发觉之后自然会上折子要求清查。如果徐世武那个时候还活着,又熬不过刑部的手段的话,想来拔出萝卜带出泥,就能上演一出精彩绝伦的戏。” “想来幕后的人也并没有把握徐世武能够扛得住刑讯逼供,干脆杀人越货,一了百了。”澹台琼心领神会的笑了笑,抬起手的时候把锦囊向着燕潆晔推了过去,“这一出好戏虽然开场仓促,即将粉墨登场的可都是名角儿,其中关节还要多少需要推敲,就劳烦行止费心上下打点了。” “郡王说的是,臣下明白了。”燕潆晔眸内镇定安稳,转眄瞧见澹台琼腰间的玉佩,有些意外,“比翼双鱼,郡王今日换了玉饰,可是出自未来王妃之手?”陈谟已毕,他潜藏的忧绪只在心尖上盘桓一瞬,在骨不浮于形,语气带出些轻松来。 “赐婚的旨意已经下来了许久,只是国丧耽搁了成婚,如今婚期终于定下来,本王前几日就去见了见王妃。”澹台琼面上的喜悦之意虚虚的浮着,一时倒是没有办法分辨真心到底有几分,“这个玉佩是王妃送来的,只说是一对好事成双,便是佩戴些时候也好。” 燕潆晔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出口,房门已经被留在外面守门的侍从扣响,澹台琼只来得及堪堪回首,就看到澹台珩走了进来。 赫赤长袍纹狴犴,玉簪绾过紫金冠。 ------题外话------ 黑心的大佬们,佛了佛了,政戏部分好难写,嘤嘤嘤(╥╯╰╥)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总是关山旧别情 赫赤长袍纹狴犴,玉簪绾过紫金冠。 澹台珩在京都的传言当中,一直就是风度翩翩的春闺梦里人,不仅仅是因为他承自母亲的容止俊朗,更因为但凡是跟他有私交的女子,从来没有说过他一句不好。 秦楼楚馆,烟柳画舫的女子,澹台珩能跟她们泛舟湖上,共赏天光一色;文质舒柔的高门淑媛,澹台珩能和诗赋词,言谈亲昵举止却丝毫不越矩,不至于让清白的女儿家惹人非议;碰到武将世家骑射尚佳的妹子,澹台珩又能跟人赛马赏月,比一比箭术还能回程之时送人一对活蹦乱跳,巴掌大的可爱小兔况且私交甚好实际上不涉床帏,林林总总数下来,可不就是如意郎君的模样? 还真不是! 但凡与澹台珩有私交的女子,便是想要天山雪莲c南海珊瑚c京都独一份的夜明珠还是狗尾巴草编织的戒指c八大胡同绘制的纸鸢c泥塑的敲鼓小童,只要是澹台珩能弄到的,总是能拿来哄女儿家展颜一笑。可是跟他有私交的这些女子都知道,每个月的二十六,澹台珩都会独自租一条不大不小的船,自己个儿孤孤单单的在船头喝一壶梨花白。这是八皇子殿下雷打不动的习惯,当年皇帝为董德妃庆生的生辰宴会,八皇子都能抗旨不去,只因为那天是二十六。 虽然事后八皇子被皇帝赏了一顿板子,这个习惯也绝没有改过。 万春楼的老板娘亓如烟曾经说过一句话,不知怎么的流传了出来。她说:“八皇子这个人看着风流满天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其实一双眼睛根本看不到底。他心里早就牢牢的钉进去了一个人,掰开骨血揉进去的,刀砍斧劈都掏不出来。” 越多情的人越专情,也许就是一种悲哀吧。八皇子御前求娶安家嫡女还是两次求娶的事从宫墙的缝里漏出来之后,很多人都猜测过澹台珩心里的人就是安家的安云岚姑娘,可是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没人在明面上议论皇家的蜚短流长呀。至于将这位风靡京都的风流王爷收入囊中紧紧锁了心的到底是不是安家的安云岚姑娘,知道内情的人不敢戳破,不知道内情的人徒增艳羡罢了。 此时被亓如烟评价说是一双眼睛根本看不到底的澹台珩,眉宇之间全是欣然,正牢牢的盯着自家兄长和兄长的伴读:“哥,你们商量事情的时间可真长,我都在于和轩听完一出《贵妃醉酒》了。” “你正该去曲艺坛听说书先生说一段《程门立雪》,回回都在于和轩听《贵妃醉酒》,是该捧什么角儿还是添全你风流的名声?”澹台琼眉头一跳,日复一日的轻斥这个顽劣的弟弟。 因为是登基为帝之后后宫的第一个皇子,皇帝对于澹台珩是有别于几位兄长的纵容,若是几位兄长敢走马章台,想来绝对不是像澹台珩一样关着抄几天佛经就能揭过的,偏偏对于澹台珩就是纵着他任性放肆。 “哥就莫要训我了,我可是一没捧角儿,二没透名的。不过就是听一场戏,还能戳着哪个御史大人的肺管子?”澹台珩从小被一母同胞的哥哥训斥着长大,此时守着应为臣下的燕潆晔也没脸没皮的样子,还绕开自家哥哥坐在燕潆晔身边的黄花梨凳子上,抬手将绀盏往燕潆晔身边推了一推,“行止匀一杯茶给我,于和轩的戏听着还不错,茶可不及行止的好。” 晏景楼往下望去,有屋舍园景,云树蓊郁,燕潆晔和澹台琼本是中隔茶桌对坐,燕潆晔坐在偏座处,怎么也是偏首侍茶的姿态。澹台珩这一坐,正巧坐在燕潆晔的下手,将燕潆晔拱成了半个主人家。燕潆晔也不言语,折袖三叠,笑的清朗轩举:“郡王如今刚封了王爷,行事还是要多多顾忌些,免得多事的风缠着占风铎,听响声也惹人厌烦。” 燕潆晔虽是劝着两句,手底下的动作可没有停,提匙送茶入水,滚沸紫砂壶,有一室馨香缓溢轻趋,衣袂静蜒于身后,是极静的模样。 斟一盏茶该给澹台珩,递的人双手表示恭敬,澹台珩接过的时候也是双手,看着和谐又知礼,骨子里是连一份恭敬也不肯受;“行止果然是身为伴读,一言一行皆考虑慎重,所以也知道,本王行事荒唐不羁,才是最好的。” 燕潆晔垂眸品茗,风也不动神也不动,全然不去领会澹台珩话里的深意:“男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郡王身为男儿成家在即,修身自然是不能放下的。” “可惜的是本王从来不是打算治国平天下的人,劳烦二哥的伴读这样费心,真是不该。”澹台珩被燕潆晔八风不动的神情搓出火来,顾及澹台琼还在这里硬生生的忍了,几乎心口到咽喉火辣辣的灼人,也不再继续看坐着让他烧心烧肺的这个人,转头就跟澹台琼道谢,“多谢二哥的茶,我还要去安家走一趟,就不叨扰了。一年一度政绩考核,户部的账册也要忙着整理,凌祥云忙的脚不沾地,只剩下我自己去约安云阔吃饭,一点没有意趣。杨珵美那个人素来冷清冷性的,最近往凌家走的倒是越来越勤快了,真不知道是凌家藏了什么把他的魂魄都勾走了,没听说凌家有美貌的女儿家啊。” 澹台珩来去如风,澹台琼内心多少筹谋也被他这幅样子全都气的压下来提也不曾提及,一口气哽在喉头,连话也懒得说,摆摆手随便澹台珩又要往哪里疯癫去,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提醒了一句:“不住宫里也不要太放浪形骸,郡王府装修还未停当,你自己小心些。” “知道了,知道了。”澹台珩应了一两声,脚下生风的下了楼梯,燕潆晔偏头从窗户看着澹台珩离去的背影,无端的从背影中感受到了一丝恼羞成怒的意味儿。 心里像是被蜘蛛丝密密麻麻的缠了好几匝,燕潆晔轻咳一声:“郡王,建宁郡王今天提醒了您甚多,您其实知道他这一副样子是为了什么吧?” “本王知道,行止知道吗?”澹台琼说着,起身离开,按照惯常,燕潆晔会在一刻钟之后再出门。虽说这样的行为瞒不住有心人的眼睛,但是场面上的事情该做还是要做的。 一室寂静又幽深,燕潆晔只听到屋子中间“风生水起”的摆件中流水细小的声音,半晌才淡淡的说了一句话:“我知道。” 话音太过轻微,缓缓的就散在风里,谁也听不见,谁也不知道。 ------题外话------ 我家小阿珩好可怜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柳色参差掩画楼 八月初三来的这么快,燕潆焘还不知道安云阔的伤到底恢复了多少,也不知道自己哥哥这几天为什么怅然若失又矜着温和守礼的表象,甚至不知道卢家一同入宫的那位女官领了司玺的差事之后喜悦还是忧虑,就要按照旨意进宫去了。 沧澜的女官制度不同于大晏、太金,甚至于前朝也不甚相同,等级森严品级严苛,连官服都是有别于宫女侍婢,是独立的制衣样式。 绯袍文绮、绫罗彩绣、翠钿博鬓,饰以云水纹;革带佩绶,白袜黑履,正中补子绣禽,以示文明昌和,进退有度。因着燕潆焘身居正二品女侍中的缘故,官补用的是锦鸡花样,一针一线都是出自内廷绣娘的手艺,构图紧密,针黹整齐,线条极为流畅。 铜镜之前,燕潆焘深吸一口气,吩咐霜知和疏影为自己上妆,傅粉描黛,朱唇一点胭脂色。贴花钿、抹额黄,高挽奉圣髻,戴稳燕居冠,一步一步踏出国公府,登上宫中的马车。女官入宫能够随身带两位侍女,千回百转的思虑过后,燕潆焘还是带上了霜知和疏影,清浅则留在燕家,替燕潆焘守着琼阙。 女官并非嫔妃,不需阖府跪拜迎送,燕晋虢昨日特地传下话来不必送行,其中的意思燕潆焘自然明白。门口只有燕潆晔自己长身玉立,上马车时扶稳了燕潆焘的手,克己复礼毫无越矩之处。马车行远,燕潆焘隔着马车的窗往后看了一眼,遥遥就看见燕潆晔身旁多了一个人。 绛紫长袍,重明鸟熠熠生辉昂首翙羽,正是安云阔。 嘴角挑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燕潆焘回身端正的坐着,挺胸平肩,一往无前。 过神武门、顺贞门、琉璃瓦闪着清透的光,燕潆焘在此处下车,正遇上卢家的卢燕还,卢燕还身着司玺的官服,并未着急上前跟燕潆焘搭话,而是按照宫规屈膝标准的施礼,眉眼之间是谨慎又安稳的笑容。燕潆焘自知宫禁森严,初来乍到谨言慎行的道理,只是示意疏影将卢燕还扶了起来,回以温和的一笑。领路的内监行在最前,燕潆焘行在第二位,卢燕还行在第三位,霜知疏影并肩走在队伍倒数第二位,卢燕还的两位侍女走在最后一位。内监领着燕潆焘一行人走的是浮碧亭、绛雪轩一路,至坤宁门前,领路的内监功德圆满的退下,换了坤宁宫的李德顺公公在前,燕潆焘目光不动声色的从李德顺皂靴上滑过,盯着自己脚下的路。 低眉视地,不能直视宫中贵人的容颜行止,是在宫中当差的第一要素。 这里是皇城宫闱,帝国权利最高峰的人眼皮底下,他可以容许野心,可以容许放纵,可以容许藏污纳垢,但是这一切必须在他掌握之中,因为那个位子是最至高无上的,哪怕是亲儿子,哪怕心头挚爱,都不允许沾染。 而在这里,每个人都是带着枷锁的舞者,家族门楣故旧姻亲都是身上的缠缚和肩膀上的责任,不存在肆意而为,只能在森严的规矩构建的狭隘的空地里,循规蹈矩的过一生。可以带着枷锁试探转圜和逢迎,却决不允许僭越这个皇城日积月累的威仪棣棣。 正是因为明白这些,所以坤宁宫的侍婢出来说着皇后娘娘正在接受阖宫妃嫔的请安,各宫娘娘说话正是热切,劳烦两位女官等一等的时候,燕潆焘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句“是”,便站在廊下安安静静的候着。疏影和霜知连同卢燕还带来的侍女被内监领下去说是学习规矩,待通过了内廷司的考教才能回来侍奉的时候,燕潆焘也只是颔首应下。 八月的风裹挟着半暖半寒,燕潆焘和卢燕还安静的站在廊下,阳光逐渐的带着热度洒在地上,额前已经见了一层薄汗。就在燕潆焘瞥见卢燕还的衣角微微有些颤抖时,坤宁宫门上挂着的绘凤穿牡丹鲛纱帘子才被掀起来一个小角。 珊瑚姑姑亲自出了门,走到燕潆焘面前三步距离的时候轻轻一屈膝,面上带着热切又不失礼仪的笑容:“劳烦两位女官久等了,皇后娘娘请您进去呢。” 燕潆焘双手交叠屈膝回了一个礼,笑也噙在唇边柔婉清丽:“劳烦姑姑了。” 这一点光明正大的磋磨来的意料之中,燕潆焘心里早就有了准备。虽说沧澜女官不司燕寝之事,可是女官任满或者任满之前直接封了妃嫔的倒也不少。各宫的娘娘们毋论宠爱多寡、位份高低,想要见一见新入宫的女官这事,倒也情理之中。 这才被领着往坤宁宫中行,进了大殿行到殿中,燕潆焘折腰跪下去,拱手至地,螓首蝤颈随手至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稽首大礼:“微臣燕潆焘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长乐未央。” 燕潆焘身后的卢燕还微微一愣,瞬息之间也随着燕潆焘拜倒行稽首大礼:“微臣卢燕还叩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长乐未央。” 叶欣妍高坐紫檀木雕花漆心宝座,黑漆描金凤穿牡丹的纹样大气恢弘,低首瞰一眼殿中跪着的两位女官,开口叫起:“起来吧,今日各宫嫔妃来请安,倒是让你们两个候着了。” “谢皇后娘娘恩典。微臣们既然入宫为女官,侍奉皇后娘娘和诸位娘娘便是分内之责,理所应当。”燕潆焘回完话方才起身,依旧半垂螓首,礼仪规矩守的是一丝不乱。 “果然是陛下亲自点进宫的好女儿家,规矩学的甚好。”叶欣妍神色不辨喜怒,秉着公事公办的样子,“你们两个的居所安排抚辰殿,总归是女官并非嫔妃,不必拘谨着,秉着宫规就好。” “是,微臣谢皇后娘娘关怀备至。”因为品阶的缘故,卢燕还自然不能开口,一切都交给了燕潆焘回话答复。 “皇后娘娘德沛六宫,妾身们无不欢欣,听闻皇后娘娘早就备下了好的赏赐,妾身倒是好奇的很。皇后娘娘也让妾身们瞧一瞧,免得妾身备下的礼物太过简陋,拿不出手可怎么好?”皇后左侧下首坐着的是一位娇艳欲滴的美人,这话出口的时候一点也不遮掩,软语娇声如黄莺初啼,娇嗔的紧。 ------题外话------ 宫闱硝烟,后宫锤炼多年的女人们,好怕怕,建了一个书友群:九三一九八00四5,大家喜欢的可以加一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晓莺啼送满宫愁 突兀出声的妃嫔声音娇软,慵懒迷蒙,燕潆焘矜着礼数,借着额前碎发掩饰,不着痕迹的抬眼觑了一目。 秋香色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绯罗片金缂丝大袖衫,玫瑰紫芍药花团金的上襦,并着一条流彩暗花福寿连绵云锦披帛,周身富贵高华的气度自然不必言说,眉目流转之间足以称得上倾国绝色。九鬟飞仙髻鬟鬟分明,赤金翟凤珠冠镶嵌的红宝石光芒璀璨,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流苏垂到白玉似的脖颈边,映衬着坠碧玺八宝璎珞圈,珠光宝气中是难以描摹的风情万种。 锦贵妃郗氏,当今皇帝澹台澄浅邸之时的侧妃,与当今的皇后娘娘叶欣妍同居侧妃之位,入宫之时封锦琦夫人,不足一年就登临贵妃之位,三皇子澹台玮和二公主的生母,原来是这样的艳绝天下。 叶欣妍与郗管彤相识多年,因为长子的缘故自己是皇后而郗管彤是贵妃,心里隐秘的胜负欲望历来让叶欣妍对于郗管彤或多或少的逾礼之处视若未闻。况且皇帝确实偏宠郗管彤太多太多,叶欣妍一般情况之下也只能选择暂避郗管彤的锋芒。但是今天在新进宫的女官面前,叶欣妍自然不肯落了自己的半分面子,保养甚好的手轻轻一抬,燕潆焘和卢燕还面前就多了一个锦盒。 叶欣妍眼角的余光瞥向郗管彤,带着掩藏在端淑外表下的不屑和倨傲:“贵妃侍奉陛下多年,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急躁。女官初次进宫,本宫自然备下了赏赐。这两方端砚品相甚好,你们两个用着,愿如此砚的端方明秀。” “是,微臣写皇后娘娘恩典。”燕潆焘和卢燕还异口同声的谢恩,燕潆焘心中的疑窦却越来越浓。 “端砚为”四大名砚“之首,质地紧密细腻,皇后娘娘真是好大的手笔,妾身见识了。”郗管彤拿着帕子掩口,轻笑之间风情万种,“皇后娘娘珠玉在前,妾身也不好藏拙了。扶桑,将本宫给两位女官的赏赐拿上来。” “是。”立在郗管彤身后的扶桑捧着锦盒递给燕潆焘和卢燕还,两人忙不迭的接过,又听郗管彤娇笑一声,“本宫没有皇后娘娘大气,只好从妆匣里挑了两块翡翠,都是本宫当年入王府的陪嫁,两位女官且看看喜欢不喜欢?” 锦贵妃话儿赶话儿的催着,燕潆焘和卢燕还只好当着诸位妃子展匣一观,老坑冰种的翡翠色正不邪,色阳悦目,纯无杂质均匀一致,显然不是凡品。 “多谢贵妃娘娘赏赐,微臣等不胜欢欣。”燕潆焘还未开口,卢燕还已经行礼谢恩,燕潆焘眉间轻轻滚过薄愠,随着应了一声。 “喜欢就好,都是年轻鲜亮的小姑娘,坠着这样的翡翠也衬你们骨子里温润雅致的气质。”郗管彤远山眉轻轻一扬,侧首把玩着春葱一样的指上双喜字錾金绿松石戒指,眼尾勾勒的金粉盖住了并无温度的眼神,“淑妃呢?淑妃历来是陛下后宫里的一朵解语花,不知道预备了什么?” “贵妃姐姐的赞誉妾身实在不敢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贵妃姐姐倾国倾城,妾身不过是蒲柳之姿,就是读了几本书,得了皇上的怜惜罢了,哪里担得起贵妃姐姐这样说呢。”安如素轻轻的勾起唇角,沧海遗珠是莹明的目,瞬息流转冷峻的辉光,压在密实的鸦鬓之下,累丝镂鹤羽的掩鬓是一对成色极佳的白玉,恰正好是偏首显的发愈乌,这样的娩柔多情将眸中的嘲讽生生的化成宁静淡雅。玉色绣折枝花大袖衫下的柔荑抬了抬,身后的墨韵碰上锦盒一对:“妾身不敢与皇后娘娘相较,也不似贵妃姐姐有这样好的物件儿,只是预备了一对笔洗而已,还请两位女官笑纳了。” 燕潆焘和卢燕还各自领了一个汝窑天青釉圆洗,天青色秀雅别致,如同安淑妃一般,透着浓浓的书卷气。 谢恩的话重复过一遍,燕潆焘嘴里却隐隐发苦。不说入宫的女官,便是新入了宫封了位份的小主,怕也遇不上诸位嫔妃一个个排着赏赐的情形。燕潆焘本以为今日只是单纯的拜见,如今总觉得有些事情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得诡秘复杂。 “淑妃姐姐这话便是极自谦的了,当年建宁郡王出生的时候,陛下可是亲口赞誉子肖母,定然孝顺广德呢。”隔着一个鸡翅木的座椅,如妃轻飘飘的一甩帕子,轮廓更深的眼底显而易见的不认同,“今日德妃和贞惠夫人不在,倒是轮到妹妹我了?” “如妃可真是性急,德妃不在,贞惠不在,眼看就瞧不见琳妃了?”郗管彤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如妃的脸僵了一僵,竟是起身向琳妃屈膝告罪。 琳妃? 燕潆焘神色须臾转暖,因为低着头的缘故并无人察觉。 燕老夫人白妙如便是出身白家,按着亲缘算一算,应当是琳妃的祖姑母。燕潆焘还未再觑一眼琳妃,坤宁宫凤穿牡丹的鲛纱帘儿就被掀了起来。 “奴才请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请各位娘娘安。”马永祥进门就先行问礼,向着满屋的嫔妃行了周全。 “马公公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皇上这是下朝了?”叶欣妍眯了眯眼。马永祥可是皇帝身边最贴心的内监,这会儿不早不晚的过来是打算送什么话递什么消息呢? 叶欣妍还未想通其中的关窍,安如素大袖衫底下的手却悄无声息的捏住了帕子,眼神递过去,墨韵极其有眼色的先行退了下去。 “启禀皇后娘娘,皇上这会已经下朝了。”马永祥乖觉的回话,多的是一句也不肯提,皇上下朝了见了谁、议论了什么事、歇着还是忙着、心情是好还是不好,这都是辛密。窥视帝踪的事儿,谁敢悬着脑袋打听呢? “那皇上是带了吩咐,还要你来跑这一趟?”叶欣妍皱眉,今天坤宁宫这一场大戏还没唱完,怎么就能轻易的落了幕呢。 “皇后娘娘这不是躁奴才嘛,皇上的事儿可都是一等一的大事,奴才都用了十足十的心呢。”马永祥依旧半弯腰,口中的话带了力度,“皇上口谕,宣正二品女侍中燕潆焘觐见。” 坤宁宫的大殿蓦得一静,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题外话------ 后宫女人们唱大戏的场面真难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满目山河空念远 马永祥一句皇帝口谕出口轻巧,燕潆焘跪在地上只觉得如芒在背,冷汗沿着脊柱滚下来,被衣料瞬间吸附,面上平静无波的表象勉力维持,燕潆焘撞着胆子瞧了一眼高座上妃嫔们的神情。 叶欣妍一侧眉峰高高翘起,随即蕴上了意义莫名的笑意;郗管彤把玩双喜字錾金绿松石戒指的手微微一顿,紧接着转过半圈;安如素神色安然,好似浑然不知道眼下的种种情形;如妃同罗阿奇朵眼中已经带了愠怒;而一旁的琳妃端起茶盏,借着杯盖掩饰将所有神情牢牢的压在自己心里。 “果然是稳重舒静之名远扬的宫中女官,陛下既然想见,本宫自然无有不允的。”叶欣妍手一挥,“那就让珊瑚陪着燕女官和卢女官一同吧,初次面圣难免紧张,也好让珊瑚提点着些。” “哪里能劳烦皇后娘娘跟前儿的珊瑚姑姑呢?”马永祥在燕潆焘开口之前利落的将话就递了出去,“皇上只传了燕女官,还是奴才领着过去吧。” “御前行走的人规矩都是极好的,本宫可真是与有荣焉呢。”叶欣妍冷飕飕的冒了一句,任凭马永祥领着燕潆焘走了。 “燕女官可真是好名声又好福气,不仅仅是陛下钦点入宫的女官,陛下百忙之中还要见一见呢。”如妃冷了神色,话音里夹枪带棒的出声。 郗管彤眉眼带笑,瞥了一眼如妃,压根儿没有出声阻止的意思,安如素拿帕子压了压鬓角,轻声细语的说话:“燕女官到底是国公府出来的人,陛下重视一些也是有的。说起来国公府二房的嫡女,很快就是皇后娘娘的儿媳妇了吧。” “侧妃入府也是不小的喜事,本宫日前刚赏下了一对琉璃等身镜,两个侧妃一人一面,也算是添添喜气。”叶欣妍看向淑妃的眼神中多了些满意,随即又看郗管彤,“锦贵妃也是要做婆婆的人了,可赏了儿媳妇什么好东西啊?” “妾身就没有琉璃等身镜这样的物件儿了,只是赏了一尊白玉观音。他们夫妇二人和和美美,也是妾身做婆婆的一番心意。”郗管彤话里有话,要说夫妇二人不和美的,勋贵家也不是没有,都遮住了不碍耳朵。可是广陵郡王的正妃入府这么久没个一儿半女,虽说撑着夫妻和睦的皮子,到底也不算举案齐眉了。 燕潆焘一走,嫔妃们的话头就不绕着女官打转,卢燕还安心之余也有些黯然,到底是自己比不上燕潆焘,还是因为卢家的门第没有国公府的名头响亮呢? 坤宁宫里的千回百转燕潆焘此时并不知晓,她静默的垂首跟在马永祥的后面,穿过景和门到了乾清宫的西暖阁。马永祥推开西暖阁的门,躬身请燕潆焘进去,自己却站在门外,隔绝了一切想要探听消息的魑魅魍魉。 西暖阁中,当今陛下澹台澄一身常服,正倚着软榻看一本《快雪时晴帖》,燕潆焘自觉身后无人,敛裙下拜。柔荑相合,掌心向内,拱手于地,行的是觐见时的稽首大礼,比之在坤宁宫时,更见忐忑与谨慎。 “燕潆焘,忠国公府这一辈的男子辈分是潆,焘做何解?”澹台澄并没有立刻叫起,而是注目《快雪时晴帖》,问也问的漫不经心。 “启禀陛下,焘从寿,祖父希望微臣一生平安长寿,喜乐康健。”燕潆焘额头触及冰凉的阗玉地板,恭谨的回答。在帝国权利顶峰的这个人面前,燕潆焘丝毫不敢僭越。 “焘从寿?朕以为申为庇荫,可滋养育泽天地万物。”澹台澄合上书帖,眼神从燕潆焘身上寸寸划过,带着长久以来权位浸透的威压。 心下一紧,燕潆焘轻咬舌尖镇定心神,出口仍是不疾不徐:“微臣不敢,微臣身为女子,习三纲五常,尊天地君亲师,只望此生平淡安稳,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 “朕没有那么想,忠国公的家教朕还是很放心的。”澹台澄抬手示意燕潆焘起身,将方才看过的《快雪时晴帖》递给了她,“你且看看,也评一评,算朕考你一次。” “这”燕潆焘微怔,随即低首细细研看,过了半刻钟才抬头,“微臣才学浅陋,但是陛下有旨要考,微臣只能知无不言。《快雪时晴帖》是东汉书法大家王羲之的作品,圆劲古拙,雅逸趣味,兼收诸长,只是陛下予微臣的这本《快雪时晴帖》好似不是真品。”话说到一半,燕潆焘已经徐徐拜倒,“微臣在陛下面前妄言品评,还请陛下恕罪。” “你的眼力倒是很好,这本《快雪时晴帖》确实不是真品,真正的《快雪时晴帖》,在元懿皇后的陵寝之中。”澹台澄看向燕潆焘的眼神之中少了阴骛和探究,反倒夹杂了一些坦然,“你很像你的姑姑,也不枉你满月时朕赐给你的”焘“字。” “陛下,微臣”燕潆焘并未想过,自己的名讳居然是澹台澄赐下来的,一时有些迷惘,因为本就跪着,再向澹台澄叩首,“微臣谢陛下之恩,先前懵然不知,还请陛下恕臣不知之罪。” “有道是不知者无过,朕不许忠国公告诉你,他果然老实。”澹台澄笑了一声,示意燕潆焘起身,“不必在朕面前诚惶诚恐,你是贺儿的侄女,朕看着你,如同贺儿看你是一样的。当年朕初见贺儿,不失在燕家也不失选秀,就是在乾清宫的西暖阁。你很像贺儿,又比贺儿幸运很多。” 贺儿燕潆焘瞳孔猛然一缩,元懿皇后燕若容,小名贺儿。 难怪今日坤宁宫聚集了那么多的嫔妃,难怪今日皇帝一定要见一见自己,原来都是因为自己的姑姑:“谢陛下关怀,姑姑深明大义,垂范天下,微臣时时刻刻以姑姑为榜样,牢记燕家忠君爱国四字家训,不敢懈怠。”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机敏又不失筹谋,朕要你进宫外面议论纷纷,这些你都不用理会,你只要做好朕要的做的就好了。”澹台澄眸光锐利,“妃嫔的事情你不必太过挂心,今日回去就领着六局的账目先看看吧。先下去吧。” “是,微臣明白。”燕潆焘躬身离开,西暖阁又像是她来之前的安静。 澹台澄的目光从室内移向西暖阁外的日晷,瞥见夕阳余晖映照在上面,眸光迥然幽深。 满目山河都握在手心,澹台澄突兀的想起当年新婚燕尔时赌书泼茶的一幕幕,历来皇家的情分如此淡薄,可是那道闯进乾清宫的倩影,已经纠缠了他半辈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天阶夜色凉如水 夜色清寒,月光如水银泻地,燕潆焘从尚宫局将六司的账册回到抚辰殿,没有见到卢燕还,听婢女说是卢燕还去了膳房还没回来也并没有多加在意。 方换下官服择了一身青碧的襦裙,一长两短的敲门声响起来,燕潆焘推开门,就见安淑妃身边的墨韵姑姑正等在门外。 “夜深风露重,墨韵姑姑怎么来了?”燕潆焘颇为疑惑,装作无意的四下看了看。 “燕女官放心,奴婢来的小心着呢。”墨韵弯了弯腰,“淑妃娘娘想见见姑娘,不知道姑娘方便不方便。” “这”燕潆焘顿了顿,接着应了下来,“劳烦姑姑引路了。” “燕女官不必客气,原本就是应该的。”五角宫灯上蟾枝两团圆的图案雅致精美,灯下的流苏随着风吹过的力道晃晃悠悠,墨韵先行在前边引路,燕潆焘随着墨韵一路往安淑妃的宓秀宫瑞和殿走去。 进了宓秀宫,身后的宫门方才阖上,一个身影就从暗处步出,燕潆焘骤然转身看见,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无意识的用掌心捂住嘴唇,声音低低的从指缝之中漏下来:“安云阔,怎么是你?” “自然是我,软软以为当真是安淑妃吗?”安云阔负手站在雕刻着合欢花的横梁之下,声音低哑的笑着,“软软平素胆子那么大,怎么到了宫里就谨小慎微起来?” “这是皇宫,掌握生杀予夺的皇帝和这么一大帮手段高超的妃嫔,软软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卢燕还,步步谨慎不是应该的吗?”燕潆焘回头看了看禁闭的瑞和殿大门,“你怎么这个时候进宫来,若是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好?漏夜擅闯宫闱,可是牵连甚大。” “软软是在关心我?”安云阔伸手摸了摸燕潆焘的发髻,半俯身在她耳边,“陛下今天向尚宫局下了旨意,明日你要随着陛下上朝随侍。我有些担心你,特意进宫来瞧瞧。” “上朝随侍?”燕潆焘眉头紧锁,“女官朝堂侍奉也是有先例的,多领记录备档之责,可是我才进宫第二天,陛下到底想做什么?” “咱们这个陛下想做什么没有人能知道,不过现在宫里宫外都在传着一件事。”安云阔捋了捋燕潆焘身后我的秀发,不怀好意的逗着眼前的小姑娘,“事关重大,软软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你”燕潆焘咬唇,自觉能屈能伸,向安云阔施礼,“软软愚昧,还请表哥不吝赐教。” “呵,真敷衍。”安云阔屈指抵着眉心,也知道不能再逗她,再逗就要恼羞成怒,只好正色,“京都之中c宫墙之内都流言悄然兴起,说是忠国公燕家有意效仿唐高宗武氏皇后与魏国夫人旧事,才将嫡长女送入宫中。” “唐高宗武氏皇后?”燕潆焘眸中一抹杀意利落的毫不掩饰,“武曌经历两朝,终以圣神皇帝之名登临帝位掌控社稷。虽是心狠手辣却也承上启下,惠泽开元年间。魏国夫人美貌聪慧,与姑母同侍君王却早早香消玉殒。用这样的流言来逼迫,到底是陷害的我还是陷害的郡王,不得不说传流言的人实在是太蠢了。” “我看软软,较魏国夫人更加美貌无双,内里却是圣神皇帝的毒辣心肠。那么眼前这位心狠手辣的小姑娘,你预备怎么出手应对流言呢?”安云阔没有错过燕潆焘眼中一闪而逝的寒芒,饶有兴趣的看着燕潆焘。 “表哥在后宫看来也势力庞大,不如再替软软抬抬轿子,也好衬的起软软好比魏国夫人的身价呀。至于查证到底是谁诬陷的软软这件事,也就一同交给表哥了。”燕潆焘檀唇微张,贝齿银牙轻启,是客气的拜托姿态,说的话全然不客气:“表哥要从软软身上获利,自然也要付出些什么。听闻卢家的那位女官今日被软软抢了风头很是不开心。如妃娘娘又和廖贵嫔交好,若是想要为好姐妹出一口气,陷害了软软也是情理之中的。至于所谓的幕后黑手到底是不是她们,有什么要紧的呢?在后宫里敢于挑衅和强出头,本来不就要承担后果的嘛。” “小软软,你的心还是很黑的。”安云阔听完燕潆焘的话,低低的笑起来,胸膛都有轻微的战栗,“好,既然表妹要请我看戏,我出个戏票的心思还是有的。” “好了,软软现在还好的很,表哥还是快点走吧。”燕潆焘猛地一推安云阔,看他差点跌倒掩唇一笑,满盛星辉的眸子里狡黠又可爱,转身就出了瑞和殿。 燕潆焘心里清楚,既然安淑妃敢这样大剌剌的接自己来瑞和殿,就一定能保证自己悄无声息的回到抚辰殿。 “好没良心的小丫头,支使完了我就跑,连伤口都不问问好了没。”安云阔低头喃喃自语,伸手摸了摸鼻子。 “知道燕家这个女儿心狠起来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还要眼巴巴的凑上来关心爱护,就不怪人家小姑娘没良心。若我是燕女官,看到一个男人大晚上出现在宫妃的寝殿,恐怕也生不出关心你的想法。可是小姑娘显然很有良心,这不就回了你一瓶药,好让你睹物思人。”安淑妃从外面走进来,将深蓝色貂蝉拜月的披风从身上取下来,打趣安云阔,顺手将墨韵姑姑带回来的粉瓷小瓶递给了他,“你觉得真的是如妃做的?还是打定主意坑一坑如妃?” “如妃不过就是因为回鹘的缘故才一直被纵容着,那样蠢的女人活在后宫里,连自己以后都不能再生育的事情都不知道,眼巴巴的给皇后打前站,算计她不能叫做算计。”安云阔负手,拧了一下瑞和殿角落里的小玩意儿,漆黑的地道就出现在了眼前,“瓶子不错,侄儿带走了,姑姑早些睡,明天阿珩可是要进宫请安的。” “知道了,姑姑多谢你的提醒呢。你啊,比你的小姑娘心还要黑,你们两个还真是相得益彰。”安淑妃眼瞅着侄子离开,似是而非的感叹了一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宫中下见南山尽 仙楼脊兽c日晷嘉量,旭日东升的光芒万丈照在皇极殿前的铜龟c铜鹤,冠冕巍峨的澹台澄走在前面,马永祥和燕潆焘分别跟在他身后,踏过丹墀凤阶,一步一步靠近髹金雕龙御座。 群臣跪拜行礼高呼万岁,澹台澄十二旒冕之后的幽深的眼,是君临天下的唯我独尊。 御座銮台往下看去,燕潆焘在跪拜的众臣之中看到了很多熟人:祖父燕晋虢c父亲燕承桓c二叔燕承略c三叔燕承堂c广陵郡王澹台璟c临淮郡王澹台琼c建宁郡王澹台珩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站在群臣最前的安云阔。 紫袍锦绶,梁冠高戴,衬着他越发的英挺俊朗,燕潆焘腹诽了一句“玉面权臣”,眸间端着无风无波的模样。 待群臣行礼完毕起身,便是今天的朝政议事,燕潆焘只是垂手立在銮台右侧,听着朝臣的你来我往,对于燕潆焘来说,上朝侍君只是澹台澄之于国公府的信任的一种方式,而不是自己真的能产生一些狂悖想法的途径。 “杨卿可在?一年一度吏部政绩考核,可有政绩虚夸c尸位素餐之人?”澹台澄点了吏部尚书杨怀虚。 杨怀虚持笏出列:“启禀陛下,陛下恩德广施,教化天下,臣等兢兢业业,不敢懈怠。然而木有虫蚁,屋有蟑蛾,尸位素餐之人心怀险恶,臣与吏部上下考核政绩,日以继夜,终有所获。从五品兵部员外郎陈世晨年中母丧,应当丁忧守孝;从六品国子助教李德茂,身居国子助教之位懈怠不勤,沉溺酒色;正七品上詹事司直范成友就官期间懒惫成性,点卯有失凡去年到昨天任期之内行事有失,政绩不足者,微臣皆誊写成折子,还请陛下圣裁。” “兵部员外郎?国子助教?詹事司直?杨卿家率领吏部上下辛劳勤恳,很好。”澹台澄眼皮一掀,“诸位皇子已经指婚预备入朝参政,便是有政绩不足的,就由皇子先行就任吧。朕会体量皇子们德行功课,酌情录用。” “是,微臣领旨。”杨怀虚弯腰行礼归列,户部尚书邬洪贤已经踏前一步:“启禀陛下,京都渐渐入秋,户部拟设粥铺于城中四角,还请陛下示下是否可行?” “设置粥铺本是有利于民生安稳,便在城中四角设置,着五城兵马司着人护卫c户部下行官员随行记录采买c使用c消耗。”澹台澄提及设置粥铺倒是神色和缓,安云阔适时的抬头的举动落在眼底,澹台澄于御前龙案上敲了一记,“安卿家怎么了?” 安云阔神色肃正,唯有眉眼之中有轻薄的暖意:“启禀陛下,微臣只是听到邬尚书设置粥铺一事,想起广陵郡王府好似在城中设置了粥铺?郡王体察民情,忧民之忧,当真我辈楷模。” “哦?”澹台澄笑了笑,询问澹台璟,“广陵,可是如安卿家所言?” 燕潆焘站在澹台澄身后,能看到澹台澄脸上细微的表情,只觉得澹台澄脸上的笑容并不十足的真切,不像是一位看到儿子出息之时慈蔼的父亲。回味了一遍安云阔说的话,冠冕堂皇的夸赞拆解来细细思量,燕潆焘隐晦的勾了勾唇角。 体察民情,忧民之忧,一位占着嫡长子名分的儿子,和年岁渐长的皇帝 “启禀父皇,儿臣府上确实设置了粥铺,是王妃心怀怜悯之情,故而略出绵力。”澹台澄当然不蠢,安云阔语焉不详,自然是不能只有自己太过打眼,“听闻二弟与三弟府上也设了粥铺在城中,想来我等兄弟同气连枝。” “你们兄弟一脉相承的知事。”澹台澄目光深沉,转头像垂首默然的澹台珩,“建宁呢?你的哥哥们都设置粥铺,建宁没跟着学学吗?” 澹台珩自澹台澄提及二哥的时候就垂首,心里千百个念头转了又转,此时听闻澹台澄询问,出列拱手回禀:“启禀父皇,二哥的粥铺是儿臣与二哥一同开设,本是隐了姓氏名讳的,大哥知道二哥却忘了弟弟,儿臣倒有些忐忑了。况且设置粥铺本是为父皇治下万民略予安康,不及父皇日夜忧勤,儿臣不敢邀功,只得讷讷不言。” “你倒是乖觉,怕是你二哥日日操心,你却不诚。”澹台澄不知道是因为澹台珩的哪一句话,扶额之下的笑意更深了些,“既然是予民便利,就让你二哥歇歇,好好领了吏部侍郎的差事,粥铺的事情就你协助户部办理吧。” “儿臣谢父皇恩典,定当竭尽全力为父皇效力。”澹台琼从澹台珩被唤的时候心就紧着,不意皇帝轻巧揭过此事还予了自己职位,当即拱手谢恩,出列站着的身形有意无意的挡住了皇帝看向澹台珩的目光。 “啊?”澹台珩意外惊愕的神情毫不掩饰,随即弯腰拱手,“儿臣遵旨。” “哼,知道你素日懒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次的差事若是办不好,朕罚没了你的俸禄,给京都百姓添衣添食。”澹台澄将澹台珩错愕又含着无辜的神情尽收眼底,联想到这个儿子整日的口无遮拦c混账懈怠,一时被取悦,放下了心上疑窦,“广陵也是有心,户部诸事繁杂,暂担侍郎一职历练吧。” “儿臣谢父皇恩典。”澹台璟目光暗了一暗,躬身谢恩回列,心下揣摩着安云阔提及粥铺之事,到底是故意而为还是顺水推舟。 莫名其妙的,澹台璟的眼神瞥到了站在銮台之上的燕潆焘,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上一个上朝侍君的女官,是如今的睿王妃万俟秋濯。万俟秋濯成为睿王妃之后,宫中的女官其实也没有断过,可是并没有人再次上朝侍君,燕潆焘这个女儿家,凭借的是什么呢? 莫非宫中的流言是真的? 及至下朝,走在诸位皇子最前端的澹台璟心里还有些疑问,因为心中有事记挂的缘故,澹台珩走上来自身后拍了一下的时候,澹台璟看向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恼怒。 澹台珩恍若未见神色如常,竟然在皇极殿前的台阶之上就向澹台璟长长作揖:“长兄莫怪,方才弟弟在殿上一时惶恐,说话快了些没过脑子,长兄可不能真恼了弟弟。若是长兄真恼了,弟弟将新得的那块鸡血石送给长兄赏玩可好?” “鸡血石?八弟莫非是要刻印章?”澹台璟迅速的收敛心绪,看向澹台珩的时候又是一位关怀备至的兄长,“八弟如今接了协助户部设置粥铺的差事,想来印章要用的地方多得是,为兄身为嫡长兄,怎么好夺弟弟所爱呢?为兄府上还有几块品相甚好的寿山石,今个儿就给八弟送去。” “长兄对弟弟关怀体贴,弟弟却之不恭,只好笑纳了,长兄慢走。”澹台珩再次躬身作揖,眼瞧着澹台璟走远,才不明意味的一笑,一甩袍袖离开。 ------题外话------ 为什么皇帝会被阿珩哄开心呢?因为阿珩平常太二二乎乎了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城上平临北斗悬 下朝之后,澹台澄并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召集了杨怀虚c安云阔和兵部尚书薛怀厘,一同到建平殿议事。马永祥和燕潆焘自然随侍左右,一同到了建平殿。 皇帝御驾之前,燕潆焘收敛自己的每一分心神,连一个眼神都没瞥向安云阔。静静的立在紫檀木龙纹翘头案的一侧,垂首静默。 “诸位皇子入朝参政,几位卿家可有什么考量想法?”澹台澄坐在桌前,目光盯着的是一份官吏任免的名册,“安卿家先说说?” “陛下容禀,历来皇子入朝参政已经成了定例,按理说官职初授不宜过高,是历练提点也是考教品行。如今广陵郡王授户部侍郎,临淮郡王授吏部侍郎,已然皆是正三品,那么余下几位皇子,六部授职也是情理之中。” 安云阔任职太傅的缘由讳莫如深,可是显然是极受皇帝信重的,因此直言不讳,也是揣摩良久所得,只是场面上的话,也是要说个干净。澹台澄心中想必已有定论,几个臣子的想法不过也就是听一听,故而安云阔留了一线,并没有直指具体官职:“微臣思量不周,若是有偏颇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安卿家所言甚是,广陵和临淮到底是朕的长子和次子,授职高些也是有的,老九素来刚正,朕着意授他刑部侍郎的职位。其余的皇子还是按照旧例,授职从三品以下吧。”澹台澄神情不辨喜怒,“杨卿家怎么说?” 杨怀虚脸上依旧是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却是一顿,九皇子妃是杨家嫡女,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下封王的旨意,如今陡然听闻授职刑部侍郎,君心难测。杨怀虚定了定神,恭谨的回答:“广陵c临淮两位郡王体贴民生,授职高些也是应当的。九皇子平日刚正,可是刑部侍郎董宇闽历来兢兢业业微臣思量不足,一切听凭陛下圣裁。” “徐世武一案至今还未告破,董宇闽手段怀柔却狠厉不足,倒是适合徐世武原本的职位,就调他去。”澹台澄想到徐世武一案,想起荣昭仪说的澹台琮似乎颇有疑虑,倒不介意给澹台琮一次机会,“薛卿家又是如何想的?” “诸位皇子皆是人中龙凤,陛下乾纲独断便是,倒是”薛怀厘按捺一口气,徐徐说道,“今朝皇子入朝参政,世家子弟也要将要入朝,还请陛下示下,该如何决断。” 世家子弟入朝为官,燕潆焘袍袖之下的柔荑微微攥起,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燕家这一辈到了年岁的一共四人,四哥求学未归自然不在入朝之列,三哥如今尚在江浙养病此次应该也不会入朝为官。其余的两位哥哥,又将得到什么样的职位呢? “薛爱卿倒是提醒了朕,世家子弟从小教育甚好,入朝为官皆是栋梁,朕确实要好好想想。”澹台澄转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心思也像翡翠扳指一样转了几圈,“燕女官,朕听闻你长兄被称为”天玑公子“,可是确有其事啊?” 冷不丁的被点到名字,又是在朝臣议事的时候,燕潆焘心中一紧,折身跪地:“陛下容禀,陛下治下宽宏大气,京都风尚一贯开放清明,微臣兄长素日并不过多行走街巷,想来是因为当年赏玉大会得过陛下一句赞誉,世人多牵强附会,当不得真。” “你倒是谦虚谨慎。”澹台澄摆了摆手,让燕潆焘起身,“赏玉大会啊,朕想起来了。当年安卿家和杨卿家的长子也是品貌上佳,倒是老八胡闹戏谑,偏偏运气好也算赢了一局。不过你兄长朕也依稀有些印象,确实称得上容止出色,行为端方,不算世人胡乱编排。忠国公教出来的孙子,朕还是很放心的。既然这样燕家长子就授从七品京卫指挥使经历司经历。燕家次子就授从七品盐课提举司提举。至于杨卿家的长子,就授正六品督察院经历司经历。其他的世家子弟,就由吏部考核往年在国子监的成绩按品授职吧。” “陛下,其余的交由吏部按照往年成绩授职就是,只是微臣想起当年先帝曾经亲口赞誉过薛大人的次子行事好讼有矩,微臣斗胆提一提。”安云阔突然开口说了一句。恭敬谨慎的模样印在薛怀厘的眼里,让薛怀厘忍不住咬了咬牙:“太傅言重了,犬子幼时虽机敏,如今却材质平平,担不起大任。” “哎,先帝慧眼识珠,薛大人何必过于谦虚呢。”安云阔向澹台澄拱手行礼,“微臣不过斗胆一提旧事,朝廷诸事恩出自上,断在宸中,皆由陛下圣裁。” “薛爱卿一向谨慎知礼,不过当年先帝确实对薛家二公子颇有青睐,安爱卿提醒的对。”澹台澄一瞬间想起旧事,薛家的那位二公子倒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薛家这些年行事尚算中规中矩,就算是私底下君臣之间根本没有那么相互放心,台面上的事情澹台澄也不介意顺水推舟,“如此薛爱卿的次子,就出任正六品大理寺寺正吧,朕希望薛寺正任上精益求精,不要辜负了先帝和朕的信重了。” “是,微臣替犬子谢陛下恩典,定然不负陛下恩泽深厚。”澹台澄金口玉言,薛怀厘也不能再不知好歹的推拒,当下只好谢恩领命,就是心里不知道将安云阔翻来覆去的骂了几遍。 安云阔站在几人之前,听着薛怀厘的声音,将内心的嗤笑和轻蔑藏得一丝不漏:薛家如今行事表面上规矩安然,做足了忠君爱国的样子,私底下牵系着多少腌臜龌龊的事情,哪里能是一床锦被就能遮掩的住的。 当然了,安云阔也从来不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好人,都在朝堂上混,彼此勾心斗角倾轧磋磨的,谁还不知道谁不是好东西,都是千年的老狐狸玩什么聊斋呢! 燕潆焘站在澹台澄身侧,适时的以铜匙舀水研墨,清淡微苦的墨香轻轻的荡漾在建平殿内,将几人辗转忧虑的心思都牢牢的盖住。马永祥展开圣旨,侍奉着澹台澄朱笔御批,定下了这一场风云际会最开端的官职。 安云阔等人纷纷退下,澹台澄留了马永祥随侍,让燕潆焘先行回去。顾忌着建平殿外不知隐藏着多少眼线,燕潆焘并没有和安云阔有任何交流,转身往抚辰殿走。 燕潆焘刚刚走到御花园玉带桥上,迎面就走来了一位宫嫔。 那人身穿枫叶红绣玉蕊檀心梅襦裙,披帛锦绶,环佩琳琅,带着侍女正正当当的挡在玉带桥上,显然是来势汹汹。燕潆焘凝神看了一眼,来人眉心一点朱砂痣,扫了樱粉色胭脂的眼角上挑,妩媚娇娆。 既然是迎面而来,自然不用避开,燕潆焘屈膝行礼,端正又恭谨:“微臣燕氏请婉仪雅安。” ------题外话------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洞门高阁霭余晖 燕潆焘俯身屈膝行礼,唇角的笑有礼而疏离,清潇潇碧玉流朱的姿态,却让周宁襄心头的火烧的更旺了一些。 周宁襄入宫也有三年了,正是前一届选秀的佼佼者。跟她一同的入宫的,有的人还是贵人,有的人还是美人,有的人已经变成了深宫花圃里的花肥,去了去锦宫的人也不少。周宁襄凭借一张姣好的容颜,袅娜的身段,初封就是正六品贵人,一步一步从贵人c小仪c嫔升上来。年前因为失子,皇帝有心安慰,抬了从四品的婉仪,搬进了永福宫侧殿逸韵殿。 按说周宁襄历来也算是宠爱不薄,只是如今燕潆焘进宫,虽说是做了女官,但是宫内宫外流言纷扰,比着魏国夫人说燕潆焘的事情,传的真切无比。周宁襄今天在御花园闲逛的时候,又恰巧听见两个婢女议论着燕潆焘上朝侍君的事情,周宁襄才不信这世上有空穴来风的事情。若是燕潆焘当真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怎么这流言就平白无故的传了出来呢。虽说自己如今宠爱不薄,可是年前毕竟刚流产了一个孩子,秀女入宫还要有一个月学着规矩的时候,拜见了皇后过了明面上的礼数才能真正成为宫嫔侍寝。燕潆焘整日在皇帝眼前溜达,十几岁的小姑娘娇艳的跟刚透了露水的花一般,要是有些不正经的心思,还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事儿。不能让这样狐媚的人抢走了自己的恩宠,周宁襄想着怎么也要先给燕潆焘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自己可不是好对付的。 这才有了周宁襄掐着时机来玉带桥上等着燕潆焘的事情。 扶着婢女的手,周宁襄拉长了声调,愈发显得娇娆:“燕女官生的这般容貌可真是漂亮,让本嫔一见都心生欣喜。只是这女官服制看上去偏暗淡了些,衬托不出燕女官十足十的娇嫩啊。” 维持着行礼的姿态,燕潆焘垂首,额前的碎发被风轻轻吹起,挡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讽刺,话语出口是一如既往的谨慎:“婉仪这话微臣实在不敢当。婉仪容姿天成,微臣不过蒲柳之姿,实在不敢领受婉仪赞一句漂亮。女官服制皆由尚服局按照旧例所制,微臣也不敢肆意品评。且女官立身,在德行端庄,不以容色定论。” “哟,燕女官可真是能说会道,这一张小嘴说出来都是道理规矩,听上去啊”周宁襄伸手抚着燕潆焘的肩,笑语嫣然的一张芙蓉面霎时就变成了柳眉倒竖,“肆意品评?本嫔就是评了又如何,撑着一张女官的皮子就能隐藏了你满心满肺的龌龊心思了?还女官以德行端庄立身,眼巴巴的打扮成这样一番狐媚样子,还敢在本嫔这里辩驳一句不以容色定论,你以为你的品秩是正二品,就能当真以为自己是官员了不成!” “还请婉仪慎言。”燕潆焘低垂的眉眼间满是不耐烦,抬头直视周宁襄时已经换了凛然的正气,“沧澜女官官制由来已久,微臣虽不敏,也是陛下钦点入宫的女官,婉仪口出恶言,是否是对陛下择选的女官有所不满?女官服制有尚宫局遵照成例,皇后娘娘曾垂问检查,婉仪如今对着微臣一身官服品头论足,可是蔑视中宫,僭越枉上?女官品级虽不与前朝文武相并,亦是内廷有据可查,隶属陛下治下官身而非无秩,且微臣侍君皇极殿,说涉及前朝也不为过。婉仪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底气,敢于质疑前朝社稷,后宫成例?” 虽说皇宫是要谨言慎行没有错,可是燕潆焘也不会对上谁都要忍气吞声。御花园花草树木c枝丫层叶都是会说话的,若是今日自己对着周婉仪的挑衅羞辱逆来顺受,怕是明天连得势的婢女太监都敢对着自己拜高踩低了。 何况燕潆焘字字句句拿捏住了明面上不可侵犯的话头,便是走到哪里也不畏惧的。 “你!你居然敢忤逆本嫔,谁给了你这样大的胆子?”周宁襄心里本就窝着火,眼见燕潆焘不仅不低头认罪,还敢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出的话甚至含着训诫自己的意思,当即怒从心起,“来人呢,给本嫔掌她的嘴,看看掌嘴三十,她还能不能说得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周宁襄身后的彩蝶跨前一步站在燕潆焘身前,扬起巴掌就要打燕潆焘的嘴,燕潆焘猛然直起身,一把攥住了彩蝶的手,俏脸含煞,冷若冰霜:“婉仪还真是让微臣刮目相看,微臣身从女官品秩,受皇后娘娘管辖协调。即便微臣有错,也要尚宫训诫或者皇后娘娘处罚。若是有协理六宫之权的主子娘娘,微臣也俯首认罚。不过婉仪身在从四品,不经尚宫c不经六局c不经皇后娘娘便想要处罚微臣,想要越俎代庖不成?还是婉仪不满皇后娘娘管理六宫,想要取而代之了呢!” 燕潆焘说完,将彩蝶的手重重往旁边一甩,眼看着彩蝶一个趔趄,屈膝向周宁襄福了福身:“婉仪贵人事忙,微臣不再叨扰婉仪,先行告退。” 周宁襄怎么也想不到燕潆焘居然敢对着自己横眉冷目的,怔愣了一会儿看着燕潆焘转身要走,气的浑身发颤,大跨步往前走,拉住燕潆焘的肩膀就是用力一扯。燕潆焘身子一侧,周宁襄大力之下站不稳,脚下一滑往玉带桥的栏杆上就是一磕。电光火石之间陡然惊变,燕潆焘眼见这样的场景,贝齿在红唇上一咬,一不做二不休,手臂一伸拦腰抱住周宁襄,身子猛然后仰,连着周宁襄一同跌进了醉云湖。 秋日的湖水已经有些寒凉,燕潆焘本来就会游水,借着水波荡漾浮浮沉沉,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一只手借着水面的遮掩在水里牢牢的压住周宁襄,在周宁襄喝了好几口醉云湖湖水之后,才放开了她。彩蝶被燕潆焘拉了一个踉跄,回过神来燕潆焘和周宁襄已经掉到了醉云湖里,彩蝶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赶忙喊人过来救人。 “来人呢,来人呢,我们小主落水了,快来人啊。”彩蝶惊慌失措的趴在桥面上,试图用手拉住水里挣扎求生的周宁襄。燕潆焘眯着眼睛做着挣扎的模样,眼看着周围的侍卫渐渐围过来,摸到岸边系着舟棹的麻绳,系在周宁襄的腰上,来伪装成力气用尽的模样闭着眼睛沉下去。 燕潆焘并不害怕没有人救自己,因为燕潆焘已经看到了,锦贵妃郗氏已经往这边赶了过来。 ------题外话------ 小软软虽然打算报复一下周宁襄,但是并不是存着把周宁襄弄死的心,毕竟口舌之争,也还不至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紫阙落日浮云生 郗管彤怎么也想不到,周宁襄居然会蠢成这个样子。 宫里宫外的流言纷纷不光传到了周宁襄耳朵里,六宫之中没有几个不知道的,但是光天化日之下挑衅燕潆焘还把自己挑衅到了水里去的人,有且仅有周宁襄一个人。 郗管彤扶着贴身侍女扶桑的手,快步往醉云湖边走着,不及站定就一指湖面,随身的庆嬷嬷颇通水性,当下什么话也不多说,“噗通”跳进湖里,从身后将燕潆焘抱起来,游到了岸边,在卷耳和佛苓的帮助下将燕潆焘扶上了岸。另一边,众人也七手八脚的将周宁襄救了上来,周宁襄呛了几口水,虚弱的倚在了彩蝶怀里,郗管彤深吸一口气,看着昏迷不醒的燕潆焘,柔荑一挥:“用本宫的銮驾把燕女官就近送到本宫的玉明殿,传太医。彩蝶也扶着你们家主子到玉明殿,让太医给看看。” “是。”众人应声,得了郗管彤的命令四下去忙,郗管彤拂袖就走,一时心中暗恨周宁襄。 落座玉明殿,郗管彤一面将燕潆焘安置妥当由着太医诊脉,一面遣佛苓去坤宁宫禀告皇后,卷耳瞧见郗管彤的眼神,趁着众人混乱悄无声息的往安淑妃的瑞和殿去。 “你说什么,燕女官和周婉仪一起落了水,可救上来了?”叶欣妍本来不愿意见翊坤宫的宫人,还是珊瑚做主传了进去,佛苓刚禀告了燕潆焘和周宁襄落水的消息,叶欣妍就猛地一拍桌子。 “娘娘息怒,锦贵妃已经着人将燕女官和周婉仪都救了上来,因为玉明殿隔着御花园近一些,索性就先行安置在了玉明殿,还请皇后娘娘示下,这会儿事情要怎么处理?”佛苓闻声将身子俯的更低,有些诚惶诚恐的询问,“锦贵妃事急从权传了太医去为燕女官和周婉仪诊治,只是这件事原委根由尚且不知,锦贵妃请皇后娘娘前往一看。” 珊瑚的手在背后轻轻的拉了拉叶欣妍的衣角,叶欣妍略微按捺了一下怒意,吩咐佛苓:“锦贵妃操心了,你且先回去侍奉着你们家主子,本宫即可就去翊坤宫。” “是,奴婢告退。”佛苓弯着腰退下去,诚惶诚恐的神色倏然不见,脚下不停迅速的赶回翊坤宫。 叶欣妍此时才回过身,挑眉看着珊瑚:“你有话说?” “皇后娘娘,您方才为什么那么生气呢?”珊瑚往前一步,站在叶欣妍背后给叶欣妍捏着肩膀,“总归就是一个女官和一个低阶的妃嫔双双落水而已,娘娘着实不必生气。” “珊瑚,你是本宫的陪嫁,你应该知道的。”叶欣妍明艳动人的脸上染上轻愁,“本宫虽然是皇后,却没有燃过龙凤红烛,也没有行过却扇之礼,因为本宫内里是侧妃入府。燕潆焘是元懿皇后的侄女,拥有着和她一样的生辰,又被皇上钦点成了随侍君王的女官。本宫这一颗心总是落不到实地儿,总是悬着一半。” “皇后娘娘您多虑了。”珊瑚也是有幸见过元懿皇后主持府内事物的,可是她的主子是叶欣妍,是现在的皇后娘娘,“元懿皇后再贤淑端慎又如何,她已经仙逝多年,陛下再怎么追念唏嘘,您才是如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况且流言纷纷又如何,燕潆焘一日是女官,那便一日不司燕寝。退一步说,即使燕潆焘成了皇上的女人,一日不册封便不是名正言顺。皇后娘娘秉持中宫仁德宽宏,是谁也不能挑拣您的错处的。” “是了,她还没有册封,不是板上钉钉的妃嫔,本宫只要按照宫规做事,谁也抓不到本宫的错处。”叶欣妍应了一声,扶着珊瑚的手站了起来,“玳瑁c琥珀,给本宫梳妆,本宫去看看燕女官和周婉仪到底是怎么回事。” 坤宁宫的轻愁开解告一段落,可是玉明殿内焦灼的气息却并没有丝毫转圜。 杜太医为周宁襄诊治,只说是呛了几口水有些受惊,喝几服药就好。郗管彤心中稍安,吩咐彩蝶扶着周宁襄去暖阁换了衣衫重新梳洗。杜太医转身去看燕潆焘时,却皱紧了眉头。 “杜太医,可是燕女官有什么不妥?”郗管彤蹙眉,“杜太医但说无妨。” “启禀锦贵妃娘娘,燕女官脉涩而弦,按之甚软,是心悸受惊的缘故。这倒也没什么,定志丸加金银箔c琥珀c犀角c龙齿为药煎汤服用,喝过三四副药也便能好了。只是”杜太医支支吾吾不敢继续往下说。 “本宫在这里,杜太医有什么不能说的!”郗管彤远山眉凝滞纠结,轻斥之下带了三分愠怒,“你只管知无不言就是。” “周婉仪落水之后没多久就被救起,肺腑之中并无过度溺水的现象。但是燕女官或是恐水或是别的什么缘故,肺腑之间水液堆积。而且燕女官落水之时好似有过冲撞的迹象,因而左臂有些骨伤。”郗管彤数十年盛宠高位早就的气势何等煊赫,焦急之时面色少却笑意愠怒横生,杜太医如何能遭得住,只好竹筒倒豆子一般和盘托出。 “那燕女官到底什么时候能醒?”郗管彤沉吟,“你给本宫一个准话,本宫也好去回皇后娘娘。” “微臣预备为燕女官施以针灸,最快也要一个时辰方能转醒。”杜太医惴惴不安。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女官落水,不仅锦贵妃上了心,连皇后那边也要惊动。 莹白的手一合,郗管彤顺势后倚在椅子上,神色也缓和了下来:“罢了,你只管用心医治燕女官,其他的事情就不需要你操心了。佛苓,去逸韵殿传了周婉仪的婢女过来伺候着给周婉仪煎药,让周婉仪在本宫的西暖阁里好好休息,不用想的太多。” “是,微臣明白。”杜太医应过一声,忙不迭的进了内室给燕潆焘针灸去了。佛苓眉目轻动,也躬身去了西暖阁。 她跟在郗管彤身边数十年,自然知道郗管彤话里的未竟之意。从逸韵殿叫人过来到玉明殿服侍周婉仪,就是要将周婉仪暂时安置在玉明殿里看着,免得周婉仪借机攀咬上什么了。佛苓嘴角忍不住挑起一抹嗤笑:六宫多少人听着传言觉得不对味,偏偏只有一个周宁襄上赶着做了筏子,她还当真以为得了点盛宠就能睥睨六宫了不成? 不过就是高位的妃嫔们都忙着,没有人肯费心搭理她罢了。还真的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眼巴巴的掐尖要强,贻笑大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蓬莱殿后花如锦 夕阳的余晖渐渐从雕花镂禽的窗棂透进来,燕潆焘悠悠转醒,松花色碧江霞的床顶幔帐映入眼帘,诧异于自己居然不在抚辰殿,燕潆焘试图抬起自己的手撑着起身,钻心的痛一时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燕潆焘轻呼一声跌回了白玉莲华翘边枕。 “燕女官你醒了?奴婢叫霜灵,是锦贵妃娘娘派来服侍您的。”侍奉在燕潆焘床边的侍女是翊坤宫的霜灵,方才她按照杜太医的吩咐去打水湿了帕子,没成想燕潆焘偏偏这个时候醒了,“燕女官可千万别动,你的左臂好像是受了伤,杜太医方才已经给您包扎过了。” “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燕潆焘迷迷糊糊的询问,因为落水又加上昏睡了一会儿的缘故,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和虚弱。其实燕潆焘已经看到了门口立着的侍女,是翊坤宫的宫人,只是装一下弱势总是好的。 “燕女官安心,这里是翊坤宫玉明殿。您和周婉仪同时落水,正好碰到锦贵妃娘娘也在醉云湖边上,锦贵妃娘娘便让庆嬷嬷救了您,就近就送回了翊坤宫。”霜灵说着将燕潆焘半扶起来,用汤匙小心的给燕潆焘喂了半碗蜂蜜水,顺口还吩咐门外的婢女,“幽兰,你且去禀告娘娘,就说燕女官已经醒了。” 就着霜灵的手喝了半碗蜂蜜水,燕潆焘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愧疚和忐忑:“我怎么值得锦贵妃娘娘对我这样好,倒是感动的不能言说了。霜灵你扶我起来,我想去给锦贵妃娘娘行礼问安。” “燕女官不必多礼,本宫瞧着燕女官神色委顿,声音虚弱,就不必顾着什么劳什子礼节了。”樱草色侧金盏的门帘儿被挑起,郗管彤和安如素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郗管彤到床前一坐,轻巧的笑开,“瞧你这样的羸弱无依,还能时时处处惦记着礼节,本宫真是心疼不已。淑妃,你说是不是?” “是,贵妃姐姐素来就是心肠软,妹妹我眼见燕女官,也是怜惜这个懂事的孩子呢。”安如素看着嫣红攒枝千叶海棠被褥中躺着的燕潆焘,想到自家那个心思如九曲回肠的侄儿就有些头疼,只不过神情丝毫不显就是了,“虽说咱们姐妹都是怜惜燕女官,可到底燕女官适合周婉仪一同落水,一会儿皇后娘娘来了,还是要去凤驾之前将此事解释清楚,免得燕女官受了苦还担些莫须有的责难。” “淑妃心思细,也是为了你好。”郗管彤伸手在燕潆焘被子外的手上拍了拍,“本宫和淑妃先去正殿见皇后娘娘,燕女官梳洗一番也过来吧。” “是,微臣知道。”燕潆焘轻咳两声,点了点头。锦贵妃和安淑妃就此离去,霜灵很是时候的捧着一套月白色齐胸襦裙走进来,要服侍燕潆焘更衣。 “霜灵,我拜托你一件事情好不好?”燕潆焘轻轻笑了一下,因为虚弱的关系分外惹人爱怜。 “燕女官请说,奴婢能做到的,一定帮你办到。”霜灵将襦裙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殷勤的问。 “我想请霜灵你,帮我绾一个凌虚髻。”燕潆焘的目光带着一丝恳切,她知道霜灵是一定不会拒绝自己。 “是,奴婢明白了。”霜灵一怔之后迅速低头,遵从着燕潆焘的意思帮她重新梳洗打扮。 任由霜灵巧手盘起发髻,傅粉之时燕潆焘却摇了摇头,推拒了霜灵要上妆的建议。所以等燕潆焘走进玉明殿时,脸色是毫无修饰的惨白。既然已经知道皇后等在这里,是要自己和周婉仪当堂对质的意思,何必着意去粉饰太平呢? 折身屈膝下拜,燕潆焘脊背依旧挺的笔直,月白齐胸襦裙并着只簪了一只银镶祖母绿扁簪的凌虚髻,看上去恍若幽兰的气质清净:“微臣燕潆焘,请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请锦贵妃娘娘安,请淑妃娘娘安。” “起来吧。”叶欣妍坐在主位上看着姗姗而来的燕潆焘,映入眼帘的就是她苍白的脸庞,“燕女官落水,本应好生修养,可是到底你是和周婉仪一同落水,其中若是有些是非曲直,本宫总要询问个明白。” “是,皇后娘娘管辖六宫,福被内廷,问询查证是应该的,微臣明白。”燕潆焘轻轻的笑了笑,除却女官官服的映衬,更显得柔弱。 “赐座。”叶欣妍虽说不喜燕潆焘,总也不好看着伤员难以自持的模样,“你且说一说,你和周婉仪是怎么遇见,又如何一同落水的?” “谢皇后娘娘恩典。”燕潆焘由霜灵扶着又行了一礼,才堪堪落座,“皇后娘娘容禀,微臣今日随陛下上朝侍奉,自建平殿回来的时候便遇到了周婉仪。婉仪与微臣笑谈了几句,只说女官服制更重英挺掩去妩媚,微臣自然喜悦于心,无奈六局事务繁杂,只好向婉仪辞行。婉仪或是于微臣一见如故,欣然之下浑然忘了在玉带桥上,意图拉着微臣去逸韵殿再谈,一时站立不稳,落入水中。微臣食君俸禄当分君之忧,惊慌之下忘了自己水性极差,跳入醉云湖妄图救援婉仪,才呛水过度。不想微臣卑陋之躯劳动几位娘娘忧虑费心,是微臣之过,微臣实在愧疚于心,万死难赎己罪了。” “如此说来,燕女官和周婉仪今日落水纯属意外了?”叶欣妍其实已经私下询问过周宁襄的婢女彩蝶,彩蝶支支吾吾的说了些不慎分明,所以叶欣妍已经将人拘到了慎刑司去了。虽说周宁襄是宫嫔之份,燕潆焘是女官之列,皆不能严加拷问,但是一个婢女还妄想能熬过慎刑司的七十二道刑罚吗? 燕潆焘垂首续了一口气,才再开口。落水受惊,是有些气力不济的:“皇后娘娘,落水之事想必已经六宫皆知,微臣实在不愿意为卑陋之躯再掀起什么风波,毋论今日婉仪到底是什么意思,请皇后娘娘念在六宫和睦,暂且息事宁人吧?” “听这样的说法,燕女官想必是受了些委屈的,只是既然燕女官着意息事宁人,也是燕女官深明大义了。”郗管彤轻飘飘的笑,心里对着皇后端庄娴淑的皮面儿嗤之以鼻,“燕女官,即便你是为了六宫安稳着想,总不好平白无故的受了委屈。今天若不是本宫正巧在那里,燕女官怕是不能性命无虞了。随侍君王第一天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知道旁人怎么揣测内廷诸位妃嫔呢。” “锦贵妃,你并非亲眼所见,怎么就夹枪带棒意有所指啊,还是周婉仪无意当中冒犯过锦贵妃,锦贵妃心里含着不满啊?”叶欣妍和郗管彤的擂台打了多少年,即便是燕潆焘这件事轻拿重放都可以,也是习惯的对着郗管彤不满。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咱们都不是亲眼所见的人,但是妾身有一句话,思量片刻还是想说一说。”安如素眉眼之间笑意婉然。 “淑妃有话直说吧。”叶欣妍按了一下火气。 “燕女官和周婉仪落水之事事发突然,妾身唯恐其中有什么关节,便着人去醉云湖边走了一趟,拘了一个醉云湖打理草木的宫婢来,暂时扣压在玉明殿里让墨韵看着。”安如素轻声细语的说着,眼角瞧着燕潆焘虽然虚弱但是四平八稳的坐的端正,心里很是满意,“燕女官说是无意落水,是意外。只是毕竟落水受惊牵扯了一位宫嫔一位女官,也不是轻易揭过就妥当的,总要六宫都知道个说法儿。那么这位宫婢见与不见,还请皇后娘娘示下了。” 叶欣妍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的哭喊就传了进来。 “皇后娘娘,嫔妾冤枉,还请皇后娘娘为嫔妾做主啊——” ------题外话------ 为什么皇后贵妃会重视这次事件呢,因为她们也不知道小软软会不会变成嫔妃,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怎么看待小软软啊。书友群:931980045。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无端却被秋风误 门外这一声千回百转的声音传进耳朵里的时候,燕潆焘几乎要笑出来:这个声音一听就是周宁襄,可是高位妃嫔已经偏颇的有些明显的时候,这么做简直就是蠢了。 皇后和贵妃都在里面坐着,周宁襄跑去玉明殿门口喊冤,不就是往皇后和贵妃身上泼脏水吗? 果然,叶欣妍瞬间就冷了脸,示意珊瑚:“去把周婉仪给本宫请进来,本宫怎么不知道冤枉了周婉仪什么地方!” 珊瑚也是心中暗气,快步出去请周宁襄。郗管彤可不管叶欣妍脸上的冷意,捏着帕子摁了摁嘴角:“皇后娘娘,妾身记得您与妾身都没有严刑逼供,也没有说要给周婉仪定什么罪过,怎么就在我的玉明殿门口哭喊上了呢。” “周婉仪想必是落水吓坏了。”叶欣妍瞥了一眼郗管彤,转向安如素,“淑妃把你抓到的婢女带过来吧,本宫可不是轻纵了任何一个人。” “是。”安如素笑了笑,墨聆转身就走了出去。那个宫婢已经落在墨韵手里一个半时辰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应该早就明白了。 周宁襄被珊瑚请进玉明殿,先行给皇后c郗管彤和安如素行礼,瞥见燕潆焘向自己行礼时,脸色刹那就变了:“燕潆焘,你居然敢推本嫔入水,真是其心可诛!” 燕潆焘闻言倏然抬头,惊诧的看着周宁襄:“婉仪小主,微臣方才转醒,实在不知道婉仪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你装什么清纯无辜,本嫔分明就是你故意推下水的,你还在水里故意压着本嫔的头想要置本嫔于死地!”周宁襄气的青筋暴起,转头猛地往地上一磕,“皇后娘娘,嫔妾不过是训斥了燕女官几句,她她居然要害死嫔妾,嫔妾实在是害怕啊。” “婉仪小主怎么能信口胡言,玉带桥上您与微臣稍做交谈,顾及六局事务繁忙,微臣先向你辞行,是您拉住的微臣。微臣在您之后落水,若是想要加害于您,怎么会进了醉云湖,挣扎之际还将麻绳系在了您身上,想要九您性命呢?”燕潆焘一脸惊慌交加,“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后娘娘明鉴,微臣与周婉仪无冤无仇,怎么会想要加害周婉仪。微臣为了救人入水,无奈水性不好未将周婉仪救起,微臣可以自领责罚,但也不能任凭旁人污蔑微臣的清白!” “你的清白,你哪里有什么清白!”樱草色侧金盏的门帘儿被挑起,一身绯红衣衫的如妃扶着婢女的手走进来,“周婉仪一向谨慎知礼,无缘无故在玉带桥上拽住你是为了什么?你既然说和周婉仪略作交谈,却对交谈的内容语焉不详,不妨说出来,让皇后娘娘明辨是非啊。” 如妃说完话,还不忘对着上位行礼,跨前一步将周婉仪扶了起来: “皇后娘娘,燕潆焘如此枉顾内廷法纪,无论如何也不能轻饶的。” “如妃娘娘一定要微臣说出周婉仪和微臣交谈的详情吗?”燕潆焘双眼含泪,泫然欲泣,“皇后娘娘,婉仪说微臣蓄意谋害就是蓄意谋害吧,婉仪跟微臣说了什么,微臣是绝对不能宣之于口的。” “不是本宫要你说,而是宫规在上,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好。”如妃倚着椅背将双手交叠,“是非曲直自然由皇后娘娘裁决,燕女官怕什么。” “如妃娘娘何必如此逼迫微臣?”燕潆焘豁然抬头,清丽的面庞上珠泪涟涟,“周婉仪指责微臣蓄意谋害,微臣还能当婉仪是落水惊悸的缘故,如妃娘娘当时并不在场,自进门时就字字句句指着微臣说话,可是要屈打成招吗?” “屈打成招?不过是让燕女官复述一下周婉仪到底跟你说了什么,燕女官就如此为难,怕不是当真谋害了周婉仪,做贼心虚吧!”如妃看着燕潆焘百般推诿就是不说的样子心里暗喜,看来果然像传言的有些猫腻了。 “那样的话怕是燕女官说不出口,还是听一听这位叫碧玉的莳花宫女怎么说吧。”墨聆领着碧玉进门的档口,安如素罕见的冷了脸,“如妃道听途说的本事,安抚周婉仪的道行倒是让本宫刮目相看。不过如妃也不必着急,今天这件事定然会查的水落石出。” “碧玉,你来说。”叶欣妍冷眼看着如妃进门的那一番做派,“一五一十的说,若是本宫知道你有什么错漏或者不尽不实之处,定然不会饶你。” “是是,奴婢知知道了。”碧玉只是醉云湖里的莳花宫女,哪里见过这样大的阵势,当即战战兢兢的回话,“奴奴婢当时是在玉带桥边上,正在整理花圃,就看到周婉仪和燕女官在一处说话,奴婢不不敢打扰贵人们,就跪在地上整理花圃。因为离得近又是跪着,可能婉仪和燕女官就没看到奴婢。奴婢也没有全听见,只听到婉仪说燕女官生的漂亮,女官的服制太过暗淡不衬她什么的。还还有” “你尽管说,大胆的说,本宫今天在这里,就要好好听听。”叶欣妍看着碧玉胆小惊惧的样子就生厌,眉眼之间一丝笑意也没有。 “奴婢还听周婉仪说,燕女官是一副狐媚样子,还说说”碧玉跪在地上,地面的冰凉几乎渗到了她的骨子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碧玉咽下一口唾沫,竹筒倒豆子一股脑的说了个干净,“周婉仪说燕女官满心满肺都是龌龊心思想要攀龙附凤勾引皇上,品秩是正二品却根本不算官员只是个奴婢,还说要将燕女官掌嘴三十,打打烂她的脸。奴婢当时心里害怕,只想快点离开,低头收拾剪子的时候就听到噗通的两声落水的声音,还还看到燕女官把麻绳系到了婉仪身上就就就沉了下去,奴婢实在害怕的不行,又不会游水,只好趁着混乱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你你你你信口雌黄,本嫔根本就没说过这些!”周宁襄一听碧玉说的话就暴跳如雷,起身一巴掌挥到了碧玉脸上,随即跪着向叶欣妍爬了几步,“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嫔妾真的没有说过这些话,嫔妾真的没有啊。是是这个婢女自己见死不救,还要污蔑嫔妾,嫔妾真的没有要打烂她的脸,嫔妾真的没有啊。” “不是的,不是的。”碧玉被周宁襄冷不丁的一巴掌打的懵了,连忙向着叶欣妍磕头,砰砰的磕头声混着眼泪,十分的可怜,“奴婢真的不会游水,求皇后娘娘恕罪,求皇后娘娘恕罪啊。” “真是一出别出心裁的好戏啊,若不是如妃一定要燕女官和盘托出,皇后娘娘和本宫怎么知道原来周婉仪是这样的能人呢。”郗管彤知道周宁襄不聪明,没想到周宁襄居然这么不聪明。皇帝钦点的正二品女侍中,还以为是她自己宫里随意打骂的奴才吗?郗管彤嗤笑一笑,忍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周宁襄的发髻,再拿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自己的手,好似碰到了什么让人嫌恶的东西一样。“周婉仪,先不说你的品级如何,与燕女官正二品的品级当是怎么样的。就是周婉仪指点江山的气势,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是皇后娘娘和本宫都不在了,还是德妃让婉仪管着永福宫了,居然要掌嘴御前女官,真是后宫都装不下你了!” “难怪燕女官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开口,想要将这件事息事宁人呢。”安如素怜惜的从地上将燕潆焘拉了起来,“可怜见的,不过是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周婉仪怎么能这样拿着小姑娘的名声作践呢。” “好了,都给本宫安静一点。”叶欣妍“砰”的一声拍在桌子上,看了一眼霜灵,“扶着燕女官坐下吧,这一天的事情磋磨着,当真是受了委屈了。周宁襄,你还有什么话说。” “不是的,不是的!皇后娘娘饶了嫔妾吧,嫔妾再也不敢了!”周宁襄紧紧的攥住皇后衣服的下摆求饶,余光看到一边坐着的如妃,猛地伸出手来指着如妃,“是c是c是如妃宫里的西塔纳说皇上有意收燕潆焘做妃嫔,效仿当年的魏国夫人。嫔妾一时糊涂做错了事情,求皇后娘娘恕罪啊。” “如妃,周婉仪说的可是真的?”叶欣妍疑惑的看向如妃。 如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在御花园听到几个小婢女窃窃私语说皇后和贵妃要审燕潆焘想来敲敲边鼓,怎么居然会被周宁襄拉下水,登时有些慌张:“皇后娘娘明鉴,妾身没有说过啊。周宁襄,你陷害燕女官的事情暴露,为什么要拖本宫下水!” “皇后娘娘,请听微臣一言。”燕潆焘倏然站起来,走到如妃和周宁襄中间徐徐跪下:“皇后娘娘,微臣得您与贵妃娘娘c淑妃娘娘垂怜,愿意清查此事为微臣证明清白,可是为六宫和睦着想,还请皇后娘娘大事化小c小事化了。微臣不计较婉仪恶语相向反而救婉仪性命,就是为了六宫和睦,不生嫌隙。况且如妃娘娘入宫肩负两国邦交,还请皇后娘娘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放下此事吧。” “如此倒是委屈你了。”叶欣妍很满意燕潆焘此时的恭顺,“婉仪周氏行事娇纵狂悖,搬弄是非,本宫会上禀陛下,从严处置。至于如妃,你自己的宫女自己处置,切记不可再搬弄是非,传递流言,若往后还有类似流言,一并清查。” ------题外话------ 一章解决的后果就是3000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矮纸斜行闲作草 这一场好戏已经散场,叶欣妍对着燕潆焘多方抚慰,赏赐了不少珍贵的药材。回到抚辰殿已经是戌时了,燕潆焘不出意外的又没有看到卢燕还,询过霜知卢燕还好像被廖贵嫔叫了去,燕潆焘只是低低的笑了笑。 霜知端了铜盆蘸桂花头油,将燕潆焘的凌虚髻缓缓解开,将长发梳顺,燕潆焘疲倦的捏了捏眉心,刚想要躺下,门就被敲响了。 “嗯?来的真巧,霜知去开门。”燕潆焘拿过架子上的靛青白石斛兰披风披在肩上,浣杯洗茶,斟一杯洞庭碧螺春。 “你知道我要来,真是聪明的小姑娘。”来人踏进屋子,揭下了帷帽。 “微臣请淑妃娘娘安,劳动淑妃娘娘漏夜前来,是微臣身子虚弱难以为继的缘故了。”燕潆焘搁盏起身行礼,笑的温柔,风流蕴藉,“今日之事本就疑窦颇多,娘娘胆大心细,是一定过来询问一下微臣的。微臣不敢揣摩娘娘的心思,却觉得今日做的事情,娘娘也是很喜欢的,对吧?” “难怪子凌说要给你出个戏票,果然是很值得的。”安如素伸手拉起了燕潆焘,先行落座,“坐吧,你毕竟是”受了伤“的人,本宫怎么能让你站着回话呢。” “谢过淑妃娘娘。”燕潆焘从善如流的落座,霜知轻手轻脚的出门,将门扉悄悄的阖上,站在屋外守着门,“安太傅历来运筹帷幄,微臣不及太傅多矣,娘娘谬赞了。” “你不必自谦。其实本宫知道落水的事情怕真的如周婉仪所说是你故意而为,你就不害怕皇后真的听了她的?”安如素目不转睛的盯着燕潆焘,“你要知道,与其相信一个脑子好用的女官,皇后其实不如对陛下的新宠送一个人情的。” “淑妃娘娘也知道,微臣是个脑子好用的女官不是吗?”燕潆焘食指和拇指捏着闻香盏,氤氲着茶香的袅袅水气将她的一双眼睛浸润的泛着轻微的潮意,“娘娘和锦贵妃给了微臣机会让微臣在周婉仪之前辩白,先发制人将自己安在了宁愿息事宁人的地位上,微臣自然不能辜负两位娘娘的期望。无论周婉仪在微臣之后是顺着微臣说只是意外还是当真诉说了自己的冤屈,指责微臣推了她入水,微臣先入为主c顾全大局的事情也已经占尽了便宜。” “是啊,本宫和锦贵妃就是这个意思,可是本宫没有想到周婉仪居然会在玉明殿门口喊冤,你的运气真的很好。”安淑妃吹沫饮茶,洞庭碧螺春茶汤碧透,几乎将人的影子映在杯盏之中,她觉得满是意趣,宫里很久都没有这样的人了。 燕潆焘抬眸,眼中是满满的促狭和探究,未施粉黛的眼尾天然的翘起,像一只误入人间的小狐狸:“娘娘其实不仅想到了,还帮了微臣一把。如果微臣没有猜错的话,您让墨聆姑姑去带的那位碧玉姑娘,应该就在锦贵妃安置周婉仪的隔壁了吧?不知道墨聆姑姑到底说了什么,竟然让周婉仪以为皇后娘娘偏听偏信,所以她便赌了一把,直接跑到了玉明殿门口喊冤。” “墨聆只不过提了一句,让碧玉实话实说,不要向彩蝶一样被拘到慎刑司才说实话而已。”安如素不咸不淡的说道,目光在燕潆焘左臂停留了些许,“当然了,周婉仪听完墨聆的那句话就火急火燎的冲出来,后面墨聆再嘱咐碧玉说的”清楚“一点这句话,她自然就不会听到了。不过,你怎么知道,周宁襄惊慌之下,会咬出如妃呢?” “淑妃娘娘神机妙算,把握人心,微臣望尘莫及。”燕潆焘眉开眼笑,轻轻的将茶盏搁在桌上,伸出左手拿茶罐时左手忍不住因为疼痛微微颤抖,不着痕迹的回答了安淑妃的打量,“微臣其实也没有把握周婉仪到底会不会咬出如妃,只不过就是赌一把而已。何况即使周婉仪真的咬出如妃,只要回鹘一日不倒,如妃就还能在宫中过得逍遥自在,所以微臣不介意趁着这个时候,再彰显一下微臣识大体顾大局的心思。” “燕家调教出来的好女孩,本宫真是为子凌感到开心,不枉子凌对你心心念念,关怀备至了。”安淑妃从袖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药瓶递给燕潆焘,药瓶是琉璃的,镌刻北斗七星的纹样。安淑妃目光澹然,脸上的笑也被冲淡了许多,“记得子凌对你的心意,好好的珍重你自己,在御前谨言慎行,暂时什么也不要去掺和。但是有一件事,本宫想要交托你去办。” “微臣受娘娘恩惠,只要能做的就会尽力一试。”燕潆焘接过药瓶顺手放在袖中,却没有轻易许下承诺。 “本宫要你跟在皇帝身边的时候,借着这一颗大树,去帮本宫查一下董德妃和康王。这是秘而不宣的事情,所有的知情人已经都开不了口了,本宫要你查也不急于一时,一定要在自身无虞的情况下悄然去查。”安如素一贯温柔婉约的形象在提起康王的时候变得阴骛,在燕潆焘面前却毫不掩饰,“本宫不会强迫你,你答应不答应都在你自己。但是你要记得一件事情,你的妹妹燕宁漪,几天之后就要入康王府了。” 燕潆焘哑然一笑:“淑妃娘娘真的很会做生意,微臣竟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还请娘娘放心,微臣定然尽力。” “很显然你已经明白了本宫的意思,毋论从什么角度上来说,本宫跟你都不会是对手。时候不早了,本宫先回去了。”安淑妃冁然而笑,将帷帽重新戴好,拒绝了燕潆焘的相送,自顾自的出了门。 燕潆焘坐在桌边心绪翻涌,忍不住伸手摁着了眉心,疲倦难以隐藏的从四肢百骸透上来,聚集在了一双已经泛红的眼睛里。从一开始燕潆焘就知道,自己和安淑妃一定会变成盟友,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哥哥是临淮王的伴读,还因为燕安两家的联姻已经实在是太深了。百年世家,都是盘根错结的。安云阔的母亲是燕潆焘的姑姑,而安淑妃的姑姑却嫁给了燕晋虢的弟弟燕晋仲。燕家并没有成年的皇子,所以在皇帝的心中还是有着分量的。可是对于燕家来讲,最好不过临淮王或者建宁王能够登上皇位,那么自己支持安淑妃也是势在必行。 康王燕潆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排解了一下心中的卒郁。康王是皇后抚养,可是康王生母却来历成谜 燕潆焘抚着肩膀思索,房门却被人敲响了。 ------题外话------ 这年头想要理顺亲戚关系也不太方便,我都分不清七大姑八大姨到底叫啥,还要被碎碎念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素衣莫起风尘叹 燕潆焘尚在沉思,房门就被敲响,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夜晚突然滂沱而至的大雨,一时让抚辰殿院中的桂花树飘摇零落。燕潆焘急急起身,杯中剩余的茶水溅到了袖口也顾不及擦拭,猛地推开了门:“怎么了?” “燕女官大事不好了,抚辰殿正殿放置的地动仪对着东南方向的铜球突然落入了金蟾蜍口中。”方才急躁的敲门的是抚辰殿正殿的掌殿婢女孟云嬗,燕潆焘开门之后她匆忙行了礼话不停歇的出口,“燕大人,奴婢品级低微,漏夜是不能随意走动的,可是地动仪异动是紧要的大事,奴婢六神无主,只能过来求您了。” “地动仪铜球落在了金蟾蜍口中!”燕潆焘乍闻之下攥紧了手,瞳孔猛地就是一缩,霜知和疏影原本在西厢休息,这时匆忙跑过来给燕潆焘送上了雨伞。燕潆焘一面让疏影去将卢燕还叫醒,一面穿上蓑衣带了雨伞,一把拉起了孟云嬗就往外走,神色冷静语速却比平常快了不少,吩咐着霜知,“霜知,你去一趟尚寝局问一下,今晚陛下是歇在了什么地方;孟云嬗和我先去正殿,将地动仪的情况看明白,稍后敢去陛下那里禀告清楚。陛下圣裁之前,抚辰殿中不得无人,一切照旧例记录在册;疏影,你将卢女官叫醒之后,劳烦卢女官去一趟钦天监,若是星象有什么异动,随时回来禀告。” 暴雨如注,燕潆焘和孟云嬗盯着风雨往抚辰殿的正殿走去,灯火通明的正殿仍有几位宫婢垂手而立,见燕潆焘走来忙屈膝行礼,燕潆焘顾不得一一叫起,只是冷然的一摆手。靠近地动仪之后,果然能看到金蟾蜍口中正衔着一枚铜球。燕潆焘的眉几乎皱成了川,拉着孟云嬗距离自己进了一点:“孟掌殿,本官跟你定然要去前殿像陛下禀告地动仪的异动,抚辰殿里还要劳烦孟掌殿安排得力的人先行掌控,在陛下的决断下来之前,抚辰殿不可以走一个人走出去,孟掌殿可是明白?” 孟云嬗愣了一下看着燕潆焘,在燕潆焘的示意下转身看了正殿中神色惊慌的几位宫婢,心里明白了燕潆焘的意思。地动仪是在地动发生之后,先于驿馆的消息给予警示,若是此时让这几个宫婢走出去,一旦有一个惊慌之下胡言乱语,就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惶恐。孟云嬗当下对着燕潆焘郑重的施了一礼:“奴婢明白了,此处会安排妥当。” “嗯。”燕潆焘压低声音应了一声,目光在殿中扫过,看到大殿当中长桌上展开的舆图,快走几步上前展开。抚辰殿中的地动仪是前朝旧物,精铜铸造,凡地动山摇,能遥感示警,合契若神,从不错漏。这次地动仪的异动指使东南方向,燕潆焘低头看着舆图,心忍不住漏跳了几拍。东南历来富庶,人口密集,现在正是八月份,诸多农作物都是成熟的时候,若是燕潆焘不敢再细想下去,正巧霜知已经赶了回来,尚寝局给的消息是陛下歇在了懋婕妤处。燕潆焘恍惚须臾,将舆图卷成卷轴,留下霜知和孟云嬗安排的萍儿一起在抚辰殿看着,冲入雨幕往懋婕妤的闲月殿走去。 承乾宫是东西六宫中距离抚辰殿最远的宫殿,燕潆焘和孟云嬗行色匆匆,脚步声响在静谧的有些寂静的长街上,雨幕里显得宛若一叶扁舟。因为顾忌着怀中舆图的关系,燕潆焘的伞偏向尤肩,待走到闲月殿前的时候,燕潆焘左边的半边身子几乎已经淋透了。来不及清理身上的雨水,燕潆焘走上前叩门:“微臣燕潆焘求见陛下,请承乾宫宫人代为通传。” 疾风暴雨恍若瓢泼,打在脸上带来清晰的寒凉,燕潆焘叩门的声音没有丝毫回应,呛咳了几声更用力的呼喊:“微臣燕潆焘求见陛下,请承乾宫宫人代为通传。” “燕大人,你歇一歇我来叫门。”孟云嬗眼睁睁的看着燕潆焘半边身子都被雨淋的湿透,恍惚中好像看到燕潆焘左臂泛着星星点点的红,有些不忍心的上前一步,帮着燕潆焘一同叫门:“奴婢孟云嬗求见陛下,请承乾宫宫人代为通传。” “叫什么叫,大晚上鬼哭狼嚎的干什么啊!”燕潆焘和孟云嬗的敲门声终于吵醒了承乾宫守门的绿罗,绿罗隐隐约约听着燕潆焘的名字本来打算不理会她,无奈燕潆焘的叫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只好起身开门,“陛下还在里面就寝呢,燕女官好大的威风啊。” “事有轻重缓急,本官如今求见皇上,还请帮忙通传一二。”燕潆焘顾不得理会绿罗话里的冷嘲热讽,向绿罗开口,湿透的半边身子被风一刮冷飕飕的,又冷又急的燕潆焘脸上一片煞白。 “我们婕妤今个儿晚上侍寝,皇上那里有婕妤伺候着就够了,燕女官要求见陛下还是明天早上吧。”绿罗对于燕潆焘没有什么好感。何况自家主子今晚上侍寝,自然不能随便让燕潆焘闯进去。 燕潆焘心中本来就很是焦急,偏偏地动仪异动的事情又不是能随便什么人都能跟她说明白的,当下扭头看了孟云嬗一眼,面上的疾言厉色带着低沉的压迫力:“孟掌殿,给我摁住她。今晚上的消息禀报陛下若是迟了,孟掌殿知道是什么后果!” 转头看向绿罗,燕潆焘一双桃花眼厉色横生,目光如刀盯紧了她,言辞锋利:“本官不管你内心有多少龌龊多少防备,耽搁了大事,本官拼着责罚也要让你后悔莫及。”说完,燕潆焘狠狠甩开绿罗,推开承乾宫的大门往里走。绿罗还想再说什么,被怒从心起的孟云嬗牢牢的拉住,落在了后头。 “怎么了,吵嚷什么?”懋婕妤的贴身侍女红袖听着声音掀开帘子走了出来,门口的这一番吵嚷其实她早就听见了,只是报着和绿罗一样的心思不想让别人打扰主子而已。眼见事情闹大了,燕潆焘脸上又神色严峻,想到或许真的有什么事情,忙迎了出来。 “女侍中燕潆焘求见陛下,还请姑娘代为通传。若非兹事体大,本官绝不冒犯懋婕妤,还请姑娘见谅。”燕潆焘立在长廊之下,震风陵雨之下燕潆焘形容狼狈,连发髻都散了一半,只是那双眼睛之中神色坚毅,让红袖一时之间不敢直视。 闲月殿中的灯光亮起来,显然是方才燕潆焘硬闯承乾宫的事情已经惊动了殿中安寝的澹台澄,澹台澄在懋婕妤服侍之下更衣,传了燕潆焘进殿,一面大跨步走了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燕潆焘只是在御前随侍一天,但是澹台澄也知道燕潆焘的脾气秉性,若不是很要紧的事情,燕潆焘不至于强闯承乾宫。 “参见陛下。”燕潆焘徐徐的跪下来,雨水沾湿了燕潆焘的绣鞋和衣摆,月白色的衣摆上泥点斑斑,泥泞又污浊,燕潆焘眉宇成川,满盛担忧和顾虑,“还请陛下屏退左右。” “嗯?”澹台澄扭头看了看懋婕妤,挥了挥手让懋婕妤和宫婢们都下去,才看向燕潆焘,“说吧,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燕潆焘自懋婕妤和宫婢们都退下去的时候眉宇之间就松缓下来,跪正将舆图高举过头,声音沙哑:“启禀皇上,抚辰殿地动仪东南方向金蟾蜍衔珠,微臣不敢隐瞒迟缓,立即来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世味年来薄似纱 燕潆焘说完这句话,闲月殿礼一时寂静无声,澹台澄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双眼直直的盯着跳跃的烛火,光影交叠之间鼻翼歙动,显然是勉力压制着怒气。回身坐到椅子上,澹台澄眼底一片森然:“抚辰殿地动仪异动,有多少人知道?你这一路走来啊,惊动了别人吗?” 澹台澄这话出口,一旁站着的马永祥神色一颤,连忙将身子弯的更厉害些,木桩子一样的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 心神一震,燕潆焘的头俯的更低一些,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铿锵有力:“抚辰殿中扫洒宫婢连带掌殿一共六人,皆由微臣的婢女霜知和孟掌殿指派的宫婢萍儿一同照拂看守;微臣不敢惊动旁人,只能与孟掌殿一同赶来承乾宫,除却承乾宫中方才的侍女绿罗c红袖并未遇到什么人。” 眼底酸涩一片,喉咙隐隐有些发紧,燕潆焘压下轻咳的欲望,斟酌着字句回禀:“漏夜宫禁,微臣情急之下曾派遣侍女去尚寝局询问陛下今夜招幸,除此之外就是侍女疏影和司玺卢燕还一同去了钦天监。只是绿罗c红袖c尚寝局诸人以及卢司玺只是按照微臣安排,并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事情。” “你已经想到去钦天监了?”澹台澄意义不明的扫了一眼燕潆焘,招马永祥上前来,“立即命人去一趟钦天监,让钦天监的正使来见朕,顺便将燕潆焘指派过去的人接回来,送回抚辰殿歇着。再命人去将太傅c户部尚书c五军都督都传进宫来,朕要在建平殿见他们。至于你” 澹台澄站起身来,由上而下的俯瞰着燕潆焘,燕潆焘神色如常的恭顺,丝毫没有闪躲和退避。从澹台澄初闻地动仪地动的扬眉眴目到现在的阴森暗沉,燕潆焘都看在眼里,但是燕潆焘脸上除了一开始的焦灼,并没有别的神色。澹台澄转了转拇指上的翠玉扳指,敲了一下掌心:“去换身官服,跟朕去建平殿。” “是,微臣知道了。”燕潆焘听到澹台澄的吩咐之后心中一只牢牢抻着的那根弦突然放松,快步退了出去。 深夜的建平殿突然灯火通明,婴儿手臂粗的鲸烛滴下不知疲倦的眼泪,燕潆焘一身女官服制站在长桌旁边,眼见马永祥领了安云阔几人进来,神情四平八稳。 安云阔走路的时候给燕晋虢打着伞,此时顺手将伞交给建平殿门口的内监,遥遥的借着请安的时候目光逡巡在燕潆焘身上,不知怎么的还是觉得燕潆焘的脸色似乎白的有些厉害。 “深夜唤你们几个人前来,是有些事情。”澹台澄握拳顶在自己额前,将舆图交给马永祥,马永祥和徒弟手脚利索的将舆图展开在桌上,澹台澄才接着说,“今晚燕女官禀报,抚辰殿地动仪东南方向蟾蜍衔珠,若是距离京都不远的话,明天早朝驿馆就会送来急报,你们几个怎么说?” 燕晋虢和孙女近在咫尺,清癯的面庞却连向燕潆焘转都没转,只是沉吟:“历来地动属于天灾,东南地区又是富庶产量之地,以民生计,还是赈灾在首位。” “纵观史书,凡是地龙翻身,雉堞城楼c仓廒民房损毁者不计其数,微臣以为当以赈灾钱粮先行,选择办事稳妥的官员押运粮草药物。”凌世年抹了一把山羊胡,“再者救援震区,为了防止灾民暴动,也该军队随行护卫,以免震区天灾之中再添人祸。” “两位爱卿说的朕都想到了,这便是朕漏夜招你们几人入宫的道理。”澹台澄若有所思的看向安云阔,“安爱卿怎么说?” “忠国公c凌尚书所言都是中肯,只是微臣突然想起来今秋怕是又到祭祀时节了。”安云阔垂下眼帘,知道自己这次又要做个敢于犯颜直谏的臣子,笑容里多了份不可捉摸的随意,“赈灾钱粮c军队护卫都可以拿到明日早朝上说,陛下今晚召见臣等,想来是思量天灾来由。我朝原来佛道儒三家并立,董夫子有言”天亦有喜怒之气,哀乐之心,与人相副。以类合之,天人一也“。老庄之道也有这样的信奉,如此天灾横在眼前,怕是士族及百姓就要议论纷纷。有据可查的丹青史册不少君王曾因地动下诏罪己,可是陛下治下严明,自然不用。不知道钦天监可有什么说法?” “嗯?”澹台澄抬头,怫然作色,眼芒如刀看向安云阔。安云阔不闪不避,看着澹台澄的神色坦然自若。 燕潆焘隐藏在袍袖之下的手倏然握紧,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衣袂微动带起些许的风,让鲸烛的光猛然的跳动了一下。 良久,澹台澄摆了摆手:“燕女官,你来说。” “是。”燕潆焘深吸了一口气往前一步,强自压抑着自己想要打量祖父和安云阔的动作,声音低哑的厉害,“事发之时微臣已经命人前往钦天监,钦天监夜间值守的人并无一人离开,暂时没有任何言论传出来。钦天监正使目前已经赶到了钦天监,看过星象之后只说紫微星晦暗,旁的并无一言。” “紫薇星三垣意在社稷,陛下可有决断?”安云阔并不意外,只是拱手躬身,“星象不利,天灾在前,陛下此次赈灾或可寻皇子领队代天行事,以天家运势来解天灾不详。” “此次天灾,倒是让朕觉得燕女官和安爱卿心有灵犀啊!”澹台澄话里有话,并不理会安云阔所说,而是转头看向燕晋虢,“燕爱卿和凌爱卿觉得呢?” “事出突然,燕女官虽有急智,但是到底不若太傅大人思虑周全。”燕晋虢对于澹台澄突然之间的问话泰然处之,“太傅大人所言,是思量了百姓言论是否安定,从大处着眼,这是一条途经。但是地动一般连绵数日,或间日一震,或微有摇杌,有时甚至连绵数月难以平息。伤患颇多的地方甚至会发生瘟疫c械斗甚至堰塞湖,若真是请皇子领军前去,怕是有些危险的。” “朝政为先,再然后才是自身安危。若是人人只是爱重自身,如何能为陛下效力?”凌世年对于燕晋虢的话一脸不赞同,山羊胡翘起来,因为年迈而耷拉的眼皮也抖了一抖,“微臣倒是认为太傅此言也有可取之处。皇子身为陛下臣属,自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况且陛下是天地之字,皇子承袭陛下血脉,代天巡行震区,自然可以安民心,扶民情,;利民生。” 澹台澄食指和拇指摩挲了几下,目光从安云阔和燕潆焘身上移开,似乎方才满含着戾气的询问不过就是一句玩笑:“代天巡行也是可取之道,几位爱卿以为哪位皇子去比较合适啊?” 世家盘根错节澹台澄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他也知道随着皇子们慢慢的长大,世家之间也开始相互倾轧各自为政。不应该是说世家之间的各自为政从未停止,只是随着皇子们渐渐长大羽翼丰满,从暗沉的水里慢慢开始展露在了明面上。 帝王之道,在于制衡权术,澹台澄不介意世家之内彼此争斗,也不介意给世家之间竖着一个靶子,就像此时的安云阔一样。但是这一切,只能在他的掌握之中,因为他才是这个帝国的主人。 “这个嘛”安云阔自觉今天应该把一个赤血忠心的铮臣做到最后,余光瞥见自家老狐狸一样的外公燕晋虢和户部尚书凌世年都沉吟不语,便再次拱手陈情,“广陵郡王既是中宫皇后嫡出又是陛下长子,封王多年勤恳稳重,自然最合适不过了。” 燕潆焘听着安云阔说的话,心底暗存的疑窦缓缓的浮上来,慢慢在脑中发酵扩大。 ------题外话------ 不吹不黑,历史上真的不少皇帝因为天灾人祸下了罪己诏,你说皇帝难不难受 皇帝:地震怪我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谁令骑马客京华 “安爱卿觉得广陵更合适些?”澹台澄眯眼,瞳孔几乎缩成了一条细线,“那凌爱卿觉得呢?” 凌世年听闻安云阔说起广陵郡王,已经隐隐觉得不妥当,只是安云阔找的理由实在是冠冕堂皇,凌世年一时之间不能揣测,只能惴惴不安的附和:“陛下容禀,诚如太傅所言,广陵郡王身居嫡长子之位,又封王日久c严谨恭敬,身先士卒前行赈灾也是应当的。只是赈灾钱粮历来属于户部统筹,军队护卫当是五军都督管辖,不知忠国公如何说?” 燕晋虢抚着胡须,有些浑浊的双眼深处若是细看,沧桑而深远,“历来代天巡行,皆由陛下圣心独断,微臣不敢加言妄论。但若论起军队护卫,老臣敢以性命担保:凡我沧澜男儿,身穿甲胄一日,家国在肩,重任在心。陛下选谁都不要紧,为震区为陛下,沧澜的军队肝脑涂地,九死不悔。” 澹台澄这时才提起头看着燕晋虢,这是自己的岳父,元懿皇后的父亲。澹台澄还记得当年皇城暴动之时燕晋虢弯弓搭箭,万军之中一箭射中叛军战旗的场景。也记得冲进宫城之后,面对着失去生息的燕若容,燕晋虢陡然塌下来的肩膀。 做皇帝的人,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可是澹台澄对于燕晋虢,总是比其他人更宽容。久而久之,澹台澄自己也不知道,这份信任之中是燕若容的缘故多一些,还是燕晋虢这么多年一直顽石一般的脾气更多一些了。就像现在,安云阔和凌世年都觉得广陵郡王合适,燕晋虢还是一副倔驴样子,好似哪个皇子代天巡行对于燕晋虢来说都没有区别。澹台澄的拇指不自觉的在掌心敲了几下,方才对于燕潆焘和安云阔的疑心却放下了些:“既然如此就让广陵郡王代朕去吧,凌爱卿整理户部账册,忠国公择选五百兵士,随行护卫吧。” “是,微臣领旨。”凌世年和燕晋虢一同拱手领旨,安云阔暗暗撇嘴,也朝着澹台澄拱手:“陛下圣明。” 燕潆焘立在澹台澄身后,直到此时才渐渐放下心来。从抚辰殿地动仪异动开始,燕潆焘虽然当机立断吩咐疏影叫醒卢燕还去了钦天监,想要将钦天监所见星象控制,绝不外传。可是到底还是太过急切,若是有人搬弄是非,参燕潆焘一本越俎代庖也是有的。不过既然此时定下代天巡行的人选,那么燕潆焘着人往钦天监去的这件事便在澹台澄面前过了明路,是谁也不能接着拿来算计她的了。鬓角有些潮湿,是方才情急之下渗出的细密的汗,燕潆焘不敢擦拭,脊背的凉意还没有褪却。 御案上的折子没有阖上,燕潆焘隐隐看到“鸿胪寺”的字眼,墨迹有些涩滞,似乎是写字的主人存着游移不定。心思转过几圈,燕潆焘眼角涨的发疼,喉咙泛上瘙痒的感觉。澹台澄正好在此时招手,是要燕潆焘上前磨墨的意思,燕潆焘握了一下拳,指甲刺向掌心的锐痛赶走一夜东奔西跑的疲倦,带来短暂的头脑清明,跨前一步刚准备拿起铜匙,燕潆焘就觉得眼前一黑,身体重重的向后面倒去。 倒地的钝痛没有袭来,燕潆焘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强烈的晕眩感和莫名其妙的安心席卷了燕潆焘的全部神志,思绪像是被一只大手拽入寒凉的水潭一样,燕潆焘不甘心的陷入了昏迷。 安云阔自从进了建平殿,一丝心神就牢牢的栓在了燕潆焘身上。只是他素来伪装的深沉,并没有人发现。燕潆焘的脸较平常更显得苍白,安云阔想起白日里燕潆焘刚刚落了水就有些担忧,所以时刻关注着她。方才燕潆焘身形微晃向后倒去,安云阔的身体已经快过全部思维,一把将燕潆焘抱在了怀里。燕晋虢跨前一步,蹲下身,脸上的担忧之色溢于言表:“软丫头,软丫头?” 澹台澄本是预备拟写明日早朝宣布广陵郡王代天巡行的旨意,燕潆焘陡然的倒下让澹台澄拧起了眉,瞥了一眼同样惊愕的马永祥,澹台澄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上一丝愠怒:“还愣着干什么,宣太医啊!” 安云阔剑刃一般的长眉斜飞入鬓,此时如同横抽出鞘一般拧在一起,左手托着燕潆焘后颈,一手从燕潆焘腿弯儿之处穿过,毫不费力的将燕潆焘抱在了怀里,俯下身额头相抵,感受到燕潆焘滚烫的额头和低若的呼吸,棱角分明的脸上阴云密布格外阴沉。抬起头,安云阔半分笑容也没有:“陛下,劳烦借西暖阁一用。” 不等澹台澄答话,安云阔已经抱起燕潆焘往西暖阁走去,安云阔一身紫袍嚣张肃杀,燕潆焘绯红的官服因为被抱着的缘故轻轻耷下衣角,悬在紫袍的旁侧晃晃悠悠,竟然无端的有着相得益彰的滋味儿。澹台澄立在御案之前,眼看着安云阔一番桀骜铿锵的作态,却暂时无暇计较安云阔的肆意而为。 燕潆焘到底是忠国公的长房嫡女,说是钳制燕家的一把钥匙也不为过,昏倒在燕晋虢的眼前,燕晋虢怎么想?澹台澄将手中的翡翠十八子转过一圈,负手往西暖阁行,自然不忘叫着燕晋虢:“忠国公随朕一起去看看,凌爱卿先行告退吧。” “是。”燕晋虢微微弯腰,余光看见凌世年眼观鼻鼻关心一副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退下,腹诽了一句老匹夫,跟在澹台澄的身后进了西暖阁。 杜太医今夜值守,因为白天周婉仪和燕潆焘落水的事情整理脉案直到戌时,好不容易将方子抓好了放在案子上,沏了一杯正山小种倚在窄榻上把玩着一对溜光水滑的核桃,好不自在逍遥。张长福推门进来的时候,杜太医连最近万春楼清倌万悦儿前几天唱着的小曲儿都哼上了,见到御前的人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哎呦喂我的杜大人,您这还哼着小曲儿呢,陛下传太医呢!”张长福弯腰上前,拂尘打身前一扫,“赶紧的吧,杜大人!” “哎呦!”张长福一句“陛下请太医”,杜亨得结结实实的咬在了舌头上,忙不迭的穿鞋拿药箱,一边喘着粗气往御前赶,一边气喘吁吁的询问张长福,“陛下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传了太医啊!” “哎呀我的杜大人,你这话说的小心点,陛下可没出事,出事的是御前的燕女官。”张长福一边一溜小跑,一边恨不能敲开杜亨得的榆木疙瘩脑袋,陛下出事这话能乱说吗,这是不要命了啊。 “我滴娘来,燕女官怎么老出事啊!”杜太医猛地顿住步子喘了一口气,“别急别急,让我缓缓,吓死我了。” “啧,杜大人您可别缓了,安太傅守在燕女官边上呢!刚刚燕女官昏倒可是安太傅亲自抱进西暖阁去的,你还敢缓缓,你不要命了啊!”张长福咬牙切齿的推了杜亨得一把。 “啊?”杜亨得倒吸一口冷气,下摆一甩拎起药箱就往西暖阁跑,比刚才还快了不少,连咒骂张长福的声音也咽在了肚子里。 西暖阁中,安云阔斜倚床栏,目不转睛的盯着杜亨得诊脉。澹台澄坐在御座上,燕晋虢在一旁也掐紧了手掌。澹台澄惊讶的发现安云阔身上浓重的狠厉之气,不着痕迹的看了燕晋虢一眼。 燕晋虢恍若未觉,雪鬓霜鬟之下略显浑浊的双眼垂着,血性和算计都严丝合缝的压在眼底,任凭澹台澄打量。澹台澄实在不能从燕晋虢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上发现什么别样的情绪,只好转向杜亨得:“杜太医,燕女官到底怎么了?” 杜亨得本就被安云阔刀斧一样锋利的目光盯得浑身发麻,燕晋虢老神在在的模样也让杜亨得没来由的生寒,现在澹台澄开口询问,杜亨得诚惶诚恐的拜倒回答:“启禀皇上,燕女官今日为救周婉仪落水在前,左臂受伤,心悸受惊。又寒邪侵体,肺气失宣;兼之还有耗气伤精,心神损耗,致使高热昏厥。微臣备下驱寒养神的方子让燕女官服下,最迟明日中午便能转醒。” “落水在前?”安云阔自然知道周宁襄的事情,此时只装作丝毫不知,冷峻的视线钉在杜亨得身上,“杜太医说燕女官今日为救周婉仪落水,不知杜太医可知详情?” “这”杜亨得只知道周宁襄和燕潆焘双双落水,却不知道落水之后的事情,后宫的事他怎么有胆打听,只能支支吾吾,“微臣听闻皇后娘娘审问过燕女官和周婉仪。” “审问?”安云阔的声音骤然压低,征伐倾轧中陶冶的高位气势陡然向杜亨得压了过去,杜亨得脸上的汗沿着臃肿的脸颊滑下去,安云阔才转向澹台澄,“陛下,若是救人为何要审问呢?” 澹台澄议事之后就翻了懋婕妤的牌子去了承乾宫,因为安云阔恣肆态度的不满转化成对事态一无所知的愤怒:“马永祥,怎么回事?” 马永祥忙不迭的就是一跪,膝盖砸在了地上:“陛下,周婉仪和燕女官在醉云湖落水,周婉仪诬陷燕女官推她入水,还说燕女官意图勾引陛下,攀龙附凤。流言好像是如妃宫里的宫女传出来的,皇后娘娘禁足了周婉仪,求见您的时候您在闲月殿,奴才” “混账东西!”澹台澄猛地一脚踹在了马永祥的肩膀上,马永祥生受了这一下连呼痛都不敢,只能膝行着爬到了一边去:“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都是奴才的错,都是奴才的错” 安云阔深吸一口气,周身的桀烈之气收敛起来,换上一脸惭愧惶恐转身折膝跪了下来:“微臣一时情急所至,言行多有冲撞冒犯陛下,还请陛下恕罪。只是我沧澜建朝以来,女官既不司燕寝之事,亦不曾被如此羞辱。燕女官救人心切反遭诬陷岂不心寒?何况燕女官办事妥帖,事事以陛下为先,若此等忠君之人困顿危恶,陛下于心何忍呢?” 燕晋虢看着安云阔跪下来,自然知道这会还是应该给澹台澄一个台阶下,故而掀起袍子,颤抖着手跪了下来:“陛下,老臣绝不偏袒孙女,亦相信皇后娘娘主持六宫的决断,相信陛下定然能体察老臣孙女的忠君之心呢。” 澹台澄正襟危坐,俯瞰着跪在屋子中央的安云阔和燕晋虢眯了眯眼。这口口声声的恕罪c字字句句的相信,真是两位赤胆忠心的铮臣。心口的火气停滞在那里,良久澹台澄才硬邦邦的甩出一句:“婉仪周氏恃恩而骄,恃宠放旷,听信流蜚,陷害女官,着降为贵人。如妃同罗氏约束宫人不利,着禁足一月,以关后效。令着皇后查清流言,肃清宫闱。夜深了,朕会着人将燕女官送回抚辰殿,两位爱卿先行出宫吧。” “是,微臣遵旨。”安云阔和燕晋虢一脸恭敬的叩首退下。 这个时候,东方的启明星已经隐隐有光。 ------题外话------ 安撩撩实力护妻,嘤嘤嘤(╥╯╰╥)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朝辞白帝彩云间 燕潆焘幽幽转醒的时候,已经是抚辰殿中,熹微的晨光缠绵着伽罗色鹤望兰的顶账静谧又安然,香炉中是混了青松凛冽气息的瑞脑香轻轻升腾着稀薄的烟雾,匀净安闲的氛围几乎让燕潆焘以为自己是在忠国公府的琼阙一样。 锦被之下的手微微一动,床头悬挂的银铃“凌凌”的声音传出,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耀眼的阳光更盛,细小的浮沉上下翻涌,生机勃勃的气韵一股脑的灌满了屋子。霜知走进来,圆碌碌的眼睛带着明显的喜色,快步走到燕潆焘床前,霜知伸手扶着燕潆焘坐起来:“小姐,您醒了?您觉得好点了吗?” “好多了,别担心。”燕潆焘摆了摆手,年轻身体底子还是好的,虽然眉眼之间还有些疲倦,烧已经是退下去了,“瞧你一脸欣喜,可是发生了什么开心的事情,说来给我听听?” “小姐你是不知道,今天一早啊御前的马公公就将陛下的旨意晓谕六宫,如妃禁足,周氏已经被贬成贵人了。”霜知因为燕潆焘落水的事情很是厌恶周宁襄,眼看着周宁襄从婉仪被贬成贵人,自然是开心的不行,“凭她满口污秽口口声声的污蔑小姐,这个下场就不算冤枉了她。” “什么周氏,她还是陛下的嫔妃,是正六品的贵人,你这样唤她若是让旁人听到了,可不仅仅是脱一层皮那么简单了。”燕潆焘唇角微弯,尽管是教训的话,说的却不重,甚至含着些纵容和宠溺,“在我面前说便是说了,外面见了还要恭恭敬敬的才好。因为我贬了一个婉仪,还不知道流言要怎么传才好呢。可是人家都欺负到了门口,回击她一下也无可厚非。” “知道了小姐,霜知生性木讷,外人面前都说不出话。”霜知神色夸张的讨饶,佯装委屈的模样惹得燕潆焘点了点她的额头。眼看蒙混过去,霜知夭了一勺槐花蜜,用温水搅拌均匀,半跪在床边递到了燕潆焘手里,“杜太医嘱咐说小姐心神损耗,又寒气侵体,昨夜的高热虽然退了,也要时刻注意着。少食多餐c饮食清淡c莫要劳心劳力。药已经煎上了,疏影正在看着呢,小姐先喝一碗蜂蜜水润润喉。” “我是晕倒在建平殿,是谁把我送回抚辰殿的?”燕潆焘绒绒的柳眉平顺的展开,就着霜知的手浅啜几口蜂蜜水,“按说这个时候,早朝已经散了吧?” “小姐,您是御前的张公公送回来的。”马永祥是御前最得力的公公,徒子徒孙自然不少,这位张长福就是马永祥亲手带的徒弟。霜知想想张长福送燕潆焘回来的时候一脸谄媚的样子,总觉得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御前的嘴最紧,霜知也深知不该是自己打听的,妥帖的给张长福塞了一个荷包就笑口颜开的送走了他。这些小事情理之中,霜知就没有多嘴,只是小心的倾斜着白地缠枝莲瓷碗,待燕潆焘饮了几口才放下了碗,半坐在榻边悄声向燕潆焘说着,“今天早朝秀州和处州两处地动的事情闹了个天翻地覆,钦天监正使告了假未到,陛下令广陵郡王代天巡行前往震区赈济灾民。可是秀州c处州都受灾严重,群臣就着广陵郡王路途先后顺序各抒已见,争执不下。建宁郡王可真是光棍,当朝请旨一同巡行,分而两至,康王去秀州,他去处州。陛下斟酌之下就答应了,军队护卫是一人领了五百,钱粮都是户部统一调配的。” “建宁郡王当朝请旨一同巡行?”燕潆焘眉间拢愁成纱,蹙起两个小疙瘩,病中的疲倦还席卷着她,眼角带着浓厚的懈怠之意,“霜知,你是怎么知道的?未进宫之前我就嘱咐过你,虽是我的随侍,前朝的事情你们是不能沾手的。” 霜知为燕潆焘掖好被角,一双圆眼笑成了月牙儿:“小姐您放心,这不是我们去打探的。小姐今天病着,陛下竟然传了卢司玺去替小姐,这消息是卢司玺的婢女吆喝出来的。她们在花廊那里窃窃私语,奴婢只是凑巧听了一耳朵。不过奴婢去太医院的路上遇到了太傅大人的随侍长庚,他给了奴婢一封信,说是太傅给您的。” “安云阔?他又要做什么?”燕潆焘心头一跳,下意识的鼓了鼓腮,没有抹口脂的唇是淡淡的樱粉色,贝齿无意识的咬着,向霜知伸手,“拿过来吧,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表哥应该不会送信给我。” “是。”霜知虽说是安云阔调教出来的暗卫,但是被安云阔送到燕潆焘身边,就是燕潆焘的人。此时半弯着腰,借着身体的掩饰将安云阔给燕潆焘的信递了上去,然后直起身,将吴钩轻解,放下了伽罗色鹤望兰的幔帐。 主子们的事情,奴婢还是知道的少一点比较好。霜知退后几步站在雕花隔窗旁,垂首不语。 丁子色的信笺火漆封口,燕潆焘自枕边拿了簪子轻轻挑开,倚着床栏看信。安云阔的字劲瘦疏朗,可是信上说的事情可并没有那么潇洒。 两张信纸,第一张是眼下皇子入朝参政授予的职位和世家子弟的授职,安云阔知道燕潆焘在御前,可是御前反而要更加谨言慎行,燕潆焘今天又没有上朝,索性就自己告诉了燕潆焘。看着信上的名录官衔,燕潆焘一时有些迷茫。 广陵郡王和临淮郡王分任正三品户部侍郎和正三品吏部侍郎,九皇子任职正三品刑部侍郎,这是澹台澄那一日在建平殿定下的,燕潆焘旁听在侧,自然知道。三皇子任职正五品兵部郎中c十一皇子任正五品顺天府治中c六皇子任正五品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这三位皇子任职的品阶倒是不相上下,母妃的品阶也都是正一品四妃,实力在伯仲之间,可是三皇子已经加封汉阳郡王,合计下来算是稍胜一筹。跟六皇子同为董德妃所生的五皇子就任从五品京卫指挥使司镇抚,而跟临淮郡王一母同胞的八皇子受封建宁郡王之后任职正四品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 燕潆焘柔荑无意识的摩挲锦被,平针绣的幽兰被捏的皱起来,一同燕潆焘柳眉愁艾。 怎么会是指挥佥事呢? 燕潆焘想起自己昏倒之前隐隐约约看到的正四品鸿胪寺卿的字样,那后面分明就是跟着建宁郡王澹台珩的名字,是自己昏睡的这短短时间发生了什么,让澹台澄转变了心思? 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佥事可是手中有实权的职位,澹台珩是安淑妃所出,澹台澄不会忘记安淑妃背后是安家才对,这是怀着让建宁王和五皇子打擂台的意思? 百思不得其解,燕潆焘又去看世家子弟入朝为官的名录,除了已经定好的薛彬文c燕潆晔和杨珵美的官职以外,郗家长子郗则均任从六品顺天府推官c廖家长子廖非明任正七品詹事司直c燕家次子燕潆昭任从七品盐课提举司提举c苏家长子苏丰朗任正六品翰林院侍讲c安家次子安云谨任从六品国子助教。这些职位本就是世家子弟初入官场的踏板。燕家两子入仕,二哥的职位偏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安家已经有了安云阔这位年仅二十二岁的当朝一品太傅,为藏拙计较安云谨的职位也是闲置。好在燕潆焘素来知道这位二表哥心性豁达不拘,想来不会在意这些,反而觉得清闲。薛家长子薛彬武虽然是长子却是庶出,任从七品太常寺奉祀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常家长子常伯庸他初入朝廷居然就任从五品兵部员外郎。只比三皇子低了半级,已然是世家子弟之中的佼佼者。 看来陛下扶持常家的意思很是明显,安淑妃果然是一朵解语花,据说那位常家的侧妃可是安淑妃亲自去向皇帝求的。 不过,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常家长子被抬了这一出,可常家长子毕竟是六皇子的伴读,临淮郡王能通过姻亲握住常家多少分量还是未知之数。 所以那位深居简出的董德妃,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燕潆焘忍不住呛咳起来,抓不住猜不透的皇家辛密千头万绪,让燕潆焘的疲倦更深。霜知听到燕潆焘的呛咳声赶忙倒了一杯水递进来,抚着燕潆焘的背。 丁子色的信纸被燕潆焘单手扣在膝上,这阵呛咳来的急切,燕潆焘几乎弯下腰来。拿帕子捂住嘴唇,燕潆焘借着咳嗽停歇的断断间隙低声吩咐霜知:“去取一盏蜡烛来,将信烧掉。让疏影去院子里多转转,若是听到卢燕还那边婢女侍从又漏了什么信儿都不要声张,赶紧回来告诉我。” “是,奴婢明白。”霜知给燕潆焘顺了气,拿了一个连云锦白玉兰的大引枕垫在燕潆焘身后让燕潆焘靠着,这才转身去告知疏影顺便取蜡烛。 火苗跳跃,信纸付之一炬,燕潆焘捏了捏信封只觉得有些不对,狐疑的将信封倒过来,两颗红豆骨碌碌的滚出来停在锦被之上。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燕潆焘眼圈氤氲出淡淡的粉,本就清透的目光漾起水波,珠玉般的泪只滑落了一滴,静静的悬在曲线优美的下颌线上,将伽罗色鹤望兰幔帐之内的方寸世界囊括进了欲说还休的辗转时光。就像是昨晚建平殿里的怀抱,温热中缠绕在鼻息的苏合香一样。 呆了一会儿,燕潆焘拉开荷包将红豆放了进去,将信封也一同烧掉了。 ------题外话------ 我总想起一首歌,毛阿敏的《相思》:红豆生南国,是很遥远的事情,相思算什么,早无人在意。 这首歌我最喜欢的一句听起来很深情也很薄情: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老了老了,受不了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凡事赈灾,从钱粮c药草c医者c兵士都要一一核查,广陵郡王和建宁郡王虽然都请旨代天巡行,也不是就他们两个人去。户部c吏部和五军都督府都各自派人跟随护卫。等到他们准备的差不多了要启程,已经是八月初五了。 燕潆焘病了几日,因为是御前女官的缘故,太医院倒也还算尽心,这日里天气清朗些,燕潆焘觉得身子松快了,便披着披风出来走了走。 这一走,竟然遇上了几位秀女。扑蝴蝶c踢毽子,也真是刚入宫的秀女才能想得出的。银铃般的声音传遍了花草芳菲处,衬着秀女定例的浅色襦裙也是明媚俏丽。侧头看了看,果然有几个容色很是出众的女儿家,燕潆焘扶着疏影的手慢慢走,轻巧的羡慕:“这一届秀女应当和我差不多大,若是遇到我,是该唤燕女官还是该唤燕姑姑呢?” “小姐这样年轻,怎么能唤姑姑?”疏影一手搁在燕潆焘背后,一手扶着燕潆焘的手,“按照宫规,这些秀女应当是唤小姐燕女官的。只是小姐并不负责秀女们规矩的教导,面生一些秀女们未必认识呢!” “我倒觉得她们很多人都认识我,怕是还有闺阁里见过的。若非陛下钦点做了女官,我也是躲不过要进宫参选的。”燕潆焘低了低头,绣杨柳依依的裙角擦过西番莲纹的鞋面,“不过还好,女官总有出宫的一天。” “是,小姐任期只有五年,咱们很快就能回家了。”疏影自然知道燕潆焘的思家之情,只能轻声劝慰着,“秀女们能来逛御花园,可见掖庭的规矩也不算繁重。若是真的繁重,哪能有这样的功夫呢?” 燕潆焘知晓掖庭的规矩,每日上午习女工c宫规,下午习《女则》c《女训》,也能称得上一句繁忙。就是这样忙碌的宫中生涯还能抽得出时间来逛御花园,看来新进宫的秀女果然很有活力。只是未册封的秀女堂而皇之的在御花园乱逛,遇着圣驾是冲撞还是承恩先不说,太过出头恐怕已经被几位主位娘娘惦记上了。 燕潆焘不欲跟太显眼的秀女打交道,避着那一行人往偏僻处行,却瞥见一抹鹅黄。镶合浦珍珠的花钿繁华富丽,鹅黄大袖衫上是黑白纹路的云梦泽,那一抹倩影独立站在锦鲤池旁边,捏着鱼饵却没有喂鱼,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 燕潆焘拍了拍疏影的手示意她停下,自己走了上去欠身请安:“微臣拜见乐阳公主。” 澹台韫玉转过头的时候,手腕的金钏滑落下去,带起衣袖须臾的震颤,花树堆雪一般清丽的娇颜之上凝滞着深沉的忧愁,见到叫自己的人是燕潆焘才蕴上稀薄的笑意:“孤当是谁,原来是阿软?” “表姐怎么独自一个人站在这里,风口上也不披个披风?”燕潆焘含着关心,刚要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澹台韫玉,就被她握住了手。 “阿软的手比孤还要凉一些,还是好好保重自己。”澹台韫玉的眼睛跟燕潆焘很像,只是挥不开的愁绪缠绕着,让她显得羸弱些,“阿软,孤在这个深宫里从来都是独自一人,旁人的欢乐不是孤的,旁人的哀愁孤也体会不到的。悲欢离合,这座宫殿在孤的眼里都是一个样子的,周围有没有人跟着又有什么区别呢?” 澹台韫玉是元懿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从小被太后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三年前太后仙逝,留下遗旨澹台韫玉独居蓬莱州寻仙阁,国丧过去才允出行。澹台韫玉知道太后疼惜自己的意思,独居蓬莱州时不允许旁人看望,只有燕潆焘才能在每年澹台韫玉生辰的时候去一趟寻仙阁。 三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宫里来来去去那么多人,渐渐的这位嫡公主的存在几乎被所有人忘记。直到今年国丧过去,澹台澄用半幅皇帝仪仗将澹台韫玉接回,赐下无忧宫给澹台韫玉独居,宫里的人宫外的人才意识到,这一位嫡公主是多么的简在帝心。 “表姐,你是自己在寻仙阁待的太久,才会这么想的。”燕潆焘将记忆中的追根溯源暂且放下,反握住澹台韫玉的手,“表姐,你是沧澜最尊贵的嫡公主,是元懿皇后唯一的血脉,你有你的父皇,也有你的外祖家。” “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都说这一辈的皇子名讳单字从王,其实只有孤知道,从广陵开始从王,不过是因为母后还在的时候跟父皇说过,若是将来有一个女儿,要叫韫玉。”澹台韫玉抓起一把鱼食洒在湖里,看着锦鲤纷纷聚拢而来争一口鱼饵,笑的有些牵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锦鲤都是一样的,何况皇家的人。孤不是觉得形单影只,而是目下无尘,没将多少人看在眼里。” “表姐,阿软明白你的意思。”燕潆焘轻轻的往前倾着身子,摩挲了一下澹台韫玉的肩,“表姐本来就是天之骄女,目下无尘又如何呢。” “好了阿软,你总是这样迁就孤。”澹台韫玉替燕潆焘紧了紧披风,在燕潆焘耳边呵气如兰,“孤知道阿软想要做什么,在建平殿里有着一样很紧要的东西,能很好的帮一帮阿软,也能很好的帮一帮孤。这件东西孤只能依稀记得是一枚印章,具体在什么地方只能阿软自己去找。清查旧事孤不能动手,就劳烦阿软了。” “这自然不只是迁就,表姐也对阿软很好啊。”燕潆焘将澹台韫玉的一缕秀发抿到她耳后,两张秀佚娴雅的面庞挨的极近,临水照花一样的欣然淡漠,口中却是动辄犯上的事情,“阿软明白了,万事都会小心。表姐出来的时间久了,且先回去吧。” 澹台韫玉闻言往外走,眉眼跃然上奇特的笑意,半是嗔怪半是悲伤,连带一双柳叶弯眉浅浅的颦起,像是天边辉光清冷一番弦月:“阿软也快回去吧。既然痊愈了就莫要逗留玩乐,父皇那边衣食住行都要精心。” “是,殿下!”燕潆焘折身行礼应了,返身回到抚辰殿换上官服,一路往建平殿行。 燕潆焘走到建平殿,一身绯在色的官袍夕阳余晖中更见耀目深沉的红,先往偏殿去行。偏殿里是常备热水汤饮,以便澹台澄随时取用,燕潆焘取了新进贡的昭平红茶,陈皮过水浣净。同红茶沏在一杯里。 白釉暗花绿彩云龙纹茶碗白釉莹洁c极薄透光,内壁印饰双龙赶珠纹清晰可见,威武翱翔。柑红的茶汤经由茶漏中轻轻滤出,汇集着陈皮甘甜清冽的味道一并倒进去,在莹白的釉色中倒映出燕潆焘一双沉静淡然的眸子。 太和糕和二冬茯苓糕摆在松石绿斗彩团花果纹的碟子中,燕潆焘将茶点和红茶都放在餐盘之上,轻巧的端着往建平殿正殿走。这个时节敬事坊很快就要来请澹台澄翻牌子,这位勤政的陛下之于美色之上也同样勤劳。 “哟,燕女官怎么过来了,陛下可是下令您好好养着,您怎么好操劳呢。泡茶这样的事情,交给奴才就好了。”李长福瞧见燕潆焘捧着餐盘忙不迭的快走了几步,举手就要接过餐盘托着,声音压的很低,除却两人不传六耳。 燕潆焘轻轻避过,摇了摇头:“李公公辛苦了,都是御前的人,我原本就比李公公资历浅薄,怎么当得上李公公这样客气呢?马总管呢?” “燕女官这话说的,奴才哪有什么资历,不过就是跟着师父跑腿罢了。何况您是有官衔在身的人,和奴才总是不一样的。”李长福可不敢应下燕潆焘的说法,官衔是一方面的,那天太师和燕大人的模样李长福可是瞧在眼里,这位女官怎么能等闲待之呢?不过既然燕潆焘不允他接餐盘,李长福自然不会再坚持,“师父被陛下指派着去了通政史司,至于因为什么事情去的,奴才是不知道的。” “劳烦李公公了。”燕潆焘笑笑,新月清晕的娇俏容颜带着心知肚明的默契,“那李公公且先忙着,本官先进去了。” “哎,您慢些,小心台阶。”李长福闻声退了一步,一只手将门推开了一条缝,刚好是燕潆焘能走过的大小。 皂角靴踏过建平殿冰凉的地面,燕潆焘手臂极稳,身前的金镶玉莲华禁步摩擦裙角轻轻的摇曳,折身行礼:“陛下万福金安,微臣病愈,特来给陛下请安。身体抱恙蹉跎几日,陛下恕罪。” 澹台澄眉头紧锁,面上隐隐有些沉郁之气,瞧见燕潆焘甩了甩手中的碧玉十八子:“起来吧,你倒是勤谨,不再多歇几天?” “食君俸禄分君之忧,微臣怎么敢有丝毫懈怠?”燕潆焘将餐盘搁在桌上,将茶端给澹台澄,“时近秋月,红茶有暖脘护胃,保养太仓之效,陈皮能解腻生津,陛下勉强用一些吧?” “陈皮红茶?是昭平红茶吗?”澹台澄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燕潆焘,“朕的御前女官,似乎知道很多事情宫里的事情啊!” ------题外话------ 韫玉也是可怜人,可怜的骄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假作真时真亦假 有些诧异的抬起头,燕潆焘左边的眉毛高高挑起,似乎是娇俏的女儿一般眼中含着浓浓的狡黠:“陛下以为微臣知道什么呢?是乐阳公主对于陛下难以宣之于口的孺慕,还是陛下殚精竭虑保全嫡公主的心思?” “哼——”澹台澄把玩的翡翠十八子扔到御案上,语气中带着不像怒意的愠怒,“你倒是什么都敢说,不怕朕一怒之下砍了你?即便你是忠国公的嫡孙女,在朕面前放肆也是要一视同仁的。” “天地君亲师,陛下拍在亲眷之前,微臣便是忠国公的嫡孙女,却先是陛下的臣子。”燕潆焘不慌不忙的把松石绿斗彩团花果纹小碟搁在澹台澄触手可及的地方,嘴角向下撇着,佯作的哀怨分明没有渗到眼睛里,挡不住眼中恶作剧般的笑意,“微臣既然知晓陛下宵衣旰食,日夜忧勤,便不能不顾陛下身体。公主殿下身在内廷,不能插手国事,却能关心父亲。微臣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其一。女官官制虽然不同于外朝官员,仍是皇上治下官吏,微臣劝谏君王,是忠君爱国,四书五经的相教,是其二。” “朕说你一句,你反而回了朕这么多句,是为臣的本分吗?”澹台澄面色缓霁,眉头还是紧皱,看向燕潆焘的目光里不自觉就带上了一些纵容。或许是燕潆焘提到澹台韫玉,释放了眼前这位帝王内心中关于亲情最真切的部分。 “陛下左右不会真的生气,纵然是罚微臣抄书也好,跪经也罢,微臣都甘愿领罚。”燕潆焘见好就收,顺势屈膝行礼讨饶服软,“微臣冒犯圣颜,辜负圣恩,请陛下责罚。” “呵——你口口声声拿着韫玉做筏子,撑着忠君爱国的皮囊,连天地君亲师都能拿来扯旗,朕若是当真罚了你,传出去就是不容劝谏了。”澹台澄冷冷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端盏饮茶,“口齿伶俐也是做刀笔小吏的扯皮心思,原本的谨言慎行一场病倒是不见了。钦天监新撰的历法奉了上来,朕懒怠看,你的书法甚佳,誊写几遍分发户部c礼部和鸿胪寺去。” 澹台澄一指建平殿偏窗下的翘头长案,示意燕潆焘到那里去写,一边还甩下一句:“誊不完,今日晚膳就不要用了。” “是,微臣遵命。”燕潆焘心下暗笑,起身落座,饱蘸浓墨提笔誊抄。 果然,澹台澄对于自己的容忍度已经提高了不少。燕潆焘一面誊写着沧澜历,一面在心中盘算着。 前次自己昏倒在建平殿,虽然是在安云阔和祖父的压力下,澹台澄不得不重惩周宁襄和如妃,周氏贬谪,如妃禁足。虽然事出有因,可是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被臣子钳制迫于压力处置了自己后宫的妃嫔,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一件极其没有面子的事情。为帝王者,一喜苍生福佑,一怒千里横尸,面子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就算现在澹台澄没有什么表示,可是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哪一天突然想起来秋后算账呢? 帝王的猜疑让人心惊肉跳,帝王的惦记却更让毛骨悚然。 那么怎么样,才能让澹台澄觉得重惩如妃和周宁襄的事情是情理之中呢?燕潆焘病着几日,都在想这件事。 只有让澹台澄觉得燕潆焘这三个字代表的意思足够重要,才能让澹台澄产生重罚宫嫔的事情是为了维护他自己。所以单纯谨言慎行做一个存在感低微的女官已经不是万全之策了。燕潆焘索性就借着澹台韫玉给予的机会,揣摩着澹台澄的心思,游刃有余的增加了自己的存在感。 将自己放在和澹台韫玉闺中密友的身份,尊敬君王的基础上带着后辈对于长辈的爱戴,适当的从单纯的君臣逐渐加重长辈和后辈的关系,轻微不惹人厌烦的僭越与关心,加上女儿家的无害模样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似真。 燕潆焘轻轻的低头,将深沉的眼神c满腹的算计隐藏在了单纯的外表下,小心翼翼的藏起成功的细微喜悦——她已经有一点成功了! 笔锋划过纸张的声音细小到难以捕捉,光照大地一天的金乌疲倦的归拢了最后一丝余晖,马永祥放轻脚步进入建平殿点灯的时候,被隔着半个大殿埋首桌案的澹台澄和燕潆焘吓的吞了一口口水,随即眼观鼻c鼻关心的站在了澹台澄身后:“陛下,敬事房的人来了,问您今天晚上可还要翻牌子?” “嗯”澹台澄阖上奏折,抬头看了对面奋笔疾书的燕潆焘,恍惚有种看到记忆里故人的模样,不自觉的摁了摁眉心,澹台澄的手指在一排绿头牌上划过,停在了安淑妃的牌子上,若有所思的问了马永祥一句,“驿馆的驿报还没有来吗?” “启禀皇上,奴才去问了,还要明日呢。”马永祥小声的说。两位皇子代天巡行,澹台澄关心着也是有的。 “嗯,明日驿报到了,第一时间给朕取来。”澹台澄“啪”的一声翻过了安淑妃的牌子,随即起身,“朕去瞧瞧安淑妃。” 燕潆焘闻言起身作势要离,建平殿晚上是不留人的。 “你,今天抄完才允许回去!”澹台澄一指燕潆焘,“长福在这等着,抄不完不许走。” “是,微臣知道了。”燕潆焘脸上的沮丧显而易见,含着委屈的语调似乎取悦了澹台澄,澹台澄头也不回的走了,燕潆焘才重新坐好,继续誊写着历法。 李长福唯恐惊扰到燕潆焘,只是立在门外。 寂寞红烛空泪许,广厦萧瑟独誊书。 时有涩密的风,卷起旋刮过檐上的狻猊c押鱼c獬豸。燕潆焘眼底的晦暗因俯身誊写历法的动作深深的压在额发之下,只留下初初病愈的身躯,较以往更消瘦的肩,融着殿外深沉的夜色后。一双桃花眸须臾又是清明淳挚的虔诚。彤管紫毫下玄赫蜿蜒一道遒劲的笔迹,好像她心里无悲无喜一般。 实际上,燕潆焘心里正在盘算着不可告人的险恶心思——她在推敲一个君王内心的隐秘。 对于澹台澄来说,廉王是一个犯上作乱的谋逆之臣,可是祖父也曾说过,在廉王造反之前,他甚至和澹台澄感情颇为亲厚,以致于即使他最后谋逆造反,澹台澄还是保留了他廉王的封号,一杯毒酒成全了他最后的体面。 那么这样一个人的私印,如果真的像澹台韫玉说的那样藏在建平殿,会被放在哪里呢? 对于澹台澄来说,这样一个既怀念又憎恶的人,留下的东西不会是他认为最重要的,不过也是仅次于最重要的。对于这样的东西,聪明人会让他处于一个难以寻找又时时能看到的地方,除了隐秘之外,还方便保护。 燕潆焘轻轻的抬起头来,目光逡巡在大殿之中,缓缓的落在澹台澄御座左侧的博古架上,那里有一个彩漆蒲牢纹银绿盒子。 龙生九子,蒲牢行四,廉王是先帝的第四子。燕潆焘从发髻中抽了跟凌花碎玉短钗,将自己身前的那盏灯的灯芯往里压了压,灯光一时有些暗,才起身往博古架前面走。 “咔哒”一声轻响,银绿盒子应声而开,燕潆焘小心翼翼的回首看了眼门口,李长福的身影被殿外的灯笼映着投射在门上,身形略显佝偻,可能是站了一天的缘故。隔着帕子轻巧的捏起那枚印章,仅仅用眼睛,燕潆焘也能鉴别得了这方私印玉质温厚,金镶玉莲华禁步缀着的银坠子是中空的,燕潆焘轻轻一拽拽出巴掌大的素锦,用印章在素锦上轻轻印下痕迹,再将印章放回了盒子里面。 旋身将餐盘拿起来,燕潆焘步履轻快的走向门口,带着灵魂深处战栗一般的兴奋推开门,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疲倦而委屈:“劳烦李公公一直候着,辛苦了。” “自然没什么辛苦的,比不上燕女官一直誊抄历法的辛苦。”李长福拂尘带着秋夜的冷清,“燕女官写完了,奴才送您回去吧。” “好。”燕潆焘眼中带着奇异的光彩,瞥向李长福的眼波里是彼此悄然传递的心照不宣,一路往抚辰殿走,还未到殿门口就听到了一阵吵嚷之声。 已经快到宫门下钥的时间了,怎么还这么不消停?燕潆焘深吸一口气,举步进门:“闹什么呢!” 疏影看见燕潆焘进门,眼圈红红的,委屈的情绪怎么也收敛不住,一溜儿小跑跑到了燕潆焘身边,“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小姐,卢司玺说丢了东西,硬是吵着要闯正殿。您不在,奴婢们怎么能随便什么人都放进去,所以就回禀了卢司玺,说是等您回来。可是卢司玺什么也不听,就是一个劲儿的非要闯正殿,连霜知都被打了。” “什么?”燕潆焘闻声瞥了一眼李长福,端着笑容道谢,“李公公一路送本官回来辛苦了,御前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您慢走。” “燕女官毕竟是陛下身边的人,送一下您怎么能叫辛苦呢?”李长福说的话意有所指,声音高些正巧让院子里的人都能听得见。燕潆焘含着感激的轻轻颔首,送走了李长福。 扶着疏影的手往卢燕还那边走,燕潆焘的目光好整以暇的考量,看看停在卢燕还的一步之外,语气凉飕飕的:“卢司玺,本官问你,司玺品秩几级,女侍中品秩几级?” “司玺乃是正六品,女侍中品秩正二品。”卢燕还听得明白李长福走的时候夹枪带棒的话,敷衍的屈膝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照燕女官这样说,即便我丢了东西,也要忍气吞声,假做不知?” “卢司玺如果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司正司就在内廷,审问勘察都无所谓。不过本官很好奇,到底是什么紧要的东西,能让卢司玺不惜以下犯上?本官面前,要么你就老老实实称一句下官,要么你就自称奴婢。对上称我,谁给你的胆子!”燕潆焘转向一旁站着的卢燕还,目光在卢燕还的两只手上盘桓一会儿,反手一耳光甩了上去,“若是卢司玺再动我燕潆焘的人,就别怪我不客气。” “你!”卢燕还没想到燕潆焘上来就动手,一时诧异的愣在那里,反应过来之后气急败坏的指着燕潆焘就要辱骂,被燕潆焘锋利如刀的眼神吓到,捂着脸跑开了。 燕潆焘实在懒得跟她计较,转身回了正殿安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棹歌惊起睡鸳鸯 燕潆焘和马永祥带着朝冠旒冕去瑞和殿的时候,正好遇上安淑妃和澹台澄起身,依从着规矩低首不视,燕潆焘生平第一次对于女侍中这个职位颇感无奈。 女侍中是御前近臣,侍奉君王笔墨朝录,虽不司燕寝,可是这种大早晨捧着朝冠旒冕去各位妃嫔宫里的事情却不少。燕潆焘心中默念多少遍“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才压下脸上的一丝绯色。 站在外间等着澹台澄穿戴完成,燕潆焘和马永祥一左一右跟在澹台澄两侧,往皇极殿走去。 燕潆焘忍不住回首看了一眼安淑妃。 在瑞和殿门口亭亭而立的安淑妃,玉色宫装上桂树婵娟,广袖及地的蘅芜大袖衫随着清晨的微风摇曳,高绾的奉圣髻上只有一对凌霄花的白玉长簪,立若月中姮娥,静静的注视着澹台澄离开的背影,灿然的双眸顾盼生情,只要澹台澄一偏头就能看得到。 果然,澹台澄踏出宓秀宫的时候冷不丁的瞥到安如素守候的目光,脚步微顿回了一笑,这才举步离开。无怪乎安淑妃能够盛宠多年,燕潆焘心有所感的思量着。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一路追随自己的背影,连痴缠的情谊都流淌无声,仿佛无论什么时候,灯火阑珊处总有一个人在等候着。等候的美人不仅美丽,还不言不语不奢求,即便是百炼钢也能化成绕指柔了。 不过燕潆焘想起安淑妃之前跟自己做的交易,心底是满满的嘲讽:这样的柔情不过是一张动人的画皮,至少燕潆焘知道,在安淑妃的心里澹台澄绝对不是第一位的。 自从广陵郡王和建宁郡王代天巡行,澹台澄竟一直歇在安如素的瑞和殿,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已经是八月十二了,除却最初一封驿报报了平安之外,这几日鲜少有消息传来,不过算算第二封驿报也应该到了。 果不其然,皇极殿上澹台澄方落座叫起,燕承桓已经出列陈词:“启禀陛下,昨夜处州和秀州的驿报才传来,广陵郡王和建宁郡王各自安营扎寨。当夜秀州余震,薛寺正为救广陵郡王被落石砸中手臂,索性并无大碍,只是”燕承桓说到此处顿了顿,抬眼看了看澹台澄的神色,语速加快了一些,“驿报中还有处州的消息,处州余震声势浩大,地裂数丈有余,建宁郡王郡王身先士卒救护百姓,不幸失踪了。” “什么!”澹台澄本身听闻广陵郡王和薛彬文的事情还是神色平静,臣子受伤其实他并没有多么在意,可是燕承桓口中建宁王失踪的消息传到了耳朵里,澹台澄双手按了按御案,身体猛的向上一起。数十年的帝王生涯造就了他极快的冷静下来,缓缓坐下正襟危坐,澹台澄目光阴骛的盯着燕承桓,“消息是从处州传来的,还是从秀州传来的?” “启禀陛下,处州并无驿报,是秀州传开的广陵郡王驿报中提到了建宁郡王失踪的事情。”燕承桓怡然不惧澹台澄的帝王威仪,只是实话实说的汇报着驿报中的情况。 “秀州传来的驿报”澹台澄喃喃的重复了一句,还未说什么,燕潆昭从群臣之中已经举步走了出来,跪在了大殿之上。 秋水般的眸子猛然一缩,燕潆焘惊讶于二哥的举动,目光凝在被澹台澄方才起身的动作带的往后一些的团龙纹坐垫,奋力压制着逐渐加快的心跳。 燕潆晔面沉似水,不错眼的盯着跪在大殿之中的弟弟,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他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寄希望于这个了解自己和澹台珩的弟弟,能够得到这个自己不能去伸手的机会。 “燕提举有什么事情要奏吗?”澹台澄迅速冷静下来的声音喜怒莫辨,细细分辨却能听得出其中压制的怒意。 “启禀陛下,微臣与建宁郡王自小相识,实乃莫逆之交。如今郡王深陷险地,微臣斗胆请求陛下,允许微臣带兵前去,施以援手。”燕潆昭跪在大殿当中,不用抬头就能知道无数人的目光汇集在自己身上。从七品的溪敕青袍在金銮殿上素来不显眼,这时却恍然如同悬崖峭壁上伸出的青松一般,坚韧不拔。 “陛下,此时不可啊。”凌世年骤然出列,两撇山羊胡颤颤巍巍。他持笏俯身,拉长了声音反对,“陛下,沧澜军制素有成例,燕提举乃是盐课提举司提举,并无军职在身,如何就能领军前去震区呢?” “凌大人所言差矣,沧澜军制虽有成例,也并非一成不变。”左都御史齐鹏程一直就看不惯凌世年,觉得他就是一只心怀鬼胎的硕鼠,此时忍不住就站出来跟凌世年打对台,“当年廉王叛乱,先太傅安大人和如今的通政使燕大人也都无军职在身。两位大人当机立断策反左路大营和禁军,同陛下一同起兵剿灭逆贼。常言道虎父无犬子,微臣觉得燕提举此言甚是可行啊。” 齐鹏程最后一句是拱手向澹台澄说的,说完还借着拱手的动作冷冷的瞥了凌世年一眼。 “齐大人此言太过乐观了些吧。”叶博涛嗤笑,凌家到底出了一位广陵郡王侧妃,叶博涛看不过齐鹏程连嘲带讽的,“齐大人也说了,当年廉王叛乱是非常时期,如何就能与今天相提并论。燕提举到底是文官,若是领军不善延误了救援建宁郡王的时机,这个责任是燕提举来担还是齐大人替他来担啊?” “依照叶大人的意思,震区危殆,郡王失踪就不算非常时期了?”安云阔抄手而立,声线一如既往的嘲讽,“还是叶大人觉得,你去比较好?” 朝堂之上七嘴八舌的讨论,而几百里之外的处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京都繁华窝里的人根本想象不到。 余震袭来的时候,海河哭号,地动山摇,日月无光。蓬蒿枯草被风席卷着扶摇直上,在天地之间不像的飘摇。脚下的地面毫无预兆的裂开一条口子,黝黑的沟罅像是要吞没生灵的巨兽一样。正探查堰塞湖预备泄洪诸事的建宁王措手不及遇上余震,当机立断澹台珩一把将身边抱着婴儿跌跌撞撞的母亲推到了溯幽怀里,自己却闪躲不及,掉进了沟罅之中。旁边独木成林的梧桐树“轰然”倒塌,泥沙混着水流和乱石倾泻而下,一时将沟罅填满,等到余震停歇之后众人想要搜寻澹台珩的下落,却什么也找不到了。 不只澹台珩,那位抱着孩子的母亲和澹台珩的几个暗卫一起鸿飞冥冥,撒网一样拨出士兵去寻找却遍寻不到。处州县令吴远博忙的团团转,赈灾的事情还不算,如今还要不间断的搜寻澹台珩的下落,嘴角的起了皮,头发几乎都要掉光了,只能一边加紧寻找一边往广陵郡王所在的秀州递消息。 吴远博忙的团团转的这几天,澹台珩已经悄无声息的隐匿起来,就在吴远博周边不远的地方栖身。他的身上已经换上了粗布麻衣,白皙英挺的面容上糊着香灰和泥巴,看上去跟震区的灾民并没有什么区别。此时他正坐在一只缺胳膊少腿儿的椅子上,看着断壁残垣的观音庙角落的那个女人。 “已经快一天了,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澹台珩好整以暇的看着那个女人,这一天的时间里澹台珩并没有对她用刑,“怎么说余震来的时候,本王担忧你怀抱着孩子,不顾自身的把你推开,你却想要行刺本王,是不是有些恩将仇报啊?” “你你们都是一群狗官,草菅人命,鱼肉百姓!”女人的声音低弱沙哑,愤恨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澹台珩,“你根本就和吴远博一样贪赃枉法,装什么救人性命的模样!” “吴远博贪赃枉法?”澹台珩敏锐的抓住了女人口中最关键的信息,从容的目光变得鹰隼一般狠厉,“你说清楚,如果当真有吴远博鱼肉百姓的证据,本王以皇族之血起誓,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当然,你不信本王也没有关系,但是你要知道,整个处州县能处置得了吴远博的,只有本王。” “你你真的会让吴远博伏法吗?”女人眼里怀疑和希冀交替明灭,她的目光移到一旁的婴儿襁褓上,终于还是决定相信澹台珩。 余震发生的时候,澹台珩确实救了自己和孩子。脱险之后一路跌跌撞撞的来到观音庙,看着孩子残暴的襁褓,澹台珩二话不说的裁开了身上绣工精湛的衣服和质地柔软的里衣,细心妥帖的包裹着孩子。就算自己真的想要杀他,他也没有为难过孩子,甚至还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块蜜糖,哄着孩子呵呵的笑了几声。 也许眼前的这个王爷真的是善良的呢?反正自己已经落在了他手上,生死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女人咽了一口唾沫,决定去赌一赌这个远道而来的王爷,也许没有跟吴远博同流合污。 其实澹台珩早对吴远博存着疑心,不然死里逃生也不会隐藏行踪暗中查探。不过这个女人真的有证据,还是只是心怀怨怼呢? 震区的尔虞我诈传不到京都,金銮殿上的你来我往却在澹台澄扬起手的一瞬间静默下午。澹台澄并没有理会凌世年和齐鹏程的话,只是对着燕潆昭发问:“燕提举要领兵奔赴灾区,是忠君爱国,还是君子之义?” 燕潆昭深深稽首在地,手贴在冰冷又金碧辉煌的地面上,言辞郑重:“陛下容禀,微臣先是臣子,再是君子。” “好!”澹台澄右手捏紧桌案,一锤定音,“朕予你领三千人奔赴处州,定要将建宁安然无恙的带回来。退朝!” 澹台澄拂袖而去,燕潆焘来不及细想跟上去,目光穿过人影纷叠,撞进了安云阔的眼中。 燕潆焘读懂了他眼中的情绪,他说—— 万事有我。 回到建平殿的时候,澹台澄尚且怒气冲冲,燕潆焘和马永祥谨小慎微的侍奉左右。直到中午传膳的时候,澹台澄才怒气稍缓,一则来自内廷的消息却消无声息的流传开来。 懋婕妤有孕了。 ------题外话------ 双十一两章爆字数,希望看文的小哥哥小姐姐小弟弟小妹妹们,都能拥有自己想要的爱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霜殒芦花泪湿衣 遥远无极的群山和九重宫阙的屋檐堆叠在一起,暮云叆叇层层压下来,混合着夕阳落下时映红的半边晚霞,几乎让人看到血的猩红。燕潆焘抬头看着天边,鼻翼间好像是闻到一股腥臭的气息,是血液源源不断的从身体中流出,带走生机换来枯萎的场面。 等到最后一抹晚霞消逝在宫墙和天际的夹角,像是被吞噬一样带来夜晚的黑暗,燕潆焘带着几位婢女嬷嬷,静默无声的往承乾宫侧殿闲月殿走去。 那里现在是懋婕妤的宫殿,不知道第一次妊娠的母亲是不是在盼望着,能够拥有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燕潆焘叹了口气,闲月殿外的内侍婢女消无声息的鱼贯而出,燕潆焘举步走了进去:“微臣请婕妤雅安长宁。” 闲月殿里清甜的百合香从鎏金鹤首香炉中间袅袅的升腾,燕潆焘突然的闯入惊醒了懒怠的倚在窗边的懋婕妤冀慧娣,冀慧娣回过头来,慵懒的声音中含着愠怒:“燕女官来是有什么指示,还是说燕女官闯本嫔的闲月殿闯习惯了?” “婕妤错怪微臣了,上次微臣擅闯闲月殿,确实是有万分紧要的事情。若是婕妤心中有气,微臣自然任凭婕妤责罚。”燕潆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自顾自的起身,“可是婕妤,微臣此次来确实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前来的,还请婕妤听完微臣一言。” “陛下?”冀慧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脊背一凉。按照宫里的惯例,妃嫔有孕一般都会晋一阶,即便是高位进阶不易,也总会赐下赏赐抚慰关怀,以让妃嫔安心养胎。可是懋婕妤有孕的消息虽然传出来,澹台澄却没有任何表示。冀慧娣心里七上八下,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衣袖刮到窗边放着的双钮如意纹粉釉花瓶。花瓶在窗台上滚了半圈“锵”然坠地,炸裂迸溅在阗玉地面上,碎裂的瓷片和花瓶中的万寿菊蔫蔫的躺在地上,水漫过织锦的地毯,带着触目惊心的不详意味儿。冀慧娣忍不住红了眼圈儿,目光对上燕潆焘的眼睛时勉强聚集起自己所有的气力维持体面和倔强:“陛下有什么事情需要燕女官转告,本婕妤不想知道。本婕妤现在怀着身孕,只希望好好安神养胎,劳心劳力的事情实在是做不了!燕女官请回吧,等本婕妤等本婕妤诞下皇嗣之后,再去陛下面前请罪!燕女官请回吧!” “婕妤不是已经想到了吗?”燕潆焘捺眉,桃花眸眼尾泛着潋滟的水光,向下紧抿着的嘴角含着无奈和悲悯,“对于婕妤来说,陛下还是有情的,所以这只是一碗堕胎药,而不是一杯鸩酒。” “堕胎药?堕胎药!不,凭什么!”冀慧娣骤然抓紧了胸前的八宝璎珞,金镶玉的富贵华丽牢牢的被她握在手里,膈的白玉一般的掌心泛着猩红,“这难道不是陛下的血脉吗?为什么就不能让他活下来?我不求位份也不求陛下能够时时刻刻记住我,我只想要我的孩子。” 杜鹃啼血声声悲恸,燕潆焘沉沉的看向冀慧娣,举到齐耳的位置,决然的向下一挥:“摁住婕妤,请婕妤用药!” “你干什么!你们别过来,你们要是过来我就去死,死死我也要拉着你们一起死!”冀慧娣气急败坏的大吼一声,从窗边的针线漆盒里猛地拽出一把剪刀,咬牙拿着剪刀对着走进的侍女嬷嬷。从燕潆焘的角度看上去,冀慧娣圆瞪的眼睛中因为恐惧和悲痛几乎聚集起了两团火,带着质地深重的孤注一掷。她往后倒退的动作懦弱又倔强,战栗的衣袖带倒了殿中安放的精致华美的摆件和香炉,百合香浓重的呛人。 嬷嬷们顾及着冀慧娣和她手里的剪刀一时迟疑不敢上前,冀慧娣的发髻已经凌乱的散开,被冷汗糊在脸上,狼狈又绝望。锋利的剪刀刃已经在冀慧娣白皙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艳红的血涌出来,沾染在宫装繁复层叠的花纹上。 闭了闭眼,燕潆焘强迫自己硬起心肠,骤然一声叱喝,像是闪电划过长空一般,硬生生破开冀慧娣疯傻痴缠一般的外表,直击那颗脆弱的几乎摇摇欲坠的心:“冀婕妤,你要拉着你的家族c亲眷c余生给在这个孩子陪葬吗!” “当啷——”冀慧娣手里的剪刀掉在了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去神智一样跌坐在了地上,她天鹅一般优美的脖颈羸弱的不堪一握,伸长了愣愣的看着燕潆焘,用空洞麻木又复杂难辨的语气望着燕潆焘,“为什么他不给我三尺白绫呢?” 天蓝釉瓷碗中汤药是深重的褐色,燕潆焘却几乎能从其中分辨出一丝红。挥手示意跟着的人出去,燕潆焘往前走了几步,蹲在冀慧娣身边:“冀婕妤,微臣找人看过这碗药的药方,确实只是致人流产。药也是微臣盯着熬的,不会有人趁机暗害您。婕妤是明白,这个孩子您绝对保不住,因为这座皇城的主人不想要这个孩子出生,那么他基本就没有希望出生了。” “可是为什么他连自己都容不下,难道就是以为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吗?”冀慧娣的脸颊抽动了一下,狠狠的抓住燕潆焘的手,几乎要将她的骨头都要攥碎了。 燕潆焘叹了口气,目睹这个皇城黑暗的时候确实难以接受,但是燕潆焘根本没有选择:“因为钦天监正使袁望野昨天禀报陛下,紫微星晦暗,有小星逐渐迫近。婕妤的孕信儿就是这会传到了陛下耳朵里,陛下自然容不下这个孩子。” “是吗?原来就是这样吗?”冀慧娣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涸辙之鱼,没顶的窒息感填补在她的五脏六腑当中,喉咙里带着颤音和心如死灰的嗤笑,“是我杀了自己的孩子,我怀上他,怀的不是时候。我怀上他,就等于杀了他。” “你错了,冀婕妤。”燕潆焘伸手将冀慧娣脸上黏在一起的发丝理顺,再开口的时候带着蛊惑人心的低哑,“冀婕妤,你知道地动的消息传来,所以在发现自己有孕的时候选择了隐瞒,这是你能保护孩子的唯一方式。但是你想一想,如果你真的瞒住了,等到震区传来些令人鼓舞的消息,陛下会不会认为这个孩子是他的福星?你本来可以为自己的孩子等一个这样的好机会,为什么偏偏余震再临广陵郡王从属受伤c建宁郡王失踪c星象不详的时候怀孕的消息传的六宫皆知?你是婕妤,宠爱虽然有但是不多,怀一个孩子不容易。如果你是妃位呢?如果你宠爱够厚重呢?陛下还会在听闻星象不详的时候就要杀死你的孩子一点犹豫都没有吗?冀婕妤,你的孩子不是死在你的手里,而是死在这个阴谋诡计层出不穷的皇城里,你不能灰心丧志,你不能求死,你要为你的孩子报仇!” “报仇?怎么报仇,我真的能为孩子报仇吗?”冀慧娣被燕潆焘低哑的声音夺去了神智,她近乎癫狂,用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看着燕潆焘,“你帮帮我,我求求你帮帮我!” “冀婕妤,你深明大义,知晓星象不详,为陛下为社稷,愿意承受失子的锥心之痛。月中因星象不详日日祷告,誊抄经文为沧澜和陛下祈福。你失去了孩子,但是你要牢牢的把握住陛下的愧疚和怜悯。只有让他知道你多么伤心失去一个孩子,让他知道你为了他付出了多少,才能让陛下内疚c怜惜然后看重你。”燕潆焘抚摸着冀慧娣的头发,将那碗堕胎药递了过去,“刚才闲月殿发生的一切我都会封住他们的嘴,陛下只会知道冀婕妤含泪饮药,对陛下情深义重,别的什么也不会知道的。冀婕妤,请吧!” “好,我明白了。”冀慧娣脸上珠泪涟涟,一抹勉强至极的笑容如同被暴雨侵袭的铃兰,暴虐之下横陈着凄凌悲惨的苍白,“劳烦燕女官,本婕妤方才情急失态了,多谢燕女官开解,至少让本婕妤还能够试着活下去。” 端着天蓝釉瓷碗的手青筋暴起,冀慧娣仰头将堕胎药一饮而尽,像极了自刎的姿态。燕潆焘突然觉得,也许这一碗药喝下去之后,冀慧娣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孩子,她至今为止的爱恋c温情c天真和善良,都在这一碗和剖心挖肺的痛苦之中,被深深的埋葬。 早就候着的太医和医女在冀慧娣药效发作的时候就进了闲月殿,燕潆焘在闲月殿门口等着,月光之下侯成了一道单薄的凄清。其实在闲月殿里,燕潆焘说的那些话不过就是情急之下的宽慰,苍白而无力。至少现在将冀慧娣的愤恨和绝望转嫁,她才能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也许就会有未来。 直到冀慧娣的情况稳定,太医出来禀告燕潆焘,燕潆焘留了嬷嬷看顾冀慧娣,才回到建平殿回禀复旨。 澹台澄少见的缄默,神色在博古架投下的阴影里摇摆着看不清楚,燕潆焘忽然觉得也许澹台澄并不是一点也不伤心,可是伤心还有什么用呢?失去的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识相的退出建平殿,燕潆焘在长街上沉默的走,只有月光和她一同,淌过痴缠着悲欢离合的夜色。 抬头,燕潆焘看到了一席紫衣,玉冠巍峨的安云阔。他朝着燕潆焘伸出手,目光在燕潆焘血色尽褪的唇上凝着,良久说了一句话。 “小丫头,过来抱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愿我如星君如月 宫墙的琉璃瓦在月光之下清寒寥落,燕潆焘抬头瞧见安云阔站在灯光阑珊的长街尽头,秋日安静的风从他鬓边和衣角凛然掠过,眼中的柔情将自身煊赫逼人的气势中和成浑然天成的清俊秀逸。 他像是在长街等了很久,等到了自己好像心怀惆怅的小姑娘,然后朝着她抬起手,不问来去因由,不问暗流涌动,只是轻声说一句:“小丫头,过来抱抱。” 几乎没有思考,燕潆焘在这一个瞬间迷惘了神智,奔跑带起来的裙角飞扬,乳燕投怀一般扎进了安云阔的怀抱。安云阔身上熟悉的温暖笼罩着燕潆焘,这几天独自走过的宫闱诡谲c朝堂纷争一瞬间烟消云散。燕潆焘只是紧紧的攥着安云阔的衣襟,带着一丝疑惑:“你怎么这会才来。” 不知道是心中怜惜太重,还是担忧太深,安云阔竟然从燕潆焘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委屈。不去解释外臣进入宫墙的不合适,也并不推脱自己这几天的忙碌,安云阔软下声调,哄劝着自家的小姑娘:“是我来晚了,让你自己受委屈了。你二哥应该已经快到处州了,他那边的暗卫和我的人一直没断联系,你放心就好。你大哥最近去云水间别院住着,也是在忙着赈灾的事情,你别担心。” “没什么委屈的,既然进了宫,这种事情早晚都会碰到,我也没什么委屈的。”燕潆焘把头埋在安云阔怀里,闷闷的重复,好像这样就能安慰到自己,“本来地动赈灾诸事繁杂,我知道你很忙。大哥二哥行事素来分寸,我心里知道。我只是有点难过,亲手送走一条小生命。” “软软,你是奉命行事,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不需要你来背负。我知道,软软很聪明很机智,可是我来晚了,就是错了。”安云阔低笑,伸手揉了揉燕潆焘的头。燕潆焘身上的官服绯红似残阳,让安云阔无比清晰的体会到了怀里小姑娘心里的愁苦,“小丫头,我心疼了。” “你认错倒快,是让我无话可说,无因可找,罚不得你吗?”燕潆焘被安云阔一番话说的笑颜重绽,踮着脚凑近安云阔,“若是我根本就没有理由,但是就是想罚你呢?罚你抄写四书五经,罚你每日练剑多一个时辰,罚你三月禁酒,都可以吗?” “可以,都可以。”安云阔环着燕潆焘的腰往怀里扣的更紧些,低头在燕潆焘额头上蹭了蹭,下巴搁在燕潆焘发髻上,“是我的错,让你独自承受这些,所以你要罚我抄书也好,罚我练剑也罢,却唯独不能罚我禁酒。” “为什么?”燕潆焘诧异的抬起头,翦水双眸倒映安云阔的华美焕然,能见他一双眼,眼里有宫墙柳月,最深情处,只有一个燕潆焘,“你本就不是酒鬼,最近却不能离了这杯中之物不成?饮酒伤肝肾,什么时候染上这毛病?” “不是不能离,而是不想离。因为我在宫外,你在宫外。是我缘木来求你日日时时安乐,只有喝醉了,才能梦里拥你入怀,好好疼一疼我的小姑娘。”安云阔朗声笑,恣意的眉目狷狂如旧,唯有深情无尽处,不背世界万物,也要讲给自家的小姑娘听一听,“每日里,我见青山是你,见白云是你,见树木是你,见花草是你。只有喝了酒,才能当真于我心里见到你。” “你”燕潆焘秋水含羞,月光下一时语塞,“平白无故的说这些,是让我知你牵肠挂肚为我,还是要我偿你这几日相思之苦?” 燕潆焘心中感动,连眼眶都泛上潮湿的酸意。伸出莹白的双手攀着安云阔的肩膀,沉吟只有一瞬间,檀唇轻启,蜻蜓点水一样的吻落在安云阔的唇边。在安云阔惊诧没有反应过来的须臾,衣袂翩然的从安云阔的怀抱中转出来,盈盈的笑一声,脚步急促的跑进了抚辰殿。 怀抱陡然空了,温香软玉的馨香还残留在指尖,撩动心弦的小丫头跑进抚辰殿,宫门闭上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安云阔低头,实在是哭笑不得。 这样害羞的小姑娘,今天倒是大胆。可惜胆子大的实在值得商榷,只亲一下就敢跑了。负手而立,安云阔的目光徘徊在抚辰殿三个字匾额上,半晌叹息:“亲一下就跑,平白撩拨我?明明是主动亲我,还害羞了。” 冷寂的宫廷一下就暖起来,像是风声迢迢,递过江南尚且缱绻不愿离开的雨丝,旖旎的宛若诗经中溯洄从之的蒹葭。安云阔想起自己今天打算告诉燕潆焘的事情,倒是生出来日方长的情绪来。过程尚且不必提,总之自己现在是兼任禁军统领,以后不会让她自己在长街游荡了。 “主上,该走了。”长庚不知从哪个角落跑出来,轻巧的如同鹞子一般落在安云阔身边,“主母也不怕有人看见,这可毕竟是在宫里呢。” “有人看见?”安云阔嘴角挑起,莫名的邪魅,“要是有人看见,我就把他们的眼睛挖出来,吊在城门上看遍沧澜的大好河山。有我在,小丫头自然是做什么都可以。” 长庚一时语塞,干脆闭嘴当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过。什么叫做爱江山更爱美人,自家主子就是了。本来计划周密的隐忍挑拨c顺水推舟c排除异己,从燕潆焘上次昏倒开始,就在主子心里碎成了粉末,还被吹了一阵风,现在恐怕是渣都不剩下了。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有什么比得上自家在主母来的重要呢?霜知那里传来的消息,燕潆焘的落水是自己顺势而为的时候,安云阔的几个暗卫面面相觑,都在心里给燕潆焘写了个服字。 不愧是自家主子相中的女人,心黑的和自家主子一样相得益彰。 长庚耸耸肩,跟在安云阔身后往宫外走,冷不防安云阔猛地停住脚步若有所思。 “怎么了主上?真的有在偷窥的?”长庚疑惑不解,方才自己可是绕着抚辰殿搜寻了好几圈,连地上几个蚂蚁窝都数了一遍了,真的是半个人影也没有的。 “你刚才的称呼不错,西域送来的那匹火麒麟良驹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吗?回府就牵回去吧。”安云阔似乎通体舒畅的瞥了一眼长庚,眼看着长庚被自己的话惊的愣在原地,才满意的举步离开。 身后还不知道今夕何夕的长庚抬起手大力的捏了捏自己的脸,疼的龇牙咧嘴,要不是顾及着是在宫里,怕是能跳起来。嘿嘿,以后主母的事情可定然要摆在头一位的!只是叫了一声“主母”,长皓求了这么久的火麒麟就到了自己手里了,这个意外之喜实在是太大了! 燕潆昭站在临时扎营的军帐前,雁翎刀寒光耀月,面前的人黑衣裹身,只留下一双眼睛湛然有神。帐外虫鸣聒噪,燕潆昭却顾不上,只是目光森然的瞧着来人:“建宁郡王去探吴家老宅了,你们就这么允许他以身犯险?” “燕大人,实在不是小的们不拦着,王爷的脾气,这普天之下也只有天玑公子拦得住,小的实在是拦不住他。”溯洄满脸纠结,再向燕潆昭躬身,“这次天玑公子没来吗?” “澹台珩的本事越来越好了,干脆身陷险境赌一赌我哥会不会自己请命领军?他读的兵法陈论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燕潆昭冷冷一笑,瞧着溯洄,“明面上澹台珩还是失踪的,你也自己小心点。若是暴露了痕迹,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小的明白,明日小的就换上兵士的衣裳躲在行列之中,定然不会被别人察觉。”溯洄压低声音,“有关吴远博贪污受贿c兼并土地c鱼肉乡里的密折已经从咱们自己人手里传到了京城,只等明天将军进城先行一步捉拿吴远博了。” “哼,澹台珩算计的很好,秀州那边本官也已经派人过去,广陵郡王防备也好相信也罢,都来不及阻止了。”燕潆昭握紧了雁翎刀,眸光森然狠厉。 启明星缓缓的爬上天际,这一夜有人相思缱绻,有人暗藏杀机,有人探秘老宅,也有人抱着才做好没几天的婴儿襁褓无声恸哭。 也有人拿着故人的遗物,漏夜打探传递消息,意图抹去作奸犯科的痕迹,将罪恶的贪婪压制抹杀。三进的宅子最内一重的门悄然开阖,佝偻的身影走过门口的那棵歪脖子树,一只夜枭桀桀的声音在幽深的夜里让人毛骨悚然。烧过的纸屑随着风卷过地面,明明灭灭的跟鬼火居然异曲同工。记忆里挺拔的身姿已经不再,纯真的心也遗失在岁月的来路,血脉相承的力量随着时光的推移展现出来,一往无前的准备着带来喧嚣的报复。 偌大的帝国如同一个涵盖庞大的海域,幽深的石缝中掩藏的污垢险恶在潮水的冲刷中渐渐漏出来,显示在了众人的眼前。 ------题外话------ 初吻袭来,软软萌萌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一章羌管悠悠霜满地 澹台珩和溯望c溯朔从吴家老宅翻出去的时候,天边的晨曦已经带来半边清明,太阳已经在云层之后跃跃欲试,等着向一夜黑暗笼罩的大地洒下福泽和希望。 剑眉生戾,唇角紧抿,澹台珩和擦肩而过的乞丐撞在一起,乞丐哭天号地的呼痛,拽着澹台珩的衣角不撒手。澹台珩扶起乞丐不耐烦的扔过衣服和几个馒头,交换心照不宣的眼神,怒气冲冲的沿着大街拂袖而去。 此时的处州城门,燕潆昭率领兵士长途奔袭,终于到达震区。吴远博遍寻不到建宁郡王,无奈的站在城门下迎接。 黑鬃褐鞍的晨凫上身穿银色甲胄的燕潆昭勒缰长吁,骏马奔驰之下骤然停止,前蹄高高扬起几乎人立而起,带起的尘土喧嚣而上。燕潆昭翻身下马,一贯书卷气的男子铠甲上身不复清润温和,带着连日来驰骋的疲倦,内里是看不透的心思。吴远博迎上去尚未开口,就见燕潆昭冲着自己深深作揖:“远道而来,劳烦吴大人迎接,实在是下官的不是了。” “使不得使不得,燕大人是陛下御使率兵而来,怎么能如此客气,如此客气。”吴远博被燕潆昭郑重其事的行礼唬的难受,连忙摆手。燕潆焘品级虽然比自己低一些,可是皇帝亲自指派领军之人,吴远博怎么敢受他的礼?侧身避过,吴远博眯着眼睛:“燕大人远道而来一路奔波劳苦,微臣备下了简薄的酒席为大人接风洗尘,不知道燕大人赏不赏脸?” “处州余震频发,饿殍遍地,下官既领陛下天恩而来是为赈灾,还是先行巡视一圈再说吧。”燕潆昭的话里留了个活口儿,也没说这接风宴到底要不要吃,先自提了往城里巡视的话,“吴大人,这满城的百姓可是盼着望着您,您说是不是?” “是是是,倒是老朽太过心急了些。”吴远博似乎从燕潆昭的话里抓住了一些什么,赶上来一步跟燕潆昭并肩,就引着他往城中去。燕潆昭背后的手打了几个手势,带来的兵将兵分几路,各自按照燕潆昭的指示去做事了。蹲在城门口的几个乞丐害怕的看着甲胄森严的士兵,不自觉的往里面凑了凑,躲避似的低下了头。 “自从几日前建宁郡王带粮草c药物前来,已经在城中安置灾民,加固房屋。其实到昨日已经不再有余震,百姓和军士都一同加固尚未完全坍塌的房屋,优先安排老幼妇孺了。”吴远博和燕潆昭并肩在城中巡行,介绍基础安置情况的时候用余光偷偷的看着燕潆昭。眼见燕潆昭面色并无太大波动,心中有些惴惴,“不知燕大人觉得,这样安置可是妥当?” “吴大人治理处州多年,自然比下官要了解的多。下官刚来,能知道什么呢。”燕潆昭扫视一圈,灾民聚集面黄肌瘦,有呆弱的小孩畏缩的藏在父母身后,怯生生的望着燕潆昭一行人,是从天而降的苦难挤压着他们尚且幼小的心灵,漫漫的看不到希望。燕潆昭撇头,举步离开,“账册品簿都在府衙吧?下官虽是理盐课提举司,囿于书本,还要劳烦府衙的刀笔吏和师爷了。” 吴远博的心一时放回了肚子里,对于燕潆昭的提防稍稍放轻了一些。燕家嫡长孙素来有贤明,这位嫡次孙声名一直不显,想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引着燕潆昭往府衙走,吴远博一时神色和缓,错过了燕潆昭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因为地动和反复余震的关系,府衙有些残破,仓衢存粮的地方已经完全坍塌,燕潆昭低头走着,心里默默的计算着方才查验的账本,账目清晰明确,来往实用的钱粮都一一记录在册,看上去毫无破绽。心下一紧,燕潆昭脸上却做足了张狂的神色,府衙中正洗衣服的婢女走过,燕潆昭还深深的看了几眼。吴远博自然没有错过这一幕,像着隐藏在暗处的下属努了努嘴。 等到中厅,吴远博侧身推开门迎客进去的时候,燕潆昭的笑越发的稀薄。主客按照官阶坐定,吴远博面有愧色:“屋舍残破,请燕大人见谅了。原本处州盛产白莲,多用莲子芯烹制花茶,倒也有清心宁神之效。只是突遭地动,救护不当,如今怕是什么也不剩下了。只能请大人随便喝点旧茶,燕大人不要见怪啊。” 茶盏上水渍未清,里面的茶说的好听是茶,说的不好听就是茶叶末。燕潆昭端盏看了一眼,面带嫌弃的搁在了桌上:“吴大人坐镇震区这么久实在辛苦,这样的茶还是吴大人喝吧。不过下官还是有个疑问,想要问一问吴大人。” 燕潆昭脸上的嫌弃正中吴远博下怀,吴远博本是提防着燕潆昭,眼见进了府衙之后燕潆昭行事纨绔,心里对于京里传来的信嗤之以鼻。当下哈哈的笑了两声,捋了捋胡子:“燕大人心有疑惑,那本官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燕大人但说无妨啊。” “好,既然吴大人允许本官问,那本官就好好问一问。”燕潆昭笑意深远的打量着吴远博,一边看着换了身素色襦裙上来斟茶的女人,“我朝有定例,凡事仓衢一年整修一次,府衙厅堂两年整修一次,为何这次地动厅堂尚且没有大的损伤,仓衢却塌了个实实在在?粮食账册是每半年核查一次,每次核查都要有三人签名落款,分别是县令大人你c在吴大人断案时出谋划策的刑名师爷和帮助吴大人处理财政税收的钱谷师爷。可是不巧的是,本官刚才只发现了吴大人和周师爷的笔迹,那位主管钱粮会计的潘师爷去了哪里呢?而且账册虽有做旧的痕迹,实则墨味儿未消,折痕新鲜,分明就是蓄意造假!吴大人,真正的账册是不是已经被吴大人一把火烧毁,难以寻觅了?” 燕潆昭刚刚开口的时候,吴远博脸上还有谄媚和油滑的笑容,随着燕潆昭逐渐深入的询问,吴远博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阴沉和狠厉:“终日打雁今天倒是被雁啄了,不过燕大人可不是一只大雁,而是一只没长毛的家雀,年纪太小始终是沉不住气啊。即便是燕大人发现了这一切的漏洞,还指望将本官如何,你能走得出府衙吗?” 杯子重重的摔到地上,一群衙役突然冲了出来,将小小的厅堂塞的拥挤和逼仄,闪着寒光的刀尖几乎伸到燕潆昭脸上,连同脖子上架着的剑,昭彰的毫不掩饰的恶意。 “是啊,吴大人都敢谋害皇子,还有什么事情是不敢的呢?”燕潆昭丝毫没有被眼前的形式吓住,反而轻飘飘的睨了吴远博一眼,“既然下官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吴大人的手掌心,不如吴大人告诉下官,到底那本账册是被您烧了还是藏了起来,或者是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八皇子到底去哪里了好不好?” “哼,告诉你,你做梦去吧。”吴远博冷哼了一声,挥手示意,“等你殉职下葬,本官一定什么都告诉你。” 持剑的衙役猛地挥剑砍向燕潆昭。燕潆昭左脚狠跺地面,椅子顺着力道向后倒去,燕潆昭顺势翻过椅子,木质的椅子轰然碎裂,持剑的衙役被心窝一脚踹的飞了出去,撞碎了梅兰竹菊的四条屏,然后抱着肚子要地上翻滚呼痛。燕潆昭拧腰一旋,避过横向砍来的刀,手在腰间一抹,银光一抖软剑游鸿“锵”出鞘,目光狠厉:“历来作恶之人死于话多,吴大人真是小心谨慎。” 吴远博目露凶光,刚要挪动手里的杯子,一只箭矢破空而来,擦过燕潆昭的袍袖钉在吴远博的手边,燕潆昭神色和缓了些,伸手在袍角一抻,冷哼一声:“建宁郡王总是千钧一发的时候出场,还真是让下官无言以对。” “吱呀——”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阳光透进来,照亮屋子里的满地狼藉。 屋门处,站着一身淄灰衣袍的澹台珩,他神色从容而戏谑的看着吴远博,忽然挑眉一笑:“吴大人,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你你不是”吴远博豁然看向屋子角落里站着的女人,带着想要挖心掏肺的愤恨,“丁紫苏,你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吴大人,看来你真的是年纪大了,不知道什么叫做郎情妾意。”澹台珩信步走进来,素衣淄袍之下仍旧贵气逼人。随着他的步伐,原本凶戾的衙役不自觉的退了好几步,撞在一起刀尖当啷落地。澹台珩在屋子中间站定,抬手摩挲了一下吴远博面前的花瓶,“您的那位钱谷师爷可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又熟读诗书,你说他们俩每日廊下园中的,生些情愫也是有的。吴大人派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来监视我,可是过分了些。” 三千兵士早就将府衙围的水泄不通,澹台珩之所以来的晚了,其实是探寻府衙的地牢,救出了潘师爷,防止吴远博鱼死网破谋害了潘师爷。此时人证有了,前几日那位抱着孩子的女人身上有吴远博兼并土地,逼死乡民的物证,澹台珩不再废话,着人上前将吴远博五花大绑,压入大牢之中。 吴远博被捆成粽子压了下去,澹台珩才分出一丝闲心看了一眼燕潆昭:“小家雀,听说你瞧了好几眼人家丁姑娘好几眼,当真是红鸾星动了?人家丁姑娘可是跟潘师爷两情相悦,你要是打算横插一杠子,不太好吧?” 燕潆昭握着游鸿剑的手修长,此时软剑回鞘不慌不忙笑容和煦的拍了拍澹台珩的肩:“郡王放心,长幼有序,长兄差不多就要议亲,微臣一定要在长兄之后的。到时候长兄成亲,还望郡王不吝驾临。震区还有很多事情,郡王要审吴远博也好,要暂且休息也好,微臣还要安抚灾民,先行告退。” 燕潆昭说完,神色从容的走出去,兵士自然也带着往行城中各处,只留下澹台珩默然的站在屋子里,不知是颓唐还是不屑的冷笑一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山路风来草木香 八月二十五日,秋分过半寒露未至,澹台珩和燕潆昭联名的折子上达天听,澹台澄展阅不过一盏茶,摔碎了雨过天青色云水纹的杯盏。 “贪污受贿鱼肉乡里了,罪行被发现甚至意图谋杀皇子,当真的选择的好官员。”澹台澄怒极,扔下的朱笔渐出朱墨,殷红的色泽渗透在奏折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吏部和督察院远在京都不知道也就罢了,州府的同知c通判也一无所知吗?” “陛下息怒。”燕潆焘缓缓的蹲下将杯盏的碎片一片片的捡起来放在手心,归拢之后转递给御前的小太监处理,又行前取了帕子,摁在奏折上吸了朱砂的印记,“幸好建宁郡王心有急智,才能辨别虎狼伥鬼,既保全了自己,又将贪吏绳之以法了。” “贪污犯禁的官员何其庞大,历来屡禁不止。一个吴远博能有这么大力量,敢于直接对一个皇子下手?”澹台澄目光如炬,威仪逼人,“你这个时候敢劝诫朕,是觉得此事能轻纵?” “朝政之事微臣不敢置喙陛下的想法,微臣只是觉得很庆幸。建宁郡王能够第一时间发现吴远博的不对劲加以防范,还能策反了吴远博身边的人,那么即使没有哥哥主动请命,建宁郡王也不会出大事。”燕潆焘目光清亮,浑然不察澹台澄话里森然警惕的意味儿,“毕竟这次代天巡行是两位王爷都去的,秀州和处州又相去不远,建宁郡王聪敏机智,应当也是存着与广陵郡王守望相助的意思的。两位王爷都如此能干,陛下应当欣慰才是。” “唇齿之间搬弄饶舌,不怕御史知道参你一本妄言国事的本子?”澹台澄对于燕潆焘的话不置可否,对于他来讲,燕潆焘出言本来就是他自己刻意纵容引导的过程。参与朝政可以,存着向上的心也可以,但是一定要在他的掌控之中。只是燕潆焘的话在心里多转了两圈,澹台澄有一搭儿没一搭儿的瞧着桌面,正好和着蜡烛明灭之间,君心未定的压迫感陡然增强:“是了,广陵当时在秀州,也是守望相助的力量。建宁素来爱好风流,这一次倒是做的很漂亮。” “陛下治国殚精竭虑,几位王爷都是陛下的血脉,子肖其父自然是应当的。”燕潆焘适可而止的转了话题,等澹台澄翻了牌子走出建平殿时,无声的熄灭了蜡烛。 今天是二十五,侍寝的依旧是安淑妃。燕潆焘临睡前倚在窗边向坤宁宫的方向看了几眼,无声无息笑了起来。 次日清晨,燕潆焘和马永祥照例随着澹台澄上朝,众臣参拜叩首完刚刚起身,一封奏折就冷不丁的带着帝王怒气被扔在了御阶之下。 “瞧瞧,这是建宁郡王震区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奏折!”澹台澄端坐龙椅,珠旈之后的双眼雄鹰一般的锐利,盯着御阶之下的朝臣,“勤俭治国,是上行下效的事情,是要日日警醒的事情。朕是皇帝,坐在这个龙椅上却只能看到你们这些中央官吏。你们是朕的眼睛c鼻子c耳朵,你们要看到什么,要看到这五湖四海的贪婪和污秽,要看到这片土地上活着的千千万万人民的冤屈!现在呢?你们闭眼不看,闭耳不听,也闭上了你们的心,感受不到水深火热的百姓心里的苦。学不了先贤台阁生风,克己奉公,学着昏聩不知,学着蒙蔽圣听!” “学好难啊,学坏却很容易。”澹台澄鹰戾的目光里边带着难以察觉的疲倦,“一个一个的,不知民间疾苦,失去了原本入朝为官时慷慨激昂的为国为您的忠肝义胆,学着贪污受贿,学着欺上瞒下,还学着为官不仁的残暴。朕是有罪的,朕的心都要被灾民的哭号搅碎了,可是你们呢?你们一个个的都干净的像是琉璃肚肠,一个一个披着治世能臣的腔子就能这么心安理得吗?” 澹台澄重重的一声叹息砸在皇极殿金光闪闪的地面上,带着深远的哀愁和悲愤:“燕女官,宣旨吧!” 燕潆焘步履从容的走上前,双龙翱翔的圣旨展开在双手之间,话音里带着某种强烈的暗示意味儿,神色八风不动:“众臣听旨,处州县令吴远博贪赃枉法,受贿乱民,罪行罄竹难书,着抄没家产,押解回京,着督察院c刑部c大理寺三司会审,务必证据详实,事实清楚,上达天听。” 众臣听旨,哄然应诺,直到纷纷起身,还忘不了澹台澄一怒之下的言辞锋利。 安云阔站在众臣之前,对上燕潆焘一双莹然的美目,眼中是笃定又安抚的神色,终究还是出列跪在了朝堂中间:“启禀陛下,处州县令贪赃枉法,三司会审不管结论如何,都是吴远博咎由自取。但是中央官员历来责权分明,层级上下差距颇大,便是中有遗漏,亦属情有可原。杨怀虚大人位至吏部尚书c齐鹏程大人位在督察院,皆是京都之内,即便不尽如人意,也请陛下小惩大诫,再给两位大人一个机会吧?” 这个时候安云阔蹚什么浑水,替杨怀虚和齐鹏程求什么情?凌世年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可是安云阔敢于这个时候捋虎须,凌世年自己却是不敢火上浇油的,只能眼看着安云阔说话。 燕潆焘站在御阶之上,听到安云阔说的话敏锐的觉得有点不对劲。她从侧面看不清澹台澄的表情,只能按捺住心里的情绪,维持着一张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清冷面容。 “那依安爱卿之见,杨尚书和齐御史当如何处置?”澹台澄稍稍的抬起了眉梢,这样的神情让他看上去更加犀利。自然,不能因为一个县令贪污就要对吏部尚书和督察御史喊打喊杀,澹台澄乐于有一个台阶往下走,但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也不是那么好放的,“政绩考核和督察百官,本是他们职责所在。” “既然是职责所在,自然应当牢记于心,如今责权范围之内出了问题,要论要罚皆是失职之罪。”安云阔跪在地上不疾不徐的说着,漆黑的眼瞳中尽是霜寒之色,笃定的扮演着与谁有不亲近与谁都不结怨的良臣,“既是失职之罪,陛下要罚俸禄还是旁的什么,都是应当的。” 倏然,澹台澄顺势倚在御座后背上,低头的时候溢出了点点笑意:“罚俸,听着好像是一个不错的主意,那就杨尚书c齐御史连同安太傅在内,都罚俸一年,小惩大诫吧。” “是,微臣谢陛下恩典。”安云阔行礼之后站了起来,借着起身的动作还看了一眼燕潆焘,燕潆焘把安云阔眼中莫名其妙的戏谑瞧了一个正着,有些恼羞的低下头。 心里有隐秘的猜忌浮上心头:燕潆焘自然知道,澹台澄不会真的把杨怀虚和齐鹏程罚一个好歹,最多是小惩大诫。可是这件事燕潆焘能看明白,朝堂上那些老狐狸自然也能看明白,自家祖父可不就在那老神在在的躬身听着,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尽管如此,皇帝盛怒之下出言劝谏,也不是一点风险也没有,安云阔才二十二岁出任太傅也就罢了,怎么回回都敢在陛下面前捋虎须? 燕潆焘的这个疑问一直盘桓在心头,直到下朝还没有思考清楚。回到抚辰殿,意外的发现卢燕还居然俏生生的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 看见燕潆焘一身官服的走进抚辰殿,卢燕还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拜见燕女官,燕女官万安。微臣微臣” “嗯?”燕潆焘在朝堂之上有些疲倦,并没有和卢燕还纠缠的打算,“临近霜降,节庆渐多,卢女官想必也是事务繁忙,怎么有空在本官这里?” “燕女官!”卢燕还抑制不住的将声音提高了一些,随即怯懦的低下去,“前几日微臣屋中失窃,没有细心检查反而闹得沸沸扬扬,更是污蔑了燕女官清誉,微臣实在深感愧疚,今日是特意来请来请罪的,还望燕女官宽宥。” “请罪?”燕潆焘不着痕迹的低头笑了笑,瞥向卢燕还的眼神中带着疑惑。燕潆焘自忖看人很准,卢燕还身上有着莫名的傲气,虽然在宫规森严之下勉强压制,也并不是从心中敬服自己,还能来请罪。场面上的笑容更深一些,燕潆焘命疏影将卢燕还扶了起来:“卢女官严重了,都是入内廷为女官,从家中带来的东西皆异常珍重,遗失了都难免情绪激荡。本官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自然不会计较。” “承蒙燕女官不怪罪,微臣真是无地自容了。”卢燕还脸上难看羞愤的神色倒是真挚赤忱,再三请罪之后才三步一回头的走了出去。 门帘儿被掀起来的时候,燕潆焘捏着冰裂纹石榴红的簪子,冷不丁的笑问一句:“卢女官,本官可能问一句,卢女官丢了什么?” “是是南唐赵干的《江行初雪图》。”卢燕还被燕潆焘冷不丁冒出来的问话激的一抖,咬着嘴唇回了句,在燕潆焘的注视下有些狼狈的告退离去。 铜镜把姣好的容颜映的模糊不清,燕潆焘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在唇边,像是一张面具一样带着诡秘和显而易见的恶意。卢燕还实在撒谎,可是这个谎话撒的很拙劣。女官入内廷,大抵都是带着必须品,谁会带一幅画。即使真的性情高雅带着一幅画,怎么会因为画丢了就不顾宫闱等级朝着嚷着要搜查自己的居所? 更何况燕潆焘推开妆盒,紫檀木的妆盒沾染着桂花油的芬芳。将冰裂纹石榴红的银钗插进妆盒底端隐蔽的小孔中,妆盒轻轻的发出“咔哒”一声,一个暗盒应声而开。 暗盒里面是一枚耳坠,耳坠镶嵌的祖母绿背后,是栩栩如生的蒲牢纹路。 龙生九子,蒲牢行四,这枚耳坠才是卢燕还丢的东西。卢燕还或者是卢家,跟当年谋逆被诛的廉王有着不可告人的故事。 燕潆焘眯了眯眼,暂时没有戳破这件事的打算,她心里有一个猜测,在后宫之中,当年廉王旧人还不只一个。 ------题外话------ 小卢的身份不简单,都是大坑,我想把自己埋进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雨余凉意到胡床 也许是因为震区逐渐安顿,又没有瘟疫c堰塞湖等一些衍生的祸患,澹台澄的心情好了不少,今年的这一批秀女,竟然在短短半个月之内都册了位份搬进了各个宫中。其中位阶最低的是江南籍的县令之女陈玠,封了从八品的答应,远远的安排在了琳妃棠梨宫;霍晓玲和冯怜雪,封了从七品常在;洛冰心和董馨儿封了正七品的美人;薛家的薛庄筠封了正六品的贵人。这些也就罢了,唯独杨家的庶女杨柳月,刚进宫就被封了正五品嫔,还赐下了封号“毓”。 这一场风波是澹台澄有意无意尚且不知,杨家家主半个月前在前朝被罚俸,转眼后宫就捧了这么一位毓嫔上位,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这一招,澹台澄用的是炉火纯青。燕潆焘端着澹台澄吩咐了送给毓嫔的书画,心头是一阵冷笑:幸亏齐家没有适龄的女儿要进宫,否则还真是花开两朵,各擅其场。 迎面碰上了安云阔,燕潆焘不闪不避的走上去,甩袖折腰拜见是按照宫规一点不乱,桃花双眸似是揉碎了一把满满的星光,愈发的明亮:“安太傅领禁军统领一职,应当是护卫外朝,怎么还能晃到景和门这里啊?” 这就是纯粹的调侃了,景和门是外朝和内宫的分割处,燕潆焘还未踏进门内,自然还是安云阔巡逻管辖的一亩三分地了。 “你是拿捏着我心疼你,不肯抢白你一句,这才大着胆子损我?”安云阔本是宽身紫袍,微微低头看着燕潆焘,初秋的风带着劲头儿掠过,勾勒的安云阔腰线瘦而韧,充满了内蕴的力量。袍袖因为安云阔挥手命随从下去的动作轻轻扬起,修长的手指和一截手腕映着玄紫的官袍清癯干净,犹如白玉铸成好似带着锋利和锐气。 “疏影先下去吧。”燕潆焘转头吩咐跟在身后的疏影,转回头来正好撞上这样一幕,目光几乎不受控制的在安云阔指甲的边缘晃了一晃,有点不合时宜的想起云水间那一晚安云阔精瘦的身躯,掩饰一般的轻咳了一声:“我也只能拿捏太傅会不会生气,太傅却能拿捏陛下会不会生怒,这是软软比不得的,平白的替你” “替你担心”这句话说到一半硬生生的咽了下去,燕潆焘挪开眼睛,冷不丁头上被摁了一下,撞进安云阔的怀里。生生的撞在胸膛上,燕潆焘额前莹白的肌肤当时便红了。想要抬头说一句话,却被安云阔牢牢的摁住脑袋,还顺势揉了揉。 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安云阔低哑充满磁性的声音响在咫尺之间:“担心我又不告诉我,那我下次再试图去劝谏君王的时候,软软岂不是还是担惊受怕,不如软软心口如一,好好诉说一下担忧之情,我便时时刻刻都能记得,绝不以身犯险。” “安大人c安太傅c安表哥,你至少也是堂堂一品大员,怎么就脸脸皮都不要了呢?”事到如今燕潆焘如何不明白,安云阔分明就是算计好了故意为之,枉费自己还心惊胆战的替他铺陈。深吸一口气,燕潆焘咬牙切齿:“内廷之中,还请太傅放开微臣,微臣身负皇命,实在比不得太傅如此悠闲!” “好好好,再闹就要恼了,我就算是一品太傅,也怕极了你这位小丫头。”安云阔适可而止,再低一下头,舌尖在燕潆焘耳珠上飞快的舔了一下,馨香细腻浅尝辄止。眼见燕潆焘怒气冲冲连忙退了一步,脸上装出来的诚惶诚恐根本压不住瞳孔深处饶有兴趣的戏谑。 “微臣还有事,先行告退!”燕潆焘不可能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事情,别的不说殴打一品太傅还是以下犯上。深吸一口气往毓嫔所在的华清宫翠微殿走去。 如玉的容颜上还是绯红一片,燕潆焘伸手攥住衣襟,心上似乎有人在擂鼓,声似削峰千仞激湍瀑流,冲刷的手心中冷汗氤出。安云阔在景和门前晃悠,自然不是单纯的想要见燕潆焘,亲昵融洽的光景不过是障眼法,主要还是安云阔的最后一句。 耳珠上濡湿温热的触感还在,燕潆焘下意识的忽略着异样的感受,安云阔的那一句话反复的回荡在心里——“吴远博的事情还没结束,京中有人和他勾结,希望他能活着回到京都。” 思忖须臾,燕潆焘招手示意疏影上前,附耳说了一句:“盯紧了周宁襄,如果她有什么异动立即回报。” 疏影了然的点点头,顺着往翠微殿走去的路上,神色如常的扶起了一个怀抱着衣衫不小心撞上来的侍女,又静默的跟着燕潆焘去翠微殿。 翠微殿的毓嫔听闻御前的女官来自然烹茶赐座无不妥当,打开卷轴之后更是被澹台澄亲笔写的《鹧鸪天》恍的满眼都是喜悦。到底还是刚刚十六岁的小姑娘,情窦初开被一个帝王捧在手心,自然是心旌摇曳而不自知。既然毓嫔喜出望外,燕潆焘自然不会讨人嫌的像个柱子一样杵在当下,行礼告辞谢绝了毓嫔的再三挽留,燕潆焘一路回建平殿,得知如妃解了禁足也不过一笑置之而已。 刚刚走到建平殿门口,就听的里面“哗啦——”一声器物碎裂的声响。燕潆焘一脚踏进门里一脚在门外,无声的叹息后端着一副笑脸进门。 “启禀陛下,您吩咐给毓嫔送去的卷轴已经送过去了,毓嫔小主很是喜欢,当场就挂在了翠微殿里呢。”燕潆焘走上前,跟李长福交换一个伴君如伴虎的眼神,俏生生的跪下回话,“陛下的莲子羹还未用,该是歇一歇的时候了。” “歇一歇,一群不成器的东西朕歇什么!”澹台澄阴骛尖锐的盯着御案上的奏折,一把抄起来就要砸在地上,顿了顿还是放下了,“你来看,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眼见澹台澄在气头上,燕潆焘也没再逗趣说什么微臣不敢的场面话,走到御案拿起奏折,定神看去瞳孔猛然缩紧。 “父皇容禀,震区渐复平静,薛彬文c燕潆昭率兵士暂且驻守震区,协助震区灾后重建民生法度。处州县令吴远博贪赃枉法c鱼肉乡里,按照陛下圣谕押解回京。路中经过落雀山遭遇匪徒伏击,吴远博身首异处,八弟左肩受伤。儿臣不能完成父皇嘱咐,不能照拂兄弟周全,内疚万分,还请父皇责罚。” 奏折是广陵郡王的字迹,黄底上墨迹有些凌乱,显然是匆忙写就。燕潆焘不过是大略一扫,隐约察觉了广陵郡王那时的束手无策。阖上奏折,燕潆焘倏然跪地,行了稽首大礼:“陛下恕罪,兄长率领兵士前赴震区,是为护卫两位王爷而去。建宁郡王深受重伤,实则兄长失职所至,微臣与兄长皆愿领罚。” “呵——你在内廷,你的兄长在处州,何罪之有啊?失职之罪,半个月前刚罚了一个尚书一个御史,这么快你便又想贸然领一个失职之罪?”澹台澄飘忽的眼神严厉尖锐,还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疲倦,“与你无关,你倒是跟你的哥哥很亲近。” “陛下容禀。”燕潆焘跪着,心思电转揣摩着澹台澄的心思,没有错过他一闪而逝的疲惫,“燕家家训,万事先寻自己的错处。燕潆昭身为陛下臣子,震区护卫,不能保两位王爷安然无恙就是错。即便是镇守灾区c重建民生,也不是推诿错处的理由。至于微臣与哥哥” 燕潆焘顿了一下,声音轻了些:“微臣与哥哥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有错当然要一起承担,有罪当然要一起领罚。” “血脉相连?”澹台澄目光沉沉如雾霭,燕潆焘柔声细气的四个字,像是幻化成了金玉钟磬,惊醒了他沉浸在愤怒之中的舐犊之情和不能与外人道的过往,“罢了,你起来吧。你兄长本也没有错,你也不必战战兢兢的认错了。去传讯云阔,让他带着左营去接应广陵和建宁。” 燕潆焘心神骤然一松,维持着风雨不动的温婉笑容起身,脚步较平常快了不少。就在燕潆焘即将踏出建平殿的时候,遽然被澹台澄叫住。 “等等!”澹台澄陡然出声,紧接着声音低了下去,“命云阔转告广陵,回京立刻进宫请安。至于珩儿,让他包扎好伤口去瞧瞧他的母妃。” “是,微臣遵命。”燕潆焘低首应着,心中却不轻松。有道是爱之深责之切,对于广陵郡王这个嫡长子,澹台澄总是抱着有别于旁人的期望的。只不过,这种期望也许澹台璟自身并不知晓而已。 以及燕潆焘思考着霜知传来的消息,吴远博临死之前用满手鲜血为墨,在囚车上写了一个“口”字。这个“口”字是在暗示着什么?吴远博到底是死在谁的手里?是京都中跟吴远博暗中勾结的人趁机杀人灭口,还是有人借着这个混乱的档口浑水摸鱼c排除异己呢? 一骑兵甲绝尘而去,安云阔奉命接应广陵郡王和建宁郡王。而随着两位郡王的回京,又会发生什么呢? 燕潆焘目光锐利,听着疏影回报的周宁襄最近常常往皇后宫里送手写佛经和刺绣帕子的消息,奇异的觉得有些不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孤负寻常山简醉 二十六日是燕潆焘这个月的休沐,这日出宫之前惯例去向各宫妃嫔请安,不料在宓秀宫遇上了安云岚。 “请淑妃娘娘雅安,安小姐安好。”燕潆焘目光自安云岚挽在安淑妃臂弯儿里的手轻轻划过,嘴角始终含着清雅的笑,“今日明日两天休沐,微臣正巧午后回家,特来向各宫娘娘请安。” “燕女官素来知晓礼数,如今在御前行走更要费心神,本宫就不多留你了。”安淑妃金粉描摹的眼尾边垂着碧玺流苏,随着身形的走动摇曳生姿,“正巧云岚也要出宫,你们便一起吧?” “是,微臣喜不自胜。”燕潆焘向着安云岚无声无息的笑了一下。安云岚也回了一笑,远山眉描着黛色,趁着羽睫之下的星眸从容娴静。在安淑妃面前,安云岚一直都是不多话的,直到一同走出敬岚门,安云岚才放下了在安淑妃面前的拘谨。 “潆焘,好久不见,如今你已经是御前最得信任的人了。”安云岚铅丹色撒亮金刻丝青翟衔海棠外衫拂过燕潆焘的手,似乎带着耀目绚丽下难以言说的愁绪,“今日来拜见姑姑,却不想能遇到你。你也是个小没良心的,这么久了居然也不去瞧瞧我。” “这便是没有良心了?”燕潆焘盈盈的站着,杜若色木兰依依的衣袖不小心抚动安家马车上的风铃,清脆的声音悦耳动听,“建宁王妃婚期已定九月二十六日,待云岚成婚,想要见我不过就是传一传的事情。即便是云岚到时候要微臣侍膳,微臣也推拒不得,只能听从啊。” “潆焘,还没有成婚怎么能叫王妃,没的让人听到!”安云岚被燕潆焘说的红云满颊,旋身上了马车,燕潆焘含着笑意去拦,只抓住一片琥珀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的裙边。安云岚单手支着下巴,镶着海棠花瓣的手指春葱似的敲在莹润的面颊上:“潆焘,若是到了我成婚的那一日,你不能来看我也是无妨的,就绣一幅”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条屏给我就是了,算是你贺我大婚。” “好,若是那一日不能去,我便送你条屏;若是那一日我能去,云岚可要回个好意头的礼给我,也好让我珍藏把玩。”燕潆焘郑重的颔首答应安云岚的话,无端的觉得有些奇怪也并没有多想,大概是安云岚担忧尚在回京途中的建宁王吧。 相互辞别,燕潆焘在马车一边折腰行礼,一边暗暗在心里默数着数字。果然还没有数到三十,一件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落在了燕潆焘肩上。燕潆焘回过头去,午后耀眼的时间让燕潆焘微微的眯着眼睛,燕潆晔疏朗而挺拔的身影站在身边,像是旌旗之下沉默的长矛一样。燕潆焘目不转睛的看着燕潆晔,几乎从燕潆晔迥然清癯的脸上看到纤毫毕露的悲伤。 努了努嘴,燕潆焘忍不住开口:“哥哥心情不好吗?” “嗯?”燕潆晔跟妹妹如出一辙的桃花眸似乎盛满了恍惚,被燕潆焘一问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没事,我送你回去。” “哥哥,我先不回国公府,我想去云水间。”燕潆焘蹙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那样花团锦簇的披风笼罩着一身杜若色,连带消瘦的肩膀显得格外羸弱些,“哥哥,我有事要问你,也有事要求你的。” “好。”燕潆晔似乎对燕潆焘怀着莫名的愧疚和宠溺,扶着燕潆焘上车,往云水间行去。不知道为什么,燕潆焘从哥哥的背影当中敏锐的感觉到了哥哥的在逃避着什么,可是不等她细细追寻,哥哥的神色已经一如往常的沉稳安静。 云水间的云竹姿态优美,枝干细柔,经过燕潆晔这段时间的打理,更是显得秀美宁静,内敛又高低有序。燕潆焘闻香品茗,一只手抚摸着云竹的叶脊:“哥哥,我总觉得你和云竹很相像,不言不语但是什么都看得明白。” “是吗?软软对哥哥评价倒是很高。”燕潆晔坐在椅子上,窗户开着送进来夹着松树清冽气息的风,自燕潆晔的鬓角袍袖掠过,真切的诠释着面如冠玉c清若谪仙,“若是云竹便真的好了,不去招惹红尘是非,就不会”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原本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燕潆焘抚摸云竹叶脊的手重重一顿,云竹像是被断了一样翻折过去,晃晃悠悠好不生怜,“哥哥谨守君子之道,克己复礼;谨遵谋臣之道,三思后行。原来也会后怕,也会后悔?” 燕潆晔没有理会惨遭摧残的云竹,而是俯身从食盒里取了一溜五个小碟子摆到桌子上,清一色的掐丝粉瓷碟,“奶油松瓤卷酥c牛乳菱粉香糕c藕粉桂花糖糕,都是你喜欢吃的,总是在自己家里自由一些,比在宫里舒坦。可惜你就休沐两日,不然哥哥还能带你去骑马射箭。” “哥哥还能想到陪妹妹去骑马射箭,是不是信马由缰往处州那个方向走走,才能让哥哥暂时放下心中挂碍和怨怼?”燕潆焘察觉出了燕潆晔转移话题我的意思,并没有轻而易举的被燕潆晔转移注意力,“哥哥明知二哥素来比您张扬些,却仍旧放任二哥请旨领兵,大概是运筹帷幄,心有定数不会出事?” “阿软,你很聪明。”燕潆晔并没有否认,“吴远博的事情,建宁早就通过自己的渠道告诉我,哪怕去的不是阿昭,也能干净利落的摆平这件事情。那么有这么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为什么不让阿昭好好用一用?就是因为他的性子看起来张扬,反而比我亲自去能够让人放下戒心。阿昭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也应该让人知道,他也是燕家教导出来的男子。” “可是哥哥也没有算到,有人居然敢在京郊附近直接动手杀人灭口吧?”燕潆焘无可奈何的的叹了一口气,“哥哥,软软不是生气于你让二哥去处州。二哥留在处州,广陵郡王和建宁郡王押送吴远博回京,看似是妥帖的安排,分明就是冒险。若是此事建宁郡王真的有个好歹,怕是也要纠缠不清了。” “是他自己动的手。”燕潆晔面沉似水,好像想到什么胸膛渐次剧烈起伏,喉结滚动的频率分明是动了真怒,默念几遍《法华经》,燕潆晔勉强将翻涌的思绪压了下去,“押送队伍里有内监,吴远博死因未明。为了事情简单一些,阿珩命令自己的暗卫乔装动手,刺伤了自己。” “原来如此。”燕潆焘恍然大悟,毕竟杀人灭口的方法那么多,在京郊直接动手袭击两位王爷的车队,还是有些丧心病狂的。如果是有内奸,吴远博为什么那么容易就死这件事就简单多了。 可是燕潆焘有些犹疑不定:“震区巡行,本是积累功勋的好时候。不管是薛彬文c二哥还是两位郡王,走这一遭都能带来晋升,可是建宁郡王故意闹出这一桩事,会不会妨碍他的官途。毕竟前一段时间建宁郡王求娶云岚姐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云岚姐姐的家室太高,陛下陛下素来多疑多思,云岚姐姐做王妃短时间来说是弊大于利的。” “临淮郡王和阿珩是一母所出,所以帝心多思本就是避无可避。”燕潆晔提起当前的局势一脸正经的思索,手边的茶盏都放凉了也不在意,啜饮之时苦涩逗留在舌尖,震的精神更加清明,“云岚的身份注定在这一场夺嫡中不能置身事外,所以嫁给阿珩总比嫁给别人要好得多。本来你的身份也是棘手的事情,幸亏有子凌在中间周旋。女官是御前的人知晓太多辛密,任期又是五年,等你出宫想必夺嫡的事情已经壁垒分明。再加上子凌在你的事情上格外张扬,倒是不会有皇子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 “哥!好好的议论朝局,怎能又扯到安云阔身上了。”燕潆焘突兀的回想起那天抚辰殿外电光火石间的一吻,莹润白皙的脸上蒙上一层细细的红晕,桃花眼蕴着一层单薄的水雾,不是泫然欲泣的委屈,而是揉碎星璇一般的,娇怯的女儿情。 燕潆晔抬头的时候看见燕潆焘的样子,怔忡之下轻咳一声,话音里带着欣慰和宽怀:“阿软,真心是最不容易得到的,要好好的珍惜真心相待自己的人。” 燕潆焘恍若未闻的端盏饮茶,雨前龙井渗出甜丝丝的余味,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及笄年华艳若桃李的炽烈和渐渐泛上心头的窝心,让她忽略了燕潆晔眼中沉郁的凄凉和决绝。 真心本来就是最不容易得到又最容易失去的东西,为了避免自己失去的太多,就干脆拒绝。 沧澜历世宗十五年九月十六日的大朝会上,澹台澄论功行赏,广陵郡王受封通政使c建宁郡王晋从三品京卫指挥使司指挥同知c燕潆昭晋为从五品盐课提举司提举c薛彬文晋正五品大理寺右寺丞。 而燕潆晔,从建宁郡王归京的那一天开始,搬到了云水间居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金风玉露一相逢 燕潆焘休沐只有短短两日,在云水间呆了一天以后,回到燕家就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即将成为临淮王妃的邬娴璇,在燕潆焘方回到国公府的时候便上门拜访。燕潆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客客气气的请人进来。 花厅一侧美人斛中换上桂花,香气清郁又好兆头,邬娴璇抻裙落座,语气平和,既不过分亲近也不让人觉得太疏离:“潆焘如今在宫中任职,已然好久不曾在闺阁聚会上见到,今日潆焘休沐我不请自来,潆焘会不会怪罪我?” “潆焘不敢,您筹备婚礼应当有诸多事件繁杂。您今日拔冗而来,不知有什么要吩咐的?”燕潆焘摸不准邬娴璇的意思,还有几天就是邬娴璇和临淮王大婚,这会来找自己? “我来找潆焘,是有一件事要拜托潆焘。潆焘入宫以后,卢家举行过一次宴会,请的是来自江南的名角儿。卢家太太离我的母亲比较近,中途更衣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一件东西,我本来是把它收在身边,可是前几日殿下见到了,便请我走一趟给你送过来。”邬娴璇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了燕潆焘。她端盏吃茶,一点也没有被卷入隐秘之间的慌张或者好奇,“本来应当是殿下送来,听一听你的猜测。可是到底还是避嫌一些好,所以便由我走一趟了。” 看邬娴璇神色郑重,燕潆焘自襟前捏了帕子铺在手上,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枚玉佩,一看之下有些愕然。燕潆焘飞快的抬头瞥了邬娴璇一眼,又低下头去凝神看这一块玉佩。 翠竹法身碧波潭,滴露玲珑透彩光。玉佩想来以光泽莹然,触手温润为佳,这枚玉佩入手是细腻的暖,回情生温。雕工笔锋圆润,运势天然讨巧,将玉中间蕴着的一抹异色的绿,顺着肌理雕刻成游鱼一般。这倒都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玉佩背面,一行小字宛然——炉香冉冉纡寒穗,篝火荧荧擢夜芒 “这是”燕潆焘惊愕难言,如果没记错的话,董德妃的闺名就叫冉荧。难怪邬娴璇会来找自己,怕是安淑妃或者临淮王的意思。燕潆焘将玉佩用丝帕包裹的密不透风,转手放进了袖中,“王妃原是青鸟,潆焘先行谢过。” “你不必谢我,本也是为了殿下行走,是我劳烦你。”邬娴璇清澈的眸子都是了然的意思,檀唇弯成柳梢新月的模样,整个人像是一朵迷蒙细雨里绽放的莲华,“卢家和董德妃既然已经练手,却不知道她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一个战壕的,潆焘往后在宫中多加小心,也始终提防着。” “微臣谢过王妃,王妃的气度风华,微臣歆羡至极。”燕潆焘是真的羡慕邬娴璇这个人,不在于身份而是在于她能对一个人倾尽全力,毫不避讳的去看去周全,即便是一丁点儿的小事也能让她喜悦开心。没记错的话,临淮王身上的荷包,应当也是邬娴璇的手笔了。不过对于邬娴璇来说,以王妃来称呼,她会高兴的吧? 燕潆焘眼角眉梢透出笑来,弱态含娇,秋波自流,果然是带着不掩饰的羡慕。 “什么气度风华,不过是一点执念痴缠着一身骸骨。这本就是我选择的路,毋论这条路的尽头有什么,都要不后悔的走下去,去见尽头的人。”邬娴璇捧着一杯袅袅生香的茶,指尖被杯盏的温度逐渐烫的泛了红,她双眸中浮着一层如烟般的宁静,宁静中甚至有些委婉的哀然,“来的突兀,告辞也是这样突兀,你不必来送我的,早晚还是要见到的。” 燕潆焘在心中默然叹息,直是在原地站起身来,冲着邬娴璇的身影盈盈一拜。 托哥哥是临淮王伴读的福,燕潆焘对于这位未来的临淮王妃有些了解,知道了很多旁人不知道的隐秘。单单看邬娴璇今天这般从容的待人接物,又怎么会想到这位王妃其实心疾颇重,不能有常人寿数呢?可是临淮郡王还是向安淑妃陈情要娶她,或许不仅仅是因为抱朴藏拙吧。 这样的感情,就像是一匹素白的布料,有一个人用尽所有的心思绘图c勾勒c串珠c填色,终究变成一匹华美的锦缎,记录着相扶相持的勇气和这一段旅程中所有细小的欢喜欣悦。因为不确定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所以所有的风雨同舟c所有的小心护持,都璀璨无双。燕潆焘蓦得浮上浓重的歆羡和艳慕,这样的带着孤注一掷的感情,自己是不敢去试一试的。 有多少人敢去试一试呢?邬娴璇身上那种超脱的韧性,大概就是缘于爱情吧。 沧澜世宗十五年九月二十九日,临淮王迎娶邬家嫡女邬娴旋。 因为临淮王的请求,澹台澄除了循例赐下赏赐之外,还允许安淑妃出宫至王府,垂堂升座,享临淮王与王妃叩拜。 京郊的皇觉寺还送来金莲佛塔一座,搁在嫁妆箱笼中绕着京都巡城一周,更别提临淮王妃那一件镶满九十九颗红宝石的嫁衣,如火灼然,一笑倾城。 这样的传言在宫里宫外传的热闹,燕潆焘听着的时候也只是一笑,吩咐了抚辰殿内外的侍女不允许嚼舌根,另外还向司正提了一句郡王成婚流言纷扰扰了喜气,怕是不妥。司正也不是蠢笨之人,这些流言就是宫墙里从未停止的风,吹的肌肤生寒,却也不能过耳。 因为在宫里的缘故,燕潆焘只是托哥哥向临淮王道喜,下了朝澹台澄便去了锦贵妃宫里,自然不需要御前女官侍奉。燕潆焘乖觉的告退,命疏影传了几个人来抚辰殿。 燕潆焘心境趋向平和的在宫闱一日又一日的过着,燕潆晔却被澹台珩正正当当的堵在了云水间里。 桂花清甜云竹挺拔的别院之中,午后的骄阳本来是最温暖明媚的,燕潆晔的脸却在看到澹台珩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冷若冰霜。他素来温润坚毅的眼中沉郁了浓重的雾气,连一丝温度也欠奉:“你来干什么,婚期将近事情多得很,别院又不近,来回奔波不嫌累吗?” 澹台珩看着近在咫尺翠玉一般清冽的人,忍不住一声嗤笑:“明明是关心的话,大公子一定要讲的这样让人如鲠在咽,平日里学的君子六艺,天地君亲师都学到了什么地方?” 燕潆晔的唇一时紧紧的抿着,像是山坳处停滞的石头一样锋利,良久干脆撩袍下拜,带着素日不在别人面前展现的寥落:“郡王殿下恕罪,微臣不能体察上意,不能观察入微,凡有错漏之处,甘愿自罚。只是郡王千金贵体,不必贵步临贱地,免得传扬开来,有损郡王清誉,还请郡王莫要再来了。” “你若是观察还不入微,怕是满朝文武都观察的不仔细了。不过他们观察的是父皇,你观察的却是我。”澹台珩猛地半蹲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掌牢牢的箍住燕潆晔的脸,固执的限制着他眼神的投向,“你揣摩人心也罢,醉心权术也好,皆是因为你是我哥的伴读。可是为什么又动用燕家暗中的势力找我,是觉得我心有魔障,要渡一渡我不成?” 被澹台珩不由说的捏着脸颊,燕潆晔垂在一边的右手几乎战栗,脸上连一丝笑容也不存,似是温文尔雅却裹撷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郡王殿下多虑了,您与临淮王是一母同胞,微臣既然为人幕僚,费心为主上保全郡王安康,也是情有可原。” “是吗?你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是哥哥的幕僚,所以你克己复礼还谨言慎行,对着哥哥一直自称什么,对着我却敢称一句阿珩?”澹台珩胸膛中蕴着怒火,那股子怒气几乎要将他灼烧殆尽,连尸骸都烧成残渣,“承认吧,燕行止。你要装君子装到什么时候,装到我夫妻合欢,子孙满堂?” “阿珩,你即将娶妻,未来还要生子,你拥有你自己平顺尊贵的一生。”澹台珩的话似乎把燕潆晔身上最后的力气都抽走了,燕潆晔猛地跌坐在地上,用尽最后的意志力将澹台珩重重的推了出去,“我愿倾尽我此生所有的爱欲心力,望你此生夫妻和乐,百子千孙。” 澹台珩被这样利箭一样的话戳中心肺,更眼见一贯温润如玉,光华琳然的燕潆晔颓唐至斯,陡然像万丈佛光都照不进的阴郁,终究没能再扣响眼前稀薄的门扉。 偏厅的门牢牢的阖上,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一样,澹台珩愣在当下,终究喟叹一声出了门。 沧澜世宗十五年九月三十日,十一皇子侧妃卢氏入皇子府。 沧澜世宗十五年十月初一,广陵郡王侧妃凌氏c侧妃燕氏入广陵郡王府。 沧澜世宗十五年十月初三,建宁郡王大婚,娶安家嫡女安云岚。 建宁郡王大婚的那一日,云水间收到了建宁郡王送来的一尊玉雕,刻的是谛听。 谛听是地藏菩萨经案下伏着的通灵神兽,可以通过听来辨认世间万物,尤其善于听人的心音。 心音已明,尘世阻隔,如此而已。 ------题外话------ 我愿倾尽我此生所有的爱欲心力,望你此生夫妻和乐,百子千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多少楼台烟雨中 燕潆焘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净梵殿遇到闻名不见面的董德妃,也想不到董德妃居然是这样的一幅模样。惊讶之下回头,引着自己来的小婢女已经消失不见,燕潆焘索性既来之则安之,在佛祖金身之下的檀香肆意中,打量着今日约见的另一位主角。 浅缥色的曳地长裙,裙角上是大片铺陈的曼珠沙华,却一反常态不是金红交织的绣线,而是山鸩色交叠了薄花色。如云如墨的长发没有绾成发髻,而是用一根镶珍珠的月白色发带束在身后,微风吹拂时荡漾纷飞。琼鼻挺秀娇俏,羽玉眉姣好凝雅,隐约能见优雅大方的万种风情。可是樱唇紧紧抿着,脸颊透出不正常的苍白,一双明眸隐在额发后,连眼角都微微垂下,竟将本身妩媚动人的容颜生生的透出几分悲凉来。 鸩羽色广袖长衫上居然是回针绣的《法华经》,暗沉的颜色把身子袅娜带来的风流气度削弱的一丝不剩,整个人暮气沉沉。而她跪在经幡之下,虔诚的摇着转经筒,羽睫扑朔间仿佛含着经年难以诉说的悲凉和泪意。铜制的转经筒一圈一圈转过,镶嵌在顶上的绿松石沉郁漠然,珊瑚的辉光下是鸟兽经文的图案,无端的虔诚和憾恨。 燕潆焘不忍打扰董德妃低首垂眸的虔诚,只是屈膝跪在董德妃身后的蒲团上双手合什,低首喃喃默诵着《法华经》。为燕家诸人c安云阔和澹台韫玉皆祈祷了平安康健,燕潆焘徐徐睁开眼睛,却见董德妃正远远的看着自己。起身复行礼,燕潆焘不愿惊扰董德妃,未料董德妃竟然向燕潆焘招了招手。 “你过来,到本宫面前来。”董冉荧面上连一丝笑容也没有,竟也不觉得狠厉冰凉,浑身洋溢着一种平和安定的气质,“若是本宫没猜错,你是前段时间入宫的女侍中吧?燕家的女儿果然教养的极好,待人接物不温不火的,内里却坚韧的很。” “回禀德妃娘娘,微臣正是御前女官燕潆焘。今日来净梵殿是想为家中父母长辈祈福,不料惊扰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燕潆焘双手合什行了佛家礼数,双眼间染上浓浓愧疚。 “没什么,本宫原本也不过例行参拜,比起诚心也许连你都及不上呢。”董德妃抬手示意燕潆焘来扶着她,莲步轻移抬腿出了净梵殿,“本宫记得净梵殿旁边有个叫不拂台的小亭子,燕女官可愿意陪本宫一起去坐坐吗?也并没有什么事情,只不过陪本宫谈谈心而已。” “娘娘有命,微臣无不遵从。”燕潆焘横臂在下,扶着董德妃往不拂台走。沧澜宫装尚宽大飘逸,远看还不明显,挨的进了,燕潆焘扶着董德妃的手臂能明显的感受到董德妃的消瘦,心里浮上隐秘的好奇,燕潆焘不自觉的随着董德妃落座,“德妃娘娘似乎有心事?” “心事,这个宫里哪一个女人没有心事呢?”董冉荧瞧着燕潆焘花蕊一般的容颜,偏过头看着低垂在西山委顿的太阳,无所谓的笑了笑,“一入宫门身似海这句话并非是妄言,你现在也在宫门之中,可是感同身受了?” “娘娘说笑了,微臣是女官而不是嫔妃,不敢用自身的心思去揣摩各位主子的心思。”燕潆焘站在占风铎下,任凭清风吹的衣袖鼓起来,水木清华之间绯色明艳,“娘娘的心事,不足与外人道,所以说给佛祖听吗?”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言语中。如果佛祖足够悲悯怜爱世人,世家哪里需要这么多的寺庙,这么多的香火供奉呢?”董冉荧伸出手,经年累月转动转经筒的手生着薄薄的茧子,细细的观察去看并不想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宫妃的手,“本宫常常跪在佛前转着转经筒,静悦殿中染过的藏香没有上万也要以千来计量。青烟如叹也如憾,转眼已经浮沉过本宫的半生,可是本宫求的如来一直是淡然的c漠然的c看着本宫挣扎求生这么多年,什么也没有给予。” “微臣听闻,凡事心诚则灵。若是心诚学会佛祖虔修顿悟,那么自然不以物喜;若是心不诚经纶事物载了满满一颗心,那么不怪菩提难修,心愿不灵。”燕潆焘已经猜到了董德妃今天找自己隐藏的目的是什么,但是燕潆焘很奇怪,为什么董德妃一心隐藏在宫中,不争盛宠也不与人深谈,却唯独在自己开始调查卢燕还和卢家的时候有了动作。 什么巧遇,这宫中条条大路都是锦绣惊心的路,谁能凭借巧合一直步履稳健的走? “心诚则灵?本宫心还不诚吗?”董冉荧陡然笑了,不同方才含着凄清的笑意,连周身平和安定的气息也被打破,不复平静而是恶意昭彰,连眉眼也盛满了恣肆和戏谑,“本宫若是心不诚,那位书卷气浓密的安淑妃怕是心就更不成了。锦贵妃如此盛宠之下她还能诞下两位皇子,是锦贵妃刻意放纵还是她暗度陈仓的本事太大?” 或许这才是她隐藏在佛性面纱底下的真面目也未可知,燕潆焘想着。 “宫妃在宫中为皇上生儿育女本就是理所应当,锦贵妃也罢安淑妃也好,都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呢。何况微臣只是小小女官,娘娘与我说这些,能得到什么吗?”燕潆焘狡黠的笑一笑,抚摸着手腕上的桌子。那一截皓腕欺霜赛雪,衬托的翡翠镯子绿汪汪的一泓碧色,镌刻的一双紫燕展翅飞翔的图景也映在一旁的栏杆上,“还是说德妃娘娘大慈大悲,是想要提点微臣什么?” “我又能提点你什么呢?本宫的所求无非就是旧事一桩,你不来掺和,便能按照本宫的计划顺利实施。你来掺和这一脚,不就是为了淑妃?”董冉荧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着燕潆焘,“据本宫所知,临淮王和建宁王都已经成婚,你所求什么呢?” “那么德妃娘娘求佛半生是求的什么呢?”燕潆焘倏然转身,急促的动作旋起衣袂,带着地上原本悠然平躺的落叶乍然扬起,燕潆焘唇角挑起一抹意义莫辨的笑容,随即转回了平静,“德妃娘娘是求什么,像微臣一样求此生平安吗?” “你查的东西那么多,没有查到本宫到底想要什么吗?”董冉荧抬起的手捏住风中的落叶,落叶泛着毫无生气的黄,叶脉纹络都在夕阳的余晖中清晰又明亮,“本宫一求恕命里无端,痴缠半生喜乐成悲;二求恕此生姻缘错,花田沧海转眼成空;三求恕满身罪孽痴嗔,尸骸苍茫。旧事之中死去的人那么多,本宫想要一个清白如许,和你想做的事情应该冲突不大。” “既然冲突不大,德妃娘娘今天找微臣又是为了什么?”燕潆焘叹息一声,已经明白了德妃的所说的旧事,当年廉王叛乱,董家因此一蹶不振,若是德妃想要平凡,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卢燕还在自己眼皮底下做出种种愚蠢的挑衅,燕潆焘也不会轻易就吃了暗亏:“微臣本来与德妃娘娘是井水不犯河水,无奈娘娘手底下的人实在是不堪,行为之中不够谨慎,不仅让微臣拿住了娘娘的尾巴,还让微臣烦忧着为她收拾烂摊子,微臣实在力有不逮啊。” “那日抚辰殿地动你让人带着燕还去钦天监,本来就是试探燕还不是吗?”董德妃嗤笑一声,“燕还行事不如你谨慎机敏,妄图向外透露钦天监的爻辞被你抓了现行。不过燕女官既然瞒了下来,就是向燕还背后的人示好。只是本宫想不到,为什么你会查到本宫这里。” “娘娘处事小心,比微臣谨慎百倍,唯一露出的破绽就是三皇子和五皇子同日大婚那一天。”燕潆焘也不隐瞒,将几天前的事说了出来,“微臣去五皇子府上送陛下的赏赐,无意间远远的看见卢女官和德妃娘娘在一起,虽然听不见娘娘和卢女官到底说了什么,但是在皇子府私下想见本来就有些蹊跷不是吗?” “所以你大张旗鼓的让司制司为你制作了一个镯子,还恰巧在本宫面前露出了行迹,其实是在诈本宫。”董冉荧恍然大悟,“兵不厌诈,燕女官的兵法读的不错。” “兵不厌诈也需要心怀鬼胎,娘娘心不定,自然就容易被微臣试探出来。”燕潆焘反讽一句,慢悠悠的拖长了声音,“微臣与娘娘皆是图穷现匕,不如娘娘直接说想要和微臣交换什么吧?” “本宫想要你一个承诺,若是来日本宫有什么不测,希望燕女官能够保全燕还。”董德妃也不再拐弯抹角,“作为报答,本宫会做主卢家女儿嫁入燕家旁支,你觉得如何?” “微臣”燕潆焘悚然一惊,董德妃想要为董家翻案是情有可原,难道还能控制卢家不成? 燕潆焘尚在犹豫,一个清朗的男生已经响起了:“德妃娘娘既然有请求,燕家自然会应允。” 董冉荧和燕潆焘都想不到有人正在偷听,猝然看向声音传来之处。 紫袍激扬,器宇轩昂,来人正是安云阔。跨前几步,安云阔迥然的双眸紧紧盯着董德妃,伸手一把将燕潆焘拉到了身后:“既然本官已经做出了承诺,德妃娘娘暗中的人应该可以撤走了吧!” 燕潆焘遽然抬头,视线越过安云阔的肩膀看着董德妃:“德妃娘娘原来是预备将微臣留在这里?” “呵,当然不是。”董德妃站起身来,浅缥色的裙摆蜿蜒迤逦在地上,甚至都没问过安云阔做出的承诺能不能代表燕家,眨眨眼笑的真切,“太傅护花使者,本宫也是惜花之人,怎么舍得动燕女官。暗中的人不过就是保全本宫和燕女官说话不落第三人耳而已,谁知道还是不敌安太傅手下的人。好了,郎情妾意本宫就不打搅了,太傅也高抬贵手放过本宫的人吧。告辞了。” 安云阔面沉似水,看着董德妃扬长而去,眉宇间的阴霾越来越深,忍不住陡然转身,劈头盖脸的向着燕潆焘压下来。 ------题外话------ 德妃也是个可怜人,执念太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远上寒山石径斜 安云阔面沉似水,眼看着董德妃走了,身后的小丫头还在喃喃自语董德妃如何如何,实在是忍无可忍,陡然转过身,一偏头向着燕潆焘狠狠吻了过去。燕潆焘还在思考着董德妃的所作所为,檀唇微张,花瓣似的唇莹润粉嫩,正好方便了安云阔的动作,长驱直入的舌尖探进燕潆焘口中。两舌相触的柔软触感,安云阔脑中夹杂着愤怒和担忧的激荡情绪发酵至滚烫,近乎沸腾的思绪一瞬间政法殆尽,只余下本能的唇齿交缠和叫嚣着更多的感官。 “你干什么唔”燕潆焘被安云阔突如其来的袭击整个人都弄懵了,迷茫的承受着来自男子清冽的气息和热切的引导,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应对。她慌忙的伸手想要将安云阔推开,甫一动作就被安云阔发现,安云阔一只手握住两只柔荑压在身后,另一只手牢牢的钳制住燕潆焘的腰肢。燕潆焘的舌尖企图用力将安云阔的舌推出去,却被安云阔的舌尖卷住吸吮,推拒的动作被迫变成了迎合,被禁锢在温热的怀里渐趋沉溺,被安云阔引领着初探男女之间旖旎的情致。 渐渐的这个包含着惩罚意味吻软化成了贴合,安云阔舌尖扫过唇齿的轻微动作引的燕潆焘一阵战栗,浑身的力气好像鸿飞冥冥一样逃离了四肢百骸。燕潆焘感觉自己四肢轻飘飘的柳絮一样,如果不是安云阔正在环着自己的腰,整个人好似能飘散在云端。 安云阔呼吸粗重的挺直了这个吻,急促的温热的呼吸停在燕潆焘的耳边,安云阔偏首蹭了一下燕潆焘的脖颈,埋首在燕潆焘如云的发髻:“小姑娘,你怎么敢一个人来见那个疯子?” “你怎么能在这里”燕潆焘双眸亮晶晶的,胸膛的起伏有些快,艳烈的红席卷了她的脸庞,粉嫩的唇瓣略显肿胀,在安云阔怀里不安的挣扎了一下,“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若是不来,谁知道你还能干出点什么!”安云阔抵着燕潆焘的额头,迫使燕潆焘跟自己两眼相对,“德妃淫c浸宫中数年,私下的势力你根本就难以猜测,你就敢单枪匹马的过来见她。若是当真发生什么事情,你是要了我的命了。” 燕潆焘柔韧的腰肢向后折着,在安云阔强大摄人的气势下默默的干咽了一下:“事出突然,我哪里来得及去找你,不是让霜知去通知你了嘛。” “疏影跟你一样手无缚鸡之力,你还敢把霜知也遣出去,我险些忘了这件事,还要罚你。”安云阔剑眉往下一撇,原本柔和的五官更加锐利,开口还想说什么,先是一声呼痛,“嘶——怎么咬人?” “罚我,怎么罚!动手动脚c唇齿相加,你的君子端方都随风飘扬了吗?”燕潆焘猛地一矮身子,趁着安云阔被咬收回手的那一瞬间,想要挣脱安云阔的钳制。 “我哪里有君子端方,对上你只有无师自通。”安云阔察觉了燕潆焘想要逃跑的意图,右手用力一扯,将胆大包天的小姑娘重新拽回了怀里,眯眼盯着她,“君子动口不动手,孔老夫子教导我们以德服人,我学的这么好,软软怎么生气了。” “动口不动手——你学的真好!”燕潆焘气结,左右挣脱不开安云阔的怀抱,就干脆心安理得的待在了安云阔怀里。秋天的风这么冷,有人挡风何乐而不为呢?柔荑葱指把玩着安云阔衣襟上的流苏穗子,燕潆焘眉目沉下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 “从董德妃说她所求不过旧事开始。”说起正事,安云阔叹了一口气,“当初董家是在廉王叛乱的时候站错了队,大概是想要搏一个从龙之功吧。可惜廉王虽然有手腕有人缘,甚至贤名也远胜陛下,但是他的心不在国家,而在权谋。为权谋束缚的人,在于巧用智慧,奇谋百出,但陛下一力降十会,廉王失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廉王当年虽然失败被擒,却是实实在在的呕血而亡。当年追随廉王的亲近之臣,虽然这十多年没有大的进益却也没有太过株连。董家即便真的保有冤屈,当年依附廉王也是实证,董德妃何至于如此念念不忘?”心中有个猜测渐渐扩大,吹过鬓边的秋风寒凉瘆骨,燕潆焘无意识的攥紧了安云阔的衣襟,靠近安云阔温热的胸膛,“董德妃甚至不惜今天暴露自己来找我,为了就是换一个若是来日她有不测让我保全卢燕还的诺言,甚至还提出卢家女儿嫁入燕家旁支的请求,她真的只是想为董家翻案吗?” “小丫头,你在想什么?你心里有猜测,说出来听听,我跟你参详参详。”安云阔察觉到了燕潆焘突然的瑟缩,拉着燕潆焘坐好,解了披风兜头兜脑的将燕潆焘圈了起来,低头系披风系带的手有意无意的擦过燕潆焘柔润的下颌线,收获满手香软,“你疑心今天董德妃跟你说的不过是推脱之词?” “她说的自然是推托之词,我与她本不相识,连立场都不甚分明,她对我应当防备的很,怎么会对我和盘托出。只是我觉得她想要我保全卢燕还的意思并不似作伪。”燕潆焘伸手“啪”的一声拍掉了安云阔的手,自己飞快的把披风系带系成了蝴蝶结,还白了安云阔一眼,“表哥还是得体一些的好,当心我再休沐跟姑姑告状!” “你虽然在御前行走,受陛下信任替他奔波,说到底不过还是一个女官。董德妃大费周折的要你的承诺,应该是拿你做筏子来要我保全卢燕还。她赌了一把,你在这里我一定会来。”安云阔怅然若失的收回了手,“她本来命人找过我,只是我实在不愿意同深宫妇人扯上关系。她竟然知道你才是我的软肋,倒是让我惊奇。如此我的软肋暴露无遗,以后怕是难以安枕了。” “怎么我就成了你的软肋,莫非我还不能保全自身不成?”燕潆焘横了安云阔一眼,眼波流转生娇,明媚的几乎将不拂台石阶上悠然蔓延的青苔都明亮了几分,“其实她也不得不找我。五皇子和三皇子同日大婚,我奉命去给五皇子送赏赐,在五皇子府的后院看到了董德妃和卢燕还在一起。那时我在不远处听闻她和卢燕还说着五皇子生辰居然跟婚期撞在了一起什么的话,虽然当时一只猫跑出去,不过以董德妃的谨慎,她必然知道我其实已经听到了。” “生辰和婚期撞在了一起?”安云阔皱眉咀嚼了几遍这句话的意思,抬眼的时候撞进了燕潆焘同样因为惊愕瞪大的双眼。安云阔强抑兴奋飞快的整理思绪,话音压低在燕潆焘耳边絮语,“董德妃当年进王府是以侍妾的身份,因为承宠一次就有了身孕而封了昭训,一举诞下五皇子和六皇子,借着双生的好意头才被封了良娣。五皇子和六皇子同胞而生,生辰是十一月初五。如果说五皇子的生辰有问题的话,五皇子和六皇子的血脉存疑,有可能根本就不是陛下的!” “董德妃这么多年不绾宫髻,不晨昏定省,也不与后宫的任何人交好,只有早逝的元懿皇后与董德妃稍稍亲近一些。我本来以为她是恃宠生骄,这样看来的话分明是她心里就没把自己当成皇上的嫔妃。”燕潆焘近乎亢奋的一把攥住安云阔的手,“所以五皇子和六皇子到底是谁的孩子,这跟董德妃真正想做的事情才有极大的关系。卢燕还也许就是董德妃搪塞和转移我注意力的一个借口,她真正恨的人是陛下这件事却是毋庸置疑的。” “软软,这件事就此埋在你的心里,不能跟另外的人透露任何细节!”安云阔猛地捂住燕潆焘的嘴,郑重其事的叮嘱她,“毋论董德妃想要做什么,她今天约你来谈就是为了你不阻止她。她忌惮的是你身后燕家的势力和我的势力,证明她当真所图甚大。你自己形单影只的在深宫之中,一旦跟她对上实在太过危险。我明天试试通过尚宫局再送几个身手尚可的暗卫进来安插在你身边,你切莫轻举妄动,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第一位。” “好了,时候不早了,软软还要回抚辰殿,我就先回去了?”安云阔说着瞧了一眼天色就要起身,“软软切记万事不要自己动手,至少也要霜知跟在你身边。” 安云阔郑重的再三重复,还未迈步离开被燕潆焘猝然一拉,诧异的回望。燕潆焘沉吟良久,还是拒绝了安云阔的提议:“那几个暗卫还是安排在你的身边的好。明天就要启程去围猎,陛下c朝臣c皇子还有世家子弟都要一同去猎场,后宫嫔妃也点了几个人伴驾。我一直跟在御前,安全不会出问题,但是你身边一定要多留几个人以防万一。子凌哥哥,你听我的话。我能有把握董德妃绝对不会对我动手,但是我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人趁着围猎的时候想要干些什么。” “好,我听软软的。”安云阔点了点头,再揉了揉燕潆焘的头,才举步离开。 安云阔的心里并不平静,除却五皇子六皇子的身份之外,他思量董德妃的话后生出了深深的隐忧。燕家势力也罢自己明面上的势力也罢,董德妃怎么就能信任这股势力能够保得住卢燕还。安云阔深知自己暗地里的势力董德妃根本不知晓,为什么还要跟燕潆焘做交换。 若是董德妃真的打算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凭什么认为燕潆焘微末的力量能够承受天子一怒?心机深沉的董德妃难道不知道,这种事情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吗? 还是说澹台澄 安云阔的神色骤然冰冷。 ------题外话------ 谜底一点一点揭开吧,当年的真相还是很难受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傍水寻山过却秋 圣驾西幸围猎,广陵郡王c临淮郡王c汉阳郡王c五皇子c六皇子c建宁郡王c九皇子c十一皇子c十三皇子随行。燕c杨c薛c安c凌邬等世家陪行,宫妃之中皇后c锦贵妃c安淑妃c董德妃c按例伴驾,如妃身为回鹘和亲的嫔妃历来也在伴驾之列。除却高位嫔妃,澹台澄出人意料的点了毓嫔杨柳月随行。 也许是杨柳月随行的事情刺激了后宫嫔妃,皇后举荐了薛庄筠,锦贵妃举荐了洛冰心,安淑妃通过琳妃的口提了陈玠随侍自己,如妃则带上了周宁襄和婉嫔周弄星。 圣驾西幸自初六开始启程,路上整整走了两天,到围场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初八了。 天穹压落c云欲擦肩,草原的夜空天然就带着苍茫悠远的辽阔和深远。初到草原澹台澄也意图与众臣同乐,傍晚就在御帐前面架上篝火,传了伴驾的众人齐聚御帐前的操场。 燕潆焘和马永祥跟在澹台澄身后,臂弯儿里搁着澹台澄的团龙宗彝纹墨狐大氅,堂而皇之的受了妃嫔和皇子大臣的礼,狐假虎威了一把之后安然静默的站着。 说是臣民同乐,草场之上又有几个是平民?燕潆焘心里腹诽一闪而过,目光流连在世家子弟那一边,跟燕宁浅的目光一触既分,笑意都埋在风波不动的表象之下。 澹台澄坐在背面正中的御座之上,右手边是诸位妃嫔以皇后为首落座,左手边诸位妃嫔以锦贵妃为首落座,妃嫔往南那几排位子是外命妇和世家女儿。再往南是一层架起来的琥珀色幔帐,幔帐那边应当是朝廷官员和世家男子。沧澜虽不太苛刻于男女大防,甚至前朝还出过领兵征战女将军和女扮男装参加科举的女探花。不过随行伴驾的到底还有妃嫔,也便按着宫规拉上了一层幔帐。 只是,有幔帐也阻止不了安云阔。安太傅领着禁军统领的职位,今日这样的场面竟然不矜着群臣之首的太傅位子坐着,而是甲胄在身站在澹台澄身边不远处,显然是守卫护持的模样。 似乎自那天不拂台开始,安云阔盯人的程度越发深了些,燕潆焘俏脸一热,收敛了目光。 “西幸围猎,乃是沧澜祖宗定例,意在凡沧澜子弟,无论皇室子弟还是世家子弟,皆要牢记祖辈筚路蓝缕c栉风沐雨来打下今天沧澜的这片基业。也是要让天下百姓知道,食俸禄则励精图治,时刻不敢懈怠惫懒!”澹台澄坐在御座之上俯首众人,目光划过妃嫔座位的最后骤然犀利,须臾又恢复平静,“今日朕与众臣众妃同乐,诸位亲贵大臣不必拘束:投壶c摔跤c马术c凡出众者无论男女品级,朕重重有赏。” “谢陛下。”座下的官员妃嫔同声应和,燕潆焘察觉到澹台澄一瞬间的僵硬,沿着澹台澄的视线望过去。无奈衣衫鬓影c茱萸琳琅之间明明暗暗,实在是难以分辨澹台澄方才刹那间失态的原因。 皇帝金口玉言,群臣自然踊跃参与,不消须臾场上便耍起了剑术,依稀应该是薛家的薛彬武。高台距离草场距离不近,只是以高望低也是清晰。场上的人利剑出鞘,剑带起了劲风压折野草蓬蒿,银光乍起映月生寒,矫若蛟龙升空,螭兽高跃。辗转腾挪之间,剑光如火树银花,游鲤腾蛇,鹰飞唳天。燕潆焘隐隐听闻宫妃交头接耳说着议论的话,却偷偷拿眼觑向安云阔。 月白似霜澹台珩, 空庭寒栖燕潆晔。 宵心循檐杨珵美, 砌冷夜稀安云阔。 京都四公子,当是君子六艺不逊于任何人,只是这样的场合安云阔着意不出风头罢了。薛彬武也是可怜,身为长子却是庶出,一旦代天巡行立了大功的嫡出弟弟回到京城,怕是要被弟弟永远的踩在脚下了。 燕潆焘这样想着,薛彬武已经舞完剑,澹台澄似乎兴致颇高的赏了薛彬武一柄利箭,还赞了几句文武双全c学业有成的话。燕潆焘尚无太大触动,草场之上却陡然传来一阵乐声。 鸾筝二十一弦弦弦分明,按颤推揉之间金玉描摹自有峰峦叠起,明朗细腻又兼之绮丽幽雅,细听铿锵古朴c淡雅秾韵。弹筝之人坐在围成圆圈的鲛纱之后,十二位舞姬从琥珀色幔帐之后鱼贯而出,随着筝鸣之声踏音而舞,水袖翩然身姿摇曳,蔷薇色的舞衣邈邈行云,更衬的安做鲛纱之后弹筝的女子一身玉堇色安然闲适,出尘脱俗。她脸上还蒙着面纱,琼鼻星眸隐在雾一样的面纱后面,遗世独立一般像要随时羽化而去。 一曲铿锵转圜,丝竹声似乎连围场四周的虫蛰嗡鸣声的压了下去,停弦起身,场中的女子步履生莲的走近澹台澄,堪堪在御座之下三步远的地方停住,开口是幽然的如泣如诉:“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从八品答应陈玠,叩请陛下万福金安。” 陈玠对着御座长长拜将下去,玉堇色的衣衫在草场的夜空里飞扬如一朵盛放的莲花,再抬起头时陈玠脸上的面纱已经被她从耳边缓缓的摘下来,那一张脸出现在澹台澄面前时,燕潆焘清晰的看见澹台澄骤然握紧了御案上的缠枝西番莲古钱纹鳌足金杯。 不只澹台澄,叶欣妍也猛地攥紧了手,凤穿牡丹的丝帕被她攥的面目全非。甚至一贯眼高过顶的锦贵妃也变了脸色,狠狠的盯着场上站着的人。 难以抑制的,燕潆焘脑中有一根弦儿抽到了最紧,她从澹台澄青筋暴起的手开始,艰难的将目光移向陈玠的脸,几乎听到自己内心掀起的轩然大波——那是怒火,像是被冒犯了的怒火。没有人想到陈玠为什么会长着这样的一张脸,又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才场合用特殊的方式出现。 蝤蛴雪颈,瓠犀贝齿,琼鼻英挺,檀唇莹润。长睫扑朔之下一双明眸眼波似醉,天成风流,正所谓一枝梨花春带雨,写尽无双的经天纬地,无俦国色。宫中历来不缺美人,端庄如皇后c妩媚如锦贵妃c书卷风流的安淑妃c甚至于浅薄张扬的周宁襄,都是夺人心神的美艳。只有这一张脸,能让澹台澄瞬间失神。 原因无她,这是一张跟元懿皇后一模一样的脸。 燕潆焘曾在凤仪宫未央殿供奉的卷轴上,看到过元懿皇后的画像,凤冠巍峨气度高华的姑姑让燕潆焘几多向往孺慕。但是看着这样一张如同模子刻出来的脸,燕潆焘只生出了被冒犯的厌恶。 因为蒙着面纱的缘故,后面的朝臣无缘得见陈玠的容颜。可安云阔站在御座不远处,几乎在陈玠露脸的第一时间就看向自己的姑姑安淑妃。安如素神色平静而寡淡,似乎根本没有一点意外。 扣紧剑柄,安云阔垂下眼睑,深深的压了一口气。 这些细微的小动作若是放在平时不会澹台澄并不会错过,但是从他看到陈玠容颜的那一刻,嘈杂的围场似乎一瞬间静下来,澹台澄忍不住步下台阶,甚至推开了想要来扶着自己的马永祥,只是怔怔的看着陈玠,良久才皱眉开口:“你叫陈玠?哪个玠?” “《尔雅》有言,圭六尺二寸谓之玠,嫔妾撷玉而生成温雅之气,得祖父赐名为”玠“。”陈玠依旧跪在地上,由下而上仰视澹台澄的眼睛,目光中倾慕夹杂着狂热,“嫔妾初初面圣,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起佚名无阐的那首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今日见陛下英武康健,妾心犹安,已偿此生兜兜转转十几年,颠沛流离的所有担忧苦衷。” “玠者,天子之镇圭。你叫陈玠,是个好名字。”澹台澄伸出手,像是稀世珍宝失而复得一样将陈玠温柔小意的扶起陈玠,似乎确认她的容颜一样拇指摩挲了几下陈玠的脸颊,然后猛然将陈玠抱在了怀里,“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朕的镇圭,是朕的令嫔了。” “陛下不可。”叶欣妍和陈玠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宫妃和命妇们诧异的眼光齐刷刷的看向皇后,然后再转回陈玠。只见陈玠裙角一旋从澹台澄的怀中挣脱出来站稳,盈盈的先向皇后施礼,然后转回澹台澄的脸上。 “陛下,妾既无助益于设计,又无建功于皇嗣,实在当不得陛下这样的抬举。红尘俗世,陈玠本就没有妄求,还希望陛下为六宫和睦考量,切勿一时冲动行事。”陈玠美目流盼,春水一般的眼波始终围绕着澹台澄,后话却是对着皇后说的,“妾一时妄言,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有话要说?”澹台澄仿佛此时才意识到皇后的反对一样,转身看着皇后,双眼间的阴冷让叶欣妍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 叶欣妍左手握着凤袍,仿佛从凤袍上汲取了力量,强撑着笑意:“陛下,身在围场诸事皆是繁杂简陋,怕是与陈妹妹不相宜,陛下不妨回宫之后再下决断可好?” 澹台澄眼神幽深,“嗯”了一声算是应了,这才坐了回去。而他竟然在御座旁边置了席面,让陈玠也一同坐着。 环顾一周,燕潆焘发觉宫妃和命妇的脸色都不怎么好。世家大多都有妃嫔在宫里,眼见一个注定扶摇直上的陈玠,谁又能不忧虑?至于燕家,燕潆焘想想自己的满腔怒火就能知道,明日这件事情传开,祖父祖母会是什么反应了。可是陛下金口玉言,又是谁敢违背的呢,连皇后也不得不斟酌言辞,哪个官员命妇又能管皇室内帷的事情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尊前莫话明朝事 昨夜的盛会以澹台澄牵着陈玠离去落幕,在场的妃嫔神色都不算很好,所以安淑妃平静的甚至有些欣然的神色格外打眼,燕潆焘尚不及理顺心中的愤怒,就收到了安云阔的传讯。 破天荒的,燕潆焘只是瞥了一眼传讯的花笺,就把它扔进了火盆中,根本没有要出门去见安云阔的意思。 也许这就是一种明目张胆的迁怒,从燕潆焘自己的心情来说,对于血缘相连的姑姑孺慕和崇敬深深的刻在骨子里,所以更加无法容忍陈玠的出现。只是一模一样的那张脸也就罢了,陈玠昨天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按照元懿皇后的故事牵强附会。 伊人已逝,一个后来人凭借跟她如出一辙的容颜享受着燕若容用血肉和生命换来的帝王心爱,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情呢。 西幸围猎第一日的狩猎从来都是重中之重,澹台澄大笔一挥准了世家子弟和女官都能参与,随行的几位公主也会一同狩猎。皇命如此,燕潆焘唯有将心里的卒郁深深的压在心里,回营帐换了骑装。 秋高气爽,碧空如洗。苍穹之下,绿草缠绵千里,远望层峦叠嶂,林密叶长,枝繁叶茂。虽然猎场地质复杂,但是历来多珍禽异兽,对于勋贵子弟打猎驰马自然都是很好的。微风带起松涛夹杂泥土的馨香,引人徜徉其中怡然陶醉。 燕潆焘换了一件洒金蜜柑色峰峦锦绣骑装,盘领领口下镶一对雕成玲珑玉兔的小衔扣,都是豌豆一般大小,紧着领口多了娇俏利落。琉璃绀绘缠枝莲银狐披风罩在身上,翻身上马的动作利落干脆,不知道晃花了多少人的眼睛。 安云阔策马往前走了一步,胯下的照夜玉狮子猛地打了一个喷嚏,百无聊赖的在地上踏着,浑然无意的隔绝了几道看向燕潆焘的视线。安云阔今天是一身绛紫云水纹骑装,箭袖和衣角用银线细细出了安家家徽,外面是一件乌金披风,背上的图案是一只昂首挺胸的重明鸟。金线织就栩栩如生的重明鸟,仿佛要从披风上铿锵翱翔。策马又靠近了燕潆焘一些,安云阔挑眉:“今日竟难得不理我,这是迁怒还带着恃宠生骄?” “迁怒还是恃宠生骄安太傅心知肚明,瞒的微臣这样好,是觉得微臣有载舟之量,不会生气?”燕潆焘抬眼看着安云阔,本就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面容,被蜜柑色骑装一衬,秾丽摇曳,媚态生娇,连话音里都带着理直气壮的娇纵,“微臣可不是太傅,熟读兵书还能见招拆招。如今这一弦摁在陛下最想要的痒处,要飞黄腾达何必用这样下作的筏子?” 猎场周围旌旗猎猎,占风铎清脆清冽,燮鼓咚然振聋发聩,若非并肩而立连话音都听不清,燕潆焘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和安云阔说的话会被别人听见。 “刚刚说了你恃宠生骄,就生了横眉冷目的样子,要是我说我当真毫不知情,你会不会信?”安云阔居高临下打量着燕潆焘,领口上那一对玲珑玉兔的扣子上镶嵌了米粒大的红宝石,是小兔子的眼睛圆溜溜的,随着燕潆焘的动作慢悠悠的在眼皮底下晃。安云阔轻咳一声移开视线,几乎觉得那对小兔子晃到了自己心坎上,“今日围猎打算讨个好彩头,想要什么?” “太傅真是能言善辩,不理你就是恃宠生骄,理你就是横眉冷目,要微臣上哪里说理去?”燕潆焘忍不住白了安云阔一眼,“瞧着清朗淡漠的一张脸说这样混账的话儿,若是让京都爱慕太傅的女儿家知道了,不知道要哭湿多少帕子,落下的胭脂怕是要把燕京河染红了。再说太傅的彩头与微臣有什么要紧,微臣自己就不会打猎吗?” 这样疏离的话听上去可不算有礼,安云阔还想再说什么,就见燕潆焘驱马往女官那边走,临走的时候话语轻轻,只说了一句:“你小心些。” “清早开始说话就带了刺儿,原来还是会担心我的啊!”安云阔等燕潆焘走远了些,才轻轻冒出一句。高挑的眉毛渐渐缓和,眼眸中渐生出笑来,一笑俊逸,杂树生花。 别过燕潆焘,安云阔轻轻踢了踢,照夜玉狮子颇通人性,慢悠悠的溜达着往燕潆晔那里走,途中经过建宁郡王和临淮郡王身边,还神气的打了一个响嚏。 勋贵云集的狩猎场,衣衫鬓影花团锦簇的表象下掩饰着多少心怀鬼胎。这是一场年复一年的狩猎,谁也不想当猎物,想要变成猎手。但是最高明的猎手们从来都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 去狩猎的时候装多少支箭矢才是最安全的呢? 商角高鸣,狩猎的冲锋发起,这一场较量正式开始,骏马驰骋c箭矢破孔,沧澜的勋贵子弟们冲向狩猎场,就像冲进官宦的名利场一样前赴后继。 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皇子彰显自己实力和势力的时候,世家子弟自然也交织着彼此的立场各自为政。往年一般都是广陵郡王和六皇子相争,今年二皇子c三皇子和八皇子都已经封王,不知道狩猎场上的形式会发生什么变化。燕潆焘无意在这种时候夺人眼球,御马入林之后就挑了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悠然的慢慢骑着。 “潆焘?”远远一声娇吒,一匹枣红色的马奔腾而来,燕潆焘回身看去,就见是一身胭脂色小骑装的郗柔维。郗柔维今天绾了一个双刀髻,发髻上只簪了一对金琨点珠桃花长簪,娇娆的粉色像极了她眉目之间的桃花妆。待两骑并行,郗柔维才笑开:“果然是潆焘啊,我原想着到底是谁这般悠闲,也不图这狩猎的好彩头,应当也是我闲适度日的潆焘妹妹,才能这般的安静骑马了。” “王妃金安啊。”燕潆焘借着两马并行作态请安,然后伸出手跟郗柔维亲亲热热的跟郗柔维握着手,“可见是做了皇子妃的人嘞,竟然这边嘴不饶人?整日在御前跟着谨言慎行,趁着狩猎忙里偷闲罢了,还要被皇子妃提点教训,微臣可是冤枉的很。” “到底是谁嘴不饶人,我原本只是打趣你这一句,你就有这样多的话等着我,可见御前是个锻炼人的活儿,越发的伶牙俐齿了。”郗柔维低首娇嗔,毕竟是新嫁娘,到底害羞一些,听着燕潆焘打趣,连忙转过了话头,“我也就罢了,本就不擅骑射。潆焘的骑射这么好,怎么不讨个好彩头?” “她哪里有什么好彩头可以讨,眼巴巴的指使我罢了。”安云阔的声音骤然响起,说着燕潆焘指使自己,语气里可是甘之如饴,“运气不错猎了一只火狐,改日再给潆焘做个披风。” 风过枝丫,还带着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满是揶揄的一同传过来:“我替夫人打猎也就罢了,子凌今天替燕女官打猎是个什么缘由,孤可是很好奇的。” 燕潆焘和郗柔维猛地同时回身,就见三皇子澹台玮和安云阔不紧不慢的骑着马一同过来,安云阔的照夜玉狮子后面还挂着一只火狐,可见就是燕潆焘的披风了。 “您怎么跟太傅凑到了一起?”郗柔维驱马向前,走到澹台玮身边。澹台玮翻身下马,才扶着郗柔维从马上下来。左右看了看郗柔维脸上鲜妍的桃花妆纤毫不乱,还是取了帕子给她拭汗:“夫人马术不佳,为夫自然要努力些为夫人讨个好彩头,只是骑射不及子凌,让他抢了狐狸去。不过为夫还是运气不错,猎了对梅花鹿,到时候放到别院养着,给夫人解闷儿。” “怎么在这儿还这样说,太傅和潆焘还看着呢!”郗柔维听着澹台玮的称呼一时俏脸红透,忍不住轻轻拽了拽澹台玮的袖子,娇嗔又甜蜜的责怪,“殿下还是给妾身留些体面,不然还不知道潆焘要怎么打趣妾身呢。” “三皇子殿下和皇子妃情深义重,恩爱笃深,微臣羡慕犹自不及,怎么敢打趣皇子妃呢?”燕潆焘连忙摆手告饶,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显得更加促狭,“太傅大人在此,可要为微臣明证,微臣可不敢打趣皇子妃。还请皇子妃高抬贵手,不要治微臣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啊!” “潆焘!”郗柔维脸颊愈加红透,被闺中密友如此打趣其实并不愠怒,心上反而泛上甜丝丝的情绪。 “燕女官嘴下留情,嘉儿与孤成亲不过几日,还受不住燕女官如此鼓噪呢。”澹台玮顺着郗柔维的话下台阶,也知道自己方才着实有些孟浪了。一边替郗柔维说话,一边还看了安云阔一眼——方才说是找个借口过来找燕潆焘,现下借口给你了,还不赶紧把人带走? “哎呀,果然是成了亲的人,夫妻亲厚羡煞旁人。”安云阔驱马走到燕潆焘身边,伸手试了试柔荑尚温,顺手把水囊递过去,“小丫头,三皇子和皇子妃你侬我侬,你我在这看着总不太合适,不如咱们两个一道走吧?” 眼见澹台玮和郗柔维相亲相爱的一面,燕潆焘也不好在这继续逗留,回头看一眼安云阔,羊皮小靴在马腹上一踢,往密林深处先走了。安云阔朝着澹台玮拱拱手,骑马追了上去。 瞧着燕潆焘和安云阔骈骑而行,郗柔维回头满带兴味儿的问澹台玮:“您和太傅分明就是约好了商量事情,太傅见了潆焘就跟着走了,想来安太傅当真动心了吧。” “夫人就是聪明,安太傅可是满心满肺都是燕家这个小姑娘。”澹台玮将郗柔维扶上马,然后翻身上马两人同乘一骑,偏头在郗柔维耳边轻言,“夫人看的明白,果然聪慧。” “聪慧谈不上,只是安太傅看潆焘的眼神”郗柔维突然低头,将后话说的几不可闻,“安太傅看潆焘的眼神,和殿下看我的眼神是一样的。” “柔维最是聪明平和,才能细节之处见人心。”澹台玮内心深深喟叹一声,拥紧了自家的美娇娘,在心中默默的祈祷了一句:但愿世事可以尽如人意,能安吾心,庇护吾妻,有情人终成眷属。 ------题外话------ 老三和柔维的爱情,真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绿杨悄悄香尘灭 骈骑林间,马首时而并在一起,连带燕潆焘和安云阔的距离也近在咫尺,燕潆焘从清晨就别扭到现在,瞥了一眼安云阔:“太傅费尽心思和微臣一起走,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我已经见过姑姑,陈玠入宫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带上陈玠来行宫也确实是姑姑提议,不过昨天的那件事,不是姑姑策划的。”安云阔声音淡淡的,勒缰骑马皆是利落之态,“而且陈玠之所以会出现在秀女的行列,也并不是姑姑着意寻找塞进来的。” “淑妃娘娘既然清楚陈玠长着这样的一张脸,就应该知道如果她留在宫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莫非太傅是想要跟我说,淑妃娘娘没有让陈玠进不了宫的手段吗?”燕潆焘冷冷的看了安云阔一眼,“不过淑妃娘娘没有必要瞒你也没有必要骗我,既然陈玠不是淑妃娘娘主动找来的人,淑妃娘娘大抵也只是顺水推舟,只不过没有想到陈玠那张脸的作用那么大,陛下初见就要封为令嫔。” “既然陈玠并非姑姑送进宫,你何必跟我置气?你也说是顺水推舟,如何能冠上一句始作俑者了呢?”安云阔叹息一声,一边解释着昨天的事情,一边还不忘从马上的袋子中拎了一只小兔子递给燕潆焘,“今天有一对兔子一只在我眼前晃悠,晃的我神思恍惚,方才若非三皇子箭术确实不佳,你的披风可就没了。” “所以昨夜那一出是众人拾柴火焰高?既然淑妃娘娘只是顺水推舟,那么到底是谁将陈玠一路保着送进宫就值得商榷追查了。陈玠不过是未入流的典使之女,父辈这样的官职在重视出身的沧澜选秀中一路顺风顺水的进宫,还能被安排在琳妃宫里,不是很蹊跷吗?”安云阔做小伏低的解释了这么久,燕潆焘自然也知道自己迁怒他确实是笃定他不会怎么样,见好就收的露了笑脸,“哪有一对小兔子整日在你面前晃悠,分明是你从猎场把一对兔子抓来,还佯作自己无辜。再说燕家又不是寻不得好的狐狸皮毛,你做什么还和三皇子去抢,胆大包天。” “我知道你是心有愠怒,陈玠的事情我会派人去查。选秀从地方到内务府经手不下百人,只要有人做过什么总不至于什么痕迹都抹去了,你且容表哥几日可好?”安云阔见燕潆焘脸上总算是拨云见日,心中松了一口气,目光忍不住就又绕上燕潆焘盘领上的一对玉兔扣子,说话间带了几分戏谑,“表哥可是真想将兔子抓来,只恐玲珑肌肤胜白雪,用箭会伤着那对小兔子。” 燕潆焘一时怔愣,顺着安云阔的视线往下看,待看到自己颈边那一对玲珑玉兔的扣子,芙蓉面霎时变得像玉兔红宝石镶嵌的双眼一样红彤彤的,方要开口说一句安云阔油嘴滑舌,身后劲风袭来,猛地就被安云阔拉住双双滚下了马。 急矢破风带着狠厉的杀意遽然划过长空,直直冲着燕潆焘射过来,安云阔大惊之下第一反应就是猛地将燕潆焘拉下马,乌金披风扬起,将怀里的人包裹的严严实实,就地滚了一圈避开箭矢。远处似乎有惊慌的呼救声响起,安云阔已经无暇去管,只能护着眼前人。长剑出鞘,安云阔拧腰起身,将燕潆焘从地上拉起来护在身后,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不错过茂密的森林中任何一点拂动。 “吼——”草木摧折,腥风袭来,密林深处赫然奔出一只被毛黑斑的猛兽,赫然是一只金钱豹。金钱豹的利齿上还挂着鲜红的血迹,口涎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让人望而生恶。安云阔瞳孔乍然一缩,来不及细想金钱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肢体快过大脑的回手护着燕潆焘。燕潆焘心中亦是惊愕难言,葱指在袖间一抹,一双顾盼生姿的桃花眸陡然杀气迸溅,镌着“战烈”的匕首扣在柔荑之中,目光锁定着眼前的金钱豹。骏马嘶鸣,安云阔的照夜玉狮子高扬前蹄,竟然摆出一副迎敌的姿态。树叶之间人影婆娑,几个暗卫落了下来守卫在安云阔的身边,却一时忌惮被金钱豹紧紧盯着的安云阔和燕潆焘不敢上前。 金钱豹昂首怒吼,血盆大口里利齿森森,照着燕潆焘就直直的扑过来,安云阔挡在燕潆焘身前,反手摁着燕潆焘矮身避过,长剑上挑在豹子腰腹之间划上寸长的伤口。腥臭的血倏然洒下来,燕潆焘就着被安云阔摁倒的动作,匕首狠狠的扎进金钱豹的后腿。豹子被痛激怒,蹲在地上痛吼一声,再度朝着燕潆焘扑过来。 歪脖子树上,长庚拉弓搭箭,玄铁箭矢带着灌入的内劲正中金钱豹的右眼,周遭的侍卫趁机一拥而上,终于制服了狂躁的金钱豹。 骤然松了一口气,燕潆焘踉跄了一下几欲跌倒,被身边的安云阔伸长手臂捞到了自己怀里。将燕潆焘散下的一缕发丝拢在耳后,安云阔面若寒霜的从长庚手里接过帕子给燕潆焘擦脸,紧抿的薄唇有些发白。 燕潆焘抓着安云阔的手臂急促的喘息了几声,鼓噪的心跳太过强烈,使她几乎听不清安云阔的话。下意识的抬眼寻找着安云阔的脸,迷茫的眼神终于聚焦在安云阔苍白紧抿着的嘴唇上,燕潆焘不管不顾的攥着安云阔的领子,将他拉向自己。 安云阔不料燕潆焘忽然的举动,被拽着领子拉扯的一个趔趄,紧抿的唇就被燕潆焘温热的唇覆了上来。短暂的怔愣过后,安云阔迅速的反客为主,在燕潆焘小心试探着将舌尖探进自己唇齿的时候,卷着燕潆焘的舌尖吸吮的更深。齿尖轻噬着娇嫩的红唇,安云阔一手扣在燕潆焘的脑后,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和看见小丫头胆大包天挑衅豹子的怒火,宣泄在唇齿交缠当中。 歪脖子树上的长庚射了一箭之后和其他几个暗卫围杀了豹子,一回头正巧看见吻的缠绵忘情的两个人,赶紧摆了摆手唤着同伴们又隐匿了行踪,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缠绵悱恻的一吻在鸣金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念念不舍的停止,燕潆焘埋首在安云阔怀里,感觉心跳甚至比方才豹口逃生还要猛烈。安云阔本想再纠察一下燕潆焘方才胆大包天的行为,话未出口就敏感的察觉到了掌下箍着的娇躯微微颤抖,只好柔声抚慰:“好了软软,没事了,没事了。” 安云阔的声音因为方才的亲吻更显得低哑,响在耳畔的时候让燕潆焘一颤,埋在安云阔怀里的芙蓉面更见绯红,一手小手扶在安云阔衣襟,也不知道是该推开他还是该抱得更紧,只好小声辩白:“我不是害怕豹子,我是害怕你。那支箭矢是照着我射过来的,是有人想要对我下手。你那么着急的推开我,万一” 安云阔推开燕潆焘的动作是有先后的:他先是一把将燕潆焘拉进自己怀里,然后拽了乌金披风将燕潆焘罩住,才就地一滚避开箭矢。电光火石之间人的动作全凭本能,可见安云阔真的是把燕潆焘看的比自己要更重要。这样的一个人因为自己身陷险境,燕潆焘的恐惧几乎没顶,才不管不顾的做出了主动深吻安云阔的举动。 “没有万一,软软。”安云阔自然明白燕潆焘的意思,整颗心刹那就柔软的一塌糊涂,抚摸着燕潆焘的发髻,安云阔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一瞬燕潆焘敢于扣着匕首直击豹子的后腿,她的动力是自己。声音放的很轻,安云阔温柔的哄劝着燕潆焘:“我有把握不会命中要害,软软相信我。如果我连你都保护不了,还能算什么男人呢?别害怕软软,我们没事了,没事了。” “好,我信你。”燕潆焘从安云阔的怀中直起身站稳,眸光明亮的吓人,“皇家狩猎,若是猎到虎豹自然是殊荣。只是这次狩猎御驾亲临,狩猎场本就应当是清理过的才是,咱们身处的又不是圈起来的猛兽区,这样的猛兽不应当出现。如果是有人为了杀我放了猛兽进来,这样的方法未免变数太大,万一猛兽袭击了别人,岂不是代价太大,所以说这些猛兽不是单纯冲着我来的,他们的目标可能更大。皇子之间倾轧才刚刚开始露出端倪,用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过激进,那么狩猎场中值得动用这么大手笔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 燕潆焘的目光倏然和安云阔撞在一起,异口同声的开口:“是陛下!” “对,只有陛下才能让幕后的人不惜动用这么大的手笔!”安云阔飞速的说着,跟上燕潆焘的思绪,联想到方才大张旗鼓的鸣金之声,怕是御帐当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如果陛下在狩猎场出了什么事情,沧澜皇室必然会陷入夺嫡的灾祸当中。走,我们去御帐。” 反应过来的两人翻身上马,一路向御帐疾驰。 ------题外话------ 软软:我吓到了,需要一个亲亲才能好 安撩撩:亲亲亲,这就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豁然心地自相符 一路疾驰赶回御帐,燕潆焘和安云阔直奔入内,马永祥抬眼瞥了一样燕潆焘,深深一弯腰放她进去。 澹台澄没事,正四平安稳的坐在御帐之中,燕潆焘稳了心神敛衽下拜行礼,安云阔敏锐的发觉澹台澄脸色甚是难看,也一同拜见:“陛下万福金安,狩猎场中惊现猛兽,陛下可还好?” “朕没事,进了猎场之后遇到一只吊睛猛虎,幸好周遭护卫得力。”澹台澄右手紧握着翡翠十八子,声音突然沉下来,对着燕潆焘一声喟叹,“你哥在隔壁营帐,去看看他吧。” 豁然抬头,燕潆焘来不及思考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已经裙袂如风的跑出去,安云阔想要跟上,却被澹台澄叫住了:“子凌,有些事怕是要你亲自动手了。” 眉头紧皱的回身盯着澹台澄,安云阔像是盯着一个被束缚在牢笼的囚徒一样,愤怒和哀伤在他脸上反复闪烁,终究归于了然的沉寂:“你说吧。” 御帐之内的一切燕潆焘都顾不得了,她几乎疯狂的直奔燕潆晔所在的营帐,一把就要掀起营帐钻进去,被一柄秋水剑横在脖颈。扬眉看去,是澹台珩。 澹台珩牙关紧咬,看到奔跑进来的是燕潆焘,面颊上的肌肉抽了抽,将外放的戾气收回了些,眼底依旧一片阴骛:“他现在重伤,我也没有多少精力,封锁消息查明原委的事情就交给了你。” 秋水剑从脖颈上拿下来的时候微微颤抖,寒烈的剑气让燕潆焘几近泯灭的神智重新丝丝缕缕的渐次回到了腔子里,才发觉澹台澄左肩缠着密密麻麻的绷带,因为方才的动作伤口可能有些崩裂,将绷带渗润了殷红的血迹。燕潆焘死命的咬着下唇,迫使自己冷静,开口询问:“我哥到底是怎么了,你又是怎么回事?” “陛下被猛虎袭击,护卫力有不逮,你哥替陛下挡了一爪子。”澹台珩的身躯还有些颤抖,来自肩膀撕裂的伤口并不如看到那个人血肉模糊的躺在那里不省人事的时候那样心尖战栗,却也让他有些气血亏虚,“太医已经诊治过了,伤口缝合只要撑过高烧就好。我这里有一颗凰泪丸,已经给他喂下去了,不会有事的。陛下那里我隐去了消息,所有人只知道行止为救陛下重伤抢救命悬一线。查证今天的所有事,是你现在必须要做的。” “那我哥这里呢?”燕潆焘目不转睛的看着澹台珩,没有错过澹台珩脸上任何的表情,她错愕的发现澹台珩平静表象下隐藏的深深内疚和狂躁,心口猛地一顿,“你要在这里守着我哥,而不是去御帐顶着孝子贤孙的面具彰显你的仁孝吗?你用什么身份守着我哥哥?” “我会守着他,直到他醒来,康复,重新像以前一样冷若冰霜或者克己复礼,然后告诉他,他错了。”澹台珩脸上的坚毅像是被虚空中无形的小锤子敲破变成菲薄的面具,掩饰不住内里波涛汹涌的哀恸深重。 燕潆焘一时语塞,她从澹台珩的脸上察觉出他内心深重压抑的痴妄,千回百转般的凝在不能言说的时光中。 这是爱欲啊,将如何抵消如何镇压,才能不在每一个睡不着的深夜里带着困顿自身的痴缠放过自己? 燕潆焘返身走了回去,不再看这个营帐中发生的一切。因为澹台珩在这里,除非踏破他所有的骨血,否则没人能伤害自己的哥哥。 俏脸含煞的在猎场中的营帐之间走了一圈,放出去查探消息的霜知已经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胃囊。狼胃有可以自生痉挛的作用,可以在吃进有毒食物的时候自行催吐。但是霜知将狼胃取来的原因并不是狼胃独特的肌理,而是这里狼的胃里什么都没有。霜知一同带回来的还有一个挂着半截铜牌的链子圈,铜牌被拦腰截断,上面原本的字迹已经看不清楚,但这并不妨碍燕潆焘做出推断。 霜知的猜测燕潆焘倏然福至心灵,指尖因为亢奋带来的颤抖让燕潆焘不由自主的扶住桌子,疏影上前将燕潆焘扶着坐到椅子上,帮燕潆焘换上官服用玉冠绾发。 挂在腰侧的荷包里有一支三棱锥,锐利的刃刺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让燕潆焘强迫自己镇静了下来。 重回御帐的那一瞬,燕潆焘没有估计澹台澄和安云阔晦暗的脸色,在帐中正正当当的跪了下来。即使是稽首大礼的姿态,燕潆焘脸庞上的冰霜也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她的脊背一如既往的笔直,像方才从熔炉中冶炼的剑刃一样:“陛下容禀,今日狩猎场外场突然发现猛兽,除却陛下遇到的吊睛白虎之外,还有微臣和安太傅遇到的金钱豹,以及临淮王遇到的野狼。虽然护卫得当陛下龙体无恙,临淮王也只是擦伤,但此时蹊跷颇深。微臣斗胆僭越,着人探查猛兽尸体的异样” “丫头!”安云阔陡然一声厉喝,带着以往从不在燕潆焘面前露出的严厉神色,企图打断燕潆焘接下来要说的话。 燕潆焘神色不动,连一丝一毫的注意力都没有偏移,心中的话连珠炮一样的说出来:“微臣着人探查了猛兽尸体的异样,发现所有的猛兽都是饥肠辘辘的死去,这就印证了为什么猛兽在那么多人包围的情况下还会主动对人发起攻击。而且这群猛兽脖颈之上还带着来历不明的铜牌。这一场狩猎中的猎人已经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变成了猎物,分明是一场筹谋良久的刺王杀驾!狩猎场历来是皇家直属。能够在这里做手脚的人,有能力做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人是谁。此人不除宫闱将永无宁日,微臣愿意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燕潆焘的话条理清晰,话音落下之后御帐之内霎时沉寂,安云阔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成拳,甚至掌心已经见了血色,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淌了下来,滴在冰凉的阗玉地板上。 下一瞬澹台澄猛然抽出长剑直指燕潆焘,燕潆焘的娇躯却被人往后一拉。轻微的裂帛声响在落针可闻的御帐之内,剑尖刺入了安云阔的左肋。安云阔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因为剑伤而产生的痛苦,而是抬眸毫不避讳的直视澹台澄:“陛下,即便是软软一时口不择言戳破了你心中的密事,陛下居然当着我就想向软软下杀手吗?” 澹台澄沧桑的脸上浮上疲倦和难以言喻的愤懑,半晌只是摇摇头:“子凌,你应该知道这些事不能被别人知道,这个秘密掩藏了这么多年,一旦泄露出去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谁也不清楚。” “可这是我的丫头。”安云阔低头看着左肋的剑。虽然因为陡然换成了自己的缘故澹台澄收了几分力道,但是锐利的剑尖划破的伤口还是涌出鲜血,很快的浸透一小片衣衫。 还好穿的是紫色。这样的场景中安云阔无厘头的想着,唇边冷峭的笑意掩饰不住:“所有的秘闻会由我告诉软软,陛下还是想想,要怎么安抚燕家吧。燕家的嫡长孙还为了保护您躺在隔壁的营帐里生死未卜,您就要在这里杀了他妹妹吗?” 澹台澄手里的剑终究毫无力道的滑落下来,他整个人不复在人前的威仪煊赫,委顿的坐在了一边的御座上,数十年来严丝合缝费心保护的隐秘即将要揭露人前的慌张感占据了一切,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抹了一把脸,澹台澄背对着燕潆焘和安云阔:“你去向她解释吧,燕家会得到应有的功勋,燕潆晔朕会命太医院尽全力保全,其他的暂时不要妄动。子凌,朕包容你终究也会有限度,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多谢陛下。”安云阔拉着燕潆焘往外走,说着感谢神情之中却没有丁点儿感谢的模样,而是满满的讽刺。燕潆焘理不清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能任凭安云阔拉着,跟着安云阔的脚步被拽出了御帐。 安家的营帐历来由安家自己的暗卫守卫巡逻,眼看安云阔拉着燕潆焘走进来,原本在营帐里等着的安云谨略抬眸,一言不发的走出去,一脸非礼勿视的让巡逻的暗卫一起避的远了一些,并饶有情趣的坐在树荫下开始泡茶。 “为什么陛下的反应那么激烈,他活了这么久,做了这么久的皇帝,即便是刺王杀驾也见过了吧?”燕潆焘从药箱里拽出金疮药和绷带,俏脸阴沉如水的伸手解安云阔的扣子。安云阔冷不防燕潆焘一言不合就动手,倚在榻上放肆的笑,连牵动了伤口也不在意:“云谨自己躲出去,倒是成全了小丫头要将我吃干抹净的想法,真是孝敬嫂子的好弟弟。嘶——丫头,你轻点。” 燕潆焘干净利落的扯开安云阔的衣襟,清洁了伤口抹药,正缠着绷带的时候听着安云阔转移话题,手上一用劲儿拽实了绷带。安云阔痛的倒抽一口冷气,一手扶额一手拉着燕潆焘坐下:“好了好了,伤口不深包扎的事情一会儿再说,你不就想知道一点皇室秘闻嘛,我讲给你听。” “你闭嘴,你先不要说话!”燕潆焘猛地将安云阔压在榻上,低头吻了下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千株松下两函经 人生则负一甲子星辰,诸仙银河如何缭乱,乱星璇者,唯有爱恨两字之间。对于天地之间甚至不能比一棵松树长成还有长的时间,所有的痴嗔妄念总和成一句话,大概就是不甘心c我不能c对不起。可是时光最沉重的东西,大概是源自深夜的梦魇会像欲望幻化成的巨兽,睁着一双暗沉阴骛的眼睛,却泛上看透世事的疲倦。 十五年前的那段往事,还活着的人缄默不言,未曾经历的人却始终渴求知晓细枝末节。燕潆焘含着怨愤和喜悦的吻重重落下,最终在包扎伤口的时候,由安云阔为她揭开了十五年前往事的冰山一角。 当年先帝膝下六子,皆是龙章凤姿,先帝生性端肃正直,军国大事措置咸宜,件件处理妥当。膝下的几位皇子却秉性各异,先帝中宫空置,后宫贵淑贤德四妃同理宫权。先帝对于皇子都是一视同仁,又因为没有,在皇子们渐渐长成之后,除却睿亲王因为跛足的缘故没有参与夺嫡之战,几位皇子之间几乎是势成水火。唯有廉王因为母妃早逝的缘故跟宸贵妃所出的澹台澄亲密无间。 当年燕若容也是以女官身份入宫,只是不同于燕潆焘侍君王笔墨,燕若容当年随侍的是前朝的太后。当年礼亲王勾结南疆,御前举鸩,燕若容拼死传出消息,金銮殿上携太后手谕连同廉王据理力争,才等到太师安维祯并澹台澄力挽狂澜。事后澹台澄御前请婚燕若容。燕若容金殿之上以侍奉太后为名悍然拒婚,长跪寿康宫不起。先帝身体迅速衰微,太后压下一切消息垂帘听政。正值运河决堤京都瘟疫,澹台澄感染南疆余孽的蛊虫,顺亲王联络群臣造势,逼迫太后下旨立自己为太子,安维祯为澹台澄渡血而亡,燕若容嫁入成亲王府,以燕c安两家之力帮助澹台澄稳定朝纲。又亲自说服太后为澹台澄迎娶两位侧妃,集合世家之力诛杀顺亲王。澹台澄正位东宫。先帝驾崩,澹台澄棺前扶灵继位。接下来就是廉王叛乱,燕若容身死。说起来似乎礼亲王和顺亲王罪有应得,可是成了亲王的人,真的能那样心机浅显?这些旧事其中多少是他们做的,多少是牵强附会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活着的帝王心有余悸。 “所以说陛下这一次心神紊乱是因为怀疑猎场之事跟早年旧事有关?”燕潆焘依偎在安云阔怀里,小心的避开他的伤口,“那么你呢?当年表哥才不过七岁,又在这一场皇权交替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让表哥能够以二十二岁出任一国太傅。二十二岁的太傅,是沧澜有史以来前无古人的,表哥虽有心机手段,但是这件事本身就够骇人听闻的了。” “我能继任太傅,是元懿皇后生前的一道遗旨。”安云阔轻抚着燕潆焘的发髻,掌心的温热带着单薄的怅然,略过安家内部那些错综复杂的往事,声音沙哑,“元懿皇后生前最后一道遗旨就是待我及冠,必须出任太傅之位。想来她是觉得我虽年少,却由师父亲亲自教导,纵然远远不及父亲,处理政务总是能应付的。安家在那一场皇权更替中付出了太多,燕家也是。还好当今陛下仁厚,总是多有照料庇护。软软,这些往事本来不应该告诉你,但是你太聪明了。” 在燕潆焘看不见的地方,安云阔轻轻抬眸,目光仿佛透过混乱的时光看到了记忆中手心总是挽着鸭卵青的琉璃珠子,长发玉冠,白衣胜莲华的师父,和师父身边红衣翩跹气度高华的燕若容。那个时候燕若容还不是王妃,正红色的衣衫上总是绣着一只孔雀。 自己的师父安维祯素白的衣襟上,绣的却是无能胜明王,也就是地藏菩萨。地藏菩萨来居秽土,示现声闻,地狱未空不成佛。也许自己的师父就像是地藏菩萨一般,以身躯渡厄,能够舍弃自己用求一个清平盛世。 可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血染皇城,他最心爱的弟子弱冠领政,甚至安家都沉沉的心绪翻涌上来,安云阔下意识的拥住燕潆焘:“旧事虽然过去了十几年,但是显然跟这次的事情有关联。我的暗卫已经在你检查兽尸的过程中查到了些线索,恐怕跟内宫也有一些牵连。我方才在御前那样护着你,澹台澄一定不会再动杀机,但是软软” “但是什么呢,因为牵扯到一个帝王内心的隐秘,所以这件事情是我不能插手查的是吗?”燕潆焘目光清亮,炯炯有神的看着安云阔,“陛下会清查,因为狩猎之祸牵扯旧事,已经变成了他的梦魇。如果不能追查一个水落石出,陛下自己都会夜不安枕。但是这件事情不能由我来查,是不是?” “不,这件事你可以查,只要不去以身犯险,不漏痕迹就好。”安云阔叹了一口气,“但是你追查这件事必须让我知道,我才能在你接触那些隐秘的时候帮你遮掩,明白吗?” “子凌我知道了。”燕潆焘将秘史裹挟着思绪压在心底,无端的笑了一声,“我要去找澹台珩,表哥要去吗?” “你自己去吧,万事小心。”安云阔知道燕潆焘想和澹台珩谋划什么,旧事沉重,但是燕潆晔还重伤垂危,让这两个人什么都不做的咽下所有事情,显然是不可能的。 “嗯,表哥好好休息。”燕潆焘起身从荷包里取了一些安息香,掺在香炉里燃着,才起身出了营帐。 刚出营帐,就被六皇子澹台琂拦住了。 “折纤腰以微步,弱柳扶风。燕女官身姿窈窕,不知白虎裘合不合身?”澹台琂倚着自己的营帐,在燕潆焘经过的时候突兀的出声,“不过三个月不在京中,本皇子竟不知道父皇有了如此倚重的能臣。” “六皇子言重了,那只吊睛猛虎伤及微臣兄长姓名,微臣不能亲自宰杀已经深有愧悔,做成虎裘不是更能让它日日恕罪吗?”燕潆焘对着澹台琂的挑衅意料之中,柳眉一扬不错眼的看着他,“六皇子擅长骑射,对于诗书如何?《论语》有言,”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微臣不是君子,自然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了。” “见皇子不问安,询政事而妄言,说你恃宠而骄也不过分。”澹台琂素来不绕弯子,被燕潆焘讽刺冷哼一声反讽回来,“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猛虎伤人来的蹊跷,有如何多的怨怼倒要冲着本皇子?” “便是猛虎伤人疑点颇多,六皇子拦住长姐难道就是得体了?猛虎虽然最后是六皇子力挽狂澜斩在刀下,虎皮可是六皇子自己献给陛下的。如今陛下赏赐了长姐,六皇子莫不是意难平?”娇娆的女声骤然响起,燕宁漪一身银红,袅袅走来的时候脸上笑意清晰的虚伪,对着澹台琂作势一礼,看着澹台琂侧身避过才接着开口,“燕家嫡长孙还在营帐当中生死未卜,六皇子就冲着燕家女官骤然发难,是觉得燕家身为人臣,即使六皇子不辨是非也要忍气吞声?那么本妃忝居广陵郡王侧妃,就要斗胆去问一问皇后娘娘,臣子忠心护主,莫非是错?” 燕潆焘给安云阔包扎伤口的短短时间,澹台澄已经连发数道圣谕。珍稀的药材流水一样的送到随行的太医那里,只道不惜一切代价救醒燕潆晔。澹台琂送到御前的虎皮被赏赐给了燕潆焘,与此同时还予了燕潆焘此次行宫之行可以随时返家的恩典。 澹台琂意难平也是有的,仗着燕潆焘是女官才拦在这里出言不逊,但燕宁漪毕竟是郡王侧妃,无论是品级还是亲缘上澹台琂也不能对着燕宁漪口无遮拦。何况燕宁漪话里话外还绕上了皇后和皇帝,澹台琂不敢不敬尊上,当下被燕宁漪的话堵的严严实实。 “你,真是无理取闹!本皇子懒得跟你计较!”澹台琂被燕宁漪夹枪带棒的一顿抢白说的哑口无言,愤愤的瞪了燕宁漪一眼拂袖而去。燕宁漪这才转过身,看着燕潆焘欲言又止,白了俏脸:“长姐哥哥还好吗?” “你何必跟六皇子起冲突,你虽然是郡王侧妃,上面还有正妃压着,不怕不安生吗?”燕潆焘本来对于燕宁漪也只是看着不懂事的妹妹胡闹的怒其不争,当下放低声音劝慰一句,“哥哥没事,营帐里有人守着,你且放心吧。广陵王对你好吗?” 血缘的亲近是隔绝不了的,燕潆焘纵使对这个妹妹之前做的事情颇有微词,这次妹妹仗义执言还是冲淡了往昔的不快。温情的抚慰响在耳边,燕宁漪登时红了眼眶:“长姐放心,宁漪还好。长姐想必是准备去大哥的营帐,宁漪就宁漪就不拦着姐姐说话了。” “好,我先去看看大哥。”燕潆焘踟蹰须臾,还是覆着燕宁漪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在王府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记得跟家里或者是我递个消息,万事一定小心谨慎。你是燕家的女儿,挺直了腰杆就是了。” “是,宁漪明白。”燕宁漪微笑着点了点头,眼眶还是红的,笑起来的样子却温煦平和了许多。 燕潆焘欣慰的笑了笑,别过燕宁漪脚步匆匆的往燕潆晔的营帐走,走出十几步突然被燕宁漪叫住。燕潆焘诧异的回头,燕宁漪唇角还印着帕子,眼眸弯成月牙儿的形状:“长姐,对不起。我没事了,长姐快去看哥哥吧。” 燕宁漪说完这句话匆匆转身,燕潆焘哑然失笑,暗道妹妹其实心思纯净的很,转身快步离开。 ------题外话------ 安撩撩的身世还有谜团,反正不会有情人终成兄妹就是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云在青霄水在瓶 营帐中的床榻不同于京都大院的拔步床,简单而粗犷。因为燕潆晔重伤的关系,铺设着质地绵软的床褥,褥子上面还铺了一张狐皮,是澹台珩从自己营帐中翻出来的。燕潆晔身上的伤痛他不能承担半分,总是想办法让他更舒适一些。 其实这样的伤,什么床褥都不会舒适。澹台珩有时候在想,自己所谓的体贴承担,会不会只是感动了自己?可是那天太医要放弃,自己拿着剑逼着太医继续救治的时候,是真的想过碧落黄泉,哪怕是拿自己来换他这一条命。外面山崩地裂有什么要紧,我只要眼前的这个人而已。 距离燕潆晔受伤那天已经过去五天了,除了第一天燕潆焘曾经进过这个营帐之外,澹台珩近乎冷漠的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视,负责燕潆晔伤势的都是建宁王府的医官。澹台珩已经在这里守了五天,可是燕潆晔从来没有醒过。 没受伤的手拽了一把椅子过来,澹台珩坐在燕潆晔的床边,看着燕潆晔苍白甚至有些发青的脸色垂下眼睑。燕潆焘从来都是宠辱不惊c从容不迫的,现在就这样生息微弱的躺在那里,剑眉紧紧的皱着,像是昏睡中也有难以承受的痛楚。澹台珩伸出手,慢慢摩挲着燕潆晔的脸颊,鼻子一算眼眶见了湿意,难以抑制的俯下身,额头相抵去试燕潆晔的温度和呼吸,喃喃自语着折磨了自己良久的愧疚和不安,眼泪顺着燕潆晔的脸颊隐没在他的发髻里:“行止,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真的活不下去。你要我百子千孙,我只盼望你能安然无恙,平安康健。” “高高山仰止,景行行行止,青山碧水常在,我有什么意外?”堵在胸腔的郁气压得整个人都沉沉的钝痛,燕潆晔睁开眼睛就看到近在咫尺的脸,全无血色的唇弯成微薄的弧度,病病恹恹的打趣澹台珩。脸上的冰凉带给他奇异的清醒,心弦之上被人拨动的“嗡”的一声,喘了口气再开口,虽然气息还弱,声音思绪都已经连贯了:“我醒了,怎么哭了?别忙,坐好。” “你你醒了。”澹台珩猛地一惊之下眼眶更红,着急忙慌的起身要传太医,被燕潆晔压住一角衣袂又愣住,坐下之后锋利的眉宇带着愠怒,“利爪之下就敢以身去挡,你是不要命了吗?你想没想过你的父母兄弟,你要是有事他们怎么办?御前多少侍卫,只有你敢虎口夺人。你要什么累世功勋,费心这样做?我眼睁睁的看着你,我” “我才刚醒,景行就要训斥我,早知道就干脆长睡不起了。”燕潆晔看着澹台珩坐下,压着他衣角的手挪了挪,虚虚的抓着澹台珩的手腕子,无伤大雅的玩笑说到一半,就看到澹台珩倏然冷冽的脸色,忙就告饶:“好了,是我错了,我不这样说了,你莫生气。” “你要是再口不择言,我就我就”澹台珩被燕潆晔浑不在意的模样气的咬牙切齿,想了半天却没想到自己忍心的责罚,只好转过头生闷气,话里凛然的威胁“你要是再敢以身犯险,我就打折你的双腿,关在建宁王府,让你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再给你养一群鸽子,每天在你窗边飞。没有酒没有棋没有书,让你终日惶惶不安” 就像我看着你受伤的时候一样,惶惶不安,每每从噩梦中惊醒,看到你气息微弱的躺在那里,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若是可能,澹台珩甚至情愿和血吞下这样的梦魇,好渴求黄粱一过,睁开眼睛看到燕潆晔康健守礼的站在那里。 “好,以姓为誓,下不为例。”燕潆晔身上还隐隐钝痛,眼看着澹台珩的神色却忍不住先捋他的脾气,“其实猎场这件事突如其来,陛下有难总不能袖手旁观,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情,局势难以预料。而且” 而且猛虎扑过来的时候,不仅仅陛下在那个方向,还有你。你尚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受伤,我怎么能看着猛兽扑向你无动于衷呢?这话燕潆晔识趣的没有说出口:澹台珩已经愧疚若此,若是知晓自己受伤的真正原因,岂不是日日锥心愧悔? 燕潆晔的眉目柔和了起来,握着澹台珩手腕的手紧了紧,声音低低的:“碧落黄泉,我不要你来换我,你也要好好的。” “你听到了?”澹台珩的脸刹那浮起不正常的红,难堪的转过身去,以拳抵额。那天情急之下的话狂悖无理,澹台珩原本还没觉得什么,并燕潆晔点出来,突然就觉得恼。从燕潆晔的角度,只能看到澹台珩受伤的肩膀和急速抽动的喉结,等了许久才听到澹台珩颓然的开口,“我不是我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其实你这么聪明也许早就知道了,但是我对不起。” “景行,为什么你要道歉呢?”燕潆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以目光描摹澹台珩的侧脸,兜兜转转在心里多少年的话终于在生死一线之后说出口,因为晚来这些年,包含着极大的纵容,“我总以为我是不值得,所以害你怀着这么多年的辗转,所以所幸告诉你,你我原本是一样的心思。” 本来这样的话燕潆晔这辈子都不会宣之于口,但是生死一线的时候,迷迷糊糊的听到澹台珩的那一句“他要是有什么事,本王不用你们陪葬,本王自己陪着”,突然就很后悔。若是自己真的没有醒过来,阿珩要难过到什么地步?尘世万丈红尘千百熙攘,这十年的彼此熟识,就算这一句话说了又能如何?至少能两心无悔,哪一日悍然落幕也不后悔曾经来人世早的这一遭呢。所以燕潆晔醒来,不管外面风声鹤唳还是歌舞升平,第一件事就是对着眼前人,说一直想说又不能说不敢说的话。 “真的吗?”澹台珩猝然转向燕潆晔,这句话说出来对于彼此都不啻于惊雷袭身,澹台珩几乎战栗,勉强维持着平静的表象看向燕潆晔,手指颤抖着从衣襟里拉出一截红绳,将上面的狴犴暖玉佩解了下来,“那这个给你,你收不收?” “好啊。”燕潆晔垂下眼角,那双眼睛里有悲怆c疲惫c深切的难以平复的无奈和孤注一掷的激扬,唯独就是没有后悔。指尖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捏着狴犴暖玉佩,燕潆晔轻轻的笑,“从此之后你的全副身家我都能一一掌控,你倒是真的不怕我心怀鬼胎。如果我蓄意陷害你,你可根本没有机会躲得过去了。” 龙生九子,各怀异能,澹台珩一向以狴犴之德警醒自己,这枚狴犴暖玉佩,其实是真正的澹台珩的私印。握着这枚暖玉佩,甚至能调动澹台珩暗地里的钱庄c暗卫和线人。 “我怕什么?”澹台珩对于燕潆晔的话不萦于心,只是笑了笑回身抓住燕潆晔的衣襟,想诉衷肠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没头没脑的吐了一句硬邦邦的话出来,“明日我便着人去寻一棵青梅树,给你挪进你的院子里。”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燕潆晔顺着澹台珩的话细想,竟在皇子私印这样严肃的话题里笑出了声。他这一笑雅人深致,恍若万丈金乌照进了营帐之内,熨帖的澹台珩的心都热了,才瞥向他:“笑什么,不是理所应当?” “是,景行到底较我年幼些,打得过我便都听你的。”燕潆晔噙着笑,捏了一把澹台珩的手腕子,“劳烦景行去叫一叫阿软,我有些事要吩咐她。” “伤重尚且不能下地便要以武压人?我且困你在府中三个月,你应当就能养好身体了。”澹台珩蓦得呛咳几声,起身给燕潆晔掖了一下被角,冷哼一声,“什么也不许做,待会医官来把了脉你再见她。浑然天下也没有见过比你更爱操心的,安云阔还看着她呢,出不了事情。” 燕潆晔竟也从善如流的不再坚持,只是轻轻的阖上双眼:“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劝你和阿软都停手,这次的真相不查也罢,你去跟阿软交代一下吧。” “嗯?”澹台珩挑眉,倒是诧异于燕潆晔此时安分休息的样子,“那我便让溯幽来守着你,我替你去寻她。你且安心的休息,不要耗神。” 澹台珩说完便起身出去寻燕潆焘,燕潆晔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出神良久。 澹台珩是在猎场边缘的溪涧里找到了燕潆焘,燕潆焘正背对着自己跟霜知说着什么,余光瞥到澹台珩就将话头咽了下去。澹台珩佯作不知,信步走近:“行止已经醒了,命我来跟你说一件事。” 澹台珩的目光在霜知身上轻轻划过,带着警惕。燕潆焘明白澹台珩的意思,点头示意霜知退下,抬头看向澹台珩:“命?看来哥哥的状况确实不错,郡王都能开玩笑了。凰泪丸千金难买,郡王慷慨如此,哥哥安然无恙也算是值得。至于哥哥要说的事情,我想郡王也不会同意吧?” 凤凰有鸿头c麟臀c蛇颈c鱼尾c龙纹c龟躯,集上古神物之大成。不啄生虫,不折生草,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身可涅槃,泪可疗伤。沧浪前朝的神医闻人纯熙以虫草c石斛c灵芝c三七等数种药材秘法炼制凰泪丸,不至于生死人肉白骨,但是重伤垂危却有奇效。只是凰泪丸留世不过十二三枚还秘而不宣,曾有巨贾万金寻求,澹台珩为了燕潆晔连用两颗,确实是真心。 只是既然是真心护着的人,身受重伤还不了了之,谁又能咽下这一口气?燕潆焘私下查探诸事,宫闱中难免力有不逮,要冒险也要有个得力的盟友。 “我是不会答应,但是就目前来看,千头万绪一时难以厘清,不若面上先让行止安心。”澹台珩目光渗人的寒凉,“三个月之内我定然能将行止调离京城,想做什么就趁着那段时间吧。” “看来郡王已经知道了很多东西?”燕潆焘目光一凝,“您要我当您的剑?” “剑有两面,容易伤人伤己,本王承行止一诺,燕家的事就是本王的事。”澹台珩冷冷的哼一声,“最近御前当差小心些,缄默不言最好。” “多谢王爷提醒,微臣记住了。”燕潆焘跟澹台珩擦肩而过,额外加了一句,“郡王妃已经独守空房数日,微臣会通知二哥前去守着长兄,郡王凡事前三后三,思量慎重,莫提前将长兄拖进泥淖。” 燕潆焘话不留情,澹台珩却一笑置之,并未理会。 安云岚,是尘世独具慧眼活的明白的人,所以从来不是阻碍。 澹台珩突然明白母亲当初对自己和哥哥的教导大相径庭的原因,对于哥哥母妃要求他谨言慎行,抱拙守一,对上勤谨对下宽容。对于自己却只有一句话:你有倾天之力,才能随心而行,才能保护得了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也许母妃始终继承着安家人骨子里的通透,早就看的明白对于自己而言——权倾天下不如行止如一。 ------题外话------ 阿珩啊,你怕是对上下认识的不够清晰啊,还青梅呵呵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选得幽居惬野情 燕潆晔转醒之后,稍是休息便上禀澹台澄,御前传了旨意燕潆晔行走无虞之后去请安,燕潆晔就不疾不徐的休息了三天,才抻着心思去见澹台澄。请安的时候澹台澄自然满口夸赞。一同觐见的燕晋虢八风不动的继续摸着子孙胡,只说身为臣子自当尽忠云云,燕承桓承袭父亲,在澹台澄面前好生言说了一顿忠君爱国的奉献之意,也是实打实的话里转圈。澹台澄着实感沛燕潆晔当时义无反顾扑上来的孤勇,这日就将燕潆晔连同燕家的封赏一起赏了下来。 燕晋虢已经是国公之尊,不适宜再随意加封,燕承桓通政使之外兼任文渊阁大学士跻身内阁,燕潆晔本是从七品京都指挥使司经历,加封正五品武德将军。燕潆晔并无妻室,故而其母谢氏加封正三品诰命夫人,祖母白氏晋封正一品诰命夫人。 这样的煊赫荣封落在燕家的事情一时变成汹涌肆意的风,刮过猎场甚至沧澜官场和内宅的每一个角落,刮到了每一个世家人心里。燕潆焘知晓消息的时候只是冷冷的笑了一声,并没有太大的欣喜。 其实澹台澄之所以这样施恩燕家,原因是显而易见的:燕家没有成年的皇子,毋论现在夺嫡如何争斗,燕家大面儿是不偏不倚的纯臣,澹台澄不用担心加封燕家会影响皇子之间的势力平衡;第二就是燕潆晔此次舍命救君王,澹台澄如此加封,既可以彰显自己仁德宽厚,还能鼓励为君尽忠。这样的好处摆在这里,澹台澄只要不傻就会顺水推舟,实在是激不起燕潆焘心里多么重的爱戴之情。 何况猎场猛兽之事就被宗人府用巧合两个字来推脱,悄无声息的掩盖了过去。 真相尚且迷蒙叆叇,谁能欣然接受这些封口费一样的补偿?只不过是君要臣不言,臣只能不言罢了。 澹台珩的保证还在耳边,燕潆焘知晓现在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只能暗地里派人不打眼的悄悄跟着线索询查,表面上依旧是那个谨慎安静c有条不紊的女官。 猎场的氛围到底不同于宫闱中,世家的女儿跟男子们借着这个机会若有若无的靠近。在猛兽的余惊被时节的推移渐渐掩埋之后,旖旎又鲜亮的气氛逐渐的围绕着猎场。 一条带着暧昧气息的流言逐渐喧嚣尘上,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九皇子澹台琮连日来经常到访杨家所在,与未来的王妃杨家容珂交往霎是亲密。 本来这样的流言也只不过茶余饭后感叹一下九皇子年少慕艾,偏偏就这样不凑巧,赶上了澹台澄与陈玠同游。 澹台澄近来招陈玠伴驾越来越多,陈玠还是答应的名位,享着却是嫔位的份例,甚至还超过嫔位许多。陈玠只是不经意间提起猎场周围璧山上景致秀丽,澹台澄便着意安排了出游璧山,就正巧撞上澹台琮和杨容珂。 璧山暇景万千,自然非笔墨可以概括,节栉就光,水木清华,不像京都之中屋檐高起,琉璃瓦透着森严的华光,将人都隔绝在等级严苛的制度礼教之下。只是眼下,纵然峰峦叠嶂翠色流碧,远水波光粼粼清澈见底,也及不上翠竹深处两个人情投意合的那番模样。 岸芷汀兰适时的芳香袭予,是一种难言的清冽,澹台琮盘膝坐在石台上,正信手弹拨着栖凤琴。手指下的吟猱余韵c细微悠长,是情人之间低声在耳边絮絮蜜语;杨容珂跪坐在石桌边,正执着一只抽皮砂壶沏茶,壶身银砂闪烁,朱粒星罗棋布,似爱侣之间相互凝视的目光一样柔情婉转。澹台琮弹得曲子似乎是意趣上来随心而拨,时而曲子有凝滞之处,就会垂首去问杨容珂的意见。杨容珂静心聆听,因澹台琮的亲近脸颊绯红,却依旧低声讨论着曲子的音阶。茶香缓缓飘荡开来,杨容珂似乎是觉得澹台琮的手有些凉,借着石阶的掩饰把澹台琮的手指轻轻勾住,用自己的手去暖澹台琮的手。澹台琮的眉眼上笑意更深,单手抚着栖凤琴的琴身,在杨容珂手上印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翠竹流碧之中,澹台琮月白色的直裾和杨容珂秋香色的大袖衫衣带纠缠在一处,分外的和谐美好。 燕潆焘跟在澹台澄身后,看着澹台澄看向林中场景的目光,沉吟一声手中托着茶盏的茶盘一倾,茶水四溢溅到了马永祥的手,马永祥手里的铜香炉发出“铛——”的一声轻响。 静谧悠远的竹林这一道铜器碰撞的声音响的突兀,澹台琮骤然抬首,看到不远处的澹台澄和陈玠,神色如常的把膝头的琴拿下来放在石阶上,澹台琮把有些慌乱的杨容珂往身后带了一步,牵着她的手走了上来,按部就班的屈膝行礼:“儿臣请父皇万安。” “臣女请陛下万福金安。”杨容珂方才骤然看到澹台澄神色还有些惊愕和慌张,柔荑被澹台琮不容闪躲的握在手里的时候,突然心就静了下来,步履从容的上前行礼。 两人心有灵犀忽略了陈玠的存在,倒是让燕潆焘内心忍不住暗笑。九皇子母妃是荣昭仪杨氏,以九嫔之首的身份掌一宫主位,即便是装作看不见陈玠又有什么问题。只是澹台琮被澹台澄撞上和女儿家形容亲密还能泰然处之,若非是素来身体弱一些,想必成就也不逊于几个兄长。 “朕将您们的婚期定在来年三月,可是朕不近人情了?”澹台澄退了半步,燕潆焘瞥了李长福一眼,李长福上前一步把垫子铺在石凳上,澹台澄才落座,脸上的表情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简单的询问。陈玠上前半步盈盈的立在澹台澄身边,若有若无的靠着。 “父皇容禀,儿臣并无此意。”澹台琮依旧牵着杨容珂的手,拇指在杨容珂的掌心安抚的摩挲了几下,“父皇圣明睿智,为儿臣赐下良缘,圣旨已然晓谕天下。儿臣与表妹青梅竹马,自从知晓此生夫妻有缘,欣喜难言,虽举止较往日亲密,却并无苟且之事,还请父皇明鉴。” “有道是发乎情止乎礼,九皇子跟杨姑娘姻缘已定,亲密些倒也无妨。”陈玠水红色的衣衫被风拂过,有意无意的飘向澹台澄的手边,眉眼中带着淡漠。“可是妾身听闻近来猎场中流言纷纷,九皇子多少也要注意一些皇家名声和杨姑娘的清誉,到底还未曾成婚呢!” “陈答应耳聪目明,让本皇子惊讶。”澹台琮听闻陈玠话里涉及杨容珂的清誉,自然出言反驳,“历来流言止于智者,儿臣相信世家宫妃皆是有智之人,定然不会无端搬弄是非,议论皇家体统。” “琮儿!陈答应到底是你的长辈,说话要注意一些。”澹台澄眼皮一掀,莫名的带着些愠怒,“陈答应说的也没错,你们到底还没有正式完婚,行事还是要多多顾及一些声誉。” “父皇恕罪,儿臣对容珂情深义重,虽是循礼教而行,竟不知猎场之中有人搬弄是非,导致容珂清誉受损,儿臣想请父皇允准,与容珂在猎场行宫完婚。”澹台琮眉头紧皱,牵着杨容珂的手没有丝毫放松,甚至侧了侧跪着的身体,将杨容珂往身后藏了藏,挡住陈玠的目光。 “这样的深情厚谊真是让人闻之感怀,妾身真是羡慕杨家小姐。可是九皇子也知道陛下的旨意天下皆知,岂能随意更改呢。”陈玠眼看着澹台琮维护杨容珂的样子,清风霁月的容态僵了一僵,俨然是羡慕的神色却话中带刺。 燕潆焘蹙眉,九皇子已经入朝参政,杨容珂又是圣旨赐婚的皇子妃,即便是举止亲密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值得动怒呢?何况陈玠只是一个答应,就算是为了她过的舒坦些,以澹台澄的心性也不会为了她当面斥责皇子,莫非 柳眉一挑,燕潆焘往石桌旁走了过去,将杨容珂烹的茶端过来一盏,噙着笑徐徐跪在澹台澄身前:“古人有言:叙情喝酒,认错斟茶。九皇子年少,于夫妻之情向往深重,却劳动君父忧心,还不对着陛下奉茶吗?” 嗯?澹台琮扬眉看了燕潆焘一眼,笑容和煦的接受了燕潆焘的善意,接过茶盏端端正正的肃容叩首:“君父在上,儿臣劳父皇烦心,实在心中有愧。日后定然勤谨谦卑,以报父皇教导提点之恩。” 澹台澄冷然的瞥了一眼燕潆焘,接过了澹台琮手上的茶盏:“罢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是情深,只是婚期燕女官,你可还有第二杯茶?” “第二杯茶可是不必的。”燕潆焘从强出头的时候就想好了应对之策,此时嫣然一笑抬起头,“陛下不怪罪微臣僭越狂悖,倒是让微臣来说,微臣就说说曾经听闻的一道佚事?只是这事微臣道听途说,要是听错了说岔了,还请陛下恕罪。” “哼,你且说来,说的若不好,朕摘了你的脑袋。”澹台澄目光闪烁,就着刚才澹台琮送上来的茶盏喝了一口。 “微臣听闻当年睿王殿下金殿之上求娶睿王妃,睿王妃还在女官任期当中,是由微臣的姑母元懿皇后亲自允婚,理由便是夫妻情深是世间最和美的一件事,成人之美总是上上乘的善举。”燕潆焘含胸稽首,神色郑重,“九皇子殿下和皇子妃情谊深厚,恰是一对鸾交凤侣,陛下为父慈爱德被,为君有成人之美。” “呵,你倒是能言善辩。”澹台澄意义不明的从鼻腔嗤出一声,随意的摆了摆手让澹台琮和杨容珂起身,“好了,即便是朕现在准了你们成婚也要准备些时日。就定在十月二十六吧。琮儿可要好好谢谢燕女官的成人之美和牵强附会。朕回去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儿臣谢父皇隆恩。” “臣女谢陛下隆恩。” 澹台琮和杨容珂想不到此事还能峰回路转,当下大喜过望的叩首谢恩,起身相顾一笑之中情义缱绻。 离开的时候,燕潆焘跟在澹台澄身后,无声的一笑。 当年睿王求娶睿王妃的事情自然跟今天的事情不可相提并论,燕潆焘刻意提起元懿皇后,不过是扯着虎皮罢了。一则提醒澹台澄元懿皇后是自己的亲姑姑,凭着君王怜惜也能保住自己安然无恙;二则用元懿皇后的话来说一说情深,让澹台澄以己度人,自然会准了澹台琮的请求;至于第三点,就是最根本的原因。让澹台澄意识到,自己姑母的气韵风华,不仅仅在一张脸上。陈玠纵然长得跟元懿皇后一模一样,心思智慧相去甚远。 只要澹台澄意识到不一样,从单纯皮相的沉溺清醒过来,帝王的疑心就会促使他查证陈玠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来龙去脉。 不管陈玠到底是因为什么用那样的一种方式出现在狩猎场,燕潆焘都不能让她吸着元懿皇后的鲜血,来谋求自己的飞黄腾达。这是血脉中不可割断的亲情唯一的守护方式。 ------题外话------ 其实小软软主要是给陈玠树敌去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我来问道无馀说 回程途中,澹台澄以山路难行不宜劳累为由着人送陈玠下去休息,燕潆焘冷眼看着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垂首静默一言不发。马永祥因为燕潆焘方才烫了自己的举动心有不悦,横了几眼见燕潆焘不理自己,只好不了了之。 一进御帐,燕潆焘利索的跪了下来,神色隐在浓密的额发后,对着澹台澄拜了一拜:“微臣僭越犯上,请陛下责罚。” “啪——”澹台澄手里捻着的翡翠十八子猛然掷在桌上,眼角往下一耷,只是冷漠地地瞥了燕潆焘一眼,那平日显现出来的信任感像是被戳破的气泡一样,无声的泯灭,“皇子婚事都敢插嘴,是觉得上次朕没有对你动手,心生妄念吗?” “自然不是。陛下上次手下留情,微臣日夜感怀,但是始终心有余悸,不敢忘却女官的本分。但今日之事微臣确实恻隐,斗胆御前直言,是为了九皇子。”燕潆焘缓缓的抬起头,檀唇往下一按,脸上是坦然又随性的笑意,“九皇子深受陛下喜爱,皇子妃又已经是板上钉钉天下皆知,若是放任流言肆无忌惮的传播,伤及皇家体面。陛下若是惩罚九皇子,一来损及体面,皇子妃脸上也不好看,二来父子之情深厚,陛下爱重九皇子的心也难安。微臣宁愿担着一个僭越枉上的名头,也不愿意陛下为难。御前之人,旨在为陛下解忧,己身安危不在首位。” 燕潆焘的话说完,澹台澄一双炯炯有神的幽深的眼眸中严厉的目光逐渐软化,很显然是想起了燕潆晔。若说燕潆焘这段话还有些投机取巧,燕潆晔之前的举动却是实实在在把皇帝安危放在了自身安危之前,牵着身子把桌上的翡翠十八子捞回了手中,澹台澄笑的欣慰些:“好了,朕知道你的心思是忠于朕的,只是年纪轻鲁莽了。总归老九是记得你今天仗义执言的好处,小惩大诫。下去吧,马永祥也下去,朕要自己静静了。” 燕潆焘识趣的退了下去,出御帐的时候谦让的退一步让马永祥先行,瞧着马永祥臂弯儿里的拂尘,放下营帐门帘的动作掩过了嗤笑。人一旦年纪大了总会比年轻的时候宽容,澹台澄身为帝王也是如此。对着自己的儿子,心再硬能硬到哪里去呢?至于马永祥,太监都是没有子嗣的,收了徒弟就是为了养老送终。可是人家年轻的小太监拜了师父是想要飞黄腾达的,自个儿将御前的事情兜的一丝不漏不让徒弟近皇帝的身伺候,徒弟有二心也是情有可原。 燕潆焘还真就没有做什么格外的事情,只是有意无意的告诉李长福冬日里驱寒保暖的妙宗儿,李长福作为报答将马永祥和陈玠有来往的事情告诉燕潆焘,是燕潆焘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御前大总管和后宫的妃嫔结交,可不是一件小事。马永祥一项对着后宫妃嫔都是面子情分,跟陈玠走的进无非就是看着陈玠那张脸呵,燕潆焘冷冷的笑一声。 往女官的营帐走去,燕潆焘刚准备掀起门帘,就被一个小宫女叫住了:“燕大人且等一等,奴婢受人之托转交给您一件东西。” 燕潆焘诧异的回头,噙着得体而疏离的笑去看那位小宫女。一应的浅粉色齐胸襦裙,领口和袖口是一线牙白色碎花镶边,挽的是垂髫分肖髻,是猎场婢女一贯的规制。思量了一圈想不起是谁身边的婢女,燕潆焘放了帘子站定:“是什么人交给本官的东西,你跑这一趟可是辛苦了?” “燕大人,是一封信。托奴婢转交的人说您见了信就知道是谁给您的。辛苦却是谈不上,那位大人上赏了一粒金锞子哩。”小宫女屈膝,双手递给燕潆焘一封信,脸上是明显的喜意。只是递一封信就得了一粒金锞子的赏赐,可是难得的好差事。 樱粉色的火漆封口,印着折叠玄枵家徽,燕潆焘微微一笑,嗔怪安云阔又做出一番样子。小宫女识趣的退下,燕潆焘才从发髻中抽了发簪做刀挑开信封。信封里别无旁物,只是一张松花色的花笺,花笺上的字迹遒劲抱拙,褪去两分锋利,皆是十分风流。 ——“我见软软,如青山妩媚,洗空行云,月到天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燕潆焘眉目倏然柔顺,起身往安云阔营帐走,走了不到十步,又遇上一个小宫女。还是一样信封装着的松花色花笺。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诗词中缱绻流长难以言喻,送信的小宫女还带了一句请燕大人移步镜双湖。燕潆焘“唔”了一声,转身往镜双湖走。 短短几十米,燕潆焘已经收了十封信,松花色花笺上诗词长短不一,皆是缠绵情语:“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c“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c“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c“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林林总总,看的燕潆焘眉眼生娇,生生流转出羞赧妩媚的眼波。 镜双湖边,安云阔负手而立,鸭卵青日月星辰纹路的直裾,腰间悬着一只洞箫,蘅芜青蔓萋萋垂蕤郁郁葱葱,草色清明花蕊弥香。水气扑面微潮,带起他衣衫一角衣衫,邈邈欲飞。栖息在湖边的鸥鹭在曲折差互的水岸边扑棱着的羽翼,潆洄曲折的水流送来上游飘落的桂花,湖水清新的气息中夹杂桂花的香甜,夕阳已经半悬在群山之间,橙红的颜色洒落在水面,波光粼粼中送来碎金洒玉一样的迷蒙。 燕潆焘快走了几步走过去,微微仰起头:“做什么搞这样的阵势,明日我的名字就要喧嚣尘上,变成比九皇子妃还要妖孽的人物了。” “古来妖孽能祸国,如今软软只祸我心罢了。若是真有人敢搬弄是非到了软软头上,我就把她们做成六角宫灯里的灯芯儿。”安云阔伸手将燕潆焘和丝缕斜阳余晖都拢在怀里,似笑非笑的俯身从端详着燕潆焘弱态生娇的丰姿冶丽,一面低头嗅丝缕女儿香,“九皇子妃板上钉钉,软软可还是会长着腿跑了的,我若是不快些做些什么,软软这样机敏的小姑娘,变成旁人家的可怎么好?” “你这是听闻了哪些故事,着急着定下名位?”燕潆焘任凭安云阔拢着,葱指在花笺上游来移去,叠成一沓塞进了荷包里,抬眸瞪了安云阔一眼,风鬟雾鬓羞煞百花,虚虚实实的玩笑,“如今我本就是正二品,表哥这么着急就要提成正一品的诰命夫人?” “小丫头好不知羞,莫非是图我的名位,而不是图我这个人?”安云阔抬手挟了燕潆焘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送上温软檀唇,浅尝辄止做笙歌,幽幽的佯作伤情,“我且知晓软软用过我便弃如敝履,可我的好处软软尚未都用尽了,就甘心这样扔在一边了?” “自然是图名位,表哥的名位狐假虎威可好用的很。”燕潆焘冲安云阔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上挑的眼角做足了天真纯澈的模样,“表哥还有什么好用处,且在名位之上的,那软软倒是不介意用一用。” “呵——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安云阔若有若无的笑更深,暧昧的压低了声音凑到燕潆焘的耳边,“软软既然想试一试,那我自然也不介意让软软知晓我最大的好处。就算没有罗床金帏,要在此方席天枕地也无妨。只是我怕若是真的放手试一试,软软恨极了我不说,外祖父会拿着他的方天画戟追杀我呢。” “轰——”燕潆焘的脸骤然红透,须臾之间就明白了安云阔嘴里说的“好处”是什么,盈盈的明眸含着恼羞成怒,抬脚就要去踩安云阔的脚:“青天白日的说这样的荤话,表哥的诗书礼乐怕是蘸着饭吃了!” “哪有青天白日,分明是月上柳梢,软软和我同约银河之下,倒是我的不是了。”安云阔仗着身材颀长,环着燕潆焘的手紧了紧,将燕潆焘抱起来凌空转了几圈,再停下的时候果然就见燕潆焘柔荑紧紧的攥着自己衣襟。声音更哑一些,安云阔不敢再逗燕潆焘,唯恐真的将燕潆焘逗恼了,牵着燕潆焘的手往湖边画舫上走:“表哥错了,是表哥错了,还请燕女官高抬贵手,饶过表哥这一次。今天备下了好东西,软软赏脸瞧一瞧。” 弄不清安云阔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燕潆焘稍提裙摆往画舫上走。瓜果小食c佳酿茶汤c软垫引枕,都是燕潆焘素日惯用的品类,燕潆焘心头恼羞的那股气泄了须臾,画舫像湖心的潆洄岛驶去。 夕阳已经收纳最后一丝余晖,换了冷月在天心,安云阔先行一步踏上潆洄岛,回身把手递给燕潆焘,提醒了一句小心脚下,牵着燕潆焘往岛上走。 刚刚站定在潆洄岛上,脚下细软的白沙触感细腻,燕潆焘仰头看向安云阔不解其意,下一瞬被眼前的美景震慑了心神。 夜色如醉,星穹低垂,燕潆焘站定的一刹那,连绵成玄枵家徽的烟花骤然盛放,璀璨洁白,耀亮整个夜空。玉漏银壶,铁关金锁,火树千春,清辉映月,盛放到荼蘼的辉煌绚烂划过这个夜空,叫整个猎场都沉浸在升腾到极致的繁华之间。百只烟花同时绽放的美不胜收,恰似繁星摇落,琼瑶倾倒,追根溯源却只为了一个人。 安云阔就在烟火昳丽中俯身,灯火将他的眉眼映照的独一无二的清举风流。他说:“软软,我此生心意长短,皆为护你任意风流。” ------题外话------ 啧啧啧,安撩撩也算是拥有高情商的男人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沉沉心事北南东 那一夜的烟花如流星,纵然行宫众人确实颇多揣测,但是顾及安云阔的身份,反而并不多流传在唇舌之间,跟九皇子的事情展现了天差地别的对待。燕潆焘自然知晓这是为什么,那天的仗义执言过后,燕潆焘思量细枝末节:到底是皇家事情谁敢如此传播,想来其中不乏九皇子自己的手笔和几位兄弟的推波助澜。毕竟夺嫡的暗潮其实早就开始沉浮浸润,一个纵情任性的九皇子总是其他几位皇子乐见的。不过杨容珂倒是真幸运,澹台琮为了她也愿意略施手段远离这个夺嫡的旋涡,当然,九皇子本身体弱也是一个方面。 十月二十七日,九皇子澹台澄和杨家嫡女杨容珂大婚,澹台澄心中到底还是疼爱儿子,便派燕潆焘以御前女官的身份送去了一对白玉如意。澹台琮谢过澹台澄的恩典,就将燕潆焘往座上迎,非要表示一下内心的感激。燕潆焘推辞不过,又因为官职在身只好落座在诰命夫人那一边的席面,抻着态度跟各位诰命夫人你来我往的说着场面话,略略吃了一杯米酒。 这一杯米酒还生出了事端,醇厚香甜的酒液还停留在喉舌之间,澹台珩身边的溯幽便来请,旁的是什么也不肯说,只说澹台珩要见还不能推辞。燕潆焘挑眉,喧嚣热闹的喜宴上镶着金边的红,逐渐凝在她眼睛里,在轻微颤动的羽睫之下缠绕成晦暗的光。 向周围的几位诰命夫人告罪,燕潆焘盈盈起身,向溯幽说的地方走去。 九曲回廊,穿花拂柳,十月的银杏金黄的落叶铺成一片随风变换的地毯,踏上去的时候隐隐觉得粘腻柔软。满目的红色相衬托,催出执手相看的喜悦,落在不同人的眼里,到底还是不同的景色。燕潆焘第一眼就看到站在回廊下的安云阔和澹台珩,笑意在眼角更深了一些,迈步走了上去:“若是你们两个要谈什么,何必非到九皇子的婚宴上?冷情冷性也就罢了,怎么还带着砌冷夜稀的表哥一同来?” “你这位表妹可真是伶牙俐齿,每每说话本王都难以招架。”澹台珩瞅着燕潆焘皱眉,偏偏燕潆焘和燕潆晔相似的眉眼总是把他的心都熨平了几分,总是不忍苛责,“叫溯幽请你自然是有急事,本王总不能御前去请你。” “伶牙俐齿王爷就招架不住,克己复礼王爷就甘之如饴。可见各花入各眼,微臣就觉得带刺的花也是妖冶动人。”安云阔伸手将燕潆焘揽在怀里,低低的笑,笑中带着慢条斯理的炫耀,在燕潆焘耳边絮絮低语,“王爷叫来软软自然是要事告知,委屈软软走这几步,是我的不是。” “人来人往的,王爷和太傅的漂亮话还是少说一些吧。”燕潆焘的笑容越来越淡,在安云阔半揽着自己的时候柔荑伸到他腰间,捏着一丁点儿皮肉狠狠的转一圈,随即退了一步从安云阔的怀里退出来,安然的双手抄着站定,垂着头只让人看清自己的发旋儿,“王爷曾经说剑有两刃,那么招架的住招架不住就是剑鞘的问题了。” “其实查出来也是内帷的事情,总是告知你更方便些。”澹台珩没理会燕潆焘话里话外的嘲讽,安云岚的秘密不能广而告之,所以燕潆焘自从燕潆晔转醒之后对于自己的态度急转而下是澹台珩早就心里有数的,“当年父皇浅邸之中有元懿皇后为正妃,叶氏和郗氏为侧妃,我的母妃是以良娣身份入府,董德妃因为家室的原因以侍妾的身份入府,再下面就是陛下正位东宫之后入府的同罗氏和白氏,还有当年太后做主迎进宫的杨氏,以上就是当年成亲王府数得上的妃嫔。本王着人去寻了当年成亲王府的奴婢,却发现叶家当年庶出的小女儿也入了成亲王府。父皇登基之后后宫却并没有这位侍妾的存在。那名奴婢说叶家的小女儿浅邸里也没有名位,倒是生过一个孩子,依照时间来看,怕是跟皇长兄的生辰差不多。” “王爷的意思是广陵郡王是叶家那位小女儿生的?”燕潆焘倏然展眉,她天然上挑的眼角因为风的缘故透着一星半点的红,被描的青翠的黛眉压制,无端显得肃正,“当初既然叶家小女儿有孕还生子,怎么会在陛下登基之后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陛下一向是厚待后宫妃嫔的。” “因为叶家这位小女儿爬上成亲王的床用的方法实在是不体面。”安云阔跨了一步到燕潆焘身后,挡住深秋有些凛冽的风,动作之中却没有再多的亲昵。溯幽长庚等暗卫无声的散开,守卫着九曲回廊这一隅,“我和王爷找到的那位浅邸婢女如今口不能言c目不能视,显然是被喂了药。可惜岁陈认识盲文,溯幽又能读唇语。若非如此自然不会知道叶采薇当年是借着陛下醉酒做了那样的事情。而且叶采薇似乎牵扯进了谋害元懿皇后的事情,所以陛下一怒之下抹去了她所有的痕迹,将广陵郡王记在了当时流产的叶侧妃名下。当时叶侧妃深入浅出,倒是让许多人以为广陵郡王是叶侧妃所出了。” “那我们即使查了出来又有什么用处。广陵郡王现在确实是在皇后名下,就算是拿住这个把柄似乎也做不了什么。除非广陵郡王和皇后生了嫌隙,对于皇后来说就是威胁了。”燕潆焘眼睛中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你们是想让我做点什么,好让广陵郡王疑心自己母亲的死因?” “软软聪慧,果然一点即通。”安云阔犹豫片刻,眼中的担忧转瞬即逝,“叶家最近不乏有人仗着广陵郡王高升的时机肆意行事,若是闹起来皇后自然会让广陵因此奔走。我和临淮会在前朝咬着这些事情不放,怎么提点广陵就是软软要做的了。不过软软一切要以自身安危为重,若事有不可违就不要冒险。” “我知道了。”燕潆焘脸上浮上隐约的笑意,似有似无的蕴上毫末胆大包天的意味,“既然王爷信得过微臣,微臣定然竭尽全力。不过微臣斗胆要王爷一句承诺——若有来日,帮我保全一个人。” “你放心,即便不为了你,宁漪也会安然无恙。”澹台珩当然知道燕潆焘的意思。燕家出来的子辈,珍爱手足之情总是强烈。 燕潆焘听着澹台珩的承诺,若有所思的笑着,转过身如来时一样步伐稳健,看不出一丝异样。 时光流转而过,转眼已经到了十一月初五,这日里燕潆焘在西暖阁誊奏折的时候提及历来在家中会绘制梅花消寒屏风,澹台澄听着有趣,信步绘了一幅,想了想着燕潆焘送给皇后。 燕潆焘往皇后的营帐处走,捧着梅花消寒屏风和《扶风马氏高德图》,由着婢女层层掀开门帘,仙台履踏在皇后的营帐里的软毯上,正逢广陵郡王和郡王妃薛郁容进宫请安,燕潆焘目光轻飘飘的掠过几级阗玉台阶,裙裾柔软的像波涛一样漫过去,朝着皇后盈盈下拜:“微臣拜见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请广陵郡王安,请郡王妃安。” “燕女官来了,起来吧。”叶欣妍自从陈玠入宫之后,对着燕潆焘竟出奇的和颜悦色,“可是陛下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本宫?” “陛下今日闲暇绘制梅花消寒图,着意送予皇后娘娘赏玩,娘娘若是以在紫檀木镶个屏风摆着,当真是极美。”燕潆焘垂首,因为叶欣妍的善意,不吝啬回馈这样一句话,“另外陛下还赐予皇后娘娘一幅《扶风马氏高德图》,赞誉皇后娘娘德冠六宫。” “扶风马氏?”叶欣妍顿了一顿,珊瑚姑姑迎上来将画接过去,同玳瑁一起展开,叶欣妍目光游弋须臾,缓声笑开,“扶风马氏乃是东汉明德皇后,如此殊荣本宫喜出望外,还请燕女官替本宫多谢陛下恩典。” “是,微臣明白。明德皇后善抚幼子,德披后宫,被汉明帝盛赞,‘宠敬日隆,始终无衰’,在陛下心中,皇后娘娘不逊于明德皇后。”燕潆焘声音里飘着些难以捉摸的东西,听上去敬服虔诚,再拜准备告辞的时候,皇后营帐的门帘儿被人冷不丁的挑开,广陵郡王跟前儿的内监小苏子进来,眉开眼笑的尽是喜色。 “什么事情毛毛躁躁的?”叶欣妍瞥了一眼小苏子,眼风在燕潆焘身上扫过,转头看向澹台璟,“小苏子到底是跟着郡王的人,待人接物可是要向陛下面前的人好好学学,没来由的这样毛躁,岂不是让人笑话。” 这话怎么能当做没听见呢,岂不是让广陵郡王嫉恨,燕潆焘顺势屈膝,连声称不敢,来未起身就被小苏子冲口而出的话惊到,愣在了原地。 “启禀皇后娘娘c郡王殿下,燕侧妃今早儿身子不爽,传太医瞧过,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髫年惜堕晋贤风 谁也没有想到,进府才一个月有余的燕宁漪竟然这么迅捷的怀了身孕。小苏子这一句话说完,营帐中的气氛霎时就是一滞。燕潆焘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薛郁容,只见薛郁容脸上仍旧是端庄贤淑的笑容,若不是燕潆焘的目光看到她右手紧紧扶着椅子的把手,几乎就要相信这位广陵郡王妃当真如传闻中一样贤德大方了。叶欣妍则是显而易见的喜上眉梢,甚至不放心的追问了一遍:“燕侧妃当真是有身孕了?太医怎么说,胎象安不安稳?” 小苏子躬身回应,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笑容:“启禀皇后娘娘,燕侧妃确实有了身孕,只是太医说月份尚浅,燕侧妃近来又有些心绪烦乱,所以胎气有些不稳。太医开了安胎药的方子,这会清泉院的婢女们正看着呢。奴才脚程快,特地赶来报喜。” “好好好,燕侧妃是个有福气的人。既然如此,本宫就命玳瑁去你那里,让玳瑁照料着燕侧妃吧。”叶欣妍看了一眼薛郁容没说什么,而是转头对着澹台璟说道,“这可是广陵郡王府的第一个孩子,无论如何也要好生照料着。” “儿臣不敢烦劳母亲身边的人,王妃会照看好燕侧妃的,母后不必太过操劳,倒是让儿臣不安了。”澹台璟看上去却并没有太过于欣喜,端着矜肃威仪的样子问一旁还没来得及离开的燕潆焘,“侧妃初次有孕,不知可否劳烦燕女官先去瞧瞧,你们是姐妹,一起聊聊天也是好的。” 燕潆焘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广陵郡王和皇后怕是有话要说,顺着澹台璟的话行礼告退:“多谢郡王体恤,侧妃有孕微臣理当探望,微臣这便先行告退了。” 叶欣妍显然被燕宁漪有孕的消息占据了全部心神,暂时忘却了澹台澄送来的东西,由着燕潆焘退下。燕潆焘掀帘而出,浮光掠影之间看到澹台璟的神情,疑惑一点一滴的堆积起来。 广陵郡王与王妃成婚数年未曾传过喜信儿,如今燕宁漪骤然有孕虽然很可能在正妃之前生下庶子或者庶女,却能为广陵郡王平息些流言蜚语。毕竟一个皇子膝下若是没有孩子,夺嫡之中可是不小的短处。可是澹台璟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甚至好像是压抑着什么? 燕潆焘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又顾及妹妹,匆匆赶去了广陵王府的院落。 其实初来行宫的时候,勋贵皇室都是住在营帐当中,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澹台澄生了要在行宫多待一会儿的意思,行宫各处扫洒之后,勋贵皇室就一一搬了进去。皇后如今还住在营帐,大抵是物件儿繁杂的缘故,最迟不过明后天,也要搬进行宫。广陵郡王的院落坐落在行宫外围第一圈,名字叫做泉源月照。名字很是雅致,内里却是富丽堂皇。 燕潆焘方跨过燕宁漪所住的清泉院第一道门槛,还没来得及打量周遭,就见燕宁漪亲自迎了出来,粉面含春的唤了声姐姐,就把燕潆焘往内室迎,等双双落座,燕宁漪才再开口:“姐姐怎么过来了,可是也知道了?喜信儿刚传开,今天清泉院就很多人来来往往的,妹妹一时难以招架,只恨分身乏术了。” “你且先坐好吧。”燕潆焘从婢女手里接过引枕垫在燕宁漪身后,带着笑意调侃,也掺了郑重提点,“妯娌之间若有探望,自是王妃顶在前面,今天应当是王妃在皇后那里的缘故,你待人接物自然无妨。可是若王妃在府中,迎宾送客的事情还是王妃出面更妥当些。孕中神思倦怠,精神头儿可不能都用在待人接物上。今个儿这个时辰了想必后妃们也就不折腾了,明天中宫请安过后,流水一般的赏赐下来,你要是一一应付太过吃力。只矜着各宫主位那里不要掉了规矩就好了,旁的莺莺燕燕都与你无关。” “姐姐提点的这些我都知道,今日算是骤然听闻喜信儿,宁漪也已经上下警醒过侍从们,不能仗着我的身孕行事太过张扬了:王妃那里要恭谨顺从,凌侧妃那里也要谦和平等,可是这个理儿?”燕宁漪低头温柔的笑笑,垂下的一缕发丝遮着眼睛,整个人柔和了不少,“姐姐,素日里我总是对着你挤兑吃醋,只有嫁出燕家的门,才发现家人可贵。我知道长姐不怨我,可是我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的。” “没事的,哪家还没有个上蹿下跳的小姑娘呢。长姐不能纵情任性,所以你们即使任性撒娇些也无妨,但凡长姐能解决的,总是替你们安顿好就是了。”燕潆焘乐见燕宁漪的懂事,靠的近了些柔声安慰着,唇角噙着和煦的笑,“都说孕妇心绪敏感,宁漪可真是让我见识了。” “长姐~”燕宁漪不好意思的转着指尖的手帕,几乎将手帕绞成了一个结,嗔怪的撒娇,“长姐这样笑话我,宁漪可不依了。” “好好好,长姐错了,不取笑你。”燕潆焘收敛脸上的笑,眉梢眼角还是带着粉绵绵的笑意,“初次有孕一定要格外注意一些,心绪一定要平稳,不要太过劳心劳力;饮食注意安全,务必经人查验过再入口,少喝茶也不要吃太辛辣刺激的东西;屋子里不要燃香料,即便是摆放花瓶也要着人看一看;不要贪凉多吃瓜果一类的东西,衣衫要宽大松快的,头上的首饰也不要太沉了,免得夜里睡不好。什么刺绣啊之类的先放一放,孕中还是离着那些剪刀针尺的远一些,总归郡王府这么大,这又是第一个孩子,也短不了衣衫襁褓的。还有”燕潆焘顿了顿,好生打量了一眼燕宁漪的神色,才续上后面的话,“你既然有孕,郡王若是多去王妃和凌侧妃处也是情有可原的。唯独你自己跟前儿的人,若是有心大的只管打发收拾了。床帏的事情姐姐不好再多嘴,你心里一定要有数。” “姐姐放心,饮食器物上的东西都有嬷嬷帮忙看着。皇后娘娘那里已经传过信儿来,会让珊瑚姑姑过府。珊瑚姑姑是长辈面前的人,虽不能万事烦劳她,总是代表皇后娘娘的态度。有皇后娘娘这个态度在,王妃和凌侧妃场面是一定会过得去的。至于背地里的手法,姐姐放心,宁漪会好生保全自己的。”燕宁漪知晓燕潆焘未说出口的话。即便是侧妃也不能跟正妃相提并论,王妃尚未诞下嫡子,自己有孕总是打眼儿一些,万事只能小心谨慎着见招拆招了。眉眼羞赧的神色浮上来,燕宁漪轻声说:“这是我和王爷的孩子,做母亲的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保全我的孩子。宁漪从未想过这么快就有了孩子,害怕惶恐也有,但是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和孩子的。” “你一切心里有数就好,你是燕家的女儿,若是受了委屈或者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尽管着人向家里说一声,定然不会让你受欺负。”燕潆焘坐在燕宁漪身边,给她掖了掖锦衾的一角,“时间不早了,我不好再在这里逗留,况且广陵郡王请安也差不多回来了,总不能耽误你们。姐姐先走了,你有事情的话只管让婢女去找我就好。” “好,姐姐慢走。萧亭去送一送姐姐,把那件小羊皮的坎肩给姐姐,宁漪亲手做的,姐姐穿着也贴身舒坦。”燕宁漪连声吩咐着萧亭,等燕潆焘走了,才拿起了床边的刺绣来。虽说王府的孩子不缺衣衫,可是当母亲总想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尽一尽自己的疼爱之心。 再给王爷也做双靴子,冬日里皮毛垫的厚一点,在外边办事行走也更舒服些。燕宁漪娇娆的眉眼拢上初为人母的柔和和小妇人的妩媚,灯下独一份的姣美。 澹台璟方才要和叶欣妍交代些事情,薛郁容便十分乖巧的说是去寻三王妃说话,把营帐留给了澹台璟母子。沉吟半晌,澹台璟对于叶欣妍喜怒外漏的性子还是不放心,只是遮遮掩掩的提了庶子嫡子的话,叶欣妍反而劝慰澹台璟枝繁叶茂是好事,当务之急还是膝下丰茂了才是真的。这样话不投机强撑脸面的母子对谈,反而在澹台璟心里更添了一份郁郁不乐。 出了皇后营帐往泉源月照走,几个平头正脸的小太监正聚在角落里避风,澹台璟不耐烦的转身,却听到其中一个小太监似乎是提起了皇后的名字。澹台璟眯了眯眼,脚步放的轻了些走近,正巧旁边有个放器物的营帐,将澹台璟的身影掩盖的严严实实。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叶家老夫人前几天进宫了,似乎是皇后娘娘想念家人传召进宫的呢。”小李子压低声音,“瞧瞧人家叶家门楣,可真是荣耀哩。一门出了皇后,家主还去了翁主呢。” “投胎可是个靠运气的活计,咱们没这个运气就别羡慕了,你就是羡慕的流口水也换不来那个命。”小杜子吸了一口气,“不过呀,大宅门里的人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怎么就不好过了?”小滕子耷拉着脸,眼皮掀了小杜子一下,“叶家养的狗睡的地方都比你的屋子大,怎么就能不好过了?” “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杜子揉了揉脸,“你瞧着叶家现在好,当年也就是翰林出身,不然那位怎么能一开始就只是侧妃呢?何况啊当年那位进了王府没多久,可就流产失了孩子呢。这可是我听洗恭桶的那个老太太说的,你们可不许说出去啊。” “洗恭桶的老太太?可是那个看不见的瞎老婆子?还文绉绉的叫砗磲。”小李子“嘁——”了一声,“又瞎又哑的老婆子,还能知道什么宫廷秘闻啊!那老婆子说的你也信,你是不是傻。” “没脑子的混球,你才是真傻呢。”小杜子嫌弃的撅了小李子一下,“宫里又不是没有齐头整脸的,偏偏弄着一个洗恭桶倒夜香的老婆子不放出宫,保不齐就是知道什么秘事不能放出去呢。今天的话可不能随便说出去,当时叶家还能无声无息的没了个小女儿呢,当心让别人知道了,你连骨头都找不到地方埋。” “行行行,可真是把你吓得,就是有人知道了,先死的也是那个老婆子!”小李子懒得和小杜子一般见识,作势踢了小杜子一脚转身就走,“走了走了,一会儿扈公公该过来找了,找不到咱们才真是扒一层皮呢!” “哎哎,你们等等我。”小滕子听着这些说道的事正高兴呢,冷不丁听到扈公公,手里攥着的花生掉了几颗在衣服上,捡起来吹了口气填在嘴里,连忙提溜着帽子跟着跑了。 初冬的风带着冷冽砭骨的寒意刮过辕门,花生粒的红色内皮在地上碎成一片片的,被风打着旋儿送到不知喜乐的远方。澹台璟走了出来,看着方才几个小太监蹲着的地方神色阴晦,转身往泉源月照走。 他心里突兀的涌起一个疑问:《扶风马氏高德图》,真的是巧合吗? ------题外话------ 什么叫做fg,这就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万一禅关砉然破 圣驾自十月初六开始进驻行宫,在行宫足足盘桓了一月有余,回銮之时京都已经笼在清寒之中,是十一月十四了。 十一月十六这一日是冬至,历来每逢冬至都有宫宴,除却勋贵世家c高位嫔妃之外还有外省属的藩王进京,外放官员回京叙职,总是一番热闹景象。还有两天的准备时间,仓促中忙乱之处浩如烟海。 燕潆焘领女侍中,除却在御前侍墨之外,按理是不管别的事情的。只是这次冬至宫宴嫁至琉球的抚安长公主澹台蕴青回沧澜省亲,牵扯了一半前朝事还偏偏是后宫的主场,所以御膳房的事情也是兜着落在身上。白日里跟御膳房的司膳c司酝对着菜单好生参详,一面按着各宫妃嫔的喜好一面又不能超出宫中规制,细枝末节的地方太过繁杂,简直让燕潆焘心里掩饰不住的烦闷。总也不能撂开手任凭折腾,燕潆焘耐着性子一遍遍理顺。 其实历来宫宴的成例摆在那里,司膳司酝那边只管按照旧例做事就挑不出大错,但是插上抚安长公主这么个尊贵又难打发的变数,难免让人心里惴惴。 胡椒醋鲜虾c烧鹅c燌羊头蹄c鹅肉巴子c咸鼓芥末羊肚盘c蒜醋白血汤c五味蒸鸡c元汁羊骨头c糊辣醋腰子c蒸鲜鱼c羊肉水晶角儿c椒末羊肉,满纸膳食菜谱定下,面食甄选了六道,分别是攒馅馒头c奶皮烧饼c芝麻象眼减煠c糖馓子c水晶饭c水晶虾饺和鸡蛋灵芝薄脆饼。燕潆焘唯独犹豫的就在汤头这一处,陛下那里当是虫草牛肉汤c皇后那里是一品牡丹白凤汤,嫔妃那里猪肉龙松汤c各位皇室及内眷那里上一品木樨糕子汤,唯独这位长公主的饮食习惯尽皆不知,酒量深浅全然不晓,真是难以定论。 正心烦着,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燕潆焘起身时衣袂带起紫毫沾染的墨迹淋漓裙摆和桌上的宣纸,莫名的萦绕着一种不详的气息。在门口抬手摁了摁眉心,燕潆焘打开门就看到李长福惊愕惶恐的脸,紧紧的皱眉:“怎么了李公公,你先缓一口气慢慢说。” “哎呀我的燕女官,出大事了!”李长福一路小跑到了抚辰殿,急的大冷天儿的脑门都见了汗,“燕女官,陛下急召您去建平殿,忠国公大人遇刺了!” “你说什么!”燕潆焘乍闻之下如遭雷击,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往后倒退了一两步,正巧撞在一旁的搁架上。各架上的花瓶骤然落地,迸裂得粉身碎骨。燕潆焘猛地攥拳,指甲刺破掌心生生的拗断在掌心,倒吸一口冷气,燕潆焘忍下了涌上鼻头的酸意,“走吧李公公,不能让陛下等急了。” 一朝国公京都遇刺,澹台澄脸色黑的可怕,燕潆焘进殿一礼还没行完就被澹台澄匆匆叫起:“先起来吧,李长福都告诉你了?” “李公公只是提了一句祖父遇刺,并不敢私下泄露御前的消息。”燕潆焘广袖之下的手死死的掐着自己,越是骤闻大事越是滴水不漏,“忠国公京都遇刺,陛下圣明烛照,祖父必然逢凶化吉。” “朕指了太医院的太医赶去燕家,你不要太担心。”澹台澄对于燕晋虢感情也很复杂,一方面放着燕家势力太大总是冷置,另一方面因为元懿皇后的缘故总是忍不住关怀。何况燕晋虢身为五军都督陡然遇刺,朝臣也是哗然。眉头紧紧皱成一团,连带嘴唇也有些干,澹台澄满怀心事的倚着御座:“朕传了太傅和老九进宫,让你来是参详一二。” “陛下圣明,垂爱祖父,微臣心怀感激。按朝堂规矩,微臣不应该插嘴政事,但此事微臣是苦主,不得不僭越参与。”燕潆焘撩袍下拜,正正当当的跪在殿中,清丽的脸上结了尖利的一层寒霜,飞快的整理自己的思绪,“京都之中,虽不像前朝坊市分离,宵禁之后也是有管制的。而且京都长住人口皆由顺天府尹登记在册,进出四方城门都有城门守将查验通关文牒。若微臣是刺客,也不敢这样大剌剌的出入京都。所以刺客定然是潜伏进京都或者本就是城中大户豢养的臣属私兵。” 燕潆焘眼神沉下来,黑如点漆的眸子暗暗的望着阗玉地砖缝隙中填补的金粉。其实刺客本来就不会是明面上有据可查的人,燕潆焘之所以点出潜伏京都和臣属私兵,是想让澹台澄注意到往来的朝臣。只有帝心有疑虑,他才会真正的在意祖父被刺杀的事情,而不是敷衍了事。让皇帝通过燕晋虢的事情觉得皇权受到了挑衅,才能有足够的重视。 果然,澹台澄身上的郁气更深,渐生皱纹的眼角抽了抽:“你说的对,顺天府尹已经去排查了,这件事朕自然会给燕家一个交代。” 话音未落,马永祥领着安云阔和澹台琮入内,安云阔行色匆匆,连衣角都沾染了泥泞,显然是收到消息立刻赶来。澹台琮披着的大氅上夹杂寒气,甚至沾了一星半点的血腥气。两人一进建平殿就跪了下来,安云阔垂首缄默,是澹台琮先开的口:“启禀父皇,儿臣着人检查了忠国公几位随从身上的伤口和武器痕迹,查到了些东西。刺杀忠国公的刺客身材高大,因为伤口从上往下刺,竟身高近九尺;而且伤痕的痕迹中,有油页岩和稀铀的残存。儿臣查阅过油页岩和稀铀的流通记载,同时盛产这两种矿藏的只有回鹘。” “回鹘?”澹台琮和叙述平稳沉静,澹台澄却敏锐的把握住了关键的部分,冷然的目光在御案上流转,落在安云阔脸上,“太傅怎么说?”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回鹘在边境挑衅滋事的折子今天到了通政使司,也到了微臣这里。”安云阔扯了扯嘴角,脸上严峻的神色没有丝毫松动,“回鹘臣服沧澜已久,如今突如其来挑衅沧澜边境防线,甚至围杀了沧澜西境军游牧副尉。臣请陛下彻查此事,回鹘刺客如何突破自回鹘到京都层层防卫不声不响的入京,又在皇城边缘刺杀朝廷重臣。同时” 安云阔鹰隼一般的目光在燕潆焘身上一闪而过,声音里掺杂了狠厉:“微臣请陛下严控西境防卫,若事有可为,微臣愿意领兵前往。” 话音刚落,建平殿倏然陷入胶着的沉寂中,燕潆焘柳眉一挑正要说话,马永祥已经叩门而入,声音焦急:“陛下,太医院来禀报,忠国公失血过多,风邪入中,经络痹阻,生痰涌中风之象,现今昏迷不醒,怕是怕是难以转醒了。” “混账!澹台澄骤然暴怒,衣袖猛然挥向御案,砚台笔洗全都掼在地上,稀碎淋漓,“给朕不惜一切的救回忠国公!若是忠国公性命不保,整个太医院提头来见!” 燕潆焘豁然抬头,平日温婉柔和的容颜尽是寒凛之色,“陛下,燕家满门忠烈,祖父与兄长皆是命途多舛,还请陛下下令全城搜捕,以慰祖父病中忧愤。但当务之急还请陛下圣裁,若是西境出事,怕祖父就算来日转醒,也要自刎皇极殿上了。” 安云阔伸出手想要拽住燕潆焘,又把手放下叩首请命:“陛下,微臣深受皇恩,愿领兵赶赴边关,为沧澜镇守西境防线!” 澹台澄怒火燃起,双眼紧盯着安云阔和燕潆焘,鼻翼翕动,脸上神色交织。安云阔二十二岁领太傅之职,远在众臣之上,确实有历年来四处征战的功劳。但是他也同时兼任了沧澜多年来科举以及中正制服的首官,仕林也影响不小。澹台澄之所以将安云阔拘在京都,一方面是安云阔确实文武皆成,另一方面是时刻提防着安云阔,防止他功高震主。若是此时再由安云阔领兵赶赴西境,一旦他的势力再有所增长 可是眼下澹台澄也的的确确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心上的暴怒压抑一二刚要开口,李长福忙不迭的走进来:“陛下,皇后娘娘求见陛下,说是八皇子和十一皇子拿住了一位往宫外传讯的小太监,涉及朝政之事不敢专断,特来请示陛下。” “朝政之事?”澹台澄长眉一竖,“请皇后进来。” 既然皇后直言涉及朝政之事,安云阔和澹台琮并没有开口告退,而是在澹台澄默许的眼神中站到了一边。安云阔将燕潆焘也拉了起来,同自己一样站在宫灯一侧,借着广袖的掩饰握住了燕潆焘的手。 手掌之中,燕潆焘的手冰凉,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抖,将主人心悸惊慌一股脑的传递过来,安云阔暗叹一口气,手指在燕潆焘掌心逡巡,写下“安心”两个字。燕潆焘倏然怔忡,下意识的看向安云阔,被安云阔用肩膀死死的压在脖颈那里不能回头,只能反复的琢磨着眼前的事情。 就是这个档口儿,叶欣妍已经进了建平殿。眼角唇边的笑还没完全褪却,叶欣妍已经察觉到了殿中气氛的僵硬,硬生生扯平了还在上翘的嘴角:“请陛下万福金安。” “皇后起来吧,这么晚了到建平殿是有什么事情?”澹台澄心头的怒火已经在极短的时间里压制住了,带着稀薄的温情弧度看向叶欣妍。 “启禀陛下,今天八皇子和十一皇子按照宫规入宫觐见母妃,将要出宫的时候在长街上抓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从小太监身上搜查到了一些东西。”叶欣妍说着将手里的密信递给了澹台澄,声音里带着一丝诡秘的兴奋,“这封密信中的内容是两件事,一是西境驻军从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名单,二是燕女官的生辰八字。后者还是小事,前者却牵扯上了陛下前朝的政务。妾身不敢擅自定夺,特意前来询问陛下。” “这个小太监是谁宫里的,皇后审了吗?”澹台澄目光俄然锋利,像刺刀一样戳在御案的密信上,“皇后做的很好,老八和老十一呢?” “陛下容禀,那个小太监身上搜到了一柄镶着红宝石和绿松石的英吉沙小刀,妾身查过内务府的记档,是前几年陛下赏给如妃的。小太监还招认了如妃身边的大宫女跟他接触过好几次,密信就是从绛云殿流传出去的。只是如妃到底是妃位,妾身没有妄自拘了她查问,但是玳瑁已经着人去看着绛云殿了。”叶欣妍眯了眯眼,隐秘的快感急不可耐的撞击着她的心,“八皇子和十一皇子现在在殿外候着,陛下要问一问经过吗?” “不必了,朕和皇后夫妻是为一体,朕信得过皇后。”澹台澄冷哼一声,身为帝王十几年的压迫感隐隐的泛上来,目光在安云阔身上停留一瞬,转眼看向燕潆焘,“燕女官,铺纸研墨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