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组团来救我》 第1章 第1章(捉虫) 第四世,这是第四世了。 燕泊兰还没从第三世久卧病榻、神志不清的煎熬疲惫中回神,她神思不属,索性合眼保持醒之前的姿势,躺在床榻上静静调息。 一切有的没的,先离她远一点。燕泊兰想。 反正,无论她未来是如何权高位重、日理万机,现在的燕泊兰还是一个娇嫩的婴孩。 她还是个宝宝呢,燕泊兰轻怜蜜爱的对待自己。 病疴缠身数年,燕泊兰鲜有全身舒畅的时候,这遍体通泰多的感觉太过甜美,她便不自觉昏昏然睡去。 睡了许久后,窗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接着有人轻声交谈。 “这是怎么,府里都掌灯了,咱们屋子怎么还黑漆漆的一片。” “姐儿在里面睡觉呢。” 先前问的声音提高了一点,有些吃惊:“我晌午走的时候小姐就睡下了,现在还在睡,可是睡了一下午?” “……是,许是姐儿最近太累。天询监一年放不了几次假,姐儿怕是累坏了,趁着休沐睡个足的。” 问话的人声音里满是不赞同:“这怎么成,歇也不能这么歇的。我得把小姐叫起来行晚膳,好歹垫垫肚子。要是一觉睡到明早儿,可是会伤坏胃的。” 于是,咯吱一声门响后,燕泊兰迷迷糊糊的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推了推。 小手的主人柔柔催道:“小姐起罢,行膳了。今晚有渔航司送来的十几担子鲜货,里面好多以前没见过的新奇海物,净是好东西。下学的少爷小姐们围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了,三房的五少爷还叫大鱼拍了一身咸水。这么好玩,您不想看看吗?” 燕泊兰在心里做捂住耳朵翻来覆去状,并不感兴趣。渔航司的东西她什么没吃过。 我不想,下一个。 她脑袋里浑浑噩噩的,只想撒个娇混过去,自己好清清静静的睡个觉。 燕泊兰不愧装了两世的婴孩,经验丰富,她早就练得一副好演技和好厚脸皮。 只见,她轻车驾熟的哼唧声,嘴巴吧嗒吧嗒抿了几下,接着嘟嘟面颊使婴孩肥圆的脸蛋更显肉感,惹人怜爱。最后,她嘤嘤嘤发出些含糊的鼻音,来作为表演的圆满收尾。 是了,小婴孩就是这么天真无邪,冰清玉洁。演得好,燕泊兰暗暗夸赞自己一声。 这就成了,她确定的想。 稳妥起见,她思考自己要不要打一个奶嗝。可是强行打嗝最为致命,燕泊兰最终还是作罢。 这奶妈,该走了罢。燕泊兰还敬业地端着戏,不敢有丝毫松懈。 又是稳妥起见,燕泊兰决定撑起眼皮确认一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眼前是个娇嫩的丫头,燕泊兰转转脑筋,缓慢地想了想。半天后对上号,哦,这是松叶啊。 等等,松叶? 烛光下,松叶是吃了一惊的表情。她团子脸圆圆眼,吃惊的时候她眼更是瞪圆如铜铃,小脸简直是大圆套小圆。松叶迟疑道:“小,小姐?” 燕泊兰后知后觉的回神,松叶是她五岁后母亲给她精挑细选的乖巧善厨的大丫头。 哦,是五岁后。等等,五岁后啊。 不止这些,眼前的松叶显然不是小丫头片子,她身条抽芽,胸脯微鼓,俨然已是豆蔻年华了。 燕泊兰睁大瑞凤眼,蹭的一下坐起,她拍拍手,摸摸脚,迅速做了下伸展运动。 不做不知道,一做吓一跳。这,这身子绝非婴孩,应当是二八年纪。 咦惹,她这第四世居然没从婴孩开始?! 糟,要糟。 燕泊兰抬起头和松叶对视,半晌的静谧后,两人不约而同的交换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可真是个骨骼清奇的乌龙。燕泊兰内心恨恨打滚,面上端方,抬起拳头轻柔的拍打了一下云锦绸被,一副娇小姐害羞的模样。 这厢,松叶只当是小姐睡迷了觉,她一面为这些可爱行为动容,一面又想到小姐从小成熟稳重,不想也有此种稚女情态,娇儿作为。 松叶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嘴上便安抚加嘘寒问暖:“小姐可是睡久了发怔,这没什么,是个人睡久了也该混混沌沌的,人也不能久睡的可不是。” 燕泊兰配合一笑,此时她脑子清醒多了,急速运转着,分析蛛丝马迹。 “要说睡了这么久,肚儿里也该饥了。晚膳都是备好的,小姐要吃的话我立时吩咐下去,一会儿就好。” 燕泊兰颔首:“吩咐下去吧,清淡点。不要弄多。” “好嘞,我去盯着,保管妥妥当当,让小姐吃的可口。”松叶捻着帕子,喜气洋洋地下去了。 燕泊兰的淡雅微笑在松叶背影消失后垮了下来,她蹬鞋下床,随随便便披了件褂子,疾步奔向自己的书房。 她在错落有致的书架前站了一瞬,定睛寻找,踮脚抽下一本集子。 “呼,谢天谢地还在这里”,燕泊兰珍重地呼噜一下书集,这是健忘的她提醒自己以及记录生活的私笔,“总算可以让我瞧瞧现下是什么时候了。” 大约是元德三十五年前后,再不济就是康定二年左右。燕泊兰想。 她葱白般的纤长手指划到最新的一页,果不其然,开头标着康一。正文是早食午食晚食和一片简而又简的记录,隔了一段空白后,末尾草草的添了一个师字,被朱笔重重地圈起。 师,燕泊兰食指抵在额角,她还未绞尽脑汁地回想,此事的记忆便迅速浮现。 这是康定开年的大事。师即帝师,刚即位不久的小皇帝要择师从学了。 说到帝师,在大懿帝师有三类。 一是真正给皇帝教授知识,讲诵道义的大儒;二是立下赫赫功勋、德高望重的良将贤相;三便是本朝最重量级的玄学机构——天询监的代表,一般代表是作为门面担当的天询令令主。 也就是燕泊兰领任。 尽管在大懿朝大多数人眼中看来,天询监是个极其接地气的机构,孜孜不倦的向朝野输入某些很新奇而生活化的小工具。 比如好用价廉的漱具、柔软的方便纸以及…大懿女儿们离不了的女儿巾。 但还是改不了它是个玄而又玄的地方。毕竟,天询监有天询令,而执掌天询令的令主能借助天询令,维持太虚天子楼。 太虚天子楼是一处可以存留魂魄的秘境。这里温养着包括从开国皇帝到刚刚驾崩元德帝为止的所有大懿皇帝的魂魄,被嘉许进入太虚天子楼的良将贤相忠魂,以及不少皇后妃嫔的芳魂。 这里所有的魂魄,是大懿历代君王的鉴身之境,是大懿朝国泰民安、海晏河清的定海神针。 这也足以可以看出天询令令主的地位。 与之相提并论的是天询监监主掌管天斗仪,这天斗仪又是一方国之重器,不过这件重器属于皇家秘辛,不为外传。 原因在于天斗仪的用途是淬炼皇脉,择取储君,并且真实可靠不含半点水分。所有的适龄皇子皇女都要接受天斗仪严苛的淬炼。而淬炼过后皇脉只会留下一人。 失败的皇子皇女将失去自己稀薄的皇脉,成为一方富贵散王。而留下来的那一个自然尊贵非凡,无论男女皆为君王。 而多年淬炼下来,倒也有五指之数的女皇出现,这也间接的导致了当今大懿女儿亦能顶天立地,巾帼不输须眉。 看来,变故始于师,而因果全归于自己。燕泊兰手指摩挲着纸页,心里倒是大定。 原来是冲着这帝师之位来的。看来,自己做了三世的帝师,有人看不惯,要取而代之。 被别人通晓自己的经历事迹,还插手了自己的复魂使自己晚了十几年醒来,这是件大事,背后还隐隐有着阴谋气息。不过,燕泊兰并不吃惊。 世事本不平。就算仙荫护国,魑魅魍魉也断然不绝。她从来不是个走一步想百步的人,见招拆招便可。以她天询令令主的身份,此言已算过谦。 只是,能做此事的人屈指可数,她熟悉了解的,就有一个人。 天询监的监主,她的老同僚,骆惊雪。 ——会是你吗?燕泊兰沉思。 思考间,枫林晚的女孩们小声嬉笑搡着闹着进来,小丫头片子再小声也架不住一群人同时嗡嗡作响,燕泊兰思绪被打断,便收了心思。她掀帘打量一眼后缓步走出书房,饶有兴趣地看她们仿若一窝春雀般蹦蹦跶跶来往。 有好奇打量的小丫头看到了燕泊兰停在不远处,虽然心里发虚,还是不由自主的盯着主子看。 主子可真好看啊。远远望去像个玉雕。 因为以身温养天询令,燕泊兰底子极差,整个人白的发虚,连嘴唇都是血色极淡的浅粉,像个假人。与洁白肤色产生极大反差的是她鸦黑的长发,此时松松散散地披着,光滑闪亮如上好的绸子,凉凉挂在她单薄的身体上。 燕泊兰站在那里像是驻了一片带着雪气的薄云,空气里仿佛都因她染上了幽幽的冷香。 虽然她极瘦,肩背薄似纸片、形容憔悴,但看着却不颜色可怜。出身于将门世家,燕泊兰身材高挑,骨架较大,宽肩长腿。再加上天询令赋予了她或多或少的威压,使她尽管瘦的吓人,但威仪不减。 话是这么说,但小丫头们俱不怕她,燕泊兰待女娃们是极好的。 那小丫头呆愣愣的看了燕泊兰半晌,目光下移,突然像发现了什么稀奇事,推推自己的小姐妹,窃窃私语。不多会,这个推那个,那个搡这个,一个两个的凑在一起咬起耳朵。 接着,整整齐齐的一排小脸蛋齐刷刷的看向燕泊兰,眼神直接并且赤·裸裸。 燕泊兰心里略微发毛,她醒在不合宜的时候,休憩不足,此时脑筋转的尤其缓慢。 所谓良事始于首,做好第四世的开头,她这第四世必会早早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活得如同前三世一样圆满。 对,好的开头。 那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干嘛都盯着她? 燕泊兰动了动,终于后知后觉的感到了身上此刻清凉透风。 松叶布好膳后姗姗来迟,看了一眼燕泊兰穿着马马虎虎、露出了半扇锁骨,她惊讶道:“小姐怎么穿的这么单薄,吹了风要头疼脑热吃不下饭的,明天还有公务呢。” 很好,燕泊兰啼笑皆非的瞥了一眼看热闹的小丫头们,看她笑话呢。她背影潇洒中带着一丝仓促,匆匆回屋,仔仔细细的换好一套旧衣。 良好的第四世,从穿好衣裳开始。 / 昨儿是休沐的最后一天,今早便要入宫做事了。松叶和小丫鬟们服侍着燕泊兰穿上天询监的朝服。她是天询令令主,这朝服是独一份的,样式繁琐不说,花纹也华美非常。黑红两色大气沉稳,花纹上用金丝勾着,低调奢华。 松叶用腰封为她束腰,又唉声叹气:“小姐这腰可是又瘦了,哎呀,真是一把楚楚可怜小蛮腰。” 燕泊兰一面乖乖抬手动作,一面认真的纠正她:“我不可怜。再说,不止楚王好细腰,大懿近年也尚此风气。” “我呢,乃是随势而动,一直走在大懿流行之风的队首。倒是你松儿,你看看自己的腰,最近是不是得收收胃口了。” “这……”,松叶立时像个锯嘴葫芦霎时收声,她平生好厨也好吃,最是管不住自己的嘴。自知无可反驳,便加快了服侍速度,半晌后,燕泊兰便舒舒服服地坐上了马车。 果然,还是这招管用。燕泊兰低头抚平宽大衣袖的小褶皱,摇头笑了笑。 一刻后,马车缓缓停住,已然到了宫门。官员们都纷纷下马车,结伴入宫,毕竟宫中不得纵马是老规矩。 不过,燕泊兰作为天询令令主一直被恩准坐轿代步,只是这是她复魂后第一次入宫,还是恭谨点才心安。燕泊兰这么想着便推了轿子,自己带着随侍走进去。 跟着燕泊兰使唤的随侍是个机灵的小鬼,叫水清。 他是随侍不是太监,自大懿开国以来,就没了做太监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燕泊兰沉默的走在前面,他巴巴的跟在后面。 燕泊兰长腿不停,顺着日常路线按部就班的疾走,只是在经过沁梅园的时候,守着园子怔怔的想了会往事。这一想就有些耽误时候,眼见着时辰将至。燕泊兰赶紧顺着主路便要大刀阔斧的左拐,奔向通宙台。 她还没走出几步,水清颠颠凑过来,疑惑的问:“主子,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不先去点卯吗?” “还是您找舒副监有急事?” 燕泊兰骤然停住脚步,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她眉头皱起:“书……书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第2章(捉虫) “九天阁的舒容嫣舒副监啊。” 水清比划两下:“这不是去九天阁的路吗?在沁梅园右拐才能去通宙台啊。” 九天阁?舒容嫣?燕泊兰眼神闪烁几分。 她远远瞧了瞧,那处雕梁玉栋、画楼飞檐,哪里是什么九天阁,分明就是她的通宙台! 至于右边所谓的通宙台,不知道是拿了以前哪个规规矩矩不出彩的宫殿随随便便充当的。 好啊,不声不响的偷龙转凤,真是有能耐。燕泊兰不气反笑,她还情不自禁的想赞叹两声,再拊掌表敬。 是她小看了人家,人家的能耐可不只是简单的穿梭时空,插手她的复魂,还能掩人耳目、颠倒黑白。想来再给些时候,指不定能偷天换日了。 舒副监和燕令主不对头是朝中尽知的事情。一旁的水清暗想,定是主子有事找舒副监,这才把点卯撂在一旁。 不管是什么事,肯定对舒副监来说,不是好事。 水清搓着手兴奋起来,干架通宙台是在行的!他撸起袖子干劲十足的说: “主子,您可是要去九天阁教导教导舒副监?只要您下令,我立刻去通宙台点人,为主子鞍前马后,不让主子脏手受累!只要能为主子解忧,我们万死不辞!” 他犹感忿忿:“这九天阁平日里抢银子抢台面抢圣宠,还想一举踹掉我们,妄图自个在大懿的灵学里孤独求败。啧啧啧,他们想得美!” 术法下的错觉,叫你说的跟真的似的。燕泊兰只觉这简直是啪啪打脸,她额角青筋直跳,作了暂停的手势。可以了,可以了,但真没必要。 抢银子这种事燕泊兰略有耳闻,毕竟她大懿日报社的损友苏楼诚经常和她抱怨经营不善,银钱短缺。不过,通宙台没缺过钱,可以说不差钱花。 只是,抢圣宠是什么鬼?燕泊兰深感滑稽,是那个还没长大、天天嚷着吃肉、偷偷给碗红烧肉就能打发的小胖墩谢弘霁吗? 哦不罪过,是陛下。啧,燕泊兰出神的想,都怪她在太虚天子楼待的太久,让那群作古的老皇帝们荼毒的不轻。 “……主子?”见燕泊兰默不作声,水清气势蹭蹭蹭下滑,声音也弱了下来。 燕泊兰又在心里咂摸了两下舒容嫣这名字。啧,难办。慢慢来。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平日里,她也闲的慌。燕泊兰如是安慰自己。 水清蔫了吧唧:“可还要去九天阁打…哦不…喝个茶水?” 哎,天真的傻孩子。燕泊兰抬起手想摸摸他的小脑袋,想了想又觉得太娘,于是劲爽地给他背上来了两下爱的鼓励。 “不用,不用。”燕泊兰友善的看了水清一眼。 “水滴石穿非一时之功,这件事我们无需操之过急。”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她拔步窜出一丈远,“赶去点卯~~” 神清气爽的燕泊兰和气喘吁吁的水清终于在时辰到之前,堪堪点上了卯。 / 斜阳西沉,那最后的余晖是在天地间打翻的蜜罐,琥珀色的日光温柔如水,不多时便涂满了宫墙。 燕泊兰嘶嘶抽着气伸了个懒腰,这一天的公务下来,她就是铁打的人都要累摊了。这不是夸大说法,实在是因为她的公务殊于常人。 她要做的,不仅是温养太虚天子楼,稳固与灵配的时空通道,还要用天询令沟通天地,为通宙台的学士攒下丰厚的书面研究资料。 累,非常累。燕泊兰伸完懒腰后,走到贵妃榻旁立时没骨头的软倒下去。皱着眉头想事情。 有件事情很古怪,不知是偶然发生,还是变故的开始。总之,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必须尽早和天询监监主骆惊雪商议对策。 至于舒容嫣,燕泊兰把她延后不理,她还不算重要。 事不宜迟,燕泊兰差人给骆惊雪递了条子,今晚约在玉香楼谈事。书桌上还有一些宗卷未批,燕泊兰又坐下,想处理完后再走。 结果,板凳还没焐热,就被匆匆地请到了万懿宫。 燕泊兰开始了和舒容嫣,第一次交锋。 / 玉香楼是京都最大最豪华的酒楼,也是规矩最奇怪的酒楼。 它的一楼作为茶馆和简食,二楼三楼四楼聚集着天南海北不同口味的吃食铺子,五楼六楼遍布中看不中用、却偏偏招女儿喜欢的首饰和小玩意,八楼为京都公子哥和小姐们聚耍的包间,九楼则是喝酒享乐的解忧地。 谢弘钰此时正在一楼的茶馆里喝免费的大碗茶,用眼睛喝,光看不动嘴。 倒不是他挑拣,而是此刻他实在恍恍惚惚。整个人像个木桩子杵着,发怔。 桌子上的茶碗里面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植物叶子,看邻桌客人的反应,应是茶味不错。 不过,谢弘钰既不关心碗里有什么,也不关心茶味如何。 他现在只想坐在一个踏实的地儿,静静。他想静静。 人生真是太难了,他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是如何短命到这个程度。 不过是在电脑前连连呆了几天几夜,不过就是抽烟喝酒没吃饭,不过就是在想念一个人。 他怎么就眼前一黑到了这地儿呢! 谢弘钰想到让自己这个大龄未婚极度养生美男子自暴自弃的人时,他内心又急剧地抽痛一下,男人颓然的捂住眼,那缝隙中依稀闪过水光。 小瓠,他为了她而死,却只知道她叫小瓠。 真是荒唐极了,让谢弘钰不由感叹自己的愚蠢。 谢弘钰自己枯坐了半天,却浑然不知自己成了伙计们的谈资。 “哎,你说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光天化日的,穿了一身中衣就跑出来了。” “不、不是吧,我看他长得不像个傻子啊。” “哼,你们还关心傻不傻的问题。要我说,咱们第一个要想的是,这人能不能结了茶水钱,不能怎么办。” “说的是啊,你们看看,他浑身上下哪里有钱的影子。我还是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 “等、等,我们的大碗茶不是免费供应的吗,木牌上都写着“茶水免费”啊。” 结巴伙计笨口拙舌的说完后,被首先推断谢弘钰没钱的精明伙计拍了下脑瓜子。 “你第一天来啊,傻子。木牌上面还有一行小字你没看见吗?” “什、什么?” “买点心赠茶水。” “所、所以?” “单喝收费!” 谢弘钰的确没有钱,他消沉地喝完“免费”茶水后,就打算出去四处转转。但还未迈出酒楼,他被人团团围住了。 “这位公子,您别着急走啊。先把茶水钱结一下吧。” 谢弘钰垂着的头微微抬起,哑声问道:“什么?” 嘴快的伙计解释了来龙去脉。 哦,谢弘钰冷笑一声,他明白了。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东西,免费茶水原是个消费陷阱。 谢弘钰散乱的头发极为严实的挡住眼帘,伙计没能窥清他的神色。片刻后,伙计才不耐烦的听见男人慢条斯理的回答。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坦然扑面而来。 “没有,我没有。” 谢弘钰冷漠乖巧的说。 “你……”伙计哑口无言。 谢弘钰转着圈拍拍全身,再摊着双手翻过来又覆过去,展示了自己一文也无的潦倒境地。 然后,他贴心的把自己双手前递,满不在乎,任君作为。 “不用想茶钱了,我身无分文。” “没错,我就是在吃霸王餐。你随便抓我,把我交给官府,或者你们怎么开心就怎么来。都行。” 那伙计倒抽了一口气。 谢弘钰叹道,这是未曾见过自己这么死皮赖脸的人吧。 哎,他也不想的,大男人顶天立地了三十多年,一朝失恋便将他打击的体无完肤,真丢脸。只是男人有泪不轻弹,要弹时就使劲弹。谢弘钰索性放飞自己。 谁知,“你说真的嘛!太好了!”伙计语气雀跃。 呵,谢弘钰无动于衷,岿然不动。 然而,下一刻他的无动于衷轻而易举地四分五裂。 伙计单手一招,霎时来了四个彪形大汉,轻松如提鸡仔般把谢弘钰抬在肩头。 “喂喂喂,你们这是干什么?!”谢弘钰不住的挣扎。 伙计心情美好,耐心道:“真是正正好,管事还发愁今天九楼缺了一个作陪的。你说巧不巧,这便立时补上了缺。” “兄台你虽然面容潦草了些,五官却是极其赏心悦目的,想来不会叫贵客失望的。” 谢弘钰吃了一惊,再颓唐此刻也生龙活虎的炸毛了。 “不不不要啊——我不卖身!我不出卖身体!我不做牛郎!” “放下我,放下我,放下我!” “我有喜欢的人了!小瓠,小瓠你在哪!小瓠救我!有人要坏我只为你守身如玉的清白啊——” 全一楼的人霎时净了下来,客人们仿佛吞鸡子般用力的大张着嘴,目瞪口呆。 谢弘钰顿觉有效,叫的更大声:“小瓠!老婆!”他后知后觉的想起这是个古代世界,果断改口:“小瓠!娘子!娘子!” 虽然,他极其清醒的意识到绝不会有一个女孩翻山越岭穿越时空的来救他。 但是,这么喊他会好受,他会有底气,他会感到一种虚假的快乐,就好像小瓠真的做过自己的娘子,就好像他真的是一个有妇之夫,可以大声地吵吵嚷嚷出来,让世人尽知。 奏效了吗?谢弘钰喘了一口气。 他侧耳倾听,果然听到客人议论声响起。 “这位兄台……演的有点过了吧。稳妥起见,他应见好就收的。” “玉香楼的观光奇景,毛遂自荐,你值得拥有。” “不得不说一句楼主的好话,楼主真乃豪杰,想到以霸王餐充役的方式给广大想要结交贵人的寒士铺出一条捷径。” 谢弘钰:我不是,我没有! 听着谢弘钰不住的口吐“身体、清白”此等话语后,伙计白着脸连连辩解:“啊呀,我们是正经做生意的,全京城没有比我们更遵守律法的酒楼了。你不要张口就泼脏水啊。这上下嘴皮子一动造谣快,我们澄清真相可是要费大功夫的。” 谢弘钰像个张牙舞爪的螃蟹,凶狠的挥舞着双手,听闻这句话,他警惕道:“是你口口声声说作陪!” 伙计气急了:“你是哪个土旮旯来的,作陪就是陪着喝酒,吟游和诗!大懿律法几百年前不让做那种腌臜事了。” “是吗?”谢弘钰半信半疑。 “不然呢!” 哦,谢弘钰恢复原状,老老实实摊平自己:“那你随便好了。” 伙计爽快一挥手:“走!” / 这厢,燕泊兰是漫不经心的进殿,眉头微锁的出殿。 这场博弈,她如何也没想到会以自己的落败告终。 无他,天询监监主骆惊雪将三世都给她一人的支持,转而给了舒容嫣。 还有,燕泊兰握紧拳头,小皇帝谢弘霁对舒容嫣是明眼可见的满腔依赖和死心塌地。 可以,这很可以。 燕泊兰扯着嘴角松了松衣领,大步走下白玉阶。直到坐上马车时,她面色依旧阴沉。 “主子,咱这是要去哪?玉香楼?”水清缩在马车一角小心翼翼的问道。 燕泊兰静静地把玩着一块美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后她颔首,随便的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回应。 水清打起帘子吩咐好车夫,又慢慢退进马车像个鹌鹑般继续缩住。 燕泊兰察觉到他的不适,收了收天询令的威压。她鸦羽般的长睫毛颤了颤,懒洋洋的问了句:“条子可是递给了骆惊雪,约他玉香楼戌时三刻不见不散的那个。” 水清急急回道:“给了,还亲眼见着大监看完后把条子放在香炉里焚掉了。” “嗯,那就好。” “过来,靠近点”,燕泊兰大刀阔斧地分开双腿,双肘撑在腿上,身子微微前倾,眼神极有压迫感的扫过水清。 “来,给我讲讲这些年九天阁和那个舒容嫣的事情。把你所有记得的有关他们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我要事无巨细。” 水清咽下一口唾沫,哆哆嗦嗦的回道:“……好嘞主子,让我想想,这件事要从元德二十一年说起……” 不多时,马车到了玉香楼,水清知道的事情也结结巴巴讲的差不多了。 燕泊兰抬起长腿,她手一撑,轻盈的落在地面上。她掏出帕子擦擦手,迈步要跨进大堂,想了想,又回首有些好奇的问水清:“我问你,你知道太虚天子楼吗?” “太…太虚,天子……天子楼。”水清机灵的小脸蛋蒙上一层厚重的迷惑。 “主子……我……”水清开始大喘气。 他眼前转了起来,视线模模糊糊的让人发昏。接着,水清眼皮突然好似有千斤之重,直直下坠,他控制不住的阖上了眼,然后迷糊糊昏倒在地。 最后一眼的画面里,他隐约看到自家主子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冷清表情。 燕泊兰舌尖轻轻扫过齿列,带来的微微刺痛感使她冷静了一些。她叉住腰叹了口气,然后弯下身单臂把水清拎起来丢进马车。 她吩咐车夫道:“送他回府,在此之前去苏家给苏二公子送信,就说我请他在玉香楼吃酒。让他带好酒杯。” “要一字不漏!快去!” “是,小姐。”车夫连连应声,驾车远去。 风波诡谲,燕泊兰感到事情有点棘手,舒容嫣居然能只手遮天如此吗? 竟让世人下意识忽略掉太虚天子楼。 简直不可思议。 燕泊兰感觉事情越来越古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第3章(捉虫) 一阵嘈杂声忽起,打断了燕泊兰的思绪,她无意探究,却隐约听了一耳朵呼唤。听那发音,像是有人在唤着自己的乳名。 巧合吧,京都哪里有人知道她的乳名。 算了,燕泊兰无意在小事上分心,她回神从专属通道上楼。 楼梯间,光影交错,她初雪般不食人间烟火的脸庞也随之染色,一会明,一会暗。 舒容嫣,我生性凉薄,虽然被天询令择为令主,却没有什么慈悲心肠。 我乐于看戏,却因守了三世大懿,故而渐成习惯深入骨髓,自然忍不得有人妄图指手画脚,败坏风平浪静的大局。 当守护这方山河成为习惯时,便无人可以越我而染指于大懿的天下。 况且,你不应该动谢弘霁。 我无意冒犯,只是,既不成定局,怎可轻易收手。 / 骆惊雪一直是个守时的人,他按着条子上的时辰到的,分毫不差。 推开门的时候,一股浓烈的酒气直顶鼻子,骆惊雪扬起宽袖掩住半张脸,为难的站着不动。 他在门框边蹙眉,抿着嘴角看向燕泊兰,一脸不赞同的神态。 好熟悉的神情。燕泊兰想。 当年,她是在一个雨天被师父带进天询监,连日的舟车劳顿使人疲惫委顿,蓬头垢面。 当时的骆惊雪只有六岁大,脾气古怪不理人。他站在连廊尽头的柱子后面,视线扫过燕泊兰脏污黑脚丫时,就是这个表情。 一模一样。 燕泊兰回神后摆摆手:“可不是我,你少冤我。看看,是这个酒鬼干的。” 她旁边的地面上一团黑影扭来扭去,是苏楼诚。他嘟嘟囔囔:“嗝…爷还能喝,谁都别管我,我还能再喝一坛…嗝。” 燕泊兰指了指窗边通风又干净敞亮的地儿,示意他坐。自己则慢慢喝着一盅酒,看她那样,酒水应是香甜极了。 骆惊雪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见状,燕泊兰苦笑一声,拍胸脯保证道:“我知道你贵人事多,不耽误你时间,我就只问你一句话。” 燕泊兰和他举杯,淡笑道:“骆惊雪,也不知道是我喝多了酒,还是我做久了梦。有时候脑子里总是一团乱麻,感觉自己恍恍惚惚的。” 骆惊雪犹豫一会儿,坐下,也在自己眼前的酒盅里到了点酒。两人一齐饮下。 燕泊兰在骆惊雪被酒水辣出泪的当口,又给他湛了一杯,缓缓推到他面前,等着他端起。 然后仿若漫不经心、又好像真的疑惑的接着问他。 “你说,我怎么就不记得,我们天询监有舒容嫣这号人呢?” “还是说”,燕泊兰眼中没有笑意的勾起唇角,“你有事瞒着我,大监?” 骆惊雪手里的酒盅抖了抖,洒出几滴酒液。 他脸上霎时出现了一种别样的神情。五官像是被什么酸涩的皱缩了下,眉毛鼻子嘴巴齐齐聚拢。他竭力将面容舒展开,扯了一个平静的笑容,接着状若无事、面色如常的喝下烈酒。 “没有。”骆惊雪说道。 如果他脸色不是那么白,嘴唇不是那么抖的话。可信度会更高一点。 骆惊雪好像一点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后退,他渐渐缩进房间的阴影里,像在逃避着什么。 “你,你,你星了……太候乐…咳”他的声音奇怪地含糊着。 “什么?”燕泊兰没听清楚。 “我……”还没说完,骆惊雪突然抽搐着用单手扼住自己的脖子,他剧烈挣扎着滑落在地,啊啊叫不出声,一会儿便满脸通红,眼泪直流。看上去十分可怜。 这是怎么。 燕泊兰皱眉俯视着他,一句我怎么了的质问没出口就咽了回去。 终究是故人,生气归生气,担心归担心,燕泊兰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 她绕过矮几,小心翼翼的扶起他。 骆惊雪无力的摆手,示意自己没关系。 说来也奇怪,他刚刚还咳的吓人,现下脸上却已不见红胀。 燕泊兰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看骆惊雪一面剧烈喘息着一面僵着手臂去拿茶杯。 那杯子是新换的,很干净。 “算了”,燕泊兰耸耸肩,“你什么都不想说,我也不便强迫你。” “今天找你喝酒只为了一件事”,燕泊兰目光如炬,“今夜我有要事入宫,舒容嫣到时不能出现在我眼前。” “你有两个选择,要么帮我绊住舒容嫣,要么告诉我舒容嫣在哪,我自有人拦她。” 她抬抬下巴:“选吧。” 半晌,骆惊雪声音低如蚊呐:“……舒容嫣,她,她夜里不会离开通宙台。” 燕泊兰看着他手中的茶杯一眼。晶莹剔透,洁白如雪。 “好,我们走。”她招手,屋里竟然还有四个人。他们闻言齐刷刷地出现,谨慎守在她身后。 “骆惊雪,我再信你一次。”燕泊兰认真说道。旋即,一行人迅速离开了包间。 过了许久,骆惊雪对着空寂的屋子幽幽说道:“咳咳咳…我们…我们没有一个人会去伤害你…咳咳…无论是我…还是她。” 他四肢无力,先前还能强撑,到燕泊兰一走,他便再也倚不住像布片一样滑到地上。 没人看到,说完这话的他,七窍之间缓缓流下了鲜血。 骆惊雪昏迷的前一瞬,屋子里凭空响起了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一道让他睚眦目裂的声音。 那声音讽刺的说:“骆大监真是不嫌麻烦啊,又要害人命又要救人病,这是何苦呢?” 这厢,燕泊兰借助天询令的力量快如疾风般的飞檐走壁,将四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不多时,宫门出现在眼前,她停下待人齐后分派任务。 “我这里用不着你们,今夜你们四个只要做好一件事即可。那就是守在通宙台,只要舒容嫣出现,无论如何都要拖住她,绝不能让她坏了我的事。” 风花雪月齐齐应声:“是,主子!” 燕泊兰脚步轻盈,身法缥缈。她循着前三世的记忆寻了个人少的缺口,在城墙上几下轻点利落的翻进了皇宫。 剩在原地的风花雪月四眼对视,心照不宣的同时伸手,叠掌打气:“一二三!为了主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走!” “等等。” 燕泊兰没好气从城墙上露出脑袋。 “算了,你们记住性命要紧,若是不敌舒容嫣就赶紧给我跑。跑!听到了吗!” 她又道:“不必担心,记住,一切有我。” 说完,果不其然看到风花雪月四大男儿齐齐露出如犬摇尾般的很不阳刚的表情。 啧,惨不忍睹。燕泊兰决定废话少说:“崽子们!今夜都打起精神来!” “滚吧!” 世人不知天询令到底有多少稀奇本事,燕泊兰也没招摇过;又或者因为燕泊兰没招摇过,所以世人不太知晓天询令的厉害。 此时,燕泊兰仿若飞仙般在半空踏云逐月自在游走。她弯弯嘴角,觉得小时候被师父柳藤威胁吃下的苦,不是白吃的。 天询令在她这里运转自如,好似他们生来天生一体。 说来,她借助天询令畅快飞来飞去的日子也不多了。 天询令还是人力所不可久扛的,她用的时候风光,死的时候凄惨。 这,也公平的很。 呆是要发的,太虚天子楼也是要找的。 燕泊兰一手维持身形,一手发出柔和光芒探寻太虚天子楼的气息。 她转了许久,街角旮旯都寻遍,就差刨地三尺了。却还是没有感觉到太虚天子楼的气息。 持续地使用天询令,让人腿酸脚软。燕泊兰随便在一个宫殿的殿脊落脚,有些四顾茫然。 头好晕,月亮好亮,万懿宫好高大。 好呀好高大。 艹,燕泊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她怎么能只顾探寻暗角而忘了万懿宫! 燕泊兰如蝶影般一闪,倏然落在万懿宫的琉璃瓦上。勘察一会后,猛然抬头。果然,有人在万懿宫布下巨大的隐阵,将太虚天子楼隐在皇气最烈的地方。 一来,可借万懿宫来掩盖太虚天子楼不断波动的皇气;二来,天子卧榻岂容别人惊扰,借天子威严震慑别人。 只是,燕泊兰衔住匕首脱下蚕丝布套,有些啼笑皆非的想,以为在万懿宫布阵就能吓唬住她? 老天啊,别说惊扰谢弘霁,前三世她都忘了在万懿宫打了谢弘霁多少次。 多少次来着,燕泊兰动了动十指一算,接着放弃了,数不清。 省省吧。真是,太小看她了。 太虚天子楼并非简单的与天询令相离,它被隐世了。简单说,燕泊兰此刻要做与首任天询令令主一样的苦差。 ——长颂歌,叩拜哉,太虚入位! 确保外围大空界和护住万懿宫内部的结界布好后,燕泊兰在琉璃瓦上虔诚的三跪九叩,接着她面无表情的挥起匕首狠狠刺下,扎进自己的左胸,再吸着气慢慢剖开。 一时虎啸龙吟,凤啼鹤鸣,悍然而恐怖的滔天威势从燕泊兰身上爆发出。天询令像心脏般咚咚咚跳跃着,艰涩的挤出血肉围墙,下一瞬从她的身体里暴射而出。 霎时间,古老的咒语和巫歌持续轰鸣,四下爆破。它产生的巨大声波震碎了屋脊上所有的琉璃瓦,燕泊兰也未能幸免,她咽下一声闷哼,却没空擦去双耳溢出的鲜血。 此需天询令全祭,极为耗神。燕泊兰不能有丝毫的分神,她迅速将全部神思笼在天询令上。 “去!” ——九万里,扶摇哉,青天直上! 燕泊兰眼前拂过一片红雾,红雾颜色渐重,她轻轻闭上眼,血泪蜿蜒而下,难以清晰视物。 天询令在万懿宫的上方冉冉升起,它初始如萤火般飘摇缈缈,渐而加亮,其辉耀如皓月普撒天地,蓄力片刻后柔和月芒渐渐刺眼灼目,令人不甘直视。 最终,在燕泊兰布下的天罗地网大空界中,天询令化为一轮当空巨阳。 不愧是天询令,燕泊兰已经隐隐闻到了自己被炙烤后的焦糊味道,真是夭寿。幸而全祭即将完成,以自己被淬炼过的身体,坚持一会应无大碍。 我可以,我还行,我能扛。她咬着牙想。 “你在干什么!” 透过屋顶的缺口,燕泊兰朦朦胧胧看到不知什么时辰醒过来的谢弘霁穿着中衣,光着脚丫子爬下龙榻。 他为什么能醒,燕泊兰晃晃昏沉脑袋,迷迷糊糊的想。 谢弘霁看着殿外的一片狼藉一脸不敢置信,他对燕泊兰怒目而视:“万懿宫建成后便未曾损过半角,朕没想到,竟是朕在位时被搞得一塌糊涂。” 眯眼看清来人后,他叉着腰吼道:“燕令主,你真是好大胆子!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绝不包庇你!哼,朕明确的告诉你,朕要治你的罪!治你的罪!” 他激动的手脚比划,眼看着就要踏出殿门。 “回去!”燕泊兰厉声呵斥。 谢弘霁一只小脚已经抬起迈出…… 燕泊兰一口血喷出,她加快速度划下最后一笔符咒,接着贝齿沾血、五内俱焚地嘶声大喊。 “定四海,归来哉,天子出世!” ——定四海,归来哉,天子出世! 太虚天子楼,出世! 无数金点飞速的布满结界中的天幕,排列出无比奥义的阵列,闪动着璀璨夺目的浩然真光。 半空中无数声音附和着她,应和道: “定四海,归来哉,天子出世!” “天子出世!” “天子出世——” 九天之上,魂魄齐聚,这是成了。燕泊兰眼中最后一丝清明轰然消散,她再稳不住自己的身体。 向下看去,踏出殿门的谢弘霁看起来呆呆傻傻的,还有点可爱。啊,掉在他身上应该不痛吧。 这么想着,燕泊兰轻声的喊出他的名字:“谢弘霁。” “谢弘霁!——”她私语般的声音不敌太虚天子楼无数皇帝魂魄、贤相良将忠魂和后宫太后皇后嫔妃芳魂的齐齐呐喊,他们一声之下,仿佛万懿宫都跟着抖了三抖。 这,这是? 谢弘霁混沌的脑袋霎时清明,他盯着万懿宫上空密密麻麻的魂魄,突然骇得肝胆俱裂: “太太太太皇祖父,太太太太皇祖母,太太太皇祖父,太太太皇祖母,太太皇祖父,太太皇祖母……皇祖父祖母,父皇母后,云贵妃娘娘,珍妃娘娘,勤王伯父,喜乐长公主姐姐,林大相,燕襟老将军……” “混账!——” “孽子!——” “憨包!——” “啊呀——”太虚天子楼老家伙们的责骂忽然一收,威严的声音急迫起来。 “快接住你师父!” 师、师父! 谢弘霁抬眼,一团黑影当头罩来,宛若泰山压顶。 昏迷的前一刻,他只觉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简直触手可及。 谢弘霁:好险没有当场砸薨哦,感恩的心。 第三日,王成喜接过龙座上裹成粽子般小皇帝的诏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钦定天询监令主燕泊兰领任帝师。 还在老老实实垂头着的舒容嫣扬起脸,目瞪口呆,大吃一惊。 燕泊兰欣然跪谢,领完诏书后含蓄一笑。她雅竹般纤长的身躯对着骆惊雪微微一鞠,然后转移视线落到他旁边的舒容嫣身上。 两人对视时,燕泊兰灿然微笑,遥遥向舒容嫣拱手一拜。 承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第4章 “帝师还未曾挣揣到手,太虚天子楼又重新出世。燕泊兰……”舒容嫣坐在通宙台的高处看着星星,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她实乃女中豪杰。” “本想靠隐去太虚天子楼获取帝师之位,却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无助弱小又可怜过。 按照她系统天情的说法,她是猝不及防穿进了《幻寂焚净天》这本小说,又猝不及防的失去了记忆。因为寿数已尽,只能靠为天情做事而续命。 回想到这里的舒容嫣在心里撇了撇嘴,谁知道这番说辞是真是假呢? 但活下去实为本能,管他是真是假,舒容嫣人生地不熟,抱紧天情没错了。 只是她的救命恩人好似不想让她活的轻松,倒想让她死的自在。 “天情,你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啊。”舒容嫣晃了晃手里的小小玉器,把它举过头顶,对着明月端详一会,又说了下去。 “看看我们干的好事,偷龙转凤强占通宙台,插手帝师事宜,还有…封禁太虚天子楼。” “哪一件事儿都是惹怒燕令主的大事。” “哎,你不是说她是这本书的女主嘛,那我们为何忤逆她,安安静静抱她大腿不好吗?”舒容嫣试图垂死挣扎。 她又真心实意难过道:“真惹毛了燕泊兰,吾命休矣。” 那玉器小巧精致,纹路细腻,天询监的人一见都能认出:此乃袖珍版的天斗仪。 此时,袖珍天斗仪安稳地待在舒容嫣的掌心里,待她说完后微微发亮,像是一泓月光荡开了涟漪。 “不会。” 天斗仪里静静的传出一个柔和的男声,那是一道春风拂面般温雅的声音。 “你怕什么?”天情道,“只要骆惊雪一日不能唤动天斗仪,只要大懿一日还要天斗仪淬炼皇脉,这里便一日都离不了你。” “燕泊兰坐拥天询监的半壁江山,亦知道另半壁江山天斗仪的重要性。” “再说,那皇帝喜欢你。有我在,他会一天比一天更喜欢你,离不了你。那么,就算有事发生,你亦有退路。” “所以,你无人可惧。” 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格外浓烈的笑意:“毕竟,现在这大懿的天上地下陆里海中,只有你舒容嫣一人,可以使唤动天斗仪。” 舒容嫣仰着看他,脖颈渐渐发涩,便索性在屋脊躺下,她想了想半晌后开口。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使劲造作也无碍,毕竟我能唤动天斗仪,我是尽可以借着天斗仪狐假虎威”,她顿了顿,“但我却也不必…不必仗势欺人啊。” “嗯……”舒容嫣绞尽脑汁想描述一下那种诡异感觉,“就是为什么,我们为什么非要招惹燕泊兰呢?” “而且招惹便招惹,却又不干掉她,高拿轻放。这次她一开太虚天子楼,你便迅速收手。” “就好像…”小猫试探伸爪爪一般。 她感到一股淡淡的荒谬。 “因为我想。”天情淡淡道。 “我要给她找不快活。” “我要看她跳脚。” “我要将她逼到崩溃的边缘,然后达成目的。” 天情沉默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总是这样,说的荒诞,为了隐瞒。 越是隐瞒,舒容嫣越是想知道为什么。 并且,总有一天会知道。 舒容嫣:“那……你开心就好。想必,无论如何,我总有一天会明白你到底要做何事。”只是,不知到时候我是生是死罢了。 天情:“嗯。” 算了,她接着静静看月亮。 与通宙台的萧瑟相比,枫林晚此刻热闹非凡。 屋里,从凉城燕家大宅回来的柏叶抱着燕泊兰的双膝嚎啕大哭,又满地打滚。 院中,南下采购的竹叶蹙起细长眉抿着薄唇,一边听小丫头回话一面守着药炉。 小厨房,松叶目不转睛地盯着为小姐准备的菠菜猪肝汤,待汤水咕嘟时便舀起一勺品尝,鲜汤下肚,她咂咂嘴点头,行了出锅。 正是要午膳的时候,松叶弄好饭食,竹叶煎完药,两人齐齐进了屋子,只见柏叶还在抱着燕泊兰嘤嘤嘤。 “呜呜呜,早知道主子会受伤,我便是十头大马拉着我我也不走,谁让我回祖宅我也不回,一心一意守在主子身边。” “没事,乖,乖。”燕泊兰哄着。 燕泊兰高扎着漆墨长发,黛眉长横,瑞凤眼下是琼鼻樱唇,唇上点着淡淡的朱砂,使她出色的长相更加生机勃发,灿若夏花。 大抵是天询令的缘故,她明面上未见伤痕,一副大好的样子。此时,她一手把着书卷,眼神落在上面拔不下来,一手敷衍的拍着柏叶的狗头。 松叶走过的时候轻轻扯了扯柏叶耳朵,羞她。 “柏儿你真是个小哭包,成了啊,小姐现下是要修养的时候,收了那哭哭啼啼的样子罢。你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跟小孩似的,一有事就爱抱着小姐哭,还没断奶呢。” “大姐,我才没有!”柏叶急急擦好泪,反驳道。 一旁的竹叶悠悠给她递过帕子:“嗯,没有就没有,先把鼻涕泡揩干净了。” 柏叶感激的看了一眼二姐,三下五除二抹完,就听周围小丫头噗呲噗呲的笑出声。 半晌反应过来,带着鼻音的小腔调控诉:“二姐你又骗我!” 一时间屋里子里欢声笑语,燕泊兰不禁把书放下,看着她们嬉闹自己也弯起了唇角。 小丫头们在榻上放好小几,松叶手脚麻利的把菠菜猪肝汤摆上,汤盅居中,在旁边布下四碟菜蔬小炒,白灼菜心,清炒豆芽,蟹肉豆腐,醋溜鱼片。主食是烘饼子和白米饭。 “小姐饿了罢,咱们这便行膳。菜里的鱼蟹都是渔航司送过来的,好新鲜的。只是按照小姐吩咐先给各房派下去,留给咱们的不多。小姐有伤在身,松叶便往清淡里做,这些菜补血又开胃,吃起来好着呢。” 燕泊兰净手后执手箸尝了一口菜心,颔首,夸赞道:“不错,好吃,手艺又长进了。” 她咽下菜后抬头打量一眼:“站着干什么,坐下来和我一起。” 三人笑着应声。 俗话说,吃相看人性儿,燕泊兰因着天询令的缘故,吃食偏于清淡无盐,她吃的也少,动了几筷子后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汤,看三个女孩吃饭。 最招眼的是柏叶,吃相豪迈,大快朵颐,饼子一分为四,蘸着汤几口下肚,然后唏哩呼噜端起汤一口干了,抹抹嘴放下筷子。 其次是松叶,也是吃饼子,却是把小块掰碎泡汤。她嘴里的菜一口接着一口不停,红润的小脸鼓着,梨涡轻旋,表情丰富,好似每一口吃的都是珍馐。 菜心鲜嫩多汁,豆芽爽脆鲜甜,蟹黄与豆腐完美交融,浸足滋味,鱼片快活从喉舌滑过,就连平平淡淡的菠菜猪肝汤喝的异常香甜可口,鲜美掉牙一般。引诱看的人也想再吃一口。 燕泊兰就没忍住,挟一筷子蟹肉豆腐,尝起来滋味似乎是好吃许多。 而最像燕泊兰的是竹叶,比起前两叶,她吃相斯文许多。不过相比燕泊兰的鸟儿食量,她还算是正常食量,吃的又慢,所以是三人中最后放下筷子的。 不管是什么样的吃相,燕泊兰暗忖道,女孩们还是过于可爱了。珍宝啊。 四人喝完汤,竹叶把温着的药拿过来,还取了一碟子蜜饯,并准备好劝词,打算在小姐觉得苦涩难当的时候,给予爱的鼓励。 然而,燕泊兰眼也不眨的一口气喝干,然后急急灌下清水,面色如常。 竹叶默默把蜜饯拖远一些。 燕泊兰按住,拈起一块吃了下去,温言道:“有心了。” 松叶却是噗呲笑了一声,果然,下一瞬,燕泊兰蹙了蹙眉,有些不适般,表情艰涩的咽了下去。 啧,甜甜的让人难以接受。 竹叶抿着唇也笑了。 松叶还要絮叨一会燕泊兰的伤势,却见小丫鬟跑进来,软绵绵的问好后,递上帖子。 “小姐,这是刚刚从外门传进来的,说是苏家二公子不见了两日,苏府急的不行。那下人给了帖子后匆匆跑了,只是…门房说他看着有些穷酸倒也不像苏府下人的样子。” 燕泊兰接过帖子一看,倒牙似的嘶了一声。 “原是我忘了,那日吃酒,我匆匆走了倒把苏楼诚落在了玉香楼九楼。” “行了,也不用管那人是不是下人,八成不是。估计是苏楼诚找了个人提醒我呢。” “我用完了他就抛下人不管了,他现在指不定多火冒三丈。赶紧收拾更衣,我得去玉香楼一趟。” 燕泊兰又敲敲脑袋:“我这记不住东西的毛病啊,竹儿,以后采购的事情让别人去,你来帮衬我,给我记着事儿。” “是,小姐。”竹叶带着笑意应声。 三人一起上阵伺候,松叶手脚麻利的侍候,竹叶一旁递着衣服,柏叶则拍手夸赞主子好看。 燕泊兰笑出声:“贫的你。是是是,你主子最好看。” 她穿戴好去书房捣鼓一会,焦头烂额的把一物揣在怀里,旋即坐上了去玉香楼的马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第5章 谢弘钰是补缺进的玉香楼。 又恰逢当时那贵人突如其来的腹痛如搅,连跑恭房八次,再无谈天说地的兴致,而没有作陪。 此后,他在玉香楼呆了整整两天一夜,也是一个陪也没有作,一个贵人也没有见。 谢弘钰吃好喝好,白天想小瓠,晚上睡好觉。 而没作陪的缘由为,他以其从容不迫、举重若轻的气魄,惊为天人、貌比潘安的容颜,被有些不够自信的“同僚”视为妖艳贱货而排挤。 且后者缘由的占比更甚于前者。 而由于他运气不好,随着贵人走的走散的散,留下来的“同僚”都是一些不够自信的。 简而言之,他被所有人一致排挤了。 就因为长得好看。 故而,谢弘钰在玉香楼吃起了白饭。虽然他的白饭不如有作陪事业的“同僚”的饭菜丰盛,也没有丝毫油水,但胜在管饱。他倒是吃的很开心。 但好景不长,他的白饭没有吃太久,就在今天被异常热情的“同僚”们终结。 屋子里本来井水不犯河水,泾渭分明。而有人被管事叫出又面色不虞的回来,聚拢着“河水”们耳语几句后,便有半屋子人的视线齐齐落在谢弘钰这个“井水”身上。 接着,几个零零散散格外白面书生的白面书生摇着扇,踱着步,像是在摇头晃脑的大公鸡一般,走近了谢弘钰。 一人看了一眼谢弘钰布衫上绣着的红玉二字,开腔道。 “红玉啊,你看看你一个人待着这么久,是不是挺失落的。” 谢弘钰抬抬眉,没有搭话。 见不到小瓠,他自然是会一直失落的。 “大家都懂,来玉香楼就是结交贵人的。你看着之前被贵人带走做门客的那些兄台,是不是很羡慕。” 谢弘钰翻过一页书纸,想到,我是不是羡慕你们不知道,但你们是不是羡慕我却知道。 “放心啊红玉小兄弟,哥哥们比你来的早,理应照顾你。这不是来了位大懿日报社的苏楼诚苏公子嘛,尊贵非凡,我们让给你作陪,怎么样。” “就是就是啊红玉,我们这可是给了你一个大人情,要是你一举登上枝头变凤凰,可不要忘了我们。” 谢弘钰闻言抬了眼皮。 白面书生们以为尊贵二字说动了这位孤高傲慢的“同僚”,忙问道: “我们都说这么多了,你倒是回个话啊,去不去 ?” 谢弘钰是被打动了,但他想的却是那“日报社”三字。 日、报、社。 谢弘钰自幼时便能看见小瓠,两人一同青梅竹马的长大,从豆丁蜕变为翩翩少年后,更是两两倾心。 初时,谢弘钰见小瓠与他不同,只道小瓠是神仙。不是神仙,小瓠为什么会来拯救他这样的人呢。 谢弘钰感恩戴德。 长大后,他慢慢知晓小瓠与他的不同之处。小瓠不是他这个世界的人,小瓠不算是神仙。 小瓠是仙女。 神明不可亵渎,仙女却可倾心。 谢弘钰喜欢小瓠,无法自拔。 就算别人笑他是疯子。 比起那些所谓的达官显贵,苏楼诚显然是谢弘钰的佳选。 毕竟,日报社寻人自是方便。 虽然小瓠在大懿的可能微乎其微。 但是万一呢? “我去。” 谢弘钰放下管事给他空闲的书,站起身。 “去吧去吧,赶紧去吧。红玉啊,苏二公子此刻正在九楼的金风玉露。” “对了,你走的时候捎上门啊。” 谢弘钰慢条斯理的收拾下自己的仪容,越过他们出去。 关上门扉后,他果不其然听到了叽叽喳喳的奚落嘲笑声。 “他好傻啊,我们说什么就信什么。” “丧脸鬼和醉鬼,绝配。让他好好去闻闻苏二公子那熏天的酒臭气吧!” “嗐,那苏二公子隶属大懿日报社不假,但料想在那里也无甚作为。你看,他在九楼呆了两天多,都没有人来请一请,催一催。切,谁去结交这样的‘贵人’呢。” “此言有理啊,我看他不仅在日报社里不受重视,恐怕在苏府也是。诸位,我有个小道消息,你们要不要听听啊?” “自然要听,兄台不要吊大家胃口嘛。请讲,快请讲。” 那人得意洋洋的开口,说了一句苏楼诚之后,又恍若做贼的降低声音窃窃私语。 “他呀,在家里不受老子待见。虽是正经嫡出,却还不如庶出的大哥受器重,惨不惨呐。” “苏老爷心疼庶长子,给庶长子在天询监找了护卫的缺,而对嫡子却不管不问,任由苏楼诚在大懿日报社又苦又累的做活。天询监是什么地方啊,保不齐就能见到燕令主的地方,那可是天询令令主啊。你说,那差事多好啊,还能看看燕令主是男是女,是圆是扁,长得好不好看呢。” 众人哄然大笑,发出如鹅叫般的声音。 神情淡漠的谢弘钰面色阴沉了几分,倏然有些不快。 里面聒噪声继续,他却不想再听下去。 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谢弘钰本该立即离开,他却踌躇一下没有走。 谢弘钰活动活动指关节,暗想,自己冲动的时候不多,现在刚好算一个。 实在是,这群公鸡过于烦人。 亮家伙。 谢弘钰在玉香楼的第一天,便知道大懿不同于他认知的任何时代。 天询监、天询令、天斗仪和太虚天子楼。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大懿语。 而谢弘钰也想语一语。 当夜,无有怪力乱神可语。 谢弘钰有些挫败。 第二天夜里,谢弘钰梦到了小瓠。 先时,梦里景色并不清楚,谢弘钰恍恍惚惚感觉自己是走在弥漫着雾气的小楼里,他走了好久,绕了好久,也只是在一团雾气里打转。 直到,他听到有一个女声呼唤他。 “鸿玉,鸿玉。” 于是,谢弘钰从善如流的转过视线,落到那个不清晰的身影上,她一袭红衣,长发飘扬。 背后略感灼热,是升起了太阳,普照起晨光,那光谢弘钰身后倾泻,遥遥照在他的面前。 女孩的身影开始从双靴变得清晰,一寸一寸上移,谢弘钰便一寸一寸看她。 欺骗感情的是,堪堪要揭露她那庐山真面目的时候,光扑簌簌的灭了。 只她身后小楼有一处亮着,是灯笼的微微光亮,照得一处楹联隐约可见。 上面写着十六个字。 真人至妙,若有若无:仿佛太渊,乍沉乍浮。 谢弘钰便被人推了一把似的,他冷汗涔涔的醒了。 然后,他就冷汗连连了。 他梦的挺远,自己走的也挺远。 夜寝打扮的谢弘钰此时正站在一片树林里,周围一片漆黑,虫鸣不断。 要说人气,那只有远方的一豆灯火。 玉香楼,玉香楼,谢弘钰拼命回忆着自己的床榻,屋里的摆设,反反复复念念有词。他浑身冰冷,不知是今夕何夕。 所幸,眼前一花后,他又坐在了自己的床榻上,双脚发软,浑身湿透。 地上正落着一片惨白的月光。就像他此刻的脸色。 谢弘钰后怕的揩尽自己额头的冷汗。 此后,他便可尽兴的语怪力乱神了。并在多次试验后,取得令人欣喜的扩展与延伸。 此时,谢弘钰把手轻轻放在门板上,他深呼吸两口后,闭上眼睛凝神感受。过了一会,仿佛星辰滑落般,他的指尖亮起了一点幽蓝色的星芒。 星芒初时扁平,一息后春笋冒头似的唰唰唰拔高,如同蓝色小人般在他的手指上抖来抖去,像是和他着打招呼。 “乖,别撒娇了,快去。”谢弘钰蹭蹭蹭灵活转动手指,点暗器般把这些珠圆玉润的小星星弹出去,它们咻咻咻穿过门扉,正正好的没入屋中高谈阔论的大公鸡们身体。 星芒珠看起来易碎极了,落到人身上的时候,突突的爆开,化作一团星粉,轻轻笼罩起目标。 谢弘钰冷笑了一声,又把剩余的星芒团了团,朝着地下扔去。那小星团一触地面即没,迅速向下跌去。眨眼间跌到一楼,亦是爆开星雾笼住客人。 好戏开场。谢弘钰一手叉腰打了个响指。 有趣的事情发生了,仿若有人在耳边说话般,一楼的客人齐齐抬头。 “这,这是什么神通?” “谁在聒噪不休?” “好耳熟的声音啊,让我想想,是玉香楼的贵人陪客罢。” “啊,这结交贵人的,看来也不乏无赖。” “哎呀,这编排能力好强啊。听不下去,听不下去了。” 嘈杂声中,已经有管事在楼梯间跑来跑去。 谢弘钰冲动完后神清气爽,便把他们抛在脑后。他慢慢上着楼,走到九楼的金风玉露。 醉鬼是烦人不假,可自己并不在意,他有求与人。照顾一下苏楼诚,自然不在话下。 小瓠,等着我。 只要苏楼诚同意帮我广而告之,只要你身在大懿。 ——我必会跋涉千山万水去寻你,哪怕前路刀尖遍地,哪怕远方黑暗无光,我也会找到你,保护你,把你娶回家。 咯吱一声,谢弘钰推开了金风玉露的房门。 眼前漆黑一片,寂静无声,是屋里绸帘未卷,人未语。 黑暗中,比眼睛更加敏锐的是鼻子。 谢弘钰闻到了像春天一般生机勃勃、灿烂、熟悉又眷恋的味道。 花香,草香,树香,水香,山川的清新,河海的清爽,天地的清正。 万物馈赠,山河祝福。 苏楼诚不是个男人吗? 这香气…… “谁…谁在哪里。” 谢弘钰眼中摇曳着星芒般幽蓝的光芒,他艰涩的问道。 无人应答。 接着,帘子被猛然扯开,风裹挟着街上熙熙攘攘的嘈杂声吹了进来。 窗边人剪影娉婷。 清甜而绵远悠长的香气和那人清冷的话语一同被微风递到他的耳边。 乐曲在吟唱,血液在奔流,心跳砰砰作响。 谢弘钰被光刺目,眯着眼睛,看那人慢条斯理的说。 “——在下,燕泊兰。” “——敢问,来者何人?” 谢弘钰的心窒住一瞬,旋即开始剧烈跳动。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你看那,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了人间无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第6章 燕泊兰心情不善是有缘由的,而中心紧紧围绕着苏楼诚。 时间倒流回燕泊兰刚打开金风玉露房门的时候。 门扉后的气息酸爽逼人,她立时被扑鼻的酒臭气熏了个倒仰。 燕泊兰定睛看去,苏楼诚守着唯一的窗台,努力将半个身子伸出去,大口大口呼吸新鲜干净的空气。 显然,他也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干的血槽尽空。 无疑,苏楼诚是在控诉燕泊兰用完自己就走,当他醒来揉着酩酊大醉后胀痛的脑袋时,只觉气不打一出来,便在这垃圾堆里一直死劲坚持,直到燕泊兰想起他。 拼,真是太拼了。 然后,燕泊兰心有愧疚而乖巧顺服的收拾干净了金风玉露。 才怪! “风花,把苏公子洗刷干净;雪月,收拾屋子。” 燕泊兰压根连门都没进,待扫洗停当,面前是如出水芙蓉一般水嫩水嫩的苏楼诚和干净整洁隐隐散发香气的屋子时,她才捋顺凌乱的发带,施施然迈步进入金风玉露。 “你赢了。” 苏楼诚虽然没成功使唤到燕泊兰有些不甘,但洗干净的滋味真是爽的通天,他宛若再活了一次。 燕泊兰咳了一声:“不敢,不敢。” “楼诚,我得承认我之前的所作所为不够厚道。肃天的事情,多谢你帮我。” 肃天便是她当初特意叮嘱车夫,让苏楼诚带到玉香楼的“酒杯”。 肃天看起来其貌不扬,却也件实打实的是珍贵无比的灵器。 虽无法比肩天询令和天斗仪,也未曾威名远扬。但肃天的独到之处,亦十分厉害。 肃天形幻而多为杯,色如皎月,善辨也。 可倒水施问。 若是倒入茶水,可凭借茶杯的颜色来辨别交谈者是否在信口雌黄。倘若是实话,肃天丝毫不变,还是皎洁如月;倘若是假话,肃天杯体会染上一片一片的红霞。 若是倒入酒水,那便可直教对方只说实话。有一说一,简直就是“醉后吐真言”的教科书般演示。 苏楼诚接过燕泊兰的话,笑眯眯的说:“这没什么的,小事。话说,风花伺候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好。” 他朝忠心耿耿守在燕泊兰身后的风花投去一个发亮的小眼神。 风花眼角一抽,苏公子您不愧是报社的人,一张嘴颠倒黑白的能力出神入化。我们只是把您送进了浴桶,再把梳洗干净的您提到主子面前。 燕泊兰点点头赞同他:“没错。” “风花还有别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好,你要试一试吗?” 苏楼诚兴致勃勃:“什么本事,什么本事,说来听听。” 燕泊兰一颔首。 风花齐齐活动指关节,两个风格迥异的美男子给苏楼诚做出了阳刚又不失美感的完美演示。 苏楼诚吓得屁滚尿流:“干嘛呀,干嘛呀!” “我就知道你,小兰儿,冷酷无情,十分冷酷无情!”他简直想立刻放声大哭。 燕泊兰盯着他:“不许嘤嘤嘤。” 苏楼诚:“嘤……嗝……呜呜呜哇。”一副惨遭□□的雨打娇花的模样。 燕泊兰和风花雪月齐齐抱臂等着他。 发泄了一通的苏楼诚满意的瘫在贵妃椅上,仿佛进入了贤者模式。 半晌,苏楼诚诈尸般发声:“…爽…饿。” “苏公子,您演完了吗”,这次是雪月温柔的询问他,“如果您还不尽兴的话,主子和我们也可等一等你。我们用了膳,没关系的。” 苏楼诚水汪汪的眼睛闪着无辜的光,乖乖吭声:“完,饿。” 燕泊兰:“上菜。”风花雪月照做。 苏楼诚:“你怎么还不走?” 燕泊兰:“你怎么赶我走?” 苏楼诚:“我约了人。” 燕泊兰:“我约了你。” 半晌,燕泊兰:“是男是女?” 苏楼诚脸红:“讨厌,一位翩翩公子啦。” “不约了人,我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原谅你啦。小兰儿,快走罢。” 燕泊兰:“不走。” 不过,她端起茶杯,用杯盖撇开茶叶静静饮了口茶后,吩咐道:“风花雪月,你们去忙。我要事要和诚诚单独说。” 风花雪月用语言难以表达的羡慕表情看了苏楼诚一眼,诺声退下。 苏楼诚听见诚诚二字,赶紧往后缩了缩。想了想又觉得横竖一会儿是狂风暴雨,还不如先吃口饭。他挟一筷子拌菜急急往口中塞。 待金风玉露只剩下苏楼诚和燕泊兰两人的时候,燕泊兰咳了一声,刚要开口。 苏楼诚:“别催别催,让我吃完这一口的,燕姐姐。” 燕泊兰噎住:“我没想催你。” 苏楼诚:“那你咳咳吭吭的。” 他火速进食,已经扫完了一个盘。 燕泊兰:“我只是想和你说点事,不催你。你慢些,最好一口嚼满十二下再咽。” 苏楼诚不在意的摇摇头:“小兰儿,放心,我又不是老婆子啦。” 燕泊兰被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恨得想挠头:“那就随你娘的便。” “你吃你的,我就是问问你,肃天最近有无异动,或者你是否有时会突然感到哪里不对劲。” 苏楼诚筷子停下:“怎么说呢?” “你知道的,我自与天询令结契后,便会在三千世界中探寻一个和自己契合的人,那个就是我的灵配。” “但凡天询令在我体内,灵配便会一直陪伴我。而我,亦陪伴他。” 说完后,燕泊兰吸了口气,面庞上闪过一丝不虞。 她望向窗外,身体紧绷着说道:“几日前,我发现我的灵配消失了。” 燕泊兰语气中的难受像雪花一样轻薄,在她陈述完后也泯然化雪消失了。 她知道,天询令令主必须坚不可摧,不能有半刻软弱。 燕泊兰停了停,又引出一个头疼的话题:“昨天夜里,我明显的感觉到天询令跳动了一瞬。此后,它一直在发出若有若无的波动。” “我怀疑,这和我的灵配消失有关。” 苏楼诚瞪大眼睛。 燕泊兰总结道:“天询令出状况,骆惊雪那的天斗仪也不太平。” “天斗仪…”,苏楼诚擦擦嘴,“又怎么说呢?” 燕泊兰提示他:“舒容嫣。” 苏楼诚了然:“那个,神秘出现的女人?” 苏楼诚知道。燕泊兰心尖一颤,她咬住舌尖稳住淡然的表情:“是。他怕是自顾不暇。” 她说了下去:“天询令和天斗仪接二连三的出事,我怕肃天也难免存在异动。” 燕泊兰黑曜石般盈盈的眼珠看着他:“肃天没有事吗?” 苏楼诚乖乖的想了想:“肃天……肃天不比前两个国之重器,我倒是没发现它出了什么事情。” 他忖度一会,突然提到一件事:“肃天没有什么事。要说有事,倒是我这阵子稀里糊涂的,老是忘事。” “有些事做了,我却不记得。又或者……”苏楼诚顿了顿,还是说了下去,“我的确真的没有做过。” 燕泊兰面无表情接过话头。 “而做事的那个人,并非苏楼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第7章 “呀”,苏楼诚有些瑟瑟发抖:“好吓人。” “这就是你躲在酒楼的缘故?”燕泊兰叹气,“怕什么,又无济于事。来,过来给我看看。” 她放下绸帘,让苏楼诚在榻上躺好。 燕泊兰招手道:“令来——” 她手上迅速浮现一层细密的鳞片,玉白色的奇异手套迅速成形。 燕泊兰一手托住他的脑袋,一手伸出修长的食指点在他的眉心。 “一透,入神。” 苏楼诚在柔和的光芒了渐渐阖上了双眼。 他的记忆如走马灯一帧一帧疾驰,翻过了翩翩岁月。 这是一种很惬意舒服的感觉,苏楼诚仿若躺在温水中一般,随着燕泊兰的术法静静看自己的过往。 此时,苏楼诚并不管燕泊兰作甚,他只是将目光贪婪地追逐在一个人的背影上。 心悦于人的感觉是日日好生欢喜,夜夜也好生欢喜。只是干巴巴看那人清癯的背影,看一天也很开心。 苏楼诚弯起唇角。 既然暂时排除苏楼诚近日头脑不清,燕泊兰此刻便从外物上寻找突破。 会是有人附身吗? 燕泊兰一边走马观花一边想。 一般来说,若有外魂入侵,便是藏得十分隐秘,苏楼诚也会潜意识排斥。 除非,他对那人毫无隐瞒,心甘情愿敞开怀抱。 然而,燕泊兰逡巡了两边还是未曾发现异常。 “最近,我做了许多美梦。梦里常常有那个人。” 苏楼诚闭着眼睛说道。 “美梦美梦,当真是让人不愿醒来。”苏楼诚喃喃道。 燕泊兰看着苏楼诚的灵海,一片风平浪静。 有异。 “二透,入魂。” 燕泊兰渐渐幻出自己的灵体,她单手点了苏楼诚几个穴道。 “你先好好一歇歇,等我为你揪出烦人的虫豸。” 话毕,自己魂体倏然游进苏楼诚的灵海。 那梦中的大懿一片灰暗中,只有一处露出点点亮光,燕泊兰定睛看去,果不其然是天询监。 她缓步走进,就见石桌旁苏楼诚和一人面对面坐着,像是讲到什么开心事一般,他露出一个稚子般纯粹开心的笑容。 两人吃着淡茶,配着白玉米糕,还有一小碟子槐花蜜。 看着这吃食,燕泊兰啧了一声,玩味地笑了笑。 倒不是因为它简陋无比,看上去寒酸。而是…苏楼诚和她口味相仿,尤其厌甜。 如今却吃的开心。 啧啧啧,燕泊兰抖抖鸡皮疙瘩,不懂啊。 她见苏楼诚果然看不见自己,自己也听不见他们的交谈。索性走远一些,百无聊赖的跳上树枝等待。 等着苏楼诚,做完美梦。 灰雾渐渐一层一层漫了过来,眼见着苏府那边亮起了微光,燕泊兰便知晓这边的梦将尽,苏楼诚要换阵地了。 到时候了,她越下树枝,落脚在石桌前。 桌子,点心,人,一个没变。 只是,燕泊兰刚刚面对着苏楼诚时,那人背对着她,现下她站在苏楼诚的位置,那人还背对着她。 呵,燕泊兰凉凉道:“阁下既然都敢居于人梦中,怎么还怕抛头露面呢?” 那人不转过来,还是背对着她。 半晌,用雌雄莫辨的声音回道: “…燕令主啊,好久不见啊。” “当年,我曾在一人面前立誓。为了他,但凡遇见你,不得露面。否则,见一次剜一次面皮。” “我们各行方便罢,这见面就不必了罢。” 燕泊兰却不按照常理,在那人说完话的时候,正好落在他面前。 便看清了五分容颜。 骆惊雪,是你? 不,她旋即否认了自己。这人面色比骆惊雪阴郁三分,眸子一片阴翳,嘴唇却饮血般的殷红。 竟和骆惊雪如此相像,她吃了一惊。 “各行方便”,燕泊兰嗤笑,“我认识你吗?” “不巧,这个方便我就是不想给阁下行。”自见过他脸后,她只觉凭空烦闷几分。 “倒是阁下,是不是得先割个脸皮为敬啊。”燕泊兰调侃道。 “哼”,那人好似动了怒,声音带了分阴冷:“你这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毛病真是一点没变。” “割面皮那倒不用了”,他古怪一笑,“因为,使我立誓的那人早就死了。” 早就,死了。 燕泊兰只觉心被紧攥一下。 半晌,她吐出一口郁气道:“我管你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既然动了我的人,便别想走了。” 燕泊兰爆喝一声,双手徐徐拉开一道剑,寒光湛湛朝那人刺下。 他身手竟然不弱,游走着躲避如网的剑花。 “我不是来找你的,也不会伤了你那位朋友,燕令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他一边躲一边见缝插针说道。 信汝屁话,燕泊兰恍若未闻,暴风雨般的施加重击,旋即厉声道:“锁。” 霎时,四散的剑花齐齐如水草般摇动,纠缠着结成一道囚笼困住那人。 他亦是死命挣扎,燕泊兰欲活擒此魂,于是两人便僵持不下。 “不好。”就在此关键时刻,燕泊兰突然感到天询令一阵波动,原本十分的力量生生减到八分。 “呵,早说你留不住我啊,燕令主。” 那人猛然施力,竟生生挣开,接着给了她十足十气力的当胸一脚。 “噗…咳咳”,燕泊兰心神大振,咳着血被那人从苏楼诚的灵海中踢出来。 一滴鲜血溅在了肃天上。 这变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生,实在叫人防不胜防。她一阵头昏脑涨。 待燕泊兰头脑清明后,那人早杳如黄鹤,全无踪影。 她看了眼一旁还在熟睡的苏楼诚,抿唇作罢。算了,有苏楼诚在,她不信抓不住那人。 只是天询令,燕泊兰轻锤大腿一下,暗叹失策。 此时,门扉轻轻响动,有人扣了下门。 谁? 燕泊兰咽下喉头的腥甜,擦拭干净嘴角,警觉的看向屋门。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来人站在门口,似是不知道为何漆黑,呆立半晌。 他倒是感觉敏锐,朝着燕泊兰的方向,率先打破僵局。 “谁…谁在那里?” 男子声音朗润,像是潺潺溪流滑落涧石时碎裂的清透之音,大抵是因为心神不宁,声音便有些抖。 燕泊兰脑筋急转,立刻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这从头到尾,原是一个局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第8章 那隐藏暗处的敌人准备的十分充足,他们先借太虚天子楼使她元气大伤,再让栖身于苏楼诚身体中的魂魄以歪法抑制天询令,使自己惨遭魂魄反噬。 最后,重点来了! 他们要在自己根基不稳的关头,拿出美人计,将她一举拿下! 燕泊兰继续推想。 那么隔天,京都大街小巷的报摊便可以大书特书了。 标题就是:惊!天询令令主竟命丧蓝颜之榻…… 她便会死的无比窝囊与凄惨。 真是一出好计。 为今之计,要率先出手,先发制人。 念及于此,她便一边急掀绸帘,一边朗声回答,一句在下燕泊兰敢问来者何人喊出口。 果不其然,来人被刺目的光亮和这声大喝夺走注意,变得神情恍惚。 就是现在,电光火石间决定成败! 燕泊兰身轻如燕,一个饿虎扑食,猛然把他扑倒在地。 双手扣住,双膝压住,长腿紧紧锁住他万一会乱动的身体。 搜身。燕泊兰手臂在他身上快速游走一边,搜身完毕,暂未发现兵器和灵器。 咦,燕泊兰一边占据主导位置,一边纳罕武器会在何处。 而身下的人仿佛大脑当机一般,竟全然没有反抗,乖乖任她摆弄。 虽然面目略有变化,但谢弘钰还是一眼认出自己的小瓠。这香,这人,这熟悉的怀抱。 “小瓠……” 谢弘钰突然唤了一声,语气极轻,像是怕搅碎一场珍贵的美梦。 嗯?功课做的很足嘛,燕泊兰无暇看他,心中为他点赞,翘了翘嘴角继续搜身。 谢弘钰慢慢眨了眨长睫,胸口闷闷的,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意味。 这是梦吗? 我想着你,就见到了你。 你这片云,为我停下了。 谢弘钰鼻子霎时发酸。 就这样一直抱着我吧。 不要走,不要再走了。 燕泊兰在进行第二遍细致的搜查时,又听见男人开始絮叨。 “小瓠,你和我想的不一样。” “但小瓠,比我任何一个…梦…里见的样子都美的多。” 谢弘钰看着眼前触手可及、无比真实的燕泊兰,感到无比的心满意足。虽然比起灵体,燕泊兰躯体的容颜更盛,但这却不是谢弘钰满足的原因。 他感动的是那可以触碰的温暖。 拥抱你,是我唯一可以获得救赎和希望的良药。 燕泊兰支起耳朵,呵,来了,来了。男人的花言巧语。 她早就借着窗外明亮的日光,完完整整地看遍了身下人。 诚然,这是张非常赏心悦目的俊美容颜。 皮肤如同上好的瓷器,泛着细腻的玉白色。五官无一不精致深邃,拆开来看是风流,合起来看是十分的风流,而他眼睛一转不转看着人的时候,便是无上的风流潇洒。 但燕泊兰目前不为所动,半晌后抬头,第三遍搜查依旧毫无所获。 算了,先聊个几文钱的天。 “喂,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一边问,她手指间夹住的刀片一边轻轻抵在他的脖侧。 谢弘钰对燕泊兰的力量一无所知。 他此刻度过了劫后余生似的大起伏,已然进入了粉红飘飘的精神状态。 缘故是,燕泊兰这个芳心纵火犯一直在摸他。 他此刻便把眼和心全全地笼在燕泊兰身上。只看着她,只想着她。 因为被压的死紧,也就是和燕泊兰贴的死紧,谢弘钰有些局促不安。 “小瓠,我…我们先起来好不好?” 第一次站在同一片土地上,第一次呼吸同一方空气,谢弘钰觉得这也算他和小瓠的第一次见面,还是要隆重一些,有仪式感一些的。 不然……自己到了白头老爷爷的时候,总不能和孙儿孙女们说自己和小瓠的第一次见面,是…小瓠骑在他身上的吧。 虽然小、小瓠极为热情,但这、这热情也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其实,他也很想,很想张开双臂,抱抱她。只是碍于小瓠抱得太紧,使他无处发挥。 “小瓠…我们两个站起来,让我好好重新介绍自己,我们正式认识一下……这样好不好?” 谢弘钰眼巴巴看着她。 不好!没门! 呵,站起来,是给你机会杀我吗? 男人,你居心叵测。燕泊兰如是想到。 “不,就这样说。”她凑近谢弘钰,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一面观察他的反应,一面寻找潜在的凶器。 那温暖的气息笼住了谢弘钰,使他张口结舌。 小瓠,小瓠在靠近自己! 小瓠靠在耳朵边了! 小瓠要干什么! 那温软的气息一点一点扑在自己的耳侧,谢弘钰歪过头,只觉酥酥痒痒,他忍住揉捏自己耳垂的冲动,慢慢开口。 “你不愿分开,那我便、便这样说吧。” “我是谢弘钰,我们曾经见过……见过很多次的。” 装,燕泊兰在心中哼笑了一声,你接着装。 “我,我们关系是极好的。”谢弘钰说完这句话,有一丝脸红。 好到,可以执手一生的那种。 “是吗?”燕泊兰感觉这都超过装模作样的范畴了。 编,她在心中哼笑了两声,你接着编。 谢弘钰神色变得极其温柔,眼中荡起了柔软的水波。 他目光放空,茫然往上望去,却不敢正正落在燕泊兰绝美的侧脸上,只是带着眷恋的热度划过,然后投在墙壁上。 谢弘钰语调醺醺,吃了酒一般,他回想起两人之前的种种趣事,便捡着一件说了起来。 “五岁,我正在花园里吃阿姨做的豆沙卷,你突如其来地落到我面前,像个迷路的小神仙一样惊慌着,但好看极了。 我犹豫半晌,便递给你一个,想让你不要怕。 你大概是饿了,眼睛亮亮的就要拿过它吃掉,却又接不住,唰唰掉在地上。接着,你瘪着小嘴,委屈地眼圈发红。 情绪不稳,你便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手上白光一闪,立刻冲了我个倒仰。 明明倒地的是我,疼的也是我。哭的却是你,脸上是被唬住的样子,赶紧急急来拉我。当时,你坐在我的身上却无法拉起我,金豆子掉得更凶了。” “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也如现下的这般样子。 ” “你还记得吗?”谢弘钰扭过头。 燕泊兰此时大吃一惊。 开始,她只想和他聊个几文钱的天,看看话语中是否能探出一二分消息。谁知,这个那人却是打开了话匣子。 她本来是漫不经心听他‘胡扯’,越听下去,面色越是凝重。 这,这讲的事情分明是她和灵配…… 会有这么巧的事,灵配消失了,却在大懿出现? 燕泊兰眉眼染上寒色。 当她发觉自己还在用刀片抵着谢弘钰颈侧时,却又心软的撤后一些。 万一呢,万一真的是灵配呢?呼,伤着就不好了。 若是此刻自己并未受伤就好了,还可以验证一下。只是,她现在是面上看着无碍,实则内里不妙。 算了,那延后再说。灵配的事情,她自会盘问清楚,毕竟来日方长。 “既然你说到豆沙卷,那这次来,你有没有为我准备一碟?” 燕泊兰扭过头,有意试探他。 谢弘钰视线落到燕泊兰的琼鼻上,眨着眼,努力使自己在这方温香软玉围绕的狭小空间里清明一点,声音有些沙哑的开腔。 “你……你幼时吃多了甜食,早在八岁的时候和我抱怨过,自己有些厌甜,更是这辈子再也不想吃豆沙卷。你…怕是以为我忘了,但我一旦……知晓你的喜好,便绝不会忘记。” 啧,燕泊兰已是放下了一半的心。 “可以啊,你记得的确清楚。”燕泊兰赞许道。 不知是什么时候,他们的位置变得极为暧昧,四肢交·缠不说,还面对面,鼻对鼻,唇对唇,呼吸也扑来扑去,彼此交换。 “我……”一片热意迅速漫上谢弘钰的脖颈。 这时,就连燕泊兰都觉出不对了。 “起、起来吧,还躺着做什么。”她一跃而起,伸出手臂给他。 谢弘钰被压了有一阵时候了,有些酸麻,他一手揉着,一手僵硬但坚决的伸向燕泊兰递出的手。 燕泊兰看他不便,索性顺势半跪,胳膊贴在他后背。 两人还在双双扶着,谢弘钰突然一把揽住她。 怎么? 燕泊兰以为自己终是棋输一着,大意落入了陷阱。 却听谢弘钰喊道:“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银亮的匕首朝着燕泊兰破空而来,又因谢弘钰反应极快,匕首便被挡住,未重伤到两人。 只是,匕首在谢弘钰的手臂上划下了一道血痕。 他的一滴血也被溅在了肃天上。 燕泊兰被牢牢护住,这种被保护的感觉太过久远没有感受,她竟然有些发怔。 我猜,你将以刀锋逼我,却未料下一瞬你拥我入怀。 本该喘一口气的时候,谢弘钰却发现不对。 “小瓠,不好……” 他话未说完,便被强悍的吸力拽动三寸。 只见,肃天不知何时出现了异状,它杯体不断发亮,杯口上光芒涌动,渐渐环成一个巨大的白色漩涡。 漩涡正朝着他们狂吸。 “不行,吸力太大抵不住了……” 燕泊兰和谢弘钰再是坚持,却是无可奈何。 最终还是被吸进漩涡中。 半晌叮的一声后,肃天上的漩涡消失了,房间里也不见了这两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