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佛子带飞剧情》 第011章 别念佛经(我听不懂) 凌瑶的担忧其实不无道理。虽说这时代的花灯大部分是纸扎的,但也有部分富贵人家会用上丝绸缎带等。 纸的会化掉,绫罗绸缎可不会。还有扎灯笼的竹枝竹片呢?》 到时铺天盖地全是布料竹片……这河道不堵吗? 凌瑶想到这一点,其余几人自然也能想到。 顾远之将视线从秦书臻身上挪回来,无语道:“太元镇每年都有春日灯祭,倘若不清理,河道早就淤堵不能见人,如今这模样,哪有一分拥堵之态?” 看那顺水而下的花灯,便知河流通畅无阻了。 顾远之继续解释:“纸扎的灯笼几日便会化于水中,布帛之流则会被一些贫苦人家打捞回去换些银钱,竹枝竹片等物,也会有官府出面进行打捞……所以,无需担忧河流会淤堵。” 众人恍悟。 凌瑶也顺嘴拍了记马屁:“顾前辈见多识广,令人敬佩。” 顾远之颇为惊奇地看着她:“能得凌姑娘称赞,顾某荣幸。” 凌瑶心虚,干笑道:“顾前辈这话说得……晚辈确实很敬佩您的!”她掰着手指开始数,“您看,您年纪轻轻就结丹,堪称天才;您喜欢四处游历,见多识广;您对许多门派功法皆有涉猎,您还懂佛理道宗……” 开玩笑,男主之所以是男主,肯定不是普通人。她不喜欢的是顾远之的性格和心机,以及在感情上的渣,不代表他不行。 她一条条夸奖不要钱似的砸下来,顾远之有些蒙圈,干巴巴道:“没想到凌姑娘对我如此高看。” 连南清锐也颇为惊奇,纸扇都不晃了:“凌姑娘怎会如此了解顾兄?” 连秦书臻也好奇地看着她。 凌瑶卡壳一瞬,然后强笑:“我们慈心谷经常有上门求医的人,我经常跟着师父见客,多少会听到,顾前辈的事迹也不算什么秘密。” 几人恍悟。 南清锐摇了摇纸扇,笑眯眯看着她:“那凌姑娘可曾听说小可之事?” 凌瑶假笑:“那当然是有的。” 南清锐挑眉:“哦?说说看?” 凌瑶做了个鬼脸:“我不说了,省得您骄傲!” 南清锐登时放声大笑。 顾远之、秦书臻俩人也被逗得笑容满面。 凌瑶暗松口气。主角光环太厉害,她怕自己蹦跶太过被提前弄死……连他身边的舔狗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视线往后一扫,她看到提着灯笼低头不语、与人群仿佛格格不入的玄真,忍不住伸手到他面前挥动:“喂~师叔~~” 玄真提灯笼的手动了动,抬头看她:“?” 虽然他神色淡淡,也没出声,不知怎的,凌瑶却突然觉得他似乎心情不太好。 她顿了顿,错后一步,问:“师叔是不是不喜欢这种场景?闹得慌吗?” 愈靠近九曲坡和河流,放灯赏灯之人更多。他们几人随着人群缓慢前行。 玄真原本落后几人一步,独自走在后边,凌瑶这一错,便站在他身侧。 秦书臻下意识回头,凌瑶朝她摆摆手,她便停下转身,继续往前走。 顾远之顺势跟她低声聊了起来。 凌瑶忿忿瞪了狗男人一眼,将注意力拉回玄真身上。 这过程,玄真一直默默地看着她。 凌瑶一回头,就对上他古井无波般的深眸。 她顿了顿,歪头:“师叔?” 玄真收回视线,盯着手里灯笼,淡然道:“无妨。寺里香火鼎盛也不是不曾见过。” 凌瑶随口道:“见过不代表喜欢啊。”她仔细打量玄真神色,“我是问你喜不喜欢啊。” 玄真微顿了下,单手执礼,道:“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注1] 热闹与否,贫僧并不在意。” 凌瑶无语:“人活一世,正是因为有了七情六欲才精彩。你们佛修偏要修得无情无欲,跟木头似的,有什么乐趣?” 恰好玄真另一侧有人被挤了过来。 玄真飞快将人搀住,在对方的道谢声中,小心挪开手里的灯笼,以防被碰上,做完这些,他才淡声回复:“佛修修心修身,是为普渡众生,并不是为了什么乐趣。” 凌瑶:“那您算成功了吧?” 玄真沉默片刻,轻声道:“贫僧惭愧。” 凌瑶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做得不足,顿时咋舌:“不是吧不是吧?师叔您已经是当世佛子,您都觉得做得不好,还有谁敢说自己做得好的?” 玄真顿了顿,认真地看着她:“凌姑娘当真觉得贫僧做得很好?” 凌瑶果断道:“我觉得您做得很好了啊。宣扬佛法,入世布施,教化世人……唔,听说还斩妖除恶。”她摸了摸下巴,打趣道,“要不是太闷,简直完美。” 玄真眸底晕开些许凌瑶看不懂的情绪。 她愣了愣,歪头:“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玄真收回视线,垂眸,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注2]” 凌瑶听得头疼:“师叔您别跟我念佛经啊……我就一俗人,你念佛经,我也听不懂。” 玄真:“……你听懂了。” 凌瑶捂住耳朵:“听不懂听不懂,您别说!” 玄真眸底闪过抹笑意,方才沉默行走时的清冷瞬间消失无踪。 他体贴地改变话题,状似自然道:“世人放河灯,是因为心中有所求……凌姑娘有什么需要祈求的吗?” “啊?”凌瑶摇头,“我没什么可求的,就是凑个热闹,玩一玩。” 玄真眸底飞过抹异色。他轻问:“果真毫无所求?” “也不算吧。”凌瑶解释道,“只是我这人,不信鬼神不信佛,我想要什么,还是得靠我自己去争取……祈求什么的,太过虚无缥缈了。” “靠自己争取?”玄真下意识重复,不解,“你既已踏入修行之道,又已结丹,为何不信鬼神不信佛?” 凌瑶挠腮:“这个……有很复杂的历史原因,一时半会解释不通。”她总不能跟玄真说,她从小学的是唯物主义和科学发展,导致她很难去理解那些神神叨叨的天道轮回……吧? 她轻咳一声,开玩笑道,“神佛又不是随手一抓一大把,要是人人都向神佛祈求,他们哪里忙得过来?可不得有个先后顺序吗?我有自知之明,我这种小人物,就不给他们添麻烦了!所以,”顺手拍了拍玄真胳膊,“我还是自求多福吧。” 玄真身躯一僵,立马往外躲。 凌瑶:“……”她悻悻然收回手,小声吐槽他,“我又没病,您至于吗……” 玄真垂眸,单手执礼:“阿弥——” “行了行了。”凌瑶打断他,“出家人嘛!我理解我理解~但我觉得,朋友之间不必如此小心,须知有个词,叫'欲盖弥彰'!” 她摇头晃脑地说话,眼睛也是四处乱转,聊天看景两不误,好不轻松自在,却不知旁边的玄真因她的话瞬间浑身僵硬。 玄真定定地注视着前方,攥着如意灯笼的指节下意识用力—— “啪”地一声轻响,灯笼提棍断了。 人声鼎沸中,凌瑶毫无所觉:“咱们都半只脚踏入修途,哦不对,你应该算是整只脚踏进去……都这样了,你还守着凡间那一套男女授受不亲吗?须知那样——” “不是。”玄真打断她。 凌瑶眨眨眼,诧异扭头:“什么?” “贫僧——” “哇来了来了!” “啊啊啊今年的花灯真好看!” “一二三四……今年竟然有十八座灯!!” 原就热闹的人群陡然骚动起来,甚至好多还转身往回走。 凌瑶立马忘了正在聊的天,跟着扭头。 玄真下颔紧了紧,看了眼跟着转身回来的秦书臻三人,默默将余下的话咽回去。 捏着断掉的灯笼提手,他垂眸敛眉,跟着转过身。 越过攒动的人群,远处有数十名健硕汉子抬着的大型花灯落入视线当中。 灯架华丽,或瓜果盈盆,或鲤鱼吐珠,或百花齐放……灯架上置有许多大小各异、晶莹剔透的琉璃灯盏,盛着灯油,燃着灯火,熠熠生辉,蔚为壮观。 抬花灯的汉子们喊着古老而神秘的祭祀之语,步伐稳健,缓慢而又有韵律,慢慢朝着河边围出来的空地而去。 沿途百姓自动避让,许多还跟着汉子们的节奏一起吆喝。 这约莫就是太元镇的祈福之语吧。凌瑶感慨道,扫完花灯的目光顺势落在抗灯的汉子身上—— “哇!”她眼睛一亮,“抗花灯的小哥哥竟然打赤膊!!身材真好~~嘤嘤嘤想日!” 当然,她要脸,最后两句几乎是含在嘴里,在这种人声鼎沸的环境里,根本无人能听见。 但玄真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加之修为高……他听见了。 向来清冷如高岭之雪的脸瞬间扭曲了下,倒映灯火的黑眸飞快闪过抹红光。 第010章 灯祭诉请(大煞风景) 天边微霞之时,他们果真抵达太元镇。 太元镇虽名为“镇”,但历经数百年风霜、繁衍生息,俨然一座大城镇。 因是凡人城镇,为防惊动百姓,他们在城郊下了法器,步行进入镇子。 镇上热闹非凡,沿街屋檐都挂着灯,各式各样,不一而足。 凌瑶好奇又诧异,暗地猜测太元镇的主业大概是制作灯笼吧。 修者们有共识,在凡人城镇,便要行凡人之事。因此,即便他们都辟谷了,也入乡随俗,踏着满街的烟火香气,寻找晚饭、投宿之地。 都是不差钱的主,几人直接找到当地最大的客栈,定了房,又点上一桌美食。 食材是不含灵气的凡间之物,但胜在烹调水平不错,搭配顾远之推荐过的春日酿,几人吃得心满意足。 除了玄真。 玄真不光滴酒不沾,还单独点了两份素斋,慢条斯理地品着。 凌瑶看他那副淡定从容之态,猜测他即便不合胃口,怕是也能面不改色吃下去吧。 晚饭后,暮色已临,街上燃着许多灯火,人流不减反增,却都是往镇外涌去。 凌瑶好奇向店小二打听了几句,才知道今天是太元镇这边特有的春日灯祭,是当地百姓祈求今年风调雨顺、春耕顺利的一个大节。 凌瑶恍悟。怪不得沿街各家都挂着各式各样的灯…… 既然是灯祭,自然是以灯为主。为防走水,太元镇的灯街设置在镇外护城河畔。大伙正是出城去赏灯、放灯。 秦书臻打小在慈心谷长大,从未见过凡间的热闹,听说外头还有灯街,晚上还会放河灯许愿……忍不住目光灼灼地看向凌瑶。 顾远之、南清锐跟着齐刷刷看向凌瑶,连玄真也看着她。 凌瑶:“……” 是的,虽然这里修为最高的是玄真,但他不多话不管事。顾远之则仿佛以秦书臻意见为首,南清锐不会驳了他的面子……如此一来,他们五人,竟隐隐约约以凌瑶为首。 凌瑶也想看灯祭!不说这具身体也是在慈心谷长大,就是她本人,也从未见过正儿八经的古代灯祭。 因此,即便被大家看得有些别扭,她还是轻咳一声,装模作样道:“闲着也是闲着……既然师妹想去开开眼界,那就去吧。” 秦书臻登时“咯咯咯”地笑倒在她身上:“师姐,你分明也想去,别光赖在我身上啊。” 顾远之被秦书臻难得的灿烂笑容勾住,一下忘了说话。 拿着把纸扇摇啊摇的南清锐则笑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凌姑娘无需遮掩。” 连玄真望过来的双眸仿佛也带着几分笑意。 凌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强行转移话题:“咳咳,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就走吧!” 一行便随着人流走出北城门。 一路出城,人流愈发汹涌,道路两旁也渐次多了许多临时搭设的灯铺,或有猜灯谜领花灯,或用银钱购买……男女老少,人人手里皆提着花灯。 灯火璀璨,热闹非凡。 凌瑶看得目不暇接,最后忍不住,拉着秦书臻窜到一灯铺前,一人挑了一盏。 她拿的兔子灯,秦书臻拿的是荷花灯。 凌瑶喜滋滋欣赏完自己的灯,扭头看后面三人,大方道:“都挑一盏啊,我请客!” 顾远之看了眼秦书臻,微笑道:“那顾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越过她们,取下一盏与其同款的荷花灯,同时低吟,“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注1] 他吟诗便罢了,眼眸还看着秦书臻,手里还提着同款荷花灯。 秦书臻瞬间红了脸颊,垂眸低首,佯装细看手里荷花灯。 凌瑶:“……” 听听,听听。又是同款荷花灯,又是“双影共分红”,还特么“两心同”!就算她不了解这首诗,也能听出这狗比在撩人! 日哦,早知道不装大方了! 不等她开口,南清锐斜了眼微微得意的顾远之,笑着岔开话题,道:“既然是凌姑娘请客……不如凌姑娘给我推荐一盏?” 凌瑶还眯眼盯着顾远之呢,闻言,不甘不愿地撤回目光,扫了眼挂在架子上的灯笼,胡乱指了盏灯,随口道:“这个吧,适合你。” 是一盏描着水墨乡村图的绸灯。 南清锐挑了挑眉,看她一眼,笑道:“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好一番闲情逸致,果真合南某喜好,不曾想——”他顿了顿,“南某多谢姑娘美意了。” 凌瑶没在意他话语中的停顿,假笑了下:“喜欢就好。” 心里则疯狂提醒——确实合适你啊哥们!尤其是屋后那条狗!! 舔狗知道吗!?意味着你再怎么潇洒不羁,也只是男主身边的一条舔狗!! 回头是岸啊哥们! 可惜,她没法喊出来。 却听南清锐提着灯笼左看右看,笑道:“南某很是喜欢。” 凌瑶怪异地看他一眼,眼中的复杂只有她自己能懂。 这番眉眼官司落在后头的玄真眼里,他微微垂眸,横在腹前的右手拇指下意识动了动。 凌瑶接着扭头看玄真:“师叔~~” 玄真微微一顿,低声问:“何事?” 凌瑶弯起眉眼,迅速从铺子里挑了盏红通通的如意灯,抓起玄真横在身前的右手,直接塞进他手里。 “来,拿盏如意灯。”她笑眯眯道。 玄真毫无防备,一下被塞了个正着,登时怔住。 凌瑶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塞了灯笼立马松手,眉眼弯弯道:“拿了如意灯,来年万事如意、一帆风顺!!” 玄真盯着手里喜庆的如意灯笼,似乎有些惊奇。 凌瑶见他傻了似的,伸手到他面前挥了挥:“师叔?” 玄真回神,单手执礼,温和道:“贫僧多谢凌施主。” 凌瑶登时笑开了:“喜欢就好!”摸出荷包,给店家付钱。 修者除了修为和寿命,与凡人无异,也经常与普通人打交道,大都会在身上备些凡间通行的货币,她身上也有师父准备的银钱。 因凡间朝代更迭频繁,师父并没有给她铜板,只有金银——在修界,金银算不得值钱的玩意。 故而凌瑶直接摸出一块碎银,问店家:“够吗?” 店家是位有些年纪的老丈人,看了碎银,连连道:“够够够。”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可是小人找不开,姑娘有铜板吗?” 凌瑶笑眯眯,将碎银塞他手里:“够就行了,不用找了。” 老丈人顿时喜得见牙不见眼:“诶诶,那小人就多谢姑娘了。”他扫了眼凌瑶身后的顾远之、南清锐,笑眯眯道,“姑娘公子们是头回来太元城吗?若是得空,不妨去九曲坡放灯。” 凌瑶好奇:“有什么说道吗?” 老丈人挤眉弄眼:“年轻人都爱去呢。” 凌瑶眨眨眼,懂了。 秦书臻好奇:“为什么呀?” 凌瑶推着她离开:“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朝老丈人挥挥手,“谢啦老丈人,生意兴隆啊~” 老丈人高兴地“诶”了一声。 凌瑶兴冲冲推着秦书臻往前走:“客栈小二说了,最好的花灯架会在祭祀后抬到城外的丰收坪!现在还早,我们先去九曲坡。” 秦书臻被推着往前,无奈道:“师姐,你好好走路啊~” 凌瑶眼角一直注意着后边的顾远之,见他试图站到秦书臻左侧,立马大步过去,一把揽住秦书臻:“哎我怎么没有好好走路呀,人这么多,我不得护着你嘛~” 秦书臻没发现不妥,只小心护着花灯,惊呼道:“你动作慢点,要是花灯烧了怎么办?” 凌瑶毫不在乎:“烧了再买啊!多买几个,还能让手艺人多赚几个钱呢。” 跟在她身后的南清锐轻笑:“凌姑娘心善。” 凌瑶瞬间打了个哆嗦。艹,别说这词儿……原著里,男主可不也是欣赏女主的心善吗? 不过……男主才见了女主几面啊,哪里发现女主心善的? 她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左后方的顾远之,顿时觉得这原著……仿佛不太靠谱。 眼看南清锐还要再开口,凌瑶立马打断他:“那南前辈估计误会了,我就一俗人,随手行善可以,若果真遇到什么事儿,我肯定是第一个跑路的。” 南清锐挑了挑眉:“明哲保身,也是大智慧。” 凌瑶:“……”怪不得能做男主舔狗,什么都能夸出花来。 落后几人数步的玄真意味不明地扫了南清锐一眼。 南清锐只觉后背一凉,立马不着痕迹地四处打量——他怎么仿佛感觉到些许杀意? 但环视四周,并无异常,他只得暂且将疑虑按下。 一行随着人群继续往前。 又走了数十步,前方传来阵阵惊呼。 凌瑶当即拉着秦书臻加快脚步,顾远之几人无奈跟上。 越过数排临时搭建的店铺,沿着山坡蜿蜒而下的河流赫然显露眼前,两岸站满提灯人,水上飘着花灯。星星点点的花灯随流而下,伴着两岸花灯,宛如九天星河坠凡间,美不胜收。 凌瑶眼前一亮:“哇!漂亮啊!!” 秦书臻跟着惊叹:“真美啊……” 不知何时站到秦书臻右侧的顾远之低吟:“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注2] 吟到此处,他却停了下来。 站在他身侧的秦书臻下意识抬头,对上他温柔的目光。 秦书臻心里微动。顾远之未曾吟出的诗句,是“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而此刻,他正看着自己。 秦书臻下意识捏紧手里的荷花灯,又想到了顾远之手里也提着同款花灯……她顿时羞红了脸,慢慢低下头。 周围人声鼎沸,凌瑶又顾着看景儿,完全没注意到这对儿的眉眼官司。 她盯着满河道的花灯,摸了摸下巴,道:“等到这些花灯全灭了,河道会被堵住吧?有人清理吗?” 众人:“……” 大煞风景! 第009章 正式出发(清心佛咒) 场面一度安静。 玄真抬眸,露出几分疑惑:“贫僧可是说错话了?” 凌瑶忍笑:“没有没有,师叔您说得对!对极了!”手肘撞了下秦书臻,“师妹,对吧?” 秦书臻不忍地看了眼顾远之,没吭声。 顾远之暗吸了口气,挤出笑容:“是顾某草率,让禅师笑话了。” 玄真:“阿弥陀佛,不知者不罪。” 凌瑶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秦书臻忙出言解围:“顾前辈,我们今日便要离开了,你跟南前辈……” “承蒙秦姑娘惦记。”身后传来南清锐的声音。 几人转身,看到南清锐踏出寺庙,走了过来。 他拱了拱手:“与知事告辞时,多聊了几句,让诸位久等了。” 凌瑶:“……?!”她们哪有等他们?他什么意思? 顾远之已恢复正常,见她们俩目露疑惑,微笑解释道:“昨夜里我们已跟禅师说好,要跟着他一块前往法华寺礼佛。” 秦书臻瞪大眼睛:“你们要一起去法华寺?” 凌瑶:“……”她求证似的转向玄真。 后者单手执礼,语气淡淡道:“阿弥陀佛,请恕贫僧自作主张。” 得,这是个老实和尚,又不是什么大事,自然不会拒绝别人的请求……凌瑶立马扭头,瞪向顾远之俩人——都怪这俩人! 那厢,秦书臻听说能结伴,已开心地跟俩人聊了起来。 “……人多了,夜宿的时候也安全点啊。”秦书臻很高兴,“我们家小师叔估计没想到佛子师叔没法帮我,将我们送到寺庙,确认佛子师叔在此,就急匆匆离开了。我原本还担心去法华寺的路上不太平,我又是个累赘——” 顾远之温声打断她:“你怎么会是累赘呢?你只是伤病在身,等你好了,一样也能护法值守。如今去法华寺,有我跟南兄加入,你也无需太过担心了。” 秦书臻连连点头:“嗯嗯,真的太高兴——” “咳咳。”凌瑶看不下去,索性打断他们,阴阳怪气道,“既然同路,那就赶紧走吧,我们还赶时间去给小师妹救命呢。” “是。”顾远之当即朝秦书臻拱手,“我跟秦姑娘聊得太过投入,耽搁了时间,是我疏忽了。” 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体贴模样。 凌瑶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直接扔出飞行法器—— 一朵头顶荷叶的大型莲花座。 修仙世界地域辽阔,宗门之间动辄数千公里,光靠御空飞行之术,大佬都得累死。 所以修仙者们出门必备飞行法器。 当然,这里的飞行法器只是比凡间车马快许多的交通工具,并不像里那样,日行万里、转瞬即达。 若真是那样,什么寻仇、打架、盗宝……焉知不会突然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杀出来?这样大伙还能睡个安稳觉吗? 凌瑶不知道那些顶级大佬们有没有日行万里的宝器,师父给她的这个莲花座,灵力充盈的状态下,时速两三百,比现代的汽车强一些——毕竟现代汽车也不可能全程高速。 但这是灵气充裕的世界,除了众多的普通人、挑战长生和实力的修行者们,还有许多魔物、妖物,这些妖魔之物,多于夜间出动,还喜欢群聚而动。这种情况下,即便修者们有飞行器,也不太喜欢在夜里赶路,大多会投宿城镇或选个安全地方露宿。 也因此,才有了秦书臻那一说法。 凌瑶刚扔出宝器,想到不妥,忙转头去看玄真:“师叔,您有飞行宝器吗?” 她师父给的这个莲花座很小,原本就只预了她跟秦书臻俩人的——她们来的时候都是坐小师叔的宝器呢。 玄真微微颔首,食指轻弹。 一把禅杖悬于人前。 焰火杖端,卍字花杖柄,通体金身,庄严又肃穆。 接着,这把看起来比凌瑶还高的法杖瞬间暴涨,杖柄长约数丈,火焰杖端更是宽大如床榻。 玄冥单手执礼:“阿弥陀佛,贫僧的法器还算大,诸位施主不如一起共乘?” 凌瑶是第一次见到玄真的飞行法器,忍不住好奇上手:“这么豪华,您就光拿来当飞行工具啊?” 玄真还未答话,南清锐便笑着说:“凌姑娘有所不知,玄真禅师这把法杖,可不光是飞行法器,还是禅师的武器。” 凌瑶瞪大眼睛:“武器?”扭头看向旁边神色淡淡的玄真,“师叔,您不光修佛,您还会打架啊?”她一直以为玄真纯靠领悟佛道晋升的。 玄真:“……” 南清锐、顾远之俩人都笑了。 “玄真禅师八岁筑基,十二岁成丹,年方五十便晋升元婴——”想起玄真功法出岔,修为掉落至元婴期,顾远之顿了顿,补了句,“禅师能被称为佛子,可不单单是因为他佛法精深。” 凌瑶跟秦书臻盯着玄真,眼里均闪着崇拜敬佩。 玄真淡定如常,单手执礼:“顾施主过誉了,贫僧不过是幸运些罢了。” 凌瑶嚷嚷:“我也想有这样的幸运啊,怎么不分点给我呢?!” 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玄真一时语窒。 几人顿时又笑了。 玄真也不恼,只伸掌示意众人上禅杖,道:“该启程了。” 这里玄真修为最高,次之是顾远之、南清锐,既然玄真谦让,那便是顾远之先行。 顾远之朝玄真拱了拱手,腾身而起,翩然落于禅杖火焰端。 南清锐紧随其后。 两人居高临下,并立一侧,又恰逢微风拂过,衣袂飘飘,颇有股玉树临风之感。 凌瑶暗自撇嘴,看向身边不能提气运功的秦书臻,伸手,小声道:“我扶你。” 秦书臻笑着“诶”了声,主动环住她腰肢。 凌瑶反手搂住她,运转功法,足尖一点,跃上半人高的禅杖,立在顾远之俩人对面。 刚站定,灰影一闪,玄真已站在她左前方,也即是火焰尖端处。 玄真单手执礼,垂眸敛眉:“诸位施主请坐。”说罢,当先掀袍,盘腿落座。 凌瑶和秦书臻顺势分开。凌瑶扶着后者好生坐好。 秦书臻小声道了句谢。 凌瑶拍拍她肩膀。 前方的玄真眉眼低垂,看不清神色,只淡声道:“出发了。” 语音一落,禅杖便缓缓升空,及至半空停下,然后疾速前行。 飞行宝器之所以被称为宝器,除了速度快,舒适度也是要兼顾一二。在这种大风气下,飞行宝器即便形状各异,但基础的防风保温等功能,还是有的。 但是,玄真这把武器兼具飞行工具的高级法器……居然没有!! 升空时速度较慢便罢了,禅杖加速马力前行的时候,凌瑶立马被迎面而来的巨风吹趴下。 两声“哎哟”同时响起。 玄真三人齐齐望过去,只看到凌瑶跟秦书臻摔成一团。 三人:“……” 玄真收回视线,掩下眸底思绪,迅速打出结界,将迎面巨风全挡在禅杖之外。 顾远之俩人也立马上前搀扶。 凌瑶尴尬不已,边扒拉乱七八糟的长发,边朝扶起自己的南清锐道谢,然后转头试图去扶秦书臻, 后者却已被顾远之搀扶了起来。 凌瑶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不管怎么说,别人是在帮忙。 几人再次落座。 顾远之笑着道:“没想到禅师的法器竟然没有加防护,我跟清锐也是吓了一大跳呢。” 这是打圆场了。 凌瑶顿了顿,接受了他的好意,回以微笑:“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不带防护的法器。” 玄真双手松松搭在膝上,垂眸不语。 凌瑶见他不吭声,朝他抛了个话题:“师叔您是要走苦行僧道路了吗?” 玄真掀眸,看着她,认真道:“贫僧惭愧,贫僧虽生活清简,却从未做到苦修范畴,甚至……”他顿了顿,单手执礼,垂眸念了句佛,“阿弥陀佛,是贫僧疏忽,两位施主见谅。” 凌瑶眨眨眼,忍不住笑:“师叔您太较真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玄真眼也不抬:“施主不怪贫僧便好。” 凌瑶无语,叹了口气:“哎师叔您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一板一眼了。” 秦书臻忙扯了扯她袖子,示意她别乱说话。 玄真倒是没有生气,只温和反问:“可是有何不好?” 凌瑶摸着下巴想了想,道:“那倒是没有。” 玄真垂眸:“那便好。” 凌瑶挠了挠腮,正打算再抛个话题,对面的顾远之开口了。 “按照我们这速度,今晚我们应当能在太元镇落脚,这个时节,倒是可以去尝尝太元镇的春日酿。” 秦书臻忍不住好奇:“顾前辈,你们去过太元镇?” 凌瑶的注意力顿时被拉走——她也想不搭理狗男主的,但这里就这么五个人,不说话也不现实。 反正小师妹的春心萌动已经被她破坏,按照原著,下一场让小师妹心动的剧情,应该在见真寺里治疗十几日后……早着呢。 如此一想,她便定下心来,跟着加入闲聊。 顾远之俩人常年四处游历,见多识广,各处奇闻轶事信手拈来,听得她跟秦书臻一愣一愣的,偶尔还被逗得嘻嘻哈哈。 倒也打发时间。 这边四人欢声笑语,独坐火焰尖端的玄真却半垂眼眸。 无人察觉之处,暗红色光影闪过那双半垂的眼眸。 半晌,他搭在膝上的右手轻甩了下,将绕在腕上的念珠滑落指间,然后单手持珠,缓缓捻动,无声诵念清心咒。 第008章 天时地利(不解风情) 玄真盯着手里被捏出指印的紫苕,怀疑自己听错了。 却听旁边的凌瑶再次惊叫起来:“诶不对,我师妹呢?” 玄真瞬间恢复平静,淡淡道:“约莫是在寺里。” 寺里?凌瑶瞬间跳起来,问:“是不是跟顾远之他们一起?” 玄真:“……贫僧不知。” 凌瑶顿时觉得紫苕不香了,三两口将其塞进嘴里,鼓着脸颊,含糊催他:“快点吃,吃完回去了。” 玄真声音淡淡:“你着急回去?” 凌瑶快速将嘴里紫苕咽下去,火急火燎道:“那当然啊,那可是我亲爱的师妹。”想到她可爱的小师妹这段时间独自面对顾远之,她就满肚子担忧和不爽。 玄真盯着手里的紫苕,突然觉得此物变得寡淡无味了。 他自语般道了句:“是吗?” 然后将手里紫苕扔进篝火。 “噗”地一声轻响,火苗被压下去一截。 “哎呦!”刚蹲下的凌瑶吓了一跳,扭头瞪他,“亏你还是禅师呢,怎么如此浪费?” 玄真神色淡淡:“万物同归,在烈火中化为尘埃,来年孕育新生灵,也不失是个好归处。” 凌瑶:“……就你道理多。”她迅速捡起地上的紫苕,逐一扔进储物袋。 玄真盯着她动作,缓缓道:“你若是心急,这些紫苕不要便罢了。” 凌瑶大手一挥:“再急也不能浪费粮食……再说,这可是大名鼎鼎的佛子给我煨的紫苕,更不能浪费!” 玄真神色稍霁。 凌瑶迅速扫光紫苕,起身,见他还端坐着,立马催他:“师叔您快点,我还等您带路呢。”荒郊野外的,她压根不知道见真寺在哪个方向。 玄真弄干净手,慢吞吞起身:“见真寺虽算不上天下名寺,高手还是有数名,贵师妹在寺里安全无虞,你何须如此紧张?” 凌瑶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你不懂……” 玄真眸底闪过抹阴鸷。 凌瑶施展引水诀,“哗啦”一声,瓢泼似的水唰地冲灭篝火,还差点喷溅到俩人身上。 好悬得玄真一袖子挥过去,将水珠挡住。 凌瑶蹬蹬蹬后退几步,心惊胆战道:“卧槽!我的水系法术怎么如此厉害?” 玄真:“……” “我草”什么的……罢了,算不得什么大问题,由她吧。 他垂眸看着凌瑶,“凌施主,容贫僧提醒一句,你刚刚结丹。” 凌瑶尴尬:“……哦。” 玄真扫了她一眼,温声道:“走吧。”甩袖背手,率先腾身而起。 凌瑶急忙追上去。 体内灵气充盈,施展轻身功法更为省力。凌瑶感觉自己真的像传说中的仙人,裙袂飘飘,长发——哦打住,这个不要想。 在前头的玄真突然开口:“你刚结丹,灵力控制需要多加练习。” 凌瑶想到方才那一幕,连连点头:“好,我知道。幸好方才用的是引水诀,若是引火诀……”她心有余悸,“怕不是山都要被我烧了。” 玄真:“……有贫僧在,断不会让此事发生。” 凌瑶:“……哦。” 安静了片刻。 凌瑶忍不住又问:“师叔,不是说您的修为出问题了吗?你还能用术法?” “嗯。” 凌瑶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玄真瞟她一眼,语气温和却傲然道:“压制你这种小金丹,无需费神。” 这么大口气?凌瑶不服:“您也忒小看我了吧?”她挥拳,“真打起来,说不定是我碾压您呢。” 玄真扫她一眼,道:“即便贫僧掉到金丹期,你也毫无胜算。经验、控制,你都不如贫僧。” 凌瑶:“……好吧。”顿了顿,她又问,“好端端的,您的功法为何会出问题?” 玄真沉默。 凌瑶懂了,体贴道:“好吧,您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就是有点点失望。 上一世玄真给秦书臻驱毒驱魔期间,他俩每天都能见面。 彼时秦书臻虚弱无力,并不太说话。玄真带着的小沙弥也是乖巧不搭茬的,偌大禅房,向来只有她跟玄真唠嗑。 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她说……可十几天下来,她自认跟玄真还算熟悉,偶尔她偷溜到后山打牙祭,碰上他的时候,俩人还能坐一起闲谈。 再后来,俩人在卧虹山相遇,也曾结伴出游过…… 但这一世,没有了给小师妹治病的契机,没有了那些相处,俩人的交情,怕是回不到上一世了吧? 算起来,除了慈心谷的师兄妹们,她两辈子唯一的朋友,就只有玄真。 没想到,重来一次……朋友没了。 凌瑶越想越沮丧,腾飞的速度不自觉便慢了下来。 玄真第一时间察觉。 他皱了下眉,慢下速度,与她并行,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凌瑶回神,摇头,笑了笑:“无事——诶,那是不是见真寺的钟楼?我们快点,师妹肯定担心死了!” 话音未落,她已飙出几十丈。 盯着那迫切溢于言表的兰苕色身影,玄真眼底溢出几分黑气。 他抿紧薄唇,右手往下一垂,盘在腕上的念珠落入指间,然后缓缓地、一颗一颗地捻动,默默诵念清心咒。 “师叔——”已蹿出去老远的凌瑶发现他离得老远,又退回来些许,拼命朝他招手,“快点快点!!” 玄真神色稍缓,无声叹了口气,左手甩袖,背到身后,右手捻着念珠,转瞬飘至她身后。 凌瑶边走边回头,等他近前了,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还不太适应金丹修为,不小心跑太快了~” 玄真顿了顿,袖子翻动,无声无息收起念珠。 凌瑶毫无所觉,还有些担心道:“不过,师叔您竟然追不上来,功法问题很严重吗?” 玄真眉眼微微柔和:“只是不曾料到你这般急切。” “我那不是不熟练嘛……” 俩人一前一后,飞快赶往见真寺。 还没靠近寺院,就看到几道身影迎上来。 打头的是秦书臻。 跟在她身后的,果真是顾远之和南清锐。 凌瑶忍不住低咒了句。 玄真顿了顿,移开视线,看向迎面而来的三人,眸底晕着不为人知的冷意。 激动的秦书臻当先冲过来:“师姐!!” 凌瑶笑眯眯招手:“嘿,我回来——哎哟!” 秦书臻一把扑进她怀里。 凌瑶吓了一跳,扶住她胳膊,紧张询问:“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怀疑的目光立马瞪向后头的顾远之。 后者啼笑皆非:“凌姑娘多虑了……秦姑娘只是担心你。” 凌瑶这才收回视线。还是叫“秦姑娘”呢,想必还没有什么进展……呼,真是一刻也不敢放松啊! 摸了摸埋头在自己肩窝的秦书臻,她颇为欣慰:“担心师姐啦?” 秦书臻轻“嗯”了声,头也不抬,闷声道:“刘师伯以前的大弟子,听说就是结丹的时候陨落的……还有七师姐……” 凌瑶怔了怔,笑着拍了拍她脑袋:“小样,你师姐我可厉害了,何况我还有师父给的护身玉佩,怎么可能会陨落呢?!” 她们师姐妹说着话,顾远之、南清锐则转向旁边的玄真,恭敬行礼。 不知何时翻出念珠的玄真单手执礼,微微颔首。 顾远之笑道:“看来凌姑娘渡劫有惊无险。” 玄真垂眸:“凌姑娘吉人有天象,自然无需担心。” 另一边,秦书臻终于冷静下来,退开两步,顶着通红的眼睛,认真朝玄真行礼:“多谢师叔庇护。” 玄真语气淡淡:“举手之劳。” 凌瑶大手一挥:“好了,别客气来客气去的,都不是外人——”扫了眼旁边的顾远之、南清锐,她立马改口,“哎呀都这个点了,明儿还得一大早出发呢,师叔赶紧去歇息,明早见啊!” 说完也不等玄真说话,拽起秦书臻就跑没影了。 玄真:“……” 顾远之&南清锐:“……” 凌瑶才不管留下这几人什么想法。 将秦书臻拽进暂住的院落后,她立马询问:“我离开多久了?” 秦书臻还有点懵,下意识估算了时间,答道:“接近六个时辰了。” 她们听玄真讲经那会儿,才不过酉时……这么说,这会儿快天亮了? 凌瑶惊了:“这么久?” 秦书臻点头:“是啊,急死我了,要不是顾前辈他们说雷劫长得可达十几个时辰,我肯定跑出去找你了。” 凌瑶摸摸下巴:“这么算来,我的雷劫算是快的了?” 秦书臻又点头。 凌瑶不期然想起玄真说的话——它经受了数百年佛诵香火,能替你消减凡间孽障,减少雷劫威力。 她想,应当是托了玄真的福。 …… 辰时末,凌瑶、秦书臻向见真寺知事告辞完毕,走出寺庙大门。 冬末春初水雾重,夜露还未消散,薄薄晨光洒在草木上,映得满山金辉。 寺前站立的颀长青年转过身来,笑着问好:“两位姑娘早安。” 身披金光,衣袂飘飘,俊朗如谪仙。 模样太具欺骗性了! 凌瑶立马扭头去看秦书臻,后者果真看呆了眼。 顾远之走前两步,招呼道:“秦姑娘,凌姑娘,顾某已恭候多时了。”口里喊着两位姑娘,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秦书臻。 秦书臻有些结巴:“顾、顾前辈?您在等我、我们?” 顾远之目光不移:“正是。”专注的眼神,让人感觉这句“正是”,是回答的“等我”,而不是“等我们”。 秦书臻一小姑娘哪里顶得住这般架势,顿时颊生红晕。 凌瑶:……艹!狗男主也太会了吧?! 正憋得吐血呢,就听一句悠悠佛语由远而近—— “阿弥陀佛。” 微风拂过,灰色身影落在凌瑶身边。 玄真垂眸低眉,声音淡淡,“虽知顾施主磊落,但这种话语易招来误会,让人误以为顾施主是跟踪尾随而来,落了下乘,望顾施主慎言。” 凌瑶:“……噗。” 秦书臻的神色也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顾远之气结。和尚就是和尚,不解风情! 第007章 结丹成功(调戏成就√...) “轰——” 第一道雷劫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劈了下来。 凌瑶呼吸一窒,吓得迅速闭眼。 预期的疼痛却未降临。 她微微睁眼。 身周草木已然消失,露出焦黑土地石块,仿佛被大火燎过一般。而她身上衣裳却完好无损。 摆在裙上的佛珠和玉佩散发着柔和的光。 凌瑶顿时心中大定,这才开始按照玄真的话,抱元守一,吸收天地灵气。 随着劫雷下来的灵气纯粹又澎湃,凌瑶吸收得不亦乐乎,气海之内飞快形成旋涡状的气云。 劫雷一道又一道,她却被玉佩和佛珠护得严严实实的,只全心吸收这些天地灵气。 灵气澎湃,凌瑶只需运转功法,灵气便蜂拥而至,灌得她浑身经脉胀痛,甚至胀裂。 她痛得几要放弃。 玄真的声音在轰隆的雷鸣声中若隐若现:“……不要停……忍住……运转灵力……吸收……” 凌瑶咬了咬牙关,拼着疼痛,继续运行功法。 经脉血肉绽开又愈合,愈合又绽开。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油锅,浑身被炸得滋滋作响,无处不疼,无处完好。 到最后,她已不知自己是被灵力折磨,还是挨了劫雷,只知道麻木地运转功法。 直至那轰隆作响的雷鸣突然隐去。 凌瑶缓了口气,硬撑着掀起眼皮——太好了,劫云散去了。 她心神一松,瞬间无力倒下。 闭上眼前,仿佛看到一道灰色身影疾驰而来。 …… 凌瑶是在虫鸣蛙叫声中醒过来的。 她睁开眼,对上一片浩瀚星空。 “醒了?”温和的声音响起,“要吃紫苕吗?” 凌瑶扭头。 隔着摇曳篝火,看到一双幽如深潭的黑眸。 是玄真。 晃动的暖光落在他清俊的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的凛冽高洁。 神智还未清醒的凌瑶有些怔愣。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也不仅仅是皮相上的好看,是那种……糅杂许多元素的好看。 清冷平和又凛然高洁的气息,清俊又略显锋芒的五官……糅杂在一起,便生出股金相玉质,百世无匹的感觉。 俩人隔着篝火对视片刻,玄真率先垂眸,继续拿着棍子扒拉篝火。 凌瑶怔了怔,慢慢回神,笑着喊了句:“师叔。” 对面的玄真顿了顿,收回视线,慢吞吞地滚了个紫苕出来,道:“醒了刚好,紫苕可能也好了……起来吧。” 凌瑶迟钝地“哦”了声,翻身爬起来。 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滑落,她下意识伸手抓住—— 是件灰色僧袍。 同时,淡得几不可闻的檀香沁入鼻端。 凌瑶怔了怔,诧异地看向玄真:“这是你的僧袍吗?” 玄真微微低头,眼皮不抬:“嗯。你身上裙裳被雷劫毁了……既然你醒了,去换身衣裳吧。” 凌瑶一惊,急忙低头查看。 满身焦黑,彻底看不清楚裙裳原来的颜色不说,还有许多坑洞,坑坑洼洼,破破烂烂,仿佛挂了一身破布料在身上。 若非衣服穿了好几层,怕不是尴尬了——即便如此,也是有几处肌肤若隐若现,尤其上身…… 凌瑶迅速拉起僧袍,窘然道:“谢谢师叔。”然后,扫视四周,试图寻个地儿更衣。 玄真头也不抬,温和道:“可以去后边林子里更衣。” “啊,哦。”凌瑶见他一直垂眸扒拉篝火,想了想,将僧袍提到颈下,挡住身体,慢慢起身,“那我去去就来。” 玄真:“……去吧。” 凌瑶见他礼貌地低着头,捂着僧袍飞快窜进林子,找了株巨木遮掩,迅速换了身干净衣裙。 头发应当也被燎了,只是结丹后的生机让她的头发再次生长,如今一看,比之前还长长了。 凌瑶翻出条绳子,随意系了个松松的马尾。 确认浑身上下都妥帖了,她才将僧袍好生叠好,搭在臂弯里,施施然走出林子。 玄真背对树林而坐,许是在倒腾篝火,上身微微前倾,灰色僧袍顿时勾勒出衣衫下的线条。 肩宽而厚,肌肉坚实而不夸张,跟平日表现出来的温和温和截然不同,竟生生看出几分勇武之气,不像修禅的和尚,像……少林寺那样儿的。 man!凌瑶再次感慨。为什么就是个和尚呢? 许是听见脚步声停在后头半天,玄真开口:“凌施主可是需要帮助?”声音带着微哑,比平日要更低沉些。 凌瑶回神:“没有,已经好了,久等了。”快步走到他身边,朝他举了举僧袍,笑道,“多谢师叔的僧袍,我回去洗洗再还给你呀。” 玄真顿了顿,视线飞快滑过面前兰苕色[注1]裙摆,对上她笑吟吟的脸,又错开视线,看着她手里僧袍,温声道:“僧袍自带洁净阵法,无需清洗,给回贫僧便可。” 说罢,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微微屈起,摆在凌瑶身前。 凌瑶怔了怔,才醒过神来。她给忘了,在修仙世界里,即便看起来很穷酸的和尚,衣服也非凡品。 她不知为何有些悻悻然,瞅了眼那只漂亮的手,将叠好的僧袍摆了上去。 交错之间,指尖不小心滑过他尾指。 玄真揪住僧袍,瞬间收回手,将僧袍收入储物袋。 凌瑶眨了眨眼,只觉得他动作快得出奇。 玄真却已然转了回去,抓着木棍扒拉篝火:“煨了紫苕……吃吗?” 凌瑶毫不客气:“当然要啊,我可是刚渡劫,雷劫太吓人,需要吃点东西补补。”她边说边往对面走。 却听玄真有些迟疑道:“这紫苕……似乎有点黑了?” 凌瑶停步,顺势往火堆方向一扫,顿时惊叫起来:“卧槽你直接放火堆里烧?!” 玄真微微皱眉:“姑娘家不可——”话未说完,那抹兰苕色已窜至跟前。 不光如此,连他手上随意修理出来当木棍的粗长枝丫也被夺了过去。 玄真:“……” 凌瑶飞快将烧得半焦的紫苕滚出火堆范围,然后倒回去扒拉火堆,试图拯救其余的紫苕,嘴里还嚷嚷:“我上回不是将紫苕埋在泥里吗?你怎么没学着点啊?” 玄真轻咳一声:“其他都还埋在泥里。” 凌瑶松了口气,“哦”了声,停下扒拉,头也不转,反手将木棍递给他:“拿着。” 玄真:“……” 他慢吞吞接过木棍。 凌瑶丝毫没觉得不妥,枯枝被接回去后,她探手去抓那枚半焦的紫苕—— 紫苕被一棍子戳开。 凌瑶不满:“诶?你干嘛?” 玄真无奈:“底下还有。” 凌瑶嘟囔:“万一还有部分能吃呢。” 玄真再次强调:“底下还有。” “好吧。”凌瑶起身,看看左右,顺势在他左手边坐下,巴巴地盯着篝火,“你埋了多久了?不是说熟了吗?快挖出来看看。” 玄真收回视线,果真低头扒拉篝火。 没多会儿,他便挖出一块紫苕,直接滚过去给她。 凌瑶嘿嘿笑,毫不客气地捡起来,三两下撕开一片紫苕皮,一口咬下去。 “嘶——好烫!”凌瑶斯哈斯哈地啃紫苕,还不忘朝玄真道,“你也趁热吃啊!” 玄真眉眼温和:“嗯。”然后低头,慢腾腾将全部紫苕挖出来,将其滚离火堆后,才捡了一块开始吃。 凌瑶吃了几口解了馋,也放慢速度,然后问:“师叔,我这就结丹了吗?” 玄真抬眸瞅她一眼,道:“倘若雷劫不假。” 凌瑶无语:“雷劫还有假的吗?” 玄真:“暂未听闻。” 凌瑶:“……这不就得了。”不过,她有些惊奇,“你竟然也会开玩笑。” 玄真不再吭声,低着头慢条斯理啃紫苕。 凌瑶颇觉无趣,撇了撇嘴,正欲继续啃紫苕,却陡然想起一事。 她“哎呀”一声,急忙在身上掏摸。 玄真瞬间抬眸:“怎么了?” 凌瑶急慌慌:“你的佛珠、我师父的玉佩呢?!” 玄真:“……”咽下紫苕,慢慢道,“贫僧已帮你将玉佩收入储物袋。” 凌瑶立马去翻储物袋,果真摸出一个陌生的灰布袋子。 “这是你的袋子吗?”她顺手拉开,往里看去—— 里头装着碎成数块的玉佩。 她惊了:“师父不是说这玉佩能帮我挡结丹雷劫吗?” 玄真不吭声。 凌瑶心里一咯噔,急忙扫向他:“那你的佛珠?!” 玄真纹丝不动,只垂眸道:“无碍。” 凌瑶半信半疑:“真的吗?玉佩都碎成这样了……” 玄真咽下最后一口紫苕,将紫苕皮扔进火堆,再捡了块紫苕,慢吞吞道:“贫僧的佛珠岂是你师父的玉佩能比拟?” 凌瑶:“……” 她竟无言以对。 玄真眸底闪过抹笑意,垂下眼眸,继续慢条斯理地剥紫苕皮。 凌瑶也没恼,却忍不住盯着他看——她突然发现,玄真原来还挺傲的啊。上一世她怎么没有发现? 玄真眉眼不抬:“凌施主看什么?” 凌瑶回神,做了个鬼脸:“看师叔您长得俊啊~” 玄真手一错,差点把紫苕捏扁。 第006章 心境突破(护法应劫) 凌瑶本是随口一说,没指望玄真能应,结果玄真真应下了,她反倒有些傻眼。 倒是南清锐率先反应过来,恭敬询问:“晚辈冒昧,禅师讲经之时,可否让我二人旁听学习?” 玄真垂眸:“自然是方便的。” 凌瑶撇嘴。跟屁虫。 不过,顾远之表现的机会没了,她还是很高兴的。 她拽住秦书臻,巴巴地看着玄真,道:“那,事不宜迟,现在开始吧?” 玄真也不嫌弃她急切,捡起方才搁下的经册,温和回问:“那你想听什么?”言外之意,他什么都能讲。 凌瑶歪头想了想:“那,讲讲见真寺最出名的净土宗?”她不太肯定地看着玄真。 玄真有些莞尔,仔细道:“净土宗修学一般包括五经一论,五经为《小阿弥陀经》、《观无量寿佛经》、《大乘无量寿经》、《华严经》、《楞严经》。一论为《往生论》。你单说净土宗,太宽泛了,可是要让人笑话的。”[注1] 凌瑶挠腮:“这样啊,我以为就是一种理论呢……那我们讲哪部好?” 玄真想了想,温和道:“《往生论》吧,这篇是阐述因果、性相,与佛境界的状态,对于修道之人感悟天地、生死极有益处。” 凌瑶欣然:“好,都听您的。” 俩人一来一往,极为自然。秦书臻对佛子不了解,并未觉出不妥,旁听的顾远之和南清锐已经麻了。 传闻佛子凛然不可亲,虽温和有礼,却总让人觉得出尘高远……这样的佛子,不光要给小姑娘讲解佛理,还随她挑选? 眼前的佛子真不是别人伪装的? 浑不在意旁人看法的玄真却环视四周,轻声道:“藏经阁是阅看之所,并不适合讲经,诸位请随贫僧移步。” 凌瑶等人自无不可。 玄真将手里经卷归置入书架,率先抬步,领着他们走出藏经阁,转到大殿后边。 这是处安静无人的小院落,小径蜿蜒,两侧有稀疏野草,上面散着些许落叶。倚墙处有几株高木,其下设有石桌石凳,看起来颇为清雅。 但石凳仅有四张,他们一行合计五人。 凌瑶有些犯难,下意识瞄向那两只讨厌鬼,试图以眼神让他们自觉告辞。 玄真既然将他们带过来,自然早就料到这一茬,他还没说话,便看到凌瑶扫向顾远之俩人的目光,眸光登时转冷。 他收回视线,敛眉垂目,双手合十:“不曾想此处石凳不够,是贫僧思虑不周了,不若——” 凌瑶以为他要改期,立马攥住他袖子,急巴巴道:“说好今天讲的啊!”他要是走了,岂不是让男主钻空子了?“石凳不够,我们可以席地而坐,佛家讲究自然,我们坐在绿草地上听经讲经,岂不是更适合?” 玄真盯着自己袖子上的纤细手指,如老僧入定。 凌瑶眨眨眼,尴尬松手,临走还不忘掸了掸他袖口,讨好道:“嘿嘿,一时情急,师叔勿怪!” 玄真静默了片刻,才慢吞吞道:“贫僧正有此意。” 凌瑶双眼一亮:“跟晚辈想到一块儿了!” 玄真微微颔首,率先走入径旁草地,掀起僧袍,席地而坐。 凌瑶巴巴跟上去,挨着他坐下,然后才想起什么,转头朝他们招手:“快点过来啊。” 其余三人:……你才想起来还有旁人啊? 最后,四人以玄真为首,分坐两旁。 玄真解说佛经佛理也不是平铺直叙,而是引经据典,穿插各种民间逸趣,语言平实,声调平缓,却又生动有趣,发人深省。 凌瑶从不信佛,但她自身经历,确实离奇又诡异:穿入书中世界,数年后死去,又再次回来…… 她以前从不信命,如今再听玄真这番因果轮回,竟然隐隐摸出几分味道。 其余三人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却见玄真陡然停下。 秦书臻下意识接着他未完的话题问了句:“此人会如何做?” 玄真微微皱眉,平和清润之气瞬间散去,陡然生出股凛冽之感。 他看向身旁半阖眼帘的凌瑶,再看看天空,眉目顿松,无奈叹道:“凌施主要应劫了。” 秦书臻三人微怔,齐齐抬头看天空。 霞云落下,暮色已临,却不妨碍他们发现头顶多了几缕乌云。 凌瑶竟然真的在佛理禅道之中获得感悟,突破境界了?!! 秦书臻率先回神,大喜道:“太好了,师姐终于突破了!亏得师父还整日担心,我就说师姐一定没问题的……”言辞之中,没有半分妒忌,全然是欣喜和激动。 顾远之、南清锐俩人面上也是惊诧又感慨。 “不愧是玄真禅师。” “佛理精深,吾等敬佩。” 玄真收回视线,垂眸,单掌持礼:“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谬赞……只是,今日经讲只能到此为止了。” 顾远之、南清锐拱手:“禅师客气了。” 秦书臻犹自激动:“今天真的太感谢您了,回头晚辈必会禀报师父,将来定有重酬!” “倒是不必。”玄真看向旁边的藏经阁,状似担忧道,“只是贵师姐陡然应劫,此处又临近藏经阁,恐误遭天劫损伤……” 秦书臻顿时慌了:“啊,那、那怎么办?”她看着入定状态的凌瑶,急得快哭了,“我师姐应劫也很重要啊,不然、不然让人把藏经阁里的经书挪走?” 大不了她们慈心谷出资再盖一栋藏经阁! 玄真叹了口气:“劫云须臾便至,挪动需要时间,此法不可举。”不等焦急的秦书臻开口,他又道,“若是秦施主信得过贫僧,贫僧将贵师姐带离此处,易地应劫。” 秦书臻哪有什么信不过的,只担心一点:“会不会影响师姐的入定状态?” 玄真神情平和,单手执礼:“阿弥陀佛,秦施主放心便可。” 秦书臻:“那便麻烦师叔了。” 玄真道了声佛,执佛礼的单手顺势掐了个法决,宽袖一甩,乍现的云雾便将入定的凌瑶裹入其中。 秦书臻三人只觉眼前一花,玄真已带着凌瑶腾飞而去。 …… 凌瑶醒来时,只听得耳边轰隆隆作响,吓得她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她仓惶四顾,发现自己竟身在荒野平旷之地里,四周渺无人烟。 正惊慌,悠远沉静的佛号声传入耳中。 “阿弥陀佛,凌施主稍安勿躁。” 凌瑶听出是玄真的声音,连忙喊道:“师叔是你吗?您在哪?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跑到这荒郊野外啊?” “是。”玄真仿佛不在附近,空灵悠远的声音温和又平稳,“你方才听经顿悟,突破进阶。雷劫将至,你暂且专心应劫。” 恰好一声“轰隆”在耳边炸响。 凌瑶吓得一激灵,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咬了。 “雷、雷、雷劫?!”她战战兢兢往头上看。 闪着雷蛇的不详黑云在头顶天空聚集,层层涌动,发出阵阵沉鸣。 凌瑶:“……” 这特么是怎么回事?上一世,她至死都只是筑基大圆满啊!! 未及细想,又是一声“轰隆”巨响,宛如在耳边炸裂。 凌瑶打了个哆嗦,紧张地四处搜寻玄真身影,声音颤抖道:“我我我我害怕……师叔你在哪?!” 远处的玄真停顿片刻,才温和道:“别怕,贫僧在不远处守着,为你掠阵。贫僧若是太过靠近,会引来更大的雷劫……你身旁有贫僧留下的法器,会帮你抵挡雷劫、消减雷劫威力。你只需专心应劫。” 不知是不是声音太过悠远,玄真清润温和的嗓音,听起来竟有几分温柔。 凌瑶心下稍定,收回视线,搜寻四周,果真发现自己身前摆着一串佛珠。 一百零八粒紫檀菩提子,色泽柔亮,粒粒光滑,一看便是得主人手持诵念多年。 正是玄真一直挂在脖子上的佛珠。 凌瑶错愕,忙道:“这串佛珠是你心爱之物吧?怎么能拿来给我挡天劫——啊对,我师父给我法器了!”她赶紧掏储物袋,翻出一枚莹润玉佩。 在她踏入筑基大圆满时,苏筠雾便给了她这枚玉佩,说可以替她遮挡雷劫,助她结丹。 只是当时她还没穿越过来,穿过来后修为也一直未有寸进,这枚玉佩在上一世便一直压在她储物袋里。 没想到,重来一次,她竟然突破了。 将玉佩置于裙上,凌瑶捡起佛珠,左右张望,问:“您在哪?这佛珠您赶紧拿回去啊。” “无妨。”玄真声音低柔,“算不上什么心爱之物……它经受了数百年佛诵香火,能替你消减凡间孽障,减少雷劫威力,你收着吧。” “轰隆——” 雷声愈发惊人。 凌瑶心惊胆战收回视线:“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不过身外之物,坏便坏了,无须在意。” 凌瑶欲要再劝,就听玄真语调转沉—— “来了,凝神静气,抱元守一,感受天地灵气。” 第001章 月黑风高(容易着凉) 凌瑶拿出自己筑基大圆满的记忆力,再三确认日期时辰没有错,毅然踏出房门。 月黑风高,万籁俱静,正是偷鸡摸狗的好时机——啊呸,是良辰美景不可负,深夜会友更幸福! 凌瑶悄悄摸出院落,翻过围墙,奔进茫茫山林里。 半个时辰后,凌瑶揪着只形似灰兔的长耳兽站在溪流边。 此处离见真寺十数里,群山环绕,星河倒映,草林虫鸣,颇有股寂寥之感。 孤身一人的凌瑶却毫无情怀,只揪起长耳兽摇晃,痛心疾首道:“大晚上的,你不好好睡觉到处乱跑,可不得祭别人的五脏庙吗?” 然后灵气刃一划—— 挣扎不已的长耳兽抽搐几下,挂了。 凌瑶眉开眼笑,小心翼翼挑了块大石块落脚,蹲下来,就着溪流剥皮洗肉。 上一回,她光顾着洗肉,沾湿了鞋袜。 溪水流淌缓慢,皮毛血肉停留在岸边,鞋袜下水,沾了不知几许血沫,恶心得她当场脱了鞋袜,架着篝火烤肉顺带烤鞋子,看起来不雅极了。 这回可得吸取教训了。 凌瑶熟练得处理完长耳兽,站起来,打算走回溪边卵石区,刚迈出一步,脚下仿佛踩上粒石子——哪来的石子?! 凌瑶“卧槽”了声,脚一滑,“哗啦”一声,直直踩入溪流中。 筑基大圆满的视力,让她清楚看到飘在脚边的长耳兽皮毛。 凌瑶:“……” 她分明记得脚下这块石头干干净净、平平整整,哪来的石子? 这么点小事,连原著都没提及,不至于不能更改吧? 凌瑶郁闷地将兽肉扔进储物袋,凌瑶认命蹲下,脱了鞋袜,哗啦哗啦地将岸边皮毛血肉划拉走,翻出皂角刷洗鞋袜。 ……一只鞋是洗,两只也是洗,索性都洗了吧。 折腾半天,她还是跟上一世一样,燃起篝火,一手支着竹枝烤肉,一边摆着鞋袜烘烤。 跟上一世不同的是,她在火堆下埋了紫苕。 凌瑶盯着肉块,注意力却放在林子方向。 时间缓慢流逝。 肉块已烤出油花,滴在篝火上,滋滋作响。 亥时已过,人还没出现。 难道她记错—— “啪嚓。” 枯枝断裂之声传来。 凌瑶浑身一松,收敛心绪,挤出戒备之色望向林子。 黑暗中,颀长身影缓步行来。 凌瑶假装惊诧心虚,问道:“可是玄真寺的师兄?” 身影慢慢进入火光范围。 来人身量高挑,行如松竹,剑眉斜飞,高鼻深目,薄唇浅朱——单凭长相,便吊打现代无数名模。 可惜一身灰色僧袍,兼之头上无毛、颈挂一百零八颗紫檀菩提子、手持桐藤念珠,完全是出家之态,令人惋惜。 温暖篝火映照下,来者那身灰色僧袍仿佛镀了层金光,配上清冷淡漠的神情,凛然高洁不可侵。 即便见过许多回,凌瑶仍忍不住屏息。 来人手持念珠,单掌作揖,淡声行礼:“施主大安,贫僧确实是玄真寺弟子。” 语毕,他直起身,淡漠视线缓缓扫过凌瑶光着的脚丫子,落在那滴着油花的兽肉上,仿佛皱了皱眉:“施主为何深夜在此?” 凌瑶艰难地将自己的眼睛从和尚脸上拔下来,笑嘻嘻道:“你也看见了,我在烤肉啊,你们见真寺的斋菜太寡淡了,我吃不饱……”她晃了晃肉串,“来都来了,要不要来一串?” 和尚将视线移到她脸上,淡然道:“施主说笑了,贫僧茹素。” 凌瑶嘿嘿笑:“知道知道。”她朝火堆努了努嘴,“我还埋了紫苕,分你一个啊。”她可是特地为他准备的呢。 和尚眼眸闪过抹异色。 隔着熠熠篝火,凌瑶毫无所觉,只巴巴地看着他。 和尚垂下眼眸,再次单手作揖,道:“那贫僧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他行至篝火对面,慢条斯理掀开衣摆,与她相对而坐。 凌瑶开心极了:“小师父啊,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到玄真寺几天了,怎么没见过你呢?”她这会儿应当是不知道和尚身份的,该问的话还是得问。 和尚垂眸,视线定在某处,拇指缓缓拨动桐藤手串,淡声道:“贫僧只是名小沙弥,日常只诵经念佛,如何知晓寺里有何贵客?”对自己名讳却避而不答。 小沙弥?凌瑶噗嗤直乐。这家伙装得挺像那么回事啊。若非自己有上一世记忆,怕是又要被他骗了。 “我不是贵客。”她笑得眉眼弯弯,“我只是来你们寺求医的路人甲。” 和尚顿了顿,仿佛正在领会“路人甲”之含义。 片刻后,他掀起眼皮,视线再次落到她脸上,淡声问道:“施主若有病痛,为何不去找医修?” 凌瑶摇头:“不是病痛。”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反问他,“大半夜的,小师父在这儿做什么呢?” 上一世她也问了这个问题。 对方怎么回答来着?她有点想不起来了。 只听低沉嗓音缓缓道:“星繁月淡,万籁俱静,适合感悟天地。” 凌瑶想起来了。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与上一世一样,吐槽道:“还适合做贼。” 和尚:“……”他垂下眼眸,慢慢拨动掌心里的桐藤念珠,“施主说笑了……荒野之地,有何可盗?” 他仿佛误会了?凌瑶连忙补救道:“我不是说你。再说,咱俩放一起,怎么着也是我看起来比较像偷鸡摸狗之徒。” 和尚就着坐姿,行单掌礼,道:“施主说笑了。”他直起腰,视线微转,看向她摆在篝火另一侧的鞋履,淡淡道,“偷鸡摸狗之徒,断不会有施主这般闲情逸致。” 凌瑶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鞋子,再低头看看自己光秃秃的脚丫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虽说是有点不雅,可这不是荒郊野外嘛……哎,保守的佛修就是麻烦。 她有点无奈,意思意思往回缩了点,借着裙摆勉强遮住些许,呐呐道:“那什么,鞋袜淌水了,迫不得已……小师父千万别介意。”她朝摆在旁边石头上的鞋袜努了努嘴,“等烘干呢。” 和尚垂眸敛眉,也不问她为何不用术法,只道:“此处非寺里宝殿,施主随意便是。” 凌瑶立马眉开眼笑:“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再次将脚靠近篝火。 一来一去的,还带着水汽的趾间便蹭上点砂土。 她下意识动了动脚趾。 暖烘烘的篝火烘着脚丫子,她舒服得感慨:“你别看我烤的是脚,其实我烤的是人生啊~~~”这般悠哉,也不知下回是何年何月了。 和尚没吭声,仿佛没有听见。 凌瑶半晌没听到声儿,抬眼望去。 火苗熠熠,映在对面半垂眉眼的俊朗面容上,看不清其神色。 若非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下又一下、慢腾腾地捻动桐藤手念珠,凌瑶都要以为他睡着了。 她暗自撇嘴,收回目光,给手上肉块翻了个面,刷上一层蜂蜜。 过了许久,和尚终于开口,淡声道:“此话充满禅机,贫僧受教。” 凌瑶无语:“你愣了半天,就是为了感悟禅机?烤脚还能有什么禅机?”她摇头晃脑,老气横秋道,“你们佛修就是太过一板一眼……人生哪有那么多禅机,说来道去,从心而已。” 多年网络冲浪经验在手,这种话,自然信手拈来!聊不了佛理,还唬不了这些老古董吗? 和尚果然微微颔首:“施主有大智慧。” 凌瑶得意,下巴一抬,哼道:“那是。” 兽肉烤熟了。 她将串烤肉的竹枝用力戳进地里,捡起旁边粗枝,将燃烧的柴火逐一挑到边上,露出覆着滚烫柴灰的小土包。粗枝继续扒拉,从泥灰里滚出几个成□□头大小的紫苕。 对面的和尚依然在慢条斯理地捻动念珠。 凌瑶滚了个紫苕过去:“小师父,尝尝,应该熟了。”上一回没有紫苕,这家伙可是全程捻着念珠跟她聊天,这次待遇提升,他俩交情定然能更上一层! 对面停下动作,看了眼沾灰带土的紫苕,竖起单掌,行礼道:“阿弥陀佛,贫僧不客气了。” 凌瑶拔起旁边的兽肉串,笑嘻嘻道:“甭客气,我还在你们家门口杀生呢,你不怪我就行。” 和尚将念珠盘到腕上,丝毫不怕热烫,径自捡起紫苕,慢条斯理地撕紫苕皮,同时缓缓道:“众生众相,万物万途,施主只为果腹而取食,岂能论罪。” “你倒是看得开……换了其他人,指不定要说我犯下业障呢。”凌瑶咬了口兽肉,含糊道,“你动作快一点,趁热吃才香啊。”老是这么慢吞吞的,看着就急得很。 和尚依然不紧不慢,直到紫苕外层脏灰皮层皆尽剥尽,余下手指捏着的方寸,他才开始下口。 席地盘腿,紫苕此物又容易脏手,可这家伙却生生吃出几分淡然雅致的姿态。 凌瑶抓着肉串啃得满嘴油花,一抬头,就看到对面与自己大相径庭的温吞吃相,暗啧了声。连吃东西都端着,累不累啊? 吐槽完毕,她依然我行我素,抱着肉串继续啃,吃完犹觉不足,又扒了个紫苕解腻,然后才一本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对面和尚看着动作慢,却毫不客气地吃完两个紫苕,然后给自己扔了个洁净术法,清清爽爽地继续捻动念珠。 也不知那佛珠有何可捻的。 凌瑶嫌弃不已,转头去捡自己的鞋袜。 烤了半天,她的绣花鞋跟棉白袜已然半干,摸着仍然有些潮乎乎的。 凌瑶暗啧了声,扔上一个驱水术法,鞋袜好歹干爽许多。 她就着坐姿屈起膝盖,“啪啪”地拍打脚丫上的泥灰砂子,然后逐一套上白袜绣鞋。 篝火对面,捻动念珠的和尚微微掀起眼皮,隐晦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刮过她那白皙的月牙脚弓、珍珠玉趾、嫩粉指甲……直至其被鞋履覆盖。 凌瑶打了个寒战,顺手拉上鞋后跟,喃喃了句:“奇怪,我着凉了?” 月黑风高,还踩水了,确实容易着凉感冒——不过,筑基修士会感冒吗? 第002章 禅房会晤(佛子改剧) 吃饱喝足,又与前世好友会晤成功,凌瑶心满意足地睡了个饱觉。 爬起来后,她精神奕奕地窜进隔壁小师妹的屋子。 寺庙里的日子寡淡又无趣,小师妹秦书臻又身中寒毒,不光修为被压制,身体也极为虚弱,除了在庙里走走、听听经,什么也做不了。 凌瑶进门时,秦书臻正坐在窗下发呆。 素白长裙,鸦发美人,玉钗松挽髻,柳眉轻蹙斜倚窗。 即便凌瑶看惯了她的脸,依然忍不住失神了片刻——怪不得能当女主呢,这脸蛋,是个男的都喜欢啊!! 没错,秦书臻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亦是一本书名为《天道宠儿的炙爱》里的女主角。 而凌瑶,只是一个误闯进来的异世之魂。 在通宵达旦地看完《天道宠儿的炙爱》后,她穿进书里,成为女主角的同名师姐。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正如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死了一遍,却又回到剧情开始的地方。 如果她无法逃离这个世界,那只能努力改变剧情。 首先,就从秦书臻这身素淡装扮开始! 凌瑶定了定神,加重脚步走过去。 秦书臻扭头,漾出笑容:“师姐,今儿怎么这么早?” 凌瑶再次被美人笑容惊艳,顿了两秒,才道:“你怎么又穿得这么素?” 许是因为住在寺庙,这些日子秦书臻的衣裙都偏素淡。 秦书臻低头,拉起裙摆,扯出一幅浅淡水墨荷莲图,一枚镂雕鱼莲白玉佩随之在半空晃悠。 她不自信道:“很素吗?感觉还好呀。” 确实还好。但是……想要俏一身孝,这身素雅白裙配上秦书臻的容颜,实在太对男主口味了。 再加上两样缘分天定般的巧合配饰。 那可不行。 既然要改变剧情,当从源头搞起,把男女主的感情掐灭在萌芽时期! 凌瑶面不改色:“咱们是来求医,又不是来礼佛。咱家小师妹颜色好、年纪小,当然要穿的活泼亮丽的。” 秦书臻微窘:“师姐你就别笑话我了。” “我哪有,我这是大实话!”凌瑶窜到她身边,摸出她的储物袋开始扒拉,“一大早我左眼皮直跳,肯定是有好事,说不定待会佛子今日就要出关,我们赶紧换身鲜亮衣裳。” 秦书臻哑然失笑:“眼皮跳跟佛子前辈有什么关系——” “就这身吧!”凌瑶拽出一身赪霞色衣裙。 日出日落,赪色之霞,轻红烂漫。(注1)一看就很活泼。 最重要的是,今日初一,僧人们得礼诵,大部分僧人都会穿黄色海青,到时秦书臻混在其中,就不会那么显眼了。 秦书臻微微瞪大眼睛:“你是说真的?” 凌瑶眨眨眼:“当然。”将衣裙塞进她怀里,“快快,赶紧换了。”然后低头继续掏,“我再给你配首饰。” 秦书臻:“……” 在凌瑶的强烈要求下,秦书臻只得挪回内室,换下素色衣裙。 凌瑶还摘了她的白玉簪子,重新给挽了个垂挂髻,简单系上浅色丝绦,显得秦书臻又可爱又俏皮。 最后,凌瑶给她配了枚青玉牡丹佩。 大功告成。 秦书臻好脾气地任她折腾。 折腾完这一切,也不过辰时末。 修行之人,日常三餐是可用可不用,见真寺的早膳只是些白粥小菜,俩人都没什么兴趣,吃过一回便没再去了。 俩人对坐闲聊。 秦书臻有些沮丧:“也不知佛子何日出关。” 凌瑶知道她定然不会有事,安慰她:“见松师父不是说了这几日吗?出家人不打诳语,他们不会骗我们的。” 秦书臻仍然忧虑:“万一佛子治不好呢?” “怎么会?”凌瑶大手一挥,“师父说了,你身上的毒其实不难解,只是混了魔气,需要佛子至刚至阳的功法祛除,再施以药物……佛子济世为怀,又有咱师父的交情在,你就安心等着治好,然后跟我回慈心谷吧!” 她自信满满的模样,让小姑娘安心不少。 秦书臻轻呼了口气:“幸好师姐陪我过来,不然我肯定日日担忧。” 凌瑶做了个鬼脸:“那不是,要是换成二师姐,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不等解毒,你能直接闷死。” 她俩均是慈心谷苏筠雾门下,而凌瑶口中的二师姐是俩人师伯的弟子,性情清冷,不爱说话。 秦书臻噗嗤笑了:“当心我跟二师姐打小报告。” “好呀!”凌瑶佯怒扑过去,直掏她腰部痒痒肉,“你休想背叛我!!” “哈哈哈~” 正打闹,外头有人扬声:“凌施主、秦施主可在?” …… 佛子终于出关,诵礼完毕后会见她们。 凌瑶扶着秦书臻跟在知客僧身后,踏入佛子接待客人的禅房。 禅房里却已经有人候着,是一灰袍僧人伴着两名青年。 灰袍僧人自不必说,两位青年均是翩翩公子。 左侧略高些的青年身着月白窄袖长袍,边绣雅致水波纹,头戴银冠白玉钗,腰坠镂雕鱼莲白玉佩,仪表昂藏,俊美英武。 右侧青年却是儒雅斯文,一身白青色宽袍大袖,头上竹节绿玉簪,腰间双鱼戏珠佩,一双桃花眼未语先笑,让人如沐春风。 见到外人,秦书臻好奇地扫了两眼。第一眼为两位男子的容颜气度惊艳,第二眼才发现,那位俊美青年的玉佩、玉簪——竟与她方才换下去的配饰相差无几。 她心里颇有些别扭,下意识看向身旁凌瑶,却只见其低着头,小心提起她的裙摆,生怕她绊着。 秦书臻心里一暖,瞬间将方才那丝别扭抛诸脑后。 领她们前来的知客僧也甚是意外,单手作揖:“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日安,敢问您二位是……” “师兄,是我带他们进来的!”年轻僧人连忙解释,“他们也是借宿在此的客人,听说师叔祖出关,特意前来拜会。师父让我领他们过来。” 知客僧忙再次行礼:“小僧失礼了。” “哪里哪里。”俊美青年双手合十,“是我俩不请自来,还望大师见谅。” 此人一开口,凌瑶便止不住一哆嗦,浑身僵硬。 那是潜意识里的恐惧。 重生回来后刻意遗忘的记忆再次翻涌而出——呼啸来去的尖叫、诡异万分的诡笑、喋喋不休的呓语、触及灵魂的剧痛…… 另一边,俊美青年说完话后,其身旁的儒雅青年也跟着开口:“我二人敬仰佛子已久,听闻佛子出关,便迫不及待过来,倒让大师们见笑了。” 两位客人如此客气,知客僧自然不会赶人。他敬了声佛号,道:“两位客气,师叔祖向来不拘这些礼节……请两位稍稍等待,师叔祖仍在主持礼佛,稍后便到。” 两名青年拱了拱手,肃手而立。 知客僧也不再多言,示意凌瑶俩人随其站到另一边,让开道路。 凌瑶却一动不动。 “师姐?”秦书臻不解,碰了碰她胳膊。 凌瑶瞬间回神。她努力镇定下来,摇了摇头,垂眸扶着秦书臻走到知客僧身边,努力忽视对面如有若无的打量视线。 知客僧伸手示意:“秦姑娘身体不适,先落坐吧。” 秦书臻摇头,轻声道:“佛子未至,我等岂能落座?有师姐在此,大师放心。” 凌瑶跟着点头。 知客僧遂不再劝。 屋里安静了下来。 早晨的阳光穿过大开的木门,洒落地面,照得屋里亮堂无比。 凌瑶盯着浮空飘舞的轻尘,心里盼着佛子等人快快过来,长话短说、迅速搞定……方才恍神那一下,她身上出了层冷汗,黏黏糊糊的,极为不舒服。她想回去梳洗。 好在,没等多久,门外长廊便传来一串脚步声。 屋内诸人连忙打起精神,连秦书臻也跟着强撑着站直身躯。 凌瑶小心地搀扶着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门口。 凌瑶犹自盯着浮空轻尘,直至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打破光影。 知客僧并年轻僧人同时行礼:“师叔祖。” 是佛子玄真。 其余四人连忙行礼:“拜见禅师。” 来者微微颔首,踏破碎光,缓步入内。 晨曦落于其后,彷如身负佛光,配着那身黄色海青,庄严肃穆又高洁万分。 尚未看清佛子五官外貌,众人已凛然生敬。 待佛子慢慢走出光影,几人只匆忙扫过其清冷面容,便不敢直视。 除了凌瑶。 不管几辈子,她都不曾信佛,自然没有旁人那等敬畏之心。 她不吭声,是被佛子的美色所俘——俊而不秀、美而不俗,背光而立时,五官脸型更为立体……真是帅到掉渣。 可惜是个和尚。 眼看佛子走到跟前,凌瑶惋惜回神,硬是装出震惊万分的样子,低呼出声:“你竟然是佛子?” 没错,这位身着黄色海青的佛子,正是昨夜里与她一起啃紫苕的灰袍和尚。 恰好行至她跟前的玄真脚步一顿,视线落在她脸上,脸上似闪过抹意外——他神色太过平淡,凌瑶总觉得这抹意外,有点刻意? 肯定是错觉。 玄真朝她行单手礼,淡声道:“阿弥陀佛。贫僧并非故意隐瞒,请施主见谅。” 凌瑶莞尔:“晚辈明白。”她师父尚且要叫佛子师叔,她自然得自称晚辈。 想到昨夜,她跟着回了一礼,“昨夜里多有不敬,也请禅师多多包涵。” 玄真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收回视线,继续入内。 其身后跟着四名黄衣海青服和尚。 知客僧与年轻僧人上前行礼:“给诸位师伯见礼。” 黄衣海青和尚齐声应喏,然后随着玄真走至里间,再各自散开, 禅房宽敞,这么多人站在屋里,竟也不显局促。 玄真站在主位蒲团前,转身,伸掌示意:“诸位请坐。” 众人回礼,一一掀袍,盘腿坐于蒲团之上。 玄真先看向凌瑶俩人:“贫僧甫出关,便听闻慈心谷遭受妖兽攻击,不能亲临相助甚为惋惜……不知当日情况如何?” 凌瑶身为慈心谷代表,当即答话:“不敢欺瞒师叔,有数名师弟妹未等救治便当场身亡,伤者更有数十名。” 思及当日混乱,她的声音有些低落,旁边的秦书臻也咬了咬唇。 玄真垂眸低吟:“阿弥陀佛,施主节哀。” 诸位弟子跟着念佛。 凌瑶摇头:“逝者已矣……因谷中正乱,师父无瑕分神,只命我陪同师妹,前来寻医。恳请前辈施以援手,为我师妹驱逐魔气寒毒。” 玄真眸光微凝,移向秦书臻,淡淡道:“寺中弟子已向贫僧提及贵师妹的情况……” 凌瑶及秦书臻紧紧盯着他。前者是希望他快快应下别再墨迹,后者是生怕有什么变故。 玄真的视线在神情笃定的凌瑶面上滑过,收回目光,垂眸敛眉,叹息般道:“此事,恕贫僧无能为力。” 凌瑶:“……?!” 不是,这跟剧情不一致啊。 兄弟,好端端的你瞎改剧本做什么? 第003章 男主殷勤(过于鲁莽) 凌瑶懵逼地看着玄真。 后者盘腿端坐蒲团之上,从容解释:“贫僧功法出了问题,这段日子正是为了调此事闭关……驱逐贵师妹体内魔气寒毒之事,请恕贫僧无能为力。” 他说得轻描淡写,周围和尚或多或少地显露难过之色,想必均是早已知情。 对面两名青年倒是满脸惊诧。凌瑶却顾不上他们。 她看了眼焦急不已的秦书臻,干巴巴问道:“那、那您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玄真垂眸敛眉:“阿弥陀佛,恐怕短期内难以恢复。” 凌瑶咬了咬唇:“有没有别的办法?别的禅师呢?听说聆真禅师实力高强——” “施主稍安勿躁。”玄真淡声打断她,“聆真师兄无法祛除贵师妹体内的魔气。” “那,那……”她家小师妹怎么办?凌瑶握住秦书臻的手,感觉自己也快要哭了。 玄真不着痕迹地扫过那双交握的柔荑,顿了顿,慢条斯理解开腕上缠绕的桐藤念珠,一粒一粒地开始捻动。 侧后方的黄衣法师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玄真似无所觉,只淡淡开口:“见真寺的功法过于霸道,除魔卫道可行,驱逐体内魔气却无能为力。”他抬眸直视凌瑶,“法华寺的功法能解决此问题。” 凌瑶知道,玄真正是出身法华寺。 身为当世佛子,玄真每隔一段时间会到各处名寺坐禅讲佛,到见真寺,仿佛也不过是这十来年的事情。 他能治疗秦书臻,法华寺的僧人肯定也能。 问题是,法华寺太远了,若非如此,她师父怎会让她俩直奔这里呢? 她着急不已:“我师父只能将毒素压制半个月,如今已过去一旬……”而这里去法华寺,少说得十来天。 玄真淡然:“贫僧虽不能解毒驱魔,却能将毒素魔力再压制一段日子。” 言外之意,时间不是问题。 凌瑶刚要松口气,下一瞬又提起心来:“可是我们与法华寺并没有交情,万一他们不愿施以援手怎么——” 她是关心则乱了。 玄真并没有义务帮忙,能给她们指条明路,又愿意帮师妹压制毒素,已是仁至义尽了。 她沮丧道,“是我多言……余下之事,我们自会尽力。” 玄真执单手礼,微微低头:“阿弥陀佛。法华寺之行乃因贫僧所致,贫僧自当负责……贫僧会随两位施主一同前往法华寺,有贫僧作保,法华寺师兄弟们定然不会刁难于你们。” 凌瑶大喜。有玄真在,便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虽然走向有点奇怪……管他呢,能救下师妹就行。 凌瑶放下心口大石,脸上便忍不住露出笑意:“太好了。”她松开秦书臻,双手合十,虔诚致谢,“如此,便麻烦师叔了。” 这会儿她跟玄真还没有什么交情呢……玄真果真是全书最棒的大善人! 秦书臻也松了口气,跟着轻声细语道谢。 玄真再次垂眸:“两位施主客气了……午后贫僧便开始为贵师妹压制寒毒。” 凌瑶、秦书臻再次致谢。 “师兄!”玄真身后僧人终于忍不住出声,“您果真要离开见真寺了吗?” 玄真微微侧头,朝他颔首:“此事已定,贫僧三五日后便会离开。” 几位黄衣僧人皆面露不舍。 玄真道了声佛号,缓声道:“缘起即灭,缘生已空。得失从缘,心无增减。[注1] 贫僧终有离开之日,如今不过是提前,诸位师弟无需为此伤神。” 僧人们齐声应喏。 玄真将注意力转到右侧两名青年身上。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久等了。” 俩青年忙双手合十回礼:“禅师客气。” 玄真:“听闻两位施主在剿杀妖兽时受了些伤,如今可好?” 俊美青年应道:“多谢禅师关心,我俩已无大碍……我们不过是听闻禅师在此礼佛,借养伤之名慕名前来,如今得见真颜,已是不枉此行。” 玄真眉毛都不带动一下,只淡声道:“施主谬赞,贫僧不过凡俗僧人,不值一见。” 俊美青年轻笑:“禅师谦虚了。”他看出玄真对这些客套话不感兴趣,马上转移话题,“不知禅师功法出何问题?晚辈出自潞州顾家,家中典藏、灵药还算多,说不定能为禅师分忧一二。” 玄真垂眸:“生死有命,功法不过是身外物,施主不必为此劳神费心。” 俊美青年碰了个软钉子,有几分尴尬。 凌瑶打进门开始便有些阴郁的心情却陡然明媚了不少,连恐惧也减了几分。 瞄了眼秦书臻,凌瑶发现她脸上也没了上一世那种粉扑扑的羞涩感——也是,没了那天缘注定般的巧合,又遇上救治延迟,命在旦夕……谁还有心情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呢? 她心中稍定。 另一边,儒雅青年也开口劝慰玄真:“据说禅师修为已至出窍,这般修为,即便功法出了问题,想必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倒是我等多虑了。” 玄真:“阿弥陀佛,实不相瞒,因功法出问题,贫僧修为已跌至元婴后期。” 两名青年不敢置信,异口同声道:“竟然如此严重?” 凌瑶也惊着了。怪不得玄真无法帮小师妹祛除魔气寒毒……一个境界,听起来简单,却可能是别人一辈子也无法跨越的障碍啊。 上一世根本没有这一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忍不住扭头去看玄真。 后者沉静点头,清冷淡定一如往昔,仿佛境界跌落于他只是稀疏平常。 凌瑶咬唇,想问上两句,又想起俩人如今不过点头之交。 另一边,儒雅青年仍在惋惜:“太可惜了……” 玄真慢慢捻动佛珠,淡声道:“一切皆有缘法,贫僧并不可惜。” 俊美青年钦佩不已:“境界跌落,禅师竟然平静如斯,顾某佩服。” 玄真似乎并不想在此事上纠结,便主动转移话题,带着他们开始聊佛法、经传等。 秦书臻身上抱恙,无依无靠地盘腿而坐,久了便有些支持不住。 凌瑶发现她开始冒冷汗,顾不上礼貌,急忙小声喊了句“师叔”。 慢腾腾捻动念珠的玄真停下说话,微微侧头,看向她。 他的眼眸有些狭长,看着人的时候,总觉得过分专注。 其余人等正认真听他讲解,见状也随之望过来。 凌瑶愣了下,觉得这情景有些诡异。 “施主有话但说无妨。”清润嗓音轻柔响起。 凌瑶回神,忽略那一丝异样,小声解释了下情况,然后提出告辞。 玄真颔首:“未时再过来一趟。” 凌瑶记得呢,小声道了句谢,再朝诸位僧人、两名青年告辞,小心扶起秦书臻,离开禅房。 刚走出禅房所在院落,便听到后头传来呼唤声。 “凌姑娘请留步。” 凌瑶装作没听到,奈何有个秦书臻在身边。后者轻轻拽了拽她袖子,小声道:“师姐,叫您呢。” “两位姑娘,请留步。”这回是直接喊两位姑娘了。 秦书臻脸皮薄,率先停下。 凌瑶咬了咬后牙槽,转过来,学着玄真的样子,冷淡道:“两位前辈有何吩咐?” 她跟秦书臻都只是筑基期的小修士,面前两位,一个金丹大圆满,一个金丹中期,叫声前辈合乎情理。 走在前头的俊美青年停在几步外,拱手作揖:“两位姑娘大安,在下顾远之,来自潞州顾家。” 凌瑶暗自吐槽:知道,男主嘛! 儒雅青年跟着行礼:“在下南清锐。” 凌瑶:知道,男主的舔狗兄弟嘛! 俩青年自我介绍完毕,看着她们。 八目相对,尴尬静默。 秦书臻轻咳一声,扶着凌瑶的胳膊微微福身:“两位前辈好,我们是慈心谷弟子,我叫秦书臻。”说完,碰了碰凌瑶。 后者不甘不愿:“我叫凌瑶。” 俩人也不介意,齐齐拱手:“幸会。” 秦书臻拉着凌瑶再度福身。 只要是人,都抛不开这些繁文缛节……可这俩人是不是太没眼力见了?没看她家师妹的小脸都白成啥样了吗? 凌瑶拉着个晚娘脸,半个字都不想多说, 却听对面的顾远之开口:“方才听凌姑娘说,秦姑娘中了寒毒……我身上恰好有专治寒毒的火荆藤,兴许能帮上些许忙,才冒昧拦下两位姑娘。” 他嘴里说着凌姑娘,眼睛却是看着秦书臻。 凌瑶心中警铃大作。 怎么回事?上辈子压根没有这一出啊! 别以为她是穿越者不知道火荆藤,她上一世可是在这个世界混了几年,该有的常识都有的。 那火荆藤乃上品灵植,灵气品质自不必说,还是世上许多寒毒之物的克星,一两枯藤都能卖上天价。 顾远之有这么大方??种种巧合已经被她搞没了,怎么还盯着她家小师妹不放啊? 她家小师妹不会被收买吧? 凌瑶警惕地看向秦书臻。 秦书臻也有点意外,看了眼凌瑶,轻声婉拒道:“多谢前辈赐药。但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的灵植,晚辈不能要。” 顾远之笑出一口大白牙,道:“火荆藤于我不过是压箱底之物,对你而言却——” “咳。” 顾远之、南清锐皆是凛然,飞快转身,看到来人后才放松下来。 黄衣玄真右手持珠,左手负于身后,松竹般站在转角处。 四人皆有些意外,连忙行礼。 “玄真禅师。” “师叔。” 玄真道了声佛,声音清润和缓:“请恕贫僧无礼,听见诸位的对话……” 他看向顾远之,语气转淡,“秦姑娘身上夹杂魔气、寒毒,且被慈心谷的苏修士用特殊针法封住,此时再用火性灵植,会冲破苏修士的禁制,引发寒毒,稍有不慎,秦姑娘便会性命堪忧。顾修士既非医修药修,对天材地宝的使用,当慎之又慎。” 这是明晃晃斥责顾远之学识不深还要指指点点了。 顾远之大为尴尬。 差点被害了的秦书臻也是一阵后怕。 凌瑶顿时笑弯了眉眼,赞许般看向玄真—— 干得好啊哥们! 第004章 禅房治病(初露端倪) 凌瑶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午后。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把虚弱入睡的秦书臻唤起来,轻手轻脚帮着她梳洗整衣。 一番折腾,令秦书臻郁闷无比:“都是我不中用,劳累师姐受苦。” 凌瑶哼哼:“我可不会白伺候你,等你好了,你得请我吃贵贤楼的八宝灵鸡、竹筒焖灵兔,福满楼的香锅灵獐……”她掰着手指,一口气数了几十道菜品。 秦书臻被她逗乐了:“好好,到时天天不重样地吃,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凌瑶戳了戳她眉心:“想得美!你师姐我天生丽质、修为高深,吃不胖!” 筑基以后,身体经过淬炼,只要基础好,基本男的俊女的秀,没几个丑的。凌瑶也长得不差,杏眼桃腮花瓣唇,笑起来一双酒窝若隐若现,非常可爱。 当然,比起秦书臻这种柔美清丽的,还是差了一截。 不过凌瑶非常知足,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长成秦书臻这样,容易招惹祸害。 比如顾远之。 上一世她觉得,男女主既然相爱,只要摆脱那些乱七八糟的狗血事件,俩人终成眷属也不错。 走过一遭,她却觉得,顾远之此人,绝非良配。 起码,配不上她家温柔体贴的小师妹。 想到原著里秦书臻经历过的种种,她的动作忍不住轻柔了几分。 将秦书臻扶起来,她安抚道:“好了,过个十来天,你就能恢复了,胡思乱想什么呢?” 秦书臻苦笑:“原本也说佛子师叔能救我……”结果还不是救不了。 凌瑶:“他功法出问题了嘛……等到了法华寺就好了。” 秦书臻忧心忡忡:“希望如此吧。” 凌瑶扶着她往外走,见她依旧闷闷不乐,索性扯出男主俩人当话题:“你对顾远之、南清锐有什么观感?” 秦书臻诧异:“上午那两位前辈?” “嗯。” 秦书臻想了想:“顾前辈古道热肠,就是好心办坏事了。南前辈则不太清楚。” 凌瑶挑眉:“不觉得两位前辈长得挺好的吗?” 秦书臻:“还行。”顿了顿,她看看左右,小声补了句,“还不如佛子师叔呢。” 凌瑶噗嗤一声,乐了。 这份乐呵,一直持续到佛子待客的院落。 玄真换了身灰扑扑的半旧僧衣,听到声音,领着名眉清目秀的小沙弥出来迎接她们。 凌瑶上一世与他来往多回,习以为常,浑不在意,秦书臻却是受宠若惊。 “怎能劳动师叔来接呢?您吩咐一声,我们进去便好。” 玄真竖掌于胸前,敛眉垂眸,微微低头,道:“阿弥陀佛,不过几步路功夫,施主无需介怀。”他伸掌,示意她们先行入内。 秦书臻急忙谦让:“师叔您先——师姐!” 凌瑶直接搀着她,越过玄真二人,径自入内。 秦书臻惊得连连回头,连那小沙弥也瞪大眼睛。 玄真却毫不在意,缓步跟上,无人发现,他的视线缓缓移动,落到前边着山岚色裙裳的小姑娘身上。 江水湾湾漾碧波,山岚冉冉映青螺[注1]。清新得犹如雨后春笋、夏日翠竹。 前头的凌瑶俩人踏入禅房。 昨日铺在地上的蒲团已然收起。门庭窗户大开,屋后一丛绿竹欣欣向荣,屋里光尘飞舞静谧安逸。 凌瑶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窗下那张罗汉床上。 罗汉床,是寺庙里有地位的高僧、方丈等人平日起居、待客的家具。 眼前罗汉床宽三尺有余,矮栏上雕满菩提花,中设小几,上置棋盘茶具。 凌瑶回头:“师叔,坐上面吗?” “嗯。”玄真低应了声,吩咐小沙弥,“将棋盘等杂物挪至条桌。” “是。” 小沙弥忙不迭去收拾。 凌瑶则扶着秦书臻坐到罗汉床右侧。 左为上,她们是客,又是晚辈,坐右边更合适。 秦书臻靠着小几坐下后,凌瑶站在她身后,巴巴地看向玄真。 后者缓步行至左侧,掀袍落座,温和道:“秦施主请伸手,容贫僧号脉。” “好的。”秦书臻连忙抬手。 凌瑶迅速凑上前,帮她挽袖口。 秦书臻有点尴尬,偷觑了眼佛子,小声道:“师姐,我自己来。” 凌瑶叨叨:“你省点力气吧,你看你脸色,白的跟什么似的。”纤细长指在赪霞色衣料上翻飞,衬得淡粉色的指甲盖圆润可爱。 坐在另一侧的玄真半垂眼眸,一如既往地沉稳平和,搭在膝盖上的修长手指动了动,然后随意般拂了拂衣摆。 秦书臻小声:“挽袖子还是做得到的。” “好啦好啦,我都弄好了。”凌瑶将她挽起袖口的胳膊重新摆回小几,笑着转向玄真,“劳烦师叔啦~” 玄真的视线滑过她笑靥如花的俏脸,右手竖掌,微微低头:“阿弥陀佛,贫僧失礼了。” 凌瑶无奈:“师叔您也忒多礼了吧。” “应该的。”玄真垂眸,右手放下,轻轻搭到秦书臻的脉门上,安静听脉。 凌瑶俩人屏气凝目。 半晌,玄真转向俩人,微微颔首:“一如贫僧所料,苏修士将寒毒魔气压制得很好,待会贫僧会再加上一层禁制,便能多延上十二三日。” 十二三日,加上原来剩下的日子,足够赶路了。 凌瑶俩人皆舒了口气。 玄真接着又道:“贫僧观秦施主脉象,寒毒已侵蚀经脉,导致全身经脉堵塞疼痛……秦施主日常生活应当是受到些许影响吧?” 秦书臻连忙道:“是的,正因如此,日常都需要劳烦师姐照顾……”说完,她期盼地看着玄真,“师叔可有解决的法子,只要能让我能恢复些许体力,不碍行动即可。” 玄真微微颔首:“可。” 秦书臻既高兴又不好意思:“那、那……” 凌瑶帮她说完:“那师叔何时方便动手?” 玄真:“现在即可。”他收回右手,朝侍立在旁的小沙弥吩咐道,“将小几挪到一边。” 小沙弥应声上前。 玄真看看凌瑶,温声道:“劳烦凌施主搭把手,让秦姑娘背对贫僧,盘腿而坐。” 凌瑶:“哦,好的。” 待玄真盘腿坐好,抬眸看去,秦书臻已被搀扶着坐好。 他刚要开口,就见凌瑶踹掉绣鞋,三两下爬到宽敞的罗汉床里头,半跪在秦书臻身侧,伸手,将她半揽进怀里。 纤细手指扶按秦书臻肩膀上,将浅淡的指甲压出几许粉红,还有一缕不能名状的轻盈馨香飘过来——绝非秦书臻那种混着药味儿的香气。 玄真瞳孔微缩,骨节分明的右手下意识去抓念珠,却抓了个空—— “好了。”凌瑶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我这样会不会碍着您?” 玄真屈起指尖的右手硬生生抬起,竖掌身前,敛眉低目,缓缓道:“甚好,凌施主有心了。” 凌瑶嘿嘿笑:“那就来吧!” 玄真轻嗯了声,定了定神,运聚功法,掐指成诀。 凌瑶修为低,只感受到身周灵力激荡,一波一波地涌到玄真与秦书臻之间。 然后玄真拍下一掌。 秦书臻浑身一震,“噗”地喷出口黑红鲜血。若非有凌瑶胳膊拦着,她怕是要扑倒在榻。 凌瑶大惊,努力撑住她,然后紧张兮兮地看向玄真:“师叔!” “无事。”玄真面色沉静,手掌却纹丝不动,甚至还有有余力温吞吞地给她解释,“只是将她淤堵在经脉的寒毒去除些许,否则,等贫僧增加禁制后,她只会愈发难受。” 小沙弥好奇地看了眼凌瑶。 凌瑶一无所觉:“好吧。” 她增加力道,将秦书臻搀扶得更紧、更稳。 玄真目不斜视,法力不停送过去。 秦书臻抓着凌瑶胳膊,全身轻颤,冷汗涟涟,好在没有继续吐血。 仿佛过了许久,凌瑶觉得秦书臻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玄真才终于收工停手。 “可以了。”玄真双手交叠于腹前,气息略有些不稳,“再支持半个月不成问题。” 凌瑶“诶”了声,开心不已:“辛苦师叔了!”然后担心地问道,“师叔功法出问题,方才运功许久,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玄冥正欲运功调息,闻言动作一顿,掀眼看她,又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扶在赪霞色衣料上的纤细手指,再次垂眸,温和道:“无碍。” 凌瑶犹不放心,仔细打量他神色,发现他唇色比方才进屋之时浅了不少,顿时有点慌:“你——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会影响您的身体?” 玄真睫毛颤了颤,似要抬眸,最后只盯着自己搁在僧袍上的手指,语调又低了几分,耐心解释道:“凌施主放心,只是有些损耗,调息一二便可。” 凌瑶知道他从不撒谎,微松口气,认真道:“好,如果有什么问题,记得跟我们说,我们好歹是出身慈心谷,修为虽然不高,治疗些许内伤还是可以的。” 玄真终于掀眸,扫过她认真的神色,平日捻动佛珠的拇指再次动了动。 “凌施主放心。” 另一边,秦书臻也终于缓过气来,感觉浑身经脉的涩疼已消去大半,力气也恢复不少,更是感激。 她拉开凌瑶的胳膊,下了罗汉床,认真朝玄真福礼道谢:“多谢师叔相助,晚辈不胜感激。” 玄真微微垂眸,淡声道:“秦施主客气了……时辰不早,施主回去歇息吧。” 秦书臻还待说什么,已麻溜爬出罗汉床的凌瑶笑了,边套绣鞋边劝她:“别客气来客气去的了,师叔并不在意这些。” 秦书臻微微蹙眉,下意识看向玄真,却见后者垂眸敛眉,双手搭于膝上,并不说话。 这是,默认的意思? 秦书臻陡然觉得有几分诡异。她没记错的话,师姐昨夜才刚认识佛子?为何如今看起来,她对佛子很熟稔? 正嘀咕呢,凌瑶已经穿好绣鞋过来搀她,她只得将疑虑撂开。 将凌瑶的手拉下来,秦书臻柔声道:“师姐不用再扶了,我已经好多了。” 凌瑶仔细打量她:“脸色看起来是好多了。” “嗯。师叔帮了大忙……接下来应当行动无碍,也无需再辛苦师姐了。” 凌瑶顿时高兴了:“那就好,省得你天天闷闷不乐的。” 端坐罗汉床上的玄真半垂眼睑,看不清神色。 第005章 再次相遇(步步接近) 因治疗湿了内衫,秦书臻回到院落便梳洗更衣。 凌瑶无聊地坐在外间打坐练功。 秦书臻收拾妥当后,快步出来,兴高采烈地邀请凌瑶:“师姐,我好多了,陪我去走走……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儿吗?” 凌瑶收起功法,斜睨她:“这里是寺庙,哪有什么好玩儿的。” 秦书臻:“那就陪我去烧几炷香。来这儿好几天,都没上过香,不太像话。” “行。”凌瑶无奈,跳下椅子,刚要出门,想起什么,急忙停步,转头打量秦书臻。 后者不解,低头看自己:“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早上才被凌瑶折腾了一通,所以她特地挑了衣裙——东方既白的上裳,配暮山紫的下裙,淑雅端庄,又不至于太过素淡。 凌瑶笑眯眯收回视线:“没有不妥,漂亮极了!”只要不是那身水墨白裙就行。 原著里可是着重描写了那身裙子,什么“水墨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注1]”,什么“裙轻才动珮,鬟薄不胜花注2”,可见男主对那身水墨白裙格外欣赏。 更别说那些描写脸蛋身材的词句,她都不想复述了。 傻x颜狗! 她有理由怀疑这本《天道宠儿的炙爱》,是男人写的!亏她上一世对这本书的剧情盲目信任! 正暗自嘀咕,却听秦书臻反问她:“你让我穿得鲜亮点,你自个儿倒是寡淡得很。” 凌瑶回神,不服道:“怎么寡淡了?就我身上这身嫩绿嫩绿的衣裳,比春日还生机勃勃,谁敢说它寡淡了?” 秦书臻语窒,放弃道:“说不过你!” 凌瑶嘿嘿笑,挽起她胳膊:“好啦走了,不是要去上香吗?我给你当导游。” “导游是什么?” “啊?咳,导游啊,就是带你领略山水人文之美,让你的游玩过程放心安心。” 秦书臻:“……什么乱七八糟的。” “嘿嘿。走吧走吧~”凌瑶推着人往外走,“先从正殿开始。” 见真寺是数百年的寺庙,大大小小的佛殿就有数十座。俩人一路参佛烧香一路漫游。 及至霞光漫天,俩人才大致转了一圈,走向见真寺后方的藏经阁。 迎面就碰上另一条道拐过来的顾远之俩人。 凌瑶瞥见顾远之面上难掩的惊喜和惊艳,心里暗骂了句,真特么冤魂不散,然后急忙扭头去看秦书臻。 此时的秦书臻得了玄真功法压制,寒毒不显,体态轻盈,加上霞光披身,娇艳不可方物,活脱脱一副即将被猪拱走的模样。 怪不得那颜狗男主一副哈喇子直流的样子。 迎面相交,不打招呼未免太过失礼。即便凌瑶心里直骂娘,也堵不住对面俩人快步过来。 “秦姑娘、凌姑娘大安。”顾远之俩人齐齐拱手。 凌瑶俩人回礼。 顾远之见她行走不需要凌瑶搀扶,仿佛很是高兴:“秦姑娘似乎恢复了许多……佛子前辈已为你治疗过了吗?” 秦书臻有些诧异。俩人不过一面之交,他竟这般关心她的身体吗? 她客气道:“是的,多亏师叔出手帮忙,我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顾远之抿了抿唇,再次提起早上的事,“上午是我莽撞了,差点害了你……希望姑娘见谅。” 秦书臻摇头,温和道:“不知者不罪,我怎么会怪前辈呢?” 顾远之欣喜,然后问她:“你们是要进藏经阁吗?恰好我们也要进去,不如一道?”说完他急急又补了句,“听闻见真寺的净土宗经说最为齐全,我们也是想开开眼界。” 秦书臻微讶,扫了眼南清锐,问:“两位前辈不是道修吗?为何还研究经书?” 南清锐笑了:“殊途同归。” 顾远之耐心解释:“修行先修心,佛经里有许多充满禅机的话语,多看看,对体悟天道很有帮助。” 秦书臻恍然,顿时钦佩不已:“难怪两位前辈看起来年纪轻轻,修为已如此高深……晚辈受教了。” 摆着晚娘脸站在旁边的凌瑶陡然灵光一闪—— 艹,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没记错的话,顾远之似乎近百岁了吧?虽说近百岁的金丹大圆满已几近天才……可近百岁的老修士在这里装什么春心萌动的毛头小子呢? 上一世,顾远之也是这样,天天顶着青涩的无措模样,哄得心软的秦书臻各种退让。 对了,还都是打着研究佛经禅语、悟道进修为借口的。 在见真寺住了半个多月,这厮就缠了秦书臻半个多月…… 上一世她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眼看秦书臻似有意动,凌瑶连忙拽住她:“师妹,前辈们要参经悟道,你跟着进去添什么乱?打扰了前辈岂不是我们的罪过?” 秦书臻迟疑了下。 顾远之飞快道:“不打扰不打扰。我跟清锐太过熟悉,聊起这些几乎已经没什么新鲜感,你们没有接触过这些,说不定反倒帮我们激发出新的感悟。” 南清锐适时补了句:“你们以往没接触过经书的话,阅看之时会较为艰涩,我们可以给你们讲解一二,权当我们温故知新。” 秦书臻看了眼凌瑶,小声道:“领悟佛法真的会对修为有助益吗?我师姐已经筑基大圆满了,我师父说她现在就差点感悟……” 已经摆出一脸凶相、打算把这不省事的死丫头骂走的凌瑶:“……” 顾远之看了眼怔愣的凌瑶,肯定般点头:“那是自然,虽说不能让贵师姐马上晋升,能有所感悟也是不错。” 秦书臻笑了,立马道:“那便麻烦两位前辈了。” 凌瑶:“……” 即便她万般不愿,还是被秦书臻拽着进了藏经阁。 藏经阁统共有三层,大部分经书都在二层、三层,一楼摆放的皆是寺中沙弥誊抄出来的版本,主要供来往旅人、求经问道者参阅,包括闻名遐迩的净土宗经卷。 见真寺的藏经阁设置了阵法,防水火虫蚁,除此之外,便只有几名小沙弥在此打扫整理。 看到他们进来,守在一楼入口处的小沙弥朝他们行了合十礼,便无声地转回去继续擦拭书架。 几人一一回了礼,慢步进入藏经阁。 藏经阁里镶嵌了无数荧石,荧石光芒如月晕,既不刺眼,又足够照明看书,是修仙世家常用的照明工具。 凌瑶是两辈子第一次踏入这里,忍不住四下打量。 一楼中间供着小尊汉白玉卧佛,佛前燃着凝神香。 佛像两旁竖满整齐的、直顶天花的书架,上满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经册卷宗。 三三两两的僧人或站或坐,安静地翻阅着经书。 除了室内隐隐约约的凝神香,看起来跟她过去呆过的大学图书馆无甚两样。 顾远之领着她们左拐右拐,钻到书架深处,同时低声介绍:“见真寺的净土宗有一版《观无量寿佛经》,包含净业三福、十六妙观、九品因果[注3]——禅师大安。” 南清锐、秦书臻也纷纷行礼。 走在最后的凌瑶微怔,忙加快脚步,绕过前排书架,对上神情寡淡、着灰色僧袍的玄真。 她有些惊喜:“师叔,您也来看经书吗?” 玄真眸底飞过闪过抹讶异。他放下手里经卷,垂眸敛眉,双手合十,道了声佛,然后低声道:“原打算待会去寻两位施主,倒不想在此遇上。” 凌瑶、秦书臻诧异。 凌瑶忙越过顾远之俩人,凑到玄真跟前,压低声音问:“师叔您找我们有事啊?” 因身处藏经阁,四下安静,她只想着说话时别打扰别人,浑然忘了在座都是修士,不差这点距离。 玄真立马退后一步。 凌瑶有点尴尬,忙双手合十,连连道歉:“无意冒犯,师叔别介意啊~” 玄真垂眸,合十道:“是贫僧失礼了。”然后接着低语,“确实有事……秦施主毕竟身中寒毒,贫僧认为早日清除为好。为免夜长梦多,不如明日出发,前往法华寺。” 顾远之愕然,扭头去看秦书臻,后者已是满脸惊喜。 凌瑶更是连连点头:“好,听您的。什么时辰出发?” “不知巳时是否方便?” 凌瑶又点头:“方便的方便的。”然后看向秦书臻。 后者更不会反对,甚至还笑着朝玄真道谢:“多谢师叔体恤。” “秦施主客气。” 行程已定,顾远之有些沮丧,南清锐拍了拍他。 玄真扫了他们一眼,状若客套般问道:“几位过来是要看经吗?” 凌瑶解释道:“是啊,两位前辈建议我们来看看经书,参佛悟道,说是或许能让我提升境界。” 玄真神色稍淡,声音有些轻:“此话不假,佛理万千,同禅修道确实能从中受益匪浅……两位施主有心了。”后一句看的是顾远之俩人。 顾远之弯起唇角:“相逢即是有缘,不过举手之劳。” 秦书臻双眼灼灼。 凌瑶看得不顺眼极了,瞄了眼玄真,随口问道:“说道参佛悟道,再没人比师叔了解了。师叔能给我们讲讲吗?”说完才想起俩人这回并无太大交情,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们半点也不懂的……” 圆溜溜的杏眼眨啊眨的。 玄真手指动了动,又想捻念珠了。 顾远之与南清锐脸上却闪过不屑。眼前这位可是佛子,他再亲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得动的。 他们皆是金丹期,早上也不过跟佛子聊了几句而已。 凌瑶俩人毫无佛法基础,又是区区筑基修士……哼,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果然,玄真开口了。 “阿弥陀佛。”他垂眸敛眉,语气温和道,“能为施主讲佛,是贫僧之幸。” 顾远之&南清锐:“……?” 第006章 心境突破(护法应劫) 凌瑶本是随口一说,没指望玄真能应,结果玄真真应下了,她反倒有些傻眼。 倒是南清锐率先反应过来,恭敬询问:“晚辈冒昧,禅师讲经之时,可否让我二人旁听学习?” 玄真垂眸:“自然是方便的。” 凌瑶撇嘴。跟屁虫。 不过,顾远之表现的机会没了,她还是很高兴的。 她拽住秦书臻,巴巴地看着玄真,道:“那,事不宜迟,现在开始吧?” 玄真也不嫌弃她急切,捡起方才搁下的经册,温和回问:“那你想听什么?”言外之意,他什么都能讲。 凌瑶歪头想了想:“那,讲讲见真寺最出名的净土宗?”她不太肯定地看着玄真。 玄真有些莞尔,仔细道:“净土宗修学一般包括五经一论,五经为《小阿弥陀经》、《观无量寿佛经》、《大乘无量寿经》、《华严经》、《楞严经》。一论为《往生论》。你单说净土宗,太宽泛了,可是要让人笑话的。”[注1] 凌瑶挠腮:“这样啊,我以为就是一种理论呢……那我们讲哪部好?” 玄真想了想,温和道:“《往生论》吧,这篇是阐述因果、性相,与佛境界的状态,对于修道之人感悟天地、生死极有益处。” 凌瑶欣然:“好,都听您的。” 俩人一来一往,极为自然。秦书臻对佛子不了解,并未觉出不妥,旁听的顾远之和南清锐已经麻了。 传闻佛子凛然不可亲,虽温和有礼,却总让人觉得出尘高远……这样的佛子,不光要给小姑娘讲解佛理,还随她挑选? 眼前的佛子真不是别人伪装的? 浑不在意旁人看法的玄真却环视四周,轻声道:“藏经阁是阅看之所,并不适合讲经,诸位请随贫僧移步。” 凌瑶等人自无不可。 玄真将手里经卷归置入书架,率先抬步,领着他们走出藏经阁,转到大殿后边。 这是处安静无人的小院落,小径蜿蜒,两侧有稀疏野草,上面散着些许落叶。倚墙处有几株高木,其下设有石桌石凳,看起来颇为清雅。 但石凳仅有四张,他们一行合计五人。 凌瑶有些犯难,下意识瞄向那两只讨厌鬼,试图以眼神让他们自觉告辞。 玄真既然将他们带过来,自然早就料到这一茬,他还没说话,便看到凌瑶扫向顾远之俩人的目光,眸光登时转冷。 他收回视线,敛眉垂目,双手合十:“不曾想此处石凳不够,是贫僧思虑不周了,不若——” 凌瑶以为他要改期,立马攥住他袖子,急巴巴道:“说好今天讲的啊!”他要是走了,岂不是让男主钻空子了?“石凳不够,我们可以席地而坐,佛家讲究自然,我们坐在绿草地上听经讲经,岂不是更适合?” 玄真盯着自己袖子上的纤细手指,如老僧入定。 凌瑶眨眨眼,尴尬松手,临走还不忘掸了掸他袖口,讨好道:“嘿嘿,一时情急,师叔勿怪!” 玄真静默了片刻,才慢吞吞道:“贫僧正有此意。” 凌瑶双眼一亮:“跟晚辈想到一块儿了!” 玄真微微颔首,率先走入径旁草地,掀起僧袍,席地而坐。 凌瑶巴巴跟上去,挨着他坐下,然后才想起什么,转头朝他们招手:“快点过来啊。” 其余三人:……你才想起来还有旁人啊? 最后,四人以玄真为首,分坐两旁。 玄真解说佛经佛理也不是平铺直叙,而是引经据典,穿插各种民间逸趣,语言平实,声调平缓,却又生动有趣,发人深省。 凌瑶从不信佛,但她自身经历,确实离奇又诡异:穿入书中世界,数年后死去,又再次回来…… 她以前从不信命,如今再听玄真这番因果轮回,竟然隐隐摸出几分味道。 其余三人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却见玄真陡然停下。 秦书臻下意识接着他未完的话题问了句:“此人会如何做?” 玄真微微皱眉,平和清润之气瞬间散去,陡然生出股凛冽之感。 他看向身旁半阖眼帘的凌瑶,再看看天空,眉目顿松,无奈叹道:“凌施主要应劫了。” 秦书臻三人微怔,齐齐抬头看天空。 霞云落下,暮色已临,却不妨碍他们发现头顶多了几缕乌云。 凌瑶竟然真的在佛理禅道之中获得感悟,突破境界了?!! 秦书臻率先回神,大喜道:“太好了,师姐终于突破了!亏得师父还整日担心,我就说师姐一定没问题的……”言辞之中,没有半分妒忌,全然是欣喜和激动。 顾远之、南清锐俩人面上也是惊诧又感慨。 “不愧是玄真禅师。” “佛理精深,吾等敬佩。” 玄真收回视线,垂眸,单掌持礼:“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谬赞……只是,今日经讲只能到此为止了。” 顾远之、南清锐拱手:“禅师客气了。” 秦书臻犹自激动:“今天真的太感谢您了,回头晚辈必会禀报师父,将来定有重酬!” “倒是不必。”玄真看向旁边的藏经阁,状似担忧道,“只是贵师姐陡然应劫,此处又临近藏经阁,恐误遭天劫损伤……” 秦书臻顿时慌了:“啊,那、那怎么办?”她看着入定状态的凌瑶,急得快哭了,“我师姐应劫也很重要啊,不然、不然让人把藏经阁里的经书挪走?” 大不了她们慈心谷出资再盖一栋藏经阁! 玄真叹了口气:“劫云须臾便至,挪动需要时间,此法不可举。”不等焦急的秦书臻开口,他又道,“若是秦施主信得过贫僧,贫僧将贵师姐带离此处,易地应劫。” 秦书臻哪有什么信不过的,只担心一点:“会不会影响师姐的入定状态?” 玄真神情平和,单手执礼:“阿弥陀佛,秦施主放心便可。” 秦书臻:“那便麻烦师叔了。” 玄真道了声佛,执佛礼的单手顺势掐了个法决,宽袖一甩,乍现的云雾便将入定的凌瑶裹入其中。 秦书臻三人只觉眼前一花,玄真已带着凌瑶腾飞而去。 …… 凌瑶醒来时,只听得耳边轰隆隆作响,吓得她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她仓惶四顾,发现自己竟身在荒野平旷之地里,四周渺无人烟。 正惊慌,悠远沉静的佛号声传入耳中。 “阿弥陀佛,凌施主稍安勿躁。” 凌瑶听出是玄真的声音,连忙喊道:“师叔是你吗?您在哪?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跑到这荒郊野外啊?” “是。”玄真仿佛不在附近,空灵悠远的声音温和又平稳,“你方才听经顿悟,突破进阶。雷劫将至,你暂且专心应劫。” 恰好一声“轰隆”在耳边炸响。 凌瑶吓得一激灵,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咬了。 “雷、雷、雷劫?!”她战战兢兢往头上看。 闪着雷蛇的不详黑云在头顶天空聚集,层层涌动,发出阵阵沉鸣。 凌瑶:“……” 这特么是怎么回事?上一世,她至死都只是筑基大圆满啊!! 未及细想,又是一声“轰隆”巨响,宛如在耳边炸裂。 凌瑶打了个哆嗦,紧张地四处搜寻玄真身影,声音颤抖道:“我我我我害怕……师叔你在哪?!” 远处的玄真停顿片刻,才温和道:“别怕,贫僧在不远处守着,为你掠阵。贫僧若是太过靠近,会引来更大的雷劫……你身旁有贫僧留下的法器,会帮你抵挡雷劫、消减雷劫威力。你只需专心应劫。” 不知是不是声音太过悠远,玄真清润温和的嗓音,听起来竟有几分温柔。 凌瑶心下稍定,收回视线,搜寻四周,果真发现自己身前摆着一串佛珠。 一百零八粒紫檀菩提子,色泽柔亮,粒粒光滑,一看便是得主人手持诵念多年。 正是玄真一直挂在脖子上的佛珠。 凌瑶错愕,忙道:“这串佛珠是你心爱之物吧?怎么能拿来给我挡天劫——啊对,我师父给我法器了!”她赶紧掏储物袋,翻出一枚莹润玉佩。 在她踏入筑基大圆满时,苏筠雾便给了她这枚玉佩,说可以替她遮挡雷劫,助她结丹。 只是当时她还没穿越过来,穿过来后修为也一直未有寸进,这枚玉佩在上一世便一直压在她储物袋里。 没想到,重来一次,她竟然突破了。 将玉佩置于裙上,凌瑶捡起佛珠,左右张望,问:“您在哪?这佛珠您赶紧拿回去啊。” “无妨。”玄真声音低柔,“算不上什么心爱之物……它经受了数百年佛诵香火,能替你消减凡间孽障,减少雷劫威力,你收着吧。” “轰隆——” 雷声愈发惊人。 凌瑶心惊胆战收回视线:“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不过身外之物,坏便坏了,无须在意。” 凌瑶欲要再劝,就听玄真语调转沉—— “来了,凝神静气,抱元守一,感受天地灵气。” 第007章 结丹成功(调戏成就√...) “轰——” 第一道雷劫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劈了下来。 凌瑶呼吸一窒,吓得迅速闭眼。 预期的疼痛却未降临。 她微微睁眼。 身周草木已然消失,露出焦黑土地石块,仿佛被大火燎过一般。而她身上衣裳却完好无损。 摆在裙上的佛珠和玉佩散发着柔和的光。 凌瑶顿时心中大定,这才开始按照玄真的话,抱元守一,吸收天地灵气。 随着劫雷下来的灵气纯粹又澎湃,凌瑶吸收得不亦乐乎,气海之内飞快形成旋涡状的气云。 劫雷一道又一道,她却被玉佩和佛珠护得严严实实的,只全心吸收这些天地灵气。 灵气澎湃,凌瑶只需运转功法,灵气便蜂拥而至,灌得她浑身经脉胀痛,甚至胀裂。 她痛得几要放弃。 玄真的声音在轰隆的雷鸣声中若隐若现:“……不要停……忍住……运转灵力……吸收……” 凌瑶咬了咬牙关,拼着疼痛,继续运行功法。 经脉血肉绽开又愈合,愈合又绽开。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扔进了油锅,浑身被炸得滋滋作响,无处不疼,无处完好。 到最后,她已不知自己是被灵力折磨,还是挨了劫雷,只知道麻木地运转功法。 直至那轰隆作响的雷鸣突然隐去。 凌瑶缓了口气,硬撑着掀起眼皮——太好了,劫云散去了。 她心神一松,瞬间无力倒下。 闭上眼前,仿佛看到一道灰色身影疾驰而来。 …… 凌瑶是在虫鸣蛙叫声中醒过来的。 她睁开眼,对上一片浩瀚星空。 “醒了?”温和的声音响起,“要吃紫苕吗?” 凌瑶扭头。 隔着摇曳篝火,看到一双幽如深潭的黑眸。 是玄真。 晃动的暖光落在他清俊的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的凛冽高洁。 神智还未清醒的凌瑶有些怔愣。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也不仅仅是皮相上的好看,是那种……糅杂许多元素的好看。 清冷平和又凛然高洁的气息,清俊又略显锋芒的五官……糅杂在一起,便生出股金相玉质,百世无匹的感觉。 俩人隔着篝火对视片刻,玄真率先垂眸,继续拿着棍子扒拉篝火。 凌瑶怔了怔,慢慢回神,笑着喊了句:“师叔。” 对面的玄真顿了顿,收回视线,慢吞吞地滚了个紫苕出来,道:“醒了刚好,紫苕可能也好了……起来吧。” 凌瑶迟钝地“哦”了声,翻身爬起来。 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滑落,她下意识伸手抓住—— 是件灰色僧袍。 同时,淡得几不可闻的檀香沁入鼻端。 凌瑶怔了怔,诧异地看向玄真:“这是你的僧袍吗?” 玄真微微低头,眼皮不抬:“嗯。你身上裙裳被雷劫毁了……既然你醒了,去换身衣裳吧。” 凌瑶一惊,急忙低头查看。 满身焦黑,彻底看不清楚裙裳原来的颜色不说,还有许多坑洞,坑坑洼洼,破破烂烂,仿佛挂了一身破布料在身上。 若非衣服穿了好几层,怕不是尴尬了——即便如此,也是有几处肌肤若隐若现,尤其上身…… 凌瑶迅速拉起僧袍,窘然道:“谢谢师叔。”然后,扫视四周,试图寻个地儿更衣。 玄真头也不抬,温和道:“可以去后边林子里更衣。” “啊,哦。”凌瑶见他一直垂眸扒拉篝火,想了想,将僧袍提到颈下,挡住身体,慢慢起身,“那我去去就来。” 玄真:“……去吧。” 凌瑶见他礼貌地低着头,捂着僧袍飞快窜进林子,找了株巨木遮掩,迅速换了身干净衣裙。 头发应当也被燎了,只是结丹后的生机让她的头发再次生长,如今一看,比之前还长长了。 凌瑶翻出条绳子,随意系了个松松的马尾。 确认浑身上下都妥帖了,她才将僧袍好生叠好,搭在臂弯里,施施然走出林子。 玄真背对树林而坐,许是在倒腾篝火,上身微微前倾,灰色僧袍顿时勾勒出衣衫下的线条。 肩宽而厚,肌肉坚实而不夸张,跟平日表现出来的温和温和截然不同,竟生生看出几分勇武之气,不像修禅的和尚,像……少林寺那样儿的。 man!凌瑶再次感慨。为什么就是个和尚呢? 许是听见脚步声停在后头半天,玄真开口:“凌施主可是需要帮助?”声音带着微哑,比平日要更低沉些。 凌瑶回神:“没有,已经好了,久等了。”快步走到他身边,朝他举了举僧袍,笑道,“多谢师叔的僧袍,我回去洗洗再还给你呀。” 玄真顿了顿,视线飞快滑过面前兰苕色[注1]裙摆,对上她笑吟吟的脸,又错开视线,看着她手里僧袍,温声道:“僧袍自带洁净阵法,无需清洗,给回贫僧便可。” 说罢,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微微屈起,摆在凌瑶身前。 凌瑶怔了怔,才醒过神来。她给忘了,在修仙世界里,即便看起来很穷酸的和尚,衣服也非凡品。 她不知为何有些悻悻然,瞅了眼那只漂亮的手,将叠好的僧袍摆了上去。 交错之间,指尖不小心滑过他尾指。 玄真揪住僧袍,瞬间收回手,将僧袍收入储物袋。 凌瑶眨了眨眼,只觉得他动作快得出奇。 玄真却已然转了回去,抓着木棍扒拉篝火:“煨了紫苕……吃吗?” 凌瑶毫不客气:“当然要啊,我可是刚渡劫,雷劫太吓人,需要吃点东西补补。”她边说边往对面走。 却听玄真有些迟疑道:“这紫苕……似乎有点黑了?” 凌瑶停步,顺势往火堆方向一扫,顿时惊叫起来:“卧槽你直接放火堆里烧?!” 玄真微微皱眉:“姑娘家不可——”话未说完,那抹兰苕色已窜至跟前。 不光如此,连他手上随意修理出来当木棍的粗长枝丫也被夺了过去。 玄真:“……” 凌瑶飞快将烧得半焦的紫苕滚出火堆范围,然后倒回去扒拉火堆,试图拯救其余的紫苕,嘴里还嚷嚷:“我上回不是将紫苕埋在泥里吗?你怎么没学着点啊?” 玄真轻咳一声:“其他都还埋在泥里。” 凌瑶松了口气,“哦”了声,停下扒拉,头也不转,反手将木棍递给他:“拿着。” 玄真:“……” 他慢吞吞接过木棍。 凌瑶丝毫没觉得不妥,枯枝被接回去后,她探手去抓那枚半焦的紫苕—— 紫苕被一棍子戳开。 凌瑶不满:“诶?你干嘛?” 玄真无奈:“底下还有。” 凌瑶嘟囔:“万一还有部分能吃呢。” 玄真再次强调:“底下还有。” “好吧。”凌瑶起身,看看左右,顺势在他左手边坐下,巴巴地盯着篝火,“你埋了多久了?不是说熟了吗?快挖出来看看。” 玄真收回视线,果真低头扒拉篝火。 没多会儿,他便挖出一块紫苕,直接滚过去给她。 凌瑶嘿嘿笑,毫不客气地捡起来,三两下撕开一片紫苕皮,一口咬下去。 “嘶——好烫!”凌瑶斯哈斯哈地啃紫苕,还不忘朝玄真道,“你也趁热吃啊!” 玄真眉眼温和:“嗯。”然后低头,慢腾腾将全部紫苕挖出来,将其滚离火堆后,才捡了一块开始吃。 凌瑶吃了几口解了馋,也放慢速度,然后问:“师叔,我这就结丹了吗?” 玄真抬眸瞅她一眼,道:“倘若雷劫不假。” 凌瑶无语:“雷劫还有假的吗?” 玄真:“暂未听闻。” 凌瑶:“……这不就得了。”不过,她有些惊奇,“你竟然也会开玩笑。” 玄真不再吭声,低着头慢条斯理啃紫苕。 凌瑶颇觉无趣,撇了撇嘴,正欲继续啃紫苕,却陡然想起一事。 她“哎呀”一声,急忙在身上掏摸。 玄真瞬间抬眸:“怎么了?” 凌瑶急慌慌:“你的佛珠、我师父的玉佩呢?!” 玄真:“……”咽下紫苕,慢慢道,“贫僧已帮你将玉佩收入储物袋。” 凌瑶立马去翻储物袋,果真摸出一个陌生的灰布袋子。 “这是你的袋子吗?”她顺手拉开,往里看去—— 里头装着碎成数块的玉佩。 她惊了:“师父不是说这玉佩能帮我挡结丹雷劫吗?” 玄真不吭声。 凌瑶心里一咯噔,急忙扫向他:“那你的佛珠?!” 玄真纹丝不动,只垂眸道:“无碍。” 凌瑶半信半疑:“真的吗?玉佩都碎成这样了……” 玄真咽下最后一口紫苕,将紫苕皮扔进火堆,再捡了块紫苕,慢吞吞道:“贫僧的佛珠岂是你师父的玉佩能比拟?” 凌瑶:“……” 她竟无言以对。 玄真眸底闪过抹笑意,垂下眼眸,继续慢条斯理地剥紫苕皮。 凌瑶也没恼,却忍不住盯着他看——她突然发现,玄真原来还挺傲的啊。上一世她怎么没有发现? 玄真眉眼不抬:“凌施主看什么?” 凌瑶回神,做了个鬼脸:“看师叔您长得俊啊~” 玄真手一错,差点把紫苕捏扁。 第008章 天时地利(不解风情) 玄真盯着手里被捏出指印的紫苕,怀疑自己听错了。 却听旁边的凌瑶再次惊叫起来:“诶不对,我师妹呢?” 玄真瞬间恢复平静,淡淡道:“约莫是在寺里。” 寺里?凌瑶瞬间跳起来,问:“是不是跟顾远之他们一起?” 玄真:“……贫僧不知。” 凌瑶顿时觉得紫苕不香了,三两口将其塞进嘴里,鼓着脸颊,含糊催他:“快点吃,吃完回去了。” 玄真声音淡淡:“你着急回去?” 凌瑶快速将嘴里紫苕咽下去,火急火燎道:“那当然啊,那可是我亲爱的师妹。”想到她可爱的小师妹这段时间独自面对顾远之,她就满肚子担忧和不爽。 玄真盯着手里的紫苕,突然觉得此物变得寡淡无味了。 他自语般道了句:“是吗?” 然后将手里紫苕扔进篝火。 “噗”地一声轻响,火苗被压下去一截。 “哎呦!”刚蹲下的凌瑶吓了一跳,扭头瞪他,“亏你还是禅师呢,怎么如此浪费?” 玄真神色淡淡:“万物同归,在烈火中化为尘埃,来年孕育新生灵,也不失是个好归处。” 凌瑶:“……就你道理多。”她迅速捡起地上的紫苕,逐一扔进储物袋。 玄真盯着她动作,缓缓道:“你若是心急,这些紫苕不要便罢了。” 凌瑶大手一挥:“再急也不能浪费粮食……再说,这可是大名鼎鼎的佛子给我煨的紫苕,更不能浪费!” 玄真神色稍霁。 凌瑶迅速扫光紫苕,起身,见他还端坐着,立马催他:“师叔您快点,我还等您带路呢。”荒郊野外的,她压根不知道见真寺在哪个方向。 玄真弄干净手,慢吞吞起身:“见真寺虽算不上天下名寺,高手还是有数名,贵师妹在寺里安全无虞,你何须如此紧张?” 凌瑶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你不懂……” 玄真眸底闪过抹阴鸷。 凌瑶施展引水诀,“哗啦”一声,瓢泼似的水唰地冲灭篝火,还差点喷溅到俩人身上。 好悬得玄真一袖子挥过去,将水珠挡住。 凌瑶蹬蹬蹬后退几步,心惊胆战道:“卧槽!我的水系法术怎么如此厉害?” 玄真:“……” “我草”什么的……罢了,算不得什么大问题,由她吧。 他垂眸看着凌瑶,“凌施主,容贫僧提醒一句,你刚刚结丹。” 凌瑶尴尬:“……哦。” 玄真扫了她一眼,温声道:“走吧。”甩袖背手,率先腾身而起。 凌瑶急忙追上去。 体内灵气充盈,施展轻身功法更为省力。凌瑶感觉自己真的像传说中的仙人,裙袂飘飘,长发——哦打住,这个不要想。 在前头的玄真突然开口:“你刚结丹,灵力控制需要多加练习。” 凌瑶想到方才那一幕,连连点头:“好,我知道。幸好方才用的是引水诀,若是引火诀……”她心有余悸,“怕不是山都要被我烧了。” 玄真:“……有贫僧在,断不会让此事发生。” 凌瑶:“……哦。” 安静了片刻。 凌瑶忍不住又问:“师叔,不是说您的修为出问题了吗?你还能用术法?” “嗯。” 凌瑶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玄真瞟她一眼,语气温和却傲然道:“压制你这种小金丹,无需费神。” 这么大口气?凌瑶不服:“您也忒小看我了吧?”她挥拳,“真打起来,说不定是我碾压您呢。” 玄真扫她一眼,道:“即便贫僧掉到金丹期,你也毫无胜算。经验、控制,你都不如贫僧。” 凌瑶:“……好吧。”顿了顿,她又问,“好端端的,您的功法为何会出问题?” 玄真沉默。 凌瑶懂了,体贴道:“好吧,您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就是有点点失望。 上一世玄真给秦书臻驱毒驱魔期间,他俩每天都能见面。 彼时秦书臻虚弱无力,并不太说话。玄真带着的小沙弥也是乖巧不搭茬的,偌大禅房,向来只有她跟玄真唠嗑。 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她说……可十几天下来,她自认跟玄真还算熟悉,偶尔她偷溜到后山打牙祭,碰上他的时候,俩人还能坐一起闲谈。 再后来,俩人在卧虹山相遇,也曾结伴出游过…… 但这一世,没有了给小师妹治病的契机,没有了那些相处,俩人的交情,怕是回不到上一世了吧? 算起来,除了慈心谷的师兄妹们,她两辈子唯一的朋友,就只有玄真。 没想到,重来一次……朋友没了。 凌瑶越想越沮丧,腾飞的速度不自觉便慢了下来。 玄真第一时间察觉。 他皱了下眉,慢下速度,与她并行,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凌瑶回神,摇头,笑了笑:“无事——诶,那是不是见真寺的钟楼?我们快点,师妹肯定担心死了!” 话音未落,她已飙出几十丈。 盯着那迫切溢于言表的兰苕色身影,玄真眼底溢出几分黑气。 他抿紧薄唇,右手往下一垂,盘在腕上的念珠落入指间,然后缓缓地、一颗一颗地捻动,默默诵念清心咒。 “师叔——”已蹿出去老远的凌瑶发现他离得老远,又退回来些许,拼命朝他招手,“快点快点!!” 玄真神色稍缓,无声叹了口气,左手甩袖,背到身后,右手捻着念珠,转瞬飘至她身后。 凌瑶边走边回头,等他近前了,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还不太适应金丹修为,不小心跑太快了~” 玄真顿了顿,袖子翻动,无声无息收起念珠。 凌瑶毫无所觉,还有些担心道:“不过,师叔您竟然追不上来,功法问题很严重吗?” 玄真眉眼微微柔和:“只是不曾料到你这般急切。” “我那不是不熟练嘛……” 俩人一前一后,飞快赶往见真寺。 还没靠近寺院,就看到几道身影迎上来。 打头的是秦书臻。 跟在她身后的,果真是顾远之和南清锐。 凌瑶忍不住低咒了句。 玄真顿了顿,移开视线,看向迎面而来的三人,眸底晕着不为人知的冷意。 激动的秦书臻当先冲过来:“师姐!!” 凌瑶笑眯眯招手:“嘿,我回来——哎哟!” 秦书臻一把扑进她怀里。 凌瑶吓了一跳,扶住她胳膊,紧张询问:“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怀疑的目光立马瞪向后头的顾远之。 后者啼笑皆非:“凌姑娘多虑了……秦姑娘只是担心你。” 凌瑶这才收回视线。还是叫“秦姑娘”呢,想必还没有什么进展……呼,真是一刻也不敢放松啊! 摸了摸埋头在自己肩窝的秦书臻,她颇为欣慰:“担心师姐啦?” 秦书臻轻“嗯”了声,头也不抬,闷声道:“刘师伯以前的大弟子,听说就是结丹的时候陨落的……还有七师姐……” 凌瑶怔了怔,笑着拍了拍她脑袋:“小样,你师姐我可厉害了,何况我还有师父给的护身玉佩,怎么可能会陨落呢?!” 她们师姐妹说着话,顾远之、南清锐则转向旁边的玄真,恭敬行礼。 不知何时翻出念珠的玄真单手执礼,微微颔首。 顾远之笑道:“看来凌姑娘渡劫有惊无险。” 玄真垂眸:“凌姑娘吉人有天象,自然无需担心。” 另一边,秦书臻终于冷静下来,退开两步,顶着通红的眼睛,认真朝玄真行礼:“多谢师叔庇护。” 玄真语气淡淡:“举手之劳。” 凌瑶大手一挥:“好了,别客气来客气去的,都不是外人——”扫了眼旁边的顾远之、南清锐,她立马改口,“哎呀都这个点了,明儿还得一大早出发呢,师叔赶紧去歇息,明早见啊!” 说完也不等玄真说话,拽起秦书臻就跑没影了。 玄真:“……” 顾远之&南清锐:“……” 凌瑶才不管留下这几人什么想法。 将秦书臻拽进暂住的院落后,她立马询问:“我离开多久了?” 秦书臻还有点懵,下意识估算了时间,答道:“接近六个时辰了。” 她们听玄真讲经那会儿,才不过酉时……这么说,这会儿快天亮了? 凌瑶惊了:“这么久?” 秦书臻点头:“是啊,急死我了,要不是顾前辈他们说雷劫长得可达十几个时辰,我肯定跑出去找你了。” 凌瑶摸摸下巴:“这么算来,我的雷劫算是快的了?” 秦书臻又点头。 凌瑶不期然想起玄真说的话——它经受了数百年佛诵香火,能替你消减凡间孽障,减少雷劫威力。 她想,应当是托了玄真的福。 …… 辰时末,凌瑶、秦书臻向见真寺知事告辞完毕,走出寺庙大门。 冬末春初水雾重,夜露还未消散,薄薄晨光洒在草木上,映得满山金辉。 寺前站立的颀长青年转过身来,笑着问好:“两位姑娘早安。” 身披金光,衣袂飘飘,俊朗如谪仙。 模样太具欺骗性了! 凌瑶立马扭头去看秦书臻,后者果真看呆了眼。 顾远之走前两步,招呼道:“秦姑娘,凌姑娘,顾某已恭候多时了。”口里喊着两位姑娘,眼睛却直勾勾盯着秦书臻。 秦书臻有些结巴:“顾、顾前辈?您在等我、我们?” 顾远之目光不移:“正是。”专注的眼神,让人感觉这句“正是”,是回答的“等我”,而不是“等我们”。 秦书臻一小姑娘哪里顶得住这般架势,顿时颊生红晕。 凌瑶:……艹!狗男主也太会了吧?! 正憋得吐血呢,就听一句悠悠佛语由远而近—— “阿弥陀佛。” 微风拂过,灰色身影落在凌瑶身边。 玄真垂眸低眉,声音淡淡,“虽知顾施主磊落,但这种话语易招来误会,让人误以为顾施主是跟踪尾随而来,落了下乘,望顾施主慎言。” 凌瑶:“……噗。” 秦书臻的神色也瞬间变得有些诡异。 顾远之气结。和尚就是和尚,不解风情! 第009章 正式出发(清心佛咒) 场面一度安静。 玄真抬眸,露出几分疑惑:“贫僧可是说错话了?” 凌瑶忍笑:“没有没有,师叔您说得对!对极了!”手肘撞了下秦书臻,“师妹,对吧?” 秦书臻不忍地看了眼顾远之,没吭声。 顾远之暗吸了口气,挤出笑容:“是顾某草率,让禅师笑话了。” 玄真:“阿弥陀佛,不知者不罪。” 凌瑶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秦书臻忙出言解围:“顾前辈,我们今日便要离开了,你跟南前辈……” “承蒙秦姑娘惦记。”身后传来南清锐的声音。 几人转身,看到南清锐踏出寺庙,走了过来。 他拱了拱手:“与知事告辞时,多聊了几句,让诸位久等了。” 凌瑶:“……?!”她们哪有等他们?他什么意思? 顾远之已恢复正常,见她们俩目露疑惑,微笑解释道:“昨夜里我们已跟禅师说好,要跟着他一块前往法华寺礼佛。” 秦书臻瞪大眼睛:“你们要一起去法华寺?” 凌瑶:“……”她求证似的转向玄真。 后者单手执礼,语气淡淡道:“阿弥陀佛,请恕贫僧自作主张。” 得,这是个老实和尚,又不是什么大事,自然不会拒绝别人的请求……凌瑶立马扭头,瞪向顾远之俩人——都怪这俩人! 那厢,秦书臻听说能结伴,已开心地跟俩人聊了起来。 “……人多了,夜宿的时候也安全点啊。”秦书臻很高兴,“我们家小师叔估计没想到佛子师叔没法帮我,将我们送到寺庙,确认佛子师叔在此,就急匆匆离开了。我原本还担心去法华寺的路上不太平,我又是个累赘——” 顾远之温声打断她:“你怎么会是累赘呢?你只是伤病在身,等你好了,一样也能护法值守。如今去法华寺,有我跟南兄加入,你也无需太过担心了。” 秦书臻连连点头:“嗯嗯,真的太高兴——” “咳咳。”凌瑶看不下去,索性打断他们,阴阳怪气道,“既然同路,那就赶紧走吧,我们还赶时间去给小师妹救命呢。” “是。”顾远之当即朝秦书臻拱手,“我跟秦姑娘聊得太过投入,耽搁了时间,是我疏忽了。” 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的体贴模样。 凌瑶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直接扔出飞行法器—— 一朵头顶荷叶的大型莲花座。 修仙世界地域辽阔,宗门之间动辄数千公里,光靠御空飞行之术,大佬都得累死。 所以修仙者们出门必备飞行法器。 当然,这里的飞行法器只是比凡间车马快许多的交通工具,并不像里那样,日行万里、转瞬即达。 若真是那样,什么寻仇、打架、盗宝……焉知不会突然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杀出来?这样大伙还能睡个安稳觉吗? 凌瑶不知道那些顶级大佬们有没有日行万里的宝器,师父给她的这个莲花座,灵力充盈的状态下,时速两三百,比现代的汽车强一些——毕竟现代汽车也不可能全程高速。 但这是灵气充裕的世界,除了众多的普通人、挑战长生和实力的修行者们,还有许多魔物、妖物,这些妖魔之物,多于夜间出动,还喜欢群聚而动。这种情况下,即便修者们有飞行器,也不太喜欢在夜里赶路,大多会投宿城镇或选个安全地方露宿。 也因此,才有了秦书臻那一说法。 凌瑶刚扔出宝器,想到不妥,忙转头去看玄真:“师叔,您有飞行宝器吗?” 她师父给的这个莲花座很小,原本就只预了她跟秦书臻俩人的——她们来的时候都是坐小师叔的宝器呢。 玄真微微颔首,食指轻弹。 一把禅杖悬于人前。 焰火杖端,卍字花杖柄,通体金身,庄严又肃穆。 接着,这把看起来比凌瑶还高的法杖瞬间暴涨,杖柄长约数丈,火焰杖端更是宽大如床榻。 玄冥单手执礼:“阿弥陀佛,贫僧的法器还算大,诸位施主不如一起共乘?” 凌瑶是第一次见到玄真的飞行法器,忍不住好奇上手:“这么豪华,您就光拿来当飞行工具啊?” 玄真还未答话,南清锐便笑着说:“凌姑娘有所不知,玄真禅师这把法杖,可不光是飞行法器,还是禅师的武器。” 凌瑶瞪大眼睛:“武器?”扭头看向旁边神色淡淡的玄真,“师叔,您不光修佛,您还会打架啊?”她一直以为玄真纯靠领悟佛道晋升的。 玄真:“……” 南清锐、顾远之俩人都笑了。 “玄真禅师八岁筑基,十二岁成丹,年方五十便晋升元婴——”想起玄真功法出岔,修为掉落至元婴期,顾远之顿了顿,补了句,“禅师能被称为佛子,可不单单是因为他佛法精深。” 凌瑶跟秦书臻盯着玄真,眼里均闪着崇拜敬佩。 玄真淡定如常,单手执礼:“顾施主过誉了,贫僧不过是幸运些罢了。” 凌瑶嚷嚷:“我也想有这样的幸运啊,怎么不分点给我呢?!” 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玄真一时语窒。 几人顿时又笑了。 玄真也不恼,只伸掌示意众人上禅杖,道:“该启程了。” 这里玄真修为最高,次之是顾远之、南清锐,既然玄真谦让,那便是顾远之先行。 顾远之朝玄真拱了拱手,腾身而起,翩然落于禅杖火焰端。 南清锐紧随其后。 两人居高临下,并立一侧,又恰逢微风拂过,衣袂飘飘,颇有股玉树临风之感。 凌瑶暗自撇嘴,看向身边不能提气运功的秦书臻,伸手,小声道:“我扶你。” 秦书臻笑着“诶”了声,主动环住她腰肢。 凌瑶反手搂住她,运转功法,足尖一点,跃上半人高的禅杖,立在顾远之俩人对面。 刚站定,灰影一闪,玄真已站在她左前方,也即是火焰尖端处。 玄真单手执礼,垂眸敛眉:“诸位施主请坐。”说罢,当先掀袍,盘腿落座。 凌瑶和秦书臻顺势分开。凌瑶扶着后者好生坐好。 秦书臻小声道了句谢。 凌瑶拍拍她肩膀。 前方的玄真眉眼低垂,看不清神色,只淡声道:“出发了。” 语音一落,禅杖便缓缓升空,及至半空停下,然后疾速前行。 飞行宝器之所以被称为宝器,除了速度快,舒适度也是要兼顾一二。在这种大风气下,飞行宝器即便形状各异,但基础的防风保温等功能,还是有的。 但是,玄真这把武器兼具飞行工具的高级法器……居然没有!! 升空时速度较慢便罢了,禅杖加速马力前行的时候,凌瑶立马被迎面而来的巨风吹趴下。 两声“哎哟”同时响起。 玄真三人齐齐望过去,只看到凌瑶跟秦书臻摔成一团。 三人:“……” 玄真收回视线,掩下眸底思绪,迅速打出结界,将迎面巨风全挡在禅杖之外。 顾远之俩人也立马上前搀扶。 凌瑶尴尬不已,边扒拉乱七八糟的长发,边朝扶起自己的南清锐道谢,然后转头试图去扶秦书臻, 后者却已被顾远之搀扶了起来。 凌瑶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不管怎么说,别人是在帮忙。 几人再次落座。 顾远之笑着道:“没想到禅师的法器竟然没有加防护,我跟清锐也是吓了一大跳呢。” 这是打圆场了。 凌瑶顿了顿,接受了他的好意,回以微笑:“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不带防护的法器。” 玄真双手松松搭在膝上,垂眸不语。 凌瑶见他不吭声,朝他抛了个话题:“师叔您是要走苦行僧道路了吗?” 玄真掀眸,看着她,认真道:“贫僧惭愧,贫僧虽生活清简,却从未做到苦修范畴,甚至……”他顿了顿,单手执礼,垂眸念了句佛,“阿弥陀佛,是贫僧疏忽,两位施主见谅。” 凌瑶眨眨眼,忍不住笑:“师叔您太较真了,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玄真眼也不抬:“施主不怪贫僧便好。” 凌瑶无语,叹了口气:“哎师叔您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一板一眼了。” 秦书臻忙扯了扯她袖子,示意她别乱说话。 玄真倒是没有生气,只温和反问:“可是有何不好?” 凌瑶摸着下巴想了想,道:“那倒是没有。” 玄真垂眸:“那便好。” 凌瑶挠了挠腮,正打算再抛个话题,对面的顾远之开口了。 “按照我们这速度,今晚我们应当能在太元镇落脚,这个时节,倒是可以去尝尝太元镇的春日酿。” 秦书臻忍不住好奇:“顾前辈,你们去过太元镇?” 凌瑶的注意力顿时被拉走——她也想不搭理狗男主的,但这里就这么五个人,不说话也不现实。 反正小师妹的春心萌动已经被她破坏,按照原著,下一场让小师妹心动的剧情,应该在见真寺里治疗十几日后……早着呢。 如此一想,她便定下心来,跟着加入闲聊。 顾远之俩人常年四处游历,见多识广,各处奇闻轶事信手拈来,听得她跟秦书臻一愣一愣的,偶尔还被逗得嘻嘻哈哈。 倒也打发时间。 这边四人欢声笑语,独坐火焰尖端的玄真却半垂眼眸。 无人察觉之处,暗红色光影闪过那双半垂的眼眸。 半晌,他搭在膝上的右手轻甩了下,将绕在腕上的念珠滑落指间,然后单手持珠,缓缓捻动,无声诵念清心咒。 第 010章 灯祭诉请(大煞风景) 天边微霞之时,他们果真抵达太元镇。 太元镇虽名为“镇”,但历经数百年风霜、繁衍生息,俨然一座大城镇。 因是凡人城镇,为防惊动百姓,他们在城郊下了法器,步行进入镇子。 镇上热闹非凡,沿街屋檐都挂着灯,各式各样,不一而足。 凌瑶好奇又诧异,暗地猜测太元镇的主业大概是制作灯笼吧。 修者们有共识,在凡人城镇,便要行凡人之事。因此,即便他们都辟谷了,也入乡随俗,踏着满街的烟火香气,寻找晚饭、投宿之地。 都是不差钱的主,几人直接找到当地最大的客栈,定了房,又点上一桌美食。 食材是不含灵气的凡间之物,但胜在烹调水平不错,搭配顾远之推荐过的春日酿,几人吃得心满意足。 除了玄真。 玄真不光滴酒不沾,还单独点了两份素斋,慢条斯理地品着。 凌瑶看他那副淡定从容之态,猜测他即便不合胃口,怕是也能面不改色吃下去吧。 晚饭后,暮色已临,街上燃着许多灯火,人流不减反增,却都是往镇外涌去。 凌瑶好奇向店小二打听了几句,才知道今天是太元镇这边特有的春日灯祭,是当地百姓祈求今年风调雨顺、春耕顺利的一个大节。 凌瑶恍悟。怪不得沿街各家都挂着各式各样的灯…… 既然是灯祭,自然是以灯为主。为防走水,太元镇的灯街设置在镇外护城河畔。大伙正是出城去赏灯、放灯。 秦书臻打小在慈心谷长大,从未见过凡间的热闹,听说外头还有灯街,晚上还会放河灯许愿……忍不住目光灼灼地看向凌瑶。 顾远之、南清锐跟着齐刷刷看向凌瑶,连玄真也看着她。 凌瑶:“……” 是的,虽然这里修为最高的是玄真,但他不多话不管事。顾远之则仿佛以秦书臻意见为首,南清锐不会驳了他的面子……如此一来,他们五人,竟隐隐约约以凌瑶为首。 凌瑶也想看灯祭!不说这具身体也是在慈心谷长大,就是她本人,也从未见过正儿八经的古代灯祭。 因此,即便被大家看得有些别扭,她还是轻咳一声,装模作样道:“闲着也是闲着……既然师妹想去开开眼界,那就去吧。” 秦书臻登时“咯咯咯”地笑倒在她身上:“师姐,你分明也想去,别光赖在我身上啊。” 顾远之被秦书臻难得的灿烂笑容勾住,一下忘了说话。 拿着把纸扇摇啊摇的南清锐则笑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凌姑娘无需遮掩。” 连玄真望过来的双眸仿佛也带着几分笑意。 凌瑶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强行转移话题:“咳咳,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就走吧!” 一行便随着人流走出北城门。 一路出城,人流愈发汹涌,道路两旁也渐次多了许多临时搭设的灯铺,或有猜灯谜领花灯,或用银钱购买……男女老少,人人手里皆提着花灯。 灯火璀璨,热闹非凡。 凌瑶看得目不暇接,最后忍不住,拉着秦书臻窜到一灯铺前,一人挑了一盏。 她拿的兔子灯,秦书臻拿的是荷花灯。 凌瑶喜滋滋欣赏完自己的灯,扭头看后面三人,大方道:“都挑一盏啊,我请客!” 顾远之看了眼秦书臻,微笑道:“那顾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越过她们,取下一盏与其同款的荷花灯,同时低吟,“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注1] 他吟诗便罢了,眼眸还看着秦书臻,手里还提着同款荷花灯。 秦书臻瞬间红了脸颊,垂眸低首,佯装细看手里荷花灯。 凌瑶:“……” 听听,听听。又是同款荷花灯,又是“双影共分红”,还特么“两心同”!就算她不了解这首诗,也能听出这狗比在撩人! 日哦,早知道不装大方了! 不等她开口,南清锐斜了眼微微得意的顾远之,笑着岔开话题,道:“既然是凌姑娘请客……不如凌姑娘给我推荐一盏?” 凌瑶还眯眼盯着顾远之呢,闻言,不甘不愿地撤回目光,扫了眼挂在架子上的灯笼,胡乱指了盏灯,随口道:“这个吧,适合你。” 是一盏描着水墨乡村图的绸灯。 南清锐挑了挑眉,看她一眼,笑道:“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好一番闲情逸致,果真合南某喜好,不曾想——”他顿了顿,“南某多谢姑娘美意了。” 凌瑶没在意他话语中的停顿,假笑了下:“喜欢就好。” 心里则疯狂提醒——确实合适你啊哥们!尤其是屋后那条狗!! 舔狗知道吗!?意味着你再怎么潇洒不羁,也只是男主身边的一条舔狗!! 回头是岸啊哥们! 可惜,她没法喊出来。 却听南清锐提着灯笼左看右看,笑道:“南某很是喜欢。” 凌瑶怪异地看他一眼,眼中的复杂只有她自己能懂。 这番眉眼官司落在后头的玄真眼里,他微微垂眸,横在腹前的右手拇指下意识动了动。 凌瑶接着扭头看玄真:“师叔~~” 玄真微微一顿,低声问:“何事?” 凌瑶弯起眉眼,迅速从铺子里挑了盏红通通的如意灯,抓起玄真横在身前的右手,直接塞进他手里。 “来,拿盏如意灯。”她笑眯眯道。 玄真毫无防备,一下被塞了个正着,登时怔住。 凌瑶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塞了灯笼立马松手,眉眼弯弯道:“拿了如意灯,来年万事如意、一帆风顺!!” 玄真盯着手里喜庆的如意灯笼,似乎有些惊奇。 凌瑶见他傻了似的,伸手到他面前挥了挥:“师叔?” 玄真回神,单手执礼,温和道:“贫僧多谢凌施主。” 凌瑶登时笑开了:“喜欢就好!”摸出荷包,给店家付钱。 修者除了修为和寿命,与凡人无异,也经常与普通人打交道,大都会在身上备些凡间通行的货币,她身上也有师父准备的银钱。 因凡间朝代更迭频繁,师父并没有给她铜板,只有金银——在修界,金银算不得值钱的玩意。 故而凌瑶直接摸出一块碎银,问店家:“够吗?” 店家是位有些年纪的老丈人,看了碎银,连连道:“够够够。”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可是小人找不开,姑娘有铜板吗?” 凌瑶笑眯眯,将碎银塞他手里:“够就行了,不用找了。” 老丈人顿时喜得见牙不见眼:“诶诶,那小人就多谢姑娘了。”他扫了眼凌瑶身后的顾远之、南清锐,笑眯眯道,“姑娘公子们是头回来太元城吗?若是得空,不妨去九曲坡放灯。” 凌瑶好奇:“有什么说道吗?” 老丈人挤眉弄眼:“年轻人都爱去呢。” 凌瑶眨眨眼,懂了。 秦书臻好奇:“为什么呀?” 凌瑶推着她离开:“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朝老丈人挥挥手,“谢啦老丈人,生意兴隆啊~” 老丈人高兴地“诶”了一声。 凌瑶兴冲冲推着秦书臻往前走:“客栈小二说了,最好的花灯架会在祭祀后抬到城外的丰收坪!现在还早,我们先去九曲坡。” 秦书臻被推着往前,无奈道:“师姐,你好好走路啊~” 凌瑶眼角一直注意着后边的顾远之,见他试图站到秦书臻左侧,立马大步过去,一把揽住秦书臻:“哎我怎么没有好好走路呀,人这么多,我不得护着你嘛~” 秦书臻没发现不妥,只小心护着花灯,惊呼道:“你动作慢点,要是花灯烧了怎么办?” 凌瑶毫不在乎:“烧了再买啊!多买几个,还能让手艺人多赚几个钱呢。” 跟在她身后的南清锐轻笑:“凌姑娘心善。” 凌瑶瞬间打了个哆嗦。艹,别说这词儿……原著里,男主可不也是欣赏女主的心善吗? 不过……男主才见了女主几面啊,哪里发现女主心善的? 她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左后方的顾远之,顿时觉得这原著……仿佛不太靠谱。 眼看南清锐还要再开口,凌瑶立马打断他:“那南前辈估计误会了,我就一俗人,随手行善可以,若果真遇到什么事儿,我肯定是第一个跑路的。” 南清锐挑了挑眉:“明哲保身,也是大智慧。” 凌瑶:“……”怪不得能做男主舔狗,什么都能夸出花来。 落后几人数步的玄真意味不明地扫了南清锐一眼。 南清锐只觉后背一凉,立马不着痕迹地四处打量——他怎么仿佛感觉到些许杀意? 但环视四周,并无异常,他只得暂且将疑虑按下。 一行随着人群继续往前。 又走了数十步,前方传来阵阵惊呼。 凌瑶当即拉着秦书臻加快脚步,顾远之几人无奈跟上。 越过数排临时搭建的店铺,沿着山坡蜿蜒而下的河流赫然显露眼前,两岸站满提灯人,水上飘着花灯。星星点点的花灯随流而下,伴着两岸花灯,宛如九天星河坠凡间,美不胜收。 凌瑶眼前一亮:“哇!漂亮啊!!” 秦书臻跟着惊叹:“真美啊……” 不知何时站到秦书臻右侧的顾远之低吟:“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注2] 吟到此处,他却停了下来。 站在他身侧的秦书臻下意识抬头,对上他温柔的目光。 秦书臻心里微动。顾远之未曾吟出的诗句,是“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而此刻,他正看着自己。 秦书臻下意识捏紧手里的荷花灯,又想到了顾远之手里也提着同款花灯……她顿时羞红了脸,慢慢低下头。 周围人声鼎沸,凌瑶又顾着看景儿,完全没注意到这对儿的眉眼官司。 她盯着满河道的花灯,摸了摸下巴,道:“等到这些花灯全灭了,河道会被堵住吧?有人清理吗?” 众人:“……” 大煞风景! 第 011章 别念佛经(我听不懂) 凌瑶的担忧其实不无道理。虽说这时代的花灯大部分是纸扎的,但也有部分富贵人家会用上丝绸缎带等。 纸的会化掉,绫罗绸缎可不会。还有扎灯笼的竹枝竹片呢?》 到时铺天盖地全是布料竹片……这河道不堵吗? 凌瑶想到这一点,其余几人自然也能想到。 顾远之将视线从秦书臻身上挪回来,无语道:“太元镇每年都有春日灯祭,倘若不清理,河道早就淤堵不能见人,如今这模样,哪有一分拥堵之态?” 看那顺水而下的花灯,便知河流通畅无阻了。 顾远之继续解释:“纸扎的灯笼几日便会化于水中,布帛之流则会被一些贫苦人家打捞回去换些银钱,竹枝竹片等物,也会有官府出面进行打捞……所以,无需担忧河流会淤堵。” 众人恍悟。 凌瑶也顺嘴拍了记马屁:“顾前辈见多识广,令人敬佩。” 顾远之颇为惊奇地看着她:“能得凌姑娘称赞,顾某荣幸。” 凌瑶心虚,干笑道:“顾前辈这话说得……晚辈确实很敬佩您的!”她掰着手指开始数,“您看,您年纪轻轻就结丹,堪称天才;您喜欢四处游历,见多识广;您对许多门派功法皆有涉猎,您还懂佛理道宗……” 开玩笑,男主之所以是男主,肯定不是普通人。她不喜欢的是顾远之的性格和心机,以及在感情上的渣,不代表他不行。 她一条条夸奖不要钱似的砸下来,顾远之有些蒙圈,干巴巴道:“没想到凌姑娘对我如此高看。” 连南清锐也颇为惊奇,纸扇都不晃了:“凌姑娘怎会如此了解顾兄?” 连秦书臻也好奇地看着她。 凌瑶卡壳一瞬,然后强笑:“我们慈心谷经常有上门求医的人,我经常跟着师父见客,多少会听到,顾前辈的事迹也不算什么秘密。” 几人恍悟。 南清锐摇了摇纸扇,笑眯眯看着她:“那凌姑娘可曾听说小可之事?” 凌瑶假笑:“那当然是有的。” 南清锐挑眉:“哦?说说看?” 凌瑶做了个鬼脸:“我不说了,省得您骄傲!” 南清锐登时放声大笑。 顾远之、秦书臻俩人也被逗得笑容满面。 凌瑶暗松口气。主角光环太厉害,她怕自己蹦跶太过被提前弄死……连他身边的舔狗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视线往后一扫,她看到提着灯笼低头不语、与人群仿佛格格不入的玄真,忍不住伸手到他面前挥动:“喂~师叔~~” 玄真提灯笼的手动了动,抬头看她:“?” 虽然他神色淡淡,也没出声,不知怎的,凌瑶却突然觉得他似乎心情不太好。 她顿了顿,错后一步,问:“师叔是不是不喜欢这种场景?闹得慌吗?” 愈靠近九曲坡和河流,放灯赏灯之人更多。他们几人随着人群缓慢前行。 玄真原本落后几人一步,独自走在后边,凌瑶这一错,便站在他身侧。 秦书臻下意识回头,凌瑶朝她摆摆手,她便停下转身,继续往前走。 顾远之顺势跟她低声聊了起来。 凌瑶忿忿瞪了狗男人一眼,将注意力拉回玄真身上。 这过程,玄真一直默默地看着她。 凌瑶一回头,就对上他古井无波般的深眸。 她顿了顿,歪头:“师叔?” 玄真收回视线,盯着手里灯笼,淡然道:“无妨。寺里香火鼎盛也不是不曾见过。” 凌瑶随口道:“见过不代表喜欢啊。”她仔细打量玄真神色,“我是问你喜不喜欢啊。” 玄真微顿了下,单手执礼,道:“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注1] 热闹与否,贫僧并不在意。” 凌瑶无语:“人活一世,正是因为有了七情六欲才精彩。你们佛修偏要修得无情无欲,跟木头似的,有什么乐趣?” 恰好玄真另一侧有人被挤了过来。 玄真飞快将人搀住,在对方的道谢声中,小心挪开手里的灯笼,以防被碰上,做完这些,他才淡声回复:“佛修修心修身,是为普渡众生,并不是为了什么乐趣。” 凌瑶:“那您算成功了吧?” 玄真沉默片刻,轻声道:“贫僧惭愧。” 凌瑶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做得不足,顿时咋舌:“不是吧不是吧?师叔您已经是当世佛子,您都觉得做得不好,还有谁敢说自己做得好的?” 玄真顿了顿,认真地看着她:“凌姑娘当真觉得贫僧做得很好?” 凌瑶果断道:“我觉得您做得很好了啊。宣扬佛法,入世布施,教化世人……唔,听说还斩妖除恶。”她摸了摸下巴,打趣道,“要不是太闷,简直完美。” 玄真眸底晕开些许凌瑶看不懂的情绪。 她愣了愣,歪头:“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 玄真收回视线,垂眸,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注2]” 凌瑶听得头疼:“师叔您别跟我念佛经啊……我就一俗人,你念佛经,我也听不懂。” 玄真:“……你听懂了。” 凌瑶捂住耳朵:“听不懂听不懂,您别说!” 玄真眸底闪过抹笑意,方才沉默行走时的清冷瞬间消失无踪。 他体贴地改变话题,状似自然道:“世人放河灯,是因为心中有所求……凌姑娘有什么需要祈求的吗?” “啊?”凌瑶摇头,“我没什么可求的,就是凑个热闹,玩一玩。” 玄真眸底飞过抹异色。他轻问:“果真毫无所求?” “也不算吧。”凌瑶解释道,“只是我这人,不信鬼神不信佛,我想要什么,还是得靠我自己去争取……祈求什么的,太过虚无缥缈了。” “靠自己争取?”玄真下意识重复,不解,“你既已踏入修行之道,又已结丹,为何不信鬼神不信佛?” 凌瑶挠腮:“这个……有很复杂的历史原因,一时半会解释不通。”她总不能跟玄真说,她从小学的是唯物主义和科学发展,导致她很难去理解那些神神叨叨的天道轮回……吧? 她轻咳一声,开玩笑道,“神佛又不是随手一抓一大把,要是人人都向神佛祈求,他们哪里忙得过来?可不得有个先后顺序吗?我有自知之明,我这种小人物,就不给他们添麻烦了!所以,”顺手拍了拍玄真胳膊,“我还是自求多福吧。” 玄真身躯一僵,立马往外躲。 凌瑶:“……”她悻悻然收回手,小声吐槽他,“我又没病,您至于吗……” 玄真垂眸,单手执礼:“阿弥——” “行了行了。”凌瑶打断他,“出家人嘛!我理解我理解~但我觉得,朋友之间不必如此小心,须知有个词,叫'欲盖弥彰'!” 她摇头晃脑地说话,眼睛也是四处乱转,聊天看景两不误,好不轻松自在,却不知旁边的玄真因她的话瞬间浑身僵硬。 玄真定定地注视着前方,攥着如意灯笼的指节下意识用力—— “啪”地一声轻响,灯笼提棍断了。 人声鼎沸中,凌瑶毫无所觉:“咱们都半只脚踏入修途,哦不对,你应该算是整只脚踏进去……都这样了,你还守着凡间那一套男女授受不亲吗?须知那样——” “不是。”玄真打断她。 凌瑶眨眨眼,诧异扭头:“什么?” “贫僧——” “哇来了来了!” “啊啊啊今年的花灯真好看!” “一二三四……今年竟然有十八座灯!!” 原就热闹的人群陡然骚动起来,甚至好多还转身往回走。 凌瑶立马忘了正在聊的天,跟着扭头。 玄真下颔紧了紧,看了眼跟着转身回来的秦书臻三人,默默将余下的话咽回去。 捏着断掉的灯笼提手,他垂眸敛眉,跟着转过身。 越过攒动的人群,远处有数十名健硕汉子抬着的大型花灯落入视线当中。 灯架华丽,或瓜果盈盆,或鲤鱼吐珠,或百花齐放……灯架上置有许多大小各异、晶莹剔透的琉璃灯盏,盛着灯油,燃着灯火,熠熠生辉,蔚为壮观。 抬花灯的汉子们喊着古老而神秘的祭祀之语,步伐稳健,缓慢而又有韵律,慢慢朝着河边围出来的空地而去。 沿途百姓自动避让,许多还跟着汉子们的节奏一起吆喝。 这约莫就是太元镇的祈福之语吧。凌瑶感慨道,扫完花灯的目光顺势落在抗灯的汉子身上—— “哇!”她眼睛一亮,“抗花灯的小哥哥竟然打赤膊!!身材真好~~嘤嘤嘤想日!” 当然,她要脸,最后两句几乎是含在嘴里,在这种人声鼎沸的环境里,根本无人能听见。 但玄真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加之修为高……他听见了。 向来清冷如高岭之雪的脸瞬间扭曲了下,倒映灯火的黑眸飞快闪过抹红光。 第012章 意遇外遇险(英雄救美) 玄真垂眸,盯着手里红彤彤的如意灯笼,默默开始诵念清心咒。 凌瑶毫无所觉,甚至还跟着人群激动地蹦跶起来:“啊啊啊!前面的走快点啊!!” 秦书臻忍俊不禁,从后边拽住她袖子:“师姐你冷静点!别让人看笑话了!” 周围太吵,连她都忍不住提高音量。 凌瑶转头朝她做了个鬼脸,嚷道:“笑什么?我这叫与民同乐!” 秦书臻满脸无奈。 南宫锐嘴角衔笑,眸光温柔:“凌姑娘这种性子很好,随心所欲,自得其乐,颇有几分佛家的自在之风。”他顺嘴问了句,“禅师您觉得呢?” 玄真默念的清心咒被打断,顿了顿,眼眸不抬,淡声道:“自性即如来。” 凌瑶顶着兴奋的脸扭头看他:“什么意思?” 未等玄真开口,南清锐便开口了:“佛语有云,众生本具佛性,自性本自具足,本无动摇,本自清静,本不生灭,此自性是如来本性[注1]……”见凌瑶一脸茫然,他无奈改口,概括道,“大意是说,保持本心,就仿佛如来……算是赞赏的意思。” 凌瑶恍然大悟:“所以,师叔是在夸我?” 南清锐微笑点头:“那是自然。” 玄真微微垂下眼睑,掩去眸中闪过的冷意,习惯捻佛珠的拇指动了动。 “嘿嘿,”再次支棱起来的凌瑶得意地看向秦书臻,“师叔都不觉得我丢人呢。” 秦书臻无奈:“好好好,那您继续吧。” 凌瑶毫无负担,嘿嘿笑着转回去,倒是没有再嚷嚷了。 他们已随人群走到花灯架附近。 抗花灯的汉子们将数米高的花灯架依次摆好,围着花灯跳起祈福之舞,嘴里高唱着简答的调子。 周围百姓皆是兴高采烈,或高声和唱,或脚踏节奏跟着摇摆。 是普通人的节庆和热闹,也是凌瑶喜欢的生活状态——这一刻,就让剧情去死吧! 她兴奋地跟着歌声摇头晃脑,若非手里提着灯笼,差点就跟着一起跳了。 秦书臻也被热闹气氛感染,浑然忘了自己功法被压制,神情放松地护在她旁边,生怕她撞了摔了。 顾远之站在她另一侧,微笑着看她。 玄真提着灯笼,左手负于身后,眼皮微垂,视线缓缓落在身旁捏着兔子灯的纤细手指上。 灯笼里嵌着烛灯,隔着白色纱绸透出温暖浅淡的光,衬得捏木棍的手指莹润如脂玉,柔软若无骨…… 独自一人站在后边的南清锐轻摇纸扇,看看花灯看看河,看看人群看看他们……这一看,竟觉出几分怪异。 好友的心思他知道,顾远之会贴着人姑娘站着,他半点也不奇怪,可佛子怎会站在——哦,不对。原是佛子独自走在后边,是凌姑娘退回去与他并行来着。 南清锐哂然,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摇头,继续晃动纸扇,笑吟吟地看向兴奋乱嚷的凌瑶,眸光中带着几分意趣。 祈福之舞持续时间很短,打着赤膊的汉子退下后,围在四周的群众便涌向花灯架,近距离欣赏这些美轮美奂的精美花灯。 凌瑶一行也顺着人潮往前。 古人的智慧和手艺,在这些巨型花灯上展露无疑。或华美或精巧,熠熠生辉,明烛夜空。 连自诩见多识广的凌瑶也被这些漂亮的手工花灯惊住了,不停发出“哇”、“哇”地惊叹。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 前方一座高近三米的双龙吐珠灯突然晃了晃,朝着他们这边倾斜而下。 要知道,这些花灯架为了能长时间燃烧,所有琉璃灯里都是装灯油。 这一倾斜,油灯便裹着火苗倾泻而下。 惊呼声、尖叫声瞬间响起。 凌瑶几人恰好站在花灯之下。 尖叫声响起之时,凌瑶还以为又是什么花灯祭的新节目出来了,还傻傻地扭头四看。 浅淡若无的檀香味扑过来时,她才看到那片倾泻而下的火。 她瞬间想到毫无灵力的秦书臻,惊慌顿现,立马要扑过去:“师妹——” 肩膀被有力的大掌禁锢,宽大的灰色袖袍同时朝着流火灯油甩去,裹着流火的灯油仿佛被无形的东西托住,悬浮于半空。 众人惊呼出声。 凌瑶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带离花灯架和秦书臻。 清冷声线随之在耳畔响起:“无事,别担心。” 凌瑶微顿。 玄真再一甩袖。 燃烧的灯油便被风裹住,带着星火,划破夜空,落入飘着花灯的河流,铺出一小片火海。 这番奇景,也惹得沿路、河畔的百姓们惊呼连连。 而另一厢,顾远之已经揽着秦书臻腾至半空,南清锐则挥动扇子,飞快将花灯架稳住,转身走入人群。 眼见转危为安,凌瑶惊慌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 她长呼了口气,扭头道谢道:“多谢师叔……您反应真快啊!” 玄真却不吭声,扶着她翩然落地,然后迅速收回手,背到身后。 凌瑶:……跟躲瘟神似的……有那么一点点受伤咯。 她撇了撇嘴,扭头去寻秦书臻—— ……小丫头正一脸娇羞伏在顾远之怀里?! 卧槽这还得了?! 凌瑶立马撇下玄真,飞奔过去,一把将秦书臻拽出来,假装惊慌失措地嚷嚷:“师妹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我竟然没注意到危险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一边假装检查,一边借机将狗男主挤到一边。 顾远之:“……” 秦书臻柔声安抚:“师姐别担心。”她偷觑了眼顾远之,带着几分羞涩道,“有顾前辈在……我没事。” 看她这小女儿情态,凌瑶还有什么不懂的——她日防夜防,没防住这里冒出一个老土狗血的英雄救美桥段。 就秦书臻这种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原著里光是因为那天赐般的机缘巧合就对男主生出好感……这会儿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点动心?! 亏她还以为避过了见真寺的剧情,这十来天可以安稳一点……合着这剧情还带修补功能?! 凌瑶差点没把银牙咬碎。 但对上气运之子般的男主,硬刚,是没有好下场的——原著女配和她的上一世已经验证过了。 故而她只能挤出笑容,转身朝顾远之道谢:“多亏顾前辈……回头请您吃大餐!” 顾远之越过她看了眼秦书臻,微笑:“凌姑娘无需客气,这是顾某该做的。” 什么叫该做?!凌瑶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小师妹含羞带怯的模样了。 她强笑道:“本应是我这当师姐的照顾她才对……” “凌姑娘。”摇着纸扇走回来的南清锐温和笑道,“这件事我也出力不少,你那顿大餐,我可能吃上?” 凌瑶眨眨眼,这才惊觉周围已恢复热闹,附近的百姓们仿佛无事发生一般,都在开开心心地赏灯。 她有些惊奇,问:“南前辈您做了什么?” 南清锐合上纸扇,虚晃了一圈,笑得如沐春风:“简单放了点幻术,让他们错以为看了场不一样的表演,省得扰了我们清净……”世人对修仙者多有推崇,他们还要在此地留宿,若是这事传出去,定然不得安生。 他挑了挑眉,问,“总能吃你这顿大餐吧?” 凌瑶连忙点头:“吃,都一起吃!”想起什么,急忙回头寻找,“还有师叔——师叔!” 玄真站在两步开外,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持着念珠缓缓捻动。听见叫唤,他掀眸望过来,声音淡淡道:“何事?” 怪异感一闪而过。凌瑶顿了顿,接着道:“方才多亏师叔,我才没有受伤——索性今日我跟师妹都得了几位前辈照顾……”她想了想,拍胸口道,“明儿我下厨,给你们做大餐!” 南清锐惊奇:“你还会下厨?” 他一出声,玄真眼皮又再次垂下,捻动念珠的动作平稳缓慢,清冷沉静一如往常。 凌瑶点头:“会一点。” 秦书臻努嘴:“何止一点,师姐做得食物,我们谷里就没有不喜欢的!”她强调,“特别好吃!” 难得有些骄傲的小模样,惹得顾远之目不转睛地盯着。 南清锐“啪”地一声打开纸扇,笑道:“那我拭目以待了。” 凌瑶拱了拱手,看向沉默不语的玄真,笑眯眯道:“师叔放心,我会为您准备素斋的!” 玄真却仿佛走神了般,停顿片刻,才缓缓道:“多谢凌施主照顾。” 凌瑶看他两眼,没发现不妥之处,只好笑着答了句“应该的”。 出了这一意外,几人游玩的兴致便大幅减少,索性河灯也不放了,转道回客栈。 正是赏灯的高峰期,路上行人非常多,几人便没有再并排行走。 凌瑶这回不敢再放松大意,全程挽着秦书臻,丝毫不给顾远之靠近的机会。 但她也没心情聊天,秦书臻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她看了就来气,哪还有别的心情? 憋着气回到院落,凌瑶挤出笑容挥别几位前辈,拉着秦书臻进了自己屋。 秦书臻还奇怪:“您不是说累了要休息吗?” 凌瑶白了她一眼,扔出隔音咒语,直接问她:“你是不是对那位顾前辈有意思?” 秦书臻瞬间红了脸,视线躲闪:“师姐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凌瑶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眉心,“你怎么没长心眼呢?那顾远之岂是你能招惹的货色?人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招惹的姑娘比你见过的还多……这样的人,你也敢贴上去?你有几个心眼够人折腾的?” 秦书臻眨了眨眼,小声道:“我没有……他今晚不是救了我嘛……” 凌瑶拍桌:“他怎么救了你?他怎么救了你?就算没有他,你也压根不会受伤!玄真师叔一招就把那些灯油拦下了……你要是因为救命之恩动心,你怎么不为玄真师叔动心?” 秦书臻:“……师叔是佛修啊师姐……” 凌瑶把桌子拍得山响,气得语无伦次:“佛修怎么了?佛修也是男人!只要功夫深,一日夫妻百日恩[注2]。只要搞到手,管他是什么修!” 秦书臻:“……” 师姐,您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