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攻略》 正文 楔子 (上) 恶魔 荒州瀚海的戈壁深处,有一座威远城。这里曾经是大楚帝国西北重镇。 那是一个恢弘的帝国,帝国的统治者以前所未有的魄力,开疆扩土,并在这荒寒辽远的戈壁上铸造了这金城汤池。威远城建成后和安夷c雁塞两城互为犄角,构筑起绵延千里的纵深防线,捍卫着帝国西北辽阔的疆域。 但是过渡的雄心很快耗尽了帝国的元气,短短十年间,帝国崩溃。此后九州分裂,北戎乘机占领了威远城。 茫茫戈壁,西风斜阳,一片孤城万仞山,威远城就像一头远古巨兽的骸骨,横卧着一个王朝远去的背影。 威远城里有两处地方最为著名,一是绝壁峭立的百丈城墙,二是森严坚固的黑崖监狱。 巍峨的城墙早已经废弃,石缝里杂草丛生,成了草原上狐鼠的巢穴。只有那座有名的监狱依旧在使用。 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曾经关押着帝国最危险的敌人。 如今,只关着一个人。 草原上的传说那个人是恶魔鄂罗鬼刹的使者。如果让他从监狱里出来,草原会变成荒漠,牛羊将会死去。可汗亲自下令将他关在那里,并派遣草原上最凶悍的鹰犬看守。 黑崖监狱的狱守隆格是个凶残的人,他有戈壁上沙狼的狡诈,草原上黑鹫的凶悍,在成为狱守之前,他是北戎呼邪王手下的骁狼骑,带领草原的游骑南下掳掠,杀人如麻,他喜欢将被俘的老弱妇孺用铁链串起,像羊群一样赶到城下点火焚烧,惨叫声连天,几里外都能闻到焦糊的气息,仅在雁塞城一战中,他就这样屠杀了三千多人。 只是现在,杀戮和征服的岁月却结束了,凶残的沙狼变成了看守监狱的狱犬,隆格一直愤愤不平。他不明白,既然那个人是魔鬼的使者,大汗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他到底想从那人身上得到什么? 半个月前,一个给他送酒和肉干的石头城商人为他出了个主意,他说东土有一种致命的毒药,叫做离人泪,每天给那个囚犯的饭菜里放一滴,不出七天,他就会慢慢死去,就像病死的牛羊一样,全无痕迹可查,可汗是不会怀疑的。到那时,黑崖监狱就会撤销,隆格就可以回到王庭,再次成为骁狼骑。 隆格大喜,奖赏了那个商人,还给了他大把金子让他去购买毒药。可是眼看着一个多月过去了,那个恶魔并没有被毒死。他活得好好的,‘离人泪’对他完全无效。 这件事过后没多久,风中就开始传播着可怕的瘟疫,牛马惊惧,昼夜不眠,暴躁c遁逃c不进食。 恐慌的情绪在牧民中蔓延,谣言开始传播:是看守大人得罪了恶魔,于是恶魔开始报复草原,更大的灾难将会降临。 隆格恼羞成怒,在砍杀了数十传播谣言的人后,愤怒之中也开始糅杂了恐惧,守护地狱的恶犬有时也会害怕地狱中铁索拖拽的声音。 思前想后,他终于松了口,破例批准了牧民从临近的石头城请来了草原最好的大祭司来监狱做法的请求。驱除邪秽,镇压魔魇。 仪式定在满月之夜。初秋的戈壁上,风中已经带着凌冽的寒意。 夜幕降临,火堆燃起,这是黑崖监狱建成以来最热闹的一天,土坡下围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观摩的人。 大祭司身披鸟羽法衣,拿着银制的法仗,身后跟着数十弟子,在人们的簇拥下鱼贯进入监狱的土墙。为了能够堆放祭祀的用品,守卫撤去了一半。 隆格坐在胡桌前喝酒,冗长的唱词让他昏昏欲睡,火光照射着他的脸,一面阴一面阳,就像带着张狰狞的面具。 一名老祭司走到隆格面前,缓声道,“祭祀的牛羊,看守大人准备了么?” 隆格嘶了一声,才想起早把这事儿忘了。 他转动着锡铁杯,问“你是要祭品是吧?” “生祭的牛羊是对神明的献礼” “哦——”没等他说完,隆格随手拽过给他斟酒的少年,眼都不眨往火堆里一推。 火苗噼啪声窜起,瞬间吞没了少年嘶哑的惨呼。 老祭司的脸都吓绿了。 “不过是个东土的奴隶”隆格哼了声, 可还没等他坐回椅子上再端起酒杯,祭祀的人群里突然掠出一个影子。 那人像一只轻捷的羽箭般掠过火堆,一把拽起少年,另一只手扯下了法袍,像在空中展开了巨大的羽翼般倏地罩在少年身上,迅速扑灭了火焰。 隆格的瞳孔骤然一竖,就要喝令拿下,却突然发现这个人不大一样。 脱去了臃肿的法衣,夜幕下,那人的身形竟让他汗毛倒竖起来。 那是掠过戈壁绿洲的雨燕,矫健c犀利c轻捷。他一身黑色的劲装,修长骏逸,束腰的革带贴合地勾勒出极致的腰线,窄袖的胡服下隐约浮现柔韧匀称的肌肉。那是一个凝练优美又极富效率的身躯,就如同那切开云层,自由穿越草原的狂风暴雨间的雨燕,犀利而无所畏惧。 有那么一瞬间,隆格以为自己在做梦。他曾经听部落里的老人说起过那些人的传说,六十年多前,那支席卷了戈壁草原的军队,那只建造了威远城的军队,那只那支令人生畏的军队,他们就是这样一袭黑色的精装劲甲! 对于这些传说隆格以往一向是嗤之以鼻的,这都是那群懦弱的东土人编造出来给他们自己壮胆的。可是刚才的一刻,那个人竟让隆格汗毛倒竖。隆格像野兽般灵敏的鼻子瞬间嗅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的气息。 隆格的视线被牢牢地钉在那个人身上,他舔了舔嘴角,“过来。” 沈湛心中一紧,露出破绽了吗? 他清楚刚才不该妄动,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被火烧死。 他站起来谨慎地向隆格走去。 隆格眯起眼睛打量着他,虽然他脸上画着彩釉,羽冠遮住了眼睛。但那刚峻的下颌和英挺的鼻梁,证明那是一个勇士。 “你不是北戎人”隆格眯起眼睛, “小的,是龟兹人”沈湛低头说。他来塞北还不到一个月。胡语很生硬。 “哦”隆格切下一片羊腿肉在嘴里嚼着,说道,“那小子把我的酒壶砸了,你替我捡起来” 沈湛默不作声地俯身去捡。 隆格盯着他的背影,瞳仁中慢慢聚拢起两团鬼火。他默不作声地抽出弯刀,突然弹起,向沈湛后背疾风般砍劈过去! 沈湛没有回头,也来不及回头,他想都不想,反手一掣,只见一道弧光掠过,哐当一声,弯刀重重落地,连带着隆格的半条右臂。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懵了。 再看沈湛,他手中多了一把薄如蝉翼,色如冰雪的短刀。刀很纤细,就像少女的柔腰,刀刃薄得近乎透明,微微折射出火光来。 隆格也懵了。他竟然被一个东土人砍去了一条手臂?羊居然反过头咬了狼? 而更让隆格震怒的是,沈湛连正眼看都没看他,他立即掉转头就飞奔向另一个方向一一——监狱。 “别跑!抓住他!抓住他!”隆格暴怒地嚎叫,“我要亲手烧死他!” 就在这时,似乎呼应了他的话,土墙内突然火光四起,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个祭祀火堆都被人踢翻了。夜风猎猎,风助火势,瞬间连成一片火海, “劫狱!” “有人劫狱!” 人群慌乱地四散逃窜,隆格被人群推挤裹挟,他恼怒地举刀劈砍,歇斯底里地大叫,但场面却丝毫没有被控制住。 在骚乱中,人群里又窜出了两个人,都是一身黑色劲装,迅速跟上沈湛。 他们身手极好,下手比沈湛更为狠辣,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或者佣兵。 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杀入了地牢,地牢里黑暗潮湿,像走进一个坟墓。污浊的空气使得火把只剩幽森的一团鬼焰。沈湛走在最前面,火把照过,只见通道的两边都是监室,阴森森的砖石地面上残留着不知何年的血污,偶尔还能看到嶙峋散乱的白骨,仿佛是六十年前那个强盛又可怕的王朝残留世间的唯一痕迹。沈湛皱了皱眉,他对前朝的残酷有所耳闻,如今一见更是生出一丝森然的厌恶感。他快速地一路下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黑暗中他们听到了一下一下的硬物敲击声。 火光下几个人脚步都是一滞。相互交换了个眼色。 “你们若不想再下去,就留在这里等我”沈湛道, “我们收了于先生的钱,就不会半途而退,这是我们做生意的规矩。”其中一人回答。 沈湛点头,他们既然跟他来这里,便必然知道,再往下走,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他也不废话,“好,那随我下去” 几人飞速往声响的地方奔去。 一路下行,无穷的石阶仿佛是通向地狱的路,光线越来越暗,地面上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见了,除了几个人的脚步声和那黑暗深处一下一下扣门般的敲击声。 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扇铁门。 铁门的锁都和门栓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块铁疙瘩。这扇门看起来多年都没有被打开过了。 铁门的下面开着一个小洞,用于递日常的饭食。看来北戎人对铁门后关押的那个人充满了警觉和恐惧。 沈湛抽出宝刀,后退半步,咣当一声,手起刀落,劈开了门锁。 牢门打开了,一股刺鼻的腐臭扑面而来,接着,所有人都惊呆了。 满地狼藉的血迹,毛皮,鳞片,爪牙,蛇蜕和粘稠的血迹糅杂在一起,斑斑驳驳分辨不清,支离破碎的动物枯骨散落各处,腥臭扑鼻。沈湛强忍住胃部的痉挛,踢开蛇鼠的碎骨,向墙角那团颤颤巍巍的东西走去。 角落里的那个人蜷曲着身子,一头花白的蓬发,身上套着粗重的铁链,正用锁链一下一下地砸着一只硕大的蝎子的硬壳,旁若无人。 沈湛转头看了看满地狼藉的毛皮和骨骼,顿时明白了,看起来隆格已经有一阵没有派人给他送食物了,他是铁了心即使毒不死他,也要饿死他。 沈湛走上前,伸出手,拨开了那个人花白的头发。 随即他双肩猛然颤了一下,竟倒退了半步,另外两人看了也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个人没有脸。 或者说他的整张脸都被以极其残忍的方式摧毁了,早已经看不出五官的痕迹,嘴巴和鼻子就像漆黑的孔洞,那双森然的眼睛正从花白的头发下面一刹一刹地看着众人。 饶是沈湛,也被眼前的情景惊地脊背发寒, “你是谁?你在这里被关了多久了?”他问 沉默。 那个人似乎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是北戎人把你害成这样的么?”他又问 那个老人瞪大眼睛看着他,然后他缓缓抬起戴着重镣的手捂住筋肉翻起的嘴,突然嗤嗤地笑起来了。整张脸被那古怪的笑容扭曲地更加可怖。 沈湛愕然,他居然是一个傻子。 被北戎人重镣关押在这里的‘恶魔'竟然是个傻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楔子(下) 血书 石头城 这是一座康居国的城市,往来西域各国贸易的商贩都把这里作为一个中转,就渐渐形成了一个小城。 九月的天气,一场雨后,寒意料峭,门口挂着遮风挡雨的毛毡。 胡商图格尔的对面坐着一个鹰钩鼻的男人,他叫于恒,是个龙游镇的商人。 龙游镇是个传奇之地。它处于东土最富饶的腹地,靠山临江,北接大雍c南临南楚,西南则与苗彝部落杂处,位于九州的中心,是个沟通南北东西的自由城邦。 这个于恒在龙游镇浸润多年,见多识广,说话滔滔不绝,半个月相处下来,图格尔已经对他佩服地五体投地。 “那里遍地都是赚钱的机会,江南的丝绸,塞北的马匹,南海的珍珠,西胡的香料,号称万国集市,只要你有足够大的胆量,你就能挣到无穷的财富,只要你有足够的金子,就能买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十旸散也有?”图格尔伸着脖子问 于恒鄙视地瞧着他那点出息:“十旸散只是低等的药,在龙游镇是论斤卖的” “还有什么厉害的神药?” 于恒嘿嘿地笑了笑,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瓷瓶,“这个东西叫灵逍丹,吃一粒就如坠仙境,原本是只供给两京那些王公贵胄们享用的,这次你也出了不少力,就送给你吧。” 图格尔双手笼着接过来,奉若至宝般放在手心里左看右看,“这灵药是不是龙游镇最神奇的东西了?” 于恒贼贼笑了,“你们这些胡商啊,想得也太美了,龙游镇最好的,可不这东西。” “那是什么?” “龙游镇有三绝,曰天工坊c十步堂c灵璧塔。天工坊集天下能工巧匠,那里匠人都技艺通天,他们制作的精妙机构可纳须弥于芥子,容宇宙于微末,传说天工坊库房里的掉落一根针,都可以撬开大汗在龙城那头宝库的九金连环锁。” 图格尔脸色都变了,猛咽了一下口水,“还有其他两绝?” 于恒捻着两撇八字小胡子神秘地笑了笑,“再说这十步堂,来头可就更大了,说出来会吓坏你的。” 这时门帘突然拉开了,沈湛一低首进入室内,带进一股夹杂着雪气的寒风。 于恒简单地用胡语跟图格尔说了几句,图格尔吮了吮手指上的油腻知趣地站起来,拿起一个皮囊就出去了。 沈湛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他拿的是什么” “这是十旸散,它的气味可以驱散牲口身上的恶虫叮咬,蜱虫一除去,那些牛马就会恢复如常了”于恒给沈湛倒上一碗酥油,“售卖这个药粉,他能赚得盆满钵满,则桩生意他当然乐坏了” 沈湛点点头,如果没有于恒的精心设计和部署,劫狱不会那么顺利。 于恒先找到胡商图格尔,告诉他有一桩大生意,他给了图格尔一包蜱虫的幼虫,让他尽可能在草原上散播开来,之后,牲口感染蜱虫,使得它们焦躁不安,不肯进食。牲口是牧民的命脉,接着再散播邪魔作祟的谣言,使得草原上人心惶惶,最后一步就是冒充祭司,前往监狱祛除邪祟了。同时把沈湛和两个龙游镇的雇佣杀手安插在祭祀队伍里。 当然除此之外于恒应该还做了一些其他的部署,但是沈湛没必要知道。 “很遗憾,那个人不是你的兄长”于恒递给他一只烤熟的羊腿。 沈湛已经五六个时辰没吃过东西了,他接过来,闷不做声大口咀嚼 于恒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刚才和图格尔在一起的那种精明和算计,此时的他似一个可靠的长者,他笼着双手缓缓道:“但也好在那不是你的哥哥,他若变成那个模样,你也不希望吧。” 沈湛沉默地喝了口羊奶酒,道:“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会找到他。” 沈湛的哥哥沈武曾经是大雍朝的京畿都尉,掌管着京城的贼事布防,七年前,沈武调查一桩案件失踪。这些年沈湛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但事情过去太久,留下的线索太少,最后他想到了龙游镇,那个自由城邦鱼龙混杂,各种消息满天飞。也就在那里沈湛遇到了商人于恒。 于恒常年浸润在龙游镇,消息灵通,人脉甚广,在于恒的帮助下,沈湛终于查到了一丝线索,于是他们来到塞外,费尽周折劫了黑崖铁狱,但是结果却是捞出了这么一个白发苍苍的疯子。 于恒靠在火盆边,拢了拢袖子道,“巫医给那个人去看了,怀疑他的脸是自己挖成那样的,” 闻言沈湛一惊,不由想起那张像是被猛兽撕扯蹂躏过一般的脸。居然是他自己弄的? 什么人会对自己的脸如此嫌恶呢? “他什么也没说吗?”沈湛问 于恒摇头:“他完全不会说话了,看上去就像一段枯朽的木头。” 沈湛的眉铰紧了,所以说,线索又断了。 沉默了片刻,沈湛道,“这件事还是要感谢你,放下龙游镇的大买卖不做,陪我来这边陲涉险” “沈都尉这么说就见外了,当年不是令兄,我早就死了,”于恒非常真诚地说,“我是个恩怨必报的人,只要能帮得上忙的,出钱出力都不在话下,只是现在,好不容易查到了这里,捞出来的却是个傻子。 就在这时,客舍的院子里爆发出一阵尖利的惊叫。 沈湛飞快掀开门帘,就见到院中一片混乱,客商们惊慌失措,四散奔逃。 但是旅舍后院里堆满了货物,人群在相互推搡之下货倒车翻,都挤压在门口,摔倒的摔倒,被压在下面的奋力想爬起来。可他们还不及起来,一个披头散发的白发鬼突然冲进人群。 他眼中射出怨毒的绿光,脸和脖子都是青灰的,尤其是那张脸,筋肉外翻看不出五官,极其地狰狞恐怖。 “是那个疯子!”于恒大骇。 沈湛已然飞身掠出,一招小擒拿直取对方要穴。没料到那老人凌空一个鲤鱼打挺轻巧避开了攻击,接着,他左闪右避,身手迅捷,快如闪电,沈湛几次出手都落了空,竟微微有些喘气。即使上一次缉拿江湖上有名的大盗青面鹰王时也没有这样力不从心,这个老人的速度简直快得非人!难道他曾经是个武林高手? 就在沈湛一念之间,那狡猾的老猿猴突地伸出长臂,像食人藤蔓般一吸,一个躲在墙垛下的客商竟凌空飞起,惊呼大叫着从沈湛面前掠过,沈湛脸色煞白,他从未见过如此乖邪的武功!一愣之际,那客商已经被那老疯子抓在手中,他狞笑一笑,那长长的指甲就作势要刺入那客商的咽喉。 他居然懂得挟持人质?沈湛额角渗出汗来,他不是个傻子么?! 就在双方对峙之时,不知哪里突然响起尖锐的鸣笛声。 那老疯子一愣神,伸着脖子向那地方望去。 机会稍纵即逝,沈湛眼疾手快,凌空一掠就到了那疯子身后,扳住他手腕挫骨一拧,那老疯子嗷地叫了一声松了手。被抓住的商人已经吓得瘫软在地。 这时于恒从角落里闪出,赶紧就把那人拖拽了出来。他的腰间插着一只骨笛。 “没想到这东西还派上用场了”于恒喘着虚气道 此刻,那老疯子已经暂时被沈湛制住了,但他力气奇大,虽然双臂被钳制,他还在歇斯底里地挣扎嘶喊,这哪里是一个老人,这简直是一头狂躁的野兽! 于恒虽然见多识广,也被这一幕震慑住了。 “快带他们跑!”沈湛对他叫道。 于恒点头,“你小心!”然后他拖拽着那些已经吓傻了的客商们逃离院子。 沈湛的额头上已经渗出汗来,关节处绷得咯咯作响,他执掌京畿贼事五年来,遇到的悍匪不能算少,但没见过这种狂躁的。 就在这时那老疯子突然一低头,一口狠狠咬住他的手腕。沈湛感到小臂一痛,随即一阵奇痒钻心,像无数小虫钻进肌肉血液里。他心中一凛,反手抽刀一剔,就把被咬处一大片血肉生生削了下来! 那老疯子见他受伤趁机就想挣脱,没料到沈湛下一刀就直接将他的脚戳了个对穿。 那老疯子嗷了一声,摔倒在地,眼中的绿芒才渐渐消退下去,皮肤也由青紫变得灰暗,又恢复了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沈湛捂着鲜血淋漓的右臂,大口喘着气c几步之外,于恒急急折回,匆忙地给他包扎了伤口, “你早就该出刀了,对这样的狂徒,你还讲究什么仁道?” “他怎么样了?”沈湛吸着冷气问 于恒去看那个白发鬼,他脚上的伤口很细很薄,沈湛下刀非常精准,丝毫没有伤及经脉。 于恒将他的手用龙游镇的天丝索牢牢捆了起来,又把一颗不知道什么药丸塞进他嘴巴里,才敢给他包扎伤口。 包扎时,那老人疼得蜷缩起来,看着又可怜又可恨。 “我们早该想到的,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北戎人怎么会被这样重的镣铐重重关押。”于恒道 “还有其他人受伤么?”沈湛问 “掌柜都跑了,哪里还有人”于恒道,“但是闹出这样的乱子,这石头城我们不能呆了,我去收拾一下东西” 沈湛点头。他不像于恒,也没有什么东西要带要收拾的,他行走天涯身无长物,只有一把剑叫做寒霄,一把刀叫做彻雨,这一刀一剑,就是他的一生。他坐在狼藉的院子里,双眼微阖,平生的倦意全都袭涌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于恒的声音从土屋里传来:“沈都尉,快来看!” 沈湛走进屋子,顿时骇然。 只见墙壁上涂满了怪异的符号,这些符号看着像小篆,但笔画要少很多,更像某种更古老的符文 沈湛不禁回头看了看那个老疯子:“这是他写的? “除了他,还会有谁,你看他的手指。” 沈湛这才发现他的食指被自己咬断了一截,渗着鲜血 “于先生见多识广,可识得这些文字?”沈湛问 “我在龙游镇做生意,虽说和一些书画商人,古董商打交道也算不少了,但唯独没见过这种文字,”他指着这些符号说,‘你看,这个字只有一笔一勾,还有这个,只是一点一捺,没有一种文字,笔画如此之少,这不是普通的文字,倒像是传递某些极密信息的秘文。” “密文”沈湛剑眉紧拧 “都尉有所不知啊,一般这种秘书,文字的笔画越少,机密程度就越高。”于恒道, “怎么说?” “因为笔画越少,可以用来推断的信息就越少,那就需要破译者不仅有庞杂c冷僻c又精深的学识,还需要有天马行空的思维和假想能力。有些上古流传下来的符文天书,那真是一撇一捺间包罗万象,有些老先生终其一生,都只能破解出寥寥几个字符。而在寥寥文字中又再能解读出有用信息的人,那就更微乎其微了。 沈湛眉头折出三道深纹:“就是说破解这些符号也许需要好几年?甚至几十年?” 然后他摇头:“我不能再花几十年在破解这些符号上。” 所以说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 “不,有一个人可以试一试,”于恒道 “是谁?”沈湛眼前一亮 “此人闲居青溪,号青溪先生” “顾庸?”沈湛脱口而出。 “对,顾庸顾长卿。” 沈湛愁眉难展,“但我听说他是个怪人啊。” “没错,”于恒微微一笑,“所以想让他帮我们,得花一番心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名士 入秋以来雨水连绵,山谷里寒雾弥漫,丰沛的溪水卷着落叶潺潺流动着,坐在廊下都能听闻泠泠细流声,以往这样的日子晏初都可以睡到晌午,可是如今不行,一大早她就被罚在这里打扫院子。她在心里骂了一万遍那个万恶的奴隶主c神棍c骗子! 那个人早就起身了,照例一点声音也没有。灰蒙蒙的雨雾中,紫竹掩映的草堂,枯藤黯瓦,古拙斑驳,若不是那窗栅后一点影影绰绰的灯光,便就会让她觉得那里根本没有人居住。 她经常会有一种错觉,好像她独自守着一座荒芜的古宅。年深日久,人去楼空,直到天荒地老。 可那个人明明是在家的,他就像一个影子,无声无息,静得诡异。 避世修行非得要做到这个程度吗?真是个怪人。 就在这时,廊下传来脚步声,一位白眉老者从外厅进来,他一身粗粝的短褐,脚步清健,老翁姓徐,是这里的管家,此时他手里正端着一个精美的彩绘漆盒。 晏初立即跳了起来,眼睛放光,“阿翁,你拿的是什么?” “瑞安商会子丑年中秋岁礼。” “我能看看么?”她像一只嗅到肉骨头的小狗般凑过去 瑞安商会每年都制作一方玉印回馈这一年里最为重要的友人和客商,这枚印采用和田羊脂玉精雕细琢,不仅有极高的观赏性,而且按照不同的额度还可以去瑞安商会任何一家分号兑换银两,如果那还是红色绶带的,最高可以折换一千两,更何况打开匣子后,里面那枚白玉印的腰身上还镶嵌着三道金线。 大手笔啊!晏初猛咽了一下口水,“阿翁,他不收钱的,怎么这回破例了?” 顾庸接受委托,无论是算卦推演还是咨询解惑,都是完全凭他的心意和兴趣,所收的酬劳也不是金钱,而是各种珍奇物件,比如驼皮的古城地图,精美的字画,珍稀的药材,罕见的古书,甚至西域的果品,大宛的宝马 晏初私以为对于一个足不出户的人来说,这些奇珍异宝就是他平日打发时间c把玩欣赏的消遣。大凡这种闷不做声的死宅,都会伴随有仓鼠一般的收集癖! “我原以为他视金钱如粪土”晏初摸着印章爱不释手,“原来还是钱送得不够多啊!” “阿翁,你看师兄都五年没下山了,这钱他也花不了的” 徐翁笑盈盈地就要把盒子重新盖上, 晏初眼见急道,“瑞安商会那件事之所以能圆满解决,当然师兄的指点最关键拉,但他足不出户,在外头奔波调查风餐露宿的都是我啊。” 徐翁笑看着她, “好罢,风餐露宿并没有,但您知道,这可是需要开销的,所以,这些身外之物,师兄用不着,不如就给我吧。” 她巴巴地看着老人手中精美的漆盒:“我最喜欢身外之物了。” “阿晏,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徐翁手掌一盖,把玉印收进盒子里。 “什什么啊?” “没少主的准许,你下不了山,要钱财何用?”说完徐翁哈哈一笑,大步而去。 晏初懊恼地挠头,她忘了自己正在禁足期间。 这事儿说起来贼冤枉。两个月前,她想要去关中看仲夏灯会,缠了顾庸好几天,最后他自己说的,“阿晏,你若能做一件我都办不到的事,我就准你去。” 于是,她果真做了件让他刮目相看的事,替他说了门亲事 结果被罚禁足到现在。 眼看着天气都从夏入秋,她错过了端午节龙舟的赛事,错过了青溪镇的跑马会,连茶馆里说书先生的故事都换了好几折,眼看天气已经入秋,等到深秋万物萧瑟,寒风瑟瑟的时候,她就真的只能像那个人一样整天闷在屋子里了。那该有多无聊无趣啊! 说起来,这家伙足不出户,整天把自己闷在屋子里,竟也不会觉得无聊? 那种怪物真的会感到无聊吗? ‘叮’的一声,院门口的风铃响了,她耳朵一竖,有客来访。 恐怕这就是他打发无聊时光的方式了 山门口站着两个人,年长者一身深灰色缎袍,自称是古董商人于恒,那年轻人高峻清癯,着藏蓝圆领袍,是那年长者的少东家。徐翁正引着他们往里走。 山庄里非常寂静,不见仆役,也没有守卫,一来顾庸不喜欢人多,二来也没有人能过院中的陌上霜,槛外雪,帘中月这三道关。 几人踩着碎石细沙穿过院子,沈湛并不懂造园,他用公门中人特有的敏锐目光观察着这里的一步一景,只觉得这院子宁静悠远中透着一股陌世的萧冷。轻烟老树,疏雨枯藤,不见花草,也没有装饰。 他们走过一座石板桥,桥边树影婆娑,两侧的药圃里种着些忍冬c紫玉兰c菘蓝,一架水车缓缓转动着,清澈的水流经过一排排竹筒,浇灌两旁的药圃。看来这顾先生似乎对药理和匠作都颇有研究。 “此处是会客之所”他们到了一个竹轩前,徐翁掀开竹帘引两人进去 那是一个极为简朴的茶厅,与其说是茶室倒不如说更像是苦修的禅室,地面铺着平整的竹席,席上放置简单的案几坐具,看上去也并不舒适,可见主人不希望客人们在此久留。桌案边有烹煮着茶水的铜壶,水声微沸,显得茶厅中格外安静。 茶厅有两进,当中隔着一扇绢画纱门。纱门上是一幅泼墨山水,笔意潇洒,似画似书,似云似水,远近虚实变幻莫测,仿佛是介于出世入世之间。绢门前的陶土瓶里插着几株枯荷,映着山水画屏,俨然成一幅寒江独钓的枯荷山水图。清肃寂寥,老气横秋,风雅之中平添了一股浓浓的倦世和退隐之意。 看来这位顾先生性情寡淡,老气横秋,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接手他们这麻烦事?沈湛心里没底,遂看了眼于恒。 于恒端坐席上,说了几句寒暄的话,也不见纱门后有人作答。他倒也并不意外,便直接切入正题。 他从随身的匣子里取出了一个玲珑剔透的器物,那东西极为奇异,一半是赤红如焰一半幽蓝如水,周身繁复回旋的蟠螭纹,灯烛下流光溢彩古意盎然。于恒将它小心翼翼放置案上,轻轻一拨便是满室琳琅悦耳之声。 “此物是老太爷在前朝末年的动乱中所得,因周身附有蟠螭纹,老太爷就给它起命蟠螭星轨,这东西他收藏了大半辈子。”于恒他声调迟缓,不疾不徐,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和移门后的那个人平等的对话:“这星轨上刻着的这几个上古字符,老太爷琢磨了几十年都不解其意” 这是十天前于恒就准备好的说辞。开始沈湛并不同意,“如果我们这点坦诚都没有,怎么能要求顾先生为我们解惑?” “那沈都尉认为我们当如何说?”于恒反问,“告诉他这几个字是一个在石头城袭击了好几个人的老疯子用断指沾着血写下的?那他还会接手吗?他会不会害怕?他和你我不一样,你是掌管贼事的都尉,我也在龙游镇浸润多年,什么世面没见过,但他呢,他常年足不出户,说到底就算他再聪明,都是个文弱书生啊” 于恒的策划,一如在石头城劫狱时那样娴熟,滴水不漏,他打听过,顾庸常年修道,精通易理玄术,所以他花了大心思觅得了这个星轨。于恒是个精明的商人,他知道怎么样投其所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于恒小心翼翼地把星轨放在托盘上,徐翁接过,走向画屏后的退室。 茶厅陷入沉寂。只余窗外潇潇雨声。 自始至终,那绢门后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好像一颗石子坠入深渊,再无回音。有那么片刻,沈湛几乎怀疑其后究竟有没有人?仿佛这只是松风竹影间的一个幻影。 他的手微微握拳,就好像他又回到那漆黑的墓穴一般的地牢里,站在铁门前,面对门后那骇人的死寂。只不过那地牢里充斥着腐朽的霉味,而这里竹香雅室,清风入骨。 于恒淡淡看了眼沈湛,心底失笑,看来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啊。 他端起茶盏细品,驾轻就熟地扮演着儒商的形象,他至少有九成把握,顾庸一定不会拒绝这个星轨。 因为那是前朝的东西。 那是一个传说中的盛世王朝,但究竟是如何的繁华盛世,已无人知晓了,前朝末年那场滔天巨变彻底抹去了那个王朝的痕迹。 如今,经历了数十年的战乱,前朝的器物在当今已经是十分罕见了,而当今的器物制作再也难以达到前朝的水准,大概也只有天工坊的技艺精深的大师或许仿出那么几件。即便是这样,连仿品都是价值连城。更何况是真品了。 于恒还请了天工坊的大师将这几个字烧在星轨的蟠螭纹间,打磨做旧,他这回是花了血本了,他赌顾庸一定会感兴趣。 又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 徐翁端着星轨出来,淡淡道:“先生不知道,两位请回吧” 于恒一诧,端着茶的手悬在空中。 于恒是个人精,他当然知道‘解不出’只是个推辞。 破解字符本来就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就像他对沈湛说的,为了几个古字符前前后后研究十几年的老先生都有,顾庸这么快就回绝,显然是他拒绝了。 难道押错了宝?难道他对这个星轨不感兴趣? 于恒眉头紧皱。 但他不是那么轻易放弃的人,他还有后手。 他放下茶盏,只手握拳抵着下巴干咳了声,道“家老你看,我们远道而来,诚心求教。我还准备了一些珍奇作为酬资,有东海的蛟珠,有扶桑的凤凰木,有” 天下宝物一半都要过龙游,他搜肠刮肚把自己手头上有的奇珍一一罗列,一双犀利的眼睛随时捕捉着对方细微的表情变化,总有什么东西能打动这位顾先生的吧? 徐翁耐心地听他介绍完,然后回头看了一眼绢门。 风移影动,悄无声息。 “主人倦了,两位还是请回,”徐翁把他们的斗篷披风拿了过来, 这是要逐客了。 于恒是个精明的商人,可这一回,他看出来了,对方根本不跟他谈生意。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满脸愁苦地接过来,尚不死心地从袖中取出一沓金票,“今日多有叨扰,这点薄资就权当我等今日打扰先生得一点谢礼,他日若” “主人修道,不收金银之物。”徐翁严辞道。 于恒一噎,讨了个没趣,只好颓然朝沈湛摆摆手。 这时,一直沉默的沈湛突然走上前,利索地解下腰间配刀,双手奉上,“请问那此刀可否?” “糊涂!先生怎么会要刀?”于恒脸色骤变,赶忙赔礼道,“我家少爷自幼习武,莽了点,先生莫要怪罪。” 没想徐翁眼中却陡然一亮,他拿起刀,细细端摩刀鞘上的精美云纹,问道:“莫不是南宫夫人所铸的‘惊风彻雨刀’?” “正是”沈湛道。 徐翁叹了句真是把好刀,然后交还沈湛,“主人并没有接受你们的委托,不收酬金” “沈某有个不情之请,若先生可再费心一二,哪怕仅仅是只言片语的提点,我等都不胜感激,倘使依旧不能解出,这刀也就权当先生的一点劳心之酬。” “以往可没有这种规矩啊。”徐翁道 沈湛躬身:“还请长者转达。” 画屏后,一盏如豆青灯,倦淡的幽光映出一双冰雪样的手。十指修长,似乎指尖还萦绕着卷牍墨香,就是这样一双文人的手,却娴熟地拔出刀。 寒芒一掠,娴雅中破出清飒。 这样好看的手,这样锋利的刀。 刀刃银亮,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精灵剔透的指尖像滑过琴弦一般抚过刀刃,声音如初雪细霰:“阿翁,刀留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试剑 正是九月初,山雨连绵,两人沿着下山的路走着,都没有打伞的习惯,在雨中边淋边走。 于恒:“真没想到,他居然会喜欢你那把刀,这位青溪先生倒真是有点出乎预料啊。” 沈湛:“你还觉得他是个胆小怕事的书生?” “书生意气罢了,”于恒点评道,“这叫叶公好龙,倘若他真上了战场,见了刀兵和血光,怕是会吓得尿裤子罢” “说得你好像上过战场一样”沈湛失笑 于恒深吸了一口雨中湿润的空气,笑道,“我见过的世面,大了去了!” 沈湛知道于恒这不是吹牛,这个商人背景很复杂,此次漠北之行他就发现于恒对大漠非常熟悉,几乎连哪里有水源,哪里有河道,哪里有旅店客舍,哪里有洞穴岩窟他都能如数家珍,看来这些年的边贸生意他可没少跑,暗地里怕还掺和着倒卖火油军械战马的生意。这些生意如果放在大雍,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就算是在龙游镇这样的自由城邦,这些东西也只能在暗市交易。 如果不是为了寻找兄长的下落,沈湛怎么都不会想到他居然会和于恒这个不法商贩走得那么近,而且对方的手段和见识居然都让他颇为佩服。 他收回思绪,问,“于先生见得世面多,阅人无数,你看这青溪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都说我阅人无数了,可我见不到他啊?怎么阅啊?”于恒痞笑着道,“我们现在连他是老是少,是胖是是瘦,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沈湛失笑:“顾先生还会是女子?” “那可不好说啊,天下才女多了去了,洛阳城里就有红鸾望月,有凭栏知画,皆是才华不让须眉的才女,为何这位隐居顾山的高士,怎么不能是个女子?” 沈湛知道龙游镇民风开放,不像中原那么保守。女子改嫁,经商,主事都是寻常。 沈湛抬了抬眉,仔细想了想于恒的话,便觉得新奇。 如果这青溪先生真是女子,也是位奇女子了罢。 枯荷c细沙,泼墨江山的绢门,一花一世界,他似乎对世间的一切洞若观火。 想到这些他回身,遥遥望向山门,却见石坊下站着一个青衣少年,嘴角微微翘起,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开心,眼睛里是一种幸灾乐祸看人倒霉的表情。 “你,先生让你来一下”晏初指了指沈湛, 沈湛看了眼于恒。于恒会意, “我在这里等你,看来他是真喜欢你那把刀了。” 沈湛跟着那少年再次进入山门。 走了片刻,沈湛就发现这不是来时的那条路。正要发问,忽而前方引路的少年的身形一闪,就消失在嶙峋的山石之间不见了。 “等等!”沈湛正想掠身去追,突然发现这个地方不大对劲。 此刻他正置身于一片雪地中,说是‘雪地’,因为这里满地白沙细石,远近错落堆叠着雪白的湖石,嶙峋环绕,星罗棋布如山岛竦峙,置身其间,如入深山峻岭,桃源幽谷,忽而开朗,忽而幽深。中庭一座假山,山势绵延如卧龙在野,山侧有飞瀑布流出,石间清渠环绕,古藤树荫遮蔽,隐约可见一座凉亭的蓬顶。隐约可见‘含霜亭’三字。 含霜?陌上霜? 沈湛暗下心惊,随即感到一股凉风直透背心。霍然回首,就见一道银光透过水帘飞瀑向他掠来,直逼他面门! 沈湛眉头一皱,右手微微一提一格,那袭来的利刃就不偏不倚就刺在了剑鞘上。 “这是先生的待客之道?”沈湛问 “想见先生,先打赢我!”少年夭矫一笑,说话间凌空一旋,又是一招拈花飞叶,剑气如风扫落叶,带着潇洒的破风之势向沈湛席卷而来。 沈湛微诧,这小子好生厉害。或者说,教他武艺的那个人十分了得,只可惜这少年练得还没到火候。 他原地不动,刀不出鞘扫向少年的左侧空挡,劲风扑面,那少年被逼急撤,险险避过,同时长剑一撩,沈湛只见眼前一阵风雾,白沙碎石如飞瀑流沙向他扫来。 好狡猾的小家伙!沈湛心道,虽然对方使了阴招,不过倒是有些意思。 电光火石间又过了几招,沈湛渐渐发现有些不妙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石间水汽氤氲,白雾弥漫,周围的奇石仿佛就突然变得有生命一般,无声无息间变换了位置,刚才还是奇峰玲珑,曲水婉转,此时已变得洞穴诡谲,参差险隘。人在其中,如被万山围困,左右掣肘,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施展。 而那少年借助着山石高低起伏,洞窟林立间,剑化为飞瀑,时明时暗,左突右击,神出鬼没,如果那少年的武功再厉害一些,恐怕他就要陷入疲于应付之中。 其实晏初此时背心已经都是汗水,对手出乎意料的很强,比她以往遇到的任何一个对手都要强,绝对不是山下那些打野架的货色,即便现在他已经陷入阵中,自己占据绝对优势,对方居然依旧无需拔刀就能轻易和她周旋,这也太丢脸了。怎么样也要逼他亮一下兵器吧? 想到这里,她一咬牙,剑势突变,一招斜风细雨,竟直扑西北角的禁门,置之死地而后生,剑气在阵势催动下,顿时激起四周水花飞溅,化作白银千丈,几路劈向沈湛。 沈湛只觉一阵犀利的寒风直扑面门,他眉头一低,目光如炬,只听叮的一声宛如金石破空,长剑擦过他的脸颊而过,几缕发丝被剑气割断,在风中飘散,再看那剑身竟然被他双指夹住,丝毫动弹不得。 晏初心道不好,这人太厉害了,她立即弃剑,抽身急退之间,同时嗖嗖嗖几发袖中飞石射向沈湛。 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沈湛在对付洛阳帮会中见得多了,他轻松侧身避开,几乎连脚步都不需要挪动,但其中却有一枚石子却不一样。 那石子如飞矢流星,破空而来,角度刁钻,速度极快,沈湛稍一大意竟然已无可避,情急间他提起晏初丢下的长剑扫去,叮的一声清响之下竟是火花飞溅,沈湛感到右臂一震,石子被弹出丈远,在雪白的太湖石上砸出了一个深坑。 沈湛的额角已渗出冷汗,打出这一枚飞石的人,内劲极其深厚,绝不是那少年的功力能办到的。 他猛然看向含霜亭,那里似乎有人! “阿晏,住手!怎么可这样对待客人!”徐翁急匆匆赶来。 沈湛放下剑,才发现右手竟在微微颤抖,细想刚才那一记飞石,虽然凶险,但意在试探。并不足以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但是他的手肘为何如此酸麻无力,莫非是那次在石头城的旅社被那老疯子咬的一口?一个不祥的念头袭上心头。 他脸色发白,把剑交还给徐翁道,“不打紧。” “阿翁,我只是想找他切磋切磋,看看这彻雨刀的主人武艺如何?”晏初道 “胡闹,”徐翁责道,“这岂是待客之理,快向沈公子赔罪” 晏初怪声怪气地说了句,“失礼了” 沈湛心事重重地一笑:“小兄弟,你的功夫很特别,将来如有机会来洛阳,我们再切磋切磋” “好啊,一言为定”晏初拍手叫道 沈湛心中正千头万绪,微笑点了点头,临走又想起那含霜亭,仰首望去,树影婆娑,空无一人。 晏初推开了移门,走进退室 退室里,满地都是书卷简牍。 一个青年闲惬地倚靠在满地书卷简牍里,由于常年不出门,他整个人都显得病恹恹的,连蓊胧的灯光也没能为那苍白的脸容增加一分颜色,只是那一盏青灯映照下,那低垂的眼色恍若深谷幽兰,映着早春冰雪般清俊的脸容,无喜无忧,似在沉思,又似神游天外。 他面前的案上写着几个字,大部分水渍已干,只能约莫看出末尾的两字。 “乌鸦?”晏初念到,“什么意思啊?” 顾庸指了指蟠螭星轨。 “哎?你不是能解出这些符号嘛,为何还骗他们解不出?” “他们就跟我说实话了么?” 晏初扁扁嘴,知道那家伙就这臭毛病。 来找顾庸求问疑难的人,其中很大一部人都是带着不能为外人道的缘由和,在叙述的时候,遇到不方便吐露的内情编个谎润色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可那个怪物偏偏就不懂得人之常情是什么。 不久前他就当着南楚朝清河郡主的面把博平候,也就是郡主的夫君在花街柳巷的秘闻全抖落出来了,搞得博平候一张俊脸一时红一时白,原本郡主夫妇只是想来求教博平候的仕途的,结果变成了闹分居,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连南楚太后都出面劝和了。偏偏那始作俑者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他们既然不肯说真话,我又何必费这心思”顾庸道 “你不想接手,为啥还留下那把刀?” 说到那把宝刀,顾庸的修眉一挑,竟是带着点厌恶的神情。 “不喜欢你还留下”这不自己找别扭么 “他说的,刀我留下,解不解得出,并没有给他任何保证,”顾庸饮了口茶,又淡淡甩过一句,“你跟他交过手了,结果如何?” “我跟他打了个平手” “哦?”他眉头一低,“他应该伤在右臂罢” “他有伤?”晏初惊道,随即有些悻悻然,还以为自己的武艺有长进了 “刚才我还不能确定,所以要试试他,阿翁是长者,不好动手挑战,你最合适”他淡漫地斜掠了她一眼,“你打了人,或者被打了,事后道个歉,没人会和你较真” “等等?你还准备我被打?而且我被打了之后,我也要道歉?” “那是自然,你去挑衅他的” “可是你让我去的啊!” “我猜他右手有伤,且为人有侠气,下手会有轻重,你应该不会挨打。” 晏初气得白眼。 顾庸舒适地靠在软垫上,随手从案上抽出一张纸,“阿晏,替我写封信给忘机阁,让他们去查一查这两人的背景,这件事好像有点意思。”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茶厅外一个冷峻的声音道,“不用费心去查了,这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顾先生。” 晏初悚然一惊,有人竟连破陌上霜,槛外雪,帘中月三道关,无声无息潜入了草庐,连徐翁都没有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国师 雨很大,屋檐下一片水帘,那个人就不声不响地站在水幕里,他身材魁伟,穿着一身黑色肃杀的雨布,斗笠遮住了半张脸,手中一柄漆黑锃亮的折风刀。 “把蓑衣换了再进来”顾庸毫不客气地朝那个人道 那人闻言,无奈出了口气,只好按他说的,取下蓑衣,放在屋外。他一身干练的武人装束,面容英朗,一双浓眉像漆黑的翎羽斜飞入鬓,分外神气,只是那下颌参差不齐的淡青色的胡茬显出了点江湖客的沧桑气。 “大师兄!”晏初跳了起来, 来人燕齐,是忘幽谷谷主的大弟子。也是顾庸和晏初的大师兄。 忘幽谷是一个神秘的门派,数百年来,它介于出世和入世,江湖和庙堂之间。门中弟子既有独步天下的技击高手,又有神机妙算的谋士智者,还有精通器械百工c医术药理c水纹地脉c农桑渔牧的各种奇异之才,忘幽谷主更在是被传到神乎其神的存在,传说忘幽谷主能根据天星秘书,通过天象推演,预测天下大势,知往古来今千年之事。只是自从前朝末年的动乱之后,秘书失传,忘幽谷也从此衰弱了。 燕齐一把拉开移门,大步走了进去。 “你知道他们的身份了”顾庸问 “其中一个吧,就是和阿晏交手的那个,那人可是大雍洛阳都尉沈湛,跟他交手我都落不着便宜,阿晏就这功夫去挑战他,不是找打吗?”燕齐说着盘腿坐下,大喇喇就要去拿顾庸面前的茶盏。 顾庸微皱了下眉,侧首道,“阿晏,去给大师兄煮杯姜茶。” “哎?看不出你离开忘幽谷后,倒是开始会关心人了啊”燕齐活动了下关节,“这天气潮湿的,正好去去寒气” 晏初站起来往外走,心道关心个鬼,他这是洁癖。 “为什么让我不要插手沈湛的事?”顾庸漫不经心问 “因为有件大事让你去做,其他的事儿,先搁着吧” 顾庸目光一锐:“你带来了师父的信。” “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燕齐说着就从随行的跨袋掏出一个信囊。 “南楚的新君,有动作了?”顾庸枕着满地书卷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燕齐被他吓了一跳, “还真是,有大动作!小皇上要师父当他的国师!” 顾庸微撩双眉,露出个有意思的神情,这小皇帝有野心。 几百年来,九州流传着一种说法,忘幽谷的谷主懂得天星秘术,能预知天下大势,他选择辅佐的人,必能成为天下之主。 “自前朝倾覆后,诸侯混战数十年,天下纷扰,现今大雍兵强,南楚富庶,塞外还有北戎王又对中原虎视眈眈,时局难测,这老爷子哪里懂什么秘书,不过就想窝在南楚混个日子,这下南楚的小皇帝找上门了,当真是骑虎难下啊” 顾庸展开信笺,不无嘲笑,“师父这不会委托我给他应对之策吧” 燕齐干咳了声,“其实,应对之策老爷子已经想好了” 顾庸展信的手一停。 然后就见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突然他把信笺敲在案上:“老爷子去哪里了?” “唔,已经去云游了。” “什么?!”顾庸颜色骤变。隽妙如兰的眼睛睁大了,透出摄人心魄的锋芒,清冷如冰雪的面容隐压着愠怒而浮现一层薄的绯色,燕齐竟然不敢与他对视。 晏初正好端着茶盘进来,被吓了一跳,师兄这样子好凶。 这是怎么了,大师兄说了什么把他惹毛成这样?随即她就看到了案上那封信。 只见洋洋洒洒好十几行都是夸赞顾庸的话,最后笔锋一转,顾庸天纵之才,继任忘幽谷主之位最为合适。 晏初手中的姜茶差点泼出来,可着劲儿咬住下唇忍住没笑出声来。再偷瞄向顾庸,他脸上这难得一见的表情实在是太精彩了。那绝对是被人卖了,还得替人数钱。 看着这只狐狸一脸的受骗后恼怒的表情,晏初心中真是无比膜拜,师父啊师父,我简直太敬仰你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如果顾庸真去当了什么忘幽谷主,她这没完没了的禁足可不就结束了嘛。想到这里她心情大好, “大师兄,喝茶” “呦,那么满”燕齐乘机避过顾庸不善的脸色,岔开话题,“我说嘛,还是阿晏对大师兄好!” “茶满送客,你不懂?”顾庸冷冷撇了句 燕齐一口茶差点喷到席子上:“外面那么大雨,你让我出去?” “你刚才不是在外面站了很久么?从含霜亭到这里,镇辅司的密探都没有你尽职,”顾庸皱起修眉,一脸不悦:“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犯不着这样” 偷窥这种事被捅破了,燕齐也很尴尬,其实他早就到了,正赶上晏初引沈湛入阵,他早年见过沈湛,知道他是洛阳城里一等一的高手,于是心生好奇,让阿翁先不要通报,自己暗中观察。 可就是这点小心思,最后还是瞒不过他这个聪明到简直是怪胎的师弟,只不过平时顾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凡事看破不说破,这次老爷子是真把他惹毛了,他这是在冲自己撒气。 燕齐也知道忘幽谷就是一个烂摊子,这家可不好当。这师父也是,都没跟他商量,就这样摆了他一道,谁被突然来这么一下,摊上这么一个负担,有怨气也是自然,赶紧好言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么,沈湛是大雍的洛阳都尉,背景太复杂,他的事儿,最好还是别管。” “我本就不打算管”顾庸道,“但我也不会继承忘幽谷,更不会去做什么南楚国师。我的规矩你也知道,我不见外人,汲汲俗务之中,只会坏了我的清修。” “你是皇帝的老师,可以不上朝,也不需要在人前展头露面,只要你把皇帝给教导好就行。” 顾庸掠了他一眼,没理会。 “如今幼主继位,江山不稳,这正是需要国士站出来挑起这大梁,你有经纶之策,难道要老死林泉之下?”燕齐问 某人立即顺水推舟开始装死。 燕齐盯着顾庸,声色变得严厉起来:“长卿,师父把平生所学都传给了你,你不接他的衣钵谁来接?” “那好,我接受” 燕齐总算松了口气。 接着就听他道:“作为忘幽谷主,我现在宣布将谷主之位传给晏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招风惹雨 顾庸的一双妙目微微弯了弯,眼梢飞挑,更像狐狸了:“阿晏,让你当谷主,愿不愿意?” “当谷主有什么好处?” “你若当了谷主,我就把平生所学都传授给你。” “真的?说话算数!” “够了!”燕齐忍无可忍:“师傅早算过,她命相属风,是个天生闯祸的主,你这点本事真传给她,还不得捅出天大的篓子” 顾庸不以为意:“你就不怕我捅出天大的篓子?” “怕!”燕齐说得毅然决然,丝毫不相信顾庸的品行:“但是总比让阿晏当谷主好,她这个人从小到大麻烦不断,就算她不惹事情,事情也会找上她,如果放任她当了谷主,再当了帝师,那还了得,恐怕就要搅得天下不宁!” 晏初听得莫名其妙:“喂喂,我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搅得天下不宁了?” 你们两个闹别扭能不能别扯上我,一会儿要传位给我,一会儿我又要祸患天下? 可燕齐这话还真不是没有根据的。 晏初出身金陵谢家,本是富贵小姐命。偏偏出生不久就有个牛鼻子老道给她算了一卦,说她命相属风,是个招风惹雨的命,搞不好将来要闯大祸。谢侯爷一听那还了得,于是从小就对她极为严苛,可是仿佛冥冥中应了老道这张乌鸦嘴,晏初一直麻烦不断,平日里鸡飞狗跳,挨打受罚家常便饭,后来谢家不想管她了,送她到了忘幽谷。 但这天下自从前朝崩溃后,原本就是乱世,还轮得到她来祸患? “阿晏,你别上他的当,他这是推诿责任拉人下水”燕齐拧起峰眉,目光片刻都没有离开顾庸 “如今天下乱世,大丈夫当建立功业,平靖海内,安定黎民,我是一介武夫,没那能耐就罢了,你有重定乾坤匡扶社稷之才,却躲在这深山里不问苍生疾苦,推说道心孤绝,你这哪里是修道,你分明是麻木不仁!” 他这一番话说得赤忱,目光炙炙地盯着顾庸。 顾庸幽幽叹了口气,“你们这些人个个想做大事,想安定天下,才搅得天下不太平,如果你们人人都学我,这天下自然就太平了” 燕齐被这一通歪理怼得说不出话,干脆一把揪起他,“顾长卿你这是什么毛病?今天我告诉你,绑也要把你绑回去!” 晏初瞪大眼睛,大师兄居然动粗? 这顾庸可是一点胜算都没有啊,她这个精怪一样的师兄什么都懂,但就是不会武。 果然顾庸没辙了,他手一摊“我若去金陵了,阿晏怎么办?” “当然是跟你去金陵了。” 顾庸偏偏头,“阿晏,你愿意去金陵么?” “不去,打死也不去!” 她对金陵谢家有一段极其黑暗的童年回忆。 顾庸:“你看” 燕齐黑起脸,顾庸一走,由着那小丫头放了羊,确实不是回事儿,早晚会捅出篓子。 “阿翁年纪大了”顾庸继续道。 “这样,我让江琛来这里管教她,他这阵子正抱怨没啥事儿可做”燕齐说。 “别,就不麻烦江师兄了,”江琛这人太精明,在忘幽谷时就跟她不对付,晏初可不想见到他。 她求救似得地看向顾庸。 “看来阿晏不喜欢你江师兄啊?”顾庸非常善解人意。 晏初赶紧使劲点头。 “那你喜欢大师兄吗?”话风一转。 晏初猝不及防,看了看紧绷着脸的燕齐,敢说不喜欢吗? 顾庸的笑容若和风煦日:“那么大师兄,就有劳你了。阿晏还是最信赖你。” “你是让我留下看管她?”燕齐恍然 “忘幽谷里要说威望,除了师父也就是师兄了,” “这”被他一口一个师兄叫着,燕齐有点发飘,“但我要护送你去金陵” “修远,紫英就不能护送我?” 燕齐一噎。 “怎么?你还带了谁?”他偏偏头,“让我猜猜” “行了行了,”燕齐揉了揉太阳穴,伤脑筋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既然你是要让我去继承谷主的位置,这种事情你不会一个人来”他看着燕齐,眼中浮现出逗小孩似的有趣神情:“但你又不想显得太过郑重,以免我戒备闭门不见,于是你是让他们在山门外等着了吧?” 话说到这份上,燕齐尴尬地摸了摸下颌的青茬,“但是” “师兄,既然你认我这个谷主,就要听我的话,是不是?” “行行行,只要你肯去金陵,全都随你。” 绵绵延延下了十来天的秋雨似乎停了,一轮明月照在松间,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晏初瞅了眼窗外月光如洗,心道真是的,那家伙一走连天气都转好了。敢情这山神实在巴结他咯? 顾庸极其厌烦晴天。那家伙绝对是属夜枭的。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天气,他就像一只被薅秃了毛的狐狸,拖着大尾巴萎靡不振,恨不得刨个地洞躲起来。只有到了阴雨连绵的天气里,他才恍惚有些精神,走到院子里转悠几圈,看看他的药圃,但最远也只走到山门口的瀑布那里。 算起来那家伙已经五年没下山了,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吧? 更何况南楚的都城金陵,朱门碧瓦,铜台高阙,市声如潮,真不知道这久居深山不见生人的怪物该怎么适应? 不过想想也没啥好挂念的,大清早一声不响就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的家伙还说对封官加爵一点兴趣也没有,跑得倒挺利索的。 顾庸一走,她的禁足令就自然失效了。大师兄是个武人,凭她这些年和顾庸斗智斗勇的这点玲珑心思,还对付不了他? 一想到山下茶馆里金黄色的菊花茶和香喷喷的桂花糕,还有那个听说书先生一肚皮的故事,她做梦都会乐出声。 然后她真的做了个梦。只可惜是个噩梦。 那是无边无际的漆黑丛林,土地松软,盖满了落叶松枝,踩上去像踩在一堆棉花上,跑起来分外吃力,她在林中拼命地奔跑。身后是夜幕初降时金陵城连天的灯火。 这次她闯了大祸,侯爷肯定要打断她的腿。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翻过了多少座山,直到狠狠摔倒在草丛里,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才停了下来。刚想挣扎着站起来爬起来,突然脚踝处的剧痛把她狠狠拖回地上。 她伸手一摸,那是个一个大铁疙瘩。 捕兽夹! 这也真是倒了血霉了!她都逃离谢家了,这老道士的乌鸦嘴还在咒她么? 她使出浑身的劲去扳那铁疙瘩,但那东西纹丝不动,死死咬住她的脚踝。 怕是锈住了,一个不祥的念头笼罩住可她――这破玩意儿被废弃在这里不知道多久了,那就是说这是个废弃的陷阱。 想到这里,她心里拔凉拔凉的。莫非要困死在这山上了? 血不断渗出,她觉得脚上有点冷。 天渐渐黑了下来,草丛里悉悉索索的声音此起彼伏,毒虫叮咬,伤口钝痛,浑身又痒又痛,半人高的蒿草下还不时若隐若现绿幽幽的野兽的眼睛,她疲倦极了,又不敢睡,强撑着眼皮,迷迷糊糊间,恍然感到眼前似乎站着一个人。 月色如霜华,映着他清俊空灵的容颜,眉若飞烟,一双眼眸更是幽淡如兰,蕴秀藏峰,看不真切。 月光下他的手,修长秀劲,骨节突兀。就是那样的一双手,轻轻扳开了她脚上的铁架。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顾庸。只觉得恍若空谷幽兰,遗世独立。 只可惜后来,这个人完全不是她看到的那样——他也就靠谱了那一次。只是到现在她都想不明白,这样一个足不出户的家伙,怎么会深更半夜出现在丛林里,找到她的,而且,他一个都不会武功的人,手劲有那么大? 接着,她就听到了敲门声。 笃笃笃稳稳的三下。 她猛地醒转过来,觉得脚踝有点痛,才发现被一捆书简压在了脚上。 她推开压书简,胡乱套了件衣服,跳下床就去开门,天才蒙蒙亮。 燕齐提着风灯站在那里,一身干练的短打。 “大师兄!??”晏初见了鬼一样啊地叫了出来。 她恍惚看了看头顶,残月还挂在树梢,她这才觉得燕齐的出现的时间有些不对头“大师兄这个时候来,是有事?” “对”燕齐,背转身就往外走去,扔下一句,“一炷香里穿戴好,到含霜亭。” “啥?”晏初以为听错了,“去那儿做什么?” “练功!”门外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惹事生非 天色才蒙蒙亮,晨雾弥漫,含霜亭前挂着一盏风灯,照着四周的白石细沙。 “做一百个仰撑。” “啥?会累死人的!” 燕齐不跟她废话,手一抖一鞭甩下,破风呼啸,带起飞沙走石。 晏初吓得缩了缩脖子,“我我练就是了” 燕齐背着手拿着鞭子在白沙上来回踱步,“我前天都看到了,你的斜风细雨内劲不足,拈花飞叶更是个花架子!就是因为你平时练功总是差不多c马马虎虎就行了,到了关键时刻,剑意飘忽,招式虚浮,若不是沈湛存心让着你,换是真正的敌手,这差之分毫,就能取你性命。” “就因为那人是沈湛,我打不过也正常啊,”晏初有气无力接茬道,“就算大师兄你跟他打,也不见得能赢吧” “三百个!”燕齐一背身。 晏初想抽自己。 等到太阳升起,林间鸟声啾啾的时候,晏初觉得自己已经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了。 谁知早点还没吃完,砰!一堆书简落到她前面的桌案上,“这是你今天的功课。” 晏初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国书》《诗经》《春秋》《说文》垒起一座小山那么高。 “我为什么要学这些!” 燕齐背着手踏着方步,“你看你自己,肚子里没有半两墨,这些年顾庸都教了你什么?” “可是这些,大师兄你也教不了吧?”晏初心存侥幸。 “没错,我是个粗人,教不了你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他扬起飞翎般神气的眉,“所以你只要把这些书全都抄一遍就行了!” “啥!?”晏初差点咬断筷子, “大师兄你知道《国书》有多少字吗?” “不知道,”回答得斩钉截铁,“等你把它抄完了,你就会知道了!” 到了夜食的时间,徐翁问:“阿晏呢?” 燕齐:“在用功。” 徐翁:“她好像已经在书房呆了三个时辰了?” 燕齐拿起碗筷,“阿翁,给她留点菜。” “以往少主在,她可是坐不住那么久的。”徐翁捋着须奇道。 “你们就是太惯着她了”燕齐皱着眉,“长卿也不像话,他自己懒散就算了,可阿晏的学业,他也不管不问,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什么都学得个半吊子,武功马马虎虎不堪一用,肚子里没有半两墨,将来谢侯爷问起,倒是我们忘幽谷管教无能了。” 听到谢侯府,徐翁沉下了脸:“当年侯府不管她,才把她送到忘幽谷的,如今她既是忘幽谷的弟子,就轮不到侯府的人说话。” 晏初在忘幽谷的这些年,谢家的人别说来看看她了,就连一封嘘寒问暖的书信都没有。即使当年晏初逃离谢家,在荒山野岭困了一天一夜,脚踝也被捕兽夹伤得差点就残废了,顾庸带她到忘幽谷调治,谢侯爷也只来看了她一次。 他板着一张铁板的脸对着躺在榻上动弹不得的晏初扔下一句,‘既然你这么不想留在谢家,那你就走罢。今后也别回来了。’然后留给她一只看起来就不怎么值钱的玉璧就离开了,谢侯府平日里打发叫花子可能都比这慷慨些。 晏初脾气倔,既然出来了,本来就不要谢家的一针一线,最后还是老爷子告诉她说,这是谢老太爷留给她的,她这方才留下。偌大个谢侯府,也就这位谢老太爷把她当个宝贝,生前也总是宠着护着她,这只不值钱的玉壁就成了她和谢家最后的联系。 “她既然离开了那个大家族,过不上那些千金小姐们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日子,又何必要像她们那样受那些繁文缛节拘束?这对阿晏来说,不公平!”徐翁道。 “这些话,又是长卿说的吧?”燕齐头疼道。 “少主说,人生如白驹过隙,忧多乐少,学那么多自寻烦恼作甚,一世平安就够了。” “平安?她若真能太平也就好了。”燕齐长吁一口气,“阿翁你不知道,给她算命的那个老道有几下子,当年她刚来忘幽谷,老爷子让她去药坊学习,她才学了几天,就敢给人开方子治病,她把子午草混入治腹泻的草药里,差点闹出人命,后来让她去药圃,每天浇水锄草,总没什么事了吧?这个小家伙,她在药圃了不知道种了什么东西,肆虐疯长,把好几亩药田全席卷了个遍,那些精心裁培的名贵药草反倒枯萎了大片,把老爷子急的跺脚!事后,老爷子罚她对着先圣的石牌楼面壁思过,面个壁总没事了吧?结果那小丫头还能整出幺蛾子,她眼睛贼尖,发现石牌楼的柱子上有一个洞坑,然后她手欠试着抽掉了一块砖结果,千年的牌坊就此倒塌,弄得老爷子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徐翁咳了一声,“阿晏是皮了点。” “她这只是顽皮么?她的破坏力可不小,也就长卿有这能耐管住她,如今长卿身负重任,把她交给我来看管,说实话,我心里可没底,这小丫头可别给我惹出事来。” “所以你是给她找点事儿做,让她一直忙着?” “我是个武人,能想出什么高明的主意?就让她上午练剑,下午抄书,保准她没精力再闹出什么幺蛾子,顺便还能让她收收心,也学点东西。” 徐翁摇头,“你这一逼她,怕是真会出什么幺蛾子。” 第二天清早,天蒙蒙亮,燕齐照例来晏初门口敲了几下。 “起来,练功了!” 过了半晌却没有动静。 他推开门进去,屋子里空无一人。 糟糕,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做贼心虚 晏初是大开眼界了,没想到那守财奴攒下那么大一间屋子奇怪的东西。 这个眠雨斋是顾庸收藏各种奇珍异宝的地方,这些年找他咨询解惑的那些贵胄豪商c文人侠士c甚至耕夫瓦匠所送给他的酬礼都堆放在这里,有价值连城的珍宝,也有不起眼的日常用具,真是琳琅满目,什么东西都有。 屋内光线很暗,但是她不敢点灯,灯光会把大师兄招来这里。现在他肯定是在漫山遍野地找她。 她这是调虎离山,先把大师兄先引开了,再乘机溜进来看看那个收藏癖到底都藏了些什么奇珍异宝机巧玩意,捞几个不起眼的物件到山下当铺里换点银子当路费,好让她出去避个风头。 这大师兄天天把人当牲口赶,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下去了。 屋子并不大,东边有两扇很小的轩窗,窗外藤蔓植物勾连交错,使得窗户只能打开很小的一条缝。一缕阳光带着初秋的微寒正落在窗前的书案前。很符合那个怪物不喜欢晴天的阴郁性格。 屋里很凌乱,那家伙估计有几个月没有收拾了。书案上散落着竹简c图纸c还有些奇怪的构件,被拆卸地七零八落,也没有装起来,这家伙完全没有收拾一下的习惯。 晏初随手拉开了书桌的抽屉,然后就不淡定了。只见里面错落放着一些印石c火漆c开信的竹刀。就在那些散乱的物件里,晏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漆盒,她一把抓过,没错,就是瑞安商会的印绶! 这可是钱!是很多很多钱啊!这家伙居然把它跟一堆石头竹刀放在一起?! 晏初心疼地揣在怀里,左看右看,最后还是放下了。这笔钱太大,而且瑞安商会治下非常严格,在哪里提取过银两还会有记录,还是别动为妙。最好还是找些不起眼的小东西,那个守财奴回来也不会察觉。 晏初心想着,目光又落到旁边的汝窑瓷瓶上,汝窑青瓷里装的都是书画。书画便于携带,若是名家之作更是价值不菲,拿走一两件不太有名的作品换点小钱,他也不会发觉吧。 想到这里,晏初就伸手抽出了一卷。铺到案上展开查看。这一看之下,她就不淡定了。 这是画的什么?! 只见一身材婀娜的女子,侧身委靠在香榻之上,漆黑如瀑的长发委到脚踝,发半湿,似乎刚刚出浴,脸颊如温水芙蓉般红晕微熏,关键是,她没穿衣衫!浑身上下只是一丈薄如蝉翼的绢绸遮掩着,她手中的半卷轻纱随风摆起,眼看着就要飘落,露出凝脂白玉般的肌肤,看得人心神荡漾,遐想连篇。 晏初鼻子一热,赶紧见鬼一样地扔开了那张画。 不知为什么,她刚才感觉到好像这黑暗的屋子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她。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这大概是所谓的做贼心虚了。 她暗暗磨牙,还真是看不出啊,那家伙说什么道心孤绝,洁身自好,不耽声色,差点就信他了! 她嘴里叽叽歪歪的,眼底下也没留个神,冷不防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差点摔个八叉。 黑暗中一个陶土罐咕噜噜滚了几圈。随即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 她这也真够倒霉的!?这该不是垃圾罐吧? 这味儿馊的,得放多少天的泔水啊?这家伙平时不是洁癖吗! 她忍着臭味翻起了那个陶土罐头,就见里面咕噜咕噜冒出墨绿色的粘稠液体,味道简直酸爽。 她赶紧摸索要着把那陶罐封上,手却突然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借着轩窗漏进来的一线天光,晏初“啊!”叫了出来。 居居然是沈湛的那把宝刀! 浸在这馊水里的居然南宫夫人的惊风彻雨刀! 早就知道那家伙不喜欢这把刀,也不用这样糟蹋吧?简直是恶意满满! 晏初捏着鼻子从陶罐里捞起宝刀。墨绿色刺鼻的液体已经渗进了刀身的绞花纹里。擦都擦不干净。 这样一把绝世宝刀竟然就被这样凄惨的扔在垃圾罐里!这得多大仇啊! 这个小心眼,该不会是嫉妒沈湛比他帅? 晏初找了几张纸擦了擦刀身。 心想既然他那么嫌弃这把刀,还不如给我吧。路上也好当个防身的利器。 她想着就把刀收入鞘中,贴身收好。 这也不算偷吧,这顶多叫做捡到。 就在这时,也许是风吹动竹帘,那一缕阳光被遮挡住了。屋子里突而一暗。 她猛然发现黑暗中那排高大的立柜旁边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影子,一对幽恻恻的眼珠正目不转睛盯着她! 这绝对是做贼心虚,她吓得手一抖,想都不想赶紧擦然燃了灯。 一道亮光刺破黑暗,向阴森的角落里照去。 空空如也,什么人也没有。 只有那只蟠螭星轨孤零零地搁在立柜上。那小东西似乎是感应到了光线的变化,当中那颗琉璃的小球正缓缓地像一只眼珠一般转动起来。 原来是这个在作妖! 她一时好奇心大起,搬来一个椅子,毛手毛脚地爬上去,端出那只星轨。 就在这时,突然门开了。 明亮的阳光瞬间涌进屋子,就见燕齐站在门前,声色俱厉,“阿晏,你在这里做什么!” 大师兄?! 晏初手一抖,那星轨就像长了脚从她手中蹦了下去,她慌忙去接,结果一脚踩空,从椅子上摔下来,狼狈不堪。 “大师兄你做什么,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晏初坐在地上揉着胳膊。 燕齐两步上前,凶神恶煞地抓起她的手臂,“活该,摔哪了?” “我,我没事”晏初连忙把胳膊一缩,用袖子遮住星轨,“就是这昨天练猛了,腿有点使不上劲,我坐着喘口气就好。” 燕齐见她躲躲闪闪,狐疑道:“你藏着什么?” “没,没有啊?”晏初坐在地上使劲揉着胳膊,“我我刚才听到里面有动静,就进来查看一下,结果,我才刚进来,你就来了” 燕齐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就在这时徐翁进来了,看到晏初,略松了口气,“人找到了就好,我说了吧,不要把她逼得太紧” 燕齐不置可否,又看到徐翁手里拿着一张帖子,便问,“阿翁,有事情?” “山前有客人来拜访”徐翁道 “阿翁,跟他们说,长卿不在。让他们回去吧” “喂,等等,会不会做生意啊,”晏初绝对不能放过这个转移视线的机会:“他都五年没下山了,你说他不在,谁信。” “这也有道理”徐翁看向燕齐,等他拿主意。 晏初趁机又问:“客人是谁?酬金又是什么?” 燕齐立即截断她:“你做什么?来访的人,都是带着棘手的疑难,长卿不在,解决得了吗?” “我问问那人是谁总可以吧,说不定是师兄的旧识呢?” 燕齐觉得好笑,“他这种人会有旧识?” 话虽如此,他还是从徐翁手里接过了拜帖。 一看之下,燕齐的脸色却变得有些微妙,喃喃念出一个名字,“翰林编修宋易?” “大师兄你你跟他认识?” “不认识”燕齐干脆地回答,然后对徐翁道,“请他到茶厅小坐。” 口是心非,其中定有猫腻,晏初腹谤。 而且他这表情也实在太可疑了,简直就像是一个担忧心上人的傻小子。 “阿晏,你跟着长卿五年了,”燕齐背过手问道 “嗯?” “那他说话,办事的方式你都熟稔?”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好,你给我顶替他一回,老实扮演好了,今天的事情,我不跟你算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大师兄好男风? 晏初坐在斗室里,透过绢纱的门,隐隐约约看到灯火绰绰下的人影,这个位置如此安静孤独。好像身处在一切秘密的背后。 环顾四周,这里的布置还保持着几日前顾庸离开时的模样,席子上随意叠放着一些书卷,都是风光纪要,地脉堪舆之类的闲书,另外还有一些不知用途的小物件。 想起那家伙平日里避在绢门后,斗室中,一边闲闲翻看着书c摆弄着那些古怪的小玩意儿,一边听着委托人讲述他们心中缠绕不去的魅影和心结。 那些奇闻异事,暗流汹涌,家族纷争,江湖恩怨他就独自坐在这里纱门后静静聆听,沉默地思考,没有人商量,也不说话,偶尔有些问题,都是写在纸上,让阿翁传递给委托人。 晏初想想就觉得窒息,他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体验?果真是个怪物。 这个封幽闭的空间委实让晏初不舒服,她就要求燕齐把那移门拆了,取而代之是一块虚隔的屏风,使得外面的风可以吹进来,光线也照进来。看着阳光下疏落的竹影,心里也明亮起来。 徐翁带着宋易进来,透过屏风,晏初隐约看到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中等个头,斯文白净,漆黑的眼睛像四月里的春光那般明媚,嘴角不说话时也微微上翘着,一看就是个让人愉快的青年。 然后她又瞥向燕齐,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像山棱一样轮廓分明的侧脸,他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像一尊石像,可那眼中的神采确实掩饰不住的。那眼神简直好像是看着隔世的情人一般? 这可是个大发现大师兄原来好男风? 晏初拧了拧下巴,又扒在屏风上仔细看了看宋易,他这相貌算是挺漂亮了,但是比起顾庸那种怪物还是差了一截,顶多算是白皙清秀,斯文谦和原来大师兄喜欢这样的类型?晏初好事之心顿起。 宋易已经开口了,他说话清晰流畅,语调舒缓,中原的话语远比吴音听起来更加开阖舒畅:“顾先生,在下洛阳宋易,今年刚入仕,待招翰林院,父亲宋闲是礼部的郎官,今日冒昧地搅扰,是因为舍妹的事” “知画小姐怎么了?”燕齐脱口问道 咦?谁是知画小姐?晏初一愣,看向宋易。 宋易也是一诧,疑惑道,“燕大侠认识舍妹?” “哦,这个”燕齐语气一顿,赶紧说:这是先生让我问的。”又忙改口道,“宋小姐可好,先生非常欣赏宋小姐。” 咦?原来大师兄关心的是宋易的妹妹啊? 她抽了抽鼻子,其实欣不欣赏宋小姐真不好说,那家伙倒是蛮欣赏那些香肩半露c不穿衣服的女人。 “顾先生也知道小妹么?”宋易有些惊讶 “岂止是知道,宋小姐的才名雅好在南朝子弟中,谁人不知啊!”燕齐说, 晏初惊讶地发现一说到宋小姐,大师兄的眼睛里竟然是柔和的光晕,全然不是平时凶巴巴的样子。 “宋小姐精于书画,其中仙鹤画得最为传神,宋小姐的《放鹤图》在金陵可是引起过轰动,文人仕子们争相临摹” 呦呦,这还是大师兄吗?他一个武人怎么连风雅之事都那么清楚?这可个是个大发现啊,原来顽石一样的大师兄居然也会开窍?而且还很有可能是暗恋? 她不由好奇心大盛,“宋公子的妹妹,漂亮吗?” 此言一出,茶厅里安静了。 咳,燕齐一口水呛在喉咙里。 宋易惊异地看向屏风,清澈的眼睛睁得大大,那眼神似乎在问,青溪先生很重色? “咳,我是说久仰知画小姐才名,却无缘得见芳容,故而一问。” 算了,怎么听都像个登徒子。 不过一想到顾庸藏的那张香艳的美人图,其实也没冤枉他啊? “顾先生是想见舍妹?”宋易举棋不定。 “那个我的意思是山川遥远,舟车不便,也只有遥寄殷切” 额算了,这话听着更暧昧了。 晏初突然觉得背后有点冷,转眼就看到大师兄正斜眼看过来,眼风如刀,遂缩了缩脖子赶紧道,“宋公子,还是先说说知画小姐究竟有何困扰吧。” 宋易眼里隐隐有一丝忧色:“这事儿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先生莫要笑话。” 接着他开始诉说不久前发生的事。 “知画从小就喜丹青,略有天赋,尤善花鸟,她画的牡丹能引来蜜蜂蝴蝶,画的黄莺能让家猫在画卷下守着不走,只是最近这几个月来,她似乎过于痴迷作画了,几乎茶饭不思,废寝忘食。而且,她开始画乌鸦。” “乌鸦?”晏初腾一下子从位子上蹦起来, 她记得顾庸解出的那几个字符里,就有乌鸦啊。怎么会那么巧? “然后呢?”晏初兴致勃勃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起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后来有一天,就是七月中旬那段时日,洛阳城十多天没有下雨,极为炎热,我深夜睡不着,就到院子里踱步,然后,我就看到了知画,她站在庭院的树底下,说来惭愧,当时我还以为妹妹有私底下相好的意中人了,于是悄悄走过去想看看究竟是哪家的才子能入她的眼,结果却发现院墙边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只乌鸦。” “你是说,她是在和一只乌鸦在说话?” “我当时惊骇莫名,可她似乎根本没有看到我,径直走回屋子里去了。第二天我再问起她,她似乎对昨夜之事一无所知,只是人看起来有些倦意,神色偶尔有些恍惚。” 那是自然了,半夜出去和乌鸦聊天,能不困嘛,晏初这是深有体会,每天早起被燕齐逼着练功,天天都无精打采睡眠不足。 “可曾让大夫看看?”燕齐关切地问 “看过了,大夫说没什么事,开了点调养滋补的草药。”宋易说着转向屏风,谦逊地拱手道,“久闻顾先生对天下离奇之事都有独到的见解,所以乘着现在还是待招赋闲之身,就前来拜会讨教。还请先生指点。” 晏初挠头,这还真棘手,这事儿说大不大,可能也就是宋小姐过于痴迷创作罢了,但是说小呢,一个妙龄少女夜半和乌鸦说话,怎么听来都觉得瘆得慌。该不会中邪了吧? 她按着太阳穴,觉得有点伤脑筋,这回该怎么忽悠?哦不怎么回答呢? 就在她搜肠刮肚想说辞时,就听宋易犹豫道,“适才听先生说想见见妹妹” 额怎么又提这茬 “顾先生去可愿意去洛阳逛逛?” 说啥?! “如今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先生权当去北朝一游可好?” 等等你不是来求教的么? “这样可以亲自和小妹谈谈,若她真有难解的心结,请先生开导解惑。” 好啊!当然好!晏初心花怒放,正好可以逃离大师兄这等非人的训练。而且洛阳可比青溪镇好玩多了。可是她转脸看向燕齐。 果然燕齐冷着脸,“宋公子,师弟多年没有下山了,京城的繁盛热闹怕他是也住不惯。” “师兄所虑极是,”晏初赶紧附和,“如今天下乱世,这北上洛阳路途遥遥,也不安全。” 燕齐罕见她如此听话,不由赞成地点头。 “所以,如果要去洛阳,还是要大师兄一同前往”晏初接着道, 什么?!燕齐一楞,遂低声道,“你搞什么名堂?” “顾先生果然想得比我周全,若得燕大侠同往,那知画可得高兴坏了”宋易大喜道,“燕大侠名满江湖,知画只道没机会一见” “这”燕齐被他夸地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搓了搓下巴上的青茬,“宋小姐真的那么说?” “那是当然,燕大侠的折风刀法,妹妹可是早就想见识一下了” 燕齐被说得不好推脱,他皱眉看向屏风后:“师弟,你还记得答应过谷主什么事情罢” 那是你答应了,我可没答应。晏初心道 “我们去了洛阳城解决了宋小姐的困惑就立即回山,耽误不了几天”然后又探身悄眯眯道补充道,“久闻宋小姐才名,大师兄不想一见么?” 燕齐眉头紧皱,天人交战了半晌,总算开口了,“好罢,这次是为了宋小姐,但完成这件事后,你就立即回山,不许在外多有逗留!” “行,都听大师兄的!” 听到这里宋易算是明白了,原来顾先生五年不下山,居然是因为大师兄管得严,被关在山上啊! 夜晚,晏初在竹席上摊开地图,挪过一盏灯,正要细看,地图上一片山脉丘陵,水路纵横。 燕齐推门进来,劈头就问:“你又弄出什么幺蛾子?” 晏初抬头:“怎么啦?” 燕齐:“你要去龙游镇?” “这是去洛阳最近的一条路啊”她笑嘻嘻地说,然后就用笔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青溪山北上江陵,过龙游镇,然后去洛阳。这样路程最短” 燕齐一手按在地图上:莫要诓骗我,最近的路线是去南昌,直接登船走水路。就是宋公子来的那条路线。且走陆路,山脉丘陵迂回曲折,还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事,变数太大,远没有水路稳妥!” “可是” 燕齐:“你这点心思还想瞒我?你想去龙游镇玩吧,告诉你,那是个三不管的地方,鱼龙混杂,你去了指定得出事。” “什么叫我去了就要出事?”晏初不服 “师父早就说过,你这个人命相属风,招风惹雨,无风都能掀起三尺浪来,到了龙游镇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肯定要出事!” 晏初挠着头:“我我是顺道去龙游镇帮师兄办点事儿。” “别再找借口,此去洛阳已是破例,实话告诉你,我刚收到玄机阁传来的消息,江湖上这几天有异动” “玄机阁的消息你也信啊,”晏初扁扁嘴,“那里的鸽子都长得跟老母鸡似的,等它们送信,都是一年半载前的事儿了” 这话其实倒不是晏初编的,玄机阁是忘幽谷的消息机构,忘幽谷全盛的时候,不仅是天下消息的中枢,也是九州的百科全书。 但是后来随着忘幽谷的衰落,玄机阁也荒疏下来,曾经驯养鹞鹰报信的玄机阁,现在鹞鹰早就没了踪影,就连鸽笼里的鸽子也是只只大腹便便,步履蹒跚,一摇一摆跟老母鸡似得。晏初经常打着主意,要抓几只老爷子养的肥鸽子炖了吃。 燕齐非常听不惯这种老是贬低自家的议论,顾庸嘲讽嘲讽也就罢了,这小丫头还要多嘴,简直反了天了! 他剑眉一竖,“你再多事,洛阳都不许去!” 晏初这算是遇到克星了,以往那顾庸再狡猾,但她还有努力去和他周旋的余地,最差还能落个讨价还价。但这大师兄燕齐就是执拗,认死理,铁板一块,说一不二,毫不通融。 晏初泄气了,知道没必要说下去了。 这时徐翁匆匆推门进来了,面有急色。 “接到信报,这两天楚江上游秋雨连绵,引发山洪,青溪山近郊的两个县的河堤决口,运河水位暴涨,除了大型的官船和大宗货物,客船已经不通” 闻讯燕齐沉着脸瞪了一眼晏初,后者一脸不是我干的,我也很绝望啊的表情。 “就照你说的路线走,路上你给我老实点,别整出什么幺蛾子!”燕齐撂下这句话出去了 燕齐走后,晏初长出一口气,这才从包裹里掏出那个星轨,幺蛾子真不需要整,已经有现成的了。 她拿着星轨左看右看,心道哪知道这东西那么不经摔,一摔就七零八落。传闻龙游镇天工坊集天下巧匠之首,不知道能不能把它修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龙游镇 龙游镇处于南楚和大雍交界之地,北靠玉山,南临长江,就像是西陵山脉伸入江中的一个角。 到了龙游镇,一路的绵绵秋雨居然渐停了,厚厚的云层后,太阳照在湿漉漉的大地上。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风中金桂飘香,竟有点踏青郊游的味道。 镇口就有一座宽阔的廊桥,叫做风波桥。走上风波桥,可以俯瞰两岸的景色,只见沿岸十里商铺绵延不绝,酒楼客栈依山而建层层叠叠,街道上马车,胡车,牛车,锦罗小轿穿梭如流水,市声鼎沸。 “想不到这里这么热闹啊!”宋易感叹道 “这里是自由城邦,江南的丝绸,塞北的马匹,南海的珍珠,西胡的香料,应有尽有,号称万国集市”晏初滔滔不绝地介绍道,她在来之前早就把龙游镇的情况摸了个透。 宋易听得津津有味,心道不愧是顾先生,果然见多识广。几天相处下来,宋易觉得这个少年和传闻中那个不苟言语,神鬼莫测的顾先生完全不同,他说不上哪个会更好一些。 传闻中的顾先生性格疏冷,脾气古怪,让人不敢接近,而眼前的这个跳脱的少年,好像是长期隐居于山上憋坏了,下了山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兴致盎然。 “先生,你看那座楼!” 顺着他所指之处,一座古意盎然的三层楼阁巍然矗立于河道汇流之处,重檐飞宇,在一片千奇百怪的胡风建筑中跃然而出,雄浑崔巍,俨然一派万国衣冠拜冕旒的气派。 “那里就是望京楼了罢,相传望京楼是仿照前朝长安城里的朱雀楼而建,自从前朝灭亡后,九州的建筑富丽也罢,灵秀也罢,却再也没有这种俾睨天下的底气。” 这话原本是顾庸说的,她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 “当年暮雪楼主叶倾朝约见风雷堂主宇文拢应该也是在这里。” “江湖之事,先生也知道?”宋易奇道 那是当然,平时我可没有少溜下山听书。晏初心道。 “传说那暮雪楼主绝世风华,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相传他和宇文泷还在这五色湖上有过一战,观者数万宇文泷败北,从此将南楚第一帮派的位置让给了暮雪楼,”晏初说的眉飞色舞。 宋易听得心驰神往,“五色湖上五彩舟,待会儿定要坐一坐!” 然后又他不由感叹,若早来几年,说不定还能目睹这举世闻名的一战。 燕齐听不下去了:“你们真要看,这龙游镇的西街演武楼每天晌午都有表演,十文钱一场,但别瞎扯,叶倾朝从来都没来过这里,更别提什么约战宇文拢这种荒唐事了” “但江湖上都说” 燕齐的眼中难得显出敬佩激赏之色,“那叶倾朝少年得志,十七岁就名满江湖,但他战胜宇文泷并不是你们说的什么约战,而是靠的是过人的智计和手腕,他这种人,怎会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来了还被人看到?” 宋易听得有些懵,“所以这些都不是真的咯?” “退一步说,就算他们之间真有一战,会让周围有那么多人围观吗?两位江湖巨头的颜面何在?” “但是望京楼传说还留着叶倾朝与宇文泷会见之处的座椅”晏初争辩道 “对,这椅子上一座,可就是五十两银子一壶的茶,要是吃个饭,那更是天价。”燕齐冷笑:“这全都是龙游镇那些商家们杜撰的,什么十步亭,望京楼,凌波桥,还有天清河上的五色舟,全都是商家想出来的,只有这样才能骗一批又一批的游客来十步亭喝茶,望京楼吃饭,五色舟游湖,再去叶倾朝当年坐过的那个位置喝一壶五十两银子的茶,过一过暮雪楼主的瘾,就自以为是天下第一了。” 被燕齐这一呛,两人一下子没有话说了。 尴尬了片刻,宋易叹了口气摇头看向晏初,“照燕大哥这么说,可不能让这些奸商知道长卿你来了这里,这龙游镇以后会多出很多诸如青溪先生品茶之处,游湖之处,之类之类的来坑人钱财吧” “嗯,我还是化名顾晏初罢,”晏初从善如流,“你们就叫我阿晏好了” 她本来就是冒充顾庸的,当然不想再堂而皇之地用这个名字。宋易这个建议,她立即就接受了。燕齐也点了点头。 也许是久雨后晴,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摊贩们忙着开铺,取下雨棚,一片忙碌的场景。 晏初一边走,眼珠子四下乱瞟,这里人来人往,如果拉开一段距离就很容易走散。 “是纯正的龙涎香呢”宋易从货架上取出一个小托盘闻了闻,眼中放光,“老板,给我来两斤” “好嘞,两斤”伙计叫到 “干嘛买这么多?”晏初问 “这东西倘若放到洛阳,价格还要翻一倍呢”宋易道,“父亲喜欢这个的气味的熏香,提神醒脑” 龙游镇是个三不管的自由城邦,各类货物云集,价格要比洛阳和金陵这些繁华都城都便宜许多。宋易原本只打算随便逛逛,最后却成了大采购。 “买这么多东西,你可得要雇辆车了”晏初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一眼身后,只见燕齐板着脸寸步不离地盯着,像极了一个尽职的保镖 晏初的头有点痛。大师兄总这么紧盯着,让她怎么去天工坊。总不能坦白说她把沈湛的星轨给砸了吧? “阿晏,喜欢什么尽管说,算我账上,”宋易的兴致很高 晏初瞥了一眼燕齐,“不如给知画小姐带点东西吧” “还是阿晏想的周到,不过”宋易面有难色,“妹妹性格孤高冷清高,想要讨她喜欢还可不容易。” “女孩子家么,还能喜欢什么,跟我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女孩子们都喜欢什么。 天地良心,小时候在忘幽谷,整天看一群老爷子喝酒下棋吹牛皮,后来跟着顾庸到了青溪,那怪物就更不用说了,他足不出户,这辈子大概都没见过几个女人,月前她生辰,那家伙破天荒找人打了只银镯子。 银倒是好银,雪亮的光可鉴人,但那式样花纹,怎么看都跟做饭的胡婶腕上那只有异曲同工之妙。 感觉把这镯子戴上,皱纹都要长出来了。 这什么眼光么 但这话说出来又挺伤人,只好硬着头皮戴上,等他忘了这茬再偷偷摘下来。 结果一路给戴了下山来。 晏初摸了摸手腕上老大妈款的镯子,心道:那些贵族小姐们会喜欢啥呢? 她拉了拉宋易,指了指街对面一座绿瓦红墙的锦绣小楼,两个娇美的丽人款款走出来,云鬓香风,婀娜可人。 宋易偏过脸咳了声:“阿晏,那是青楼” 晏初一窘,挠了挠头,“我是说,我们可以跟着她们去逛,看她们都买什么,俗话说穷学富,富学娼,青楼女子最知道时下姑娘们流行啥新鲜玩意儿” 宋易: 于是他们两个公子哥儿,一路尾随着青楼女子来到一条风韵别致的铺子。 晏初贼兮兮看了眼身后,果然,大师兄没有跟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异装癖 这是一家绣品铺子。里面光线昏暗,点着几盏铜灯。 趁着掌柜的上来跟宋易搭话,晏初快步往铺子里头走去,这种铺子后面通常都有一条僻巷。她就可以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铺子里弥漫着旖旎的幽香,长架上铺着各种精美的绣品,香帕c罗扇c布料c成衣,不一而足。她本想快速穿过去,但走着走着,她眼珠子却忍不住四处乱瞟。 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直到今日才发现原来姑娘们的服装配饰可以如此华丽旖旎,行走其间,只觉得流光溢彩眼花缭乱。 她忍不住拿起一件坠着鹤羽的大氅。那衣裳极为独特,雨过天青色的丝绸上,满绣江河远山亭台楼阁,看上去就像一副千里江山的织锦画。她把这‘江山’拿起来在铜镜前比划一下。只见烛光映照着铜镜里,锦绣山河的华服衬着下,一张清俊的小脸,眉梢眼角竟透出英气,好像把绝代河山的风华都披在了身上。 “阿阿晏?” 宋易瞪大眼睛,手里拿着刚买的绣品。 “唔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要是一传出去,天下风闻青溪先生好着女装顾庸的脸估计都要绿了吧 宋易笑盈盈拿起衣袍端详,“阿晏,你穿真着好看” “我就是好奇试试,你别乱说”晏初压低声音道 “其实这也没什么,在洛阳还有男子还戴花抹粉以为风潮”宋易哈哈一笑,“老板,这件衣服我买下了” “喂,不用破费了,我就是随便看看”晏初急道 难道留着这把柄等顾庸来找她秋后算账吗? 她像扔掉一个烫手的山芋般撇下那衣裳,赶紧走开去,一边转移话题,嘴里贱贱地说道,“这些东西都太普通,我都没啥兴趣,看来这龙游镇也是徒有虚名嘛” 她话音刚落,角落里居然个尖细的声音应答起来,“小哥想要什么特殊的物什?”, 晏初被那怪声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就见铺子的阴影里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瘦小干瘪的老婆子,鼻子很尖,一双鼠目精光熠熠。 “小哥这时看不起龙游镇的商贩啊,龙心凤胆不敢说,其他的东西这龙游镇是应有尽有,小哥想要什么尽管报上来?” 听她口气甚大,晏初故意找茬,“迷烟,暗器,有没有?” 宋易:“阿晏,你要这些做什么” “这些都是寻常物什,不过要到西六街铺那里才有,但是那里的商贩都黑了心了,能不能买到真货就要看小哥的眼力” “那里都是假货?” “哎,怎么说呢,这风气被你们这些游客带坏了,”老婆子拄着拐杖带着他们穿过一排排立柜,一边慢吞吞道,“以前龙游镇只是江湖上的兄弟交易东西的地方,都是货真价实,甚至以物易物,可这几年你们这样的公子哥来得多了,还有带女眷来观光采购的,很多铺子里的真东西,都不放在明面上卖啦,毕竟那些公子哥儿姑娘小姐们买去就是猎奇找乐子罢了,哪会真要用得找,说句不中听的,真家伙拿出来得吓死他们,所以这里的商家也不傻,假货就卖真货的价,把那些公子小姐们哄开心了不是更挣钱吗?” “那这里就没真货了?”, “当然不是了,只要遇到真正识货的行家,都会带到铺子后面,给他们验货,”婆子一双鼠目射出贼溜溜的光,“如果两位小哥真有兴趣,老太婆这就带你们去后头看看?” “婆婆,你手头也有货?” “虽然算不上一流的成色,但是价格公道,看上喜欢的就便宜给你们”她边说,伸出黝黑干瘦的手在围裙上搓了搓, 晏初发现她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老疤,像一只黑色的蜈蚣盘踞在那里,触目惊心。 “婆婆你的手?” 婆子手一缩,赶紧扯了扯衣袖,“小哥见笑了,在西北的时候,被北戎人砍的,” “婆婆是从西北来的边民?” 西北边民是一种统称,这些年北戎不断南下掳掠,大量边郡的百姓苦不堪言,被迫背井离乡,这些难民被称作边民。 婆子的脸色一黯,叹道,“八年前,北戎入侵雁塞城,我全家人都被杀了,我一个孤老婆子无处可去,就来了这里” 宋易不吱声了,他知道那一战,雁塞城守军全军覆没,北戎屠城,血流漂杵。百里无人烟,千里无鸡鸣。 婆子见他们有唏嘘之色,于是面露苦楚道,“两位小哥跟我有缘,也就算小哥们赏给我这孤老婆子一口吃食了好不好?” 听她说得心酸,两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刚想要应承,突然燕齐走了过来。 他板着脸,一副全天下人都欠着他钱的模样。本来就昏暗的光线都被他挡去一半。 “哎?”人呢?宋易奇道 晏初一回头,发现那婆子已经变戏法似的不见了, “可惜了,还想照顾一下那婆婆的生意。” 燕齐阴着脸,“你们两个跑哪里去了!这龙游镇上套路多着,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不然被谁卖了都不知道!” 但那婆子真没有骗人,六里铺的那些东西价格便宜,但是真假难辨。 这次燕齐是寸步不离地站在两人身后,他这副模样,倒使得商户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人,那些商家也不敢欺客,老老实实带他们去铺子后面看货,简直和那个婆子说的一模一样。 在燕齐满脸鄙夷下,晏初买了些烟丸,袖箭,都是些不入流的江湖工具。 晏初开始相信,这大师兄真是逛街必备神器,他一张凶巴巴的更兼满脸不悦以及全天下人都欠他钱的脸,使得那些狡猾的店家都规规矩矩的。 这次购物倒是非常愉快。几乎是用买假货的钱买了一堆质量上乘的真家伙。有几件连燕齐看了也赞不绝口。 但是让她忧心忡忡的是,眼看快到晌午了,她连天工坊的门都还没摸到。 商铺的后面有一条狭长昏暗的走道,那婆子从里出来转个弯就进入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在那里,一台锦罗小轿正在等着。婆子一上去,轿夫就健步如飞地往天青河方向走去。 河边有一个僻静的院落,此时正是金桂飘香的季节,院墙上落花簌簌,在粉墙黛瓦间积起细细的一层雪,风中清香扑鼻,甚是宜人。 小轿在宅院的后巷停下,轿帘拉起,下来的人正是于恒。 只见他脸上的假面已经揭掉了,换了一身织锦云纹的皂色袍子,目光却有些心神不定。 原本他是去铺子里找庄夫子的,那是他的账房掌柜,可没料到他居然不在铺子里。于恒觉得有些异常,这才匆匆赶回宅子。 这座宅子是于恒在龙游镇的住所,除了庄夫子,一般人是不知道这处的。 果然,一落轿就见到一个瘦长的中年男子急匆匆迎了上来,正是庄夫子。 “你怎么不在店铺”于恒怪怨道,不等答话又说,“你知道我刚才看到谁了?青溪先生顾庸!” “他?他不是从不下山吗?“庄夫子惊诧道。 “应该不是他本人,是他身边的人“于恒脸色阴沉,咬了咬后牙忌惮地说,“顾庸此人厉害啊,我前脚刚走,他就这么快就到这里来了,难道他知道我的身份了?“ “这些容后都再说,”庄夫子悄身上前,压着眉头道,“那一位来了,在宴山亭等您呢。” 于恒闻言大惊失色,脸色骤然煞白,“他?他怎么会来龙游镇这种地方?” 但是于恒没工夫细问了,匆匆向院中赶去,他知道,那一位可不喜欢等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宴山亭 于恒在龙游镇的宅院很大,一如他的生意也很大。宅院有三进,分为会客的前厅,居住的东院和西院,以及一个供于玩赏的后花园。 于恒的后花园颇为讲究,请了天工坊的造园大师很费了一番工夫,园中山水萦绕,亭台精美,俯仰生姿,宴山亭就是建造于一座人工堆砌的山石之上。 于恒提着袍子拾级而上。这条路他闲暇时经常逛,两边皆是奇石草木,玲珑剔透,若春日登台,更是鸟语花香,倘有佳人作陪实是绝妙。 但是此刻他心中忐忑,登台的步子也急匆匆的,这条迂回曲折的观景廊反倒显得格外地漫长。今后还是要修短一点,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走到半路,忽而听到了高台之上飘来幽凉的胡笛声,那声音渺远空旷,在雨后初晴的秋日里,格外苍凉悠长,涤荡心胸,他的双肩不由陡然一震。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宴山亭上视野开阔,可以鸟瞰大半个龙游镇,水河环绕,远山如黛,镇上熙熙攘攘人来车往,皆是历历在目。 那个人就坐在桂花树下的一张石桌前,石桌上放着玉壶美酒和几样清雅精致的点心,前面还搁着一道精妙的鸡翅木根雕小屏风,以防秋风吹凉了温热醇香的桂花酿。可见庄夫子是用了心的。 他身后站着一绝色女子,头绾风流的百花髻,身着翡翠色软烟罗披衣,容颜绮丽,略暗的蜜色肌肤反倒显得她风姿别致,似是汉胡混血,她的身份于恒不便揣度,他知道能站在那一位身边的女子,必有非同寻常之处,断不仅仅是绝世美貌。她的手中一管羌笛,刚才的曲子就是她吹奏的。 “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石桌前的男子俯瞰着清河远山,手中的酒杯轻轻落下,“于恒,你在龙游镇多年,已经喝不惯边军的苦酒了。” 于恒喉中一哽,热血陡然上涌,单膝跪下“属下一天都没有忘记雁塞的狼烟血仇!” 闻言男子微微一笑,这一笑之间,他眼中的霜寒凛冽之色顿减,淡漫道,“我只是随便一提,你的桂花酒醇甜清润,两京的贵人们都喜欢罢,甚好,继续经营你龙游镇的生意。” “是”于恒微微吐出一口气 “漠北带回来的那个人,你安置好了吗?” “属下将他安置在这座院子里,日夜有专人看护伺候,万无一失,”说着于恒抬起头,抖着胆子看向那双冰魄般的眼眸,问道,“主上可要一见?” “八年了,那个人也老了。何必再见。”他微叹道,语意中便有了几分苍凉, 秋风吹过,树下落花簌簌。 他的发间衣上都沾上了细雪般的花蕊,那女子柔情地注视着他,不自禁伸手替他拂抹。 他眸光一沉,寂静的冰湖骤降风霜。 美人秀手陡然一颤,立即意识到了刚才的僭越,刹那的仓皇失措随着脸颊的飞红一闪而逝。 他浅浅抿了口酒,若有所思看向于恒,“那几个字符解出来了么?” “青溪先生,他正在研究”于恒小心翼翼作答。 他眸光微敛,冷笑道,“那他就没有问你字符的由来?” 于恒脸色骤变,冷汗迅速聚集,“问问了,属下擅自做主了。” 接着他将如何从暗市买来星轨,让天工坊的师父把字符刻烧在琉璃星轨上,告诉顾庸这是家传古董,攥他来破解字符和盘托出, “青溪先生是个极聪明的人,如果让他知道这几个字符的来源,怕有麻烦,”这件事他确实做得仓促,甚至没有及时禀报,“主上当时有要事,属下不敢搅扰,就就自作主张了” “你确实是自作主张,”那声音悠缓的,分外清雅动听,但在于恒的耳中却是恐怖至极。 他的脸色刷地就变得灰暗,“属下知错,属下甘愿受罚!” 然后他一咬牙,从靴子里拔出一把利刃,毫不犹豫地一刀砍向自己,瞬间左手经脉劲断,血流如注。 他的声音因剧痛而颤抖,“属下的左手已废,无法行刑,可否让庄夫子代劳。” “主上,他可真是狡诈的奸商啊,”那女子抿唇一笑,轻柔道,“他先断了自己一只手,用着苦肉计就想逃避惩罚了?这样吧,也不用劳烦你们那个账房先生,我来替你解决。” 说着美目一荡,袖子里就飞出一丈艳如火舌般的细鞭,如一条赤焰长蛇,风驰电掣般席卷而来。 于恒心如死灰,知道这回在劫难逃。 鞭如一道电光,凄艳,毒辣。 他只觉得炙热的劲风扑面而来,如风卷狂沙。他低头咬紧牙关,正当硬着头皮挨了这非死即残的一鞭。 突然,眼前风影一荡。仿佛是一阵斜风细雨飘过。 抬起眼只见那那赤炼火蛇像是被点中了七寸,去势一挫。随即如断了弦的游丝般滑落在地。 树下桂花簌簌,如细雪纷纷。 那个人抬手轻轻拂去衣袖上的落花。 “主上?”女子吃惊地看向他。 于恒这才反应过来,莫非是是刚才?可是根本没有看到他出手啊? 那人出手如同幻影一般,镜花水月,全无形迹。 那人站起来,走到于恒面前。 他站在那里,不威不怒,但于恒却感到一种无法承受的威压。 于恒跪伏在地,不敢抬头。这个男人的手腕他是知道的,多少江湖豪杰,一时枭雄巨锷,都在这个男人的手中灰飞烟灭,他不敢有丝毫的侥幸,只盯着眼前三尺处那风中微微拂动的烟白色衣摆。 然后,他忽然感觉到对方的手指轻轻在他手臂的穴位上点了几下,一股暖热的真气徐徐冲进他的血脉中,残废的右臂居然慢慢有了感觉。 于恒简直不敢相信,宽恕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有些错愕,“谢,谢主上!” 于恒的手臂上满是当年戍边时和胡人拼杀落下的伤疤,如今又增加了一道深深的疤痕。烧伤,砍伤,箭伤各种伤疤交错在一起。 那人瞥了一眼,也不意外,“大事未定,暂且留着你这只手” “属下再也不敢妄动了”于恒赶紧道。 那女子轻蔑地睨了他一眼。 男子背过身去俯瞰龙游镇熙攘的街市,目光所及之处,有一座白塔,和宴山亭遥遥相对,他凝视着那白塔镂金的塔尖,眼中的寒厉更深了几分 “处罚你,不仅是你自作主张,而且你愚蠢,你们在星轨上动的这点手脚,顾庸会看不出?欲盖弥彰,画蛇添足,这段时间你就安安分分做一个商人,暗市上那些军械火器买卖也都停下来,他兴许会派人来查你的背景” 于恒一惊,脱口道,“主上真是料事如神,顾庸怕是已经查到这里了,我今天在市集上看到他的人,该如何应对?” 那么快?那男子微微一扬眉,露出一丝欣赏,“来者是何人?” “顾庸的大师兄燕齐,还有一个少年叫做顾晏初,属下在青溪山远远见过一面,应该是顾庸身边的人” 那人略一沉吟,疑道,“顾晏初?” “主上明见,属下也觉得很蹊跷,这少年奇怪的很,燕齐对他寸步不离,盯得很紧,如同护卫,” “倒是有点意思” 那绿衣女子悄身上前,娇美的脸颊微微凑近他清劲的后颈,吐气如兰,“主上,这龙游镇眼下可正是山雨欲来,他们偏挑这个时候来,目的怕是不简单,需要九儿去试探试探他们么?” 世间男子,只要她嫣然一笑,怕是三魂六魄已经飞了一半。除了眼前这个男人。 “不必了,我自有安排”那人冷冷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望京楼 逛了大半天就到了正午,几个人都有些乏了,晏初于是提议不如在镇上住一晚,休整一下,明早再启程。燕齐坚决反对。理由是,男人的直觉?哦不,大侠的直觉。 “我总觉得这个地方就要出事,尤其是你来了。”燕齐说 晏初不服:“什么叫做我来了就要出事?” 燕齐:“因为你就是招风惹雨的人,你就是站在原地不动,事情都会缠上你,更何况这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一不留神就要中套,我看你们两一上午也逛够了,现在可以走了!” “等等,大师兄,你看这都正午了,我们逛的肚子都饿了” 她说着看了眼宋易。 宋易立刻会意,“是啊,燕大哥,出了龙游镇,还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遇上集镇,吃了饭再走吧” 想到这公子哥可能还真的饿不起,燕齐有点没辙,“好,再呆一个时辰,吃了午饭就走” “那个去望京楼吧”晏初得寸进尺 燕齐没说话,看起来是默许了。 “坐叶倾朝那个位置?” “立即启程!” “好好,不坐,不坐” 一旁的宋易看着有趣,原来这位传说中神机妙算的南屏先生居然被大师兄管得动弹不得,而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燕大侠竟然还是个师弟控! 望京楼坐落于天清河畔,华美宏阔,地面铺着华丽的团花绣毯,墙上描着彩绘金线的狩猎图,无处不流露出浓郁的盛世气象。 事实证明晏初想要喝一壶五十两银子的茶,坐一坐那传说中暮雪楼主坐过的椅子,纯粹是想多了。 那个位置光是订金就要一百金。若再点几个菜,加上酒水点心,这一顿下来少说也得五六百两金,当然,若要点个曲子听听,那价格翻着倍的往上涨。连宋易也不由感慨,京城的太白楼c醉仙居都没有这么豪奢。 “这么贵,真有人会预定?”晏初疑道 “来这儿的人都是江湖豪客或者贵胄公子,谁都想坐一坐暮雪楼主当年坐过的椅子,看一眼他看过的风景,不瞒您说,今天的坐席在五天前就订出去了” 晏初好奇心大起,“能领我们去看看吗?” “当然是可以的,客官请” 那个传说中的暮雪楼主和风雷堂主约见的地方在酒楼的二楼正东,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那是一个很不起眼的位置,窗外的景致倒是不错,紫薇花开得正好,一张楠木雕花桌前,有五六个人正坐在那里吃酒,一看就是江湖豪客。 暮雪楼主的那个位置非常明显,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因为那张座椅和其他几张座椅都不同,那是一张素纹檀木椅,比起旁边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描金楠木漆雕椅来,显得过于素朴了。 上楼之前晏初多少还是抱有着些幻想的,想着初秋的阳光照着清河一片潋滟,紫薇花下,坐着一个白衣胜雪的青年公子,身边或许还站着一个袅袅婷婷的美人,纤纤素手中执一杆玉笙,吹一曲梅花落。 但现实是一个皮糙肉厚的胖子自仰八叉地坐在椅子里,他身边也确有个女子,但那胖子的品味实在不怎么样,那女人妖里妖气的,像只蜘蛛精般粘着他。余座的几个男人都长相凶悍,其中一人还带着只獒犬。晏初瞥了眼狗脖子上的金狗链,有点同情那狗,这东西应该挺沉的。 “不对啊,不是说当年是叶倾朝在此约见宇文泷吗?那风雷堂的堂主宇文泷的位置呢?怎么没看到?”她问 小二笑了笑,“早就撤走了” “哎?为什么?”晏初疑道,“当年宇文泷也是问鼎东南的一方豪杰,他坐过的椅子百十两总值的吧?” “客官说的没错,当年宇文堂主也是江湖上呼风唤雨的人物,但是成王败寇,他败了,在中原就再没有立足之地。后来,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去了漠北投靠了胡人,当了走狗,莫终于是,”小二说着叹了声,“在我们这里吃饭的都是富商豪客,谁又愿意沾上那晦气,留着那个位置作甚?” 闻言几人都有些唏嘘。 “几位是喝茶,饮酒,还是吃饭?”小二彬彬有礼问。 “吃饭。” “几位这边请。” “等等,”晏初指着紧邻着那几个人的南面的一张空桌,问,“我们可不可以坐那个位置?” “当然可以的”小二道, “没有加价?” 小二笑了,“本店童叟无欺,客官放心” 燕齐一把拉过晏初,“这些人看着就不好惹,离他们远点” 晏初笑嘻嘻道,“大师兄你不会怕他们吧” 燕齐背过手去,“那你随意,惹出事来,我可不管你!” 宋易连忙上来笑道,“我看那阿晏选的位置也不错,既可以看到和他们差不多的景致,又不需要花那么多钱。” “随你们”燕齐丢过一句,大步走了进去。 几人坐下,点了菜。坐在楼上吹着秋日的凉风,天清河上波光粼粼,一条条五彩舟前后相连。 宋易很是兴奋,“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龙游镇啊,我回去可又有新的题材了” “是写新诗吗?” “不不,我这回要写一部传奇” “传奇?” “对,”他眨眨眼,笑道,“在洛阳城不管是官绅世家还是平民百姓都喜欢看这类江湖风波,志怪传奇,龙游镇最适合采风了,如果能再遇到点什么神秘的事件,比如江湖争斗,夺宝什么的,那更好玩刺激了” “宋公子,你想遇到什么事?”燕齐冷冷打断他,“贩奴,暗杀,诈骗,诱拐c地下交易?” “啊?”宋易半张着嘴 燕齐皱起剑眉,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这龙游镇表面光鲜,其实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千家坊c百眼窟c十里铺,那里随便一处街巷民宅都可能藏着着杀手c流寇c刑徒,你想遇到什么?” 他说这话时,旁边一桌有两个人斜眼看过来,其中一人还站了起来。 晏初心道,这回可不是我惹事啊 就在这时,角落里忽然传来一个干涩的声音,“几位是游客吧” 循声望去,那是一个藏蓝布衣的中年男人,瘦得像根竹竿,留着三寸鼠须,肩膀上搭着一个卦袋。看起来就是个摆摊算命的。 隔壁桌的几个大汉看了那人一眼,竟纷纷转回头去。 晏初眼皮有点跳,她从小就被个算命的牛鼻子说是招风惹雨c惹是生非的命,她跟算命的一向不对付。 一遇到算命的,她就走背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都是套路 “几位要算个卦吗?”那算命先生走到了桌前。 晏初忙摆手表示不用。 “阿晏,你不是也精通玄术门道吗?”宋易道 “哦?这位是同行?”算命先生眼睛一亮 “那个略知一二吧”她挠头,差点忘了,宋易以为她是顾庸。 “同道所学何派?占卜问卦?风水看穴?还是看相观运?”算命的问 啥?算命的还分那么多门道? “额我无门无派” 没料到算命的闻言却更加感兴趣了,“无门无派?那可是大家啊!请问” 晏初头有点痛,这还没完没了。 她求救地看了一眼大师兄,只见燕齐剑眉冷挑,正看向邻桌的胖子,那胖子搂着小娘子,眼珠子不老实地斜过来,神色轻佻。 这是争风吃醋? 晏初一咬牙,豁出去算了。 这些年跟着顾庸其它没学到,忽悠的功夫倒是学得顺溜。 她干脆摆起了谱,“我的学派传自上古秘术,结合天星经略,所算的也不是个人命运之起落,而是国运盛衰,王朝更替” 先把牛吹上天,让对方去抓瞎。 所以有知趣的,您就别问了,说了您也不懂。 果然,那算命的瞪大眼睛,“同道的格局远在我等之上啊!” 晏初有点得意,心想这算什么,若是顾庸那神棍亲自来,保准三言两语就能忽悠得你立马磕头拜师,她拖起尾巴,嘴下就更加跑马了,“这也没什么,修行方式不同罢了,我所卜算的是天下之大势,往古来今八百年之气象。” 那算命先生更是大惊,探身向前悄声问,“同道所学,莫非来自天星秘书?” 啥?啥秘书?晏初一脸懵。 “算命的,你就不要费劲套我们的话了”燕齐终于发话了 “这位兄台,这是何意啊?” “我知道你们做的什么生意,”燕齐指了指他的算袋“刚才那几个人身上都背着什么黑账,在你们这里都记有一笔吧,所以他们都忌惮你。” “呦,这位是老主顾?” “以前我家老爷子也管你们买过消息”燕齐看了一眼隔壁桌的那伙人,“最近这龙游镇不太平么?” 算命的贼兮兮笑了下,“客官说那些人啊,他们都是来寻宝的。” “寻宝?” “南楚的宫廷最近丢了一件宝物,这几天龙游镇都是来打听它下落的人,诸位不知道吗?” “什么宝物?”晏初好奇道 算命的掐着三寸鼠须,鼻子里嘿了声,“那东西可了不得,抵得上小半壁江山哩!” 宋易也被吊起了胃口,“到底是什么宝物?” “嘘这可就是我的生意了”算命的故弄玄虚地竖起一根手指,“几位若真对那东西有兴趣,傍晚来灵璧塔找我东家,不过那东西的消息价格可不低,这几天龙游镇简直跟过节一样,牛鬼蛇神都来打听它的下落,可没几个能获得真实的消息。” 说完,他神秘兮兮地笑了笑,把算袋搭在肩膀上,飘然离去。 “大师兄,待会儿我们去看看?” “不行!”燕齐板着脸,“这龙游镇路数太多,你别给我节外生枝,好了,我看你们也吃饱了,差不多该走了!” 晏初扁扁嘴,不情不愿站起来,就在这时,隔壁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几人侧目看去,只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推着一个少年上楼。那孩子约莫十三四岁,身量单薄,头发乱蓬蓬,把一张巴掌小脸被遮住了大半,嘴角有淤青和血污,看起来刚刚挨过打,细细的胳膊垂挂在身侧,应该是被拧脱臼了。 为首的独眼龙揪住少年的衣领把他耸到胖子的面前,“七爷,这小贼抓到了,怎么处置?” 胖子正在忙着和那小娘子腻歪,摆摆手,意思是别扫了爷的兴致,该怎么处理自己心里还没点数吗 独眼龙会意,揪住那孩子的头发将他狠狠往角落里一推,孩子本来就饿得脚步虚浮,更是没站稳,额头重重撞在桌角,流出暗红的血。 “这么多大人欺负个孩子,算什么能耐!”晏初看不下去了 “我去跟他们理论”宋易也站了起来, “等等”燕齐按住他,“公子哥儿,这里是龙游镇,不是在你们洛阳,你还指望跟他们讲理?” “那大师兄你打得过他们吗?”晏初直截了当问,她知道燕齐最看不惯恃强凌弱。 燕齐冷笑了一下,“也就那胖子有点嚼劲,其他几个喽喽就是混江湖的,只是这望京楼的东家背景很深,要在他的场子里搞事情,最好不是我们先动手” 时隔壁桌又传来一阵喧闹,只见那些人点了一大盆碳烤羊肉,一拢肉包子。包子刚刚出炉正冒着白腾腾的热气。 那独眼汉子捞起一个包子,拿到少年面前晃了晃,那少年饿得昏昏沉沉,包子的香气让他不由自觉地往前凑了凑。 “想吃?”独眼龙狞笑了一下,手一甩,包子飞出了一个弧度,角落里的獒犬一个恶狗扑食,一口吞下了包子。 “我说,你小子反应还不如一只狗。哈哈哈哈!” 晏初低声对宋易说,“待会儿一动手,你就带着那孩子跑,嗯?” “要动手?”宋易被这突如其来的话一惊,看向燕齐。 燕齐没有说话,低头吃菜。 “小子,想吃下次要机灵点,”那独眼龙似乎对这个把戏很有兴趣,又抛出一个包子,掠向那一人一狗,“看你们谁能抢到,哈哈哈!” 桌边的几人也都哄笑起来。 然后他们的笑突然僵住了。 只见那包子在空中突然折了个弯,像一枚流矢般坠落到了燕齐面前的胡辣汤里,汤水四溅,燕齐似早有准备似得侧身一避。 与此同时一颗石子,被斜斜弹开,不偏不倚打在了獒犬的脑门上,那狗嗷地一声惨叫。 燕齐剑眉紧拧,淡淡道,“隔壁桌的兄弟,我这汤可不便宜。” 那独眼龙一脚踢开座椅走到他们面前,“不好意思了兄弟,这包子本来是喂狗的,谁知道这狗没点眼力见儿,就给你们吃了吧!” 燕齐抱臂,不紧不慢道,“莫笑那狗,它还比你多一只眼。” 噗——晏初没忍住当场笑出声,这大师兄也真是的,平时一本正经,说出话来竟那么毒 再看那独眼龙,一只眼里喷着火,抄起家伙就劈砍过来。 燕齐眼疾手快推开宋易,一脚踢翻了圆桌,独眼龙被沉重的花梨木桌兜头罩下,汤水剩菜浇了浑身满脸,其他几个人正提刀砍来,霎时跟他滚作了一团。 “七爷!”那独眼龙转过头,艰难地推开桌板哀叫 那胖子啧啧几声,这才在那女子妖娆的腰上拍了一下,那女子站起来摇摆了出去。临走还不忘风情万种地瞥了燕齐一眼。 胖子站起来手一伸,一个小厮就把一把厚背阔口刀呈到他手中。那刀通身漆黑如碳,狰狞丑陋。那胖子看也不看,只手接刀,身躯一震,带着凌厉的杀气横扫而来。 燕齐不动声色,手指轻弹,嗡的一声清吟,折风出鞘。正面截住了对方灌力的一击。 晏初眼尖,瞟了眼楼梯口,只见那小二的影子一晃,应该是去通报了。心道,你也看到了,这梁子可不是我们结的。 然后她从布兜里掏出两只刚买的小烟丸往场中一扔。 一股白烟顿时升起,刺鼻的气味顿时四下弥漫。 “跑啊!”她叫了一声,捂住口鼻拔腿就逃。 就听身后燕齐气急,“阿晏,你用这个做什么!” 传到江湖上,他燕大侠的名声算是毁了。 烟雾迅速吞没了整个楼层。就在楼上的人被烟丸熏得涕泪横流的时候,晏初已经一溜烟跑下了楼梯,一边跑,还一边喊,“出事了,着烟了”引得楼下不明真相的食客纷纷逃避,顿时场面一阵混乱。 趁着混乱,她飞速钻进一个巷子里,一口气穿过好几条热闹的街道。再往后瞧,果然没有人跟上来。 总算总算找到机会把大师兄甩开了。 “老伯,天工坊怎么走?”她问路边一个卖糖人的老汉 “我我知道”一个声音在后面轻轻的说 晏初回头,才发现自己身后跟了个‘尾巴’,是被她就下来的那个少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天宫九幽 那少年乱糟糟的头发已经扎了起来,露出一张巴掌小脸,长得修眉俊目,单稚青涩,看着有些楚楚纤薄之态。 “我叫做黄越”那少年抱拳行了一揖,“感谢恩公相救” “我也没做什么,不要叫我恩公”晏初道, 可那少年依旧巴巴地看着她,像一只无措的小动物。 晏初想了想,随手买了几个包子塞给他,“你自由了,不用跟着我” 那少年也是饿极了,接过来啃了几口,腮帮子鼓鼓道,“小哥哥,我知道天工坊怎么走,我在那里当过学徒,我可以带你去。” 晏初摸着下巴想了想,要赶在大师兄找到她之前到天工坊修好星轨,她这时间可不多,如果这少年识路,倒也省去一番工夫。 “好吧,就麻烦你带路了” “这龙游镇明面上有三处地方最为出名,曰十步堂,天工坊,灵璧塔,”黄越一边走一边跟晏初说道,吃饱喝足后,他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全然不是一开始怯生生的样子 “十步堂是天下顶级的刺客堂,所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雇佣一个十步堂的刺客的费用都可以雇佣一支三千人的军队;再说这灵璧塔,集天下消息,洛阳城里丢了一只鸡,灵璧塔主都知道是谁偷的,至于天工坊,就是小哥哥你要去的地方,集五洲四海能工巧匠之所在,分为铜铁工坊,金银工坊,木工坊,瓷器工坊,琉璃工坊等等,号称八十八间坊” 不知不觉间,她跟着那少年七拐八弯。到了一条湍急的河流边。 河道越走越宽,岸边只有只剩下依稀的几家住户,再不见游人车驾,耳边只有隆隆的水声,隐隐的看到了黑森森起伏的山廓。 “我们是不是出镇子了?” “对” “可天工坊不是在金银桥边的闹市区吗?”晏初疑道 她虽然没有多少江湖经验,但是书可听了不少,传说有些绿林劫匪会先派一些看起来无害的人做诱饵,给外来客商带路,引到僻静之处,再由同伙接应,谋财害命。现在大师兄又不在,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哥哥你这就不知到了,这天工坊在金银桥下是有个商铺,专门接待五湖四海的客商,但慕名而来的人太多,去那里订制一个巴掌大的妆匣都得等上好几个时辰!” 晏初咋舌,她可没那么多时间,“那你现在带我去哪里?” “作坊啊”黄越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那些有名的大师傅们平时都在工坊里,小哥哥你看!” 顺着黄越所指,只见河流两岸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小平房。 “这些是天工坊的匠作工坊?” “对,工坊是大师傅们研修之所,因为钻研匠作极需要静心,同时又要澄净的水源,所以天工坊的作坊都建造在清河上游的山里,我在那里当了大半年的学徒,所以才知道。” “既然你是天工坊的学徒,为何又被那些人抓住?” “我犯了门规,被师傅赶出来了”黄越说着脚步一停,抬手往对岸一指,“我们到了。” 晏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惊呆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八十八坊吗? 那是一座古怪的九重楼建筑,从各个方向看去,千面重檐,就像层层叠叠的花瓣绽放,沿着山脊层叠而上,气势非凡。最让她吃惊不已的是,这九重楼分为上九层和下九层,一半造在地上,一半建在地下。形成一个阴阳相生的太极图案。 “这边走,”黄越说着引着她穿过一个拱门,进入了一座巨大的环形的建筑。她这才发现这九重楼的内部原来是彼此连通的,一环套着一环。 黄越没有撒谎,他对这里确实很熟。 “盘古开天地后,轻清者上浮而为天,重浊者下凝而为地。”黄越边走边说道,“这九重楼,上九层为天上宫阙,下九层为九幽碧落,越往上走,颜色渐次浅淡,往下走,颜色渐次加深。” 晏初好奇,就倚着栏杆往下一望,只见谷底如深渊幽潭,漆黑的岩石森然可怖,扔一颗石子下去,半天都没有回音。 而往上看,则是烟雾袅绕,依稀可以看到山顶雪白的建筑,如同经年的积雪般,反射着耀眼的眼光,如仙家云境一般。 “这上九层都是天工坊的大师傅们的匠作室,越往上,大师傅的等级就越高,最上层住的都是九段的大师,全坊只有三位。” “那下九重是什么地方?” “下九重楼是藏经阁,收藏各种秘籍,图纸,以及精密器械的库房,有些东西都在那库房里躺了几百年了。” “是不是越往地底下,那些图纸典籍就越为重要机密?” “对,所以越往下走,需要的权限就越高,通常一般弟子只能下到两三层,大师傅们按照不同的级别可以下到七八层不等,能进入最底层的密室的,恐怕就只有坊主了。” “你能下到第几层?” 黄越有点不好意思,“我还只能够下到二层。” “我看这里没有见到看守啊,偷偷溜下去也不会被发现吧?” 黄越脸色一寒,“这可不敢,你看到那些大怪物了吗?” “大怪物?哪里?” 晏初这才发现,在那些不起眼的角落里站着黑森森的盔甲武士。 “这些不是雕塑吗?” “这些是黑铁侍,谁敢在天工坊里图谋不轨,立刻就会被拿下。它们和人不一样,不知道通融,我就见过有客户不懂规矩走错了路,被打得断了七八根肋骨的,那些东西简直就是野兽!”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达了一个开阔的厅堂,在这里可以看到一长排的柜台,大厅里人来人往,虽然远没有市集上那么热闹,但是来这里的人,衣着考究,举止文雅,气定神闲,看上去就不像是一般的人。 “客人是第一次来吗?可有精巧的器物?”一个清瘦的青年拿着一本登记册子站在一边,微笑地问道。 “什么?”晏初听不明白 见晏初一头雾水,那青年好心补充说,“看来客人是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了,如果客人是想订货,那就请去金银桥下的店铺先做登记,这里是工坊,不接订单。” 黄越赶紧拉了拉晏初,小声道:“这里只管技艺的交流,不接订单,来这里的人大多是收藏世家c古董行业的会首,是潜在的合作者。他们来此也一般都带着精巧的器物,以供鉴定c研习和讨论制作技艺。” 然后他转过头,笑着赶紧对那青年说:“十三师兄,是我。” “我知道是你,”那青年早就认出了他,“但你既然犯了门规,早就不是天工坊的人了,又何必再回来?况且你居然还带着闲杂人来,你是不是江湖上混不下去,开始做带客的生意了?” 这一番话彬彬有礼,却十分刻薄。 “十三师兄。” “别叫我师兄”他不假辞色道,“你现在就离开,我就当今天没见过你,让大师傅们知道,你是否还想断一根手指?” 黄越脸色一白,手悄悄往后一收,但晏初眼尖地发现他左手的小指短了一截。 “至于这位公子,”那青年冷着脸转向晏初道,“我只劝你一句,莫要信他。” 说完,他拱了拱手就要离去。 “请等一下”晏初急道,“不是要精巧的器物吗?” 青年转过身,细眉不耐烦地挑起。 晏初手忙脚乱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星轨,“这个可以吗?” 那青年脸色一诧,急步上前,小心地拿出丝帕包着仔细看了看,随后,脸上露出拿捏不定的神情,“这个东西我识不准” 然后他轻轻扣了扣指节。一个铁侍应声而来。 那大铁怪物看起来笨重,走起路来却非常活络。 “去,叫班师傅来。” “班师傅是什么人?”晏初错身悄悄问黄越 “班大师是天字号的大师,专事各种精巧机构,”他往头顶上指了指,“他住八层。” 晏初低低啊了声。 过了片刻,那铁侍回来了,那青年不知道跟它‘交流’了什么暗语,然后他看了眼晏初,“班师傅今天怕是来不了了,他不在天工坊,一早便就出去了” 晏初急问:“可知道他去哪里了?” 青年摇头:“客人若是不急,今天先请回去,隔日再来。” 隔日?晏初懵了。 她在这里本来就不能逗留太久,此刻,明道和宋易肯定在到处找她。 这时黄越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我可能他在哪里。” 半个时辰后,他们站在一个巨大的金光烁烁的建筑面前,巨大的纯铜柱子,连上面雕刻着的富丽牡丹都是贴着黄金的叶子。 “万乘楼?这是什么地方?”晏初问 “赌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万乘赌场 “晏哥哥,你以前去过赌场吗?”黄越问 晏初摇头。 “那就好” “好什么?” “一般第一次来得人都会赢。”黄越神秘地眨眨眼 “可我们不是要找班师傅,来这里做什么”晏初疑道, “诺,这就是他” 顺着黄越所指,晏初看到有一个小胖子,五短身材,高不足五尺,是个侏儒? 只见他绸缎外袍大开着,没系腰带,满脸的酒色之气,一只手提着壶酒,整个人都靠压在搀扶他的少女身上,粗短的手指还不老实地捏着少女的细腰,那小姑娘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身量未足,纤弱的身体承受不住那侏儒肥胖的重量,又唯唯诺诺的不敢言语,任凭他揩油。 “班师傅嗜好吃嫩草,她瞧上的姑娘,年岁一般不超过十二。”黄越悄声道 晏初一身鸡皮疙瘩,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是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大师?和她想象中道骨仙风的模样相差得也太远了吧! 眼看他就要上楼,晏初急了,顾不得多想跑上前去。 “请问是班大师吗?” “班什么班?”那侏儒怪眼一翻,“哪来的小瘪三,瞎了你的狗眼,想认干爹?也不照照镜子?” 晏初被骂的一愣一愣,难道黄越看走眼了? 可没等她道歉,那侏儒甩甩手像赶走一只苍蝇,左右两名光头的昆仑奴立即上前恶狠狠把她往楼下一推。他们力气极大,晏初顺着楼梯滚了下来。 好在她有几手功夫,暗里借力回旋,一路摔跌下来,还不至于筋断骨折。 班师傅皱着鼻子吐了口唾沫,晃晃悠悠走了。 “小哥哥你没事吧?”黄越赶上来搀扶她 “我没事”晏初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你是不是错认人了?” “错不了,这龙游镇上有几个侏儒又好赌又好色的?他这个人,眼高于顶,历来看不起人,更何况他混迹赌场,用的是化名,你直接喊他的名字,他当然不认了!” 晏初揉了揉都快摔错位的胳膊,心想,不行,大老远转成来这里,不能就止步于此了。 就算再被踹一次,还是得再去试试。 正想上楼,黄越赶紧拉住了她。 “那里你上不去的,你看!” 只见通向二层的楼梯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一身栗状肌肉的昆仑奴,像两尊门神。 “那里是豪客们的场子,专供那些一掷千金的富商大户官宦子弟豪赌的,一般人赌客上不去的。” 晏初皱眉,“怎么才能上去?” “想要上去,就要先证明自己的身家,”黄越毫不羞涩地拍了拍自己干瘪的衣袋,“看到那扇小门了吗?先去里面缴纳五百金买一个黄铜的腰牌,才能登楼” 五百金,晏初咂舌,让她去哪里弄这五百金? “可他不是天工坊的大师吗?怎么在这种地方?”晏初无力地叹了口气。 “班师傅虽说在天工坊是大师级别的人物,技艺超凡,但人品实在不咋地,好赌好色,” “天工坊主也不管他?” “天工坊这一代坊主治下很宽,对像他这样确实有本事的人待遇非常优厚,平时也不用整日待在作坊里,至于那些订单器物,自有他的学生弟子来经手制作,除非是收到了弟子们都拿不定主意的器物,比如你手头那个东西,才会请他出面掌眼” “哎?你又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可能就是知道太多大师们的,所以天工坊才容不下我了”他苦笑了下,然后大方地对赌场的伙计说,“给我十五注” 这架势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 “你该不会是想赢足这五百金吧?”晏初反应过来 “我们有多少本钱?”黄越反问 晏初从钱袋里数了数,也就十几金 “放心,足够了,我很厉害的”黄越自信满满地笑了笑,便走向一张赌桌, 接下来,晏初就知道黄越所说的‘很厉害’是什么意思了。 他的耳朵非常的灵,赌骰子几乎是全部命中。才半个时辰的功夫,晏初已经体会到了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滋味。白花花的银子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多 几局结束,黄越脱下小布褂,把赌桌上的钱一兜,交给晏初,“公子收好” 她不禁有些奇怪,既然黄越赌钱有这手段,怎么会混得那么狼狈?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参与下注的人也越来越多,那些输红了眼的赌徒们下注越来越猛,输钱也越来越快,晏初隐隐觉得再这么赢下去会有麻烦,她看向黄越,见他的鼻尖已经渗出汗来,脸色也不大好看。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晏初问 黄越指了指面色不善的庄家和四周围得水泄不通的赌徒,苦笑:他们会让我休息吗 又一局结束后,晏初收了钱,暗暗数了数,还差五十金,心道快了。 就在这时,一只粗大的手掌啪地按在了赌桌上,骰子被震得一时蹦得老高,接着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道,“小子,有点意思,我们来玩一把!” 那是一个极其高壮的男人,穿着青金色软缎胡袍,黑脸方额嘴唇肥厚,一双精悍的虎目正灼灼得盯着他们。看上去应该是这里看场子管事的。 黄越抹了把鼻尖的汗,把最后赢来的五十金交给晏初,对那人道,“我们赢够了,不玩了” 那黑脸管事冷笑一声,眼睛像一只困兽般眯了眯,“怎么,害怕了?” “我又没有出千,怕什么”黄越痞笑了一下,推开人群就要往外走。 突然那管事抓住黄越的胳膊反向一扭,把他死死压在桌上,“小子,你究竟是用的是什么法术赢钱的?今天最好说清楚了” 黄越的脸颊磕在一堆碎银筹码中,痛得龇牙,嘲笑道,“你们这万乘楼,输了钱就赖别人用手段,这点出息?” 黑面人翻起黄越的左手,狠狠地反扣在桌上,“你敢说你没有出千?” 黄越的小手指少了一截。 在江湖上,被砍去一节手指,不是出千就是偷窃。 黑面人狞笑道,“小猢狲,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自家的事,你管不着,”黄越倔强道,惨白的小脸上隐隐含着怒意 “不肯交代,好,那我今天就再断你一根手指!” 说着就从革带上抽出小刀。 “喂,等等!我知道”晏初急道, 那黑面管事扭头,“你?你又是什么人?” 晏初挺了挺脖颈,“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关键是我什么都知道。” 她本来只是随机应变,诈他们一下,没想到这话竟起了奇妙的作用, 那黑面人一愣,缓缓放开了黄越,面露凶相转向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们这些人身上背了不少黑账吧?”晏初镇定道 这是她跟那个算命先生学的。在望京楼,那算命的一上来,隔壁桌那群恶霸痞子立马就老实了。 那黑面人闻言果然脸色也是一震。眉头紧锁,怀疑地看着她。 来龙游镇混的人,有几个是家底清白的? 晏初眼珠子转了转,知道有戏。 “你们的那点老底,我东家这里可都记着一笔呢?” 那黑脸管事的脸色已如锅底。他把她拉到一边,悄声道问,“难道你你是灵璧塔许先生的人?” 什么许先生? 不管了,只要好用,就算是头猪,她能赶下地当耕牛使。 “对,我家先生让我去给楼上的一位客户传个口信,”她见机道 “哪个客户?” “就是刚才那个矮子” “员外爷?”黑面人一惊,“不对啊,刚才就是他说下面有人在做局,让我来收拾你们的,并言打断腿脚扔天清河里去。” 晏初心里骂了一声,不就是喊了他的真名么,至于那么恶毒! 想到这里她也憋了一股气,干脆道,“我就实话说了吧,今儿有位大人物要收拾他了,我家先生好心警告他躲一躲,没想到那人不知好歹,你去通知他赶紧回家准备棺材罢。” 闻言那黑脸管事一颗光头上更是冷汗涔涔,他在龙游镇混了那么多年,深知这龙游镇上的势力盘根错节,这趟浑水最好不要趟。 “既然是先生要传话,小的怎么碍事儿,”然后赶紧摘下自己的腰牌,“要去哪里您自个儿请便,今天是我有眼无珠,一场误会,还望先生不要记仇。” 然后像躲瘟神一样,瞬间就不见了。 黄越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低声道,“小哥哥,你胆子真大,敢冒充许先生的人” 晏初:“许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她只知道这许先生应该是那算命的东家 黄越:“他是灵璧塔的主人,天下的消息没有他不知道的。” “这些人都很怕他?” “晏哥哥你想想,如果有人知道你的生辰八字家世背景,做过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有何弱点,事无巨细都在他那有一本账,你害不害怕?” 晏初有点起鸡皮疙瘩。 “他手里捏着无数人的身家案底,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让那些光鲜的富豪名流身败名裂,你说,他们为何怕他?”黄越叹了口气,“你在这里冒充他的人,他很快就会知道。” 晏初皱了皱眉头,看来她必须在许先生找道她算账之前,搞定班师傅,修好星轨,火速离开这龙游镇。 二楼富丽堂皇,结构盘绕回旋,两人分头找了一阵,不一会儿就饶了回来,连个影子都没看到。 晏初有些沉不住气了。这运气也太背了吧?莫非他们在下面耽搁的半个时辰的工夫,班师傅已经走了? “我们这么找不对”黄越忽拉了拉她的袖子,然后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突翻身上梁。 只见他沿着房梁在空中腾挪攀飞,看上去轻车熟路的简直就像在梁上筑巢的飞燕。 好轻功!晏初叹了声,也跟着飞身上檐,费好大劲才勉强跟上。 两人在屋檐梁木上穿行,衣袂翩飞,颇有点侠盗的感觉。 晏初发现和在下面寻找不同,在房梁上穿梭可以清晰地俯瞰到每一个雅间内的情景,几乎是一览无余。这黄越果然有梁上君子的潜质。 片刻后就听黄越低声道,“找到了!” 在他们的正下方是一个昏暗的房间,大小和布置和其他的房间无差,只是这里四面无窗,点了一盏灯,灯的外面还罩了层暗红色的纱,使得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种诡异的红艳里,就像是洞房花烛夜的红彤彤,又像是在墙壁上c桌案上都蒙了一层血色。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暗室?”晏初问 “这赌坊的建造出自天工坊地字号的师傅,我刚好看过图纸,”黄越嘶了一口凉气,“小哥哥,你真的是乌鸦嘴啊!” “怎么啦?”晏初跻身上前, 只见室内正中是一张红木方桌,桌子旁边哆哆嗦嗦站着一个侏儒,脖子后面的锦袍已被汗水浸出了一摊湿印子。 他的身后一个精悍的大汉,一只铁钳般的手提着他的脖颈,以防他腿一软就吓得瘫倒在地。 他面前的太师椅里坐着一个身披狐裘的人,因为俯瞰的角度关系,看不清模样,只是这九月的天气,就穿上裘皮了,且这暗室里又密不透风的,这人不热吗? “糟糕,这些好像是暗市的人,班师傅怎么得罪了他们,完了,这回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非礼勿视 龙游镇是一个讲规矩的地方,各行业商会的大佬早就划定了地界,订立了规矩。但是暗市不同,这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地下世界,靠强权和暴力来统治的世界。 “你看到那个穿着狐裘的人了吗?他是暗市的老大,因常年潜在无极阁,所以暗市的人都尊称他为阁老,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他是暗市的头脑,是盘踞在阴暗的地下世界里的毒蝎子。”黄越颇为忌惮地说, 毒蝎子 “这个人很善于用毒?”晏初问 “不,是他身上中了十七八种毒解不了” 晏初: 黄越:“别看阁老身体不好,但是脑子好,在阁老之前,龙游镇的暗市血腥混乱,每天都有械斗死伤,直到阁老来了,这些乱像才被收整,当然,阁老的手段也很血腥,但他把暗市的各派势力都给制得服服帖帖,让那帮动不动就要杀人放火的家伙知道,最厉害的不是武力,是脑子。” 就在这时,那大汉把班师傅耸到了桌边,让他站好。然后拿出一个盛满了碧绿药水的铜盘,让他端稳了。 坐在太师椅里的男子抿了口酒,淡淡道,“据说你的手很巧,闭着眼睛就能用绣针穿过少女的发丝?” 晏初惊讶地发现,和那可怖的面貌相反,他的声音幽柔旖旎,就好像没什么力气说话,低柔无骨的声线中还掺杂着一丝黯哑的靡丽,听得人有些心猿意马。 只听那男子轻声道,“来,我们试试。” 闻言那大汉拿出一根点着的蜡烛放在了碧绿的水中,烛光映照下,那盘碧绿的水,犹如一块墨玉温润剔透。 班师傅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哭丧着说,“阁老饶命,我c我认阁老做干爹,什么都听阁老的,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阁老没说话,只是阴森森地抿了口酒。 大汉被他逗乐了,拍了一下班师傅的后背,“想认爹,去,在这个屋子里绕三圈,阁老就认你这儿砸!” 那侏儒吓得汗毛都倒竖起来了。 晏初听到黄越跟着连连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他们这是做什么?”她问 “这铜盘里装的是火油,极其易爆,只要一星半点烛花落下去,他的手就炸飞了,”黄越说 不但如此,这班师傅手臂奇短,也就是说这个距离内,不仅是他的手臂会炸了,飞溅的火油还会将他的眼睛和口鼻都烧了,就算活下来,也是个没有双手,眼不能见,口不能说的残废。 “他必须走得很稳,手中的盘子也丝毫不能晃,还不能走得太慢,如果蜡烛烧尽前,他还没绕完三圈,烛芯也会直接点爆火油” 这做得可真够绝的,晏初哆嗦了一下。 “得想个办法啊,班师傅如果残废了,还怎么修星轨?” 黄越脸色煞白,“有有什么办法?可不敢得罪阁老。” 这时,那侏儒可能因为太过紧张,膝盖微微一屈,一个趔趄。蜡烛忽地晃动了一下。 晏初心里一凉,完了! 就在刹那之间,只见黄越右手微微一抬,指尖一枚铜钱打出,弧光掠过,烛焰随之一抖,蜡烛的上半段竟被齐齐削掉! 那侏儒顿时吓得瘫软在地,双眼一翻昏了过去,碧绿的火油撒了一身。 晏初吃惊地看向黄越:“你还有这手段” “小哥哥,我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随后就听到下面一道幽沉的声音道,“梁上的客人,下来照个面吧。” 黄越惨白着脸看了晏初一眼,“晏哥哥,怎么办?” 晏初拍了拍他有点发抖的肩膀,“我来应付。” “那那你小心。” 晏初点点头,从屋檐上跃下。 阁老拢了拢狐裘,微微坐正了身子,晏初这才看清他的模样,那是一张可怖的脸,脸色灰败,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就像被火烧灼过一样,他的眼睛是两个黑沉沉的空洞,没有一丝亮光,就像是从墓穴里爬出来的死尸。 “你是什么人?”阁老问 “我是这个大叔的债主,他赌博欠了我的钱,你们能不能先别砍他的手,不然他怎么挣钱还我债啊?”晏初装作苦恼 阁老:“这是你跟他的事。” 晏初:“这样吧,既然这里是赌场,我跟你们赌一局,我赢了,你们就不要砍他的手,留着给我还债” 阁老阴沉地笑了:那你拿什么跟我赌? 她把钱袋扔到赌桌上,“这里有五百金” 阁老瞥了眼,冷哼了声:“你怕是不领行情吧,这个人可是天工坊的大师傅,他的这只手可值钱了,区区五百金,不够。” 说着他站起身来,逼近几步,裘氅拽地,那气派俨然是一个黑暗世界的君王。 晏初这才发现他身材高峻,比大师兄还高出许多,巨大的身高落差把晏初罩在阴影中,漆黑如墨的大裘下伸出了一根干枯的,指甲奇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我看你这张小脸倒生得不错,割下来,做张人皮面具可好?” 晏初吓得往后跳了一步,像是要逃出那一团阴影。 阁老轻飘飘地收回手,“那你还有什么赌注?” 晏初咬了咬牙,要钱确实没有,要命好像她也不想给。 可是费了那么大劲找到班师傅,就这样算了,她又不甘心。而且就算班师傅再人渣,看着他在这里原地爆炸也有违仁道。 怎么办? 换是顾庸那只狐狸会怎么办? 她揉着脑袋,随即一个作死的念头闪过。 来不及细细推敲,她深吸一口气,朝着阁老勾了勾手指:“你能不能蹲下来一点,我想跟你说句话。” 阁老反问:“这样你不能说?” “是私底下的悄悄话,”晏初眨巴着无害的大眼睛看向他,“你们那么多人,我就一个人,你们还怕我使什么手段?” 阁老一摆手让其他人都退后。 然后他走过来,倾下腰,宽大的袍幅像黑色的羽翼般垂落到地上。 晏初屏住呼吸,上前靠近那只可怕的毒蝎子。 可就在她贴近他耳际时,她隐隐闻到了一缕清雅的香气,淡得像初秋白露,月下优昙,而且似是从他里头的衣衫中钻出来的。 她不禁诧异地看去,那么近的距离里,她看到大裘遮掩下他的后颈,清修劲秀,如冷月凝雪。再往下看,颈侧衣间,似乎还沾着细碎的桂花 幽香萦绕,风雅入骨。 晏初一时看得有点懵。 这是暗市大佬?毒蝎子? 望京楼上,已是夕阳西下,清河上一片潋滟,靠河的窗开着,满室波光粼粼。 “于先生请吃饭,小佬怎敢不来。”身披狐裘的男子一瘸一拐地走上了楼梯。他的背有些许佝偻,上楼的时候,整个人弯曲地像一个大虾米。他的嗓音低哑黯淡,像被炭火灼烧后的破声,也谈不上好听。 于恒迎上前去,笑容可掬,“阁老请。” 四周早就被清场,整个楼层只有两人。 阁老环顾四周叹道,“于先生花了不少银子包场罢,大手笔啊” 于恒微笑,侧身一让,“阁老请入座。” “哎,使不得,这位子我可不敢坐,”阁老大惊倒退,指着那暮雪楼主的座椅,“这是主上的位置,你这要折煞我啊!” “是那一位请的,今次借阁老的颜面一用,怎么也得请你吃顿好的。” 阁老摸了摸自己坑坑洼洼的脸,方才点头,“我懂,这种事,还得借我这张脸比较吓人,我们这位暮雪楼主,长得也太好看了。” 于恒面色一僵,心道这种话也就这老流氓敢说出来。 “阁老,主上让你坐他的位置,是不把你当外人。” 阁老叹气,“既然是主上的意思,那小佬就不敢不坐了” 两人入了座,窗外的紫薇花开得正好。这位暗市大佬显然还是有些局促,屁股都不知道怎么挪,直到几盅酒下肚,蜡黄的脸色泛起陀红,话才多了起来。 “主上看谁不顺,吩咐一声,我来处理,他何必亲自纡尊降贵,去那种腌臜的地方?” “那是顾庸身边的人。” “青溪先生顾庸?”阁老一诧,“那可是个神人啊,主上要对他下手了?” 叶倾朝此时也有点纳闷。 他摸了摸那张假脸,手感像一块腊肉,看起来效果应该更惊悚。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你在看什么?”他问 “唔”晏初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一对眼珠子正直勾勾地溜进对方大裘下雪白的衣襟里,立即为自己的观察脸红了一下 什么叫做非礼勿视。而且,被非礼的一方还是暗市的大佬。 意识到这一点后,晏初不由汗毛都倒竖成了刺猬。 那人似也察觉了,抬手拢了拢衣襟,看不出喜怒,提醒道“你想说什么?” 晏初干咳了一下,“我,我想告诉阁老一个秘密” 然后她踮起脚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我就是青溪先生顾庸。” 对,刚才不要脸地盯着你看的人就是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冒牌名士 “你是顾庸?”他问道。 晏初点头,大言不惭道,“如假包换。” 叶倾朝侧身,用宽大的衣袖抵唇低咳了一声,然后顺势斜倚在赌桌上,一言不发地用那双黑沉沉幽潭般的眼睛审视着她。 晏初被看得发毛,赶紧补充道,“如果阁老今天给我行个方便,将来阁老遇到什么难处,我也一定会鼎力相助。” “你想帮我?”他低低笑了下,“好大的口气。” “虽然阁老现在顺风顺水,但是保不齐将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呢”她乌鸦嘴地继续说,“这江湖上风高浪险,阁老虽然才智卓绝,但再大的英雄也有时运不济的一天,就算是当年的风雷堂主不也有败北落逃的时候?甚至连暮雪楼主叶倾朝” “他求教过你?” “额,那倒是没有”晏初脸皮还没有达到千锤百炼的厚度,“但也有其他江湖上颇有名望的大侠找过我的。” “哦?都有谁?”那声音轻柔地一荡。 晏初脸莫名跟着一红,“沈都尉。” “沈湛。” “对他可是大雍朝洛阳都尉,他此次是专程来青溪” 忽然眼前光线暗了下,宽大的袍袖拂过她脸颊微凉,她脑子嗡地一声,毫无征兆的,那清幽入骨的气息再次萦绕在她的鼻尖,伴随着那低靡暗哑的嗓音,好听到窒息,她像中了一味靡丽至极的毒药,张着嘴傻傻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耳畔只有那缥缈的声音若即若离, 他说,“那几个字符你解出来了?” “啊?!”晏初一惊“什什么字符?” “你不用装了,沈湛在去青溪之前来过龙游镇,龙游镇上的事从来瞒不过我。” 然后他莞尔,“顾先生是解不出来?还是你本来就是冒充的。” “乌鸦,其中两个字是乌鸦!”晏初简直要被逼疯了,脱口道。 “其他几个字呢?”那声音循循善诱。 其他其他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是句诗。” 晏初豁出去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 “是么?”那幽黯低柔的声音寸寸渗入心扉,只听他说,“姑娘,你知道欺骗我会有什么后果吗?” 晏初猛地吓了一跳,倒退了两步,差点就撞在他怀里。 他怎么知道自己是个姑娘?这人的眼力好生厉害。宋易和她朝夕相处都没有察觉,她才跟他说了几句话,他怎么就发现了? 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恐怖至极的容颜和颠倒众生的温柔声音,晏初简直觉得自己要被逼得元神分裂了。她的后衫被汗水浸湿了,几乎想夺路而逃,但是直觉告诉她,如果这么做,她会死得很惨。 她咬了咬唇,已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干脆道,“我常年修道,不见外人,你又如何知我不是女子?” 是啊,青溪先生深居简出,不见外人,本来就是江湖上多年来的一大谜团,如果顾庸是个女子,这不是很好解释了吗? 这话好像很有道理。 暮雪楼主竟然一时居然无法反驳。但他是个非常实际的人,不会浪费时间在这种没法求证的事上。 沉默片刻,他转而问,“那好,传说青溪先生顾庸五年足不出户,如何会突然来这龙游镇?” “我,我是来”她使劲想说辞。 “慢着,”他伸出一根长长的手指优雅地在她唇上虚点了一下,“你最好考虑清楚了再回答我,我最后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你不要浪费了。” “但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不是实话?”她挣扎道。 “如果我认为合理,那就是实话。但如果我觉得你还在骗我” 他再次轻俯下身,温濡的气息擦过晏初的脸颊,伴随那暗哑靡丽的声调,简直要酥到骨子里,可是说出的话却让她从头凉到脚,“那么你这张小脸,连同这个侏儒的命,我一并收了!” 晏初吓得双肩猛一颤,跳开半丈远。 说实话?实话就是她打坏了沈湛的星轨,到龙游镇找班师傅修。 但这能说吗?且不说顾庸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更要命的是,搞不好这位暗市大佬还认识沈湛,若让他知道自己把星轨砸了,以这位阁老的精明,这事儿说不定就会变成攥住她的把柄。 但是不说,眼下这关怎么过? 换言之,要怎么编才能骗过眼前这位暗市大佬? 冷汗从她的眉间渗出来,指尖因极度紧张而微微发颤。 怎么办?怎么办? 那人耐心地靠在椅子里,一手支颐,似是午后闲暇时光里欣赏一段无伤大雅的插曲,悠悠道,“青溪先生不会只是来龙游镇玩赏观光罢?” 她一咬牙,一念闪过。 “我此次下山是为了寻一个宝物的下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江湖水深 “宝物?”叶倾朝似也没料到这个回答,竟有点讶异,“什么宝物?” “当然是南楚宫廷中流出来的秘宝,我此番来龙游镇就是来追查这个宝物的下落。” 晏初发现只要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自己的脑子就开始管用了。 “傍晚我还约了许先生在灵璧塔会面。” 她这话半真半假,那个算命的确实说过如果他们对那宝物感兴趣,傍晚就来灵璧塔找他东家。 “许梅坞。” “额对,”晏初心想,大概就是许先生的名字了。既然那么多人都怕许先生,说不定这暗市大佬也要对他忌惮几分。 只可惜那人对此仅是轻描淡写地冷笑了下,“照你的说法,与你们同行的宋翰林也是为了寻宝?” “那个宋公子是我的委托人。” “那么他想要那件宝物?” “当然不是,”她心念电转,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道,“是大雍朝中有位贵人想要那个宝物。至于究竟是谁,我就不便透露了。宋翰林是出面与我联系的。” 她一口气说完,自己都佩服自己的随机应变的,一直扯紧的神经都快绷断了。 “好,”他幽声道,“你有没有说谎,我们很快就能知道” 啥?难道还要查证? 晏初脑子里轰然一响,这下完了! 就在这时,暗室的门轻轻扣响了三下,一个人影一晃进来,正是庄夫子。 庄夫子走到座椅前,屈身向前道,“主上,燕齐去了灵璧塔,是许先生亲自接待的。” “知道了,你去罢”叶倾朝道 他坐在宽大的座椅里,半口酒抿在唇间,似有似无的目光掠向晏初。后者吓得有点腿软。 “我也告诉你一件事罢,小姑娘”他淡淡道,长长的指甲轻轻拈着赌桌上的一枚骰子,“那个东西,你最好不要打它的主意。” “唔为何?” “觊觎它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他站起身,瞥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侏儒,嘴角冷冷挑了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忘了么?” “唔?” “你刚才说的,将来如果我遇到什么难处,你会帮我?” 晏初反应过来,赶紧猛一阵点头。 “你有什么凭据?” “凭据?” “青溪先生,你忘了这是在龙游镇”他似笑非笑,“这里做生意都是要讲契约的。” “可是我” “我替你决定吧,”他伸出长长的指甲一点,“这镯子就可以。” “但这是别人送的”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么?”低柔的声音如雪花般融化 很重要吗?晏初心中一颤,想起顾庸那个完全不靠谱的家伙,还是点了下头。 “比你的命还重要?”雪开始凝成冰,透着森森冷意 ”这“她眉头紧蹙,一咬牙,“额,你拿去吧!” 还是小命更重要一点。 对方似乎很满意,微笑,“别急,这只是当做凭根据等你履行了承诺,我就还给你。” 他站起身,径直从她身边走过,那大汉毕恭毕敬为他拉开暗室的门。 他微微回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门合上了。 晏初松了口气,算算是混过去了吗? 刚才那个人,气场真不是盖的。 她现在腿都有点软。 她走到那个侏儒身边,摇了摇他。 那侏儒其实早就醒了,看那阵仗,愣是装死道到现在。 “大恩不言谢我刚才有眼无珠少侠救命之恩,我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我不需要你结草衔环,只想请你帮我修个东西”晏初道 “什么物件?” “等着”晏初说着就伸手到挎袋里去取星轨,却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她一懵,赶紧掏出来。 那是半个瓦片。上面还残留着屋顶积的泥灰。 她一下子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黄越?! 她头皮一炸,立即飞身跃上房梁,黑暗狭窄的屋椽下,空无一人。跑了! 她猛然醒过神来,一定刚才在屋顶上对,一定是那个时候,黑咕隆咚,她全神贯注地盯着下面的局势时 是他故意切断蜡烛,引她不得不下去和阁老周旋 晏初觉得心口像是种种挨了一闷锤。又急又气。 她扔下拿着半块瓦片和已经半痴呆状的班师傅,追了出去。 这是她这一辈子最落拓的时候,这简直是沟里翻船,差点被剥了脸,好不容易捡了条小命,又被人骗,孤零零身在异乡,整个世界的恶意向她袭来。 天色将暮,清河两岸渐渐亮起了星点的灯火,风中有饭馆飘出来的卤肉的香气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游客逛的买的都累了,去茶馆吃茶或者回客栈休息。 晏初在街上茫然地寻找着,黄越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不时浮现在眼前,气得她心里发堵。除了顾庸那只老狐狸,她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坑过! 她气自己太笨了,江湖经验太少!大师兄都反反复复说这龙游镇套路太多,人心狡诈。她还自以为跟着顾庸斗智斗勇这些年,也算机灵,不会上当,却没料到忙碌了大半天,居然被这样摆了一道! 按照黄越那德行,现在肯定是把那个星轨变卖换钱了! 天空开始飘雨,天色愈发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包围着她,她漫无目标沿着黄越可能出现的地方找,找了大半个时辰,还是毫无收获。 偌大的一个龙游镇,街道纵横店铺林立,她对黄越就又毫无了解,她到哪里去找他,说不定他早就携带者赃物出镇了。 雨点开始密集起来,她的头发衣衫都都湿了。她失魂落魄地在龙游镇清冷的薄暮中走着,闻着两边店铺飘出的热腾腾的香气,仿佛麻木了一般,满脑子都是杂七杂八的念头。 桥上来来往往的人早已经打起了伞,天色灰暗中,一个消瘦的人在经过她身边时突然停住脚步。 “这位是顾晏初公子吧?我们又见面了” 晏初惊疑地看去,“你是中午那个算命先生?” “在下是灵璧塔的人,许先生有请。” 糟糕,果然找上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夜雨芭蕉一炉香 “你找错人了!”晏初说着就想跑。 “是顾公子吧?燕大侠和宋公子委托我们来找你。”算命先生道。 大师兄?宋易? “在望京楼和公子失散后,燕大侠他们一直在找公子,但是龙游镇人多混杂,如同大海捞针,在下有幸与诸位有一面之缘,燕大侠就来灵璧塔找我了。希望我们出面来找到公子。” 她心头一暖,也不管是不是会被大师兄骂个狗血淋头,急问道,“他们现在哪里?” “公子请跟我来。” 那条巷子叫做提灯巷,还真是形象,巷子两边都是高墙大院,显得巷子幽暗狭长,白天都要点着灯笼。 巷子里的店铺大多卖的是旧书竹简,古董字画。晚上都不做生意,打烊也比较早。所以这里一入暮便游客稀少,极为安静。 他们走进一家古朴的旧书铺子,径直穿过铺面,晏初注意到铺子里不起眼处竖着一方木石,上面写着工整的小楷,‘仅收不售。’ 晏初心里纳闷,还有这样的店铺? “东家嗜书如命,尤其喜欢各种古籍善本,”算命先生解释道,“这间铺子就是用于收集各种古书的,若遇同道,还可以在铺子里的茶室一叙。” 看来这许先生也是个收藏癖,这点倒是和顾庸很像,不知道是否也是个怪人? 铺子后面是一段九曲回肠的廊道,在灯笼幽暗的光线下,晏初看到两边的墙洞里摆有一些古旧佛龛造像。 “这里以前是一个寺院的,”算命的道,“东家初来龙游镇的时候,就选中了这块地方开始他的生意。我那时是个走街看风水的,告诉他此处乃是非之地,连清净无为的寺院都难以在此处常住,先生却不以为意,他说,他的生意要的就是这个是非之地。而且这个院子有一个全龙游镇都独一无二之处。” “是什么?” “便是这里了。”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廊道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一个精致的小院子映入眼帘。中庭种着一些花木,近旁一座两层的小楼,在芭蕉石笋掩映下,更显得幽雅清濡。最引人注目的是小楼后的一座石塔。塔高七层,每层都点着长明灯,雨雾中氤氲一片,塔顶精美的汉白玉鎏金纹映着烛火,仿佛琼楼宝顶。 “这就是灵璧塔?”晏初问。 “正是,登上塔顶就可以俯瞰整个龙游镇。” 这时,一个青衣小厮过来接过他们的伞,道,“先生和客人们在楼上等候多时了。” 那算命的点点头,对晏初道,“我就送到这里了,公子自己上去吧,燕大侠和宋公子也在上面。” 一上楼,就闻到一股冷淡的蘅兰香,香烟袅袅中,就见燕齐和一个看不出年龄的男子坐在茶桌前,那人姿质娴雅,纤眉秀目,一身松石色素纱衣,宽袍云袖,手中一柄象牙折扇,看起来优雅世故。 秋雨,芭蕉,一炉香,俨然就像青灯古卷中的人物。 莫非此人就是许梅坞,许先生?晏初心道,真是人如其名,温文儒雅。 “阿晏!”宋易眼尖看到了她。 燕齐几步走上前,“找了你好几个时辰,你跑哪里去了?” 晏初咬了咬下唇,道,“我去追小偷了,” “哎?阿晏你丢东西了?”宋易问 “我们在望京楼救的那个孩子,他是个小偷,他偷了我的东西跑了,我去追他了,但是,没抓到” 燕齐见她头上肩上都是雨水,一副蔫了吧唧可怜兮兮的样子,也不想再追究了,只问道,“你丢了什么东西?” 晏初只好坦白:“蟠螭星轨。” 燕齐皱眉,“什么星轨?” “是不是一半幽蓝一半赤焰?”坐在茶桌前的男子突然开口。 “对,许先生你怎么知道?”晏初惊讶。 “各位稍等”许梅坞说着走进隔壁的一间退室。片刻后,他手中多了一幅卷轴,卷是残卷,边缘有灼烧过的焦黑色,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绢纸已经泛黄,上面隐约可见勾连盘错的花纹,铺在桌上薄如蝉翼,隐约可见桌面的纹理。 晏初识得那种纸,那是前朝的花萝古纸,顾庸也有一卷,还是一位徽商客户的馈礼,顾庸说这种绢纸由多层蚕丝叠复而成,每一层纸的花纹各不相同,灯光下看斑斓绚丽,制作这种纸的工艺已经失传了,虽然天工坊一直在钻研,但几十年了,还是造不出一张,单单是白纸就价值不菲,更别说上面还有画。 只见残卷中用纤细的工笔精致地描摹出九件器物,造型古雅精美,刻画栩栩如生。 “这是?” “上古流传下的神器,但大部分都在前朝损毁了,公子没有听说过也不奇怪” “钦天印,覆雪琴,”许先生执扇的手一件件指过去,最后停留在通体晶莹剔透的蟠龙镂花小球上,“公子看仔细了,你丢的星轨,像不像这个?” “对,就是它!”晏初脱口道。 “此星轨由青冥之火所炼,可通天地,知凶吉,传说此物曾为一世外高人所有,直到前朝末年,随这位高人一起失踪了。如今又重出江湖,倒是罕见。” 晏初的头有点大,这倒霉的星轨先是被她打坏了,接着又被黄越盗走。现在下落不明。 燕齐脸色铁青,“你确定星轨是那小子偷走的?” 晏初点头,“肯定是他,他说他叫黄越,在天工坊当过学徒” “黄越?”燕齐皱眉,看向许先生,“先生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当然,这就是我的生意了。”许先生儒雅地一笑,“不过,几位若要知道他的去向,得缴纳五百金。” “啥?刚才我们买阿晏消息只要三十金!”宋易脱口道。 “那是普通人的价格,像黄越这样的身价,不多不少,五百金。” “黄越是什么身份?”她问。 “其实黄越是什么身份这也是要收费的,但我有意结交诸位,这条消息免费。”许先生温文道。 晏初发现和龙游镇的那些奸商不同,这位许先生姿态娴雅,即使在谈生意时,也透着一股淡漫的娴雅温濡。不由得让人心生信服。 “这个黄越,他本命宁风,是宁家的人。”许先生说着淡淡瞥了眼燕齐。 “越州宁家?”燕齐微诧。 “他出身越州,母亲黄氏,所以他才化名黄越罢。” 那个宁风来头不小。越州宁家在江湖上以擅长幻术,奇诡之术闻名。在外八行里也了不得的是手艺人。宁家子弟中,学艺高者擅于幻术,精通缩骨c遁地c奇巧之术,即使学艺不精者,也能使用诈术c骗术c口技c鸡鸣狗盗之类。宁家的孩子从小就经过家族特训,长辈会从每一代子弟中,根据资质最,授予不同的家学。 “但他好好学就是,为何要偷我的星轨?”晏初问 “因为宁家有个规矩,家族子弟年满十四岁,就要去江湖历练,若能取得彩头有所作为,就能奠定在家中的地位,甚至有机会角逐家主之位,宁风应该是想做一件大事的罢。” “所以他就偷走我的星轨了?” 许先生谦和一笑:“我只提供消息,不做推测。” “那么许先生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许先生折扇轻拂:“五百金。” “阿晏,我身边所有的钱加起来,也就三百金,”宋易有点窘迫。 “不用了,我身边刚好有五百金”晏初说着拿出了金票。 “哪来的?” “赌钱赢的。” 许先生别有意味地一笑,“初登万乘楼就赢那么多钱,公子也是第一个了。” 许先生收了钱,转身从花梨木架子上出了一张羊皮卷的图,上面山川河流村寨城池不胜详尽。 许先生用骨扇在地图上轻点了一下,“宁风明日必到此处。” 燕齐额角青筋随之一跳,“青门墟?” “看来燕大侠也知道青门墟,”许先生优雅地一笑,“没错,就是那个闹鬼的驿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青墟龙门 近百年前,前朝太祖皇帝以赫赫武功统一天下后,修建了八条贯通南北的官道,在道上设置驿站,供应南来北往的外放官员和信使邮差歇脚。后来也渐渐接待往来商贾旅人。 青墟亭就是其中的一个。 怪异的事件是从七年前开始的。 那是冬至后的一个雨夜,外放江宁郡赴任的官员范玺和随行属员途径青墟亭,夜宿亭中,次日一行七人被发现横尸亭中,死状离奇,额面青灰,目睁欲裂,灰暗的双眼充满恐惧之色。据说当时范玺被发现时僵硬的手里还握着剑,目光惊恐,身上却没看到抵抗的痕迹,他的皮肤上似有无数如蚁虱噬咬的小孔,整个人看起来状如朽木僵人。唯一的一个活人是范玺的书童,那孩子才十五岁,经历了那一夜,被吓得发了疯,调查的官员什么都没问出来。 此后,仍旧有不信邪的江湖豪客或者不知情的商贾旅人前来住宿,几年间陆续死了数百人,凶险无比。最后大雍朝官府出面,在亭前立碑警告,封了这个驿亭,此后这个亭就彻底废弃了。 江湖传言这些鬼怪只有在雨夜才会出现,遇人则害,被称为夜罔鬼。 但北苍山一带是南北东西的交通要道。过了青墟亭就是莽莽群山,驿亭被封后,来往商贾要么绕远道多走天路程,要么就夜宿荒山,烧火取暖。 后来就有一位财大气粗的老板在离青墟亭五里外,请风水先生看了一出背山面林的宝地,开了一家客栈,那客栈的东家颇有来头,煞气重得很,又占着风水绝佳之地,算是镇住了场子。 “青墟龙门,龙门驿?”燕齐道。 “正是。” “那宁风是去了龙门驿?”晏初问。 许先生点头。 “那我们也立即启程追!” “诸位且慢,”许先生站起身道,“我还是要告诫诸位,根据我收到的消息,那个地方这几天怕是要出事,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别无辜枉送了性命。” “会出什么事?”宋易问。 “这又是我的生意了。” “那这条消息,多少钱?” “差不多就是那个星轨的价格。” 什么??宋易噎住了,这么贵?! 这这算不算是坐地起价了? 先告诉他们,宁风去了龙门驿,然后再说龙门驿要出事,会出什么事,不好意思,您得继续花钱买,接着扔出一个天价来! 套路啊,绝对是套路! 几人面面相觑。 如果他们被唬住了,知难而退不去龙门,那么刚才的五百金就打水漂了,如果硬着头皮再去龙门,那被他这一说,心里又是七上八下。 “行了,”燕齐拿起折风刀,站起身,“既然许先生都说那里危险,你们两个留在这里,我去一趟龙门驿,把那小子带回来就是!” “我也要去”晏初道,“让我坐在这里干等,比火上烤还难熬” “添什么乱,你惹出的麻烦还不够多?” “你把我留在这里,就不怕我再惹出乱子?” “这里有许先生管着你,不怕你惹麻烦。” “燕大侠,容我说一句,我这里暂时是没有这种业务,如果你要订制,会很花钱” “算了,你跟去吧。” “那也带上我吧”宋易道。 “什么?”燕齐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还嫌不够乱吗? “我想去亲眼见识见识。就当采风了!” “胡闹!” “燕大哥,刚才许先生也说了,这龙门驿的东家颇有来头,想必住宿应该不便宜吧,我虽不敢夸富,但是住店的费用以及遇到什么事情需要上下打点的,都要银子啊” 燕齐: 望京楼。 夜雨潇潇,晃动的风灯下,清河一片涟漪,几艘小船停在渡口,时不时有幽咽的琵琶声随风传来。 酒席已撤去,于恒独自坐在窗前饮酒。 夜已深沉,楼梯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来人是庄夫子。 “顾晏初和燕齐,宋易三人连夜离开龙游镇,向东北方向而去,应该是去青墟了。” 听到这个消息,于恒一振,从椅子里欠起身,“他们果真去了?”随即摇首道,“主上已经警告过他们了,只可惜人若是想死,拦也拦不住!” 庄夫子转头看向窗外一片幽暗的湖面,叹道,“是啊,夜雨连绵,雾漫四野,夜罔鬼又要出来食人了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冤家路窄 从龙游镇往北一路马不停蹄,起伏的丘陵慢慢变成了纵横巍峨的山脉。他们沿着前朝荒废的驿道走着,一路上荒草埋路,凄风苦雨。 颠簸一天一夜,一行人都已经疲惫不堪,到了暮色四沉时,忽见乱草间露出半截古碑。上面依稀几个古老的篆书。 青墟亭到了。 举目望去,就见不远处有一道缓坡,坡上荒烟蔓草,野树横生,隐约可见一截黝黑破败的亭舍屋檐,像一座荒弃的坟茔。 天空下着牛毛细雨,远山如黛,湿冷的寒雾中,这个秋天的薄暮让人心生凄惶。 “吁——”燕齐拉住缰绳。 那乌锥马突然不知为何,显得焦躁不安。 燕齐皱了皱眉,干脆一夹马腹,那神骏像是受了惊吓,嗖地纵了出去。其他两人也赶紧快马加鞭地跟上。 往北行出几里地,就来到了一条宽阔的溪流边,两岸山石矗立,树木丛生,沿溪行数里,水声奔流汹涌,一座宽阔石桥横跨溪上。四周山峰奇秀险峻,怪石嶙峋。 “这还真的很像鱼跃龙门之处啊!”宋易环顾四周。 “公子哥儿,悠着点,这地方凶险得很,”燕齐举起马鞭往对岸一指。 只见黑森森的山廓上建着一座奇异的院楼。那楼背靠着山壁,更像一座壁垒,应该就是龙门驿了。 “靠山设伏,临水抛尸,”燕齐眉头一沉,“这地方凶险。” 被他这一说,宋易闭了口,面色也不大好。 扣了门。 开门的是个小个子男人,应该是小二哥,在雨夜灯笼光下,他的脸透着青白,就像画着的纸人,看着有点瘆。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那声音瓮声细气。 “住店” “客官请。” 他们跟着小二穿过中庭,两侧廊下排列着一盏盏石灯台,灯火倒映在潮湿的青砖地上,蓊胧一片。 晏初一边走一边观察这个客栈,心说不大妙啊,这个客栈走廊盘错,别说藏一个人了,藏一只军队都可以。那宁风要是躲进了这里,简直是黄鼠狼钻进百眼窟,哪里还抓得到。 “这里的风格有些怪异啊!”宋易也发现了, “这种纵横交错,盘根错节的建筑格局在风水上也叫作盘蛇阵,可以让邪祟在期间迷路,使之不能害人。”晏初说着眨眨眼,“所以这店里有鬼怪是真的吧?” “阿晏,”宋易觉得脊背有点寒,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好在燕齐如一尊金刚似得站着,让他稍微心安了点。 “看来客官也听过青墟亭了。” 小二笑了笑,“今夜雨大,客官如果不想招惹不干净的东西,入夜后就呆在房间里不要到处乱走。” 说话间已经进入客栈的大堂,大堂左侧隔断着一处饭厅,快到晚食的时辰,餐堂里有几个客商正在吃饭。一个一身肥膘的汉子背着他们扣着脚大声地吃面,对面坐着一个瘦小的干枯老头,一粒一粒慢条斯理地剥着花生米。看起来像是有点痴呆。最里面倚靠着一个醉汉,带着的斗笠遮住了脸,正在打盹,好像喝了不少。 柜台后坐着一个中年人,约莫就是掌柜,上前拱手笑道:“客官要几间房?” “一间房,有窗,最好是转角或者走廊尽头的那种屋子,”燕齐说, 有窗,遇到危险方便跳窗,旁边没有住户,防止窃听。 “我们公子夜里要写诗,怕吵,所以最好是不要有邻户。” 掌柜想了想,“倒是有那么一间符合公子要求的。只是那屋子长期没有人住,我让小二去收拾收拾,公子怕是要稍等一会儿。” “不妨事,”燕齐说。 “掌柜的,可有饭食?”宋易问道。 “有,客官这边请。” 几人坐下后,小二送上菜单,宋易也来了精神,赞道,“这家店虽然处在深山老林,这服务却一点不亚于京城啊,这几道菜都是京城的时令大菜啊!” “不管了,只要有肉吃就好,我要吃整个的肘子!” “哈哈,好!店家,有什么特色的菜色尽管上来!”宋易道。 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几个人都是饿极了,秋风扫落叶地大吃了一通。 宋易正想让小二上来添点菜,抬头间突感觉到桌上的蜡烛晃了一下,光线随之一暗,幽黯老旧的木梁上竟映出一条奇长扭曲的人影来! 宋易猝然一惊,“啊”了一声,跳了起来。 “这家店,命不硬就不要来住。大雨漫天,夜罔鬼就出来食人了,你这种小白脸,驿亭里的女鬼最喜欢了。” 那吃面的大汉转过脸,那脸微黑,一脸横肉,正是望京楼上的那个胖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夺宝 不是冤家不聚头,怎么在这里撞上了? 那胖子一脸油腻的讪笑,“你这种弱不禁风的身段,被抓去的,吸干精气就剩下一包枯骨,那里的骨头可累积多了,可以搭一座庙了!” 宋易听得发毛:“你怎么知道有女鬼?” 胖子颇为得意:“驿亭里的野狐鬼怪海爷我都熟,这样吧,你报个姓名给我,万一你被女鬼劫上山当了姑爷,我也好派人到你家里报个信。” “这位大叔,照你这么说,”晏初抹了一把嘴角的花椒粒,插嘴道,“你自家院子不也是春风又绿江南岸了么。” “什么春风?”胖子莫名其妙,“哪绿了?” “春风又绿江南岸,一枝红杏出墙来,”那枯瘦如柴干的老头抬了抬眼皮,慢悠悠道,“老海,我就说你肚子里没半两墨,他的意思是说那亭子里的女鬼是你家婆姨,你这是往自家院子里带小白脸。” “他娘的,海爷我还没娶妻呐!”那胖子这才回过味来,手掌啪地一声拍在桌上,一只碟子被震地飞起,带着疾风向晏初急旋而来! 晏初只觉得眼前风声一紧,刚想躲避,那碟子就被燕齐凌空截住。 “手段不赖啊!上回被你丢了迷烟没打成,今天正好再过几招!”胖子嚷嚷道。 这一茬又被提起,燕齐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瞪了晏初一眼。 那胖子虽然胖,翻转腾挪却极为灵巧,两人电光火石过了几招,燕齐心里当下憋着一股气,出手又很又准,才片刻,那胖子有些喘了。 “说好的切磋,你还真往死里打!那七爷我也不客气了!”胖子说着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一招泰山压顶来势汹汹向燕齐扑来。燕齐正要接招,忽然,那胖子身形奇怪地一偏,随之嗖嗖嗖的几道破风之声响起。 “小心暗算!”晏初叫道。 燕齐凌空一个急旋,那胖子已掠到近旁,一招擒虎爪险险从他腰际捞过。 “好身段,”胖子猥琐地笑了笑。 燕齐疾身回撤,站定,一只手按着腰间的折风刀,斜眼看到身侧的酒罐,上面有三个小孔,酒流了出来。 再看那老头依旧垂着眼,一动不动,面前的花生米少了三颗。 啪啪击掌之声响起。 “好身手,竟能躲过秦老爷子的铁算珠和老海的泰山压顶,敢问这位是什么来头?”那醉汉鼓掌笑问,居然是个清丽的女子的声音。 那女子摘下斗笠,几人呼吸都跟着一窒。大堂上的灯烛并不亮,却也无法遮掩那绝世美艳。只见她乌发高髻,娥眉杏目,一双奇异的瞳仁里隐隐流动着琥珀色,如西域美酒般醉人心脾。 燕齐硬声硬气回了句,“我是公子的保镖。”然后就看向宋易。 宋易先是被刚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接着又在这雨夜昏灯,杀机丛生的客栈里见到如此佳丽,一起一落间有点反应不过来,被晏初撞了一下,才回过神,赶紧说,“在下翰林宋易,协友出游,途经此地投宿。” “原来是官府的人啊,”老爷子冷冷道,看了女人一眼。 江湖人士一般不愿意招惹官府,宋易虽然是个小官,但是如果他在这里出事,多少是要调查一下的。 这时,客栈的掌柜赶来圆场,“几位的房间收拾好了,这边请。” 客房是在廊道尽头处的转角位置,掌柜开了门,把一串桃符样的东西交给了宋易,“小店的传闻想必诸位都听说了,今夜秋雨绵绵,这是高僧开过光的护身符,客官入住以后就将此符挂在门外,夜里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外出,便可安然无恙。” 说完退身离开。 经过大堂这一出,宋易有些心神不宁,“这里真有鬼怪?” “世上本没有鬼,鬼都在人心里,”燕齐说着把符挂在门口,关上门。 “楼下那些人到底什么来头?”晏初问, “那个胖子叫做朱大海,在洛阳江湖上也算个混世魔王,其他人尚不知道,这些人没一个是善茬,你们今晚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不出门,这么去找宁风?” “那你想怎么着?一间间房间搜?这些人在这个客栈定是到处都埋了眼线,你敢轻举妄动?” “可是” “我去想办法,你们两给我在这屋子里呆着,我回来以前,哪里都不要去!” “喂,等等!” 门关上了。 雨很大,马厩里悬着一盏风灯,在冷雨中晃动着。 燕齐一走进去就闻到一股牲口粪便味道和干草发霉的味道混合起来的呛人气息,燕齐用手按了按鼻子。往里走去。 连日下雨,非常潮湿阴冷,牲口棚里有十来匹马,还有三四头牛,他拿了些干草走到乌骠旁添料,一边默默数了一下,在心里估算着这个客栈里可能有多少人入住。 就在这时,他那乌骠低低嘶鸣了一声,似察觉到了什么,警觉地在原地来回走动。 “嘘,”燕齐安抚着马匹,眼角一扫,就见到一个巨大的黑影正慢慢地悄无声息地靠近他的后背。 他一只手继续往马槽里添草料,另一只手暗暗扣住了折风刀。 只听哗地一声,一块门板被一劈为二。那胖子灵活地原地打了个滚,避开溅起的碎木,抖了抖身上的柴草站起来,“糙!想黑吃黑啊!” “你装神弄鬼地做什么?”燕齐冷冷说, “我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吧,上次分别后甚是想念” 燕齐不想跟他贫嘴,从腰带里抽出一张折叠地很小的纸条扔给他,“你约我来这里,什么事?” “就想问问燕兄此次来这龙门做什么?” “护送宋翰林回京城。” “嘿嘿,忘幽谷这庙太穷,燕大侠转行当保镖了?”朱大海笑嘻嘻道, “那你呢?京城的生意不好做,出来混江湖了?” “什么叫混?能换个词吗?我这也是生意,是群英堂的关堂主重金聘请我来压阵的” “那刚才那些人也都是关堂主的?” “那不是,那老爷子叫做秦必,人称秦三爷,辈分比关堂主还大,怎么会被他使唤,至于那个女人,听说是刚加入霁云山庄不久,那女子绝对是个妖精,把岳庄主哄得七荤八素,对她言听计从,你别看她长得好看,这娘们手可黑呢!至于其他的那些杂碎,就不提了,这些人不过来凑个热闹,送个人头,运气好的能看一眼那个东西,将来在江湖上有点吹牛的本钱!” “那东西,就是南楚宫廷里丢的那个宝物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枯木龙吟 闻言朱胖子绿豆小眼精光一烁,贼溜溜一转,凑近了点,“原来燕大侠也是同路?” 他刚才就地打了个滚,身上沾着了马粪,燕齐闻到一股浓郁的臭气。 他转头闭气冷冷说:“枯木龙吟,那个宝物就是魇龙琴罢。” 那是一把琴,一把丑陋的琴,状如朽木枯槁,琴身还有一道狰狞的裂纹。 传说前朝灭亡之日。长安城破,大楚国最后一代君王子殷带着宗室大臣及跟随他的百姓出城逃亡。他们逃到一个叫西山渡的地方,夜半时分,有一老者怀抱一段枯木前来投奔。和他那些酷烈的先辈不同,子殷是个仁厚之人,他见那老者年迈,衣食无着,风尘仆仆,便命人好生安置。几天后,他们南行至在汉江渡口,由于子殷带着大臣百姓同行,行速缓慢,被叛军追上,眼看众人已无生机,就在乱军之中,忽然闻得琴声乍起,如冰河玉碎,疾风骤雪。一时间冻云黯淡,飞沙走石,如妖龙在天,叛军竟如同被魔魇住了一般,开始自相杀戮,顿时阵脚大乱,子殷等人才得摆脱围捕,顺利南渡,随后他们在江南门阀士族的支持下,建立了南楚。此后那老者不知所踪,只留下那张不知名的魔琴。 由于那魔琴声似龙吟,又杀人于无形,极为危险,所以子殷为其取名为‘魇龙琴’,并将琴交给丝毫不会武功的琴师卫施保管,此琴就一直留在了南楚宫中。 其实在青溪山时,燕齐就收到了玄机阁关于魇龙琴重出江湖的消息,但是玄机阁的消息向来不大准确,所以他也没有太当真。 一道闪电划过,暴雨瓢泼而下,潮湿的水汽使得马厩里的烘臭的气味更浓了。 朱胖子耸了耸鼻子,“燕大侠来的可真是时候,你们也是从许先生这里买的消息吗?” 算是吧。燕齐点头。 “嘿,忘幽谷的老爷子这回下血本了?”朱胖子在马槽边坐下,翘起二郎腿,“被许先生坑了不少钱吧?” “五百金”燕齐面无表情道。 “啥?才五百?”胖子跳了起来,“你知道他收了关堂主多少钱嘛?!五千金啊!他咋那么便宜你?你是不是把小师妹卖给他当童养媳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燕齐懒得和他啰嗦,“你约我来这里,是打听我花了多少钱的?”说着转身就走。 “哎哎,别急啊,”朱胖子这才收敛了容色,一本正经道,“我是代表关堂主来问问燕大侠,有没有兴趣跟他合作?” “合作?” 胖子啧啧了两声,“老弟你该不会想单干吧,这魇龙琴现在可是在山海帮手里,为了护送这琴进京,山海帮的绣衣虎柴洪亲自压阵,四大金刚出动了三个,这阵容,啧啧,难不成你还想单挑他们?” 燕齐明白了关堂主为啥要找胖子当帮手,而胖子又想拉他入伙。因为这山海帮,真就不好惹。 江湖上有个说法,北有山海帮,南有暮雪楼。能与暮雪楼齐名,这山海帮的实力可想而知。而且暮雪楼全仗叶倾朝一人,加之叶倾朝为人孤高,这些年更是闭关不出,更不屑参与江湖间的利益争斗。 山海帮帮主臧龙虽然武功造诣不如叶倾朝,但他野心勃勃,招兵买马,强势扩张势力。且他用人向来百无禁忌,不像叶倾朝那么寡合,只要是他认为能做事儿的,不管好事坏事,作奸犯科,都通通收入帮中,他手下的两大护法,四大金刚哪个不是恶贯满盈,尤其事这次的绣衣虎柴洪,在江湖上以狠毒狡诈著称,落到他手里的人,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堂主说,倘若真让山海帮得去了魇龙琴,以后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朱大海道。 “所以你们想要抱团对付山海帮,夺了魇龙琴?” 胖子点头,“抢他们的东西,叫做替天行道!” 燕齐算是明白了,话说到这份上,眼前不外乎两个选择。 要么直接告诉朱大海,自己对魇龙琴没兴趣,来这儿纯属是误打误撞,但那样的话,怎么去抓宁风?而且就算他告诉朱大海等人自己不是为了魇龙琴来的,他们会信?敢情你们是来观光?那么只剩下第二条路,将计就计,加入他们。这样他的行动会方便很多,还可以从他们那里得知这里的详细部署。如果他猜得不错,那只小黄鼠狼就是为了盗魇龙琴而来的。野心倒不小。既然如此,就不怕他不露头。 “好,我加入”燕齐说。 “爽快!” “如果山海帮败了,这里那么多家,魇龙琴归谁,可有说法?”燕齐问, “那就看谁的招子亮了”胖子道,“关堂主的意思是我们两家联手,事成之后,魇龙琴为群英堂和忘幽谷所共有,缔结联盟,南北呼应,群英堂的武力加上忘幽谷的智力,在江湖上也可以呼风唤雨!” 燕齐明白了关堂主在盘算什么,忘幽谷已经衰弱,就算结盟,也是群英堂的附庸,这是比只赚不赔的买卖。 不过他们这如意算盘这回怕要落空了,忘幽谷现在的谷主是顾庸,从小到大燕齐对他这个师弟的狗脾气清楚得很,别看他懒,谁想从他那里捞走一根毛都是做梦,将来关堂主要跟他玩心眼,怕是会被骗得爹娘都不认识。 “好”燕齐说,“但是,这话你说了不算,带我去见你们堂主” “阿晏,你在找什么?”宋易提着蜡烛仰着头, 晏初推开房顶的隔板,一小撮灰从房梁上掉下来,宋易赶紧退开。 “大师兄说过不能出门,没说不能上梁吧!”晏初的声音隔着木板传来,“这里有个夹层!” “屋梁上?” “不,是一个夹墙,瞧着还挺深的,能通到隔壁的屋子,把灯给我,”晏初探出脑袋,头发上挂着棉絮状的蛛网。 宋易拖过一把椅子,垫在脚下,把灯递了上去。 梁上很黑,宋易就听见隔壁传来落地的声音,然后是细细索索的一阵翻动东西的声响,又过了一段时间,对面安静下来了。 夜雨敲窗,灯影重重。 “阿晏,怎么样了?”他仰头喊了声。 一个人待在这昏暗的宅子里,他心里有些发毛。 “阿晏,如果被店家知道就不好了,你快点下来。” 没有声音。 “阿晏阿晏你没事吧?” “快闪开!” 碰的一声闷响,房梁上摔下一个箱子。宋易往后一跳,跌进椅子里。 “这是什么?”他探起身问。 “上面翻出来的,这客栈有隔墙,肯定还藏着什么,”说着她把箱子一踢,箱子侧翻开来。 灰尘腾起丈八高,两人被呛得猛一阵咳嗽。 晏初用袖子捂着口鼻,隐约里闻到一股异香,其实那气味似香非香,有点像汤药焖坏了的味道。 她卷起袖子在那堆东西里翻了翻,箱子大多是些生活用具,书籍陶器。其中有几个描花的小瓷瓶被打翻了,里面有鼠灰色的粉末散出来,晏初拿起闻了闻,一股奇异的香气钻进她鼻中,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阿晏,没事吧?” “这些怕是驱鬼辟邪的草药,这地方果然有古怪,”晏初抽着鼻子道。 顾庸精通药理,她在青溪的时候就经常被那家伙罚着捣药,所以对各种草药都知道一些。她也听顾庸说过,有些方士会用草药来炼制一些特殊的药粉,用散发奇异的香气能驱鬼辟邪。 难道这是对付夜罔鬼的驱邪的吗? “阿晏,我,我好想知道些什么了。”宋易从这些东西里翻出了几本书,都是律法条文的书籍,其中一本中夹着几张泛黄的纸页。 那是一个叫做刘安的司隶属官写下的,叫做《青墟亭旧案考》。大体记录了几年来这青墟亭的离奇事件。 在这短短几页纸中,很多地方写了又被涂去,只依稀可以辨认出几行字。 刘安写到,‘他们骨瘦如柴,白发青面,周身的皮肤就像被蚀空了般都是孔洞,那些孔洞里会冒出黑烟,遇者尽死,他们穿着污白色的袍子,行动飘忽,快如闪电,只在雨夜出现’ “真的有夜罔鬼吗?”灯光很暗,照得宋易的脸色惨白。 “今晚偏巧是个雨夜哎,”晏初乌鸦嘴地说。 她话音刚落,一个炸雷响起,窗户猛地一亮。 “阿晏!你看!”宋易的声音发颤。 就在闪电亮起的一刻,窗户外面清晰地映出了一个倒挂的人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各怀鬼胎 闪电照亮下,那个人影像一只壁虎般趴在窗口,一动不动。 宋易哪见过这场景,脸色顿时煞白:“燕大侠燕大侠怎么还不回来?” 晏初抽出了彻雨刀:“现在找他也来不及了!” 她轻手轻脚跃到窗前,猛地一推窗户。 一个人从屋檐上挂落下来,像个米袋子般被窗扇撞得左右悬荡。 那是一个长着张马脸的男人,面色青紫如猪肝,眼球膨胀得像鱼泡般,额头筋脉交错梗起,嘴巴歪到一边,伸出长长的舌头,不停地淌出白沫秽物。 最怪异的是他的脖子,好像被外力强扭到了一边。 他的脚被悬挂在檐角上,使得整个人在半空中像条死鱼般挂着。 宋易哪见过这般景象,扭头就吐了出来。 晏初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什么,更瘆人的我都见过。这人没死,把他弄下来!” 两人七手八脚把那人放了下来,抬到了榻上。 晏初跟着顾庸多少懂一些医术,她快速检查了一下那个人,发现他的脖子上有四个小血槽,呈对称分布,皮肤微微鼓起一个小包,就像是被毒虫叮咬的,创口处有凝固的血。 晏初用刀尖轻轻敲了敲,只觉得皮肤下面似乎有个硬壳,“该不会是蛊虫吧?” “我听说这东西会吃人脑子。”宋易有点担忧,“阿晏你小心。” “不怕,”晏初把彻雨刀在烛火上烧了烧,无论是什么虫子遇到这宝刀都得毙命。 她一手操刀,在那人皮下一戳一挑,叮地一声,什么硬物随着脓血弹了出来,落到地上。 那是一枚铜钱。 形状比一般的铜钱要小要薄。 晏初的头皮炸了一下,她想起来在赌场的暗室里,宁风就是用这东西削掉了蜡烛的烛焰! 是宁风,他就在附近!她的眼睛闪过一朵小火苗。 她三下两下把余下几枚铜钱也挑了出来。 原来是这个东西封住了这个人脖颈上的穴位,使得这倒霉的家伙青筋暴起,动弹不得。 但是宁风把这人折腾成这样挂在他们窗外是什么意思? 示威? 还有,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反正看起来不像善类,说不定是刚才楼下几伙人中的。 “把他止血了捆起来,等大师兄回来了再处置。”晏初道。 “唔,好。”宋易应道,“咦,阿晏,你要去哪里?” 晏初已经轻身一跃,跳上到了窗台上,“我去抓那只小黄鼠狼!” 说完翻了出去。 “喂,等等!”宋易追到窗前。 晏初已经飞身进入了茫茫雨幕中。 燕齐随着胖子上了东楼的二层,这里的客房布置要豪华些,廊道也更为宽阔。 燕齐一边走一边观察,这里的廊道上不时有些客商模样的人来回走动,细看个个精干壮实,应该是关堂主手底下的人。 这一路上,胖子还陆续告诉他一些情况, “魇龙琴一直在南楚宫中,怎么会落到山海帮手上?”燕齐问。 “还不是南楚那小皇帝太贪心,他想要那个琴,琴师卫老爷子以受命于成祖皇帝为由不给,小皇帝恼了就找个借口把他灭了族,可没想到老头子早有准备,已经让他孙子卫子焉带着琴出逃,那卫子焉是个小白脸,手无缚鸡之力,带着那东西走投无路,就投靠了山海帮。” 燕齐闻言皱了皱眉,原来那南楚的小皇帝如此暴戾。他有点担心顾庸的处境。 胖子看燕齐一言不发,有些奇怪,问,“怎么?敢情这些事儿许先生都没告诉过你?嘿,这老滑头,我明白了,原来这五百金只是个基本的消息费啊,不过,这依旧太便宜了,这老滑头肯定还是在动你小师妹的主意。对了,你小师妹漂亮么?什么时候引见一下?” “长得不丑,就是惹事生非,谁遇见谁倒霉!”燕齐随口道。 若不是那小丫头惹出这一堆的事情,他们也不会来趟这浑水。 话音刚落,就听见背后几声干咳嗽。 两人转过头,只见秦老爷子站在那里,一只手里提溜转着两个滚圆的玉蛋子。 “看来这位小哥是选好了山头了嘛?” “秦老爷子,大家一起出来打围,通力合作,分什么你我”朱胖子打着哈哈。 秦老爷子踱着步子走向燕齐,“老关赊账在行里可是出了名的,小哥如果要收快钱的,眼光还得放亮点。”说完晃了晃手中的碧玉蛋子。这是前朝的翡翠碧玺,价值连城。 燕齐只是静静看向秦老爷身后跟着的两个黑衣人。那两人面无表情,目光犀利,一看都是经过特训的高手。 “秦老爷子,你这不是当着我的面挖人吗?”朱胖子不干了。 “你这肥厮,刚才不是你说的大家一起打围,分什么山头嘛,况且要说论资历,谁最有资格得这魇龙琴,还是要属忘幽谷的老谷主才最有。” 朱胖子懵了,“你知道他是谁啊,那你还跟我们装!” 这时,雕花木门开了,门后站着一个白面的中年人,一身皂青色缎袍,皮肤保养得很好,两撇山羊胡子也精心打理过,细长的眼睛不笑都像是微微眯着。看起来不像是江湖帮主,倒有点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的意味。此人正是群英堂的关堂主。 “既然秦老爷子来了,为何站在门口说话。大家都请进吧。”说完侧身一让。 几个保镖模样的人就站在了门外守着。 进了屋简单寒暄几句, 由于秦老爷子在场,关堂主没法说更多合作的事情,燕齐也正好懒得和他装模作样。 案上有一张简易的图,看上去是临时画的客栈的布局图。可以看到东楼一层二层都有安插群英堂的人。 “山海帮的人一入住客栈,一定会派人驻守住这几个点,”关堂主在图上放上几枚棋子,黑色的是山海帮,白色是他们的人。“我已经提前安排了人手,当他们进入我们布置的各个口袋中,我们就收网,分块吃掉!” “等一等”秦老爷子道,他伸出枯柴般的两根手指,将东二层的几枚白子都挑了起来,“这几个地方,都让给慕容九的人。” “为啥?”胖子一听就不干了,嚷嚷道,“老头你别捣乱啊,这几个重要的据点,凭什么要白送给那个婆娘?” “放心,她拿不下!”秦老爷子笃定地说,“既然是重要的据点,柴洪会不知道?他肯定会派四大金刚去守着,这个硬骨头,让慕容九的人去啃,我们只要集中精力对付绣衣虎柴洪和他身边的两大护法。” “让他们给我们清场,我们摘果子?是这个意思吧?老爷子你够黑的!”朱胖子眼睛溜溜一转。 秦老爷子哼了声,“你小子总算明白过来了!” 燕齐是明白了,这些人表面上团结起来对付山海帮,实际上都有自己的小算盘,都琢磨着在恶战中保存自己的势力,让别人去当炮灰。 “燕大侠有什么高见?”关堂主问。 “你刚才说霁云山庄的人有制式弩箭?我记得这种弩箭只在边军中有使用,这些人什么来头?” “燕大侠果然目光敏锐,那个慕容九本是西域人,她加入霁云山庄之后,带来了很多西域的老兵,汉胡都有,这些人和北戎人打过,个个眼睛头通红,杀人都不眨眼,作战勇猛,配合度又高,不能掉以轻心。” “但我们也不必过于谨慎,畏首畏尾,”秦老爷子道,“霁云山庄把银子都砸在了购买这些军械上,这些东西都是打硬仗用的,在江湖争斗中不见得能占先机,倒像是用牛刀斩苍蝇,发挥不出效力,远不如豢养一些高手管用。” “但霁云山庄的队伍里却偏偏没有高手,”关堂主和秦老爷子相视一笑。 “老爷子果然是老江湖,眼光刁毒啊!”胖子道。 燕齐心里也泛起冷笑,这些人都想着让别人当螳螂,自己当黄雀。不过反正他也不是为了这魇龙琴来的,他心里思忖着,宁风现在肯定是藏在这客栈的某个角落里。 这只小黄鼠狼贼精,肯定是看透了这群人面和心不合,等着他们和山海帮杀得两败俱伤时,乘机偷取魇龙琴。 他要等的,就是这小黄鼠狼冒头。 这时一个小厮推门进来报告。 “前方的哨探传来消息,猎物已经进入北苍山地界,一炷香的时间内,就会到达这里。” “让下面的人各自就位,鸣笛为号,一同动手。”关堂主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你们都被骗了 雨很大,屋檐湿滑,晏初在屋檐上像猫一样小心翼翼地轻身纵跃。正如她先前所料,这客栈的布局非常怪异。房舍交错,楼道纵横,即使在屋顶上看,也是错落起伏,很多偏门暗窗。 她在屋顶上搜索了一会儿,头发衣衫都渐渐湿透了,却连那宁风连影子都没发现。 雨越来越大,她衣衫也开始浸透,秋夜里风一吹浑身都冷飕飕的。于是她干脆反身翻进了屋檐下,在房梁交错之间攀附着游走前行。就在这时,她听到下面传来咯吱一声很轻微的木门开启声音。 她赶紧伏低在梁上,定睛看去,正是适才大堂上看到的那个绮丽女子。 此刻她一身紧身的黑衣,显得那腰像蜜蜂一样细。只见她从屋子里悄无声息地出来,身后跟着五六个穿着同样的夜行黑衣的人。他们腋下微微隆起,看那形状像是弓弩。 她听到一个黑衣人道,“九娘子,出了点意外。” “何事?”女人问。 “忘幽谷的燕齐加入群英堂了。” 大师兄?晏初一惊。 只见那女子忌惮地咬了咬下唇,“没想到啊,他们还有这一手,看来忘幽谷也要湿鞋了。” “九娘子,我们如何应对?” 那女人眼色一沉,“那就只有” 晏初赶紧俯身想听得仔细些。 就在这时,一滴雨水沿着她鬓角的湿发滚落下来。 糟糕! 她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女人眉心一挑,搭箭上弦一气呵成,嗖的一支箭疾袭而出,晏初赶紧顺势头一仰,身形一矮,那羽箭带着锐利的风声堪堪擦过她的下巴,激起一阵火辣辣地疼。 她揉了揉下巴心道还好自己闪得快,那箭再飞高几寸,怕是就要穿唇而过,那自己岂不是被射成了只兔子 但她还没来得及有所侥幸,就听那女人道,“你们两个,上去看看!” 晏初脑子里轰然一响。 完了,这回死定了! 就在她左右环顾寻找退路之时,突然,上方的黑暗里传来乖嗲的‘喵’地一声。 随后是细微的爪子刮擦木椽的尖锐声音,听得人牙酸。 “是只猫啊!”下面有人说。 女人厌恶地柳眉一斜,道:“快走,莫误正事!” 女人走后,晏初在黑暗的房檐下蹲了片刻。确定他们走远了才伸出脑袋来。 这时,她才想起一个问题。 这里哪来的猫啊 一个时辰前,她刚到这龙门驿就四下观察过,这店里没有养猫。 想到这里,她立即翻身上梁,果然,上方的梁木上有一滩明显的水渍。有人在这里呆过,而且,这个人和她一样淋了雨。 难道说刚才那声音是 许先生说过宁家的人擅长口技。 她来不及细想,趁着房梁上的湿印子还没有干,她循着踪迹,一路就追到了院子里。 院中的有一颗古槐树,树冠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几乎盖住了二楼的一半。 她的轻功本就极好,又有漫天雨声的掩盖,她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树丫上。 接着,她看到了那只‘猫’。 只见宁风像一只捕捉蝴蝶的狸猫,弓着身一动不动地趴在高处的一个树杈上,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 这个地方果然视野很好,又是在树冠下,淋不到雨,还不容易被发现,真会挑地方。 晏初本打算悄悄潜伏近前,一把揪住他,谁知那小子背后好像长着眼睛一样,她前脚刚踩上树枝,宁风立即转头看了过来。 晏初的手下意识扣上腰间的宝刀,准备他负隅顽抗或者逃跑,但是他一动不动,只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指了指下面。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晏初背心一寒。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只见院子二层的屋檐上已经是密密麻麻埋伏着弓弩手。 “他们的准头很好,你别乱动。” “刚才梁上那只猫是你?” 宁风点头,“小哥哥,那女人很凶的,别惹她。” 虽然是他救了自己,本来该谢谢他的,但是若不是他偷了她的星轨,她根本就不会来这里! “是你偷了我的星轨?把星轨还给我!”晏初压低声音道,如果不是下面密密麻麻的弓弩手,她此刻已经把这小贼拿下! “我是借,不是偷,”宁风摇摇头,“而且,这星轨也不在我身上” “骗谁呢!” “不信你搜咯,”他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双手一伸。 晏初也没辙了,只好硬着头皮摸了摸,那小子浑身都湿透了,比看上去更加纤瘦单薄,肌肉紧实,腰细肩宽,绝对是个练武的好料子。宁风没有骗她,果然那星轨不在他身上。 “你把星轨藏在哪里了?”她问。 “星轨在许先生那里。” “什么?!”晏初一懵,“不可能!” 如果星轨在许先生手上,他们去找他时,他为何不说? 宁风叹了口气,“看来许先生他没有跟你们说实话啊,你们被他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尔虞我诈 晏初一把揪住他:“你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 “你既然去见过许先生了,也知道他做的是什么生意。”宁风道,“我用星轨跟他换了这龙门驿的消息。” 什么!?晏初脑子轰然一响,猛然想起了前日宋易问许先生,“龙门驿会发生什么事?” 许先生回答:“这条消息差不多是那个星轨的价格。” 差不多就是那个星轨的价格!? 难道他是这个意思?! 晏初简直像挨了一闷棍。 但倘若那个星轨在许先生那里,他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还绕个圈子让他们来这个客栈? 耍他们很好玩吗? “那个星轨我是暂借一用,等我当上了家主,我就会把它赎回来还给你,许先生都没告诉你们吗?”宁风一本正经地说。 说啥呢?晏初正心烦意乱。还想装? “小哥哥,你去过许先生这里,也知道我是谁了吧?” “你是宁家的人。” “实不相瞒,我们家出了一些事,家族内有人要害我,我逃到龙游镇隐姓埋名,等待机会。前天你救了我,我本不该坑你,但是我太需要一个翻盘的机会了。只有这样我才能重新回到宁家,清除掉那些要加害我的人。竞逐宁家的宗长,如果当上宗长,将来就有机会成为族长。”他一脸认真地说,“如果我能当上宗长,不出半年,一定会还你星轨的。” 晏初不知道还能不能信他,而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星轨又不在他身上。 “如果你说的是实话,星轨既然在许先生手上,我们去找他的时候,他为什么只字不提?” 宁风歪着脑袋想了下,也有点想不明白,“难道他故意要引你们来这里?” “不会的,”晏初摇头,“他还跟我们说这个地方要出事,劝我们不要来的。” “那他跟你们说这里会发生什么事了么?” “他只说了这里很危险,”晏初皱眉,“这里会有什么事?” “小哥哥,许先生说的没错,你们今晚真不该来这里的,不出几个时辰,这地方恐怕就要变成修罗场了。” 接着宁风就把琴师带魇龙琴投奔山海帮,山海帮护送琴进京,江湖各帮派在这里预谋截杀之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晏初听得心惊,原来南楚宫廷里遗失的宝物就是魇龙琴?! 这东西她听顾庸说起过,传闻此琴当年横空出世,决胜于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之中,但顾庸也说了这魇龙琴是一架魔琴,想要驾驭此琴需要功力深厚c心念纯净。否则必为其反噬。自从那老者离开后,天下再无可驾驭此琴之人。 所以阁老才对她说觊觎这把琴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么? “我得立即去通知大师兄他们。” “怕是来不及了!”宁风道, 就在这时,远处的林子里,隐隐约约出现了点点闪烁的星火,那是火把在雨中燃烧。 “他们到了。” 关堂主站起来,脸色紧绷,“周松,你们去通知一层的兄弟,所有人立即就位!老池,你去联络其其他人,鸣笛为号,一齐出击!” 下完命令,他看到秦老爷子还坐着不动:“秦老爷不出去安排一下你手下的人吗? 秦老爷子不紧不慢地转着手中的翡翠蛋子:“我的人都在这里了。” “啥啥?!”朱胖子跳了起来,指着老头身后的两个黑衣人。 “加上您,总共三个人,老爷子您来这里敢情是观光的啊?” “忘幽谷不也是只派了燕少侠一个高手么?”秦老头慢悠悠道,“兵不在多而在精。” “我怎么能跟秦老爷子相比,”燕齐说,“秦老爷子这两个护卫,是十步堂的人吧?” 这话一出,众人震惊,传说龙游镇十步堂集天下顶级刺客,雇佣一个十步堂的刺客的价格,可以雇佣一只三千人全副装备的军队了! “秦老爷子大手笔啊!” 秦老爷子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唇,转而看向燕齐,“现在关堂主和我的底牌都摆出来了,忘幽谷只安排了燕少侠一个人来,看来是胜券在握啊!” 燕齐一皱眉,他哪里有什么底牌,来这里完全是晏初这小丫头惹出来的麻烦,害得他们追着那只小黄鼠狼,一头扎进这个坑的! 见燕齐闭口不言,关堂主又道,“我听说燕大侠的师弟是天下闻名的青溪先生,有神鬼莫测之术,燕大侠此来,想必青溪先生必有奇计,还请燕大侠给我等也透个底!” 燕齐被将住了。顾庸哪里给过他什么计策? 闻言朱胖子也急了,催促道,“兄弟,别藏着掖着了,快把锦囊亮出来,让我们心里有个底啊!到时候也好配合你不是?” “什么锦囊?” “你那个天才师弟给你的锦囊妙计啊!”朱胖子理所当然道。 “老海说的没错,”关堂主微笑道,“既然是盟友,我们都已经坦诚相见了,青溪先生若有什么安排,也让我们早些知道。也好协同行动。” 言外之意,你就不要藏私了。 几人的目光齐齐都射向他,燕齐的嗓子有点干。江湖上尔虞我诈,他知道最这里的人彼此都处在一个极其脆弱的同盟下,相互之间试探提防着,生怕对方瞒着自己留了一手。 燕齐觉得太阳穴有点抽搐,他正头痛怎么回答时。 门突然开了,五六把弩机瞄准了他们。 慕容九走了进来,身后跟进来手持弩箭的黑衣人。都是一身劲装,清一色军队中配备的硬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反水 朱胖子嚷嚷道:“臭婆娘,你这什么意思?别以为你长得好看,海爷我就不会打你!” 关堂主让他稍安勿躁,上前道,“九娘子,有话好说,你这是何意?” 慕容九柳眉轻挑,冷笑道:“你们还问我是何意?你们在这里合谋对付我,让我的弟兄去充当马前卒,这算盘未免太好,想要黑吃黑,还以为我不知么?” 秦老爷子端坐在椅子里,慢条斯理道:“九娘子,你就不要装了,看这阵仗,你一开始就想把我们一锅端了吧,但是就凭你们,能对付山海帮了吗?” 慕容九嘴角微微一翘,笑道:“外面的人手,刚才关堂主不是已经布置好了吗?” 众人心中猛地一沉,这女人心机太深了,她是故意等到最后一刻,等关堂主全部布置停当了再发难! 到时候只要楼中号角一响,底下埋伏的那些人根本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依旧会跟着他们一起动手,全都成了这女人的冲锋炮灰。 慕容九巧笑嫣然,“关堂主和秦老爷子都老了,不出战也很正常,没有人会怀疑的。” “你太小看山海帮了,就算你们欺骗了我楼下的那群兄弟们跟着你们去拼命,但是你以为这样就对付得了绣衣虎柴洪和四大金刚?我这一辈子江湖上风里来雨里去看得多了,血战过后鹿死谁手可不好说。成事在谋不在勇。九娘子,你想得太简单了。” 慕容九冷笑,“关堂主,你一把年纪,江湖上也颇有些声望,就不要再垂死挣扎了。” 关堂主坐下来,从容道,“刚才你也听到了,燕少侠正要告诉我们青溪先生的奇谋,青溪先生有神鬼莫测之术,你就算控制了我们,也未必能笑到最后” 慕容九眼波一转,看向燕齐。 燕齐觉得有点不对劲,都这个时候了关堂主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随即就看到朱胖子在偷偷给他使眼色。 顺着朱胖子的眼色看去,他看到阴沉着脸的秦老爷子,背着手。暗暗向他伸出手掌一劈,做了个杀的手势。而他身边的那两个十步堂的杀手,肌肉紧绷,青筋暴起,已经蓄势待发。 燕齐才想起刚才他们说的,慕容九的队伍里没有高手。这些人中虽有部分是边军出身,纪律和配合度很好,但是,没有高手。 所以,他们还有机会一搏。 他们这是要以此引开慕容九的注意力,然后出其不意,反戈一击。 “燕大侠,”慕容九似乎还浑然不觉,她让弓弩手后退,给彼此让出一些回旋的余地,“早就听闻青溪先生为世外奇人,岳庄主也是久仰大名,顾先生国士无双,为何要选择和这些庸庸碌碌之辈一起谋事?燕大侠是聪明人,应当审时度势,若愿意和霁云山庄合作的话,庄主绝对不会辜负燕大侠和顾先生的,事成之后,岳庄主愿与忘幽谷缔结盟好,甚至魇龙琴也可为两家共有。” 燕齐看了一眼朱胖子,只见后者用唇语说,“麻的,这不是老子的词么!” “这话你说了不算,让你们岳庄主亲自来。”燕齐道,顺便瞥了一眼朱胖子,让他闭嘴。 “这恐怕有点困难,庄主本是要亲自来的,只是月前偶发小恙,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打理了,”她语气轻飘飘的,就像是打理家长里短的日常琐事一般,“燕大侠尽管放心,我的话,就是岳庄主的话。” “那能不能让你的人先撤后一些,容我考虑一下。”燕齐作势道。 “燕大侠,其实没什么可考虑的,我也是一个月前才加入霁云山庄的,还有这几个边军的兄弟,岳庄主都待我们极为信赖,他为人豪爽,酬劳犒赏丰厚,而且霁云山庄在京中背景深厚,实力仅次于山海帮,今晚若山海帮栽一个大跟头,接下来这北朝的江湖可就是岳庄主说了算,上了这条大船,燕大侠还怕不稳当么?” 燕齐正要考虑说辞。 就在这时,只听耳边嗖嗖嗖几发破空之声响起。 “等等,别妄动!”燕齐喝道。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十数枚铁算珠像仙女散花般直逼慕容九而来,眼看就要将她打成筛子。 只见慕容九手一抬,袖中飞出一道火舌,那鞭子极为纤细,化千束青丝,十数发铁算珠瞬间全被弹开,飞向四周,几个群英堂的护卫应声倒地。 与此同时,她身后的弩手扣弩上弦齐齐射击,顿时室内箭如急雨,胖子掀起前面的八仙桌当一张巨大的盾牌,在屋子里飞旋横扫,无数箭矢钉在了桌板上,发出笃笃笃的钝响。 乘着这个空档,秦老爷子的破煞十变,关堂主的穿云裂石同时击出! 不对,哪里不对劲!燕齐目光一聚! 就在这时,只见秦老爷子身形一颤,脸上露出见鬼了般惊诧的神情,折着脖子缓缓回视,他身后的那个十步堂的杀手迅捷地抽出刀,鲜血白刃,秦老爷子一个踉跄,“你你们”话音未落,堪堪倒地。 关堂主见事不对,就要回护。这时一支一指粗的弩箭嗖地飞来,只穿他面门,正中左眼,瞬间血流满面。他发了狠提剑断砍断箭杆,这时,一把雪亮的刀刺已凌风而来,直逼咽喉,正是另一个黑衣刺客。 就在这刹那之间,燕齐手指一弹,嗡地一声清啸,折风刀化作劲风飞旋而过,在那人右臂上一绞,那人躲避不及闷哼一声,血光溅起,折风刀又回到燕齐手中,他乘机险险救下关堂主。 朱胖子这时也回过味来,骂了一声娘,抽刀回救。 又一波弩箭齐齐上弦,慕容九却不急于射击,她的嘴角却挑起一丝妩媚的笑容,“不愧是燕大侠,折风刀名果然名不虚传。一出手就能伤了一名十步堂刺客。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说罢她手一扬。 门突然开了,宋易出现在门口,只见他脸色煞白,脖子上架着一柄雪白的刀。 拿着刀的人长着一张马脸,脖子上的四个铜钱状的血点还凝着暗红色的残血,正是被晏初他们捞进来的那个人。 “很及时,阿七。”慕容九柳眉轻挑:“燕大侠,不要再抵抗了,阿七的刀是鬼见愁的剔骨刀,宋公子的脖子可细了,经不住几刀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壮士断腕 宋易的嘴巴被布缎塞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燕齐脸色铁青,对慕容九道,“他是朝廷的翰林,你杀了他,对你们霁云山庄没有好处!” “放心,我早就想好了,我会把他的尸体扔到青墟亭里去。”慕容九眼梢微微一挑,媚眼如丝,“朝廷若查起来,是他自己不知厉害住进了青墟亭,被鬼魅害了性命,那亭子这些年都死了几百号人了,朝廷不会查的。” 燕齐倒抽一口冷气,这女人好歹毒。 “他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你们有什么冲着我来!” “燕大侠好义气,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慕容九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掷到了燕齐面前,不偏不倚钉在倾斜的八仙桌板上。 “这样,你用这把匕首把你右手的筋脉挑断,我立即就放了他。” “臭婆娘,你他妈太狠了吧!”朱胖子跳了起来。 “阿七,放点血。”慕容九目光一狠。 那马脸汉子闻言就把刀往内一推,宋易的脖子立即被切了一个小口子,鲜血汩汩流出。 “住手!”燕齐道, 他蹲下身了拔出匕首,缓缓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他的小臂骨骼清健,肌肉坚实,皮肤光洁泛着柔和的麦色。 “希望你遵守你的诺言。”他说道。 一刀下去,鲜血溅起。 朱胖子看得脸上的肥肉一阵乱颤:“兄弟你真割啊!” 慕容九微翘的眼睫一霎,满意道:“很好,是条汉子。” 然后他对阿七偏了下头:“放开宋翰林。” 阿七放下刀,宋易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奔到燕齐跟前。发了疯地扯下自己的衣衫布条,给燕齐包扎,手却摇摇晃晃抖得不行。 “行了,小子,看你那熊样,让开我来,”朱胖子推开他,嘴里唠叨着,“哭什么哭,别哭了喂祖宗,为你这么个小白脸断一只手,真他娘的不值!” 慕容九斜着眼看着这幕,悠道:“燕大侠,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并不希望你这么做的,壮士断腕,却为这么个不相干的人。如今这世道,江湖上人心叵测,像你这样的人都死绝了,我敬你是条汉子。” 燕齐额头上冒着冷汗,已经说不出话了。 “但是这么做,太愚蠢了,你本来可以在江湖上有所作为,只可惜英雄气短,如今年纪轻轻就废了!” “婆娘你闭嘴!”朱胖子 慕容九巧笑,“我算是知道你们忘幽谷为什么会衰弱了。” “江湖还是有侠义的。”燕齐皱着眉,面如寒冰。 “侠义?”慕容九笑出了声,“你可以相信侠义,道义,前提是你必须有实力,不然,只不过是妇人之仁。” 这时,门外探子来报:“他们到了。” 慕容九摆弄着手中的赤焰索,叹气道:“燕大侠青年俊杰,我真想跟你多聊一会儿,可惜我还有正事要做。” 然后她一偏头,嘴角牵动一下:“都杀了。” 什么! 燕齐震色,“你!” 他挣扎着就要去拿折风刀,但他的手筋脉刚断,朱胖子又把他的手腕绑得跟猪脚似得。 “燕大侠,如果你的手无恙尚可一战,”慕容九同情地看着他,“可惜了!” 几把弩机同时对准了他们。 朱胖子骂道,“臭婆娘,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雷声已经停了,雨漫天漫地下,天地间如挂着重重水帘,客栈的风灯在雨水中莹莹烁烁地摆动着。 那是一只商队。为首的是一个一身雨布的男人,身材魁梧,戴着雨帽,看不清样貌。 商队在客栈门口停下,男人从马车上搀扶下一个戴着帷帽的年轻公子,他一身白衣在黑夜里非常显眼,修长的身影显得萧瑟孤冷。他一下车旁边就又上来一个大汉,撑起一把伞给他遮雨。 但晏初发现这似乎丝毫不出于好心,只见那汉子左手打伞,右手一把抓住那公子的胳膊,动作强横,不像是搀扶,倒更像挟制。 那汉子迈着着大步走路带风,那消瘦的公子显然没怎么出过门,尤其还是这种风雨交加的夜晚,他看起来孱弱无力,被那大汉挟制拖拽着,走路几乎踉跄。 宁风指着为首的男人道,“这个人应该就是绣衣虎柴洪,他的武功比不比你大师兄差,他身后的三个汉子是四大金刚。” “那个带着帷帽的人就是琴师卫子焉?” “对,他是猎物,这里所有人的猎物。” 晏初心里不由有点同情他,这么郊寒岛瘦的一个人,生于这乱世江湖,如同激流中的一叶纸帆,风雨飘摇,顷刻覆没。 “不好,那些弩手要过来了,我们赶紧撤!”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来这里?”晏初问,她就见二层檐上的黑衣人开始快速移动。 “这棵古槐是这个客栈的制高点,刚才那些弩手放弃这里是因为在打雷,现在雷声停了,他们很快就会来占据这个高点。” 晏初这才想起来,那些弓弩手为什么会放过这棵大树那么好的伏击处,原来是雷,“那你就不怕被雷击中?” “因为我是宁家的人,我自有办法让雷劈不到这棵树。”宁风三下两下纵跃到树干上,抽出了什么东西,低声道,“此处不宜久留,快走!” 宁风不知道拿什么轻轻一拨。就打开了旁边二层一扇锁住的窗户,晏初跟着跳了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有一股长期闭塞不通风的霉味,霉味中又夹杂着一丝奇异的香。他们刚进入屋子,就听到外面一阵哗哗的树叶摇摆声,果然那些弓弩手上了树。 宁风关紧窗户,擦亮了一根火折子。 微弱的光线照射下,这是一个客房,格局和陈设几乎和晏初他们住的房间一模一样。 但这个房间比她住的要大很多,门和窗都是加厚的实木。估计白天室内都是漆黑如夜。雕花的大床上也挂着厚厚的帐幔,她注意到床前的案上放着一些旧书,还有许多瓶瓶罐罐,这些小瓷罐子和她在房梁上翻出来的一模一样,她打开一个罐子倒出了些鼠灰色的粉末,闻了闻,果然也有一股异香。 她正觉得蹊跷,突然听到寂静中咔的一声从门的方向传来。 她的脑袋随即嗡得一声,糟糕! 她扑倒门前,使劲地去扳门栓,可是那门纹丝不动。 门外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你别费劲了,我套了宁家的困龙锁,除非你把门整个卸下来,否则你是出不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夜罔鬼 晏初简直想抽自己,好不容易抓到他了,居然又被他逃脱了! 现在她怀疑他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欺骗。 她当然不敢从窗户出去,外面全是弓弩手,她一出去无疑是送命。 她拿着火折子,观察这个客房,看有没有别的出口。 这间房和他们住的那间一样都是在转角处,很有可能连布局都是一样的,不知道是不是也藏有夹墙? 想到这里,她跳上房梁,点着火折子沿着接角处仔细一照,果然发现了一道隐藏的缝隙! 那缝隙被乱石横木填塞着,极不起眼,晏初费劲地扒开这些杂物,就看到了一面夹墙。 可能是这个屋子潮漏渗水,这面墙满是青苔水渍,从上面望下去黑漆漆一片,坐在梁上,她能感觉到有冷飕飕的风从夹墙那头吹来,这里应该能通到外面! 她双手勾住墙缝,跳了下去。 那是一个条狭窄的的通道,在里面行进非常压抑。好在她身形纤细,换是一个壮汉,估计连气都喘不利索了。 这样贴着墙壁行出了丈把距离后,那墙缝突然一折,出现了一个向下开口的坑道,一把竹梯搭在坑道口,这梯子也是有些年头没人用了,踩上去吱嘎乱颤。 她也没别的路可走了,于是沿着梯子往下爬。很快就到了底下的坑道中。 这坑道有数十尺宽,一人多高,黑漆漆看不到头,出现在她面前的难道是一个密道? 由于常年幽闭,这密道里充斥着霉腐潮湿的气味。她沿着这密道走出一段路,眼前出现了几个岔道口,难不成这龙门驿的地底下竟是一座巨大的迷宫! 她有点头痛,看来得划个标记,以免迷路,想着她从地上捡起块碎石,还没下笔,突然发现没位置了,这墙壁上早就被人画满了。 火折子的幽光在密道里忽明忽暗,照出墙壁上斑斑驳驳的图画。似乎是有人随意用泥灰和丹砂涂抹的,画的人看上去没什么文墨,因为那画歪歪扭扭的,画的都是一些神魔鬼怪,青面獠牙的白发鬼,暴起咬人的僵尸,地狱的十八般酷刑在这种幽闭的环境里看起来,毛骨悚然。 晏初随便涂了个记号,就想快步走开,就在这时,她隐隐约约听到身后的甬道里传来了脚步声。 她心下一惊,难道这阴森的地道里,还有别的人? 想到这里她急走几步,转身闪进一条岔道,然后灵机一动,把火折子朝相反的方向扔了出去。自己猫在岔道口观察。 火折子在地上散发幽幽的光,照出巴掌大的一小片泥土地。 然后她看到一袭污白色的布袍,袍子的边缘已经磨得破败毛糙。那袍子空荡荡,仿佛是挂在骨瘦如柴的身躯上,再往上看,火折子就照不到地方,是笼罩在黝黑一片中的头脸长发。 夜罔鬼! 晏初吓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跳起来想都不想,转头就跑。 前方的密道里漆黑一片,她磕磕碰碰地在里面狂奔。 她觉得自己就像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在幽黯的森林里狂奔,脚下的树枝被她踩得噼啪断裂。 只是这一次,顾庸不会再出现了。 密道中只有她一个人。窒息的黑暗包围着她。 她拼命地跑,直到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狠狠摔在了泥地上。 怎么这都要和当年一样? 她暗叫倒霉,刚要爬起来。这时,她的手臂被抓住了。 她回头,霎时汗毛都到竖起来。 那是一只枯朽的像干尸般的手,泛着青光的指甲比阁老还长。 她想都不想抽出彻雨刀就劈砍下去。 只见那只手灵活地一翻一转,就反扣到了她手背上,然后卡住她手腕一发力,她掌心一麻,刀被卸下了。 随即幽暗的火折子的光亮起。 幽光下,就见宁风低低喘着气,额角上闪着亮晶晶的汗珠:“你也太狠了吧。差点把我的手剁了。” “怎么是你?”晏初惊道,然后又看了看他的手,虽然手上沾着泥,但也还是白皙光滑。 “当然是我了,我追着你跑了一路!”宁风抹了把汗,把彻雨刀在衣服上擦了擦,“真是把宝刀,但你现在这样子,我不确定该不该还给你。” 晏初一把夺过刀,只有这东西在手她才有安全感,然后她抓住宁风,“你刚才不是把我关在屋子里,自己跑了吗?” 宁风听得莫名其妙:“我才该发火的,你刚才在屋子里,突然抢走了我的火折子,然后翻上梁,到处搜索,我还以为你知道什么,但是问你,你又什么都不说,我就只有一路跟着你,跟到了这密道里,刚才你突然把火折子给扔了,然后一惊一乍地钻进这条甬道,开始狂奔,如果你不摔倒,我都追不上你!” 他皱着秀气的眉,一脸严肃,看起来不像是在编故事。 难道自己刚才真的像个疯子一样在密道里狂奔? 晏初有点尴尬,挠挠头,发髻不知道是摔散了还是跑散了。 宁风看她到处乱摸,把发绳递给她,“路上捡到的。” 晏初: 趁着她在扎头发,宁风在她对面靠墙坐下,“小姐姐,你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 “啥?”晏初正在绑发髻,一不留神发根被揪得生疼,“你刚才叫我什么?” “长卿小姐姐啊,”宁风凑近了点,“没想到,青溪先生是个漂亮小姐姐!” “不许叫小姐姐!” 若被顾庸听到,她是想禁足十年吗? “好吧”宁风不甘不愿撇撇嘴,“那么小小哥哥,你刚才到底看到什么了?简直像见了鬼一样。” 晏初把刚才的所见从头到尾跟宁风说了一遍。 宁风听完晏初的描述,叹了口气:“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不讲信义的人吗?你觉得我会做这种事?把你关在屋子里,自己跑了?” 晏初点头。 宁风无奈,坐回原处,想了想道,“晏哥哥,刚才你十有八九是中术了。” “什么?” 宁风把火折子在晏初眼前晃了晃,“你脸色苍白,神色恍惚,瞳孔重影,定是中了幻术,我是宁家的人,不会看走眼。” “幻术最容易控制心怀恐惧或者心存怀疑之人,你心里始终在怀疑我,所以你才会幻想出我背信弃义,把你关在屋子里的事。” 晏初尴尬了一下,“那夜罔鬼呢?” “你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听人说过夜罔鬼?” 晏初想了想,难道是因为宋易在翻出来的那几张纸上所描述的夜罔鬼,‘他们穿着污白色的袍子,骨瘦如柴,拖着生锈的兵器’ 宋易念出来的时候,她只当是耳边刮过一阵风,没当回事,却不料在这黑暗的密道里起作用了。 “幻术师不能无中生有变出你不知道的东西,说到底,都是自己在吓自己,施术者最多只是起一个诱导作用。对了,你到这龙门驿以后有没有碰什么奇怪的东西?” 晏初想了想:“我在客房的夹层里找到过一口箱子,里面装着几个小瓷瓶,瓶子里有一些带着异香的药粉,和我们刚才进入的那个房间里看到的小陶罐子是一模一样的。” 宁风冷哼了声:“我们刚才进入的房间是个空屋,根本没有什么瓷罐子。也没有你跟我说的什么雕花大床,长案旧书,那里就是一个空屋!” 说着他自己也倒抽了一口冷气,“好厉害的幻术,仅凭一点粉末就能把你控制到这种程度。不过也有可能是你的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 他有点恶作剧地看看晏初,“你想象太丰富了,就是那种易受控制的体质,以前我们家的兄弟们拿幻术整人,就遇到过你这样的,本来施术者只是小小作弄一下对方,结果中术者不知道幻想出了什么鬼怪,自己吓自己,完全超出施术者的控制,差点闯出大祸,最后只能用风笛把他们叫醒。” “风笛?” “不但是风笛,任何尖锐的声响都可以惊醒幻术中的人,只要那个人中术不是特别深。” “如果叫不醒会怎么样?” “那个人就疯了。” 晏初: 还好自己中术不是很深,但是这个客栈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这地方古怪得很,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宁风站起来,“刚才为了追你,我都忘了还有件大事要做。” 晏初知道,宁风来这里是为了那张魔琴。看他志在必得的样子,晏初不由道,“我看客栈里那帮人都不好惹,你只有一个人,你哪来的把握?” “我是要当宁家家主的,那些人表面看着厉害罢了,其实外强中干,有勇无谋,都不足道,”宁风耸耸肩,“除非是” 然后他可笑地摇摇头,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除非什么?”晏初问, “除非是暮雪楼主想要这张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逃出生天 “叶倾朝?”晏初一惊,“他会来龙门驿?” “瞎想什么呢?没可能的,” 宁风叹了口气,“到了他这个层次的武功修为,对魇龙琴这种外物,早就不在乎了。” “他的武功比杀人千里之外的魔琴还厉害?” “叶倾朝十七岁击败风雷堂主,一统南楚江湖,你说他厉不厉害?”宁风道,“而且这些年他闭关不出潜心修行。如今他的武功修为到了何种程度,没有人知晓,想想就很恐怖。” 晏初心想这大概就是所谓天下无敌的寂寞了吧。到了他那种境界,他还会追求什么呢?确实没有必要像那些大小帮派的首领一样为个神器宝物机关算尽,大打出手。 两人举着火折子在黑暗中走着。 走着走着就听宁风咦了一声。 “怎么还没到地面?” 然后他伸手在墙壁上抠出了一把灰土,用指腹捻开,随即自言自语低声道,“不对,我们好像越走越深了。” 啥?你是说你迷路了? 宁风立即又擦亮了一个火折子,用力往远处扔去,只见那火折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前方的墙壁亮了一下。 刹那间,两人都惊呆了。 那是一扇巨大的铜门,色泽黯淡锈迹斑斑,火折子的光清晰地照出了铜门上的硕钉。 这客栈的地下居然有这么大一扇铜门? 铜门上隐约贴着封条。宁风急匆匆上前提烛一照,那是一道封印。 那封印有些年头了,封印的绢布已经发霉变黑。绢布上烙满了鲜红的符文。 晏初觉得那些符文有些眼熟,像蚯蚓一样盘绕的符文和当时客栈的掌柜给他们挂在门上的符文极其相似,只是店家给她的桃符上只有寥寥几个字,而这里密密麻麻排列的符文,绢布上每一个缝隙都被塞满了,看着有点瘆人。 “这地方戾气很重,”宁风道。 火折子的光已经越来越暗,照得宁风脸色有点发青。声音里透着寒气, “我们可能已经不在这客栈的地底了。” “那我们在哪里?”她紧张道。 “青墟亭。”宁风压着嗓子低低道, 什么?!晏初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那个闹鬼的驿亭? 难道说客栈的地道通到青墟亭的地底? “那这扇铜门后”到底封印了什么?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甬道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尖利的,就像是什么硬物在地上拖拽出刺耳的声音。 地上还躺着刚才被宁风扔到那里的火折子,此刻那火光忽明忽暗,看完就要熄灭了。黑暗的甬道中,渐渐伸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一缕荧火映出污白色的袍服下摆,空空荡荡的袖子低垂着,看不到手,从袖子里拖出一根细长的锈迹斑斑的亮线。 那根狭长的线在火折子照射下发出黯淡的光。 那是一把细长的如柳条般的刀! 刀尖在地面上划过,摩擦出尖锐的声音。 宁风一下子吹熄手中的火折子。 晏初愕然:“你也看到了!?” 黑暗中宁风的声音透着不可置信,像是自言自语:“难道我也中术了!” 他的声音中含着一丝恼怒,宁家的人居然中了幻术?是奇耻大辱。 “我倒要看看那是什么东西变的!”宁风说话间从腰间抽出了一条银链,黑暗中弧光一闪,瞬间如春蚕吐出万段银丝,又像是千条瀑布,从他的手中奔流而出。 “你快走,乘着我拖住那东西的时候,赶紧走!” “但是你?” “你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快走!”宁风把手中的火折子塞给她道。 晏初一咬牙,拔腿就跑,向甬道另一头奔去。 火折子的光只能照出面前数尺,她再一次一个人在黑暗中奔跑。也不知道前路在哪里。 眼前的甬道似乎无穷无尽,没有亮光,没有声音。好像要这样天荒地老地跑下去。 是幻术,她还是没有摆脱幻术!如果这里的幻术能让出身幻术世家的宁风都会中招,那她还跑得了吗?她会不会在这个漆黑的甬道里,无休无止地循环跑下去? 就在这时,手中的火折子光线骤然一闪,熄灭了。 这种东西本来就烧不持久,她顿时彻底被黑暗包围了。心里拔凉拔凉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她此时已经筋疲力尽,干脆顺着墙角坐了下来。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黑暗如潮水包围着她,她绝望地想,死后的世界也是这样黑漆漆的吗? 她被困死在了这里,就算是顾庸也找不到她了吧。 她心里不禁凄恻侧地想,将来就算顾庸来找到她,会不会在这地道里发现一堆荒凉的骸骨? 算了,还是别让他找到比较好 她被困在地道里,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时辰了,只觉得黑暗中浑身疲倦困乏如海潮袭来,眼皮沉沉地盖了下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耳边响起隐隐约约的蚊子般的嗡嗡的尖细的声音,她一个激灵醒来,条件反射地抽出彻雨刀,眼睛紧张得盯着黑暗的甬道。 甬道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那隐隐约约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好像是是鸣笛声! 这里怎么会有鸣笛? 她顾不得多想,拔腿就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奔去! 宁风说过鸣笛声能惊破幻术。 她以为会跑很久,却没想到只有一刻工夫,眼前就出现了隐约的亮光。然后越来越亮,直到面前出现了一道墙,墙上有一架梯子。 她赶紧爬了上去。爬到一半,她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c箭矢声c喊杀声乱哄哄一片,和雨声交织在一起。 看起来这外面也不见得安全,但总比困死在黑暗的甬道里强千百倍了! 她快速爬了出去,随后她就发现灯光是从木楼板的缝隙中透出来的。借着这微弱的灯光,她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很阔气的屋子上方,屋檐到楼板间是个夹层,这里的高度非常低矮,两檐斜坡几乎压得人直不起身。 沿着墙角杂乱地放置着一些陈旧的箱子。旁边还有一个青铜镜架,有半人高,看起来像是镇凶辟邪的,晏初瞥了一眼铜镜里灰头土脸的自己,看起来像个鬼,身上还有一股霉腐味。 接着她就听到下面传来清冷的琴声。 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弹琴? 她趴在地板缝隙里向下看去。 屋子里有六七个人。她认出了是刚才院子里看到的那队‘商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十面埋伏 头顶上传来皮靴踩裂瓦片的声音,伴随着激烈的打斗声,翻滚c掉落声,惨叫声,雨声糅杂在一起。 她不敢动,屏住呼吸,像是一只被堵在阁楼上找不到出路的老鼠,灰头土脸,筋疲力尽,神情紧张。 楼板的缝隙里透出几缕光斑,她把眼睛贴了上去。 屋子里有六个人在喝酒吃肉,这些人个个都精干壮硕,看起来凶悍粗犷,从她这个角度俯瞰,只能看到众人的头顶和身形,看不清面貌。 此刻四平八稳坐在主桌前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柴洪了。他已经除去了雨布,换了一身软甲劲装,不愧是绣衣虎之名,那衣装极为考究,腰绑连勾雷纹革带,肩肘关节处都有莽狮头像的护甲,看上去颇有点将军的威武架势。 雨很大,屋外,疾风骤雨敲打着窗子。伴随着打斗声,喊杀声交织一片。屋内,琴声悠扬,灯光酒影。 这景象有点诡异。 柴洪像一尊铁佛般地坐在一张小胡桃木桌前,从容地喝酒,他似乎很享受这种指挥若定的感觉。颇有点夜雨打金荷,醉卧沙场的味道。 他面前有整席的菜,满满的八道,都是大菜。还有一坛子十年的陈酿。 大半夜折腾后,晏初正饿得头昏眼花,酒菜的香气让她顿时提了提精神,虽然是吃不到 “老三,你坐下,陪我喝一杯。”柴洪道。 叫做老三的那个人是四大金刚之一的雷彪。和他的名字一样,这个人脸堂宽阔,虎背熊腰,下巴上胡须根根竖起,本该是个威武的汉子,只是那双咪缝小眼透着出点让人生厌的佞色来。 “帮主果真料事如神,这群乌合之众,只要稍微挑拨一下,就斗得跟鸡眼一样。” “胜一人难,胜二人易,何况那些人平日里就积怨甚重,琴只有一把,彩头只有一个,还不得争破了头,临到阵前都是争先恐后,只想让别人当炮灰,自己摘果子,这样的队伍,没有战斗力。热闹热闹就散了。”柴洪道, 他们早就预料到把魇龙琴从南楚运送到洛阳,一路上绝对不会消停,倒不如在龙门驿设伏,把这些大小帮派们全都吸引过来,一起解决了。 雷彪听得很是佩服,“这一战之后,不管是群英堂还是霁云山庄都元气大伤,而帮主坐拥魇龙琴,这北朝的江湖还有谁敢动,就算远在江南的暮雪楼,也要战栗几分吧!” 听到暮雪楼,柴洪的眼皮不由微微一跳,“最好还是不要招惹暮雪楼。叶倾朝是个狠角色,他当年对宇文泷做得有多绝你是想不出来的,好在这些年他已经关闭关不出了。” 雷彪略不买账,“金陵算是他的地盘,我们这一回,不就是从他的眼皮子地下把魇龙琴夺走了。” “魇龙琴是皇室的东西,并不是他的。”柴洪纠正道。 而且正因为这是南楚皇室的东西,叶倾朝就算是想动,都不能动。毕竟暮雪楼在南楚的地盘上,叶倾朝就算遮了天,也是个江湖帮主,伸手去碰南楚皇室的东西,就太不明智了。 换言之,就算叶倾朝得到了魇龙琴,他都要乖乖交还给南楚皇帝,那他费这个劲做什么? 所以帮主算准了叶倾朝不会插手。 “不过,这回群英堂的关堂主和秦老头子怎么也没露面?”雷彪突然道 被他这一说,柴洪也觉得蹊跷,他接到的消息是,关堂主和秦三爷都亲自来了,怎么在大战之际双双失踪? 他向身后一个下属招了招手,“去,把客栈的掌柜请来。” 强宾不压主,只要龙门驿的东家站在他们这边,谁都翻腾不出风浪。 想到这里他心下一松,刚想要再倒上一杯酒。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穿破门板直飞而来。柴洪眉头一沉手中酒壶随即掷出,乒地一声,酒壶碎裂,箭斜斜落在了地上。 琴声戛然而止。 “外面的人是吃素的么!”雷彪跳起来。 柴洪面色不善地甩了甩手,“你出去教教他们怎么杀人。” 雷彪二话不说提起刀就走。 一壶好酒就这么撒了,柴洪的心里浮起一片阴云。 他在室内来回踱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停下做什么,继续弹!” 晏初这才注意到琴师卫子焉,他坐在屋子东边的一片纱幔后,所以她一开始没有看到他。 柴洪等人住的是一个奢华的房舍,有好几进房,还有专门供乐伎歌姬们表演的花台,那是一个微微突出地面的台阶,两侧有帷幔落下,里面设有几案香炉,让卫子焉坐在那个位置上,可见柴洪与其说是把他当做保护的对象,倒不如说是将他当做随行的伶人。 那个琴师卫子焉看起来是那么安静,毫不起眼,当然她是从屋顶上俯瞰,也看不清他的样貌。 然后晏初看到了那把琴。 琴是焦黑色的,从琴头到琴尾色泽越来越深,漆黑如乌云泼墨,冰冷如夜色浩渺,看不出材质,但并不丑陋,在烛火下,琴身上有一层琉璃的光泽,如烁无数碎金。琴身上那道裂缝被黄金雕琢出飞羽流云纹样细致地修复了,黄金上还镶嵌着晶莹的宝石。 曾经触目惊心的一把魔琴,如今却被皇室的堂皇富丽装扮得更是惊艳而奇诡。 抚琴的手修长莹白,映在乌黑的琴上煞是好看。 “这曲子跟哭丧似的,换一支。”柴洪阴沉道。 琴师低着头,谦雅地说:“爷想听什么?” 柴洪:“十面埋伏。” 琴师肩膀一颤,低声:“在下不会。” 柴洪不满道:“那我提醒你一下,就是那个老头当年在阵前弹的那一只。” “在下,真的不会。” 柴洪沉下脸:“你没看过曲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要死一起死 “魇龙琴没有曲谱,当年那位真人只是信手弹来,而且”卫子焉微一蹙眉,小心道,“即使有了琴谱,爷也未必能操纵魇龙琴?” “你什么意思?”柴洪眉头隆起。 “爷应该听说过,青溪名士顾庸曾说过,唯有心念纯净内力深厚之人才能操控魇龙琴。所以当今天下,在顾先生眼中,已经无人能驭使此琴。” “名士?”柴洪冷嗤了声,“不过是躲在帷幕后使点阴招的小人罢!我也听说过此人,从来不敢出现在人前,专事欺诈敛财,是个装神弄鬼c招摇撞骗,搬弄是非之辈!” 骗子c守财奴c神棍好像也没说错,晏初在房梁上扁扁嘴,不过顾庸那家伙就算不靠谱,也轮不到你们来骂呀! “爷知道为何当年成祖皇帝将琴交给我祖父吗?”就听卫子焉低低说。 “什么?”柴洪不耐烦地压下眉头 “因为曾祖父是个乐痴,心思纯彻,虽不能驭使此琴临敌人,却也不会为魔琴所惑,失去心智。”卫子焉垂着眼眸,就像没有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柴洪面色越来越阴沉了。 “倘若功力深厚心念纯净之人,不需要琴谱也能御敌于千里,但如果修为不够,或者心念不纯,即使有了破阵曲,又有何用?” 他那一席话不卑不亢,又彬彬有礼。 “争”地一声,琴弦猝然响起。 柴洪一手重重按在弦上。眼中精光摄出,“你是想说我功力不够,没有能力驾驭魇龙琴?” “不敢。”卫子焉轻声道。 柴洪阴恻恻地看着他,“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你出逃后,你祖父和父亲的人头被那皇帝挂在城楼的旗杆上,这一阵江南阴雨连绵,都霉烂了,还有,你们家的女人都充作官奴,男人没死的,都充军岭南。” 他满意地看到卫子焉霎得面如死灰,微微咬住了下唇。 “岭南那个鬼地方蛮夷劫匪横行,去充军的人十个九个都回不来,”他突然俯下身,铁钳般的手扳起卫子焉的脸,“你要感谢我,你现在能活着是因为我们。如果你不听话,我随时可以把你扔出去。” “贵帮主答应过,我把魇龙琴交给帮主,帮主保我平安,难道帮主的话不算数吗?” “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柴洪冷笑,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你不过是帮主买回来的一个伶人,有什么资格跟帮主叹条件?” 卫子焉抹了一把嘴角鬓角的血迹,静静道,“原来你们江湖上人也都不讲信义吗?” “信义?这是什么年头的事儿了?”柴洪大笑,“或许当年叶倾朝宇文泷那一代人是讲过信义,可现在他们在哪里?宇文泷败逃了,那位天下第一的暮雪楼主,如今也不过是个闭关不出的孤家寡人!他们都是为名誉所累,可是名誉信义值几个钱?哦,还有曾经以天下为己任的忘幽谷,如今还剩下什么?一群穷酸老弱,苟延残喘而已。” 晏初趴上梁上,气得磨牙,但她武功太差,对方又人多,她也只能缩在一道楼板缝隙后当缩头乌龟。 这时,门突然开了。雷彪三步两步进来,他脸上身上都是飞溅的血,钢刀简直就像从血池子捞起来的。 “慕容九的娘们太狡猾了!她把关堂主的死尸扔在我们这里,说是我们害的,这下群英堂的人发了疯似的跟我们死磕起来!害得我们的兄弟死伤过半!” “什么!”柴洪一惊,然后又问,“关堂主死了?” “对,一个眼珠还没了,慕容九那女人就诬赖是我们挖了他的眼睛,那女人够辣手啊!”雷彪把刀搁在桌上,粗声粗气道,“不过我一出手,局势就控制住了。虽然我们死了不少弟兄,群英堂那帮疯子也不见得好。” 柴洪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回头走向卫子焉,一把揪住了他的发髻,“我们死了那么多兄弟,都是因为要保护你。你再不把琴谱交出来,我就把你扔出去,外面那群杀红了眼的家伙不需要一刻就活剐了你,保准一根头发都不剩下!” 卫子焉摇摇晃晃站起来,“那就请便。” “看不出你还有点骨气啊,”柴洪一把将他耸到地上,“想死?死太容易了,” 他回到桌前坐下,从盘子里切下一块肉,“你猜的没错,帮主让我把你带到洛阳,我确实得保住你的命,不过我告诉你,有时候活着比死糟糕多了。你这种人就算活到了洛阳,运气好就被哪方权贵看中,伺候那些老爷太太们,沦为玩物,运气不好的,卖到宫里当太监,或者卖到暗市上,看你这模样长得倒还不错,脸皮剥下来做皮甬,余下的心肺还可以挖出来当药引子炼制秘药,到时候你想死得痛快些都做不到。” 卫子焉斜支在席上,瘦削突兀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发髻散乱下来,乌黑的长发铺了一地。 “怎么?害怕了?”柴洪割下一块焦黄想能的羊腿肉,送到他面前,“眼下你就有个机会,把东西交给我,将来,进了京,我罩着你。” 卫子焉别过头,长发倏得滑落箭头,阻隔在两人之间。 柴洪狠狠把手中的肉盘甩在他身上。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老三,教教他怎么听话!” “他怎么说也是帮主要保的人”雷彪有点犹豫。 “我又没说要他的命,这小子虽然不如九娘子美艳,好歹也是宫廷乐师,长得还不错,便宜你了。” 雷彪狞笑了一下,把满是血渍的外袍扯掉,扔在一边,向卫子焉走了过去。 卫子焉脸色惨白,退到琴后,“你们要做什么?” 雷彪一叉手,戏谑道,“小子?你会用这个琴吗?” 柴洪靠在椅子里,看戏般嘲笑道,“真是可怜,守着独步天下的杀器,却不会用,是什么感觉?” 晏初趴在房梁上,再笨也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身为忘幽谷弟子总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吧,她虽然力有不逮,还是爬起来,左右寻找有什么可以用作暗器的飞石小物。可是这暗漆漆的夹楼里只有一个沉重的青铜镜架,这东西又不能用。 卫子焉抱着琴步步后退。 “铁马冰河,十面埋伏,怎么样?都这个时候了,不来一曲听听?”柴洪好整以暇道。 卫子焉脸色惨白,抱着琴的手,紧紧扣在琴弦上,磨出了血。 “别墨迹了,老子待会还要出去杀人!”雷彪烦躁地一把抓住卫子焉的臂膀,用力一扭一错,就听到筋骨错开的凄厉声响,琴师痛苦地闷哼了声,就被按在地上,一只穿着皂靴的满是泥泞的脚踏在那白皙修长的手上,用力碾了碾,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晏初用力去扒青铜镜架上的小锁片,就在这时,她看到铜镜中隐隐约约倒映出一个昏暗狭长的影子。那影子扭曲的,像水中的倒影。 她心中猝然一惊,悄悄侧下眼瞟去。 在眼睛的余光里,就看到黑暗处缓缓走出来一个穿着污白色衣袍的人,空荡荡的袍子下拖着一把又尖又长的刀,刀尖上不断地有血滴下来。 夜罔鬼! 难道说宁风已经 她不敢想下去。 只见镜子里,那个污白色的影子,缓缓地举起了长刀。 她一咬牙,这么狭窄的空间里,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好吧,要死一起死。 就在长刀劈下来的瞬间,她一跃而起,狠狠撞向青铜镜台。 长刀掠过,地板裂开一道口子。沉重的镜台同时轰然倒地。晏初只觉得整个人一沉,摔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夜宴 纸窗上,火光映着混乱的人影,像皮影戏一样晃动着。 纷乱,一场杀戮的戏,在月白的绢纸上,绽开了片片殷红,血腥又绚丽。 晏初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无力。她此刻正躺在一张榻上,身上盖着柔软光滑的丝被,四周帐幔落下,朦胧轻暖的光从外面透进来,如果不是隐隐约约的杀声传进来,她几乎以为这是一个更深帐暖井梧飘黄的清宁秋夜。 她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厅堂里灯火幽暗,满桌丰盛的菜肴,几匹纱幔委落在地,旁边是刚才轰然倒下的青铜镜台。她记得刚才那鬼魅的长刀砍下来的一刻,情急之中,她拼命撞倒了镜台,破裂的地板承受不住压力,塌陷了下去。 这时,有什么东西滴到了她头顶,伸手一摸,手心一片稠滑,是血! 她猛地抬起头,就看到头上楼板的缝隙里不断地有血渗出。 她赶紧跳开,动作太大,脑袋不知道撞到了什么,痛得她一缩脖子。 “别乱动,你头上有伤。”屋子里有人对她说话,那声音轻得像山间的雾霭飘散。 不知为什么,晏初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循声望去,就见灯阙前站着一个人,白衣似雪,长身而立,长发如乌黑的锦缎般垂落肩头,衬得他耳后颈侧的皮肤莹白剔透,像山巅遥遥的冰雪。 他的手中持着一秉烛正逐个点亮阙台细枝上的铜灯。烛火映照下,他的容颜,清而艳,像白刃上的碧血,雪地里的红梅,看得人惊心动魄。 这这个人难道就是琴师卫子焉?跟从屋顶上俯瞰下来的感觉完全不同啊! 而且这还只算是长得不错?惊为天人好不好?! 柴洪这是眼瞎吗?! 随即她才想到了柴洪和雷彪这些人,都不见了。 “山海帮的人呢?”她问 “一炷香前,他们就上去查看了,”他仰起头,露出弧度优美的脖颈,静静道,“一个也没有下来。” 楼板缝隙里不住地有血渗下来,像持续不断的滴漏,楼上一片死寂,只有哗哗雨声传来。 她顿时浑身冰凉。 “我们得赶紧出去,楼上有怪物,那些人已经被杀了!” “怪人?”琴师优美的唇线不易察觉地一勾。 看得晏初的心脏都跟着跳了跳,“嗯,是夜罔鬼,穿着污白色的袍子,骨瘦如柴,手里拿着长刀,刀上都是血,我亲眼看到的” 她脑子似乎还没有适应这一系列变故,连说带比划,觉得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像个疯子,但是也顾不上了,“山海帮的那些人没下来,就是被杀了!” 琴师静静地听着,沉静的双眼如同一片寂静的冰湖。 他一点都不害怕? “我们出不去的。”最后他说。 “为何?” “你想从哪里出去?从楼上的密道?还是客栈的门?” 晏初哑然,楼上的密道肯定不行,那东西一定在黑暗中游弋,这一上去不等于是步柴洪那么的后尘,可是客房的门门外杀声震天,难道要杀出一条血路?就凭她? 除非她武功绝顶,以一当十,大杀四方,算了,这种事想想就罢了。如果她真的武功绝顶,刚才就不会缩头乌龟般躲在角落里了 “你放心,你说的鬼不会下来。”琴师静静道,然后他看向身后燃烧的灯阙,笃定道,“如果能下来,早就下来了。” 那是一座十八盏铜灯组成的灯树,一般在宴会中才会布置,柴洪他们的房间果然是奢华。 难道说夜罔鬼怕光?所以只能在黑暗的密道中活动?这个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好了,你我都走不了,不如想想如何过这长夜吧。”琴师拂袖在桌前坐下。 啥?在这生死未卜之际,这个人还想着长夜漫漫索然无趣? 琴师扶起一只空杯,倒上酒,“你也饿了,先喝口水,吃点东西。” 咦?她好像记得刚才酒壶不是已经被箭射了个对穿砸碎了么。 还有这个人水和酒不分吗? 不过她先前被困在地道里,像个无头苍蝇般到处乱撞消耗了太多体力,此刻饥渴交加,也顾不上多想,接过来就往嘴里一灌,一大口酒落肚,才辣得连连咳嗽,这酒劲怕不止十年吧? 而眼前这个人,浅酌慢饮,从容淡定。对外面的喊杀声充耳不闻,他这算是看破生死了? 随即她就闻到肉香扑鼻,只见琴师打开了她面前的银碗,里面是满满的一碗让她馋涎欲滴的红烧獐子肉, “饿了吧,先吃菜。”他轻轻道。 香气扑鼻。倒像是新鲜刚做出来的。 她真的是饿昏了,也不多想了,就算今晚要交代在这里,先做个饱死鬼罢。 一顿饭从来没有吃得那么香过,外面打得有多热闹,她就吃得有多香。 看她秋风扫落叶一般狼吞虎咽,琴师别有意味地一笑,“姑娘,慢点。” 额他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这个念头还未转过,面前温润如玉的男子忽而抬起手,轻轻在她嘴角一抹。 清凉的指尖刮过脸颊,她的脑中轰得一声。 只见琴师从她嘴角揭下一小撮肉糜。 晏初的脸一烫。好丢人。 随即她看到那只修长的手,手背上的血虽已经凝住了,但看上去那伤口还是触目惊心。 “你的手?” 他不在意地一抬起袖子就要遮过。 “我给你包扎一下,伤口露在外面会生炎症的!”怎么说她也受了别人一饭之赠么。 他的一只手受伤了,不好包扎,正好是她表现一下的机会。 她不等他回答,就想去扯自己衣袍的边缘。 但是低头一看就尴尬了,她此刻灰头土脸,头发都结成一摞摞就不说了,衣衫在密道里滚过,黑漆漆脏兮兮地就像馊水里捞出来的,自己都嫌弃。 再看那双手,修长秀劲,清白如玉。 用她那破衣烂衫的边角包扎,她下不去手。 唔“你有没有帕子什么?” 琴师摇头, 晏初心道自己不是废话么,他虽然文弱但又不是闺阁小姐,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琴师抿着唇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晏初的错觉,他的嘴角微带着讥诮,似乎是很乐意看她尴尬失措的样子。 “那个”她脸一红,环顾一圈,“要不借你的衣袖一用?” 好像还是他的衣衫面料最好一些,烛火下月白的烟罗隐隐流动着暗淡的珠光,摸起来柔软光滑,肯定是很贵吧。 琴师并没有反对。 她接住宽大的袖袍一角,用力一扯。 谁料那料子虽然轻薄,却无比柔韧,一扯之下,居然纹丝不动。 她硬着头皮解释道,“额刚才没用劲。” 琴师静静注视着她, 她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有点慌。面对这么个文弱的人,又不好拔出彻雨刀来切割,这么近的距离实在是太像行凶了。 她屏息凝气,铆足了劲狠狠一扯,只听哗的一声,云袖柔软的料子被她扯下了一片。还连带他右肩下整片雪白的衣襟都被牵扯地滑落了下来。 霎那间,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温润如玉的光洁,脖颈到肩膀的线条如流水般优美婉转,隐隐衬出中衣下清薄匀称的锁骨,莹润的肌肤比那泛着珠光的昂贵面料不知要好看多少倍。 晏初看得呆了呆,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事,脸腾得红了,顿时慌了,“我,我我手滑了。” 这实在是太像乞丐吃饱喝足,恩将仇报非礼良家公子。 琴师拢了拢被她扯松了的衣襟,“没事,帮我包扎吧。” 晏初恍惚地拿起被她扯下来的衣料,心里乱七八糟的,手下也没个准。 她毛手毛脚地拿起酒水给他冲洗伤口,他侧过脸去,好看的眉微微蹙起,眼眸乖顺地低垂着,长睫轻颤,在清透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清晰的影子。 “我,我轻一点。”晏初赶紧道。 讲真,她包扎的技术真不怎么样。一到折腾下来,那只纤长优美的抚琴的手被她包扎成了三角粽子。 “谢谢你。”琴师不以为意,抚着手浅笑了下。 那一笑,像小雪初晴的微寒,好看地晃眼。看得她心中一漾,又是一酸。这么美好的人,却要在这乱世江湖颠沛流离,朝不保夕,还要被恶霸强权欺凌。如果他是生在盛世太平的年代,又是如何光景? “你不用怕,待会儿如果他们杀进来,我保护你。”她认真地说。 忘幽谷已经没落,虽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担当天下之兴亡,但是保护一个人还是能做到的,再不济,她去求顾庸,就算天天要给他端茶倒水做饭擦地板,她也没怨言,她想保下眼前这个人,这个乱世之中白璧无瑕,高洁如冰雪的人。 琴师似是完全没料到眼前这个灰头土脸的少年会这样许诺,惊讶地微微地睁大了眼睛,漆黑深邃的眼眸中透出一种冰雪阳春般的纯净。 “你要保护我?”他微笑。 她狠命点头。 可就在这时,头顶突然传来楼板轻轻的震动声。 有人?! 晏初立即站起来,警觉地拔出宝刀,把琴师护在身后。 几缕灰尘从梁上掉下来。 接着一个人影跳了下来。 “大师兄?!”晏初愕然,一时反应不过来燕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燕齐的脸色很难看,他左手握剑,“掌柜的告诉我你在这里,这里快守不住了,快走!” “等等,”她抬头看了看那个黑窟窿,又是一阵心惊,“你在上面,没有看到夜罔鬼?” “楼上只有五个死人,都是一刀毙命的,其他什么人也没有遇到。” 难道那怪物已经走了? 燕齐急促道:“朱胖子他们在后院备了马,赶紧走!” 晏初点头转身,一把抓住琴师的手,“你跟我们走吧。” 他摇首,“我和你们在一起,他们就不会放过你们。” 然后他静静移开她的手,独自踱回琴案前,坐下,“这些人都是为魔琴而来,你们本来于此事无关,带上我,就说不清楚了,天涯海角,他们都会追着你们。” “他说的对。”燕齐道,“我们不能带着他。” “不行,我答应过要保护他,他不走,我也不走!”她决然道。 “闹什么!反了你!”燕齐一个手刀在她后颈一劈,不由分说抓住她就飞上了屋顶。 屋脊上箭矢乱飞,杀声震天,到处陈尸累累。一片混乱。 朱胖子正赶着一部马车出来,“快上车,那小子在车上!” 燕齐把晏初扔!上车。然后跃到车前,“我来驾车” “干啥,怕海爷把你们带沟里去?”朱胖子说 “少废话”燕齐一扬鞭子, 朱胖子赶紧跳进车厢,“都共过生死穿过一条裤子了还不相信你海爷的忠贞,你这什么人啊!” 马车一路疾驰而去。 晏初揉了揉脖子撑起身,赶紧回头看去,颠簸的视野里,是漫天斜飞的雨,火光,杀声,还有那乱世江湖中一抹悠长的余音。 琴师在琴案前,手指拂过琴弦,真是张好琴。 他身后的一扇屏风咯吱咯吱动了下。竟然是一扇暗门。 门开了。掌柜的走出来,躬身道:“主上,东家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替身 一个身着黑狐裘的人从门后走出来,那是一张令人生畏的脸,斑驳起伏的皮肉像凝固的熔岩,一双阴恻恻的眼睛此时收敛了光芒,静静看过来,那人正是暗楼的阁老。 “前日借了阁老的面容,今天又要借阁老的地方了。”琴师悠悠道。 “属下只是替主上打理这些产业,”阁老躬身,“主上,琴师卫子焉和柴洪等人都安置在后室里。如何处置?” 屋子不大,就是一间普通的客房。屋子里有酒有菜,比较诡异的是,桌上的菜色和刚才柴洪点的一致无差,好像做的时候就做了两份。 菜凉了,没有人动筷。 柴洪脸色阴沉,“龙门驿这是什么意思?让你们东家来给我说清楚。” 好像是回应他的话,门开了,进来了一个穿着漆黑狐裘的人。 “阁老?”柴洪眼中精光一灼,眉头随之簇起,“我早该想到了,能镇住这青墟亭的冲天戾气,也只有龙游镇的阁老了。”然后他心平气和道,“阁老若对帮主开给的条件不满意,都好说,你也犯不着” 他话没说完,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眼睛大睁,直愣愣看向阁老身后。 那个人穿着和卫子焉一模一样的白衫,却不似卫子焉那种谦雅温儒,相反,他周身散发着冰雪料峭的凌冽气息,那是一种常年居于顶峰的人才有的从容淡定,是惯于杀伐决断的凛冽肃杀,好像他一出现,所有的事都尘埃落定。 那种诡异的氛围让柴洪回头看了看卫子焉。 卫子焉的脸色煞白如纸,低声喃喃,“你你是谁?为什么”为什么要要扮做我? 叶倾朝在他对面坐下,反问,“你还想跟着这些人去洛阳么?” 卫子焉痛苦地嗫嚅道,“我有别的选择吗?” 叶倾朝侧目看了一眼阁老,很明显,接下来的话不用他说。 阁老像一团黑影移到桌边,低沉道,“卫公子。到了洛阳,你以为能撑多久?” “我” “我经营龙游镇的暗市十年了,外人都说暗市是个暴力横行的地方,但至少还只杀人,不吃人,要我说,这天底下最腌臜的是那些繁华的大都会,王亲贵戚富商豪强聚居之处,明里光鲜,内底下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场所,污浊不堪,有的是权谋斗争,藏污纳垢,不仅吃人,还食人血肉,有无数种方式让你生不如死。” 其实不需要阁老多说,刚才柴洪都告诉他了,像他这样的人,没有自保能力,只会沦为权贵的玩物,被侮辱,欺凌,践踏,毫无尊严地活着或死去 他痛苦地绞着十指,看了看阁老,又看了看眼前这个高不可攀的人,心知自己的命运本来就是风中之萍,低弱道,“你们也是为了魇龙琴来的吧?” “是,”那人毫不掩饰,十分干脆地说,“但我不会白得了你的琴,我替你去洛阳。” 卫子焉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你要替我去?”他怀疑地重复了一句,“为何?你不知道你”下面的话他说不出,也不好说,这个人姿容绝世,到了洛阳,岂止是羊入虎口,若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怕是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下,处境更加凶险。 “南楚的皇帝杀了你父兄,你叛投大雍,除了自保,还想借助他们的势力来复仇,我说的对么?”那人淡淡问。 卫子焉咬了咬下唇,点头。 那人看了一眼满面疑惑的柴洪,微笑,“你现在还相信他们会替你复仇?” 卫子焉痛苦低叹,“我太蠢了。” 然后他突然抬脸,鼓起勇气直直看向那双冰魄般的眼睛,“你你能帮我么?” “我不能帮你复仇,”他冷淡的说,“但我可以让你充军的族人,在军中不被欺凌,罚没为奴的女眷,不会被主家欺侮,等皇帝的气消了,我就让人把他们赎出来” 他这话说得淡然,不像是承诺,倒像是信手拈来轻而易举的事。 闻言卫子焉浑身剧烈一震,扑通跪了下去,磕首道,“恩公若能救我族人,我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遂即他伏在地上低声啜泣,肩膀颤抖,整个人就像一株在风雨中摇摆的苦竹。 那人轻道,“你起来罢。” 他一压低声线说话,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柔旖旎,让人无法抗拒。 他又道,“你若信我,就跟阁老走罢” 卫子焉抹了把脸站起身,依言走出几步,突然想起什么,折回来,乖顺地攀住他垂下的衣袖,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叶倾朝微叹,“知道了。” 阁老带着神色恍惚的卫子焉从密道走了。 外面一片杀声雨声,交杂在一起,好一场大戏。丝毫没有落幕的意思。 柴洪的眼底布满血丝,他似乎是明白了这一场角逐中,他已然是输家了。 从一开始,他和外面这些大大小小的门派,就已经一头钻进了眼前这个人布下的渔网中,可笑的是,他们还斗得你死我活,都以为自己是那只黄雀。 但他不甘心输得那么轻易,于是冷道,“好手段,把人骗得跟丢了魂似的,我若有你一半伪诈,琴谱早就到手了。” “我没骗他,”那人站起来向外走去,边道,“南疆军中有我的人,让他们照看几个发配的囚徒不是什么难事,至于金陵城的那些豪门大户,他们想太平地过日子,最好别染指卫家的女眷。” 一听这话柴洪立即警觉起来,刚才就觉得这个人背景非常,忌惮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抬手摇了摇铃,密室的门开了。 “站住!”看他要走,柴洪心急,威胁道,“实话告诉你,此番魇龙琴并非是帮主想要,而是洛阳京都的一位贵人志在必得,帮主只是为他护送琴进京罢了,不管你是谁,那位贵人都不是你招惹得起的!” 那人已经走到门口,微一偏头,淡淡道,“把桌上的酒喝了罢,你的穴道就自然会解开。” 柴洪以为是自己的话奏效了,赶紧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好了,快放我走,耽误了事儿,那位贵人脾气可不大好。” “误事?难道你还有什么遗言?”他说完,手轻轻一弹,一缕清风荡过。屋内的烛灭了。 “等等!你别走!你这什么意思!” 门关上了。 屋内突然陷入像鬼魅一般的寂静。 大雨滂沱,电光闪过, 垂地的帷幔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穿着污白色长袍的人影,手中的长刀像一弯残月。 门关上了,戏却未落幕。 叶倾朝漫步走出,“你怎么还在这里?” “主上,我已经让人送卫子焉从密道出去了,”阁老躬身跟上他道,“只是” “说罢。” “主上,九姑娘听说你受伤了,急得不行,她她想见见您。” “九儿?”叶倾朝凝眉,“她这几日和各帮派周旋也辛苦” “好,我这就去请九姑娘。”难得见他夸人,阁老面露喜色。 “就把柴洪的头颅送给九儿罢。” ! 有拿这个送人的吗?还是送姑娘? 阁老差点以为听错了,“主上” “这次她带着霁云山庄的人损兵折将,除了我们的几个弓弩手,其他的人都会死,岳庄主这里她不好交差,带上柴洪的头颅,倒可功过相抵。” “主上想的周全,如此一来,山海帮和霁云山庄这此不仅损兵折将,这仇还解不开了。”阁老佩服道, 叶倾朝冷冷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阁老犹豫了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朱砂色的小瓷瓶,“九姑娘听说主上的手有伤,怕日后会落下疤痕,让我将这个交给主上。” 卫子焉被柴洪碾了手,为了和他的伤痕相似,叶倾朝竟然也对自己下了这狠手。 “没事,伤口已经有人替我处理好,她就不必记挂了。”他淡淡道。 阁老不敢再说,他知道这位主子的脾气,不喜欢下属多言,遂悄悄瞥了一眼他的手。 只见那修长秀劲的手被包裹地像三角粽子一样,不由瘆得慌,这谁的手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逃命 马车在树林里疾驰,车轮碾过满地乱石坑洞。 晏初在车厢里颠地胃里翻江倒海,使劲抓住车栏。 那朱胖子被颠地嗷嗷叫,“五脏六腑都给你倒出来了!会不会驾车啊!” 嗖的一支箭应声穿入车厢。 朱胖子缩了缩脑袋,“再快点!” 晏初知道现在最危险的就是驭手了,这车厢里还有个遮挡,驭手可是狙击的第一目标啊,好在大师兄的身手应该 她又看向宋易,马车颠那么厉害,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莫不是? 她赶紧探出手摸了摸他的鼻息。 “没事儿,这小子晕血,刚才你大师兄割了腕,血流了一地,这小子一看就吓昏了,瞧瞧你们忘幽谷带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这点出息。” 晏初没心思跟他贫,“大师兄手怎么了?” “慕容九那女人用那小子的命,逼着你师兄断了右手的筋脉,估计那手是废了。”接着朱胖子将到马脸老七挟持宋易,慕容九逼着燕齐断腕的情况简单一说,然后问,“你丫跟那僵尸有什么关系?” “僵尸?什么僵尸?” “当时那婆娘下令射杀,我们都准备好被射成刺猬了,谁知道那马脸突然发狂了,那两只眼睛红的跟灯笼似的,青面獠牙,力气还奇大,快得像只猿猴,几个汉子都按不住,而且逮谁咬谁啊,还好这宋公子昏倒得及时,没咬到他,当时那僵尸乍唬唬地到处找你,就像你欠了十万两银子没还一样,海爷我灵机一动,指着慕容九那婆娘喊你的名字,他还真信了,朝那婆娘扑过去,那阵势简直是血海深仇,倒是让我们缓过一口气来,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晏初想了想,她当时就是用宝刀挑出那个人脖子上的四枚铜钱。其他也没做什么啊?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急停了下来。 晏初赶紧扶住宋易,但还是逮不住他额头磕到了车厢。 朱大海嚷嚷道,“燕老弟,你不是失血过多昏过去了吧!” 晏初赶紧拉开车帘,就见燕齐跳下车来,面前的树林里出现了一队数十人的骑兵,清一色的黑色皮甲,装备极为精良。 为首的一个汉子驱马向前,声音甚是阴冷凌厉。 “江北营执行任务,来者何人,再不下车回话就格杀勿论。” 好在这会儿宋易被撞醒了,虚声答道,“洛阳翰林宋易,及书童随护数人” “可有证明?” 宋易赶紧把鱼袋解下来,交给燕齐递出去。 那官军模样的汉子走过来,掀开车帘看了看。又问燕齐,“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那是下官的车夫,刚才路遇劫匪,好在他拼死相救,我才得以逃脱。” 那军官点头,“小心点,前面的客栈出事了,我们接到报信,前来剿匪。” 说完,他们也无心停留,调转马头,“走!” “什么时候官府也管江湖上的事情了?”朱胖子嗤了声 宋易还有些:“这事儿居然惊动了江北营?” 燕齐深深看着他们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说了句,“这些人看上去倒像是去灭口的。” 胖子浑身的肥肉一颤:“灭口?你是说这背后朝廷的阴谋?” 把这些大大小小的帮派全攥到这里一锅子端了? “那琴师不会有事吧?他不会武功。”晏初问。 “这种小白脸,就算活下来,可能比死了更惨。”朱胖子道。 “别瞎扯,”燕齐道,“他是猎物,不会那么容易死,不过” “不过什么?”晏初问 燕齐叹了口气,“我瞧他长得太好看,又没有自保能力,进了洛阳,会很惨。” 晏初心里一寒,她大抵知道大师兄说的很惨指什么了。她想起那夜雨客栈烛火下安静的人,他似乎在从容等待命运的到来,不再反抗 可她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那句承诺就像喉咙里好像卡着的一个血块。 一夜急驰,到了清早的时候,雨渐渐停了。 朱大海换下燕齐,把马车驾得七拐八弯的,几个人都没法休息,疲惫不堪。 “离这里最近的城是信阳城,我们往那里过去,到了城里,休息整顿一下。”燕齐道。 大家都没有异议,只是住客栈已经让宋易和晏初都有点心理障碍了,总觉得会遇到一家黑店。 “其实那龙门驿不算黑店,掌柜的也警告过不要外出,最后他还帮了我们。” “算了吧,他丫就是家黑店!”朱胖子的声音从前头传来,“警告有个屁用,昨晚这架势,半夜出门撒泡尿都能被宰了包成肉馅儿!” “这客房里不是有那啥吗,不用出门啊,”晏初说 “有那啥呀?”胖子大咧咧道 “就你撒野尿,”燕齐冲着前面踹了一脚,“驾车!” “你这是踹骡子呐,”朱大海抱怨道,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哎我说啊,我跟了你们,回去怎么跟群英堂结账,忘幽谷管不管饭?” “还没跟你算车钱,再话多不载你!” “喂,这车不是我顺来的嘛,怎么要收钱啊,你们这可是比许先生那个老鬼还要精啊!” “对啊,这车原本是谁的?”宋易问。 “我说你这小哥,你还拾金不昧想找失主是不是?我告诉你,这车主人十有八九交代在昨晚了,你要找他致谢,清明来这儿烧纸!” 一路上跟那朱大海扯皮,时间倒也过得快,又约莫行驶了两个多时辰,到了将近正午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了新阳城的城廓了。 “进了城,找家靠谱的客栈住下,吃饱了洗个澡睡一觉,累死我了,”朱大海说。 “你还敢住客栈。”晏初说。 “你不住客栈,睡大街啊?你们当然无所谓,但海爷我这模样这身段,万一我睡大街上,有那个千金小姐看上了我,要以身相许怎么办?这不又是一笔风流债吗” “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再奔下去大家都受不了。”燕齐说 晏初才发现他的右手袖子处已经被血浸得发黑,脸色也很苍白。 胖子瞅了眼,“你就别称好汉了,你这手赶紧找家医馆看看,再耽搁真废了。” 信阳城是一座半军事的要塞,是大雍防御南楚的前沿军镇,城里倒有几家专门看硬伤的医馆。 几个大夫看了看燕齐的手腕,都是直摇头。 宋易很内疚,燕齐这手腕是因为他废了的。 当时晏初让他把那个马面阿七捆住,可是宋易哪里捆过人,结果那家伙醒来后,三下两下就把绳子挣脱了。 用朱大海的话,“连只兔子都困不住!” 从最后一家医馆出来时已经是黄昏了,街上行人很少。连看了几家医馆,十几个大夫,燕齐这手是没治了,最后只能用一些草药包扎起来。这种结果其实是在预料之中的,慕容九既然要让燕齐自断经脉,那就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要让他的右手废掉。 走在路上,几人都很沉默。 宋易:“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的事情,你们也不会去洛阳,燕大侠的手就不会受伤了。” 晏初:“别说了,都是我弄坏的星轨,否则也不会去龙游镇,更不会去龙门驿。” 朱大海道:“你们都别谦虚了,要怪,就怪许先生那老妖怪,他为了赚钱,缺大德了!如果他早告诉你们那个啥劳什子秤砣在他那里,你们根本就不会去龙门驿!说白了,你们都是被他骗去的,那老滑头良心坏得很!” 说到这茬,他恨得牙痒,“说到底,昨晚那些人都没落着好,关堂主折了,秦老爷子废了,霁云山庄也死伤惨重,山海帮也没落便宜,昨晚大家都是损兵折将,光他赚得盆满钵满!” “行了,都别说了,跑了大半天了,都饿了。”燕齐打断道。 “对路,兄弟我就欣赏你这点,凡事看得开,只要命没丢,啥都好说!”朱胖子道,“我早就打听好了,这信阳城里有一家老盛堂,做的溜鸭腰贼儿好吃,我带路。” “等等,”宋易脸色一白,“昨夜逃得急,身上就剩的一点钱。” “算了,我们就去吃碗光面吧。”晏初说 燕齐点头,表示不挑食。 “别啊!死里逃生不能亏待了肚子啊!”朱胖子这下傻眼了。但几个人都把身上摸了一遍,囊空如洗,原来昨天几人一夜逃命,身上都没带钱,仅有的几两银子,刚才看病也花出去了。现在别说吃顿好的,连晚上住店的钱都没有。 天已近暮,风中飘着临近饭馆中的香气。 “喂,青溪先生,据说你平时餐风饮露,教教我们?”朱大海道 晏初没心思跟朱胖子瞎扯,再说顾庸哪里餐风饮露了,他只是懒罢了,连吃东西都喜欢淡得没味儿的。怎么就被传成餐风饮露的仙人了? 几人饿着肚子向前走,一边看看街头巷尾有什么铺子小吃,最便宜的那种。 突然朱胖子冲她挤眉弄眼, “怎么了?”晏初跟着小跑上去。 “你说,秀色可餐,是不是说我们站在这里看一会儿,肚子就不饿了” 顺着朱胖子贼兮兮的目光,晏初看到前方的桥上站着一个人,如木秀于林,霁月清风,仙姿绰绰。周围的行人或侧目或回首,或悄悄驻足,眼中都是欣赏和羡慕。 晏初咳了声,“这个人好像是许先生。”可是他怎么会来这里? “谁?”朱胖子跳了起来,“就是他!?” “嘿!这妖怪还敢出来!”朱胖子撸起袖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蹭饭 说话间,许先生也向他们这里看来,夕阳下,他正负手立于桥上,修长俊逸,如芝兰玉树,云袖宽袍上波光浮动,夕光云影更映照得他姿容如玉,风仪出众,脸上还是那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瞧他这模样一看就是个妖孽,”朱胖子朝手掌心‘呸’地吐上一口唾沫,“你们等着,海爷我这就让他现出原形!” 他大踏步走上桥,一只咸猪手重重拍在许先生清削的肩上,“喂,这不我们村里算命的二麻子嘛!” 啥?他c他c他刚才叫什么?! 晏初掏了掏耳朵,僵着脖子看向身边的大师兄, 燕齐一脸的不可言说。 许先生侧首瞥了眼朱胖子搭在他肩上的油腻腻的熊掌,细眉微蹙。 调戏得手,朱胖子心中一阵得意,只恼手里为何没有一块屎给他糊上去,嘴里继续嚷嚷,“你去年给爷算了一卦,说爷今年能讨上个美娇娘,”他边说手底下暗暗发力,“这都半年了,连个影子都没瞧见?没带这么坑人的?” 许先生容色不动,只轻轻抬了抬手,就像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 朱胖子只觉得那轻柔的布料若云烟一荡。碰到脸上微微一痒,心中莫名骚动了一下。 接下来的一幕就非常诡异了。 朱胖子的眼睛突然直勾勾地盯着他如玉的手指,两眼珠子都快对道他自个儿鼻尖上了。 许先生眼睛微眯,仿佛拈花微笑般,手指微勾了勾。 朱胖子突然像打了鸡血似的开始在桥上翻筋斗,一个接一个,贼顺溜。 晏初简直没法想象他那么肥硕的身形竟然能做出如此这般高难度的凌空翻滚动作。 那许先生的手中仿佛像牵着一根线,他的手指到哪里,朱胖子就蹦到哪里。分毫不差。 许先生原本是风姿潇洒,已经引得好些行人侧目,悄悄观望,现在这样一来,周围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层层围拢过来。 那些看到前因后果的路人无不喝彩叫好,还有冲朱胖子扔银锭子砸的,一副落井下石的快哉,绝对是眼见地痞流氓调戏公子不成,最后被打的那种大快人心! 几回下来那朱胖子绕是身强体壮也累得喘气如牛,加上桥上台阶磕绊,摔了好几次,好在皮糙肉厚,但脸上身上已经开始青青紫紫。 “停下,快停下!”晏初叫道。 许先生微笑如仪,“好。” 手指一收。 朱胖子就像被突然抽去了脊椎骨的肥猪,瞬得四仰八叉栽倒在地,一动都不想动。 许先生弯下腰,微笑:“还想暗算我?” 朱胖子摁着后脑,眼冒金星,“你到底是什么妖物!” “这就是幻术,你越是恼怒,恐惧,担忧等情绪下就越容易中术。”许先生淡淡说。 晏初心中一惊,幻术?他也会? 朱胖子费劲地攥住他的衣袍,狠命一拽,却没扯下来,咬牙道,“擦,你他娘的不是卖假消息的嘛?怎么混不下去,改行变戏法了?” 燕齐走上前,一手拉起还赖在地上开始打算撒泼的朱大海,暗道,“别丢人现眼。” 然后他把朱大海扔到桥栏上坐着,自己转身双眼盯着许先生道,“有些事情,你还是得给我们说清楚。” “对,你为什么骗我们!”朱大海坐在桥栏上嚷嚷。宋易忙不迭拿着袖子正给他擦脸上的灰。 许先生笑了笑,“也好,几位既然对我有些误会,这样吧,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天色不早,我们不妨找家馆子,坐下来边吃边说。” “你还想玩什么花样?”朱胖子道。 “今晚的晚餐记我账上,就当为诸位压惊,”许先生微微一笑。 晏初轻轻扯了扯燕齐,“大师兄,我们正好没钱吃饭” 燕齐不置可否 他们还没回答,这边朱胖子已经嚷嚷道,“老子要吃斓湖夜宴!” 许先生微笑“不是老盛堂吗?” 众人:“” 这人着实有点恐怖,去老盛堂吃饭是朱胖子刚才嚷嚷的,他这都能知道,难不成到处都有他的耳目? 许先生似乎看出了众人心思,谦雅地微一颔首,“我知道诸位心里有很多疑问,这样吧,今晚餐桌上,任何消息都是免费的,你们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 晏初心中一震,这人真是打蛇打七寸啊。 就算他们对他有天大的怨气,单这一条,就没人能拒绝。 许先生选了一个僻静的包间,小二上了些餐前的茶点,然后把菜单交给许先生。 许先生颔首,“我就不用了,给几位公子看吧。” 朱胖子一把夺过菜谱,胡乱瞭了几眼,“小二,你们这里什么最贵的,都给爷来双份!” 许先生微笑,“诸位先点菜,我手头有点杂事儿先处理了。” 他从书童手中接过一方小桐木匣,木匣子里是一叠封好的纸卷,晏初猜想应该是各地送来的消息。 讯息工作讲究的就是时效性,所以只要有最新的消息送来,就一刻也不能耽搁。她悄悄拐眼过去,不知道有没有昨夜的消息? 只是那些纸卷上都是蝇头小篆,她目力不及,看得眼睛都酸了,加上许先生阅览的速度极其之快,几乎是取纸卷,阅览,标记,一气呵成丝毫不减停顿思索的间隙,她的眼睛和脑子根本跟不上。可见此人思维极其敏捷。更让晏初无语的是,这个人似乎还有强迫症,她留意到他标记归类后搁在漆盘里的那些小纸片,虽是随手一叠一放,但每一片纸片折叠的大小完全一致,边缘严丝合缝,对齐得工工整整,简直就像是一刀裁下的。 渐渐地,晏初已经放弃了偷窥纸片上的内容,转而盯着他手上娴熟的动作,心道,这是人吗? 朱胖子用手肘拱一下晏初,也朝前面挤了挤眼睛,“我说,青溪先生,你遇到的怪事多,你给我说说啊,他这什么情况?” “这应该是他长期处理各种繁复信息,所以养成的习惯,精准,一丝不苟” “想什么呢?我是说这家伙是不是个妖精变的?” “啥?” 朱胖子冲她挤挤眼睛,“我听说有妖精是专门变成美男子出来勾引人的,吸收人的阳气修炼那种什么神功的,不过他比较特别,他爱好攒金子,金子能不能修炼?” 晏初一口茶差点呛住,宋易却颇有兴趣地接过话说,“海哥,民间是有这一说,但吸人阳气修炼的妖一般都是变成美女的吧?” “你怎么知道他不能变成美女?”朱大海咂了砸嘴,很有把握的说,“我观察他半天了,就他这姿色搁洛阳城里也是一流的,谁知道从他我们这里一出去,摇身一变就成了个女的,转个弯就去金玉楼了!” 金玉楼是信阳城最高档的伎馆。 “行了,你积点口德吧!”燕齐实在听不下去了, “哎,我这是为我们大家的安全着想啊,如果他真是个妖精,这顿饭就是鸿门宴,他在饭菜里下点蝎子汤迷魂汤,把我们药倒了,吸干了,扒了皮,我反正皮糙肉厚,主要是你们啊!” “我们怎么了?”晏初心想,这妖怪还有专吃少年少女的习惯? “你看他的脸,好看吧?像不像画的?” “有点像。” “画皮知不知道?”朱胖子眨眨眼。 燕齐已经放弃跟朱胖子说话了。 宋易忍住笑,“海哥,你不就看不惯他长得好看吗?” “对,我就是看不惯这小子,心眼贼坏,却凭什么就长了一副好皮囊,我看他不用卖消息,卖脸更赚钱!” 那一头,许先生处理好了手头的信息,淡淡掠了朱胖子一眼,后者知道他厉害,赶紧闭了嘴。许先生也根本不想睬他,从童子手中接过了一个小锦盒,放在桌上。对晏初做了个请打开的手势。 “这什么呀?”朱胖子先伸出手去,伸到一半又打住了,问,“里面该不会装着一只死人手或者一根舌头一对眼珠子啥的吧? 许先生看了看众人,“看来各位都不怎么相信我,也罢。” 随后他站起身,拂起袖摆,打开了盒子,推到桌子中央,“这是我的一点诚意。” 星轨! 晏初一惊。 居然是那个星轨! 她一把抓起来前前后后仔细查看了,确实是她丢失的星轨,没有被调包。 “上回之所以没有立即还给公子,是因为我还需要点时日,请人修复它,现在完璧归赵。”许先生说 “按照你这解释,你骗取这秤砣完全是助人为乐了?”朱胖子挤兑道。 “也不是,这星轨并不是我骗来的,公平交易,怎么能说骗,”许先生说,“宁风用星轨来换魇龙琴的消息,并且他说他半年后会赎回它,所以,这半年里我算是代为保管,顺便收取红利,半年后,若宁风成功成为了宁家的宗长,那么能和宁家建立消息网络,对我的生意是大有裨益的,所以无论怎么说,我都有理由把这么一个大客户托我代为保管的东西无条件地交给别人吧?” “那你现在为何就送给我了?还替我修好了星轨,天工坊的价格我知道,花了不少钱吧?” “因为宁风败了,他这次生死难料,我这笔投资岂不是打了水漂,我要这东西也没有用啊。”他这些话充斥着生意人的精明和冷冰冰的交易规则,但说得又那么坦荡,让人讨厌不起来, “我拿着这个星轨也没有用,既然它的原主是你,倒不如用这个星轨作为见面礼,结交忘幽谷了。” 朱胖子嗤之以鼻,“谢了,有你那么结交的?,挖个坑把人推下去,然后蹲坑边儿朝里喊话,兄弟,我这是想跟你交个朋友,没别的意思,你自己咋不跳啊?” “别扯这些乱七八糟的。”燕齐让他打住,“我就问你一句,你为何引我们去龙门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狡狯 许先生抿了口茶,微笑道:“燕大侠这么说就不对了,你们出发之时,我可有告诫过你们龙门驿要出事?” 燕齐点头。 “你是说了,但是你并没有说是什么事!”晏初抢道。 一提到这事儿她就气急,不管他什么目的,明明星轨就在他手上,他还要让他们追去龙门驿,这是几个意思?如果不去龙门驿,大师兄的手就不会受伤。 许先生一张俊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面如沉水,“即使我不说,想必燕大侠当时就已经猜到了是魇龙琴罢。” “唔”什么?晏初看向燕齐。 只见燕齐眉头皱起,道,“我确实猜到了。” 光一条消息的价值就抵得上一个蟠螭星轨,除了可以挟半壁江山而立的魇龙琴,还能有什么?以燕齐的江湖经验,当然一听就知道端倪。 “大师兄?”晏初看向燕齐, 燕齐仍旧不依不饶盯着许先生,“但你明知道我们只是为了找回蟠螭星轨才去龙门驿的,你为何不如实告诉我们星轨就在你手上?” 许先生坦然,“诸位,你们买的是宁风的下落,并没有买星轨的下落,” “但是你明知道我们是为了星轨来的!”晏初被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气到了。现在还跟他们玩这种文字游戏,实在奸商,可恶的紧! 许先生看了看她,似笑非笑,又侧首看了看燕齐,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挑,才轻轻地‘啊’了一声,讶异道:“难道燕大侠真的只为了一个残破的星轨涉险龙门?” 装,继续装 “那你还以为什么?” “忘幽谷对魇龙琴真的毫无意图?”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一睁,竟然有些单纯的好看。 燕齐耐下性子,反问,“我该有什么意图?” 许先生摇摇头,似是不信,进一步道,“忘幽谷沉寂了数十年,若得魇龙琴,或可复出,燕大侠不想要这个机会吗?前日,你们来买宁风的消息时,魇龙琴的消息我就暗示给了你们,不瞒诸位,平时这条消息的价格是三千金,这位朱先生可以作证,我就是这个价格出售给关堂主的。” 燕齐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这么说,你只收我们五百金,还是你卖了我们一个人情了?” 许先生诚恳道:“魇龙琴与其被山海帮,群英堂那些人得去,还不如给忘幽谷了。江湖上的正道也能多一份力,燕大侠身为大弟子,就不想复振忘幽谷吗?” 燕齐心中微微一阵震荡,抬眼就看到许先生静静看着他,目光尖俏锐利。 背心随即一寒,立即道,“忘幽谷对那种邪恶的东西没有兴趣。” 许先生冷哼了声:“燕大侠也信那种江湖流言?” “邪恶?什么意思啊?”晏初忍不住插嘴道,“这琴邪恶?” “魇龙琴之所以能杀人于千里,因为这琴上附着邪祟,只有有强大内力修为之人才可以操控魇龙琴。不被这邪祟影响。但是即使是武功修为极高之人,只要他力有不逮之时,或心智浮动,或意志虚弱之时,邪祟还是会趁虚而入,反噬其主。所以这琴不是寻常人能使用的。必须内力修为极为高深之人才弹奏。” 晏初不信:“那么琴师卫子焉连武功都不会,为何能弹奏这张琴不受影响?” 许先生道:“那就是我要说的更高一层的修为了。” 晏初:“是何修为?” “心念纯净”许先生道,“内力深厚之人只能用强大的心智去抵御琴的影响,心念纯净之人则丝毫不受其干扰,比如琴师卫子焉,他虽没有内力修为,不能弹琴御敌,但他也不会被琴所影响,不会被邪祟反噬,所以当年成祖皇帝才会把琴交给卫家。” 晏初吐出口气,“照你那么说,就算忘幽谷得到了魔琴也没有用,根本没有人能操控它,倒是个祸害。” “不,忘幽谷中有一个人能操控它。” “谁?” “顾庸顾长卿。” 燕齐道,“许先生你开玩笑吧,师弟不会武功,更没有什么内力修为。” 许先生没有答话,却静静看向晏初。 晏初被他看得心头一寒,猛然想起来她出逃谢家的那个夜晚,在那茂密的丛林里,那只生锈的捕兽夹狠狠咬住了她的腿脚,那是一块厚重的铁块,犬牙交错,咬死不放。当时顾庸就那么轻巧地伸出修长文弱的手,握住机铸一错,那沉重的锈死了的铁镣就轻易地松跨下来。 她一直以来就很奇怪,一个没有武功修为的人,手劲会有那么大? 只是后来顾庸的做派实在让人不齿。 这家伙能躺着就绝对不会坐着,站着不到一刻钟,就跟没骨头似的,到处倚来靠去。平日里更是像没有力气一样,整天支唤她做事。连倒杯茶都最好自己不要动手,恨不得吃的喝的全喂到他嘴边。 所以晏初便不再考虑这货到底有没有武功了,看这样子都像个病夫,哪来的武功修为? 估计那晚上也是因为他精通奇巧机构,懂得使巧力罢了。 如今被许先生那么一说,她倒是惊起了一身冷汗。 如果说顾庸这货真是一个高手,那么他也藏得太好了点。 无论如何她还是没法接受这个假设,随即摇了摇头看向燕齐。燕齐也是一脸好笑,并没有当真的意思。反问许先生,“师弟清心寡欲,心思纯净倒是算得上,” 啥?晏初托住下巴,他还清心寡欲?心思纯净? 他房里的春光乍泄仕女图了解一下? 只听燕齐继续道,“但是师弟确实是毫无武功修为,这点我可以作保,所以这琴他是驾驭不了的,不过,天下倒真有一人能驾驭此琴,除了此人,燕某不觉得有任何人有这个底气使用这张琴。” “暮雪楼主叶倾朝,”许先生静静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