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亭风云》 《双亭风云》正文 第一回 苍山峰顶 双亭风云(试笔) 后学子 "你前去黄山莲花峰,联络柏坚前辈,请他下山来此,我要于他觌面会晤。他是背罪避世之人,你最好夜上莲花峰。此事切不可张扬泄漏,否则,给他带来不良事端,你我之过矣!" 金尺判官张天慈郑重而又平和的声音回响在白衣少年的耳边。白衣少年此时是站在黄山排云峰的排云亭前,跟一群游客挤在一起。他穿着朴素,行装简陋,倒也没什么招惹之处。 白衣少年混在人群中,一边欣赏美景,一边暗想:"这里虽然景致怡人,可是柏坚前辈隐躲在此,每日见闻,也未必开心!天慈公一直要为他翻案,他原是佛门弟子,真的干过那样的事吗我千里迢迢地来到这里找他,他是否欢迎呢"胸中暗忖,目光看向太阳,真盼日头快快西移,好早些上莲花峰,见见那位张天慈最为牵挂的柏坚前辈。 这一日天蓝云白,风轻气爽。晌午时分,黄山排云峰临峡的高崖上游客麋集,个个极目饱览,争相观赏,远远的好似一群蠕蚁。但见眼前箭林般的峰峦,重重叠叠,云雾缭绕之间,峰身时隐时现,酷似大海中的无数岛屿。看得久了,人还真的觉得置身于船儿,要扬帆出海呢!对此,游客之中有人接二连三的发出感叹天地造物神奇,意欲乘兴快行的吆喝。 在人群的最前面就有一个娇嫩清脆的声音吟诵着汪莘的《沁园春 忆黄山》,"三十六峰,三十六溪,长锁清秋。--------水畔青牛。"声音抑扬顿挫,极是投入,充满了畅愉之情。 这声音出自一位年约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口中,她吟诗间眉飞色舞,天生丽质的俏脸宛如花开,端的颜色照人,引得身旁不少青年男子向她不怀好意的勾探眼目。她没有察觉,伸手指着远处一个蓊郁的景点,对右旁一位跟她貌相酷似的中年妇人叫道:"妈,你瞧!那儿花花斑斑,有一群蝴蝶!"又指着左前方道:"那是天犬,那是仙人晒靴,真像!"继而双目移视别处,发现了什么,双手合拍,欢叫道:"我看见飞来石了!" 中年妇人微笑颔首道:"飞来石离咱们有二里之距,你竟能看到,嗯,毕竟你刚过了生日,又长一岁了,眼力也长了许多。碧儿,妈得说你不是小孩子了。"那少女微撅小嘴道:"妈呀,我仍会是小孩子吗"中年妇女笑而不语,上下打量自己女儿一眼,眼中一阵闪烁,就要落下泪来。 忽然,在她母女身后的人群不知什么原因一阵骚动,接着人群似海波涌涛般往前一起一蹶,那少女被被背后的人一挤一推,"哎哟"一声,立即往前跨了几步。排云峰面临深直峡谷,她母女二人是站在离悬崖口很近的地方,那少女几步跨出,咔嚓一声,撞破了身前的木质栏杆,过了悬崖边口,她脚下空空如也,身体猛沉,坠了下去!崖底山石嶙峋突兀,那少女骨肉之躯,跌实了焉有命在事出仓促,中年妇人未及伸手相拉,急叫了一声"碧儿",脸也顿变惨白,却是不知所措。余众骤然恐慌惊讶,大呼小叫,有往谷底看的,也有闭目抖簌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一回续 就在中年妇人急叫之际,人群中一条人影越众而出,追星赶月般往前一飘落,跟着那少女向悬崖下坠去,身法如电。中年妇女是一位武学高手,一望便知是有人施展轻功欲救她的女儿,虽然不知终果如何,是否成功,但她一颗跳得呯呯作响的心还是缓了一缓,宽了一宽。 后来落崖的那人和那少女一上一下的坠向崖低,两人之间相距只有三尺来远。后来追崖的那人的右手从腰间取下一件长方形物事,右手握住物事的一端,伸长了手臂,将物事的另一端伸向那少女的手处,那人大叫道:"镇定!抓紧了,别松开!"那少女在此惊魂之际忽地耳听人言,想都没想,双手把那长方形物事的另一端头握住了。在这当儿,手能抓到的东西便是活命稻草,她自是握了个箍实牢牢。 后来落下的那人吆喝一声,身子猛地往身前近处的崖面倾仰,同时左臂平伸,徒手向石壁上的物事抓去。这一抓,也走好运,抓住一块往外突出的角石,凭着这么一抓,两个人立即停住了下坠之势,挂吊起来。不过险到了极处,那块救了二人性命的角石甚小,且有棱边,那人仅能以三根手指,半个手掌扣夹,两个人的身重和下坠之力全部落在了角石上,再加上太过迅疾,那人扣夹角石恰如是扣在了一把锋利的刀刃上!立时剧痛攻心,手指肉破血流,颤抖不已。那人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冒,却把牙关紧咬,双目流露出顽强坚毅之色,显然下了决心,不管有多么困难艰辛,都会撑到最后。 从少女坠崖到此时两人悬空止落,中间的伸臂,抓石等不过是瞬息之事,但饶是如此,二人这时抬头看向崖顶边口,却已距了五六丈远。 那人对那少女道:"喂,你不要乱动,我不会放手的,我拉你一下,你抱着我的腰,我可以省去右臂之力,撑得久些。"说完右臂使劲上提,把那少女拎得与自己平首,那少女依了那人的策略,双手环围一合,抱住了那人的腰,于那人面对了面。那少女看了那人一眼,随即满脸通红,神情忸怩,尴尬不已。 原来那人正是那位远道而来的白衣少年。他的模样约莫二十一,二岁。虽然他此时脸色煎熬,但眉清目秀,英丰俊朗之气还是十分明晰,少女如此抱着一个青年男子的腰,怎么能不脸红不尴尬也合当少女要遭这坠崖抱腰之难,若在平地,少女当可立即松臂退开,但此刻两人身挂悬崖,稍有差池便会是粉身碎骨之厄,少女身旁崖面上也在无角石瞒藤之物可抓,这抱腰之法倒是唯一最稳当的抢险救命之措。这也正是那少年为什么叫少女来抱自己腰的缘故。少女又害羞又好气却又无奈,冲着那少年柔嗔的虎了一下脸,心道:"我还以为是我妈救我的呢!原来不是,我和你素不相识,你却甘冒风险奋不顾身的来救我,心肠倒是蛮好!"肚里好生感激,可脸上的神情却是说:"你虽然救了我,但这法子却不见的怎么高明。"少年浑然不解,被瞪得莫名其妙,心道:"我救你救错啦" 少女看向那少年伸给过她的长方形物事,原来那物事竟是一柄长剑。剑身卡在鞘里未露出刃来。样式古陈,剑把滚圆直平,厚中透朴。 少女又看了少年一眼,这一眼又说话了:"这剑本是凶器,你却用它把我从鬼门关拉返回阳间,大概和你一样,颇有正气呢!" 崖下九分险,崖上十分惶。中年妇人见女儿被人救下悬挂着,不由地吐出满腔凉气,旁众人中有几人想解开腰带接头作绳,来救那少女少年,但众人七手八脚,乱作一团,带绳仅结了一丈来长, 远远不够。中年妇人瞧着那些人的蠢笨样子,愤到了极点,她向下看了一眼,发现在白衣少年右侧身旁半丈处的崖面上有一条裂缝直伸向崖顶边口。她生怕拖得久了,会发生意外,于是凝神深吸了一口气,纵身轻跃,身子贴着崖壁面上那条细口裂缝徐徐滑落,姿态翩袅,犹似飘云。那少年识得玄妙,虽在极险处境,却也忍不住低低地喝了一声彩。 中年妇人降落至与那少年平首处时,她的右手握着一柄匕首从衣袖中伸出,嚓的一声,匕首刺入石壁细口裂缝中直没至柄,她受阻止落而挂,看了那少年一眼,道:"你将她交给我,你先上去吧。"那少年见到她能以浮羽般轻功飘下,估量来说,功夫绝不在自己之下。况且她后己而下,已经有了备应,着实比自己想法子救那少女上崖顶更有把握,再者自己的左手已血肉模糊,伤痛不便,不如那中年妇人通体无损,运用自如。于是道:"好,前辈,就交给你了,小心就,我先上去了。"当下,右手臂抱起那少女的腰往那中年妇人怀里送去,中年妇人伸出左臂圈过少女的腰牢牢报紧。 那少年去了困羁,均匀就一下呼吸内息,真气一提,双脚连蹬壁面,纵身一跃,这一跃犹如飞鸿翔鹤,直升出半丈高。他疾将长剑鞘插入裂缝隙内,借助缝隙的夹力,他止住了身形,挂了挂,调气换气,略歇一歇。少顷又蹬壁复插缝,挂止窜升--------,如此四回,终于窜上崖顶。崖下母女二人见他脱险得安,双双面露喜色。中年妇人道:"碧儿,抱紧我,妈也要上去了。"那少女依言而为,她年纪轻轻,遇此险事却似久经风浪一般,并不怎么憷慌。 中年妇人亦深吸足气,匕首一拔,双脚急蹬崖壁,人窜升而起,但这一窜她仅窜出五尺来高,便觉得内力难以支持。于是右手一挥,又用匕首刺入石壁裂缝之中,停作一歇。崖上那少年见那中年妇人仅窜出五尺高,可是他没有起鄙视小觑,因为他知道这上升窜腾不比长途赶路,上升窜腾是疾提内息,一股脑儿全搬出丹田,而长途赶路则是缓运内力,绵绵如长江之水东流不绝。因此以一个人的上升窜腾的高低也可估量出这个人的内功造诣。那少年窜出半丈来高,那是因为他空手无负的全力尽能,中年妇人手携一人,一跃五尺,其实和他伯仲之间。 崖下,中年妇人歇了一会儿,又再复窜复挂,两条手臂渐渐感到如遭沸水般浇洒似的奇酸烫骨难熬。但令她欣慰的是:她如此苦苦窜了八次,已离崖顶边口仅有半丈来远。崖上那少年及一干观者无不捏了一把汗。 蓦地咔嚓一声响,中年妇人插入石壁中的匕首突然折断!原来她接二连三的靠这柄匕首钉壁挂人,一柄匕首如何能承受得了她母女二人的合重那匕首每受一次压力刃身便弯曲了许多,此时抗力已是弩末,便折断了。出此突况崖上崖下都是人心一揪一冷。幸好那中年妇人心里已是提防到了,忙一脚蹬在崖壁上,在匕首折断,自己身体尚未下沉之前,她借力已然跃起。这一跃,母女二人头颈都已过了崖顶边口,但颈脖刚冒出顶边,二人身体却因跃升力道尽消而下沉。中年妇人运气已致极限,她心想道倘若再复落下,自己已精疲力竭,再无力气跳跃,方和女儿非得摔跌崖底丧命不可! 救生心切,她脑念拼搏。未待身体下落多少,右臂伸举过顶,手掌拍向崖口边上。总算她出手敏捷,这一掌着了心愿拍中边口,这下又有了借力发挥之机。她嗬的一声呐喊,再度升腾飞跃,这一跃跃的甚高,中年妇人又唯恐不够高,施展出自己的一门绝技,抱着女儿凌空往上翻了一个斤斗。姿态优美,灵巧翩然,打了半圆弧度终于稳稳的落在了崖边口上。 那少年和观者皆发出兴呼之声,少年心想:要像她这般轻盈的窜升而上,我固然也能办到,但是她手中还抱了一个人,又袅娜的翻了一个斤斗,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忆起自己刚才在崖壁抓石救人的险恶,左手伤口兀自流血剧痛,一颗心一阵悸动:今日之事是我和这位前辈遇上了,舍死忘生才将人转危为安,若是换成别人,只怕-------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未必就能这般无恙上崖今日之事真是险极险极! 一想到险极二字,脑中回忆起那中年妇人最后一气呵成的断匕,拍崖,跃起,斤斗电光火石的几个动作。这几个动作倘若没能及时成功,那么现在便是她母女俩坠崖碎身之果。其险要超过他的抓石止落,这当中的轻重关键这少年十分明白。 他因此而想:这位前辈是谁得认识一下。 他本来想做了好事不留名的走人,但此刻,改变了主意。 蓦地心中一动,他寻思:这位前辈最后那一个斤斗不正是风吹蝴蝶派的蝶燕巧翼飞轻功中的啼燕环月吗蝶燕巧翼飞是风吹蝴蝶派的绝学,独步武林,她母女二人难道便是风吹蝴蝶派中的人 诧异之下,不禁想起了武林中流传已久的一桩旧事:约莫六十七,八年前,南疆武林风吹蝴蝶派出了一位风华绝代,剑术神妙的奇女,那位奇女凭借"蝶侣剑法",在由嵩山少林寺举办的"抡甲大会"上,技克过众多名家剑宿,艺震江湖,冠高群雄。但最后被西域昆仑山东亭派掌门神仙笑打败,神仙笑也因此荣膺"天甲剑圣"的至高封誉。那位奇女屈居第二,获得了"剑仙"之号。 后来神仙笑忽然患上怪病蜇居,而那位奇女因败给神仙笑功亏一篑,而饮恨自戕。江湖上此后再也没有风吹蝴蝶派的人出现,想来是风吹蝴蝶派食耻闭户。 如今数隔几十年后,在此地遇见身怀风吹蝴蝶派绝技的人,虽然不知她是善现还是恶来,总得让人感到心动。这就好像看到了一柄几十年从未出鞘的宝剑,剑鞘修饰得富丽堂皇,令人神之为夺,但不管观察者怎样喜爱剑鞘的瑰 玮,对于鞘里的那柄锋利沉寂的宝剑终会感到一丝畏惧的寒意! 少年心想:这位前辈身怀绝技而现江湖,难道是想重斗顶尖,再扬昔威,洗清先人之耻 再说那母女二人,她们正是风吹蝴蝶派的人。母亲是掌门,叫南宫媛,女儿叫李碧。 南宫媛救了女儿上来,似是卸去了千斤重担,精神一懈,身子一软,便欲摔倒,她体力消耗的太大,李碧连忙扶助。二人就地而坐,稍歇片刻,南宫媛调匀了内息,长长的舒了口气,接着突睁怒目,衣袖翻处,拔出随身而携的剑来,向面前刚才骚动,挤落女儿的人群霍霍大砍! 她的剑是一手一柄的双剑。眨眼间,人群中剑喷血。 那少年大惊,急趋上,用剑鞘架道:"前辈,请息怒。你女儿已无恙救上,何必伤人泄愤"南宫媛怒火难遏,一脚踢开那少年,双剑仍向前砍杀,吓得人众鬼叫四散。但哪里逃避得了她的快身利剑 那少年生急,拔剑出鞘,一连十招才将南宫媛的双剑拼住。李碧瞧着少年的剑法,心有触动,目露惊疑之色,又再打量那少年,脸上神情不定。 南宫媛的双剑被他架住,却不着恼,眼光改做满是兴奋和幸运。她点了点头,收了双剑,道:"你管的好一桩闲事!"少年也收了剑,道:"请恕在下僭阻了。"南宫媛却不再理会他,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先擦干女儿额上的汗,再去擦干自己额上的汗,她微笑道:"碧儿,你刚才害怕了没有"李碧道:"最初怕的,后来不怕了。"南宫媛道:"说来听听。"李碧道:"那个人的本事有多大我不知道,他最初救我,我当然要害怕啦。妈,你的本事有多大我是知道的,我被救着当然不用怕了。妈,你最后抱着我还能翻个斤斗,那叫什么功夫你几时能教我"南宫媛摇了摇头,苦笑道:"妈的本事再大,倘若没有人家先挂住你,妈便救不了你,你还不快去谢谢人家。"李碧道:"是。"当下抬头看向那少年,忽地想起在崖底下抱着少年腰的尴尬之事,不禁着恼,站了一半的身子却又坐了下来。南宫媛道:"怎么啦"李碧皱眉道:"那人刚才叫我----叫我-----抱着他-----的腰,这人坏死了!妈,我们不要去谢他。"她说这话时,脸颊飞红,语气之中充满了呵责之意。南宫媛微笑道:"人家那是迫不得已,他救了你,咱们怎么可以谢都不谢你又说孩子话了。" 那少年很知趣,忙走上两步,一稽到地道:"姑娘海涵,刚才在下失礼之处还望多多原谅,在下这厢赔礼了。"南宫媛站起身来,道:"阁下不必太过呆板,咱们武林中人还拘于这些繁文缛节吗"那少年道:"是。在下得见风吹蝴蝶派的绝技,深慰渴怀!"南宫媛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我风吹蝴蝶派的绝技你倒说说看,刚才我用的是什么功夫"那少年道:"在下愚拙孤陋寡闻之极,不敢说知道贵派绝技,贵派蝶燕巧翼飞的啼燕环月在江湖上谁人不晓,区区在下晚辈知识也是当然,不算得什么。"南宫媛听了这实有其事的话,双目怔怔看向远方出神,口中喃喃道:"在江湖上谁人不晓,嗯,这八个字前面得加上当年二字才对。嗯,当年在江湖上谁人不晓"李碧道:"妈,你又为师祖伤心了吗"南宫媛回过神来,对少年道:"你还知道我风吹蝴蝶派的那些功夫"那少年道:"在下对贵派的蝶侣剑法也是如雷贯耳。"南宫媛双眉一轩,颇为得意的道:"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武林中还有人记得蝶燕巧翼飞和蝶侣剑法几个字。"她说这话时,脸上起了傲色,双目瞧着少年的伟岸英貌,问道:"阁下是谁刚才那一手纵跃功夫也不赖呀。"话说得语气甚重,那少年道:"贱名说出来有扰清耳。"南宫媛哦了一声,微笑道:"阁下的好身手还想瞒得住吗嗯 , 振衣轻腾上昆仑,神仙一笑震寰尘。 蝴蝶鸳鸯双侣俦,飘随嬉逐相伴游。 忽来宵练笔云台,摇曳万朵芙蓉海。 银河瀑水飞星帘,辉落人间攀枝鹊。 鹿冬背银千里雪,小角顶矗望国天。 这几句流传江湖的俗谚口碑,说的是剑圣,剑仙,剑尊,剑神,剑绅。阁下是位居第四的剑神,对不对" 那少年双手捧过自己的长剑,半躬身躯道:"在下神剑倒是有一柄,剑神之名愧不敢当!"南宫媛道:"小女为阁下所救,不胜幸甚。碧儿,他一个堂堂剑神为了救你而刮破了手,你还不快给人家包扎包扎伤口"说完笑容更甚。李碧喜道:"妈,他-------他果然就是剑神翁星鹊翁少侠" 南宫媛道:"你不信吗要不要人家使出一招瀑孛剑法 中的千瀑披鳞剑,你才相信"李碧笑靥如花,愤怒那少年的神色无影无踪,双目瞧着他,汪汪发光,雪白的双颊上红云飞罩。手中握着那块手帕,却是立定不动,不敢上前替那少年包扎伤手,这是因为李碧对翁星鹊慕名已久,朝暮渴见,如今真人在前,她却畏了羞。 那少年正是翁星鹊。他见对方认出了自己,小惊道:"尊架好眼力,在下正是。不知前辈何以得知"南宫媛道:"久闻鹊神鹿绅的大名,阁下刚才在崖下三纵两跃的便上了来,这等技艺造诣,绝非等闲之辈,放眼江湖,如你这般年貌的能有几个我当然往鹊神鹿绅二人身上想。"李碧道:"妈,你又如何断定他是翁星鹊而不是鹿百群呢"南宫媛道:"这个说来也简单。刚才他架我双剑的剑势守如垂瀑立屏,攻似流孛夜闪,乃是瀑孛剑法的剑意所在,当世无二齐驱。"李碧道:"妈,翁少侠的剑就是烈彗光星剑"南宫媛点头,李碧心里喜滋滋的道:"刚才他用这柄剑救了我。" 翁星鹊道:"在下微功薄勋半点也无,全靠江湖上的朋友抬举吹捧,倒让前辈见笑了。"南宫媛道:"你刚才救了我女儿,怎么还能说微功薄勋半点也无,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总不至于说刚才救我女儿是易如反掌的举手之劳吧"翁星鹊道:"那是在下义不容辞之事。"南宫媛却脸色一沉,道:"不过--------。" 李碧道:"妈,他救了我性命,难道你还要跟他打,在这儿比较吗"她越说声音越低,大概是想劝人又不想顶撞自己的母亲。果然,南宫媛回过头来,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充满叱责之意,李碧被瞧的低下头去。南宫媛并非全不听谏,沉思了片刻,道:"也罢,今日翁少侠救我女儿一命,我便欠你一个人情,这人情我日后相还。可是我风吹蝴蝶派要重整昔煌,与少侠的一场决战终是免不了,还请翁少侠替我在江湖上散个讯息,就说风吹蝴蝶派的掌门,剑仙之后南宫媛近期出位江湖,要约战公比天下英雄,夺号立万,恭请天下英雄早作准备,少侠,你也请多郑重。碧儿,咱们走!" 翁星鹊闻言,不禁义愤填膺:如此公然宣告挑战,大言沸沸,不惭难为,小觑天下英雄,难道你是武林至尊不成但瞧着她坚毅的脸色,心想以她一介女流,说出如此惊天动地的豪言壮语来,必定内藴华实,叫人拭目以待之际也是由衷的翕服她。 南宫媛说完话后,衣袖一挥,便头也不回的径自离去。李碧跟在母亲身后走得几步,忽然回过头来看向翁星鹊,恰好,翁星鹊也正目送着她母女二人。两人目光撞在一起。李碧的目光似清冽的泉水一般晶莹,似乎在说:"你为了救我而刮破了手,我却没有勇气给你包扎伤口,你怪不怪我我劝得妈妈不跟你在今日这儿比剑较艺,你谢我不谢"翁星鹊有些心领神会,对她微微一笑。李碧又惊又喜,眉目飞扬,转过头去,把双手合十于胸口,一副谢天谢地,祷告祝愿的模样。 " "月又天,此情人间共见。十六年风雨沧桑。莲峰挺峻颜。居冷长门废后,回味昆仑雪甜。万里离群雁遥远,排字思寄艰。" 呼的山风混合着充满凄哀的朗诗声回荡在山巅每一处角落,交错有致,余音袅袅。其时八月的一个夜晚,中原黄山莲花峰顶上,一轮皓月当空,用如霜如雪的光色俯照的遍漫朦胧,与闪烁不定,宛如龙鳞似在四方播洒的星芒映得眼前云海雾霭更加壮观,绮丽!周围诸般沉寂,惟有劲风吹啸,似是大山叹息。一位中年人背手昂首,面对大好胜景,感触心深,一诗不禁动情脱口,要将惆怅,惨痛吐出腔去! 中年人虽然衣衫粗陋,面容憔悴,但他身材高大,伫立风中,须发襟袂拂动,也颇有一番挺拔威严。他名叫柏坚,原是西域昆仑山东亭派的护法金刚僧人。东亭派掌门天甲剑圣神仙笑的亲传弟子。他曾经行以走江湖,建数无数。但后来遭人陷害,身蒙大冤,饱受世唾,灰心丧气之余与一位好友来到黄山莲花峰上结庐居住,入隐而遁。两人辟垦园圃,种值茶树花卉,体验蒸蔚中的气韵和闲情逸致,寻求宁谧和狂莽孤高。 柏坚吟完诗,仍然目视前方,神思驰远。忽地一个洪钟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在柏坚身后处叫道:"老柏,你瞧谁来了"柏坚转头看去,见正是好友丁澎来此,丁澎的身后跟着一位看僧人。柏坚向那老僧看了一眼,喜道:"昙敏法师!鄙人柏坚未克远迎,敬请宽恕!"说着走上几步,想那老僧深行一稽。今晚,他和丁澎举办赏月茶会,丁澎嫌彼此两人太少,表要添请一人来会。他对柏坚拍胸保证:请来的客人会让柏坚欢喜不已,并且不会泄露二人此间隐居之处。 那老僧昙敏是翠微寺的主持,他是丁澎的好朋友,却不识得柏坚。柏坚和丁澎隐居在此,昙敏并不知道。丁澎常向柏坚说起翠微寺和昙敏法师,是以柏坚能够观其形貌而认出昙敏。柏坚出身佛门,爱见袈裟,昙敏又是有德高僧,丁澎请来做客,柏坚当然欢奉为快。 昙敏听了他自报柏坚之名,脸上现出诧异之色,还了一礼后,他看向丁澎。丁澎笑道:"主持没有想到吧,这莲花峰上住着老柏这样的大人物呢!主持切莫见怪我未曾先行明告,老柏是好人,我请您来,只是想把这茶会搞得热闹一些!哈,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主持,您可是贵宾临蓬呢!啊,茶会源生于唐代,迄今已逾五百年,可是有哪一次,哪一宴开得像咱们这样在崇山峻岭绝顶上的咱们的茶会开得正儿八经的该叫登峰造极了!"此言一出,三人笑了起来。昙敏生性平和,不太介意柏坚的狼籍声名。他道:" 只是三人,仍是少了!"丁澎摇头晃脑道:"这个主持欠懂了,饮茶品茗以客少为贵,客众则喧,喧则雅趣乏矣!"言毕三人又乐。丁澎的这句话也是常常和柏坚茗饮论茶时,自解场地冷清的笑话,今番拿来说,也是一样的温热娱事。 昙敏来了兴致,道:"说起饮茶者,昔年有茶圣陆羽,但我等就算早生一辈子也见不着他,今世没有茶圣,却有一位剑圣神公,二人一文一武,都是风范英垂,青史留记!"柏坚听他赞誉自己以前的恩师,心中又是自豪又是酸楚。他从身边的一块大石背后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包,包里的东西是一个长圆筒子和数只瓷碗。柏坚手摸筒肚,触感热烫,笑道:"还热着呢!"须知品茶之道要趁热连饮,冷了,"精英"随气消散,啜饮起来,滋味不佳。柏坚将长筒放在大石背后,乃是避风保温,其因为此。 丁澎见状,嚷道:"酥油茶!好哇,三个汉人开茶会,喝的却是西番酥油茶,今夜又尝新鲜!再有块糌粑吃吃就更绝了。"不禁由于意外收获而手舞足蹈。 柏坚将三只碗平放在大石上,缓缓倾筒,依次倒满后,对丁,昙二人道:"呷桶,呷桶!”呷桶二字乃是藏语请喝茶的意思,柏坚童年至壮年居于西域,是以会说。 丁澎捧碗而饮,那酥油茶略带咸味,油滋滋香喷喷的,十分好吃。柏坚做茶的时候,滤好茶汁后加入胡桃泥,芝麻粉和盐。酥油茶一入肚,立时热散百骸,人为之舒爽,在这寒山兀立的深宵,有此可口的饮物,真是极大的福受。 一碗将尽,丁澎遽然止饮,略留了些茶水在碗里,柏坚见了,忙将他的茶碗斟满。两人如此,是在按照藏人请客饮用酥油茶的习俗礼节。倘若丁澎不想饮了,可将茶水全部喝光,茶渣泼在地上。柏坚做为主方,便适可而止,不再斟茶。 昙敏喝了几口,直觉得香透内心,干渴解除,满口生津,全身的骨肉仿佛注入了活力!他道:"老衲闭于寺里,不曾吃过这酥油茶,请问柏居士此茶如何做法"柏坚尚未回答,丁澎抢着道:"这茶做起来很简单。择川产茶砖放入壶中煎煮,熬出茶汁,滤入打茶筒,放入各种佐料和酥油,搅拌混和后,再热上一会儿,便能倒出饮用。切忌煮得沸了!"昙敏点就点头,记于脑中。又不解的问:"西域的酥油茶做起来为何要用川产的茶砖" 丁澎一拍大腿道"住持问得好,还是我来告诉你吧!在唐高宗时咱们中原的茶叶由秦陇输入到吐蕃,宋朝熙宁以后,茶叶又由川城雅安,宜宾等地设置的博易务司马交易市场进入西域藏区。当时的茶叶品质很高,其中的芽茶行销到专供贵族和寺庙里的大喇嘛。砖茶,金尖,金玉,小路茶,散茶行销到康藏各地。只因货好,藏人们每年要拿出百万两白银跟咱们中原茶商购买呢!酥油茶是藏民的珍贵饮物,生活较差的人家,唯逢年节和至高宾亲来访时才做之敬客。这种情形经久不衰,直至流传至今。是以酥油茶不做则以,做了,就得偏爱用川产茶砖。"说到最后,丁澎晃起了脑袋。 昙敏点头道:"原来如此,丁居士,柏居士你二位爱好茗饮品啜,恬淡高雅,泊然世意,融和浑冥,物我合一,是位上修矣!"丁澎得意的翘起唇边胡子道:"十四泉山著茶经,三十卷帙页页馨,我对茶经是闻之又闻,享之不尽!"昙敏道:"丁居士能从书卷纸页中闻到馨香之气,非鼻嗅特别,而是用心殊果。我佛有华严经曰:一切世间唯想力,以智而入心无畏。意思是说一切时间的差别是人们各自思维的结果,如果用智慧深入感观,则可以进入心无畏的境界。丁居士的两句诗镇是活例诠释此境之理,老衲得明,获益匪浅,多谢多谢!"向丁澎打行鞠躬。 丁澎道:"佛徒修持坐禅,坐禅要求静坐,敛心,集中思绪,专注一境,以达身心轻安,观照明净。饮茶能提神益思,祛除烦魔,生津止渴,对坐禅者来说,真正是再好不过的助法了!普陀山的凤尾茶又称佛茶,长久服饮,能壮身不病,用于坐禅,那更是无可挑剔。佛字可不是白叫的。对了,住持,本地黄山这儿盛产的云雾茶遐迩闻名,你不会没饮过,如何"昙敏道:"一如丁居士刚才的两句诗,老衲获益甚黟!"他看着丁澎神采弈弈的样子,耳已聆其吟赋,道:"曹邺有故人寄茶云:六腑睡神去,数朝诗思清。说得真像丁居士,老衲瞧来,柏居士的这一碗茶定能洗你胸中忧愁,你应之歌成,可算得上是一号茶鬼神也!"丁澎道:"住持过夸我了,我酒鬼做过,茶痴也称得上,只是神字儿达不上。" 柏坚听到剑圣神公,吐蕃拉萨,康藏各地等语时,心里浮想联翩。丁澎发现柏坚神情不对,问道:"老柏怎么了"柏坚脸上显出悲怆之色,请丁澎,昙敏坐好了,缓声道:"这酥油茶让我好生思念故土,我已有整整十六年未瀹未饮了,今日做时甚是生疏!澎兄既然要开茶会,咱们茶已喝过了,我就跟你们讲一段往事如何"丁昙二人称好恭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一回 续3 柏坚呷了口茶,道:"十六年前,我是西域昆仑山东亭派职司护法的金刚僧人,法号叫圆成。那一年我奉恩师神公之令,下昆仑山到中原行侠仗义,阅历江湖,广施教化,建立功德。我谨遵法旨,厉行好善。凭着一身过硬的武功和满腔傲志,不到一年之时,便博得极高的身位名誉。有一天,我来到颍州附近,无意中结识了当时响当当的一位人物。那人便是反元的白莲教三侠中的第二位侠士铁骨扇侠,他的名字叫许夙。只因他侠名远播,惹人睐慕,又正直磊落,我们一见如故,言谈投机。此人心怀壮图,于我道合,虽是成名侠士,但却平易近人,就连洗衣煮饭这等小事也是自己动手。我忍不住敬仰,要和他金兰结义,他十分高兴的答应了。当下我二人八拜之后,歃血为盟,相互鸣心,天公鉴誓。我们交换了义物,我送给他的是一粒铜菩提,上面刻着我的名字。他送给我的是一枚玉扇坠,上面刻着他的名字。我大他一岁,为兄。此后我门亲如手足,都决欲干出一番大事业出来。他是奉白莲教教主韩山童之令,在颍州一带招募乡勇,整饬武装,筹备军力的。两个月后,募事已毕,他带着一千五百余人回白莲教总舵复命。我想白莲教是头号反元大帮,正是我的好去处,于是我便跟随于他。在途中,我们遇到几个蒙古巡捕手在围攻一个穿着汉装的少女,那少女处于下风,情势危急。我和许夙逢此必究,便出手相救,一起将那几个蒙古巡捕手杀了,救下那少女。我不看那少女便罢,一看之下,两只眼睛便永远不想离开了。那少女眉目如画,肤白欺雪,骨肉丰匀,贞姿绰约,令观者直疑是天女下凡。她为了感谢我和许夙救她,对着我二人盈盈而笑,那笑容甜美的真叫人为她做什么事都行。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可是当时我是少林嫡系东亭派的护法金刚僧人,出家比丘,已授具足戒,不能恋爱女色。我便后退了几步,念律自警,可是一双眼睛时不时偷看那少女。 "许夙却亲亲热热的向她问这问那,那少女被他问的满面通红,但一一都答了话。许夙是看上了她。问她的话是姑娘叫什么名字,家居何处家里有无兄弟姐妹---------不问则罢,一问之下,我们才知,她竟是当时江湖第一美人,有西姿玄女 之称的李香紫姑娘!得知之后,我更觉得她粲然莹照,多增了喜爱。李姑娘是位游侠,四海为家。许夙向她介绍了他自己和我,并且邀请她到亳州白莲教总舵盘桓。 李姑娘答应了,她听说我竟是东亭派神公的弟子,证位护法金刚,便非常敬畏的对我说:久仰东亭神僧,今日得见大师,小女子不胜隆运!我知道她因此留意我了,欢煞了心。路上,她大都跟许夙谈笑风生,也和我评论些佛经禅理,我心猿意马的与她扯谈,有时张冠李戴,讲的明明错了,她都不指出。每次跟我论完经文,她便会对我尊崇的道:"多谢大师教解!"俨如学生谢孔子,虽有些别扭,可我每次听了后都像是吃到蜜糖似的,甜味浓翻。 "后来到了亳州白莲教总舵,许夙领着我和李姑娘谒见了韩山童教主,韩林儿少教主和白莲教钢枪三侠-------好汉刘福通。韩教主十分高兴,请我和李姑娘入驻教中。李姑娘先前已经答应了徐夙,便没拒绝,我则是跟着他答应了。那天我是这样想的:李姑娘你到哪里,我便也到哪里,暗中保护你,帮助你,每天看你一眼便是所求的惟一心愿了。什么佛门的清规戒律,甚至是恩师神公的谆谆教诲,全抛到脑后了! "我是释迦门徒,韩教主为尽好地主待客之谊,将我的居所选在了僻静适修的地方。其实我的心早已飞到了李姑娘身上!我几天见不着她脸,便如饿鬼盼饭一般。可是我是众所周知的佛家弟子,绝不能朝伴暮随,三番五次的与女子打交道,否则百口有诋那就蔑及东亭了。我只得每天憋着,在房中假假的打坐念经。后来过了两天,我实在想得狠了,精心准备了一番后,叫仆人去将李香紫姑娘和许夙请到我房里来。他二人问我何事,我道 :"今日我教你们做酥油茶。" 丁澎闻言,莞尔一笑。他知柏坚除武功讲经外,会做酥油茶是为数不多的绝活。当年柏坚以教做酥油茶为由,见到了李香紫姑娘,这办法柏坚定是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 柏坚道:"他二人听了十分欢喜,跃跃欲试。李姑娘那天郁香袭人,头发上插了一朵粉花,着了一身春衣湘裙,美得如西施,不愧称玄女,我几次差点看呆。 "我和二人先说笑了几句话后,便转入正题。这酥油茶做来不难,他二人学起来倒也挺快,才一个时辰,二人便会了七,八成。李姑娘坐在炉边煎煮时,额头脸上渗出汗珠。许夙忙将他的铁骨折扇打开来,轻轻的拂动。她如棠花流艳,粉桃蕊开。我当时虽是僧人,要讲究观色无常,可是那一次我却瞧了个七情具生,六欲自来。李姑娘没有注意到我的一双火辣的眼睛,却盯视着许夙的铁骨折扇。许夙的那柄折扇两面蒙绢上都印着花草飞鸟。虽然绘制绝肖,但颜色十分浅白,几乎淡隐,美而不足。许夙自己也知道,他见李姑娘看着扇子的目光里大有弥补之意,便将扇子朝她面前一摊,道:请赏赐墨宝,叫卑扇生辉!李姑娘笑道:你考我书法吗许夙把铁骨折扇塞进李姑娘的手里,朝我连使眼色,我会了意,取来笔墨,帮他腔道:李姑娘才貌双绝,一滴芳泽,天下人求之若渴,便请姑娘开恩!她被我们逗乐了,同意了,提了笔,蘸了墨,看审了那扇子的正面蒙绢,道:题什么字呢许夙道:不管写什么,得请姑娘题上芳名作为落款!李姑娘点头道:扇子是你的,该写祝人的话。略加思索,在扇面上写了康途益进四字,每个字虽然大如巴掌,到丝毫不失端正秀丽,工整朴妩。这四个字的意思是她希望她与许夙和我三个人能够一生平安,不断进取。她姑娘家的心愿就是如此素常。 李姑娘又用指头大小楷题了李香紫三字作为下款,也写得丰满柔敛,悠雅露刚。这么一来,铁骨折扇上白绢黑字,分明清楚,活气充张,较之未书前的平平无奇自是不能相提并论。许夙待墨迹完全干了后,左右手把玩道:姑娘的手笔,画龙破壁,点石成金呀!"李姑娘却脸红道:休提!休提!快把扇子收起来吧。"又道:"你们等我一会儿。"说完出门而去,不久便回来了。她手中提就一个小篮,篮中放着芝麻,核桃仁,蜂蜜和一小包花生米。她笑道:我也教你们烹一道茶。我和许夙立即欢声叫好。她先将一只专作烤茶用的小砂罐置于炭火上,放入适量的绿色茶叶,不停晃动,等到茶呈微黄色,溢出阵阵清香时,注入了少量的沸水,那时小砂罐轰的一声,然后她在砂罐中加满水,放在火塘上煨,煨的时候,她在酌茶用的茶碗里放去芝麻,核桃仁,蜂蜜和花生米。最后滤好茶汁后,斟入碗中。我和许夙仿着李姑娘的样子,萧规曹随的每人煮了一碗,请李姑娘品尝后,她连声褒扬,也没有指出缺点。我们那天茗饮说笑,乐融洋溢,开心的了不得!有一两次,李姑娘和我靠得很近,她的体香扑入我鼻中,直如兰气。她头上的发钗也有两次碰到了我的光头上,挠得我脑袋和心田痒痒的,神思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拖上了天。还有一次,她递茶给我,我伸手去接,接过茶碗时,我没拿好,茶碗脱手朝前一翻,那时她的手还没缩回,那碗茶水眼看就要大半溅到她手上,我怕她被烫伤,忙伸手去握住她的手,伸手时,我的衣袖同时往前一抖,遮住了我们的手,那碗茶水落到了我的衣袖上,未曾烫着我们的手。在衣袖中,我握着她柔荑般的手,接触如此嫩滑女肤,我顿时血涌如潮,一动也不动,竟是忘了放手。"丁澎问道:"李姑娘烹出来的茶滋味如何"柏坚道:"浓而不腻,咸甜适中,鲜淡平和。李姑娘说这是白族主人隆重待客的三道茶的第二道茶,叫蜂蜜花生茶。" 丁澎闻言一扬眉毛,心想:"李姑娘将做蜂蜜花生茶的法儿传授给了老柏,老柏在这里又说与我知,真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得要好好借镜揣摩!嗯,西施会做菱角粥,李姑娘会做白族人的待客茶!是了,她们都不是庸俗鄙碌的美人儿!" 柏坚道:"致那以后,我起了痴毒,整日足不出户,闭在房中研习李姑娘所教的烹茶。我心里是这样打算的:若让李姑娘尝到我的茶,她一定会认为我这一点比许夙强。那时我对她笑笑,她也会对我笑笑,那便是我不辞辛劳的所求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一回 续4 柏坚说到这里,脸上仍带着美好的憧憬。当年他虽对李香紫暗怀情愫,但确未有过非份之想。他继道:"过了几天,忽然有人来敲门,声音轻短,颇为礼貌。我满怀以为是李香紫姑娘闻听了墙风,特来品尝我的茶。我顿时大喜过望,竟然蹦了一蹦,去开了门。可是门外的人不是李姑娘,是一个大汉和一位妇人,二人身边放着雨伞,包裹等物,面带风尘之色,一看便知是刚从远方而来。那大汉足足高我一头,虎背熊腰,英气勃勃,双目炯炯有神。络腮的短胡碴,衬得他十分俊朗的脸更加威武,更加老成持重。那妇人虽矮了些,但端庄秀丽,气质高雅,不在李姑娘之下。李姑娘幽倩别致,那妇人落落大方,都叫人不可直视。我一看不是李姑娘,便非常失望的叹了口气,道:是两位敲的门吗敢问二位施主有何吩咐 那大汉和妇人一起向我弯腰行礼,那大汉道:在下清天佑,仰慕圆成大师鼎名,无缘识荆,今日万幸获机,错将痛悔一生!这位是在下拙荆。那大汉竟是白莲教三侠之首的神刀法侠,威震中原的龙山派掌门人,号称超日龙少的清天佑,我失望的心情顿时转为兴高彩烈起来。" 丁澎,昙敏闻言相对一视,都重重的点了点头。超日龙少清天佑就是金尺判官,鎏宇龙老张天慈的师兄。 昔年,清天佑是一位龙藏虎卧之人。后来,有一位来自波斯的武士仗着所佩的短刀"奇肯马",长刀"森沙尔",在中原横行无忌,犯下滔天罪业。那波斯武士的短刀"奇肯马"刃双弯曲,尖如针状。长刀"森沙尔"弧圆锉刺,锋向内回。两刀怪异奇特,使将起来,法度凶狠,顷刻杀伤!纵是绝顶高手也难敌招架。清天佑以分子有责之心,不惧个人安危,代表中原武林芸众向那波斯武士挑战,问罪伐过。他用自己的"龙山云南"宝刀跟那波斯武士的长短怪刀大战了一千余回,终于技能一筹,将其枭首而诛,替中华英雄出了一口恶气,匡扶正义,令武人雄威复振。为旌彰其功,少林方丈会同了数廿位名宿给他封号加冕。因清天佑的轻功如风快捷,又兼年轻,故而美其名曰"超日龙少"。其名之盛,虽仍远逊于东亭派神仙笑,但已和西亭掌门剑尊黎耀华平起平坐。端的一位风云时事的大人物!此事当年在江湖上传为佳话。略有年岁的人都知道。是以丁澎,昙敏一听到清天佑,就更垂耳而聆。 柏坚道:"我立即把我的衣衫理了理,将他们夫妇俩请进屋里,洗净了手脸。清天佑对我歉然道:我二人长途旅程刚回,拙荆倦体欠佳,望大师见谅,准她歇去。我忙道:只敢请便。清夫人站直身子对我裣衽一礼,看了清天佑一眼,带着深情款款的羞笑提了包裹等物缓步离去。清天佑就房中与我对坐,他不愧是白莲教首侠,词吐不凡,深沉大略,引人入胜。我们津津乐道,似是如隔三秋的好友,一连三日。到得第四日上午,清天佑有事没来。我的双手瘾儿发作,便在房中借静精心用功烹煮蜂蜜花生茶。也是一连的三日。第七日上午我仍在烹茶。由于连日来的勤奋,我做出来的茶味儿几近李姑娘教烹时所提的要求。我品啜着做出来的好茶,得意的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中透着古怪的意图。忽地我身后一人说道:大师,什么事值得这么开心我听声音正在清天佑的,心中已慌,转头看去,清天佑正用蕴怒含叱的目光,脸色对着我。我霎时如行窃被捕的偷儿,羞愧无容,僵立当场。清天佑看着我畏缩的样子,倒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对我说:你的房门是开着的,进出倒是方便。大师,请跟我来。他领着我一路向东边白莲教后山群居走去,来到一座依山傍水的院舍内,他带我来到卧室之中,将床铺移开,揭开地上几块石板,露出一个地洞来,他对我道:请和我下去,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说完取过烛台,从洞口而入,我随后跟着,心想:会是什么东西 那洞口处有台阶通下,两边石壁堵立,道径有三尺之宽,不挤不阔,约走了三十阶,脚下改成了平道。清天佑领着我朝前约走了一箭之地停下,推开右首壁上一扇墙门,进入一个石室之中,他用烛台将室中的火具点燃。那石室止有二人之高,前后左右两丈之距,室顶板上,四面壁上挂满了镜子,镜子有铜质,银质,玻璃的--------,在只有巴掌大的火光照耀下,却显得琳琅满目,犹似珠玉至布。室中有一张桌子,桌子中央放着一只房盒,盒盖覆着,方盒中再没其他摆设陈列。我十分好奇,问清天佑道:摆这许多镜子,干什么用的清天佑道:等会儿你便明白了。说完飞身而上,伸臂举手在室顶上中央处一拨,顶上拨处便出现了一个小圆洞。一束明媚的阳光直射下来,笔直的垂落在那桌上方盒上。清天佑对我道:请大师闭上爽目,我说睁后才可睁开。我不懂他到底要干什么,只得纳闷的闭上双目。耳中接着听到了盒盖被打开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清天佑道:大师请缓缓睁眼。我依言而为,缓缓睁开双眼后,一个强光四射的物事映入眼中,我的双目刚才已闭养了一会儿,所以那股物事的强光已不刺眼。当我完全睁开双目,凝视之下,认出了那件物事不是别个,正是东亭派佛门七宝之一的三棱玻璃镜! " 东亭派佛门七宝分别是:金,银,玻璃,琉璃,珊瑚,玛瑙,砗磲。 (注:七宝,指世间七种珍贵的宝玉。 佛门诸经说法不一。 《阿弥陀经》,《大智度论》谓七宝为:金,银,琉璃,水晶,车渠,赤珠,玛瑙。 《法华经》卷四以金,银,琉璃,砗磲 ,玛瑙,真珠,玫瑰为七宝。 《般若经》以金,银,琉璃,砗磲,玛瑙,珊瑚,琥珀为七宝。 《无量寿经》称金,银,玻璃,珊瑚,玛瑙,琉璃,砗磲为七宝。 本文取无量寿经中称。 另外我国自盛唐时期便与东罗马帝国频繁接触,东罗马帝国的玻璃制品,宝石,颜料,药材等输入我国。其中玻璃制品有制镜者) " 七种宝玉其中已有六件被东亭祖师的一位铸剑师朋友因材取用,制成了相应适合的兵器。 "用真金合以昆仑山玄铁铸造了一柄佛血金刚剑,东亭掌门,天甲剑圣神仙笑神公佩之。 "用银,琉璃混以海底寒铁铸造了一柄琉璃银花剑,如今西亭掌门,剑尊黎耀华佩之。 "用一百零八颗至刚至硬的深绿色玉石玛瑙镶嵌在一只手盔上,名叫玛瑙神拳,纵是不会武功之人,手上套上此玛瑙神拳,也能易如反掌的击断石碑圆木。玛瑙本就可以制成耐用研磨之具,其拳威力可想而知。 " 那珊瑚之制,那铸剑师最为轻松。那铸剑师在极南之海得到了一只脸盆大小的千年老鳌的遗壳,因它久沉海地深处,被那珊瑚虫栖居当窝,内外涂积了千年之久的珊瑚虫所泌的硬质。整个壳体无比坚化,自然固实。铸剑师再对其蒙包铁甲,绑腕持之便是一面可消千钧攻力于无形的盾牌,其名由此唤作珊瑚盾! " 砗磲亦得自深海,三尺之长整取联节,制成一条索子,名呼唤, 抽石留痕! " 七宝之中的玻璃因质地脆薄,不胜力道而材不可制,三棱玻璃镜便被铸剑师送给东亭祖师,东亭祖师将之束置高阁。我那天在清天佑的密室里竟见到三棱玻璃镜,心中的惊讶就不提了。 "但见那块三棱玻璃镜子不偏不歪的被室顶射下来的阳光照着,折射除无数的红橙黄绿蓝靛紫七色彩光,向环绕着方盒的镜圈,室内四面散开,眩目生缬。而那些天花板上和四面墙上的镜子又将那些七色彩光折射,辉映无数,一间本来十分昏暗的小室在那些纵横交织,光怪陆离,淡浓匀停的彩线密排下显得敞亮明朗,到处绚丽灿烂,幻迷魔境,人身处其中,恍入集虹的天界!那条条缕缕的光线虽然就在眼前,真实有相有形的存现,但却不可用手捉摸触捕,偏偏妙趣又让人难舍。 清天佑对我道:这块三棱玻璃镜就是你的恩师神公托人转交于我的。那波斯武士到我中原横行时,神公曾想亲下昆仑山除之,但因身体患病不便而废。那波斯武士扬言说他的长短刀法华夏无人能敌。神公是武林泰斗,岂能容他猖狂小觑中华的刀法!他老人家不仅除他为快,而且还要以刀法胜他,叫那波斯武士死输得心服口服。说来你东亭派人才精良,泱泱如海,比比皆是,可是神公却将训杀那波斯武士的要务交给了我,他老人家固然是爱护门徒,可是托付于外的信任和期盼才是真切真意,我当然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非东亭中人,神公遣使于我,我一呼而应,这便是吾辈正道戮力同心!说白了我们正道人士万众一心,众志成城,那异邦狂徒,国中恶强岂会不忌当年我在龙山闲修,神公将这块三棱玻璃镜托人转交于我,并说镜子里藏有一套举世无双的刀法,附信说明了刀法名叫丽镜刀法,还加了启蒙密告,嘱我深悟而习之。我按图索骥,边学边练,果然这块别人看来完全无用的三棱玻璃镜中有一套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神奇刀法! "这件事知者屈指可数,连你这位座下弟子也不晓得,那是因为神公于我的交接淡如水矣!春秋时的鲍叔牙知道管仲贤明,就举荐给齐桓公,齐桓公任他为宰相,管仲不负所望,最终帮助齐桓公完成了霸业。管仲曾说: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鲍子也。现在我清天佑真想对天下每一个人都说一句:生我者,父母也。知我者,东亭神公也!而且,鲍叔牙和管仲少时就要好,神公与我,一为名圣,一为山隐,却是隔绝不识,他老人家能具如此知人之明,更胜于鲍叔牙! " 丽镜刀法十分难练,我常常一步三跌,好多次遇难而挫折的心灰意冷。可是每当我又急又馁的丢下刀时,脑中总会想到:神公将宝镜和刀法传交于我,是何等了得的事务!他所全心委重的我是这般没用的吗不练成刀法,我如何能杀死那波斯武士,像神公那样除魔卫道呢我若不早一日练成刀法,那波斯武士便会多伤天害理一日,会有许多无辜的生灵因为我的怠慢而惨遭迫害。刻不容缓,我能停顿,拖延长久吗我虽与神公未曾见过一面,但我能让他失望吗大师,你可知道当初我终于练成丽镜刀法时的喜悦,痛快舒畅的心情吗我清天佑并非蠢人,可是却高兴的摔椅踢桌,手舞足蹈。东亭派的神公和四大护法金刚神僧弟子,我清天佑做梦都想晤面,并肩作战。大师,前几日我们不是说的很好吗僧俗同心,共襄义举,责身不贷!怎的今日你会是另一个样子我辈男儿,岂能无聊空虚,沉湎琐事,玩物丧志大师,请恕我直言不讳,多有失敬,我的话劝你,你能听进心里去吗他的话语隽永耐人寻味,问重心长。 "室里明光射到他脸上,看的出来他替我感到担忧,对我十分失望,灰颓。他的话俨如是一盆冷水,浇在我着于美色,被瀹茶之火熏得胀热的头顶上,我霎时打了个激灵,心跳呯呯加快。偶然间目光看见了周围镜 中自己的脸,那些镜中我的脸在七色彩光的映射下,五官错乱,狰狞恐怖,直如恶煞。那些镜子可不是什么照妖镜,可是我却还看见镜中我的双目被红光所染,显得焚焚,内心贪魔旺旺欲主,整张镜脸找不到一点儿出家人应有的和蔼,慈悲,大度。我顿时为之怵然惊省。向那块三棱玻璃镜跪下,连拜了几下忏道:拜镜如拜恩师,弟子一时步入歧途,幸承龙少大侠指破点醒,望我师轻饶垂谅。清天佑将我扶起,温词相慰。我感动自责懊悔的流出泪来,他见了,便将话题转到刀法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一回 续5 "他道:听闻东亭佛门七宝各有器制,唯独这块玻璃镜一直闲着。它一摔就碎,一炼就化,是块没法可使的废料,旁人自然对它视而不见,可神公却智识超常,看出别样。这块镜子虽然弱身体劣,但却隐含着极伟的奥妙,神公指出它是个怀妊孕胎,里蕴生理,只要加以临盆出世,就可后天成才,大有作为。他在信中注明了暗室阳照的开光启发,我依据指示,布置了这个镜室。你瞧,这块三棱玻璃镜被阳光一射,单光解分成七色彩带,便是生育了七子。俗话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单光生子,子子色异!七色彩带源绵不绝,纯然自成,浑整 一体,奥妙就在于此!神公慧力天眼,能观相无而实有,悟透世道,觉圆般若,他老人家真不愧是当今的活佛! " 柏坚说到这里,面上露出笑容,丁澎和昙敏也称赞神公不已。 柏坚道:"清天佑取过龙山云南宝刀,道:你瞧,这丽镜刀法的神奇!说着,拔刀出鞘。他的宝刀刀身雪亮,三尺长度,直背直刃,脊厚锷薄。刀把黄铜所铸。刀脊背上镶嵌了七颗指头大小的玉石,每个玉石相互间略隔了一隔,在刀脊上半凸半凹,一线排开。我那时已见到过不少宝刀宝剑,可是将玉石之物镶嵌在刀脊上的却是头一次见到。我心想:这宝刀光是外观便非同凡响,刀法更不用说了。清天佑将宝刀轻轻一挥,奇相出现了,刀刃所经处,留下了七色彩光的余影,虽然一现而没,隐隐约约,可是我仍看出那七色彩光也是红橙黄绿蓝靛紫,便如三棱玻璃镜所折射出的七色彩光。原来清天佑宝刀刀脊上镶嵌的是七颗稀世的红橙黄绿蓝靛紫宝石!每一颗都是价值连城。因为它们光辉璀璨,直如闪星,所以能够留下美丽的身影。我瞧得目瞪口呆! "清天佑微微一笑,道:正所谓,金生丽水,玉出昆冈。这七颗宝石世上罕有,即便是在盛产玉石的昆仑山,也不多见。神公遣你大师兄圆心法师历经数月,餐雪宿风,穷寻而得。我清天佑前世不知做过什么,要在今生累着别人,显赫自己就好像这把刀一样,镶上了宝石后才是耀眼夺目的神器,否则它仍会是黯淡无光。偏偏还无以回报,我好生惭愧!我对他道:你用这把刀锄奸惩恶,不负所托,就是最好的谢礼了。清天佑点点头,他展开刀法挥舞起来。他的宝刀看起来很重,可是在他手中使来十分轻便,有时就如筷子和毛笔一般,而且刀声不响,他没有在刀上输带内力,有此情景,那纯是他的刀法精熟生巧的缘故了。他的刀一会儿叶底藏花,一会儿猛虎回头,一会儿浮云盖顶,一会儿游龙戏水。刀势刚柔并济,取意直爽,劲力饱满,严禁活脱!清天佑的身姿随着刀动而优美的翻转腾挪,再加上刀脊上七颗宝石留影无数,连手牵身,卷裹纵横,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观者默发惊叹不赀。 "他堪堪将刀法使完,我只看得心神俱醉。他收了刀,瞧着我道:那波斯武士虽然双刀刁钻凌厉,但是要左右手不断互动,才可形成毒势,劲力十分费泄。如你所见,我的刀上七颗宝石稍稍挥动之际,便乱虹漫飞,藏住了刀锋寒光,令他察测不到,我与他久战一千回合,他终于被拖累了,垮了下来,仓皇欲逃。我追上去才得以一刀诛之。事后想来,这番诛灭,全仗了刀上宝石和刀法。有了这两样,若是换作大师你或者东亭诸多师兄弟,相信也定能一举成功!我柏坚自问并不精于刀法,他的最后一句话,说得我有些惭愧,但心里却热乎乎的。" 丁澎,昙敏暗想:"清天佑好似在说他自己没起什么作用,可是临阵对敌,除去兵刃优势外,勇谋之施,更是首要,并且还在于个人。清天佑太过谦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一回 续7 "便在此时,清天佑忽地哇的一声,一口胃物呕出,却全吐在了清夫人白净的衣衫上,那胃物臭不可闻,秽不可视,人所厌恶。清天佑当然不是故意将它吐在清夫人身上,而是病症所致,人心力无法控制。由此可见清天佑的重病何等厉害。 柏坚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就又继道:"我忽然看到了一个奇怪之像,我无意中看到清夫人虽然脸色痛苦忧虑,但当清天佑呕吐到她身上时,她的嘴角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清天佑是她丈夫,患了重病,她应该痛苦苦楚,可是那不易察觉的微笑,那微笑----每当我想起此事,总是不解!" 昙敏道:"夫病妇笑,不正伦常,悖逆违理,阿弥陀佛。"丁澎却道:"说不定清夫人当时已下了决心,准备若清天佑三长两短,病重身亡,她便自尽相殉,于夫同年同月同日死,一棺合葬,心愿可偿,因此不禁沾沾自喜,隐隐发笑。有道是悲极也会生乐,是说得通的。"昙敏道:"悲中有喜,喜中有悲,才是真正人生。" 柏坚微微点头道:"两位所言极是。可是清夫人那个隐秘之笑,我思之再三,总是觉得不是那种能与清天佑合葬的欣慰无憾之笑,而是一种消恕罪过的微笑。我从后来清夫人的言语举止看出她似乎做了一件瞒着清天佑的事。比如她总说:我-----我-----。欲言又止,嗫嚅缄唇。" 丁澎道:"因此她怀责内疚,清天佑呕吐到她身上,她是觉得自己罪有应得。她长的很漂亮,衣裳那么干净,被胃物呕中,当是最好的报果惩罚!清夫人是觉得十分心安理得,所以不由的露出了自觉自愿的接受的隐笑。" 昙敏道:"善者伏罪心,原也有此法。"丁澎问柏坚道:"后来呢"柏坚道:"清天佑见呕脏了夫人衣衫,忙对她道:你快去换件衣衫,听话。清夫人含着泪水,站起身来,缓缓离去。我忙问清天佑怎么得了这么重的病他道:我的病就是柏兄弟你离教后没过几天患上的。大师----柏兄弟----好兄弟,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现在我快活多了,他说着话,看着我,双目中似乎有了精神。我大喜道:我陪着你把病养好。他双手合握着我的右手,点了点头。我道:你的病情如何他道:我此前并无病历,今番罹疾来势凶猛,是平生头遭。初时便头晕目眩,恶心胸闷,并常常神思麻木。而后来整日昏昏沉沉,心力难振,再过几日,腹痛厌食,耳鸣拉泄,视物变状。有时脑中忽冷忽热的激灵一下。忽冷时,真想自己把自己摔死才好,忽热时,真想一拳把个人打死。脑思怪诞,有一回将夫人当作男仆,叫提二捅水给我喝,又幻又梦过后,我觉得脑中什么也没有了,便不由自主的沉睡。醒来后便会咳嗽,流涕呕吐,腹酸难当。整日失魂落魄,无精打采,动都不想动一下。我听他说得苦不堪言,症状离奇,便道:莫不是中了毒他摇头道:我每日运一次周天,若是中毒,早就发觉了,我的经脉虽弱,但并不紊乱,也无阻障滞凝之感,断没中毒!他如此说,我倒放了心。又问他生病前与人有没有动武交手,留下暗伤,隔时发作他道:没有,你和许夙,李姑娘一起来我白莲教之前,我和拙荆是去泰山碧霞元君祠庙求子了,其事颇顺。其间虽会见了几位同道朋友,但也只是驻足短谈而已。教中事务繁忙,我俩未敢抽空作游,便匆匆赶回。与人动武,那更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与我动手的那人被我一招劈空掌震退,那人根本没有近靠我身。暗伤隔作断无可能。他说了这些话后气喘吁吁。我暗想:不管你是中毒还是生病,你这样的英雄好汉怎能体受这般痛苦当下我从身边取过两粒可开闭接气,起死回生的少林罗汉丹,对他道:服下这丹药,便会好受多了,说不准还会痊愈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一回 续8 清天佑却忽然厉声叫道:什么人下来!声音嘶哑,入耳难听,但却响如惊雷,我吓了一跳。清天佑声喝之时,右手疾抓过床边的一把小椅子,运力往屋顶掷去,呯的一声,撞上房梁,房梁应声而断,那小椅余势未衰,咔嚓一声冲破房屋檀脊,碎屑乱坠,一个黑衣人随着尘埃坠落。那黑衣人身在半空,却一掌拍向清天佑,双腿同时旋风一扫,一股劲风将我手中的两粒丹药刮飞。其身手之快难以言拟。清天佑仍坐在床上,伸臂一拳击出,与那黑衣人手掌相触相抵。二人内力相撞,清天佑向后一倒,口中溢出鲜血,那黑衣人亦被清天佑的掌力震得往后飞退,背脊正巧对着我,我见少林罗汉丹被踢飞,顿时大怒,喝道:梁上贼子,看掌。运气向那黑衣人背脊拍去,掌路分散,纷纷笼罩了对方后半个身子的穴道。我是要将那黑衣人擒住。我那一招正是神公所传的绝学昆仑方圆掌。 东亭派有绝学三掌, 分别是:佛手金印掌,东亭裂冰掌,昆仑方圆掌。 "佛手金印掌练成后掌力 炙热如炀,击中物人,掌痕深陷,色作金黄,如烙印烫记。 "东亭派位处西域昆仑山苦寒之境,那里的冰雪终年不化,坚硬倍逾铁石,正好用来练习开碑断石的功夫。东亭裂冰掌练成后,击打物人,掌力直透内中,先里后外,迅疾爆裂。 "昆仑山方圆八百里,高八千丈,极度雄壮辽阔。神公灵通世物,将其化于武功之中:八八六十四下快捷无伦的掌击,俨如是百手齐出,势如巨网捕盖,尽现昆仑山广峻之奇,仿佛昆仑山倒覆。 东亭神公武功以臻化境,他能达到一念间八八六十四之击数。我最多一念间二十五击数。 "论威力,东亭裂冰掌排位第一。可是东亭乃佛门,讲究以慈悲为怀,习武对敌,岂能以毙杀为要所以神公将擒人止恶的昆仑方圆掌立为第一。 "我那招发出后,那黑衣人好生了得,头也不回的反手发掌。我二人两掌相交,我感到对方掌力雄浑,远超于我。对方虽是后发,情形不依那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之理,吃苦的却是我。我被震得胸腹间气血翻涌喉间味腥,噔噔噔的连退三步。我只道自己这一招全盘落败,却见那黑衣服人回过手来,伸指在背脊腰间命门穴上点了一下。原来昆仑方圆掌毕竟非同小可,一念间二十五下击数,有一下击中了他的穴道,并非一败涂地。然而拍中的一击微不足道,起不了作用。 "那黑衣人扭过头来对我道:神仙笑教出来的徒弟果然有两下子。那人脸上也蒙了黑布,只露出双眼。没有想到这人先于清天佑对拳,再与我对掌后仍能心隐气平的说话。他的话我听来觉得有些忌妒,有些愤怼。"丁澎道:"还有些客气。"柏坚道:"对,还有些客气。"丁澎道:"那黑衣人先与清天佑对了拳掌,清天佑出的什么拳那黑衣人有没有还击" 柏坚道:"清天佑出拳速疾若芒,直势端正,形态之中显出一股锐气,当是神技龙牙拳。当年白莲教神刀大侠,超日龙少清天佑除丽镜刀法著称江湖外,尚有十余种武功也是名震武林,其中他练就最精纯的就是龙牙拳。那黑衣人后来向我击出连环绝伦,刚猛无俦的十几拳,拳势凌空,劲力强大。只因是初遇,我难以撄其锋芒,便闪于一旁, 那人轻功如电,夺门而去。我飞步跨出门口想要追赶,清天佑在身后叫道:柏兄弟,穷寇莫追!我听到他的夹痛叫声,便舍追返身。那黑衣人几个穿梭几个腾跃没了踪影。 清夫人在邻房慌张赶来,人未到房中,便听到了她的哭声,她一下子扑到清天佑的怀里,嘶声叫道:天佑哥,你----你没有事吧我-----我----。清天佑使过龙牙拳后,内力激荡,咳嗽更剧,额头出汗如雨,病情愈加重恶。他脸上却露出笑容,自己用衣袖将口角鲜血擦去,挽臂搂过清夫人的肩头,道:没事儿,你几日见过我有事啦刚才一个入室飞贼,我一拳打发他走了。他话说的虽是轻松,可是搂着清夫人的手臂却不住颤抖,脸上更无半点活气。清夫人又如何不知他的心意,哇哇大哭。我在旁边看得直流眼泪。 "后来清夫人倒了杯茶给清天佑漱口,清天佑和我论起那个黑衣人,他道:我白莲教聚众造反,气势磅礴,一直是元虏朝廷的心腹大患,此人白日蒙面,多半是暗探刺客,请柏兄弟将此事禀告我教教主,让大家小心戒备,以防身遭不测!我应了,忙去禀告了韩山童教主,韩山童教主立即传令,森布卫哨,警惕不明。我取路而回,清夫人正在喂清天佑一碗稀粥。那碗稀粥虽不是奇味贵馔,想必清夫人定是做得十分好吃,可是清天佑看着那碗稀粥,却是闭目摇头,不停的自抚胸口,显得见到食物十分呕心。清夫人僵端着碗,不知如何是好,一颗颗眼泪急得顺着脸颊落在了粥碗中,她没有看到。 "便在此时,清天佑忽然口发荷荷之声,呼吸骤然急促,双目翻白,双手往自己胸口乱抓乱扯,只抓的几,便皮开肉破,衣裳被扯得七零八散,颈口被抓出几条血痕,挂在他脖子上的一件物事也被扯落,掉在了地上。他似乎有什么东西缠着自己,挣脱不得。接着荷荷之声变成大嗓门的嚎吼,他的脸上痛苦的起了痉挛,双目往外暴突,身抖如筛糠。蓦地,他从床上摔下来,身子东翻西滚,样子如遭到毒蛇啮骨,万针刺心。让人见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清天佑口中还叫道:快!快!给我!给我!声音充满急躁,我忙问清夫人:清大哥要什么清夫人嘴唇咬出了血,道:我也不知道。清天佑双手向空中虚抓,拼命的捕捉什么,几番什么也没有抓到,他便口发凄厉悲痛的叫声,清夫人急道:快!大师点他穴道。我应了一声,用疾身法,并拢二指在清天佑颈后大椎穴,背心灵台穴各点了一下。清天佑病痛难忍之下,打了一拳泄苦,饶是我出手如电,也未躲过。被打中了右脸颊,一阵肉肿剧痛后,我的右眼被挤得睁不开来。所幸清天佑神智不清,那一拳不是龙牙拳,否则我的颧骨就得被打碎了,我捂着肿面,心惊肉跳,余悸不已。 "清天佑中指后,昏晕了过去,在初时,他还会动弹一两下。 "清夫人见我受伤,很是过意不去,忙取来一甁药水,涂抹在我的脸上。那药水清凉,一着肿处,我顿时觉得皮肉松弛而舒服极了。清夫人向我道了谦词,我将清天佑抱起,搬回床上,盖好被子。退身时看到地上有一块如意锁片,锁片上的套线已断成几截。这锁片就是刚才清天佑扯抓颈口时跌下来的那件物事。清夫人在旁见了,低声道:圆成大师!--------。我扭头看向她,却见她脸色晕红忸怩,当即明白:这如意锁片清天佑帖身挂颈,原来是她夫妇二人热恋时的情物。我忙将那锁片从脚下拾起,交给了她,她重新取过一根粗线,穿了锁片眼儿,打了结头,半座床边,欲往清天佑脖上套去,可是又止住。脸上神色犹豫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担心清天佑会再次症发扯掉,便将那如意锁片套到自己脖上。 "此后的几天里,清天佑的病情越来越恶化,水米不进,人瘦的皮包骨头,并且日夜昏睡,肤肉溃烂,又时常乍醒作癫。白莲教请了八位名医,但皆无济于事。大家都道是天妒英才,超日龙少要龙回云天。韩山童教主虽有百般不愿,但事实铁打,只得令人筹备后事。 "清夫人更是整日以泪洗面。我一连三日没睡,守在清天佑床边。最末那日傍晚白莲教众首脑都来探望。许夙也来。他是最后一个到的。他见我困乏至极,便请我回房休息。那几日我确实疲惫不堪,喝了一杯桌上的浓茶后,兀自提不起精气神儿,便勉强答应了他。许夙还主动留下来,为清天佑通宵值守。我回房后,头一着枕头,便沉沉入梦而不知醒。这一觉直睡到次日日上三竿之时才醒。我刚醒过来,睁开眼睛便听到外面嚷嚷的哭声,我心一沉,忙出房门,只见外面连舍白幡,素花如云,白莲教教众披麻带孝,穿缟着缞。我脑中轰的一声,一问之下,却正是神刀大侠超日龙少清天佑身故去世! "我急忙奔向灵堂,见到韩山童,韩林儿,教主父子,刘福通堂主,许夙风抚尸嚎啕大哭,我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也用不着哭,泪水便夺眶而出。" 柏坚说到这里,眼中仍湿了一片。丁澎神色黯然,抬头看天,似乎在向老天爷发问。昙敏低诵往生经。 柏坚续道:"我见这位白莲教的大侠仙去了,伤心,难过的到了极处。也哭的天昏地暗。后来,我环视四周,却不见了清夫人,便向许夙问道:夜里是你守护的,清大哥是几时去世的怎么不见清夫人他道:夜里亥末子初之时,清大哥仍在昏睡,清夫人说了句到隔壁拿新香来,可是她去了很久也没能回来,虽然是去隔壁,但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急忙到隔壁当中查看,却没有见着清夫人。我想清夫人或是到别处取香去了。也没有在意,就返回清大哥病榻前,就在我刚坐下时,清大哥忽然一声大叫,翻起身来,吐了几口痰血,接着倒在地上打滚,我刚想叫人来帮忙,可是被他忽然一拳打中小腹,疼的叫不出声来。清大哥后来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我忍住剧痛探他鼻息脉搏,却-----却是无气停跳,仙去了。我忙上禀,教主他们闻迅赶来,设了灵堂,散了丧讯。一直到此时,我也未见到清夫人,教主派人四处找遍了。柏兄,清夫人会不会----会不会被强人掳去了 "我一听到强人二字,马上想到那个武艺高强的黑衣人来。那黑衣人若要掳走弱不经风的清夫人简直易如反掌!许夙的话使我将那黑衣人暗骂了十八九遍。 "我瞧着白布盖身的清大哥,心中感慨无限。清天佑大哥乃顶天立地,满腔热血的好男儿,一生光明磊落,人中正君。可是去世时连遗嘱也没有机会立下,他那日谆谆开导我,也是同勉他自己,这番英年早逝,赍志而没之悲真令人扼腕作叹,而与他同林宿飞的夫人却又凶多吉少,其惨直比雪上加霜,家破人亡。老天爷真是不分皂白,有眼无珠!"丁澎道:对!对!老天爷不分皂白,有眼无珠。"说着愤愤的指了指天,跺了跺脚。昙敏道:"阿弥陀佛,超日龙少,人去成佛,真穷惑尽,生居极乐! " 柏坚道:"可是后来的事令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昙敏越听越有兴头,忙道:"什么事后来,清天佑大哥的尸体收敛入棺。韩教主下令白莲教众分批列组进入灵堂吊瞻清天佑遗容。韩山童,韩林儿教主父子,刘福通堂主,许夙和我主持瞻礼及相关襄助。 "白莲教众一一鱼贯出入。那天灵堂上大伙儿哭的泪水都把地板湿透了,我看着进进出出的教众,忽地想到李香紫姑娘从清天佑大哥生病以来到现在都未露面。她栖身白莲教中,清天佑病重,去世如泰山崩倒,她不会不知道,怎的她不来瞻礼我好奇的小声问许夙,他说:李姑娘几天前离教去了一个朋友家。我信了她的话,可是他的举动让我感到他有点蹊跷,比如说他三番五次的将头昂起来检看在外候瞻的人还有多少,似乎有件急事他要赶去办理,有时掩不住脸上露出极重的担忧神色。我纳闷的想:什么事比主持吊唁清天佑大哥还要重要我本想向他询问,不过一来这旁人的私事我管不着,二来灵堂肃氛,不可闲谈,我便没开口。 "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便是此后所发生的事情。吊瞻将近结束,忽地外面一人大哭着跑入灵堂,身经处,无人相拦,却正是丧夫而嫠的清夫人!我一见到清夫人,立时起了喜心,可是我身边的许夙却一屁股坐在地上。 "清夫人一入灵堂,便指着坐在地上的许夙叫道:各位伯伯,叔叔,我夫君昨夜不是病亡,而是被许夙他----他这猪狗不如的畜生气死的!望各位为我这个嫠妇作主,严治司法,贱妾万死相谢!柏坚说到这里,丁昙二人瞪大了眼睛。 柏坚道:"清夫人突如其来的出现和说话,灵堂上的人都惊愕不已。当时清夫人披头散发,身上污秽不堪,混没有平日里的齐整素洁,好像与人撕打了一阵的泼妇。大伙儿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还道她伤心亡夫,神智也错乱了,说话胡言乱语。可是在我身边的许夙却大叫一声鬼呀,白日有鬼!呼号声寒,他人刷地站起来夺门而去。他这一叫一逃,大伙儿顿时有所明白,韩山童教主大叫:追捕许夙!我感到事态严重,和刘福通等几位白莲教高手领命疾追。许夙飞身上屋,他向我们打了一把飞蝗石,阻了我们一阻。 "彼我双方距了七,八丈远。他一路向外逃去。白莲教的两名高手抄近路包夹他,却被他仗着武功,机智明闯暗躲了过去,他还用铁骨扇子连伤数人,手段颇重。刘福通大喊道:许夙,清大哥真是被你气死的吗你下狠手伤人,摆明叛逆作对吗许夙在前面叫道:刘兄弟,我也是为了救人!刘福通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清夫人为何说你是猪狗不如许夙不答此问,却用无奈哀求的口气道:总之你们别追着我就是最好。刘福通道:你既已承认,我们怎能让你逃生许夙道:我的苦衷现在不好屈求你们体谅了! "本来东亭派的目连韦驮飞的轻功,能轻足十方,动行如飞,向来天下第一,举世无双。那日追出三里路来,我的轻功便显出了优势,甚有机会追上许夙,可是我听他说了是为了救人!心忖:`这其中必有隐情,许夙定有为难之处。只是他现在是众之矢的,陈解不明,遁身唯策。我念着金兰义气,为他着了想,脸色作全奋之赶,可是脚下却暗暗缓冲。 ”可是我又转念想到清夫人在灵堂上的指骂,清天佑大哥生前病苦恹恹的样子。不行!许夙若是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坏事,我这不是姑息罪孽吗?我如何对得起已驾鹤西归的清天佑大哥和常常教诲我要不畏艰险,激浊扬清的恩师神公呢?兹事体大,我不能徇私弊公!更不能恝置不理!当下我便欲赶上几步,擒拿许夙,便在那时,忽地,许夙身前处草木之中钻出一个人来,并肩和他前奔。那个不是别人,正是一直未见踪面的李香紫姑娘。 ”许夙见着她时,欢叫了一声,声音之中充满了无憾欣慰,似乎他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见到了李姑娘的。刘福通叫道:李姑娘,我们奉命执捕许夙,你是教外客人,请马上离开,否则恐有误伤。李姑娘却沉声道:我今日是不会让你们抓走夙哥的!说什么也不会!我见她和许夙靠得极近,袒护的话又没有理由,心中又恼又妒,暗道:李姑娘你说不让抓,我偏偏帮他们抓捕!刘福通这时在我身后仅有半丈之距,他是白莲教三侠,轻功也好。我对她道:刘堂主,我帮你追上。向他伸手,他也伸出手来,我们握了手,我大喝一胜,手臂运气往前一甩,力道送处,将刘福通甩到了我的前头,刘福通借着甩力一个筋斗跃过了许李二人。他折了一根树枝向许夙攻去,李姑娘见我帮刘福通拦截许夙,朝我怒瞪了一眼,我为之一缩。 “刘福通等奉教主韩山童的命令,也顾不上各人名誉,七个人合围许夙。刚斗得数招,李姑娘也抽剑加入战团,她自是帮助许夙。她的瑶青剑法也十分了得,使狠起来如毒蛇吐信,再和许夙的洞宾扇法配合,竟是天衣无缝,效比久训,不过五十余招,便占尽上风,脱去困险。 “说个实话,我平日里嫉恶如仇,可是那日我看着他二人对付七个人的激斗,被李香紫姑娘瞪了一眼后的我明知许夙确有不应之过,却心乱如麻,七上八下,拿不定是上前帮助刘福通等,还是装作自重东亭护法金刚的身份的样子而袖手旁观呢? “许夙和李姑娘的扇剑合璧却没有让我太长的犹豫不决,只不过百余招,许李二人便将那六个白莲教高手打倒在地,刘福通将那树枝使得虎虎生威,仍敌不过,吃了不少苦头。许夙见我没动手,又只剩下刘福通一敌,愈发下了狠心,依靠着李姑娘的剑利,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刘福通急于擒他,正中其彀,被许夙一招击得退跌倒地,爬不起来。许夙和李姑娘得机转身就跑,急迫亟亟! “刘福通对我道:圆成大师,清大哥的冤魂现在全靠你来雪祭了。我闻言之下,血作潮涌,一股强烈的责任感占据心头。我疾身追向许李二人。霎时间,我觉得自己高大起来。 “我全力施展目连韦驮飞,脚不沾地,一路苦奔,终于在五里之处追上了许李二人。我武功较许夙为高,他皱着眉头对我道:柏兄,你非要抓我回白莲教,请功沽誉吗?我对他道:清夫人说你气死清大哥,你到底做了什么?李姑娘一改往日的恬静,拦在了许夙面前,向我严色道:夙哥是为了救我才迫不得已那么做,曲中情由说来话长,大师,请你今日先放过我们,日后定会向你详述!她越说越是神情凝重,许夙见我脸有疑缓之状,附和道:柏兄,香紫说得没错,你可以不信我,但香紫的话你总该考虑吧! “他二人一个叫你夙哥,一个称呼香紫,在那当儿仍是卿卿我我的热辣,我的一点妒火终于化成满腔烈焰,对李香紫大喝道:你说他是为了救你才去气死清大哥的,清大哥患了重病,难道在你们眼中就是已入地府,非死不可的人吗?贫僧今日非得给清大哥讨个公道!李姑娘本是十分通情达理之人,听了我的话,满脸通红,惭愧的低下头去,作不得声。我反脸之话已说出口,便是覆水难收。我对许夙道:你是自己回去,还是咱们在此斗一场?许夙知我禀性,叹道:今日咱们兄弟俩大战一场,决个雌性!这机会倒也难得!香紫,你先走吧,不要管我。李姑娘道:你当我是什么人?夙哥你救我一命,难道就是要我知恩不报吗? “我见她如此心肠付于许夙,更是怨忌,扑向许夙道:许夙,接招!你可不准手软。许夙挥扇而对道:愿意讨教东亭高招。我俩只交了数招,李姑娘闪入来对我道:今日你不能和夙哥比武,刚才他斗刘堂主等耗了不少力气了。她这话是在挤我。我见她千方百计,穷思竭智的帮助许夙脱身,更是酸醋于胸,对她喝道:我们男儿汉的事要你们女人家插什么嘴?许夙也道:香紫,快走。莫管我。我和许夙口中说话,手脚并未停滞,你来我往,十分激烈。可是李姑娘如板上钉钉插在我和许夙之间,非常碍事,忙乱之中,许夙一掌击来,李姑娘的身子拦挡着,我未能防备,他一掌击到我的面前时我才发觉,我忙侧脑相避,可惜迟了一点儿,啪的一声,许夙的手掌拍擦过我的脸颊,结结实实的打了我一个嘴巴。我可是堂堂东亭护法金刚,又年少气盛,如何能在李姑娘面前出这么大的丑,我顿时怒火冲天,使了一招疯狮乱林武功中的疯狮绝噬手,右手成爪,形式又如五根獠牙利齿的狮口,一探一合一缩,劈手夺下了李姑娘手中的宝剑,用剑指着她道:你,让开!李姑娘见我须目戟张,却斩钉截铁的道:我不让开!我换了个位置,她也跟着移位,我又是恐喝,又将手中长剑虚刺,她仍一点儿不动。我的震耳欲聋的吼声和手中寒光四放的宝剑她竟是无惧无悚,心意全然是不顾自家安危护卫许夙,我被气得七窍生烟,连连跺脚。 “便在此时,我的耳边 忽地有一个细小的声音说道:真刺她一剑,逼她躲开!声音虽微但却十分清晰,音调轻柔甜蜜,充满了无限诱惑,让人听了觉得会有好事发生。我暗忖:对!真刺她一剑,逼她躲开!我满以为是,便扑的一剑,真真的刺出。讵料…,讵料……,李姑娘…李姑娘……还是没有让开。我的那一剑刺出又无半分收势顿意,嚓的一声,长剑穿透了她的胸背,李香紫姑娘痛叫一声,一命呜呼!我惊得呆了,铁人似的立着。许夙抢上来拼命的摇着她的脑袋,哭如狼嚎。李香紫姑娘是我心头之人,又是无辜,我一剑刺死了她,也是伤心的流出泪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一回 续9 ”许夙见摇不醒李姑娘,万念俱灰,状如痴癫的抱起李姑娘的尸身,转了三圈,向远处如受伤未死的野兽狂奔了过去,我说什么也拔不开腿再去追捕。眼睛看着他的身影离远后,转视身边李姑娘中剑时喷洒出来的殷红血渍,心中生寒,竟是连懊悔的劲儿也提不上来。“ 昙敏听到此处,暗道:“那个李姑娘原来是被你失手无意误杀的。我听到的江湖流言却是你故意把她杀了。” 柏坚道:“等到刘福通等追来时,许夙早已不知去向,我没敢跟任何人说起我刺死李香紫姑娘,心疚之下,许夙得以逃走之事。白莲教众见逃了许夙,都是愤愤不平。 “回到教中,韩山童教主问起清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清夫人咬牙不肯说,只有表态葬埋了夫君清天佑后会将所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们打伙儿。大伙儿怜尊其丧夫之痛,虽事重紧急,也没再追问她。 “我脑中不断的重复着一剑刺死李香紫姑娘的那一幕,想来想去,都觉得如果没有那忽然在我耳边说话的甜言的怂恿和唆使,断不会有戕命之事发生,推本究源,那句在我耳边说起的甜言才是真凶!我思忖:言语是人讲,那句真刺她一剑,逼她躲开的话乃是高手用传音入密之术,以凌驾在我之上的内力催促操纵我依言就范。以当时的情形来看,那句话似在帮我,可是事后归结,那一句话根本就是一把供人行凶戕杀的无形的快刀!” 丁昙二人颔首道:“那说甜言之人是借刀杀人!” 柏坚道:“那说甜言之人不知是谁,我便苦心排查,可是直到今日我仍不能将那人断定。我推猜的那人便是背中我一下昆仑方圆掌的那名黑衣人。“丁昙二人道:“对了,此人是最大嫌疑。” 柏坚道:“后来出殡葬棺,清夫人哭的死去活来,伤心欲绝,最后昏厥过去。韩山童教主令人扶她卧歇,准备次日早上向她问明一切。不料,次日清晨,照顾清夫人的丫头跑来急禀韩教主:清夫人不见了。 大伙儿四处寻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还托了丐帮的朋友协觅,却是徒劳无功。日子一久,大伙儿都起了馁心,此事最后不了了之。许夙也一直未回白莲教。 “约莫半个月后,白莲教在颍州白鹿庄举旗赵宋,头裹红巾,聚众告天,打着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的战旗,吊民造反。此事白莲教密谋久蓄,本可以直捣黄龙,倾覆元廷。不料,教中忽有叛徒通敌,颍州知府领军来剿。韩山童教主毫无防备,措手不及,被一个乔装教员的敌人一刀砍下头颅,出师未捷身先死。我和刘福通等拼命护卫少教主韩林儿突围。大伙儿群龙无首,血战一场。那一天仗从白天打到黑夜,我把几个高手力毙后,终因体力不支而昏倒过去。 (按《中国大百科全书 中国历史 元史》第18页:至正十一年1351五月初,韩山童,刘福通等人聚众于颍州上,杀黑牛白马,准备起义。…………不幸谋泄,遭到地方官镇压,韩山童被捕牺牲) “醒来之时,却发现自己身处一座烟花青楼中。我慌得魂飞天外,我是比丘净身,如何能置身秽所?可是让我无能为力的是我浑身穴道被点,不能动弹半分!有几个妓子在我怀里依偎。我连说话也是不成,真个儿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来。最让我痛心疾首的是:有个黑衣人,蒙着面,领着一帮油头粉面的轻薄少年,众目睽睽的瞧着我,他们指手划脚,讥笑讽言。我如俎上之肉,任由陵轹。我又急又气,本想咬舌自尽以葆真纯。不料那黑衣人连声狂笑作嘲,我从他的声音辨出他就是那天在白莲教与清天佑对拳掌,刮掉我手中少林罗汉丹的那个黑衣人! “他将我这和尚置身于妓院中,还带了这么多人来观看,其恶意中伤令人发指。我忽地想到此人武功高强,用传音入密之术在我耳边说话怂恿我刺死李香紫姑娘的会不会就是他?他那次埋伏在清天佑大哥家的屋顶上我都丝毫没有察觉,清夫人在清天佑葬后失踪,她手无缚鸡之力,会不会就是此人将她悄无声息的掳了去?若如是,一来我要替李香紫姑娘报仇,二来清夫人被处苦海,我该想方法救她!于是我打消了自尽的念头,双目紧紧的盯着那黑衣人,总盼能瞧出什么来! “那黑衣人十分知警。不动不言,过了一个时辰后,那黑衣人叫老鸨换了几个妓子依偎,搂抱于我,黑衣人离了去,不一刻又领着另外一帮轻薄闹世的人马目睹妓子陪我这和尚,看的出黑衣人对此是早有安排。 “我干瞪眼半个办法也想不出来。想运气冲穴不能急蹴而成。那黑衣人也不管我的死活,不给饭吃也不给水喝,他却叫来酒席,大鱼大肉的狼吞虎咽,进食之时黑衣人也是背对于我,我瞧不见他的面容,他的酒席上的香气却扑鼻而来,给我增添了一份饥渴交迫,垂涎欲滴之苦。 “每过六个时辰他又点我穴道。如此竟一连三日,妓子换了一批又一批,浮少观众来了一帮又一帮,轮流不下五百余人。到得第三日傍晚,那黑衣人最后一次点我穴道,我想从他的武功手法中借鉴辨识其身。但他的点穴手法十年诡异,不是用手指点,而是用五指虚空按于穴周,用掌力击点穴位。虽霸道了些,但不失高超。我脑中想不出武林中何门何派有用此类手法的? “最后那黑衣人领着众看客张狂扬长而去,我奋力运气冲穴,待解了穴,我薅住了老鸨,向她喝骂:那黑衣人是谁?她答不上来,我气得一脚踢死了她。 “之后,坏事透墙传千里,我睡在妓院中的事沸沸扬扬的在江湖上传开,自是那黑衣人和五百观者的散播之功。我有口莫辩,受尽众之所唾,护法金刚的大名已被住窑和尚四字代替。这些我都还能忍受,可是后来的两件事情却真正叫我抬不起头来,灰心厌世! “其一就是我的声誉一落千丈的同时还有一个人也是同样的一落千丈。那个人便是白莲教的二侠,与我金兰结义的许夙。原来向朝廷告密,泄露白莲教将在颍州白鹿庄造反的人就是他,他的白莲教铁骨扇侠之名已被改换成响绝天下的白莲教大叛徒之名,据传正是因为我一剑刺死了李香紫姑娘,使他伤心丧良,变质恶化,倒行逆施! “其二就是我没敢回昆仑山东亭,可是没有过半个月,东亭派上院少林寺的前任方丈隆会审瘅,判我犯了第三重戒淫戒中的优陀夷索淫罪,为肃门规戒律,将我革籍逐出僧团,脱离东亭,并公宣天下,少林严打窳败,有弊必治之志。 (按佛教的大乘戒律中有重戒十条:第一杀戒,第二盗戒,第三淫戒…………第十谤三宝戒。“优陀夷”是佛教初期的长老,他曾经去妓院,向妓子讨事。但是妓子却将他劝走了。优陀夷虽然未能得逞,但其行为已违忤了佛律。本文中的“优陀夷索淫罪”是作者借助典型事例而立撰的,是对有嫌疑违反戒律的人的一种处罚) ”有道是万恶淫为首!我身为僧人,被判犯了此戒,那是连猪狗也不如呀! “我一夜之间沦为释门弃徒,与许夙如一缸之秽,被世人合并愤恶。当年我真个儿为此伤心透顶,原来还想尽一切所能,为己辟谣昭雪,可是,可是………一下子……打不起那精神来。”柏坚喉头蠕动,哽咽道:“从那以后,江湖中人个个都知道我是少林决议的东亭弃徒,我若再延僧身,便是对我佛如来,少林公判的轻蔑藐视和亵渎。于是我便蓄发穿罗,还了俗身。这十六年来,我偶尔下黄山行走,其余时光隐居静蛰,打坐念经,参禅修心,却也轻松怡乐。” 他口中说着,脸上露出笑容,可是双眼却有两颗硕大的泪珠夺眶而出。丁澎听得老泪纵横,一半脸儿哭,一半脸儿笑的将手轻按在柏坚肩头,道:“老柏,老哥们我陪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一回 完结 续10 柏坚苦笑到:“若有众生嫌我立者,我当终日端坐不起;若有众生嫌我坐者,我当终日立不移处!”他的这两句话是《大般若涅槃》里的经文。 昙敏道:“忍辱第一道,先须除人我,事来无所受,心象地阃,智慧修习,佛性烁见,阿弥陀佛,老衲如饮醍醐开达!” 丁澎是柏坚被逐出东亭前所结识的好朋友,柏坚事发后,丁澎也以为柏坚睡了窑子。他性情耿直,出于愤怒,找到柏坚,要当面叱责。但当两人觌面后,柏坚向他述说了事情原委经过。丁澎改变了态度,深感同情,体谅之际,索性陪伴柏坚隐居于此。十六年来,柏坚这是第二次向别人敷陈自己的冤屈。丁澎听后,仍如第一次那般怜悯和义愤填膺。昙敏喟然长叹道:“原来如此,柏居士含垢忍辱,老衲与世人皆愚也!”心里暗忖:“这事儿的真相得极早报与东亭神公知道才是了!”他看着柏坚椎心泣血的样子,又暗忖:“你亲手杀死了心仪的女子,引得义弟迁怒白莲教,做了大叛徒,自个儿又深遭不白之冤,此三事何等令人怊怅,难怪以你东亭护法金刚之名,也承受不起,失魂落魄的在此躲匿!” 昙敏轻柔的问柏坚道:“柏居士今后有何打算?”柏坚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吟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我这一十六年来,还有一个梦寐以求的愿望。”昙敏道:“柏居士是想回西域昆仑山东亭,见你恩师及诸位同门一面?”柏坚点了点头,道:“只怕此愿穷奢极侈。”说着,涟洏不已, 又再吟道:“月又天,此情人间共见。十六年风雨沧桑。莲峰挺峻颜。居冷长门废后,回味昆仑雪甜。万里离群雁遥远,排字思寄艰。”吟到最后一句时,苦楚催泪。此首《谒金门》乃他自作,词句言简意明,其中“莲峰挺峻颜”更是以莲花峰的高洁象征了他自己的清白和坚强,可谓寓意深刻,使闻者了然其胸。 周围山风仍在呼啸,也是呜咽可闻。 不一会儿,忽地风声中夹了一声啸音,啸音亢亮,缓舒平和。柏坚侧耳倾听,啸音正是从山下传上来的。啸音消毕,柏坚惊诧道:“当年在白莲教,我看清天佑大哥练刀时,他曾发出过这样的啸音,来者必是龙山中人!“忙用衣袖擦去脸上泪痕,道:“是龙山的哪一位朋友 ?如何称呼?请上来!”话声顺着山风送了下去,既而,山下有人答道:“晚辈翁星鹊奉龙山金尺判官张天慈张公之命,拜谒柏坚前辈。搅人清恬,在下多有得罪了!”柏坚等三人闻言相觑。昙敏对丁柏二人道:“翁星鹊就是那位有银河瀑水飞星帘,辉落人间攀枝鹊口碑的剑神少侠,他和金尺判官张天慈是忘年交的挚友。老衲在是寺里常听人说起他。他和张天慈一样,是川籍人士。”柏坚对山下道:“原来是剑神少侠,鄙人正是柏坚,但请上顶来会无妨。”心想:“翁少侠也会龙山派的啸声,定是金尺判官张天慈教他的。” 一会儿,一阵窸窣的腾跃之声渐渐传近,一人速登而来,来者正是翁星鹊。 柏坚含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翁星鹊作礼道:“深夜造访,无事不敢惊扰三宝!”柏丁昙三人唱了喏,仔细打量了他一番。丁澎见他风尘扑扑的样子,道:“敢情少侠是从头上青天少,眼前茶馆多,扬子江心水,蒙山顶上茶的好风光的远地方来的?”翁星鹊应了一声,丁澎倒了一碗酥油茶给他,道:“先喝了吧,再说所来何事。”翁星鹊饮尽,柏坚请他坐下。翁星鹊道:“晚辈此来,是为了两件事情,一件极好之事,一件好坏不明!”丁澎道:“先说极好之事吧!”他听了柏坚的往事,心感凄凉,这会儿要热乎温暖一下。 翁星鹊道:“我来的路上听闻少林寺要开授赐大会,便去了嵩山观会。会上,东亭派虎眉神僧,护法金刚圆业大师兼籍二牒,职事双户。少林寺刚刚上任的第二十五代方丈了改法师授赐其司少林护寺伽蓝!” (按《少林武僧志》1990年8月版,第68页,了改,排号第二十五代方丈,1366年元惠宗至正二十六年任少林寺住持) 此言一出,柏坚心情顿时激昂万分,颤声道:“你说的是替我之位的护法金刚圆业大师?”翁星鹊道:“正是。”柏坚喜道:“圆业师弟果然才能胜任!” 原来当年他被逐出东亭后,其护法金刚之位一直空缺。东亭掌门神仙笑慧眼锐识,将柏坚的师弟,年仅六岁的圆业小和尚替充其位。那圆业小和尚天生异貌,禀资超群,少显老成,神仙笑加以精栽细培,朝乾夕惕。十年时光,圆业便扶摇直上,平步青云。十六岁那年通过了严格的考文校武,荣膺护法金刚虎眉神僧之名。神仙笑赐其俗名“金馗”,金馗二字乃是“金刚学钟馗”的缩唤。那是神仙笑希望圆业能像天师钟馗那样翊圣除邪,斩妖擒魔,涤清世宇,又能刚正不阿,知恩图报,笃睦亲谊。 今岁,金馗再报喜捷,少林方丈亲授“少林护寺伽蓝”之司。其能前无肩比,就这点而言,金馗真个儿是古刹精英模,东亭第一人。 柏坚的心情好似久旱逢霖,丁澎更是拍手大叫:“果然好事!天大的好事!”昙敏合十道:“我佛妙法,苞莲盛开!”他所说的苞莲乃是指东西双亭。东亭,西亭两派是少林寺的两个下院。东亭派地处西域昆仑山,以高山雪莲为象征,西亭派地处东海青水洋,以池塘荷花为象征。苞莲盛开乃是指东西双亭将会像莲花般怒放,前景盛明! 柏坚面向西方,唱道:“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众菩萨摩诃萨!”言讫,合掌摩拜。 翁星鹊道:“第二件事情十分蹊跷,天慈公请柏坚前辈去川东龙山一趟。”柏坚哦了一声,道:“少侠可知何事?”翁星鹊道:“此事跟一个已过世的人有关。前些日子,甘凉道上有一伙蛮横的路匪被一位武功高强的人杀了。那位武功高强的人有人瞧见了,说是天慈公的师兄超日龙少清天佑。”出言一出,柏丁昙三人都骇异的“啊”的一声。翁星鹊道:“柏前辈,天慈公的师兄清天佑你是见过的,武林中人个个都知他在十六年前去世了,怎的今番会有人见着他杀贼除恶呢?”柏坚重重点点头道:“超日龙少清天佑清大哥的的确确在十六年前去世了。当年入殓之时,我曾一而再,再而三的瞻仰清大哥的遗容。此事千真万确,家喻户晓。少侠可知是何人见着了?”翁星鹊道:“在那些被杀的路匪当中有一个外号龅牙狼蔡颌的当时装死侥幸活了下来。他请来他的师父火云道人和一百余众来龙山找天慈公讨债。那蔡颌说他自己亲眼看到是清天佑挥刀杀人。天慈公说自己师兄去世多年,断无挥刀杀人之事。那蔡颌叫人搬来几具尸体,加以佐证。那几具尸体上皆有刀伤,经天慈公再三辨认下,确是丽镜刀法所致的伤痕,而且艺技精纯,只因人证物证具实,天慈公也迷糊不解。那蔡颌说他们找不着清天佑,便只好来龙山找天慈公索人报仇。我当时也在场,天慈公的脸色也是将信将疑。”柏坚略作沉思道:“据我所知,丽镜刀法是清大哥从神公送给他的三棱玻璃镜折射出来的七色彩光深悟而得,若非十分超群聪慧之质,纵是龙少手把手的教授也断不会大成,更不为外人袭学。丽镜刀法世上应该只有超日龙少清天佑,鎏宇龙老张天慈他师兄弟二人会使。杀匪徒的那人竟也会使丽镜刀法,而且艺不低微,此事真叫人摸不着头脑!”柏坚的话意虽是无奈,但脸上的神情却是十分的想弄清楚,得个明白,一双手还撸了一下衣袖。丁澎道:“会不会是天慈公某个徒弟干的?” 翁星鹊道:“天慈公身为龙山掌门,门徒三十余人,天慈公教的都是些强身健体的功夫,丽镜刀法何曾传授于人?我久在天慈公身边,这个再清楚不过了。” 丁澎又问:“蔡颌要报仇,结果呢?”翁星鹊道:“他们仗着人多势壮,向天慈公动手围攻,我和天慈公便再惩处了这些匪徒。”丁澎道:“全杀光了吗?”翁星鹊道:”有几个拼命逃去了。”丁澎道:“又有一个人会使丽镜刀法,这么重大的事情,天慈公怎的不亲自来? ”翁星鹊道:“斗那火云道人时,那火云道人十分狡猾阴险,用了几个淬了毒的丧门钉反立在地上,我因年轻识浅,差点儿着了他的道儿,幸亏天慈公眼疾手快,拉了我一把,他自个儿却踩到另外一个毒钉上。战后检伤,好在钉上之毒并剧质,天慈公运气逼出毒素,已然无恙。可是腿肌肿大,筋脉不顺,不能长途奔赶,故而托我来请柏前辈。”说完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 自十六年前清天佑死后,清天佑的师弟张天慈继位执掌龙山一派。张天慈号称“金尺判官”,断理过不少武林公案,具有敏锐的洞察剖析能力。柏坚遭诬陷后,张天慈根据所知案情,疑觉其有覆盆之冤。清天佑收下东亭至宝“三棱玻璃镜”,并练成丽镜刀法。虽然清天佑不是神仙笑亲手教出来的,但关系上清天佑算得上是神仙笑的私淑弟子,半个东亭人。(私淑弟子:未亲自受业的弟子)龙山一派,张天慈也因此与东亭派沾上了一丝半缕的亲情。张天慈想以已之能,为柏坚翻案。但柏坚觉得有负恩师神仙笑之托,无颜回山,饱受世态嘲弄之下,心灰意冷的已经先和丁澎隐匿黄山莲花峰顶了。张天慈无柏坚提供实情,难以入手究底。时光一久,拖成了积年陈案,张天慈有心无力,只得作罢了。 直至十年后,柏丁二人偶然一次下黄山游市。二人无意中听街上的丐帮中人说起张天慈不能为柏坚翻案引以为憾的事。柏坚于是写了一封信给张天慈,深表谢意之际告知他隐居在黄山莲花峰顶,不必牵挂。 张天慈因而知晓柏坚身在黄山莲花峰顶。 如今武林中竟出现了一个以丽镜刀法惩恶除奸的清天佑,张天慈大感诧异和迷惑。当年清天佑去世和下葬时,张天慈因有旁事未能参与。他想:只有向当年葬我师兄的人询证了。由于他没有亲眼看见过师兄当年的尸身,故而将疑问落在了当年白莲教首脑和参与下葬的人身上。在清天佑死后,白莲教在白鹿庄起义失败,死伤惨重,张天慈要找的人如今在教中已是凤毛麟角。他左思右想,不禁想到了柏坚。 既然柏坚隐居在黄山莲花峰顶,找他便是易事了。于是张天慈决定到黄山找柏坚,不料,他的脚被毒钉所伤,腿不能远走。只得托付忘年交的好朋友翁星鹊来黄山请柏坚到龙山跟他觌面。如此一来是要向柏坚核实当年师兄的身故,二来便是要柏坚向他提供案情,以图湔雪。 柏坚道:"翁少侠辛劳跋涉而来,鄙人惟敢应顺,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龙山,与天慈公会晤。"翁星鹊道:"多谢柏前辈玉赴驾。"顿了 一顿,道:"诸位,我未来黄山之前,去了超日龙少的墓葬处。天慈公嘱我可开棺检视,然而我到了墓地,却惊奇的发现龙少的坟茔已被人打开了。从打开的痕迹来看,不像是盗墓贼从外向内的掘开,而是----而是被人从内向外的翻开!棺里没有龙少的尸骨遗骸,连块衣物也没有!"柏坚惊道:"从内向外的翻开"丁澎笑道:"难道是龙少在地府住得久了自个儿还阳"翁星鹊继续道:"不单如此,那墓室翻裂敞口处,有一串脚印,那串脚印的方向都是走向墓外的。我从脚印的深浅来看,确是内功造诣不菲之人踩踏出来的!现场各种迹象正如丁前辈所言,像是死者在棺里复生,破坟而出。"丁澎道:"我说的是句胡话,不过这样的怪事到底是鬼哭还是神号,正如翁少侠才来时你说的那样, 好坏不明。"翁丁柏三人说到这里,都沉默起来。 昙敏这时道:"人灭而为鬼,鬼而为人,则未之知也。"他说的这句话出自范缜的《神灭论》,意谓人死为鬼,鬼又变成人是不存在的。翁柏丁三人闻言,都道:"大师所言是。"都赞同昙敏的观点,但也都狐疑满腹,惛糊不解。 柏坚捋须来回蹀躞几步,眉头紧锁,最后顿足有力的挥了一下手臂,道:"咱们即刻动身,去龙山见了天慈公再作计较!"他十六年未在江湖上行走,但一身慷慨侠气却并非消退,他坐言起行,抱拳向丁澎,昙敏二人道:"鄙人就此别过,见谅匆匆!"丁澎却笑道:"昙敏法师是翠微寺的住持,有职羁身,我却是闲云野鹤一头,何处不能去若真是清天佑复生,他定会到龙山与他师弟天慈公团聚,我跟你们一起去龙山,去讨两杯团圆酒喝!那热闹我不能凑一回吗" 柏坚与他十六年来隐居,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几次郁悒不乐,积怛成病也深蒙他施手援救。这样的好朋友柏坚怎会舍却他马上答道:"好的好的,我们三人一起去!" 丁澎将那长筒里的剩下的酥油茶一仰脖子全喝到肚里,用手背一擦嘴巴,跟昙敏道了欠送后,和翁柏二人联袂而下。昙敏法师自回翠微寺不提。 三人穿过迂回曲折的岩洞后飞奔而下。转过一个山角路弯时,突然发现一边是悬崖的窄道边上站着一位少女,那少女神情哀戚,双目看着离自己仅有三步之遥的悬崖边口怔怔出神。翁星鹊大叫一声,身如脱弦之箭,上前一把将吗少女拖住,拉到崖口远处,向她喝道:"姑娘,你怎么还来这里"脸上的表情甚是不屑。那少女似有话要跟翁星鹊说,然而悱恻着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一双眼睛却盯着翁星鹊的脸上,目光如泓,泉浆汪汪。 原来翁星鹊来此黄山找柏坚,他日间在排云峰悬崖壁上救下了一位名叫"李碧"的姑娘,当时人多,他露山露水的使出功夫,已惹人留意。自己要去莲花峰顶找柏坚当有诸多不便。于是他立刻下了排云峰,寻了一处僻远客栈睡下,到了夜晚,乘着山空无人,借助夜黑掩身,取道上莲花峰。可是到得半山腰时,却发现一位少女伤心的哭泣着,一步步走向悬崖,那情形谁见了都知道那少女是要跳崖自尽,翁星鹊见了,焉能容她轻生他将她少女拉了回来,好生温言相慰一番,那少女打消了自尽的念头,翁星鹊为绝其欲,便将她送到山下,脱离险境。然后他才又上山,不料却在这半山腰又见到了这位少女。翁星鹊只道自己劝慰失效,这少女又萌了轻生之念。翁星鹊复喝了一遍,那少女才忸怩低声道:"我----我是来这里找你说谢谢的!"说完低下了头,白皙的脸蛋上起了红晕,目光也移向自己的双脚。在这夜色中看起来叫人十分心疼。翁星鹊道:"谢什么不用谢!"忽地想起日间在排云峰所救的那位李碧姑娘来,心道:"那位南宫掌门的女儿对我又嗔又怒,没表半个谢字,你这姑娘只是为了跟我说声谢谢,竟又回到这儿来!姑娘家的玩意儿的心思真多,真乱!"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对那少女道:"好了,我已听到你的谢谢了,你该快下山吧,来,咱们同路,一块儿走吧!" 第一回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二回 01 便在此时,忽地一人远声叫道:“小子,干嘛和欣雪靠得这么近?”嗓音粗哑,言词斥人。翁星鹊闻言,心弦为之一紧,疾忙走开几步,轻声道:“是文彧大哥吗?”话音未落,山道上冲上来一条汉子。那汉子相貌堂堂,虎背熊腰,可是一张脸却喝成猪肝之色,立着身子摇头晃脑,令人见了颇为不满。那少女见那汉子醉样醺烂,想过去扶他,刚走了一步,却缩了回来。那大汉布满血丝的双眼带着怒意瞪着翁星鹊,令人不敢与之对视。 柏坚向翁星鹊道:“翁少侠,这位是谁?”那汉子听到问话,抢着答道:“家父就是金尺判官、鎏宇龙老张天慈张公,在下名叫张文彧。”柏坚道:“幸会,幸会,即是龙老之子,我们正好…………。”却见翁星鹊向自己连使眼色,便住了口。丁澎对张文彧笑道:“干嘛见面就要发火,你可认得我二人?”那汉子移开目光,伸手指着丁澎,打着酒嗝道:“你……你是那个爱品茶的老头,你叫丁澎。我身边只带了酒,没带茶,对不住,不能请你痛饮了!”又移动指柏坚道:“这位前辈,恕我眼拙,不曾识的,敢问大叔大名?”举止言词缺了礼数,但却十分直率。柏坚心道:“你既然是天慈公儿子,我便不瞒我的身份了。”向他作稽道:“鄙人柏坚。”张文彧“哦”了一声,脸色先惊后怒,戟指翁星鹊道:“你小子深更半夜的和这睡窑的和尚厮混,我还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瞧我回龙山和爹爹好好说说你这丑事。哼…………!”此言一出,柏丁二人心中哗然,暗道:“原来你和翁少侠不和。”柏坚另想:“近墨者黑,我的睡窑和尚的臭名今番连累了翁少侠了,其实我和翁少侠相识不过个把时辰,什么事也没干,少侠倒白挨了别人的脏污唾沫。真是好汉难做,恶人易当。”心下愧对。 丁澎忙解释道:“张公子切莫误会,仗酒胡言,翁少侠是受你爹托付,来此请老柏的,待你回龙山,便可澄清。” 那少女见翁星鹊向柏坚使了尴尬、不好与张文彧同路的眼色,忙走到张文彧身边,对他道:“彧哥,你是上来找我的吧,咱们下山吧。”,张文彧问她道:“这小子刚才和你这么近,他想对你干什么?你脸上有泪痕,他欺负你了!”那少女摇头,扶着他的肩膀,催道:“咱们快下山吧。”张文彧将她推开,握响拳头,道:“你不说清楚,我便不让他走。”那少女又急又气,泪水直流,道:“你又耍什么酒疯,我是被你气得到这儿乘凉来着。”丁澎闻言,肚中直笑。张文彧道:“你让这小子说。”那少女慌了,忙看向翁星鹊,她担心翁星鹊会实话实说,告诉张文彧说她是要跳崖轻生,是以目光之中充满了担忧、恳求之色。翁星鹊会了意,微微点头,口若悬河的道:“我刚才捉到一只小白兔,本想当做野味烤了吃,这位姑娘瞧见了,她说兔子是她先发现的,白兔可爱好玩,她想要,我便给了她。谁知那小兔子十分机灵,乘我一个不留神,咬痛了我的手,挣脱溜地逃了,又逃得慌了,一头栽下悬崖。姑娘伤心便哭了,瞧,这伤口便是兔子咬的。”说着,伸出手来,那手上果然有伤口,不过不是什么兔子咬的,而是日间救那李碧时,抓角石所留下的。隔了几个时辰后,伤口仍新,他未加包扎。不想这伤口此时正好给他派上用场,他借题发挥,作证圆谎。本来咬伤和划伤小同大异,极易分辨。但张文彧醉眼酲脑,翁星鹊的伤手皮开肉绽,他干瞪了几眼,却是确认无误,翁星鹊的话也就信了,对那少女道:“欣雪,别哭,我给你买上十只,要费劳的捉什么?”那少女点了点头,可是心里却想:“你送给我十只,百只,如何及得上他送给我的一只呢。” 张文彧拉了她道:“咱们下山去吧!”翁星鹊轻声道:“文彧大哥,走好。”张文彧却回过头来,喝道:“你小子别叫的这么亲热,我这就去龙山找我父亲,请他主持我和欣雪的大婚,他总不会不传一套武功给儿子、儿媳当作贺礼吧?”说完连声得意冷笑。翁星鹊目送他俩离去,又是无奈又是迷茫。 原来这位剑神少侠乃剑术上无师自通的天纵奇才,十八岁那年以绝世异赋,创出了一套“瀑孛”剑法。鎏宇龙老张天慈闻其响名,有心一试真伪,便扮成一下坏人,半夜闯入翁星鹊房中,假作谋财害命,引得翁星鹊全力搏斗,二人刀剑来往,施展浑身解数,斗了个旗鼓相当,不分上下。张天慈最后出示真身,连声褒奖他的剑法。经此一斗,翁星鹊等于借龙飞跃,“瀑孛”剑法与“丽镜刀法”齐名平驾。瀑孛剑法也因此榜上有名,张天慈冠其一个剑神之号,翁星鹊排位在剑尊西亭掌门黎耀华之后,位居天下剑法第四,一时佳话武林,叱咤风云。 张天慈对这位少年英杰大为垂青,结伴作友,两人整日形影相随,如鱼得水。彼此取长补短,挹彼注兹,共修艺菁。张天慈有个儿子,叫张文彧。比翁星鹊大五岁,虽是张天慈亲生,但资质却很平常。丽镜刀法,龙牙拳等高深武功,张天慈担心张文彧会因为缺乏天赋而走火入魔,伤身亡命。便一直没有传授给儿子。张天慈对张文彧说起过原因。张文彧生性刚愎,哪里肯信肯服,怀疑是翁星鹊觊觎父亲的武功,暗中捣了鬼。他对翁星鹊由此恨之入骨,他几次找翁星鹊比武,又几次设计暗算翁星鹊,却被翁星鹊一次又一次的巧妙躲避过去。 有一次,他气极了,准备放一把大火烧山,却被张天慈发现了,张天慈把他狠狠的痛责了一顿,张文彧负气之下,离家出去。 他一味的想打败翁星鹊,左思右想,觉得唯一能打败翁星鹊的办法就是能够学到父亲的丽镜刀法等高深武功。父亲是不会传授的,他倒想出了个生硬,但却稳当的办法。那便是娶妻回家,这件终身大事父亲不会不问,而他的未婚妻子也是武林中人,他父亲做为长者和前辈,是要按照婚俗和武林规矩传授子媳一套武功做为贺礼。 张文彧届时便学到了自家武功,逐遂心愿。 他风火急燎的赶到未婚妻子家里,拖了人就走,谁知他的未婚妻子湛静寡欲,根本无意嫁人。二人于路上又因性情不合,吵了几回天翻地覆,张文彧对她又打又骂,混不当亲,令姑娘伤心透顶。二路过黄山脚下时,张文彧又因酗酒无理痛骂姑娘,姑娘气极生绝,入夜之时,张文彧呼呼大睡,姑娘瞧着他死猪一般丑恶睡姿,更觉无意人世,灰心轻生,便上黄山来,欲跳崖自绝,不想被上山找柏坚的翁星鹊看见了,被劝救了下来。当时翁星鹊俊雅丰彩的脸庞和充满温暖的眼光像是一块小石子落在止水里,在她心湖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令她不能自已,神之为夺。 那个时刻,她甚至有一股冲动想扑进翁星鹊的怀中痛哭一场,倾诉苦衷。她激动之下,已不敢、不好意思,甚至忘了向翁星鹊说谢谢。翁星鹊离去后,她根本收不回神,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想向翁星鹊说声谢谢,她失控的双脚一步步走了上来,左右寻不着翁星鹊,那时翁星鹊在莲花峰顶上见柏坚。她只好走到刚才翁星鹊拉着自己的地方,凭空回忆,体味那一刻的温馨和依靠。翁星鹊等三人下来后又复撞见,翁星鹊仍以为她要跳崖自杀。 张文彧半夜醒来,不见了未婚妻子便四处寻找,最后找上山来,老远看见翁星鹊对未婚妻子叫喝,便人未到先出言斥责。 这位名叫“欣雪”的姑娘见翁星鹊为自己扯谎,隐瞒自己想寻短见,心中对他感激不尽,手被张文彧搀着,可双目却幻看着翁星鹊,觉得甜滋滋的。 翁柏丁三人下了黄山,一路几经逶迤。途中翁星鹊同二人说了“风吹蝴蝶派”掌门南宫媛恃才傲物,挑战江湖之事,闻者骇异。 柏坚十六年前是光头和尚,而今蓄发留须,形貌大变,故尔,所到之处,没有人认出他来。到得中秋八月十五佳节,三人来到一处大镇,一问镇人,却是到了江西行省的芙蓉山畔。但见镇外几座山峰高壮锦绣,丛松秋黛。翠山衬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瞧来让人心旷神怡。 三人一路急赶,这会儿看看天,看看山,胸生快妙。当下就镇中寻了一家饭庄,饱食闲歇一顿。饭菜未上之际,丁澎去圩场买了几斤赣产特色“南丰蜜桔”和好茶回来,复了坐,边沏茶吃桔,边嘀咕道:“怎的这儿的人过节都跟老牛拉犁似的一股挺劲儿,家家户户这大白天的都摆了供,只转了一趟圩场,便听到那么多人说什么玄女娘娘………,小二,是怎么说的?”店小二唱了喏道:“看三位远来的客人,来得正巧了。这几日芙蓉山上玄女娘娘显灵上天了,接连几夜在南面的双指峰附近驾云现身,真个儿是仙女呀!咱们镇上的穷光蛋吴平,前几日去山里玄女庙观求拜,当天晚上,天上一片金光,玄女娘娘在天上出现了,飞得很高,过了半柱香功夫才回天宫去了。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床头果然有他想要的一百两银子。还有城东葛三郎想要为她娘治病的药也验灵得到了。黑妮子失散了十年的弟弟被玄女娘娘用法力带到他姐姐家里。我们问过他是怎么来的,他说自己是从天上掉下来落在姐姐家里的。他姐弟俩一高兴,便在本店开了八桌大席呢!…………你三位爷若也有未圆的梦儿,赶紧去庙里求拜了,八九准灵!"柏坚等三人未曾有历如斯,皆听得怔了神。柏坚将信将疑的暗想:"若真是如此灵验,我倒真要去庙里祈求一番。第一祈求东亭,西亭,少林三家敦睦和顺,东亭神公万寿无疆!第二祈求我当年刺死李香紫李姑娘乃是听人怂恿的无意错手的过失,希望李姑娘能九泉之下原谅我。" 那南丰蜜桔色作鲜红,味道醇甜,丁澎吃得满口生津。他问翁星鹊道:"少侠,你看此事如何?"翁星鹊笑道:"即是天女下凡,当是三生有幸,今晚不妨一睹为快。"丁澎道:"少侠话里有话,请讲恭听。"翁星鹊道:"历来牛鬼蛇神皆人扮也,何尝有过捕得真形实体?天女下凡也是蒙相瞒人之弊。至于灵验之事,不过是武功高人之暗作,比如你我皆有此能。法力之说纯属民崇迷信的虚理。咱们今晚一观,添作阅历,以实经鉴。"他是年轻是人,常常好奇求知,这次心情盎然之下,虽认定其事假假但也想瞧个究竟。 这时店门外走进两个女郎。店小二对三人道:"她们就是芙蓉山上玄女庙观里的姑娘。"三人闻言一齐向她们看去。那二位女郎一个叫江丽,一个叫金翠莹。那江丽着了一身粉红衣衫,相貌姣美,仪容端庄。那金翠莹恶身材比江丽矮了许多,圆脸儿配上两只乌黑滴溜的眼珠子,叫人喜之不已。再加上一头如云秀发,用一根米粒粗细的银线绾了髻儿,垂了个坠角,摇头晃脑之际,坠角如活蹦乱跳的鱼儿,跟她人一样,十足活灵泼剌。两位姑娘也配了剑,剑样轻巧。翁星鹊心想:"素闻玄女观的剑法高明,不知这两位姑娘修为如何?" 金翠莹一进店便道:"镇上的百姓急死了,小姑娘我也急死了!"语音清脆柔圆。江丽道:"莹妹,你急什么?难道是昨天晚上你没有能瞧见玄女娘娘,急得现在便要瞧吗?"那金翠莹摇头道:"张公子说和四师姊要成婚了,可是四师姊别说备忙了,整天像个没眼葫芦,话也不多说一句,我能不急吗?"说着二人找了张空桌坐了下来,却正好邻着翁星鹊等人。 这时门外又走进来一位姑娘,着了一身白衣,仪容淑庄,姽婳秀美。金翠莹道:"说曹操曹操就到。"那白衣少女对她微微一笑,静坐了下来。金翠莹道:"师父吩咐我们依惯购买驻颜保容的药物,四师姊,你快要成婚了,该买些嫁妆,咱们就此顺海买一番。"那白衣少女闻言黯然神伤,索然无味的摇了摇头。江丽见状忙岔开话题,道:"莹妹,你可知昨晚你为何未能见到玄女娘娘?"金翠莹撅起小嘴巴道:"还说呢?昨天晚上我和二师姊堵赛喝女儿红酒,二师姊内力较我为深。它喝了十九碗,我喝了十二碗,终于醉晕了。二师姊可没醉,她挨到半夜看到了玄女娘娘,你们真小气,也不叫醒我一起看。" 江丽笑道:"你二师姊虽没醉倒,可脑子也糊涂了,哪还能想得起来把你叫醒一齐看玄女娘娘?我和你几位师姊到处找过你。嘻嘻,你可知你昨夜睡在什么地方?"金翠莹道:"我记得今日早上醒来时,毛毛正在我耳边乱叫,我仔细想过,我昨晚比酒昏醉后。迷迷糊糊的走向自己的房间,隐约见到一座小床,我无法抵制酒力就扑倒那小床上,睡得跟死猪一样。后来我翻了个身,就将那小床反盖在我身上。直到今天早上醒来,才发现自己睡了一夜的小床是毛毛的小窝。"江丽笑道:"那时我们正在找你,毛毛的窝床偏偏太大,将你的身体全盖在下面里头了。我们到你房中寻了几遍,喊了多次,看见毛毛的狗窝反盖在地上,只道毛毛淘气,扒翻了窝子,自个儿在里面玩耍,怎么会想到…………嘻嘻…………幸亏毛毛没在窝子里屙屎,要不然……要不然……嘻嘻!"说着引袖遮口,格格直笑。白衣少女亦笑。 由于柏坚等人与三位女郎是邻紧之桌,江丽的说话隔桌之人都听得到,丁澎是个爱玩的人,闻言之下忍俊不住,哈哈大笑,那三位女郎一齐将目光看向他。翁星鹊知道丁澎不是揶揄那金翠莹,为了避免误会,他便替丁澎主动道歉打解。他站起来身来向金翠莹抱拳行礼,善色的道:"这位姑娘,方才这位老伯的大笑纯是无意,老伯只是爱顽。望姑娘明白原宥。"说完深深一礼。金翠莹也十分豁达,道:"没事!没事!这事儿谁听了都会笑!"翁星鹊也向别处二位姑娘微礼唱喏。当目光移到那白衣少女的脸上时,不由地为之一怔,那位白衣少女不是别个,正是在黄山被他救下的张文彧的未婚妻子。翁星鹊这时心想:"这位姑娘怎么会在这里?她是文彧大哥的未婚妻子,文彧大哥不是说要找天慈公去完婚吗?怎的不见着他?难道他已瞧见我在这里,避我不见?"一时脑思出神,双目停注在那白衣少女的脸上。 那白衣少女也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翁星鹊,她对他已暗生了情愫,见翁星鹊如此的瞧着自己,双目慌得不知看向何处。 芙蓉山"玄女观"是近年来在江湖上崛起的一个小教派。拜奉的是九天玄女娘娘,观中从上到下,由主到仆通为女流之辈。观中有七位女子精于剑法,丽容绝俗,赫名江湖,人称"玄女七娘"。她们的名字分别是萧萍、薛琴、江丽、陈欣雪、伊英、孙宝珍、金翠莹。其中萧萍是观主。张文彧的未婚妻子欣雪姑娘是姓陈的。 再说翁星鹊和陈欣雪一个瞧你入迷,一个慌了颜色;一个心中发问,一个心中发温,都没有收到神来。金翠莹吃吃而笑,撞了一下翁星鹊的胳膊,道:"小子,你当我四师姊是玄女娘娘吗?"翁星鹊这才回过神来。连声道:"失礼!失礼!见谅!见谅!"回到原座上。金翠莹也轻轻的撞了一下陈欣雪的胳膊,向她挤眉弄眼。 便在此时,忽然门外人声嘈囔,一条人影“嗖”的一声从店门前疾奔而过,后面跟了两个咬尾追人。翁星鹊抢到门口,看了看,回过头来叫道:“是金鹫妖人!后面两位是枫狮林主的左右护卫,四鞭魔雄黄氏兄弟。他们三人停下来交手了。”柏坚道:“既是金鹫妖人,咱们有债讨债,没债的也帮忙除妖。”说着当先向斗处奔去。翁丁二人也跟了过去。江丽道:“金鹫妖人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咱们能帮忙就帮些忙!”三位姑娘也抖擞胆气,向斗处赶去。 话说人之性善恶有分。不提凡夫俗子,当今武林之中东亭派掌门神仙笑修善积德,直如释迦佛祖,天人共仰。他是行善最者,而行恶最者便是“金鹫妖人”。二人恰似人脑左右一边的耳朵,永分两端,行为极异。至善至恶都是响绝天下,无人不晓。那金鹫妖人不知是何方神圣,一身武功纵横江湖,鲜有敌手。他在多年前只一招便将东亭四大金刚之首的圆心法师击倒。击倒圆心法师后不费吹灰之力抢走了东亭佛门七宝中的“玛瑙拳”和“珊瑚盾”。妖人因此一飞冲天,在中原武林,“金鹫妖人”之名高于超日龙少清天佑,在西域,金鹫妖人则次于神仙笑和另外一位女流高手“天山魔女”莫珺。西域三大高手“天魔人”,“天”字指的是东亭掌门神仙笑,神仙笑有“天甲剑圣”之号。“魔”字指的是天山魔女莫珺。“人”字便是金鹫妖人。他的“金鹫啸天拳”,和神仙笑的“疯狮乱林”、莫珺的“白嘎长鞭术”三足鼎立,各具神通。相较起来,不遑多让。其真才实学,令无数人深深折服。只是这人行动诡谲,神出鬼没,干的全都是些伤天害理,损人利己的勾当。白道不齿,黑道弗如,落了个旁门妖人的恶号。 再说柏坚等人向斗处赶去。那黄氏兄弟正合斗金鹫妖人。妖人一身黄袍,将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头上戴着勒额的圆帽,帽后顶上插了两根一长一短、一大一小的金黄色鹫毛。不见他有半根头发外露,脸上用一块金皮面罩也遮得不泄半点,只露出一双枭厉的眼睛。那面罩上嘴巴处也没有开个口子,看来这妖人饮食之时必须得除下面罩。妖人着扮怪了点,但其岿然魁岸之形突出了他天生武人的铮铮风骨。其时八月,天气炎热。又是中午,妖人如此衣着装束,颇引人注目,只是妖人凶残无比,百姓们都生了畏惧,远远的避着。 那四鞭魔雄黄氏兄弟哥哥叫黄贵,弟弟叫黄贤。黄贵的右耳没了,黄贤的左眼是个瘪窟窿。二人脸上各有伤痕十余条,七纵八竖,十分可怖。也不知他兄弟俩是跟谁残斗致残?但见他二人四条钢鞭劈捣压搅,沉猛凌厉,挟劲夹雷,端的厉害。而那金鹫妖人用快身法在二人鞭及处左闪右挪,却将双手反剪到背后,显得漫不经心,游刃有余。柏坚等人见到双方的攻避,自是对金鹫妖人多些落目和钦佩。 黄贤边打边叫道:“臭妖人,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亏了林主昔年对你收留恩重,你贼道做得比我们还精,林主便在附近,咱们今日不会放过你!”黄贵亦喝道:“叫你今日尝尝我哥俩的厉害!”话音未落增了攻势。金鹫妖人艺高胆大,虽不惧畏,但也不敢大意,躲避之间甚有分寸。他见柏坚等六人在外将自己围了,哼道:“二位仁兄还请了不少帮手?”柏坚心想:“我再怎么臭也绝不能和枫狮林的人合伙同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二回 02 说起“枫狮林”,武林中人往往不寒而栗,谈虎色变。枫狮林是一个外号叫“狻猊大王”的绿林草寇的窟宅。那“狻猊大王”生性贪婪,强抢盗劫,敛财聚宝,又能营党无数,巴结官府,声势浩大。他手下的武功高强之人不下五百余人,能敌千军万马,赛如大齐黄巢。那狻猊大王有个嗜癖:喜饲异兽。他有一头狮子,那是他用重金从马合答束(今非洲东部的索马里国的摩加迪沙)买来的。 按:《中国大百科全书 中国历史 元史》第47页 元朝与非洲各国的关系:大德五年1301年,元成宗遣使赴马合答束征取狮豹等物,同时还遣使臣四起,计35名,前往刁吉儿(可能是摩洛哥丹吉尔)取豹子等稀奇之物。文中狻猊大王富有财富,又喜异兽,当可购之。《中国大百科全书 中国历史 元史》1985年4月第一版 那头狮子狻猊大王从崽养起,精细饲育。狮子在中原倒也入乡随俗,尽服水土,生得彪壮雄伟,通体白毛。那狻猊大王常常将活人给它噬食,自己却拍掌取乐大笑,逢着外出,有时也将它一并携了,每到一处,任其随意饕餮,其孽胜过商纣“炮烙”、秦刑“车裂”。 狻猊大王所据的山寨处于荆襄区域的一快异地。在那块异地里种植的枫树终年火红如秋,不凋不零。狻猊大王爱其生荣不息,索性令部众漫山遍野的全种上枫树。只因林中有狮,狮在枫林,狻猊大王便立寨名“枫狮林”,自冕“枫狮林主”,当年为祸武林,只手遮天,不可一世。 然而花无百日之艳,“枫狮林”草芥人命的暴行终于激怒了当时已是“天甲剑圣”的东亭派掌门神仙笑。他不用檄文告天,便单枪匹马的闯入枫狮林中。剑捅白狮,掌劈林主,血绕枫红。用一身金刚铁胆,浩然正气谱写了一段后来的武林人士所静静乐道的千古佳话。如今六十余年已过,“枫狮林”仍是臭名一个,是以柏坚虽是东亭弃徒,但也自洁为净,不与同流。 柏坚对金鹫妖人喝道:“什么帮手?金鹫妖人你休得胡言,今日你准备受死吧!”金鹫妖人冷笑道:“大言不惭!”黄贤不认识柏坚,问黄贵道:“哥,这人是谁?”黄贵未及回答金鹫妖人已先扫了柏坚一眼,他眼神远较常人为利,认出了柏坚,抢答道:“他就是睡窑的和尚,东亭派除籍的弃徒,柏坚是也!”黄氏兄弟哈哈大笑,笑声犹似响锣儿,充满了讥刺嘲讽之意。黄贵恼怒金鹫妖人的抢答,把双鞭朝妖人口嘴处招呼,道:“谁叫你多嘴。” 金鹫妖人审情度势,心想:“若那枫狮林主果然就在近左,倒不宜在此拖顿。”打算要走人,长啸一声,声音如黑夜中的厉枭之声,直叫人闻之心惊胆战。柏翁丁三人倒还罢了,那玄女观江陈金三人内力菲薄已非得运功相抵不可。金鹫妖人长啸过后,喝道:“给点颜色给你们瞧瞧。”双手展开握成拳头,他也不急,先打了一套舒筋的拳法。但见他直伸、屈弓、拉展在对方夹头夹脑的攻势下,仍活灵活现。更比先前背手躲避的还出彩。柏坚心想:“这妖人比起我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确可与神公齐驱。”金鹫妖人舒骨毕,复喝一声,“金鹫啸天拳”出手!但见他右拳击、捣、勾,左拳改为爪,扯、翻、扒。“天鹰扑兔”、“游隼追风”、“鸟三啄”………,一下子令黄氏兄弟的四鞭为之失色。须臾间,十招已过。柏翁等人只瞧得数招,便不由地赞想:“妖人为人险恶阴鸷,这套金鹫啸天拳却是光明正大,严丝法度。”丁澎更嘀咕了一声:“果然好拳法,我眼都花了!” 黄贤惊叫道:“哥,这套拳法有点儿像林主的拳法武功!”黄贵叫道:“贼妖人偷…………。”妖人一拳捣来,拳风压得他气都喘不上来,心想:“东亭弃徒柏坚定是笑我!”羞怒难当,向弟弟连使眼色。黄贤会意,绕到妖人身后,哥俩齐喝一声。黄贵在前将身子一正,右脚跨出。“蓬”的一声,踏在地上。胳膊缓缓而动,钢鞭呜呼一声,一根往妖人面门打去,一根横抽敌胸,鞭上力道极度霸道,似乎要将金鹫妖人的上半身全毁掉。那黄贤也不赖,将身子一缩,夹首拢肩,矮身将双鞭往妖人背脊上“神道穴”,“中枢穴”戳点,招式灵敏。兄弟俩各有其形,取人要害,正是战绩彪炳的“熊猴夹搏”之术。眼见的金鹫妖人临祸难免,若非黄氏兄弟也是恶名昭雪之人,柏坚等可真要替他俩松口气。 蓦地里,金鹫妖人一声短啸发出,左臂往后一挥,黄贤的双鞭“砰”的一声,戳点到了妖人的腕上,双鞭合点之力足以开碑裂石,可是击到对方手腕上,竟如石沉大海。黄贤伤人不成,反而给双鞭上的反弹力道震得虎口出血。若非内力也强,双鞭当场便要脱手。金鹫妖人得机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前面黄贵的双鞭,接着左臂横向轻摆了一下。身子往前疾冲,便如雄鹰苍鹫展翅扑食的姿势,速逾流星飞矢,欺到黄贵面前,右拳倏出,绿光忽闪,朝着对方心口击去!衣袖被拳风激得张开,如撑起的伞。 黄贵不敢小觑,将双鞭稳稳握定。他知道对方拳力了得,只能远挡不可近克。谁知金鹫妖人的拳力大得远超人想。拳鞭相碰,“咔”的一声,妖人的右拳利刀一般将对方筷子似的钢鞭一击为二,二截断鞭顺着拳力推进之向退倒,正是对着黄贵的脸。黄贵失算,侧脸避过断鞭,未吃着拳头也痛叫了一声。 便在此时,柏坚忽地闯入战团,对妖人喝道:“妖人!还我玛瑙拳,珊瑚盾!”语音未了,右手使了“少林卸骨法”中的一招“捏”法,用拇食二指往妖人腕处关节捏去。他想:“这妖人拳猛难敌,要夺下'玛瑙拳'就先得让妖人出不了拳。”柏坚毕竟是东亭护法金刚,神仙笑的爱徒,这第一招便显出会家精武之能,他这一手,捏骨脱臼,妖人不敢不理,忙缩拳相避,黄贵因此获救。 原来,当金鹫妖人右拳甫出,拳风将衣袖激得张开时,柏坚眼疾,已看出妖人的右手腕上套着一件镶满绿色宝石的物事,待得妖人用那拳轻而易举的击断对方黄贵的双鞭时,柏坚认出那件物事正是东亭七宝之一的“玛瑙拳”。柏坚虽是东亭弃徒,但见妖人将从自己以前的大师兄身边抢来的“玛瑙拳”占为己用,并且在此行凶戕命,他焉能坐视不理? 金鹫妖人冷笑道:“你是东亭弃徒,拳盾二宝怎叫还你?”柏坚怒道:“我替东亭中人夺你拳盾,完璧归赵!”向妖人的臂肘处使了一记抓扣,妖人笑道:“你身手不凡,我陪你过几招。”臂肘处竟是不动,让柏坚扣住了。柏坚大喜,不料妖人被扣后仍能动手解救,妖人使了个“上托腕”,被扣的右手速成八字掌向上崩挑,一下子颠倒乾坤,柏坚的手肘反被他扣住了。妖人再将托势举高,柏坚的门户为之大开,妖人左爪往柏坚胸口撕扯,凌厉无比,直比屠夫剖猪!柏坚心道:“妖人好毒的心,好毒的爪!”胸中成竹把握,左手也是一爪倏出,使的正是神仙笑所授的“疯狮乱林”武功中以爪克爪的擒拿手法。此招名叫“狮口余生”,五指弯曲看似爪形,其实是利牙狮口,要吞掉对方的手爪。无论多么拼命的顽徒对阵此招惟有收手退避三舍,所以叫“余生”。柏坚可没想叫妖人余生。金鹫妖人只得缩爪,竟是连碰也没有碰。柏坚左手一撞,将右手解脱下来。妖人哼了一声:“疯狮乱林的武功果然厉害,不过你顶多仅在此方胜过我一招半式。我能打倒你大师兄,也能打倒你!你像神仙笑那般耍什么狮子疯?滚开!” 柏坚大怒道:“妖人,你也配直唤东亭神公的名讳?看,报应来了!”丹田内真气凝作一团。经脉络输到右手掌心“劳宫穴”,柏坚右臂一伸,右掌倏向妖人胸口心窝处按去,正是“东亭裂冰掌”,若中掌力,妖人心脏必先胀后爆,七窍流血,死状惨烈。金鹫妖人识得厉害,老老实实的后退了一步,同时左腕立护于胸前。柏坚赶上一步,右掌终于拍中了一物。不过不是妖人的胸口,而是妖人左腕上。柏坚掌力透处原本可以使对方骨折腕断,但他却感觉到手掌处无比坚硬,东亭裂冰掌的掌力根本无法钻入物里。别个人不明所以,而他却心知肚明,金鹫妖人是在用左腕上的“珊瑚盾”挡住了东亭裂冰掌。那“珊瑚盾”能将千钧之力化解于无形,“东亭裂冰掌”虽厉,却也在其容当之中。饶是如此,金鹫妖人的左臂被震得一阵剧颤,身子被掌力推得滑移半丈开外。 柏坚未待妖人稳住桩脚,再接再励,丹田内的真气如烧开的沸水、炼红的烙铁般运行起来,输至左掌,“呼”的一掌,朝妖人面门劈去。掌风先至,直压得人为之窒息。这一掌正是“佛手金印掌”!金鹫妖人觉得热浪气涌,脸儿藏在面罩后仍是一烫。不过妖人有十二份的能耐,他哼道:“东亭派的佛手金印掌要先中肯而后发力,你却是未中肯而已发力,你有多少内力可供继进后着?”柏坚闻言大惊,心道:“佛手金印掌的要诀这妖人怎么会知道的呢?”正思间,妖人喝道:“瞧着,我这一拳如何破你的佛手金印掌!”右臂一伸,衣袖一张,玛瑙拳闪着绿色莹莹的光色,向柏坚左掌对撞击到!“呯”的一声,柏坚的肉掌直痛得如遭钻刺。这还不算,妖人巨大的掌力迫使他的上半身迅速往后仰倒,柏坚的下半身桩步又站得极稳,上下力道一错,他的腰脊岂不要断?因而他赶紧抬起双脚,为免狼狈,顺着仰倒往后翻了个凌空筋斗。不过他倍感吃力,双脚着地时,冷汗凉湿后背,胸间气血翻涌,脸上红潮乍现。他暗忖:“今番佛手金印掌落败,是妖人钻了我掌力不继上的空子。有道是不碰石头不知硬,不被火烧不知烫,今番与玛瑙拳、珊瑚盾对阵,这两件宝物竟是远超我料想之外。我无论如何非得夺下不可!” 金鹫妖人一拳力克柏坚的佛手金印掌,却并不以为的意。他平平淡淡的道:“东亭派的三掌绝学还差一招'昆仑方圆掌',你也一并使来吧。”柏坚道:“对付你这妖人,有谁会客气?”闪身扑到,右掌倏发,向妖人的头,臂,胸,腹上半身均量而施,散散落落而又齐齐整整,一念之间,二十五击数倾毕! 金鹫妖人徒手接了几掌,冷笑道:“看来你不会打双手的昆仑方圆掌,这单手打的,那也不用瞧了。”忽地跃起身来,叫道:“我这'烟里鬼脚'也有双单之分,咱们单脚对单手,见个真章吧!”左脚凌空飞踢,忽而下蹬,忽而横踹,忽而直踩……弄影无数,叫人眼花缭乱,莫能盯视! 柏坚知道不能闭眼,但两眼眼皮仍情不自禁的瞌眨了一下。就在那一刹那间,他感到一股劲气乘机向自己小腹压来,他知道那便是妖人的鬼脚,这当口他来不及出掌相敌,只好疾身退避。妖人跟上一个绊腿伸出,柏坚躲得匆忙失了分寸,趔趄不已。 黄贵根本不承柏坚刚才的插手解围之恩,叫道:“贤弟,你瞧,妖人叫柏坚滚开,柏坚果然滚开了!”黄贤附和怪声道:“他比锅里的滚油滚水还滚得开了!” 金鹫妖人的“烟里鬼脚”正是绝技。如此一来。柏坚三掌两败,处落下风。但他并未放弃,刚想再扑上去斗时,翁星鹊大叫一声:“妖人,看剑!”已拔剑攻向妖人。“烈彗光星剑”出鞘!众人眼睛都是一亮,陈欣雪的心却格登一下提到嗓子眼。 翁星鹊暗忖:“这妖人的罪恶罄竹难书,我今日剑下可不能留情了。你号称金鹫大妖,我便先斩你两条羽翼。”挥剑往金鹫妖人的两条手臂的肩肘腕三处刺斩。剑光如水银泄地,霍霍飞电。玄女观三女尤为关注。金鹫妖人躲了几招,道:“你就是剑神翁星鹊翁小侠?”翁星鹊道:“正是,比不上你妖人的名头。”妖人漠然。翁星鹊展开'瀑孛剑法'中的精妙招数。他的剑法讲究攻守分明,站行合成,姿势优美,潇洒奔放,使起来有几分君子文气。金鹫妖人与翁星鹊首次相遇,有意一窥其奥,全身避守。翁星鹊一边小心戒备,一边抓紧全攻。“绝峰香炉”,“天仙织素”……剑走行云流水,挺收含放。烈彗光星剑经处余影清彻,人们仿佛在他的身边同时看到了地瀑天孛的奇观,神秒逼肖。不提柏坚等人如何的惊讶,那金鹫妖人素来目空一切,这时忍不住由衷的叫道:“好剑法!果然称得上剑神!”过了三十余招,金鹫妖人已不能靠快身法一味的躲闪。他遇强则强,右拳左爪一齐又用上了。 黄氏兄弟俩这时道:“翁少侠,你可不能像柏坚那样败下阵来。咱们一起车轮战妖人,保管准行。”翁星鹊恼道:“谁和你们一起车轮战?正道、黑道无一日同谋。”黄贵笑道:“口说无凭,我帮你一把!”将手中两支断鞭运力往金鹫妖人脑勺掷去。黄贤大叫:“妖人,往后看,往后看呀!”他的叫声恐怖,好像看到了金鹫妖人身后有什么可怕的怪物似的,虽是装出来的,但仍叫闻者胆悸,要回头看个究竟。黄贤意图扰乱妖人的心神。 翁星鹊既好气又好笑,他仍正人君子,挥剑将那两支掷向妖人脑勺的断鞭格开,并且对妖人道:“你后面什么都没有!”金鹫妖人虽知这是翁星鹊勉强、违心的好意,但仍道:“谢少侠。”忽地右腿不动,翁星鹊一剑斜刺,划破了他的腿部肌肉,划出了一道一指长的血口,红浆立流。翁星鹊一怔,心道:“你这妖人倒也蛮有骨气,半点不欠人情。” 蓦地里,金鹫妖人大喝道:“不跟你啰嗦了,年纪轻轻的能迫使我使出这一招来的,你是第一个!接招!”说着身子疾退数丈开外,忽而往前返冲疾射,黄身动处,如鬼魅之形。妖人右拳倏出,玛瑙闪烁,绿光裹挟!直取翁星鹊的咽喉。凌厉、刚猛集于拳力劲风。这一招叫“带魄幽魂”,是金鹫妖人的“金鹫啸天拳”中最厉害无匹的杀着!当年妖人凭借此招一击将东亭派的圆心大师打倒,足见其威! 翁星鹊忙改攻为守。他审度之下,察觉一般守招根本无法抵挡,这当口又是无奈又是干脆的使出成名绝技“千瀑披鳞帘”!但见烈彗光星剑一横,剑身闪过一缕银光,接着宝剑横着上下一动,三道剑光玉龙瀑布似的,川字形横排在翁星鹊的面前,将翁星鹊的身前遮得如铜墙铁壁,风雨不透。 金鹫妖人的“带魄幽魂”攻来,拳力与密剑相触,震得翁星鹊几乎握剑不住。而妖人的右手幸亏套了“玛瑙神拳”,否则若凭肉拳击进剑光之中,拔不出时,只怕连根寒毛都带不回来。两人拳剑相交碰,金鹫妖人心爱“玛瑙神拳”,翁星鹊关怀宝剑,各自退开,查看爱物,也都通体无损,彼此安心。这一碰,二人看似不分胜负,但金鹫妖人是攻,翁星鹊为守,情势谁上?妖人明显高出。 如此一来,金鹫妖人连战黄氏兄弟,柏坚、翁星鹊不但没有落败,反而占据上风,武功之强,实能为证。 妖人颇有些洋洋得意,只是他无心再斗,展开如鹰飞的轻功,劈路而去。柏坚忙叫:“休逃”,咬尾疾追,追到城门附近之时,金鹫妖人向一对少年男女说道:“你们要找柏坚,我身后的那人就是。”那对少年男女便冲着迎面而来的柏坚叫道:“柏坚,你给我停下!”声音急促,充满了仇意。一对宝剑已在话音未落之时左右夹攻,向柏坚刺去,招式狠辣,愤然拦住柏坚去路。柏坚不由地顿了下来,身边两人却疾冲而过,继续追赶妖人。正是黄氏兄弟。黄贵经过柏坚身边时向他打了一掌,恶道:“谁要你狗拿耗子!”柏坚侧身避开,冲着他俩的身影去处叫道: “你们徒增送死。”拦住柏坚的少年男女闻言,更是仇焰难禁。柏坚一个躲避不及,“嗤”的一声,被少男的剑尖削去衣袍袖角一块。柏坚大惊,忽地叫道:“西亭剑法。你们是师弟真辉,师妹清玉吗?”那少年男女齐声叱道:“别这样叫我们!”两把剑配合起来,狂风暴雨一般,柏坚立即险情灼灼。 便在此时,一个人叫道:“两位剑下留情。”接着那人手中的宝剑为柏坚挡架,那人剑法高超,因无歹意,剑招全是守势。少年怒道:“是哪个混蛋趟水?姓柏的,你休想逃命。”挥剑使了个绝技,剑光晃动,数朵白色的剑花往前一洒,那剑花恰似置于水中,随风摇曳,姿态优雅,又似和波作舞,妙曼柔袅,让观者怀疑是天池葩簇,端的奇异无比。 为柏坚挡招的那人正是翁星鹊。他惊叫道:“这是'万朵芙蓉海'的绝技!”那少年道:“你倒识货。”翁星鹊宝剑横着上下一动,再起三道玉龙光幕。护在了柏坚身前。那少男的'飞花芙蓉'全部叮当的撞在了那三道光幕上,一阵铿锵过后,“飞花芙蓉”和“玉龙三帘”全不见了。少年男女惊讶了一声,少男叫道:“千瀑披鳞帘!你就是翁星鹊?”翁星鹊道:“在下正是。”那少男道:“在下西亭掌门'麟童'黎真辉,这位是舍妹'凤女'黎清玉!”自介之言说得十分响亮,态度倨傲。这黎真辉、黎清玉便是西亭掌门“剑尊”黎华胥的一双儿女。二人是龙凤胎生。黎真辉为兄,黎清玉为妹。直如玉皇大帝案前金童玉女似的,粉雕玉琢,天颜飞凡。 那黎真辉三岁便能识书,六岁能诗。甫弱冠,慧颖过人,才器超迈,诸事擅长。他早已是黎华胥眼中的西亭继任掌门的不二人选。此际他着了一身文绣青罗,持剑而立,玉树临风,轩昂威武。旁人见着的,不禁羡思:“我若有此君三分英貌,便已知足矣!”只是他睥睨而视,顾盼自雄,显得冷酷骄矜,令人不可与之亲近。 那黎清玉虽无其兄之才,但云鬓含香,脸白如月。眉清鼻挺,印堂明润。体态丰匀。轻盈似柳,婀娜娉婷。着了一袭绯绫艳裙,金钿环佩,美如天仙。旁人见着的,也不禁暗生好逑之心:“假娶此女,定能旺子益夫,门庭兴荣!”然而她面带桃花,唇红似血,显得媚态过露,令人见久生嫌。 这兄妹二人少年老成,剑法、武功深得黎华胥真传,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盛名不在其父之下。是武林中无数青年习摹的范楷。翁星鹊对之也是朝暮渴见。不想今日相逢,黎氏兄妹形貌确确,性品却是强差人意。不过翁星鹊仍客气的道:“西亭剑法和两位果然名不虚传。”黎真辉道:“那当然,你让开。这恶厮害死了我父亲,我要将他碎尸万段!”翁星鹊心道:“你就人捧话,真是不知廉耻。”首次觏遇,颇为失望。柏坚闻言,惊骇道:“什么?你说你父亲被人害死了?”翁星鹊等亦惊。 黎清玉凤目射寒,道:“哥,咱们不跟他多说,先拿下他吧。”说着握剑作势,转对翁星鹊道:“翁星鹊,你排位在我父亲之下,你还是乖乖的给我让开。不然连你一样送了!”杀气腾腾,不逊须眉。翁星鹊并不介意她的小瞧,心道:“黎华胥黎前辈被害,你们如何认定是凶手是柏前辈?这事可有些蹊跷!”抱拳劝道:“复仇一事儿戏不得,望二位查明皂白,再做计较。”顿了一顿,加了一句提醒:“否则误伤好人,当是不誉。” 黎氏兄弟齐“呸”了一声,翁星鹊的良言善劝二人根本不入耳。黎真辉更不打话,他报亲父被害之仇倒是真的心切,对黎清玉道:“这小子是硬手。他竟敢挡横儿,我来扯他,你去收拾那恶厮!”(挡横儿:从中干涉,阻止)黎清玉点头。黎真辉仗剑扑向翁星鹊,黎清玉扑向柏坚。身法各有不同:黎真辉是双脚点地,身直前移,而黎清玉却是单脚轻点,身作横浮,二人分别使的是西亭派的轻功“采莲十八腿”中的“觅尖飞蜓”和“荷开舒伸”。 黎真辉展开西亭剑法中的粘、拖字决,缚住翁星鹊手脚。翁星鹊的剑是“烈彗光星”宝剑,千锤百炼,一口佳品。而黎真辉的剑正是他父亲剑尊黎华胥生前所用的“琉璃银花”宝剑,这柄剑与神仙笑的“佛血金刚剑”齐名,是西亭派的镇山宝物之一。但见这剑圆底的剑把,护手做成了八瓣盛开的莲苞形状,独具匠心,造工精致。长长的剑身不知如何的铸磨,竟是通光净澈,能透明隔视。翁星鹊心中惊赞不已:“我见剑无数,可是从未见过一把剑剑身如此透明清水一般的!不知佛血金刚剑会是什么奇样?” 黎清玉挥剑直取柏坚。剑势仍如先前狠毒,柏坚虽没受伤但手无寸铁,不能展开持械相拼的功夫,用了些精髓的快身法一味躲避。他闻听黎华胥被害,自己却成了凶手,又是气愤又是伤心又是焦急,不亚当年被陷在妓院中的心情。他连叫:“清玉师妹,我不是凶手,请停下来。”黎清玉喝道:“住口,你就是凶手!”眉儿微扬,使出西亭剑法中攻人在前的制敌绝招“三凤齐天”,一招三剑,分别是:凤下苍海、凤穿梧桐、凤凰夺窝!她衣着新艳,剑动身舞,真如凤凰之比。 柏坚穷忙躲避,便没再开口说话。旁边观战的丁澎见柏坚护法金刚之能仍被西亭剑法所制,对西亭剑法非常惊佩。他与柏坚心腹之谊,八九能体会到柏坚此时的难过心里,暗忖:“老柏又受了委屈,遇攻不还手,我得帮他。”从腰后取下自己的兵器,短柄的一把砍柴斧,好不容易兜了个黎清玉的剑空,将斧子扔给柏坚,道:“老柏,用我的斧挡剑。” 不说黎清玉,柏坚二人对阵如何。却说黎真辉闻言,心怒道:“那老头儿也敢挡横儿,好,来座山也叫它回去。”长剑作撒势,使了一招“不落五莲”,剟了五个银色剑花,全部都悬空落实在了翁星鹊的头,颈、胸、肩。这一招剑花久久不散,叫人不可不防,却无可猜揣。翁星鹊因难而被动,使了一招“星汉横天”,却是相形见绌。黎真辉的“不落五莲”有个后着,但见他将剑平持,那五朵剑花改竖为横,竟首尾相连的在翁星鹊胸背两侧处绕围了一个整圈!正是榜上有名的绝招“忽来宵练笔云台”的“忽来云台”。“忽来云台”讲究的是忽如掣电、来势潮掀、云体无间、台花艳天的“速、形、态、势”的四项剑法圭臬。西亭剑法中任何一招,普普通通的一招,都可以按照这“速如电、形如潮、态如云、势如天”的圭臬来使。使出来的,也都可以叫做“忽来云台”的绝技。它可以使平平无奇的剑招,灿烂生烨。便如弱马插翼,踊跃飞驰;也会使本来就精妙绝伦的招数,更加完美无缺,所向披靡。这种定则招优的剑法在蔚为大观的武功众门中独树一帜。 那“不落五莲”乃黎华胥读了《因果经》中“仙人善慧买花撒献佛祖”的故事受启而创。本来此招要有“献”的温柔和诚意,可是黎真辉却使得、献得恶如索命无常,相悖剑髓之下威力打了一些折扣。翁星鹊虽身被棘围,但却可破荆无恙。他大大方方,紧慢有序的也使了绝招“千瀑披鳞剑”。千瀑披鳞剑为攻招,千瀑披鳞帘为守护。一字之别,天壤之当。但见翁星鹊长剑挥出,波光如雪,星子迸溅,稍作消停,黎真辉的“不落五莲”弭失无形。黎真辉却乘他拆招之际,左手屈指一弹,射出一粒铜莲子。那粒铜莲子不偏不歪的击中了丁澎仍给柏坚的斧头。“咚”的一声,那柄斧头打得旋儿返回飞向丁澎,丁澎只得接了,想再仍给柏坚,却忌惮黎真辉会再射铜莲子,他武功较逊,投鼠忌器,弄得进退维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二回 03 当柏坚追赶金鹫妖人时,那玄女观的江陈金三女紧随其后。这时她们在一边观战。陈欣雪见柏坚尽挨打不还手,而黎清玉出手毒辣,咄咄逼人,不禁暗忖:“金鹫妖人说柏坚前辈是睡窑的和尚,那么柏坚前辈一定是胆大妄为的粗鲁恶汉了,这位黎清玉姑娘是西亭剑尊黎华胥的爱女,是继西姿玄女之后江湖上又一位色冠天下的美人儿。她应该柔温温、娇滴滴的了。可是这两人如今打起来,柔温温、娇滴滴的黎清玉姑娘竟把这胆大妄为的粗鲁恶汉柏坚前辈逼得如此窘蹙!啊…西亭武功真厉害,黎清玉姑娘够凶狠!” 女儿姑娘家素来体谅弱者,陈欣雪也不例外。她对黎清玉道:“黎姑娘,捉贼捉赃,你若没查明青红就报仇,如何服人?”金翠莹刚想出口帮腔,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心想:“我要说的话也许欣雪姊姊也会说的。”果然陈欣雪道:“传遍开来,西亭恐遭訾议!”良言提醒,便如翁星鹊之前的那句“否则误伤好人,当是不誉!”金翠莹连喜自己猜对。 黎清玉闻言勃然大怒,将脸儿对着陈欣雪大吼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说我,我叫你死就死,叫你怎么样就怎么样!”声音说得越来越大,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柏坚诧异道:“清玉师妹,你怎么说这种话?”丁江陈金四人都是如同柏坚的感想。陈欣雪不卑不亢的道:“黎姑娘你还是不要认错凶手的好。”黎清玉道:“我就认定这恶厮是凶手,怎么着?”这句话说得甚是痞气,丁陈江金四人眉头一皱。 黎清玉的话音未落,一个猛虎啸山般的吼声响起,吼声未止,一个人脱众而来,叫道:“清玉师妹,休得歪邪猖狂。”那人说话时从腰间取下“惊雷”、“紫风”二节棍一对,一手各持了一柄,半蹲马步,轻喝一声,一招 “罗通扫北”闯入黎清玉的剑光之中。此时黎清玉将剑法使得淋漓,锋刃纵横,旁人要从外面钻入无过硬技艺那是绝无可能之事。故而柏坚吃惊,而黎清玉更是对轻而易举杀来的程咬金感到惶遽。她叱道:“你是何人?”那人淡淡的道:“贫僧东亭比丘,法号圆业,请黎师妹息怒,细查真凶,务实报仇!”黎清玉闻言皱眉,心道:“是东亭派的和尚,真倒霉。”柏坚却在那人身后用发光的眼睛说话:“你是东亭圆业,是我的师弟,神公亲授武功,仔肩重任的金馗,最近当上少林护寺伽蓝的虎眉神僧?”他看着眼前这个颀长的背体,心中激动不已。 这来者正是虎眉神僧金馗。金馗见黎清玉的剑招仍有毒势,心道:“西亭掌门黎华胥新逝,你刚才口出欺诳之语倒还罢了,这般行歹,我却是不能不管了。”当下先与她斗了二十余招。他知黎氏兄妹刚殁了亲父,都悲愤满腔,那二十余招他只守不攻,算是给黎清玉发泄丧父之痛。二十余招过后,金馗暗忖:“你的剑看来是不会自己退入鞘中,说不得,对不住黎华胥师叔的去灵了。” 他见黎清玉剑法精妙,自己若以二节棍的招式克之,会是半斤八两。只有以内力胜她了。当下二节棍上贯注内力,使得呼呼风响,劲发奔雷,东亭派无上内功'金刚心法'所成的金刚神力随着二节棍熟精的招式威猛的渗透出来,开始时黎清玉还能奋抗,可是过了三十招后,她因远逊而连步后退。金馗瞧了个好机会,数十棍打出,棍棍正中黎清玉手中的长剑剑格处。棍上所挟的劲力打得爆豆似的叭叭直响,黎清玉一阵虎口剧痛,终于不由自主的松手,长剑向地上落去。金馗念着一家之情,伸手将长剑凌空抓住,以快手法退入黎清玉的剑鞘中。黎清玉不曾想过自己的西亭剑法会落败,气得马上将长剑抽出鞘来,却只虚砍了两下,冲着金馗喝道:“你……你……!”一双眼睛又瞋向柏坚。金馗见她仍是不甘,亦瞪了她一眼,暗道:“你刚才说你叫人死就死,叫人怎么样就怎么样,这话你是在这儿说的,若是换作在少林,东亭等处,不有人想掌你的嘴才怪呢!这样的狂话可不像是你这样的外表之人说的,纵是恩师也未说话如此。你这黄毛丫头,百十斤的块儿,有那样的能耐吗?西亭'女戒'中有一条:不可口出谤毁之言,你虽是凤女,但也不能例外随便呀!”转头看向对斗的翁星鹊和黎真辉。二人斗得正酣,黎真辉志在必得,步步侵凌。翁星鹊旨在拦截,十有七守,到底吃力,身形和着剑影闪烁不定。其间二人又几次“忽来云台”对“千瀑披鳞”。金馗看了一会,暗忖:“黎真辉师弟的西亭剑法到底是承学上辈,有陈陈相因、死搬硬套的痕迹。翁少侠乃是无师自通,瀑孛剑法戛戛独创。他人体和宝剑如出一辙,已至命剑有性的上境!剑道走的和恩师极近。”当下更加留意翁星鹊,越看越颔首。陈欣雪却比他还投注。 黎真辉的剑法虽是黎华胥所传,但青出于蓝胜于蓝,黎真辉向来引以为傲,不想今日遇到了剑神翁星鹊这么一个狠对手。黎真辉狷急之下,发起飙来,要让翁星鹊吃上一剑!却是一点儿找不到机会,更是穷逼不放。 又过廿招,翁星鹊使了一招“九天银河”,举剑过顶,双手握住剑柄,直劈了下来,剑尖划空,划作一道下垂的银线,便如九天银河一般漫长悠悠。黎真辉岂会示弱?他使了一招“铁锁横江”,烈彗光星剑和琉璃银花剑横竖一架,各自用力压、推。二人内力不差累黍,一时我压不下你,你推不动我,僵了局。 金馗不能再看了,闪身锲入,惊雷、紫风二节棍再现神威,如二条闪电撕裂天际,从下往上一兜,左右一张,翁黎二人分了开来。翁星鹊在少林“授赐大会”上见过金馗,识得他是虎眉神僧,喜道:“既是大师出手,在下不敢再斗!”往后飞退。黎真辉冲着翁星鹊叫道:“一开始你便拦我,有种别跑,只要再来二十合,我准能刺你一剑。”对金馗喝道:“我是西亭掌门,你快给我让开!”他一味的要和翁星鹊决出胜负,连金馗的神功便没有在意。金馗诧道:“你是西亭掌门?是少林了改方丈法准的吗?”黎真辉哼声道:“你管得着吗?”金馗道:“你既然是西亭掌门,就应该做事娖毖谨细!”黎真辉乜视金馗道:“你不是东亭掌门,敢这样说我?你这是做好事吗?我父亲被柏坚害死,你不帮我惩凶,却也拦我,是何道理?”金馗道:“因为我发现了真凶的线索,不是柏师兄!”黎真辉“呸”道:“你有线索,我更是铁证。我认得你,你就是刚当上少林护寺伽蓝的那个圆业。柏坚是有名的除籍和尚,你还叫他师兄,原来你想学他睡窑子吧!”金馗听到最后一句,勃然大怒,沉声喝道:“黎掌门,留意了。”忽地飞身倒退一丈,将右手的二节棍运力掷出,黎真辉忙用剑招架。谁知金馗的掷击乃是假势虚作,二节棍并未脱手,黎真辉信以为真,忙不迭用剑遥挡,样子便如遭耍猴子,十分滑稽了。虽说没什么事,但西亭掌门黎真辉众目睽睽之下这丑可就出的大了。金翠莹瞧得开心,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金馗冷笑,暗忖:“你身为西亭掌门,竟然恶语诼谤东亭中人,活该!” 黎真辉暴跳如雷,怒吼一声,将手中长剑运力掷出,他可是真掷,那剑如非矢向金馗心窝而去。不说金馗如何接剑,却见人影一闪,一人在金黎二人相距的中间将那柄琉璃银花剑从上往下一拍,那剑转向插入土中,没了二尺来长,那人向金馗和黎真辉各抱一拳,道:“东亭西亭本是一家,两位切莫伤了和气!”语恳意诚,正是柏坚。黎真辉连使眼色给黎清玉,黎清玉会意。绕到柏坚身后,以防他逃走。 翁星鹊将琉璃银花剑拔出土来,对黎真辉道:“这么好的剑,你还要不要?”黎真辉骂道:“废话!它早晚要喝你的血,更要喝他的血!”说着双目移注于柏坚身上。翁星鹊也不跟他斗口,暗忖:“今个儿虎眉大师在此,你总不会胡来。”便将剑递给他,黎真辉接了剑,也没回鞘,从怀中摸出一粒两个指头大小的东西,道:“这上面的字刻得明明白白的,是柏坚二字,我父亲死时,攥在手中的!”柏坚细看那物,认出后,却是连退三步。那小东西不是别个,正是他当年与许夙结义时,他送给许夙的义物。那是一粒铜铸的菩提子。那铜菩提子正面刻有一座释迦牟尼佛祖像,反面则被柏坚自己刻了名字。“菩提”乃佛门圣树,这铜菩提子乃神仙笑当年在他下山时给他的,可以说是圣灵之物,不想它会在黎真辉手中,更没有想到它会给自己再蒙深冤。柏坚不由得脱口道:“铜菩提怎么会在你手上?” 黎真辉对金馗道:“你瞧!他自个儿认了!”和黎清玉眼中的仇火不由得一炽。金馗却摇头道:“黎掌门,切勿相信真凶的嫁赃栽祸,我已去过西亭灵山岛,到过事发现场。黎师叔是廿天前夜晚在岛上海樱山山脚遭人暗算身亡,现场没有打斗痕迹,黎师叔是被人一击打中要害致命。以黎师叔剑尊的武功,武林中人若想残害,恐怕为数戋戋。”黎真辉昂头道:“那当然!”金馗道:“这就说明黎师叔是被熟稔之人,在毫无忌惮之下遇害。”黎真辉戟指柏坚道:“他到过西亭,能算面生吗?谁不知道他是睡窑的和尚柏坚是也!他若跟我父亲套近乎,我父亲谅他原是东亭中人,会小心翼翼的提防他?况且,我父亲是被东亭裂冰掌击中,又有这铁证铜菩提!你刚才说你有线索,你倒说来听听!”说着对着金馗瞠目而视。 江陈金三女面面相觑,心想:“圆业大师要为柏坚脱却冤屈却越说越不利,大师有啥好线索反驳了?”丁柏翁三人也都起了疑色。 金馗稳定情绪,一字一句的道:“据实而言,黎师叔去时是正躺于地,右手放在左肩上!”黎真辉道:“不错。你说的不错!”他一听到父亲亡相,便又升了腔怒,金馗道:“黎师叔的左肩锁骨、胛骨全断裂了,他去世时,左臂虽在,但其实与肩头完全断开了,是不是?”黎氏兄妹一起骂道:“是的!柏坚这狗东西,出手如此毒辣,在我父亲胸口击了一掌嫌不够,还在我父亲左肩头斩了断臂的一掌,我父亲的肩头又惹着你什么了?”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咬牙切齿,当众垢骂,似乎要将柏坚活吞生嚼才肯罢休。金馗连打手势劝止。黎真辉也骂了不少粗言,江陈金三女闻之又是脸红又是尴尬。 金馗道:“两位觉得那肩头一掌也是真凶所为?”黎清玉伤白道:“怎么不是?难道是我父亲自个儿打自个儿?”这一句甚是有理,连柏坚也觉得无懈可击,是凶手的残忍恶作。 金馗掷地有声的道:“那肩头断骨的一掌正是黎师叔自己打的!”黎氏兄妹大叫:“荒唐。胡扯。”金馗道:“黎师叔胸口中掌时与凶手靠得极近,他在一刹那间发现了真凶身体上的特别之处,中掌后他知道自己挺不过去,命赴阴曹,便索性壮心弃生,拼命留下凶手的特征,以便留给你们辩证借鉴,为他务实报仇,而他拼命留下的线索便是一掌将他自己的左肩打断,是用自己的身体模仿敌体,那是无言的告诉我们:真凶的左臂是残废的!”金馗说到这里,黎氏兄妹骇然听闻,作声不得。丁澎心想:“大师说的果然好线索。”含笑叫道:“原来如此。”兴意不下真相大白的感叹。柏坚终于松了口气。黎氏兄妹立于一处,交头接耳几句,神情信多疑少,金馗的断言已有些瓦解了他俩的执迷不悟。 金馗乘热打铁的道:“若是真凶行凶时打的,断臂之击不及胸口的那一掌致命,黎师叔就应当是捂着胸口,而不是将右手放在左肩处。若是凶手行凶后补打的,其动机偏弦走板,离谱不通!暗杀嫁祸向来最忌画蛇添足,留下蛛丝马迹,不恰于事,此击肩一掌无疑是多举之弊。黎师叔只中一掌便陨归,说明凶手出手利落,精炼灵准,干净了当。那凶手定是斫轮老手!绝不会生此遗疏,甚至为了显出黎师叔是猝然遇害的,那凶手行凶后,索性没动黎师叔尸身分毫,唯一所做的就是将栽赃陷害于别人的铜菩提塞在黎师叔手中。看起来像是黎师叔从凶手身上得来的。这便是那凶手嫁祸江东的窍儿了。” 这一番鞭辟入里,如同亲见的透析可令愚者茅塞顿开,丁澎更是挺身而出,证明柏坚与他一直聚在一起,柏坚根本不可能去西亭杀人。丁澎证词中只说了二人十多年一直在一起,没有明告是在黄山莲花峰隐居。 丁澎又让柏坚露出左臂给众人看。柏坚的左臂自是毫无异样。这么一来,人证、体证俱实皆否:柏坚一无行凶之时,二无行凶真身的特征,乃无辜替羊,凶手另有其人! 黎氏兄妹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却不认错道歉。他俩年少轻狂,怕纠短失颜,却不怕人谴责其眛心。仗着受害有理,黎真辉兀自抓着最后一个“把柄”道:“那么这颗铜菩提凶手怎么会有?”柏坚暗忖:“我当年一脸刺死了李香紫姑娘,使得许夙丧心病狂,助元镇汉,与天下英雄为敌,他恨我入骨。我的东西他怎么会再放在身边?定是愤然将铜菩提弃了,扔了,不料却被那真凶所得,杀人栽赃。”于是道:“这铜菩提我十多年前送给了别人,其后应该多有辗转,落入凶徒之手!江湖上借刀杀人,同门兄弟阋墙之事多如牛毛,真辉师弟莫被那凶徒玩耍蒙蔽了。” 黎真辉狠狠的把那粒铜菩提摔在柏坚身前,骂道:“你下回干脆把命也送给了别人,那才叫人佩服!”柏坚拾起那粒铜菩提,无限感慨的看了一眼,放入阔别十六年的怀中。金馗,翁星鹊见黎真辉仍口气恶劣,固倔强犟,心想:“这人真是有些死皮赖脸。” 黎清玉这时道:“可是我父亲胸口中的是东亭裂冰掌。裂冰掌中处,他的胸部肋骨向外折断,而非向里折断,这便是东亭派不外传的独门绝学了,凶手不是姓柏的,那就是东亭中人,这个又怎么说?”金馗心道:“这个疑问才提的像样。”道:“能以一记裂冰掌打死黎师叔的东亭门人,仅有恩师、四大护法金刚五人。我在事发时,身处少林,方丈可以作证。恩师和我的三位师兄一直深居简出。黎师叔廿日前遇害,凶手若是东亭中人,廿天之内从西亭是赶不回东亭昆仑山的。因为双亭隔山阻水,路遥万里!我东亭每日都有早晚二课,清点人名,若有空缺,必上簿记,你可速上昆仑山东亭,稽查缺谁?贫僧奉少林方丈之命,要务在身,恕不陪行。”说完合十作礼。柏坚闻言却担忧真个会是东亭某个生了异心的恶人。 黎氏兄妹齐哼了一声,黎真辉道:“纵是查得凶手,你东亭那么多人,相互若是包庇窜通,我们如何对付?大师出家人的心眼原来口蜜腹剑,绵里藏针!你叫我们自个儿找苦头吃吗?”金馗道:“掌门言重了!东亭双亭本是一家,西亭之事便是东亭之事,黎师叔骤殇,恩师定然如夭骨肉,躬亲尽瘁!” 那玄女观江陈金三女这时看着黎氏兄妹心想:“你二人急报父仇倒是令人同情,只是这般性儿,难免惹是生非!若真吃了苦头,也还是应然。” 黎清玉道:“我不信不上昆仑山东亭就查不出凶手,东亭派自诩清净佛门,可还不是出过一位娶妻生子的凌天雄师伯!东亭派到底还是有过劣记!”说着向柏坚,金馗二人上下瞟眼,讥刺嘲讽的“嘿嘿”冷笑。 她口中的凌天雄是神仙笑的师弟,当年眷恋红尘,为表心志,竟然婚娶成家,为东亭中人和武林正道所不齿,后来他早死了,东亭经过很长一段时光才敉定下来。 黎清玉提起他,那是揭人疮疤、恶伤人心的用意。金馗、柏坚闻言极怒,江陈金三人皆想:“黎姑娘竟拿死人开玩笑!虚枉了西亭大家闺秀的'凤女'之名。”金馗森然道:“清玉师妹,你若再蛮词夺理,长舌如枪,休怪我拳脚无情!”黎真辉对他道:“你也别太自以为是,我一定会查出真凶,若是东亭中人,也休怪我不讲情亲,将其挫骨扬灰!今日暂且放手松马。”言罢,将琉璃银花剑狠狠的退回鞘中,和黎清玉二人剑带卷土重来之色离去。 金馗看着二人离去,心想:“这兄妹俩不会对东亭安好心,却也不能怪他俩。” 金馗,柏坚二人和黎氏兄妹当街斗殴对峙,已是闹出东西双亭内讧笑话,那玄女观江陈金三女姑娘家不愿白捞现成,瞧个热闹!三人悄然离去。 柏坚在此地遇到东亭中人,又喜又悲,但他十分自觉,乘着金馗看着黎氏兄妹离去,拉了丁翁二人转身,刚走得几步,金馗便施展轻功追来,他连声叫道:“等等,柏师兄!”柏坚只得停下来,双目不敢看他,道:“大师有事吗?”金馗道:“柏师兄,这些年来,你过的可好?恩师他老人家一直十分挂念你!”柏坚闻言,心颤道:“你……你说什么,神公……恩师他老人家心中还挂念我?”双目噙出泪来。 金馗道:“他老人家相信你是含冤的。唉,少林前任方丈整日忧虑法位有朝一日会不保。性情对人总是太过温顺随和,以致于当年你事发后,少林寺左翼人众集体对他划摆布,他因势利导,为求法位不被人取而代之,竟没核清,便令戒律院判处了你的罪名。唉,真是……真是……。现任少林了改方丈则完全是另外一副骨血,他不畏寺里左翼人众的强权,励精图治,终于在今年初将那帮左翼人众尽数肃清撤差。打入监牢之中,又亲自领头主持了对你的案子溯源翻查。恩师身在东亭,得知讯息后,立即派我到少林寺协办。我到了少林寺后,了改方丈让我翻阅了宗卷,谙熟了案情。半月后,了改方丈举行'少林授赐大会',他授赐我'少林护寺伽蓝'之职司。”柏坚道:“你身在东亭,是护法金刚,身在少林,则是护寺伽蓝,你比我和其他的师兄弟多了一个职位,如此这般,你便可以过问少林中事了。” 心想:“了改方丈让金馗师弟做了少林的护寺伽蓝,金馗师弟便可名正言顺的与少林中人翻查我的案子,而了改方丈这一番革故鼎新,寺里再有什么左翼人众也不能妄加作梗了,了改方丈他真是治理有方。” 金馗见柏坚神往了改方丈,道:“近些年来,少林因遭兵燹战乱,而满目疮痍,隳毁过半,了改方丈上任后,起废重兴,大修寺院。寺内如今堂庑焕然,僧众云集,四众皈依,万指围绕。少林名声日渐隆盛!” (按:《少林功夫》释永信著 第158页:元末战乱,少林寺损坏严重,(了改)继任后,起废重新,大修寺院…………) 柏坚心道:“了改方丈将那帮左翼人众打入监牢,这是发擿伏奸,除刬宿弊的英为!我虽不是废人,但是声名狼藉。我的声名要像那寺里的残墙破壁一样,被了改方丈重重的,狠狠的修葺一番!” 另思:“我东亭源出少林,少林便如是娘家,东亭便如是嫁出去的女儿家,我这个女儿家的孩子在外头闯下大祸,犯了重罪,畏责不回。娘家人了改方丈念着血脉之亲,不惧艰险,袒驳爱抚,真是我这个孩儿的好长辈,好父母!” 金馗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簿来。那小簿中纸止有两页。金馗对柏坚道:“师兄,你瞧。这就是了改方丈颁下的法旨。”将那小簿递给柏坚,柏坚打开来看,那小簿内纸上书“少林方丈喻曰:至正十一年,少林子院东亭金刚比丘圆成因罪被判,斥革逐门,今罪过无实有疑,致以着令东亭金刚兼少林护寺伽蓝圆业、少林空明、空通、空尘查明水落,若事属子虚,当改判清白,严伸肃雪,再填戒牒,重称善来。少林责任,极力追本!年月日。”字末处盖有鲜红的少林方丈法印。 金馗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递给柏坚道:“师兄,这是恩师写给你的信,请好好看看。” 柏坚拆封诵之,那信道:“奉成徒阅,岁月其徂,睽违年久。尔踪告绝,睹物思依,曷摈忍哉?朽迈谌信汝背,今少林东亭合股钩稽,竭诚平反!望盼遄返,朽迈必效赤跣礼迎!师笑。” 信中“朽迈”二字乃神仙笑的自称。这封信语句简朴,但却寓意深刻。柏坚深知,文中这屈指可数的“睹物思依”四字赅括了恩师和同门一十六年来的浩思,其中繁纷,非四个字所能一一敷陈。最末的“笑”字既是恩师的名讳,也是明示恩师渴望柏坚能早日归门的热忱切愿,笑脸相迎的态度! 柏坚看完了少林方丈的法旨和恩师神仙笑的亲笔书函,甜之如饴。像有一股春风吹湿吹暖了他的心,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温馨,令他不能自已,他鼻子一酸,像个小孩似的哭泣起来。一十六年的悱恻终于一泄为快。他面向西方,拜了三拜,口中连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甘法雨泽,沐明物灭!” 丁澎在他身边捋须大笑道:“天可怜见,老柏终可湔雪昭揭,东亭神公,少林了改方丈映日青天!你们师兄弟俩在此破镜重圆,真不枉了今日八月十五中秋团聚佳节!”翁星鹊连连出声附和,暗想:“天慈公尚在龙山,他若闻知其讯,一定会乐以忘忧。” 金馗道:“授赐大会过后,了改方丈便派人和我一起下嵩山,明察暗访。首务便是探觅师兄你身在何处?”柏坚道:“这些年来,我和这位丁老哥避隐在黄山莲花峰顶。莲花峰是黄山群峰至高峰,自古洎今,只有唐代李白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攀登上去过,我和丁老哥在峰顶上倒也僻静无扰。”金馗微微颔首,问道:“师兄,当年你事发后,为何不回东亭?外人百般恶你,可是我东亭中人与你情同手足,你只要回昆仑山,便可避开尘浊世风了。恩师已诸位同门还会帮你主持伸张。恩师常常教诲你我:东亭中人之事便是东亭之事;东亭中一人之荣辱便是东亭荣辱。师兄何故不行'多难兴邦'之理法也?” 柏坚叹道:“多难兴邦?这个当年我是想到过的。但是我想的更多的是:恩师他老人家已一大把年纪,我这个偾事之徒若回昆仑山,向他老人家胪陈颠末,我心浮气躁的,难免口无择言,倘说错一两句要言,气着恩师。我岂不是罪上加罪?我柏坚可死十个,恩师岂能病一回。江湖上的那些吠形吠声之众便会说:东亭派藏污纳垢!恩师及诸位同门将遭受罣误之损,众誉皆隳。我不可连累师此吾之虑也。其三,《五灯会元》经有云:'啼得血流无用处,不如缄口过残春。'我就算磨破了嘴皮,向那些不辨菽麦、道听途说的外人奉告我的清白,又有多少人能信?我就像那杜鹃鸟儿一般啼得口角流血也没有用处,我有负恩师重托,与其厚颜而返,不如自取解脱,上莲花峰隐遁,聊以度命,了后残生。此佛经教义也。” 金馗听了,暗忖:“柏师兄说的倒也是实情,我若同样,也必像他这般忧师恤门,八九也会离群索居。”心里有些腌臜。 翁星鹊听了,暗忖:“我无师父,则无徒弟,若负污名,倒也不拖连别人。”心里刚觉得坦荡,却转念想到:“张天慈张公迩来是我挚友,我若受背构陷,他定随踵而至,与我丝来线去,穷力匡济。他号称金尺判官,断处过不少武林公案,也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人定会大放厥词,说我俩是同流合污,狼狈为奸。甚至编派造谣,说我俩苟且也不为奇。”胸中思量今后行事需加倍小心,莫落了个己友皆窘。 另思:“柏坚前辈怕给师门脸面抹黑之言不差!但'上莲花峰隐遁,聊以度命,连后残生'却显得有些灰丧了。” 柏坚十六年前下昆仑山时,金馗才六岁。漫漫十六年匆匆而过,金馗早已从一个幼稚的孩童成长为一个体拔精悍的少年梵徒,而柏坚也在十六年前便穿罗蓄发,暨今渐变为一个短髯微胖的中年汉子。两人均已形貌大变,迥非旧观。这时师兄弟互相仔细打量起来。 柏坚看他师弟,但见金馗身魁松梧,臂腿粗壮。两道黑浓虎眉威凛如名,显得偈敢无畏,置生死于度外; 双目圆朗精光湛射,显得对友如夏热、对敌如寒冬的恩怨分明的作风; 挺鼻梁隆,大耳土厚,显得心底善良,老实本分; 唇薄皓齿、面润丰颊、显得健康活泼,朝气蓬勃; 额头饱满、天庭微凸,显得对佛赤胆忠心,多智多慧!虽是光头布衣,但宝相庄严。气度凝重,仿佛渊停岳峙。嵚奇磊落,俊美异常! 金馗身着青衲直僧衣,腰扎板带,脚踏罗汉鞋。右手腕处烙了白虎烫印,左手腕处烙了青龙烫印。两腕烫印正是其身为佛家武僧、护法金刚的凭证。(按:《少林寺与少林拳》1984年4月第1版,第72页相关内容,有改动。) 金馗看他师兄,但见柏坚满头浓发,面色泛白,嘴角耷拉,眼神杂沓,显得这些年来,郁郁寡欢,常常烦闷;双颧如棱,两颚似铁,显得浩气长存,刚阳不屈。(柏坚从未对任何人承认自己的罪名) 柏坚身着叉襟淡褐宽袍,脚蹬快靴。怎么看都酷肖一位苦读十年,屡试不中的窭穷书生,哪里是敢搂抱妓子,行乐勾栏的秃顶和尚? 金馗看得连连摇头,暗忖:“江湖中人真是有眼无珠,可惜了我这师兄敛迹绝顶,虚度光阴,旷废所学。”眼中不禁噙出泪花。 柏坚却看得连连点头,心想:“师弟貌相堂堂,声韵祥和。恩师好眼光,如此良才,当是我门天赐鸿福!” 柏坚将那写有了改方丈法旨的小簿还给金馗,将那封神仙笑的信收入自己怀中。 柏坚问道:“恩师近来身子可好?”金馗实话实说道:“恩师他老人家精神还很矍铄,只是那沉痼儿仍未解脱,时歇时作!”柏坚心里稍安,问道:“你大师兄现况如何?”柏坚、金馗的大师兄是东亭派四大金刚之首的圆心法师,圆心法师是神仙笑掌门之位的继储之人,数年前被金鹫妖人一招“带魄幽魂”击中颅脑,重伤欲死。昏迷了月余才被救转过来,此事东亭中人耿耿萦怀,柏坚故有此问。 金馗道:“圆心大师兄早已康瘥无恙,武功也复原了!” 这时候,从西边赶来三个和尚和一位姑娘。那三个和尚当先之人最为年长,六十几岁模样,眉毛和下巴的胡子都黑怕两色相间,该是满脸皱纹的脸却是稀稀拉拉的几条而已,一对眸子炯炯有神,未曾得老眼昏花,想来平日里念佛参经,祛杂念敛毒欲,收到了不少延寿益身的效果。他的两边太阳穴突起,看来内功修为已非同小可。这老僧正是“少林达摩院首座空明”。他精内功而过招式,所炼的金钟罩的横练功夫固若金汤,宛如身上穿了数件铁打的袈裟。故而有“铁裟神僧”之称。 第二个和尚比空明略高一点,五十几岁的样子由于天热,他敞了怀,胸部肌肉仍虬结突兀,显得壮体铮铮不随光阴同逝。右手持了一条铲杖,杖体乌黑发亮,也不知用了多久,经过多少双手的摩挲。他法号叫空通,是空明的师弟,精于少林风魔杖法,他是“罗汉堂”首座,人称“铁杖神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二回完结 04 第三个和尚和空明一样高,可是大腹如鼓,肥头肥脑,走起路来一步一摇,像是奔急的鸭子,看起来虽有些蹒跚,不过却很稳当憨实。这僧人手中提了一根铁制的、两头粗细不一的短杵,肥肉硕硕的手臂握在铁杵中间,样子一点儿也不费力。他法号叫空尘,走起路来果然没有起半点烟尘。他是少林般若院首座,精于少林金刚杵法,人称“铁杵神僧”是也,四十来岁。 那位姑娘生得十分美貌,一身白衣衬得雪一般的肌肤更加无染,脸颊娇艳晕红,两边的耳朵合戴了一只小珠坠子,衬得样子更加可爱俊俏,头发上全插满了指头大小、五颜六色的花苞,显得十分顽皮,腰间斜挎了一个小包,小包鼓鼓囊囊,塞了好多物事。这姑娘用一双玉石般的眼睛老远就盯着金馗看,看到最后,是越睁越大。 那三僧走到金馗身近处,向金馗行了礼,金馗还了礼。金馗对柏坚道:“柏师兄,这三位就是方丈法旨上所遣派协助我的少林三铁神僧。”柏坚闻言又惊又喜。 少林“三铁神僧”和东亭“四大金刚”、西亭“麟童凤女”齐名江湖,同跻前列。方丈竟将这三铁僧一起派出协助金馗,怎么叫人不惊?这三铁僧个个本领高强,又是首座身份,行事精雕细琢,叫人放心。能有三铁僧相助查案,定能快捷。那达摩院首座空明以往只在寺里钻研武功,不问外事,现在方丈竟也将他委任出寺,可见得少林这次对查案是多么的郑重认真!柏坚再一次激昂不已。 金馗同三铁僧道了柏坚,三铁僧皆喜相逢恰时,言了一些同室之谊、尽心劲志相助之慨。柏坚见他们连说小都作正色,更觉得信心加倍、昭雪回门有望。 金馗问道:“三位师叔,可曾打听到什么?”空明道:“空音师弟离寺已有三年,一直音讯全无,如今有了一点线索,却是不能独定就是他。有几个樵夫说本月初曾在山上看到过一个和尚,咱们得分头入山寻寻看,希望能着巧遇见。”说着双目远眺远处的山峦。空通道:“我看一日两日的还不能发现什么,咱们得在此耽搁几天了。”空尘没有说什么,不过神色凝重,若有所思,后来扰了一下肚腹,对金馗道:“圆业师弟,这儿有一位姑娘找你!”说着指了那白衣少女,金馗这才向她看去,那姑娘立时嫣然一笑,眉飞色舞,亲亲热热的叫了一声:“小虎哥,你还认得我吗?”金馗闻声辨貌,最后道:“凌笼玉!你是凌笼玉?”那姑娘正是名叫凌笼玉。她见金馗还认得自己,喜得用粉拳在金馗的臂上轻击了一下,并道:“金馗!你是金馗!”两人言罢,一起哈哈大笑。 柏坚问金馗道:“她是谁?”金馗道:“她就是天山魔女莫珺的女儿,与我东亭是葭莩之亲。”(葭莩之亲:比喻关系疏远的亲戚。) 柏坚“哦”了一声,暗忖:“原来她是凌师叔的后嗣重孙女。”对凌笼玉笑道:“小丫头也长得这么高了。”三铁僧亦笑。金馗对她道:“笼玉,你是一个人吗?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又道:“是不是又……又是偷着跑下天山的?”凌笼玉脸上一红,连道:“没有!哪有呀?”金馗道:“脸都红了,还说没有!”凌笼玉道:“没有就是没有嘛,你若不信,再踢我一脚。”金馗笑道:“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耿耿于怀。”向她介绍柏坚道:“这位是你柏叔叔。”凌笼玉叫道:“柏叔叔好!”柏坚呵呵大笑,想送个小玩意儿给她玩,却想自己仍是罪身,便止了念头。金馗另向她引见了三铁僧,柏坚向她引见了翁星鹊和丁澎。凌笼玉全都一一恭礼荣识。众人瞧着她,均想:“天山魔女莫珺冰也似的人儿却生了这么一个火儿似的女儿,真是叫人称奇!” 凌笼玉道:“小虎哥,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来,跟我来,我做冰镇酸梅汤给你们消暑。”她一说冰镇酸梅汤,丁澎立时附和道:“好!好!” 凌笼玉领着几人来到镇上一条两边连楼的闹街上,寻了一座饭庄,在二楼的临窗处,众人围了一张大桌子坐下。丁澎去厨房端了八碗酸梅汤,凌笼玉伸出纤指,在每一碗汤中微浸了,运气制冷,指头微微颤动,那八碗酸梅汤慢慢冒出丝丝白气,渐渐结了一层薄冰。 众人饮了冰镇酸梅汤,冷气散在体内,身心舒定,极是受用。丁澎连连咂口。 空明等三僧向柏坚问起当年他是如何置身妓院之中?柏坚从参加白莲教开始说起,一直说到在颍州白鹿原起义造反,后来在昏迷之际被人置身在妓院中,一番班荆道故,三僧等听完,均表案情冤屈,另有内幕,理该深劾! 柏坚向金馗问起何以在此芙蓉山,金馗娓娓道来:自少林了改方丈上任以来,授赐大会结束不过数日,西亭便有人来少林向方丈报丧,黎华胥师叔遇害身故。凶案现场留下一个刻有柏坚姓名的铜菩提,黎氏兄妹依据黎华胥身中东亭裂冰掌,和那铜菩提上的名字认定柏师兄乃是凶手,决议来中土寻柏师兄复仇。了改方丈便命三铁僧师叔们同我速与黎氏兄妹相会。一来帮助他二人。二来遏制他二人由于心情悲躁,而忙乱出错,与人误会。我和三铁僧师叔们领喻即刻东来,去了一趟西亭,不料,黎氏兄妹已经在我们到达之前骤然离去,到中土寻凶复仇。我们只得紧随其后而来,已十日有余。昨日根据沿途查访得到的线索,黎氏兄妹便在这芙蓉山附近,我等便来此芙蓉山,今天不期撞见他二人正欲俘获柏师兄 。 丁澎又说起听来的那玄女娘娘在芙蓉山双指峰现身临天显灵之事,众人皆兴致勃勃的议论开来。金馗最后道:“有道是'兼听则明、偏听是暗,又道是'兼见则明、偏见是暗',咱们对此多加耳目,打破沙锅璺 [wèn] 到底!”凌笼玉道:“小虎哥,你今晚也要去看那玄女娘娘临天吗?”金馗颔首,凌笼玉喜道:“好呀,我们大伙一起都去啦。” 便在此时,忽然对面街的酒楼上人声喧闹,夹杂着激烈的“呯呯”打斗之声,翁星鹊离窗户最近,他推开窗子朝对面的楼上看去,只见对面酒楼上二个人极猛的剋架,酒保过来劝架,还未走近斗圈,便大喊一声,脱地飞起,跌下楼来,那酒楼甚高,那酒保凡人之躯,若跌着于地,焉能安然无恙?翁星鹊见状,连忙破窗而出,窜致那酒保的下落处,双手一捧,稳稳的接住那酒保,那酒保死里逃生,没口子的道谢。这时,翁星鹊身旁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妈,你瞧,翁少侠又在救人咧。”翁星鹊听声道似曾相识,转头看去,那说话之人头脑耳上两侧各梳了一条小辫,柳眉明眸正是李碧,她身边还有一位妇人,自是南宫媛。 那日,她母女二人从黄山下来后,南宫媛便到处找名人比剑,隔了两天,南宫媛遇见了一位华山名宿“松风剑”罗朝宁,她用剑法共二百余招将罗朝宁的长剑挑脱,旗开得胜,她雄心更炽,想起此处芙蓉山玄女观的玄女剑法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便移驾于此来预备向玄女观下战帖,正巧又复遇到翁星鹊。李碧惊喜,南宫媛仍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脸上挂着信心十足,再接再厉的笑容。翁星鹊看到李碧还不怎么着,看见南宫媛心便皱起来了。这时酒楼上那二人打得越发火爆,翁星鹊作了个想看打架的脸色,招呼也不跟她母女打上半个,便飞身上了酒楼。 楼上斗殴的二人一个使刀,一个使剑。使剑的招招得利。使刀的左支右绌,疲于招架,然而却蛮干莽撞,使剑的逗使刀的发怒,乘机布些明暗亏苦给使刀的吃,挑衅戏弄,恶加欺辱。翁星鹊细看之下,赫然心惊,原来那个使刀的不是别个,正是恨己入骨,张天慈的儿子张文彧,而那使剑的竟然是“鹿冬背斑白银雪,小角顶矗望国天”的剑绅鹿百群。 “鹊神鹿绅”是近几年来才在江湖上崛起的武林新秀。翁星鹊为人正直,磊落侠义,“瀑孛”剑法真精卓荦,叫人实心相服,历来人评不二。而鹿百群却是依仗财势,欺善凌弱的花花大少爷。他能入伍五大剑,榜上有名,其中大有文章。其父鹿花俊本是泰山派掌门塔髻道人的师弟,生性风流,有一天令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塔髻道人的亲妹妹,塔髻道人大怒难容,将其逐出泰山之门。公布武林,鹿花俊怀恨在心,便在泰山派不远处的雪野庄开山立柜,广收门徒,也尽是些为非作歹、偷香窃玉、无耻、苟且不清的男女,与泰山寡欲净静,事事对干。 鹿百群劣性尤过其父,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他自创的剑法虽非泛泛,但就与神仙笑、黎华胥等人比起来,其实虚有徒表。华而不实。他之所以能荣登剑榜,乃是靠得使钱造势,狐朋狗友的起哄鼓吹,有道是众口烁金,能叫死者为活,活者为死。雪野庄财金万足,人多势众,自是不废大力得来一个虚名。其号之中便有一个“绅”字,可度其富有。江湖正人对之不屑一顾,而坏人则是尽心巴结。是以翁星鹊见到鹿百群比见到南宫媛还心里麻皱。 那天夜里,张文彧和未婚妻子陈欣雪下了黄山后便一路向西回龙山,到得鄱阳湖,陈欣雪听闻芙蓉山玄女娘娘临天显灵之事,陈欣雪就是玄女观中“玄女七娘”之一,她特别好奇,觉得不能错失良机,该去看一看,便要回玄女观,张文彧虽然急着要拉她速回龙山成婚,但在她再三请求下也答应了。好在路途不远,陈欣雪自回玄女观,而张文彧粗人一个,却无兴趣,整日在山下饮酒解闷。今日他又在酒店中豪饮,一会儿酒力发作,他神不作主,不由地痛骂起平日里所憎恨的翁星鹊来,不料他的邻座正是鹿百群,鹿百群吊儿当啷,立时起了戏弄之心。说张文彧喝酒不品酒味,还不如喝尿。张文彧被激得怒火狂发,拔刀便向鹿百群砍去。鹿百群拔剑相迎,交了数十招,鹿百群发现张文彧刀法底薄,愈发没了顾忌,将剑法使狠起来,便如恶狼欺羊,张文彧抵抗不了鹿百群密骤的剑招,吃了几招拳脚,跌了数交,鼻青脸肿,狼狈不堪,但他一次一次的爬将起来,全是为了自尊。他这时已是全部拼命的招数,浑然不在乎生死。 张文彧边打边吼道:“翁星鹊,老子砍死你!老子砍死你!……!”他见对手剑法精妙,加上几罐黄汤下肚,醉眼昏糊,将鹿百群误认为是翁星鹊了。 翁星鹊闻言,心下寒酸,暗想:“这恶厮鹿百群如此戏谑你,你却指名道姓的要砍我,我来的倒真不是时候!” 张文彧举刀往鹿百群头顶砍去,鹿百群闪身而避,张文彧刀砍落空,身子往前一倾,他醉酒不知补救,脑袋撞向我处桌角,正中鼻梁,顿时鲜血长流。鹿百群哈哈大笑,举足往他臀上踢去,口中道:“这般恭虔伏拜,老子我可不受。”言词厉辱贬人,脸上满是猥亵之色。翁星鹊耳听目睹,无名火起,喝道:“住得欺人!”疾忙赶上几步也是一脚踢出。 他这一脚当然不是踢向张文彧,而是踢向鹿百群。他刚起踢时,旁刺里一人伸手抓向自己的左手腕。翁星鹊不看也明白,想拉自己的人定是鹿百群的帮手哥们儿。翁星鹊右手拔剑出鞘,一招“长篁修竹”,连刺四剑,第一剑伸腕,第二剑伸肘,第三剑伸臂,第四剑伸腰。剑光便如一根长竹,四段三节,节节延长。他这四剑,老实说并非绝技,但剑光极长,也是叫人称啧。那位要拉他左腕的那人不由得缩手慌叫一声,登登登登连退四步。翁星鹊不愿伤人,但手中宝剑不从,将那人胸口衣衫刺出一个大窟窿,那人感到剑尖如冰,慌得打了个驴滚轱辘。 翁星鹊刺剑之时,踢脚未舍,正中鹿百群的小腿肚。他再将踢脚使了个“朝天一柱”之势,抬脚过顶,鹿百群的脚腿正好担在他的腿上,也跟着抬脚过顶,正因为如此,鹿百群是受力之人,脚高腰倾,终于站立不稳,样后仰倒在地。翁星鹊冷笑道:“你这般睡莲礼拜,老子我可也不受!”说是不受,翁星鹊却没移身半分,显然鹿百群这一礼,他是要受的了。周围观者中有人对鹿百鹊发出讥笑。 鹿百群出丑大怒,站起身来,挺剑便往翁星鹊胸口刺去,可是手中空空如也,长剑不知了去向。他这人颇能救短,没有抓头扰腮,便暴拳殴向翁星鹊。翁星鹊也不用剑,以拳脚与他过招,二人飞拳扫腿,跃拍旋打,东西一分,南北一合,不分上下,最后一记运气对掌,掌力激处,各自退开几步。鹿百群细细打量翁星鹊,扬起一对间断眉,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小子,你偷偷拿了我的剑去当铺吗?缺银子花!我借给你就是了。”说着真的从怀中摸出一块雪花的银锭,扔给翁星鹊,翁星鹊一脚将那块辱人的银锭踢飞,哼声道:“你的剑不是我拿的!你看清楚了!”这时,刚才被“长篁修竹”刺退的那人走到鹿百群身边道:“鹿兄,你的剑是被她拿去了。”伸手指了一人,对翁星鹊道:“你这偷袭的家伙,你敢和鹿兄硬摆一场吗?鹿兄放你几个过来。”言语甚是嚣张。 这人相貌生得奇异俊美,剑眉星眸,龙鼻玉台,丹唇排贝,梁簪冠发,白衣欺霜,佩玉饰金,飘逸潇洒,风流倜傥!他是武林中有名的美男子,外号叫“春燕子”的鄢敖。他和鹿百群,还有另外一个外号叫“飞毛熊”的齐涛,合称“雪野庄三少艾”,也是臭粪一样的人物。 鄢敖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女子说道:“是呀!鹿兄怕你不成,顶多再让翁少侠再踢一个睡莲礼拜吧!”这话语气似是抬捧,但词意完全相反,挖苦讽刺,刻薄不已。说这话的人显然是站在翁星鹊这一边的。 翁星鹊扭头看去,却正是李碧,李碧今天脑袋两边梳了两条小马尾辫,稚面粉琢。这时冲着翁星鹊摇晃了一下脑袋,滚圆的右眼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扇动,俏皮的示意和翁星鹊友好捣鬼。翁星鹊甚觉有趣,感谢她言帮自己,付之一笑。 南宫媛看了翁李二人的脸色,含笑颔首,她手中握了一把剑,那柄剑不是她自己的,而正是鹿百群的“翡翠如意剑”。南宫媛在翁星鹊上了酒楼后也跟着上了酒楼,她认出了鹿百群。看到他的样子,便觉得恶心讨厌。她是中年妇人,已成家立业,根本看不起像鹿百群之类的小辈游荡室子。见鹿百群被翁星鹊踢倒时,心想:“这鹿大少有何本领。我且试试。”她承学“剑仙”,动快逾电,在鹿百群倒身之后,倏扑上,一下子从鹿百群手中悄然夺下剑来,鹿百群浑然不觉,南宫媛回身,鄢敖不巧便在她身近处,她停下身来,鄢敖看见她手中的握着的是翡翠如意剑,他可不敢和她抢,便告诉了鹿百群。 鹿百群对南宫媛喝道:“还你剑来!你可知道,我爹是'双锏鲁王',你惹得起吗?”南宫媛冷笑道:“你这么急要你的剑,原来是要去当铺当成钱,买米下锅咧!”李碧十分机灵,道:“妈,你就发发慈悲,救他一命吧!”南宫媛道:“好!妈就依你,救他一命!”说完看也不看鹿百群,像抛食给乞丐一样将翡翠如意剑随手一扔,她与鹿百群相距不过三丈之内,长剑发出了呼的一下破空之声。原来她想:“我刚才轻而易举的从你手中夺过剑来,原来你是三脚鹿的功夫!你握剑不行,我干脆也让你接剑也不行,这样让你黔驴技穷,我比都不用跟你比了!”鹿百群富家子弟,极要脸面,他这时暗忖:“我若接了剑,便是认了栽,这可如何是好?” 便在此时,一人窜出,将那剑拦截接住。动作十分简捷,便如吃饭抓筷一般。南宫媛凝视那人,只见那人一身黑衣,眼鼻口混糊一团,而且黑的如久烧的锅底,虽是个人,却没个相貌可言。头上的毛发也黑如焦炭,状如穰草。手颈也是黑漆漆的,众人见之皆骇异愕然。 南宫媛、翁星鹊心想:“江湖上有两个杀人如麻的坏人,第一个是金鹫妖人,第二个是黑面煞君。瞧这人面黑成墨浆,貌不可辨,身手功夫不差,该就是黑面煞君吧!”各自戒备。南宫媛把女儿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这时候,少林三铁僧,金馗柏坚,凌笼玉六人也来到此处。金馗沉声道:“是黑面煞君!他的铁砂掌,朱砂掌,阴煞功十分厉害。咱们不能让他伤及无辜。”说着和三铁僧前后左右四当占居了。 那黑面煞君将长剑递给鹿百群,道:“这剑毕竟不是钱,鹿大少你还要不要?”一句话说得声音如太监的尖细亢响,有五分逼着嗓子说出来的,又有五分本生自然而发。众人皆暗想:“你的样子看不出是男是女,原来嗓音也这么难听不辨。” 鹿百群对煞君道:“便是百儿八十的银子在下也是视之如毛,这剑用以防身防偷,却是不能不要。你这人咋这么好心?”煞君道:“得人钱财,替人办事,我也不例外!”鹿百群“哦”了一声,暗道:“听你口气,莫非我给过你钱!咦,我啥时候给过你钱了?”但想这煞君言行在帮自己,他本就自大,也不表个谢字,用快手法取过煞君手中的翡翠如意剑,后退几步。 煞君从怀中摸出一个红锦小袋,对鹿百群道:“鹿大少,你瞧我穷得脸都无法洗,还请再施些银两!”鹿百群见其不是说笑,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施财济贫,那是十分荣耀的往自己脸上贴金。虽然他此时想不起来自己到底何时何地把钱给过煞君,却不肯错过这光辉的良机,忙不迭的从身边取过三百两白银昂头挺胸的伸过手臂,将银锭子下饺子似的慢慢的一个一个从手中落下。煞君用那红锦小袋接了,众人见了,议论不同。有的心想:“这黑家伙怎么会没有钱花?那只锦袋儿便是个贵重之物。”有的则认为煞君是狮子之口,要了还会再要。 鄢敖忽然发现什么,面带笑容高声道:“鹿兄,别人济贫定多是慷慨解囊,而你却是连囊相馈,真是人所莫及,小弟真心佩服。”原来他发现黑面煞君手中的红锦小袋正是鹿百群平日随身所带的装钱之物,便想:“这定是鹿兄上次给别人钱时,一起给了出手,我得捧捧他。” 鹿百群肯定的应了一声,可心中却想:“这锦袋儿是前几日不知如何丢失的,怎会在这煞君手里?”那黑面煞君收了银钱,看出他的疑问,道:“鹿大少几日前的那个夜晚若有这么多金银,就不会大腿上被挨上一剪刀了!”鹿百群闻言立即双目放大,脸色僵怒,他一拉鄢敖道:“咱们走吧。”惧畏什么似的,忙不迭了。鄢敖却躲了开来,对煞君道:“你好像知道什么!请你全说出来吧。鹿兄大腿的一剪刀是怎么回事?”双目满是探究问底之欲。煞君对鹿百群道:“你兄弟哥们儿叫我说的,你可不能怨我!”鹿百群大怒,对鄢敖道:“你是疯了傻瓜吗?问什么问?”转头对煞君道:“我刚才给了你一大把银钱,我再给你一大把,买你闭嘴!”说着又取过一大把银两放在煞君的身边的桌子上。这次抓的多了,有几个小碎片银两从他手的指头缝隙里露出,落在了地上,他拾起来,握在掌心,然后翻过来,拍在了那桌子上。顿了一顿,从怀中摸出两个黄澄澄的金元宝出来,哆的一声,也按在了那桌子上。 鹿百群这次给钱却似凶神恶煞,跟第一次给钱时扮出来的善良悲悯简直判若两人!众人皆笑他刚才假扮好人的惺惺作态的丑恶嘴脸,又都想:“他这次花重金要煞君闭嘴,他不让煞君说什么事了?” 黑面煞君道:“鹿大少给的钱,这么点儿,仍不够呀!我只好成全你哥们儿!”鹿百群气道:“你……!”鄢敖对煞君道:“你讲,别理他。”煞君道:“前几日我无意中看到鹿大少从本镇香春院屋上一闪而过……。”鹿百群一拳打向煞君。煞君也没有用他那能开裂七块叠砖的铁砂掌功夫,只是挥臂一格,那鹿百群被震的连连后退,煞君上身稍微一晃。鹿百群捂着右手,再也不顾了,对煞君吼道:“你说吧!你说吧!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煞君道:“我看见鹿大少从春香院上一闪而过,忽然你脚下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你不由得停下来,回赶了些,揭开屋瓦往内看去,接着我便瞧见你吐流口水,身体颤抖,十分激动,而且还焦躁的抓头扰腮,那猴急的模样连你的钱袋儿从身边掉落下来,你都不知道。”鄢敖问道:“鹿兄,你看到了什么?丢了钱袋都不知道。”鄢敖说得瞪着鹿百群。鹿百群艴 fu然道:“没什么。”鄢敖道:“真是没有什么吗?”对煞君道:“你说的是春香院?”煞君点头,鄢敖火上心头,对鹿百群道:“鹿兄,前几日晚上原来是你去嫖宿了小红妆吧!”眼睛露出酸溜溜的嫉妒。鹿百群忙到:“不是,我是偶然路过。”鄢敖道:“说实话,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那般馋猫死相?”鹿百群见他骂了“死相”,叱道:“我看到那小红妆在下面洗澡,行了吧!敖弟,你说话客气些成不成?”鄢敖和他赌气,哼了一声,把脸甩向一边。 众人脸上顿露出鄙夷之色。均想:“这剑绅鹿百群倒真够下流无耻的。” 黑面煞君道:“后来鹿大少你看了一会儿后,便坐在那里,双手托起腮来,过了半个时辰后,你便将脚下的屋顶扒出一个大洞,跳了进去,这个锦袋就遗落在屋顶上了,我便毫不费力的捡来一袋金银。鹿大少,你是在等那小红妆上床睡觉,是不是?”鄢敖道:“鹿兄,那晚你为何不堂而皇之的从大门入内,为何行那偷香窃玉呢?就算丢了银两钱袋,你是剑绅,还怕闯不出一间妓院?”这句话冷嘲热讽,鹿百群忍不住,撕破脸皮道:“我那晚开始是打算从院门大大方方的进去的!你可知道,我在屋顶上面看那小红妆洗澡时,那小红妆在下面说了什么?”鄢敖道:“说了什么?”鹿百群道:“她跟老鸨道:'妈妈,我今个儿很累了,洗过后,不想接客了。她是春香院的班头花魁,老鸨瞧在这份上,便答应了她。”鄢敖道:“她不再接客,你欲罢不能,只有行那一着,是也不是?”鹿百群干脆带泥入坑,没好气的道:“敖弟你若是遇上,也得这么干!”众人皆想:“这鹿鄢二人你说我不对,我道你不是,这便是'狗咬狗'了。” 柏坚心道:“你二人为了一个妓子便争风吃醋,反脸撕谊,这叫什么兄弟?”想起自己十六年前与许夙结义,肝胆相照,推心置腹,心中升起自豪感。 黑面煞君道:“后来鹿大少你逍遥那小红妆,事后,小红妆向你索要银资,你的钱袋已在我手里,当然拿不出分文来,那小红妆不放你走,你发起怒来,一巴掌打开她,谁知小红妆性子直,抓起梳台前一把剪刀往你大腿上刺去,你被刺中后,气痛的一掌将小红妆打死!她死得倒很屈了。”众人听到这里,均想:“鹿百群身为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剑绅,竟被一个妓子刺伤大腿,武功着实差劲。”实心眼里觉得这人是南郭先生滥竽充数。 鄢敖气道:“一剪刀不够,该刺上他十七、八刀的!”他这气显然是在气鹿百群在他之前嫖了小红妆,而且更一掌打死了她,断了自己的春梦。 煞君道:“说来鹿大少算是侥幸才对。”鹿百群奇道一:“我侥幸什么?”煞君道:“我见大少你逍遥那小红妆时,小红妆虽是妓子,但也苦苦求饶,这事算起来是坏事一件了。我那时若乘大少销魂忘物,一掌劈下,保管大少脑袋开花,身首异处。那样我便解救下小红妆了,这便是好事一件了。”煞君说得轻描淡写,但听者无不心想:“当夜,你真应该一掌劈死鹿百群这无耻淫贼!” 煞君道:“可是本月是我尽做恶事的一月,我必须得严遵自己定下的'一月行恶,一月行善'的规矩,鹿大少你那晚的入室强欺,我便袖手旁观了!”语调透着一股对鹿百群侥幸的不屑。此言一出,听众无不诧异:“怎的行走江湖,自己还给自己定下一月尽做坏事,一月尽做好事的规矩?听他口气,这规矩而且还非新定促立。”煞君黑面狰狞,说话阴阳怪调,一月行恶,一月行善令人感到匪夷所思,古怪至极!金馗,三铁僧心道:“原来这人善恶皆成,如常人一般,不能不说是个奇事异数了。” 鹿百群怒道:“阁下那时想杀我,你乘人不备,欲下毒手,算什么英雄豪杰?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煞君不答,叹口气道:“那小红妆是卖身的妓子,低俗下贱,我救她作甚,说实话,我没有同情她。”继道:“这种人活在世上,已是勉强,越少越好,如果一个都没有,你和你哥们儿今日也就不会如此翻脸吵架了。鹿大少不如做做好事,见一个杀一个,见百个杀百个!”煞君说的语沉气厉,虽是劝人杀人,自己却也是杀气腾腾。 (第二回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三回 01 第三回 众人均想:“这煞君看起来天下妓婊贱女,这是正人之思,不过想杀个干干净净,其法又太过恶劣。”空明心道:“这煞君有如此狠心恨志,定是经过什么大事才有的,最好问个明白。”刚想开口发问,空通小声对他道:“这个人定是受过什么刺激,他不会告诉你的。”空明甚觉有理,打消了念头。 柏坚暗忖:“这煞君原来如我一般憎恨妓院窑子,他若是早生十六年,在我被置于那青楼里的几日中碰巧来大闹一场,我便不会这么惨了,甚至还能捉住那个黑衣人。”他明知这煞君十分凶恶,却暗生了一丝亲近感。翁星鹊心道:“这鹿百群是淫鹿一头,要他杀光妓子,岂不是等于要他的心肝宝贝?既然煞君武功高强,为何不自己动手?” 鹿,鄢二人闻言,相对骇视了一眼,不知煞君是说笑还是当真。煞君却催道:“我没朝你鹿大少下毒手,你便是欠我一条人命,我要你杀几个贱人都不行吗?”情绪甚是激愤。鹿百群在这么多人面前要摆假正经,岂会推迟,道:“那倒不是。”煞君怒道:“既然不是!还不快去!”一句话已如一道叫人不可违抗的命令。却正中鹿百群下怀,他今日被揭了丑事,羞于久留,无昂首挺腰的脱身之策,煞君的话给了他快艇一只,他正好顺水开舟。 鹿鄢二人便急忙走下楼来。南宫媛嗤了一下鼻子,心道:“这标榜的第五剑,原来是这样的货色!”又是失望又是得意。将目光看向翁星确,心想:“他比起你来,真是差远了。”转向柏坚看去,目光充满挑战。 鹿鄢二人正沿楼梯而下,楼下有一老叟正上楼,双方在楼梯中间相遇。那老叟正是丁澎。金馗等八人本来在对面的酒楼上喝凌笼玉所冻的冰茶,喝到一半时,这壁厢闹事,众人相继离彼到此,丁澎独留了下来,将众人没喝光的冰镇酸梅汤一一代为饮下,一番细啜慢咀,卷舌回味,半天才动步离去。他没有使开轻功朝这边飞登,而是从楼梯上楼。上楼一半时看见下来的人正是剑绅鹿百群,他也知道这人鄙性,瞧见鹿百群的贼眉鼠眼就觉得恶心,有意戏弄,暗中运气,肚中咕噜一声,一个嗝打上来。他把口一张,对着鹿百群的脸面将嗝气喷了过去,他刚刚饮下几碗冰茶,嗝气从胃而出,自是十分阴冷。鹿百群被人隔喷了一口冷气,只道与自己对面的老头忽然向自己偷袭,感到脸上一阵阴冷时,以为脸皮已被嗝气喷破,不由地双腿一个哆嗦,曲膝坐了下来。他平时寻花问柳,对自己的相貌自是十分爱护,心念脸伤,又惊又怕,下坐之力因此使得极大。咔嚓一声,坐断了着臀处的一块楼梯木板,“波”的一声,人破梯而落,两臀着地。他一落地,却不关心屁股如何,先用手抚摸了几回脸,发现脸皮安然无恙,心才放下来。臀通发作,却是哼哼唧唧。 丁澎见自己的一个隔竟有如此神威,喜得扬眉大笑,方兴为艾,另运气朝鄢敖喷了一个嗝,那鄢敖眼见鹿百群被丁澎一个嗝喷得破板而坠,暗想:“这老头内功了得!”待丁澎向自己喷气,自忖:“鹿兄都抵挡不了,我还抵挡什么?”他倒机灵,急忙猴子似的从楼梯侧跳了下去。 若在平日,鹿百群定会将丁澎整个半死方休,可是今日他不能在此处逗留,丁澎又将自己的斧头从袍低取出,向鹿百群耀武扬威,他看得出这老头儿是个硬手,交战不见得能胜过他。当下骂了一句:“老不死的,瞎了眼睛吗?”鄢敖却记得他嫖了小红妆,解气的心道:“活该。”鹿百群一手捂着脸,一手抚着臀部和鄢敖离去。他二人此去自不会杀什么贱人淫妓,反而去倚红偎绿,温床春宵,风流快活去了。 丁澎乐颠颠的上楼去了,一上楼,便嚷道:“鹿少剑绅坐破了楼板!”他说的没头没脑,众皆不解,偏偏他笑得合不拢嘴,不能言详。黑面煞君环视周围人众,哼了一声,纵身夺路跳下楼去。南宫媛有心再探其能,衣袖一抖,三颗“蝴蝶镖”出手,三镖破空生啸,威势非凡,一出楼荫,给阳光照得黄灿烂的。三镖分上,中,下三路射向黑面煞君的背后,叫人遮避难全,端的厉害。南宫媛心想:“你能替鹿百群接下我的掷剑,看这三镖如何接了?” 黑面煞君倒也真的能耐,待三镖离背三尺远处,抱腿团身,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翻筋斗时双脚顺着翻势,一踢脚跟,恰好是网兜捕蝶,将那下路的镖从下往上的踢中,那下路镖受力往上升去, 正好撞在中路镖上,那中路的镖又受力往上升去,正好撞在了上路的飞镖上。三镖横射之势改为上升,叠罗汉儿似的。煞君原地一停,反手一托,三个镖儿一起落于他手中,那镖上的劲力已半点也无,煞君的手掌丝毫无损。南宫媛射的精彩,而煞君的筋斗,踢镖,接镖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更是玄奇。 众皆心赞,黑面煞君对南宫媛道:“风吹蝴蝶派的飞镖原来是涂了金皮的,这么值钱,恕不奉还!”阳调阴气的怪笑几声,去得远了。南宫媛微微点头,认为煞君的武功比自己的金镖还货真价实。金馗三铁僧心想:“收伏此人不会是轻巧事儿。” 南宫媛回过头来。丁澎将在楼梯上发生的事讲了出来。听者无不再笑鹿鄢二人的龌龊。 南宫媛对柏坚道:“柏师叔,今日难得邂逅,本该痛饮千杯大醉一场才是,可是侄女我怕醉了后厚不起脸皮向师叔你挑战讨教了!侄女失礼, 请柏师叔见谅则个。”众人听她向柏坚开口挑战都是一怔。其实柏坚和他都是四十出头之龄,年纪相仿。不过神仙笑与南宫媛的师祖剑仙平辈,柏坚是神仙笑的徒弟,而南宫媛则是剑仙徒孙。柏坚便比南宫媛高出一辈,南宫媛因而自唤“侄女”。 南宫媛口上客气,可是言辞激烈,傲上凌人。她这话说的真叫人难堪。 风吹蝴蝶派当年的没落跟西域东亭派有极大干系。大约六十多年前,少林寺举办过一场规模盛大的“抡甲大会”,上天下名剑与会比较,设榜排位,封号加冕,鼓能励后。南宫媛的祖师,当年的剑仙,剑术绝伦,在大会上力挫群雄,节节登高,眼看离“天甲之剑”的无上冠号只差一步之遥,可是与剑仙角逐的正是东亭掌门神仙笑。最后剑仙败给了神仙笑,输的心服口服,可她门中其他人对神仙笑却恨之入骨。南宫媛的是师傅叫南宫胜,便是希望胜过神仙笑而起的。南宫媛自幼秉承师训,严遵务令。焚膏继晷,精卫填海! 如今她虽知柏坚是东亭弃徒,但是馋于柏坚原是护法金刚,剑法必强,便仍紧抓此脱鬃不放。 柏坚,翁星鹊暗想:“她这话定是憋的很久了,今日终于说出来了。”柏坚心想:“你不顾我是睡窑的和尚,仍向我挑战,倒真把我放在你心眼里了。不过由此也可足见你不可救药的贪胜博誉,妄求虚名的痴毒。”暗暗替她觉得不妙。 金馗心道 : “你没有直接向我恩师挑战,却先跟柏师兄比,从底登山,你倒持重恪慎。” 面对南宫媛的挑战,柏坚久背罪名,受尽污辱鄙视,一直想扬眉吐气,又如何能在好友丁澎,剑神翁星鹊,师弟金馗,同僚三铁僧,晚辈凌笼玉的面前畏缩的拒绝推辞呢?不,不会!他从一开始便没打算胆怯一回,那便是久久不在他身上的英雄之顶天立地,抛首洒血的气概。虽然他当年下昆仑山时神仙笑的剑法便没有学会多少,又在莲花峰闲过了十六年,日暮之退无法比及南宫媛百锤精炼的朝曙之勃,他仍豪迈的道:“好!侄女十年磨一剑,鄙人先睹为快。” 李碧这时看向翁星鹊,心道:“你那日在黄山救我一命,我妈便欠你一个人情,我妈宏志远大,一定也会挑战你,你若说:尊下尚欠我一个人情,我与尊下不计较,请尊下收回诚意,咱们永保和气。以我妈的脾气,听了你这理恳之言,定会考虑再三。况且我风吹蝴蝶派的师训是要打败东亭的人,又不是你剑神,母亲会往余地里想。”她心中慕恋翁星鹊,尽替他往好处想,她想提醒翁星鹊,但苦于母亲就在身边,秀眉为之颦蹙。翁星鹊在她心目中已不是外人,若与南宫媛比剑,势必如龙争虎斗。不管谁败谁胜,李碧都是极不情愿的瞧见的。 翁星鹊浑然不觉,他看见南宫媛傲慢的向柏坚挑战,不由地的想起张文彧以前屡屡找自己比武的情景。可以说张文彧对自己的怨恨便如南宫媛风吹蝴蝶派对东亭派的媛很,柏坚和南宫媛的话在他心中掀起波澜,他因此愁烦如涛,转头看向张文彧。 张文彧一刀斩向鹿百群落空后撞向一张桌角,鼻血长流,他被撞得生了昏晕,一下子趴瘫于地,脸在一个破椅上落了,蹭破了,好些挫伤。这时他神志不清,双目闭合,嘴角微动,兀自唠叨。翁星鹊看着他,心里甚是寒酸,叹了口气,表情无可奈何。李碧以为张文彧是翁星鹊的朋友,对翁星鹊道:“我帮你给他治伤口。”说完,走到张文彧的跟前,取出手帕擦去张文彧脸上的血渍。凌笼玉眨眨眼睛,道:“小姊姊,我来帮你。”说着也取出手帕和李碧一起揩拭。李碧对她笑了一笑,两人表了些谊词。众人瞧着她俩玉琢似的,却给一个粗壮大汉护理,无不觉得有趣,可是张文彧满脸血污,神情惨淡,众人谁也没有发笑。血渍擦干后,李碧道:“哎呀,他脸上这么多伤口,全得上药不可。”凌笼玉道:“是呀,让他少结点疤,否则这脸会很难看的。”姑娘家日常对相貌十分重视,这当儿这般忧虑用在了张文彧这素不相识的大汉身上,倒确实关怀入微。 凌笼玉对金馗道:“小虎哥,用一点你的少林金创药。”李碧对南宫媛道:“妈,咱们的云南白药能不能拿来用点?”二女分对二人说话,心意却是一样。金馗取出金创药给凌笼玉道:“请便。”南宫媛从身边取出云南白药,递给李碧道:“随便怎么用,你要做好事,妈岂会不帮你。”李碧笑道:“谢谢妈。”二女用药在张文彧脸上好一阵涂抹,忙碌片刻。李碧见张文彧脸色难看,便用小指挑了些女子护肤用的“香云膏”,着嫌眼处精上。张文彧黑黝肿胀起伏的脸,被搞的香喷喷,油灿灿。众皆想笑。 翁星鹊心想:“陈姑娘若在此处,也会这样细心呵护,文彧大哥未必领情。” 丁澎抓抓头顶,看看天时,道:“诸位请听我一言。”众人道:“请讲。”丁澎道:“今个儿是八月十五,中秋月美,极可有望那玄女娘娘会再度临天,怎的刚才又是射镖,现在又是挑战,大出杀气!动刀动剑的不怕嫦娥生气怪罪吗?老柏,南宫掌门你二位剑法都高,如果就在此处此刻动手比武,岂能在一时三刻之间分出轩轾。你二人比着剑,那玄女娘娘在天上出现,我们朝你们看,还是朝天看?依我之见,大伙儿今夜看过玄女娘娘后,再兴致勃勃的看你二人比剑,这样两不失遗,萝卜青菜都吃到。岂不美哉!“他的话甚是有理,众皆无异议。李碧忙道:“妈,我要看玄女娘娘,你若要即刻比剑,我的两个眼珠子可不会分看两方。”南宫媛微笑抚摸她的头道:“乖乖儿,妈依你,两个眼珠子分看两方,嘻嘻……你也该问柏师叔意下如何?”柏坚笑道 :“看过再比吧。”南宫媛点头道:“不论今夜玄女娘娘会不会临天出现,明日午正,芙蓉山顶林间,我与柏师叔你不见不散。”柏坚亦道:“不见不散。”南宫媛挽了女儿的手,下楼离去。 翁星鹊见张文彧仍不清醒,心想:“若再有人乘机欺你,如何了得?我得妥善安置你。”叹了口轻气,走到张文彧身边,将他的左臂绕过自己的后颈。左手握了他的左腕,右手搂了他的腰,将张文彧半扛半抱的扶走起来。翁星鹊道:"各位,玄女观的欣雪姑娘是文彧大哥的未婚妻子,我先将文彧大哥送去她那儿。咱们在芙蓉山顶林间见。"丁,柏二人知道张文彧痛恨翁星鹊,见他如此,心道:"翁少侠不忌彼恶,背后这般关怀善待张文彧,着实翁少侠胸襟如海,有着过人之处。" 翁星鹊携扶了张文彧出了酒楼,觅路径向芙蓉山玄女观而去。他也怕张文彧会突然醉醒,是以先行一步,脚程甚快。 玄女观所处的芙蓉山嵯峨雄峙,峦端岗平,矗堆黛色,巍拥岚光。山南的双指峰也是通体翠深,青壁花润。玄女观是建在芙蓉山的南山腰上,玄女庙观正立于前,观后舍房错落有致的散在花密水绕处,让人见了,十分赞叹建造者富有眼光,胸怀通灵。为方便山下百姓上山叩拜,玄女观修了一条一丈宽,石铺砖砌的直通阶道。由于这几天民谣玄女娘娘显灵,上山烧香的人比往日增多,来往接踵,络绎不绝。翁星鹊扶着张文彧取道上山,沿途看见百姓民众说笑喜悦、诉苦哭泣,感到世态炎凉,不止弄人。 到的玄女观庙大殿,只见殿内两边雕塑是持笏捧圭,执旌擎扇的青衣女童侍从,中间的塑像是一位金碧交辉的女仙,但见她: 发绾凤髻,金缕绡衣,玉带长裙,白圭彩袖,脸如花萼,天颜眉目。 虽是塑像,但容貌仪态雍容华贵,正是九天玄女娘娘!像前男女老少,班班队队,跪坐奉香,口中念词滔滔,或报家道艰难,祈望降赐;或告恶势过失,讼讨公理;或诉名落孙山,受书出人;或说亲有不法,求庇保佑…………七嘴八舌,声如合潮,虔诚惟信。翁星鹊耳濡目染,竟有些心动,暗想:"若这九天玄女娘娘果然灵验,我倒有两个心愿: 一是祈愿张天慈张公腿伤早愈,贵体安康; 二是文彧大哥能改变对我的看法,罢嫌修友,同祈武林正道能永顶红日青天,世魔遁灭!心里想着,他还真用双目向那九天玄女娘娘的雕像投去了恳求之色。 便在此时,可能是四周噪声响亮的缘故,翁星鹊身边的张文彧连摇脑袋,似乎要知觉苏醒过来。翁星鹊赶紧向庙观值殿的玄女观女子道:"请问贵观欣雪姑娘回来了没有?"那值殿的道:"陈姑娘已回,公子有何事?"翁星鹊道:"这位是她的未婚夫,他酒醉的狠了,相烦姑娘引见陈姑娘,我把人交给她。"那值殿的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以便通告。"翁星鹊道:"我叫翁星鹊。"那值殿的道:"请随我来。"脸上露出笑容,似乎是觉得见到剑神翁星鹊十分幸运。她引着翁星鹊通过大殿,向后取路来到一座小巧的舍居前,她让翁星鹊止步,自己去那居所敲门通报,那窝里立时走出两个人来。 这两个人一个是陈欣雪,一个是金翠莹,翁星鹊抬头看见这陈金二人眉描铅华,唇涂红丹,都上了妆,更显得容光焕发,艳丽照人。若是换作别人定会引为眼福,但翁星鹊天生不解女色,他心头尚乱,瞧得一眼便将目光移开。 原来江丽、陈欣雪、金翠莹三女按照师令,依惯下山购买驻颜保容的药物,三女购毕,恰见有人卖杭州产的胭脂水粉,香料奁镜,三女见售机难逢,又值晚上要看玄女娘娘临天,因此都欢天喜地的买了些回来,回到观中众姊妹都精妆更衣,漂漂亮亮的打扮一番。 金翠莹还不怎么样,被翁星鹊看了一眼,只是一笑。陈欣雪被瞧得一眼,却是脸蛋飞红,又羞又喜,待她目光移到翁星鹊身边的张文彧身上时,双眉却轻颦了一下。 翁星鹊对她道:"文彧大哥烂醉不醒,还请姑娘扶卧相侍。"陈欣雪道:"好。"金翠莹好奇的问道:"他脸上这么多伤怎么回事?"翁星鹊忙对陈欣雪道:"陈姑娘,别误会,文彧大哥……。"他本想说文彧大哥醉酒后怒骂自己而遭鹿百群乘机戏弄致伤。但说来说去,终究事因是与他有关。张文彧被鹿百群打伤与张文彧以前跟他自己打斗致伤一般无已。翁星鹊一时负罪心起,说了"文彧大哥"四字后便没有再说下去。 陈欣雪又如何能知此其中另有别情?她认为翁张又打了架,只不过翁星鹊说别误会,那么张文彧脸上的伤是他自己弄的,而不是翁星鹊伤的。其实陈欣雪芳心暗寄翁星鹊,张文彧脸上的伤即便是翁星鹊打的,她也不会责怪,因为她设身处地的为翁星鹊想象出了许多错不在他的理由,她的关怀这会儿全在翁星鹊身上。 陈欣雪伸手将张文彧接扶过来,靠得近了,看清了张文彧脸上的药膏,心中又生好感:"翁少侠真是仁至义尽,扶回彧哥不算,还替彧哥敷药治伤。唉!翁少侠一片好心,彧哥又怎会领取点滴,彧哥若醒后问伤药是谁敷的?我便只好不说实话了。" 翁星鹊交托了张文彧后便作揖道:"相烦姑娘了,在下告辞了。"言罢,转身而离。陈欣雪目送着他,蓦地里,她扶着的张文彧手臂一扬,"啪"的一声,重重的打了她一个耳光,张文彧口中还道:"你……你这小贱人,拉……拉我回来……作甚?快……快叫翁星鹊……那小子……来,老子……三刀劈了他。"却是张文彧略有苏醒,酒疯发作,殴打自己的未婚妻子出气。 他暴打之下,出手甚是沉猛力重,陈欣雪又丝毫不防,脸颊上顿时起了五条黄瓜般的肿痕,一张如玉光洁的脸儿通红充血。陈欣雪感到天旋地转,眼前金星直冒,心里和脸上都是说不出的难受,她牙关一咬,强忍疼痛,眼中噙出泪来。 翁星鹊还未走得几步远,便听见背后"啪"的一声,他扭头一看,正好听见张文彧疯言疯语,张文彧所说的"老子三刀劈了他"之类的豪语翁星鹊已不是第一次听到,本也不以为愤,但看向陈欣雪时,见她挨打后丽容惨淡,泪水夺眶,心下好生同情陈欣雪的这般无故遭殴,心道:"怎的文彧大哥你这般好没来由的胡乱打人?"气愤不过其无理肆虐,冲着张文彧走去。可只走得三步,他却止了步,他想张文彧和陈欣雪是未婚夫妇的关系,自己是外人不便干涉。他猜想:"这陈姑娘在黄山曾想自尽的,瞧来多半便是因此了!"心情非常不快,眼睛看向陈欣雪,怨悯之色表露脸上,恻隐横溢。陈欣雪被打后,他这么一瞧,她眼中汪出一把泪来,这泪却非伤心痛苦,而是欣喜,幸福。 蓦地里,张文彧"哇"的一声,一口胃物从口中吐出,原来是胃呕。他的这一口臭稀稀的吐的处位却又真不是地方,不偏不歪,正喷吐在陈欣雪的衣裙上,这一口胃物若是喷在别的姑娘身上,势必会引起一场大吵大闹,又脏又臭,谁都讨厌。但陈欣雪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脸有喜色,原来她想到醉酒呕吐后会舒服一些,是替张文彧适意而乐。她从怀中摸出一块白手帕,去擦张文彧口角上的沫痕,侍奉情盛,温柔娴淑,翁星鹊瞧在眼中不住点头,心道:"陈姑娘先不擦去自己身上难看的脏处,却先为文彧大哥擦去秽迹,先人后己,文彧大哥好福气,能娶得这般贤良的女子。"目光之中多了几分对陈欣雪的赞扬。 陈欣雪为张文彧擦拭后,才去擦拭自己衣裙上的胃物。虽仅几下便擦去,但臭味污痕仍在,大伤了陈欣雪的雅仪。但她却是嘴角含笑,毫不在乎,并用含情脉脉的眼神回赠给翁星鹊,这时她心想:"能被你这样关怀嘉许的瞧着,我纵是被打的再重些,再多些,被吐的再脏些再臭些,也是心甘情愿的了。" 翁星鹊见她用这种眼神对着自己,起初诧异不解,少倾,忽然明白了,他脸上一绷,转身快走, 陈欣雪双眸紧紧的送他,直到翁星鹊的身影转弯不见了,她才凝定目光,脑中回味着翁星鹊刚才那令她不能自已的眼神。 不防身边突然伸过一只小手在她面前一晃,正是金翠莹。陈欣雪自知失矜,臊得发窘。金翠莹朝她瞪了个暴眼,夸张的模仿陈欣雪刚才的目送,陈欣雪又羞又恼,在她颈上一挠,金翠莹哈哈大笑的躲了开来,头上的坠角乱蹦,如上岸的活鱼。 翁星鹊出得玄女观,取路上山顶。虽是中秋,但周围青荫绿盖,风景绚丽,他不禁心绪盎然,生了入中饱览之兴。 芙蓉山北山腰和南山腰都有建筑,南山腰是玄女庙观;而北山腰则是一座巨大的陵墓,那里地势较坦,易开易修,玄女庙观处并未铺路通向山顶,只北山腰处修了一条。南山腰与北山腰之间有一条路互通,所以翁星鹊要上山顶,就得到北山腰。 那条南山腰通向北山腰的路也修的弯弯曲曲,高低不平。但路旁草木苍郁,枝叶扶疏,虫鸣鸟叽。翁星鹊慢慢走来,又是散心又是漫游。过了半个时辰,到得北山腰,路尽处有三十余层台阶梯级通向一个高处,他拾阶而上,上的最后一个台阶,他的眼前豁然开朗,在他的身前是一大片旷场,地面全是大石铺就,打磨的十分光滑,平整。场中有一个花式水池,池中放满了雨花石。水面随着吹风粼粼,底石波光。在水池中立有一尊石像,石像是一个宫装美女,凤簪绾发,罗裙过脚,面目绝伦,虽是石雕工刻,但绝妙绝肖,甚至连少女眼上长长的睫毛和衣衫上的皱襞都细致入微的雕了出来。只是她孤立于水池中,周围无半个树荫花卉之类相伴衬托,布置不当,太过显摆。翁星鹊对此付词赞诋。他想:"这么好的石雕,光兀的摆在这里,会是什么用意?" 信步往前走了一段,发现石雕身后不远处是一座殿宫,飞檐碧瓦,雄伟壮观。殿门上横过一匾,匾书"天仙冢"三字。黑底金字,笔画粗重。翁星鹊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里是陵墓,难道窀穸寝宫里葬的就是这石像之女,高殿大宫的就葬了她一个人吗?" 那冢宫大殿虽是人匠砌建,但却巧夺天工的与它身后一面直上的峭壁连体。冢殿像是从峭壁中钻了出来,而那样子又未全钻了出来,留了一半的身子在峭壁里,而那峭壁宽约十丈,高通山顶,竖如旗杆。壁面上不生树藤,只是苔藓斑斑。若在山顶向下看,这峭壁便是悬崖,悬崖的底儿便是这冢宫。冢宫大殿两旁立了几排松柏。 大殿的门紧闭着。门前有四个劲装持剑的高大女妇,来回巡防,面目凶悍,表情警惕,由于空旷,翁星鹊往前走了一段,立即便被发现,一个女妇厉喝道:"这里是玄女观禁地,你得速速离去,你若要上山顶打柴,走左边那条小径!"另一个女妇道:"上山若猎得野味,不可就在山上生火烤食,若引燃山林,把你全家剁了,称骨卖肉都不够赔的!"翁星鹊出身贫苦,衣着朴素,乍看起来像个农夫,笑道:"是!是!若猎得野味,我给几位带一些来。打个牙祭。"说完取左首小径,赴上山顶。 到得山顶,身临其中,周遭繁葩遍地,鸟语花香。林间深处一座简易的竹亭,亭中有桌有椅,干净无垢,看来常有人入亭歇耍。 翁星鹊步入亭中,向远处眺望。但见那南向的双指峰形如其名,立地如柱,两根手指般指向天空,两峰峰头相距百来丈,高低与芙蓉山顶若等。由于"站得高,望的远",视野更宽,目力倍增。那双指峰虽在半里之处,但峰上峻石崎岩,密树繁花显得分外清朗,翁星鹊的一双肉眼竟是能够清晰可辨。双指峰与其说是半里远山,不如说是画挂身前,甚至轻轻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了。翁星鹊对这大自然造就的遥视近效的景物深深的折服和赞叹! 此时,他不禁想起了曾经游历过的一个地方 ,他想:"我川人传说唐人窦子明弃官隐居于江油山中,后得道成仙,他隐居的山便被称为窦山。那窦山三峰壁立,直耸云天,便好似这双指峰一般。如今这儿盛传有九天玄女娘娘现临,难道山峰越像如此的,就越会有神仙出没!这倒是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三回 02 (按:窦山,位于四川省江油城北20公里的涪江东岸。相传唐代彰明 今属江油县 主薄窦子明隐居于此,故名。李白少年时曾游窦山,题下了"樵夫与耕者,出入画屏中"的千古绝句) 蓦地他心生灵感,拔出剑走出亭子,趁着胸中的一片写意畅舒,先使了"瀑孛"剑法中的十式快剑,然后停下作预备式。身体直立,两臂下垂,左手握剑,双脚微分。心平气静,脑思集中。双目看了一眼双指峰,倏地剑交右手,左脚抬起至右腿膝盖处,长剑一个"提炉式",倒提剑柄平额,剑刃下垂身前,接着身旋三周,剑刃随旋出三圈绕体光环,虽是光环,但环宽正是剑刃的三尺来长,其形乃是幕帘。此招叫"双峰之体",乃是他观双指峰岳峙凝重、固刚强魄而创。是取其峻而制封,乃是一技招架。 接着他左脚迅速放下,着地一记"狂风扫荡",同时一个"穿梭式",手中长剑"点、刺、崩、绞"由简至繁的四诀连出,待站起身时,身子已离原地三尺远,双脚却未动。他能移开身子乃是仗着剑厉,无阻的穿梭似的滑挪,双脚未动,临敌时必能麻痹对手,凑达技长的效果。使那四诀时剑尖飞舞,刃锷排叠,便如双指峰上茂盛的树木花草,是因其美而制逼,乃是一招攻取,名叫"双峰之葳"。 最后他使了一个"扑禽式",飞身跃起,凌空剑式齐施,招术明显加猛加狠,剑气到处,枯枝败叶更是盘旋蹈跳,四面八方飞散,如许多件被人撕坏,随手一抛的破烂粉碎的披风。这一招高屋建瓴,是取双指峰顶底跌宕千仞而制之,较前两招有突变放束之优,乃是克胜。名叫"双峰之天"。 这三招剑法是他偶感而新创,丝毫不逊于千锤百炼,精雕细镂的瀑孛剑法中的形意幻神的妙招。翁星鹊好似吃到龙肝凤髓,对着双指峰,双手拢了个喇叭形,套在嘴上,运气呐喊道:"多谢你兄弟俩,我的老师!" 过了一会儿,金馗、三铁僧等人一齐来到山顶,却不见柏坚。翁星鹊向金馗询问柏前辈怎么没来?金馗答道:"柏师兄在山下租了间静院,抓空抢时,温习剑法,备战明日比剑。"翁星鹊闻言,对柏坚的舍观奇事,专心一志比剑之范感到倾服,暗勉自己引为楷模。 金馗已从柏坚口中得知翁星鹊找柏坚的事由,他便同翁星鹊就那事由谈了几句,二人都感其情蹊跷,莫测其质。 二人说话间山下成群的上来三百余名百姓,有不少人携鼓带锣,衣着鲜整,摆明今晚看玄女娘娘临天,要载歌载舞的闹腾一番。不过片刻间,林中人如蚁聚,摆了大小不一,丰淡合异的四五十桌供物,自是祭月求仙。有的人见自己的供品不及别人的精盛,惟恐得罪天神,失去仙泽,忙不迭奔下山去购物补增。有的有些财富之人,为表心诚,令请来的舞狮队啦,耍龙队啦,先声夺人的摆弄起来。 傍晚时分,忽地山下传来一个清脆的少女的歌声,歌道:"绀云分翠拢香丝,玉线界宫鸦。露冷蔷薇晓初试,淡匀脂。金篦腻点兰烟纸。含娇意思,殢人须是,亲手画眉儿。" 歌声甜蜜,伴着一阵轻踏声,唱者终于上得山顶,正是金翠莹。她身后有几位少女跟着上来,步履流露气质,姝颜叫人敬重。 七女之后跟上来三队青衣少女,五十余人。她们当中有的提着篮簏,带了小桌小凳,身份地位较玄女七娘为低。 金翠莹看了翁星鹊一眼,转头对一位少女道:"欣雪姊姊,刚才我给你画眉手抖得紧,没有画好,这会儿你请翁少侠给你画,肯定能补正好!"那少女正是陈欣雪,她从上来后目光没有离开过翁星鹊,听了金翠莹这么一说,立即忸怩道:"翁少侠……大男人家……怎么会……画眉?"越说声音越低,可她心里却充满渴望。金翠莹笑道:"哎呀,翁少侠大男人家,怎么会画眉?嗯,人家翁少侠难道比不上西汉京兆尹张敞吗?要不要翁少侠在你目上像使剑那样画个'千瀑披鳞眉'或者'瀑孛眉'呢?对了,这首《小桃红》的曲词最后一句得改一改了,得这么唱。含娇意思,殢人须是,喜鹊登梅(眉)枝!" 金翠莹的这段话开头一句是在学陈欣雪,但她油腔滑调,没半分忸怩之气。她所说的西汉京兆尹张敞曾为夫人画眉,一时传为闺中佳话。她说翁星鹊比得过张敞,用意十分明显。又兼将原曲唱词"亲手画眉儿"改成"喜鹊凳眉枝",不仅押了韵,而且还暗示了陈欣雪对翁星鹊慕恋的情意,那自是说陈欣雪这位美人儿含着娇态,盼着赛过张敞的大情郎给她画眉,喜鹊二字是指翁星鹊,大情郎便非他莫属了。 陈欣雪大羞大嗔,作势要打金翠莹,金翠莹调皮的跳到一名青衣少女身边,从她的背篓中取出一物,对陈欣雪笑道:"你要打,打它好了。反正毛毛是条笨狗,姊姊打死它,正好烧一顿狗肉煲给'喜鹊凳梅枝'吃,小妹献狗心切,姊姊的心……嘻嘻……!"她手中的正是她的宠物,一条毛色无杂的狮子狗。 翁星鹊心下不悦,轻轻的拂了一下衣袖,心道:"怎的这般好没来由的说到我的头上,我与陈姑娘非亲非故,我干嘛要给她画眉?她是文彧大哥的未婚妻子,有名有份,我又怎么能以一个外人的身份替她画眉?况且我根本就不会画眉!"他虽知金翠莹只是说笑,但仍不禁艴然,念及"文彧大哥",暗道:"不知道文彧大哥这会儿酒醒了没有?哎,文彧大哥对我的恨要到什么时候?这会子,他若酒醒了,大概也会来这里观看玄女娘娘显天,他一见我在这里,势必又要生争,唉,文彧大哥这会儿倒不要酒醒的好!"他虽希望张文彧酒醉不来,但却往后退了几步,站在人众的最后头,心中打定主意:"倘若文彧大哥突然来到这里,我纵是不看那奇事,也得避他一避。" 这时玄女七娘中有一位少女对金翠莹轻叱道:"七妹,不可胡言乱语。"那少女举止庄重,神态凝肃,虽然瞧来不过二十些许,但言辞仪表却充满了长尊之风。金馗,丁翁凌等人皆想:"瞧这模样,敢情她便是玄女观的观主了。" 那少女正是萧萍,她走上一步,裣衽道:"雷闻东亭金刚兼少林伽蓝虎眉禅心佛号,三位宝刹阇梨德道法音,剑神少侠烈彗光星噌飞鹊鸣,今日蒙缘得遇,我观蓬门生辉,能与几位共赏佳月睹天仙驾,极兴荣幸。" (阇梨:能为弟子规范的僧人,可译为师傅) 同丁凌二人叙了客套。丁澎笑道:"观主姑娘之来便是天仙玉驾,我是睹了又睹。敢问仙女大名?"萧萍略一顿怔,脸上露出红云道:"贱名萧萍!"她刚才跟几位打招呼时的口气完全是一派主人风范,但这会儿当着众人,同门姊妹的面说出自己的闺名给人听,却免不了少女的羞涩腼腆。金翠莹本来兴高采烈的唱歌上山,但被观主叱了一句,心中老大拗气,此番见到萧萍的窘样,觉得滑稽有趣,忍不住转过头去,捂嘴儿偷笑。萧萍道:"大家都来礼觌。"言迄,玄女七娘皆都整装敛声,依次分批谒见金馗、三铁僧等。当陈欣雪觌面翁星鹊时,对他轻声道:"请少侠宽恕莹妹刚才的笑谑之罪。"翁星鹊道:"不怪!不怪!"陈欣雪又道:"彧哥在我房中休息,他鼾声如雷,不睡一夜,不会醒来的。"翁星鹊闻言心才放下。 诸女见毕,众青衣少女将携来的桌几择了平地放好,从篮簏中取出饼果浆香,也摆了数案供陈。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苍穹终于漆黑下来,山下的民居灯光簇簇烁烁,高高瞰去,像是一粒粒小黄豆。滚圆的月亮粉墨登天,众星璀璨,天上人间亮如白昼,不愧是中秋之夜。众人周围光影斑驳,遍地郁荫,那双指峰的身影如两根支天巨撑,更显得崇高巅挺。众人往前走了几步,争相夺目这如梦如幻的景象。 凌笼玉忽然微笑道:"小虎哥,你瞧我!"她随只叫金馗看她,但大伙儿都将目光投到她身上。只见这位凌姑娘全身白衣,她皮肤本就雪白如玉,这时被月光一照,衣肌颢白,她如置身于云雾之中。这还不算,凌笼玉久居西域天山,今番来中原,对中原女儿的妆饰,衣着等无不感到新鲜,不惜重金购得一身名贵衣衫,至于什么发钗髻簪,璎珞佩玉,丝珠环圈等物,更是五花八门,鼓鼓囊囊的买了一包,也穿戴了一身,这时珠光宝器被月光一射,映芒锃烺。闪耀夺目,凌笼玉如一颗灿璘的星星,魅力四发。玄女七娘之美较已黯然失色。 金馗瞧了她数眼,心想:"这丫头还是这般顽皮,遇到什么奇异有趣之事,还要我瞧瞧,这个性儿只怕她是改不了了。"笑着摇了摇头。凌笼玉见他微笑,只羞得脸儿如盛开的桃花。金翠莹走到她身前,将狗儿毛毛一半身子与她抱了。二女叽喳的说话,乐不可支,笑语连篇。 清风习习,爽身怡心,蟾宫明华,柔媚朦胧,万般事物充满温馨、和谐。 玄女观众、百姓们、金馗等人都将目光投向天空,搜索着,期待着。 戌正时分,(戌正:即现代的晚上20点)金翠莹伸臂一指,道:"大家看!"众人目光齐投她所指之处,看到了那奇像:只见那双指峰的左峰顶旁,一个全身白光闪闪,飞带长裙的少女出现,凌空高悬。离得远了,大伙儿都只能瞧得如指头一般大小,不能辨其面貌,惟见其体,甚觉遗憾!众人心道:"这便是临天的玄女娘娘了。"那玄女娘娘身上的光又是刺眼又是夺目,瞧的久了,眼睛才适应过来。 此时此刻,月亮仙人同天,相互辉映,气象祺祥吉瑞,万灵祯禧福庆,似乎将人间的烦恼忧愁苦闷凄悲化于无形,端的赏心悦目,奇妙绝伦! 由于是首次看到,金馗等争先恐后,先睹为快。玄女观众皆欢然雀跃,百姓们则敲锣打鼓,载歌载舞,谢天拜地,祈禳心愿。真是九天玄女,明月嫦娥同台较演,好看纷呈。 过了一会儿,那玄女娘娘一点一点的移动,长带拂动,身光炫射,真个儿是天外来仙的姿相。众人惊奇,全身贯注的看着。过了一柱香功夫,那玄女娘娘起初是在双指峰左峰顶旁的身子已移到了双指峰顶距中央,体悬万丈,如履平地。玄女观众女和百姓们皆无比庆幸能看到仙人的腾云驾雾。金馗脸色肃穆,一双虎目眨都没有眨一下,那玄女娘娘的一举一动全如烙印似的映在了他的脑海中。 那玄女娘娘仍一点一点的移动,闪烁着身子最后移到了双指峰的右峰顶旁。顿了一顿,蓦地里,她身上的白光一敛,连同她人消失了!天上的月亮、星星仍皎洁灿烂,并没有因为那玄女娘娘的离去而反常失色,它们永远是中秋团圆佳节夜天里的主角! 金翠莹如愿以偿,笑道:"玄女娘娘太小了,要不然瞧见她的面容,背记了,叫画师把她的仙颜话下来,我天天和毛毛爱不释手的看。" 有道是女子观看事物是看个热闹,而男子观看事物是看个究竟。这不,玄女观众上至观主,下至婢侍个个脸带余兴,就刚才抢眼的玄女娘娘展开了喧哗讨论,尽是些评头论足的女儿话,如"你瞧玄女娘娘龄长几何?""她身上的光太强了,看不清她身上穿的是不是龙凤绛绡衣?""她和月仙嫦娥差不多标致,漂亮!"还有一个道:"哎呀,我忘了许愿了!" 金馗等个个皱眉苦思冥想,是一番静默的探赜索隐。正应了那个"男女有别"的词儿。 翁星鹊心想:"景象确是天人临天,不过我好像刚才在哪儿见过?"觉得似曾相识,答案就在身边,却想不起来,脑中有个不清的影子摇摇晃晃。不单是他,三铁僧、丁澎脸上皆有同样的握钳寻钳的迷惑之色。 众百姓闹了一阵,欢天喜地,美梦将圆的下山去了。 金馗和凌笼玉交头接耳几句,金馗哈哈大笑,指着凌笼玉道:"各位,凌姑娘也是玄女娘娘呀,你们瞧!"众人把目光注意在凌笼玉身上,但见她通体佩戴金玉,月光照下,仍如先前般闪闪发光。众人一瞧之下,都带着感触"哦"了一声。翁星鹊对她笑道:"答案在你身上。"不过众人还有一事不明,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金馗。金馗看出众人心思,就近寻了一条山藤,那山藤又细又长,金馗薅去枝叶,留下光秃秃的主干。他飞身而起,在两棵大树腰上,将那山藤分两段缚了,扯绑得结实了,那山藤如一条笔直的晾衣线。金馗对凌笼玉道:"凌姑娘,你上去演示一下,大家瞧个明白。"凌笼玉忸怩道:"这么多人,我…………。"金馗道:"笼玉,来,我扔你上去。"他改了称谓,亲切了许多。金馗又道:"你上去,还是我托着你?"凌笼玉笑道:"我自个儿上去!"说完,运了一口气,离地飞升,窜上了那缚在两树间的山藤上。她刚上去时,双脚立如蜻蜓点水 ,身体有些摇晃,但两摆三摆后,便稳住了。众人仰头看着她。 凌笼玉把背脊靠向缚藤的左边大树,双臂平伸,与竖身构成了一个"十"字。她双脚轻动,交换踱步,身躯朝前缓移,仍光亮烁烁,姿态景象便如刚才那玄女娘娘的临天。 众人奇呼了一声,呼声中带了醒悟之意,金馗道:"诸位若在对面的双指峰上向这里看,凌姑娘也就成了'玄女娘娘'。刚才我们看到的玄女娘娘根本不是什么仙女临天,她之所以能够凌空悬立,腾云驾雾,乃是因为她脚下有一样东西将她托起,距得远了,我们看不见,那东西就是像凌姑娘脚下的山藤,应该是一条极细特制的铁丝,铁丝不是像这山藤一样缚在短短的两树之间,而是缚在了双指峰的左右两峰顶上,拉扯得极直,那玄女娘娘是人扮的,她也将金玉穿戴一身,被月光一照,发出耀光,用来夺目和掩目。夺目乃是叫人不可不看,掩目乃是叫人看不清她是怎么身悬千仞之高和如何腾云,移动身体的。有道是雾里看花,不真不切,就是这个回事,同时那身光彩又是扮神装仙之需,缺乏则误。她从左峰顶旁出现,在右峰顶旁隐没,就是因为是踩在脚下的铁丝上,慢慢的过桥一般从左峰头走到右峰头。这位扮玄女娘娘的女子真可谓是艺高胆大,不惧艰难险阻,不过忒也玩命博功了!笼玉,下来吧,给大伙儿说说是怎么回事?"凌笼玉答应了一声,跃下来,道:"我久居天山,那儿一带的藏民虽然大多贫苦生蹇,但盛行武风,不论男女老少,个个会使刀弄剑。其中有些畏兀儿人(今新疆维吾尔族人)还身怀独一无二的绝技,其中一项绝技,虽然不是武功,但却比过武功,那便是'达瓦孜','达瓦孜'便是高空行走绳索!小虎哥,你真厉害,我在西域时,'达瓦孜'的绝活我看过不下十次,可是我却熟视无睹,看了半天的玄女娘娘。,也未想到,你却一瞧便破!"金馗带笑道:"那玄女娘娘刚才在右峰山顶处隐没,这会儿咱们可以去那右峰找她,可以与她来个面对面的通观通话!贫僧想问她:'姑娘是不是畏兀儿人?走那么高的索子怕不怕?'" 众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玄女娘娘的心情为之冷落。金翠莹撅起小嘴,心想:"原来玄女娘娘是人扮的,亏了我一日的左盼右等,她还如毛毛好玩呢。"抱着爱犬,不住的抚摸脸蹭。 翁星鹊心想:“原来如此。那窦山三峰中的两座也是有铁索的桥、竹索桥相连的。三座峰头上都建有古庙。那索桥是给身手敏捷的和尚带物传递香火用的。可不像这双指峰之间的铁丝,给人演了达瓦孜,扮了玄女娘娘临世。”另忖:“窦山铺架索桥费时费力,好在索桥离地不高,长距十余丈远,重千余斤,终是铺架成了。这双指峰之间的铁丝长、高都数倍于那索桥,双指峰上没有寺庙,架设铁丝看来是专门为演玄女临天用的。是什么人干的呢?其意又何在?逢年过节,人们穿红戴绿,扮神扮仙,敲锣打鼓,庆度岁日。这中秋之夜,人扮玄女娘娘显灵,难道是粉饰太平!可笑,可笑。这大元朝气数将尽,连年战乱,哪里有什么太平?” 空通道:“即是如此,我就去将她擒来,审问她假扮仙人有何用意?哼,装神弄鬼,一定没安好心!瞧我此去也装神弄鬼,把她吓个不打自招,省得我动铁杖。” 他说的恶声老怪,又瞪眼龇牙的扮了一个鬼相,众皆想笑。 便在此时,忽地东边山腰传上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道:"玄女娘娘,你干嘛走了?贫僧的愿望还没有向你许呢?"声音中气十足,充满了焦急,但从半山腰传上来却是清清楚楚。这男人的声音顿了一顿,叫道:"玄女娘娘,你给我出来,你回天宫了吗?贫僧就是砸破天也得叫你出来!"焦急骤换暴怒,说话之人看来情绪甚是激烈。 少林三铁僧闻言,齐声叫道:“是空音师弟!”话音未落,三人飞身奔向山腰,金馗笑道:“看来今日终于找到了!”也跟了下去。 下山比上山快,三铁僧轻功奇绝,身如脱弦之箭。那喊话的男人正是空音和尚,正是三铁僧和金馗所要寻觅的。空音和尚是三铁僧的师弟,少林“普光殿”首座,他武功也极高,大号“铁木鱼”神僧,是少林四个铁字号的武僧,其名不在东亭四大金刚之下,三十来岁。 此时他醉眼迷糊,满脸酡红,举起一块大石头奋力往天空掷去。那石头去势甚高,好久才转为落势,半晌才从山下传来咚咚的触砸声。一块大石头掷完,他又掷了四、五块。俯身寻石欲作再掷时,三铁僧已到了他身边,空尘见了他的模样,痛心疾首的道:“师弟,你破了酒戒啦!”空明看着空音身上已面目全非的袈裟,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空通则性急骂道:“空音,你竟敢砸天,这如何使的?女娲娘娘会降罪于你,你快活的没处抓痒,要破天开荒吗?”口中说话,一招“菩提托花”,右掌掌心向上,托盘似的往上一抬,拍种了空音再次抓来的大石头。掌力透处,空音手一震,大石头便从她手中滑落,空通一脚踢出,将那大石头踢飞。“菩提托花”讲究姿缓力柔,空通却使得又快又猛。空音这时不胜酒力,半坐半卧的在草地上,闭目瞌睡。空通一边摇他的头,一边俯耳大叫,没能叫他醒过半分。空尘连连跺脚,大肚皮也一颠一颠,他道:“空音师弟变成这个样子,哪像出家人、少林弟子?” 金馗刚刚还因寻到了空音有些卸重喜悦,但这时和空明一起巴巴的看着空音,闷上心来,不说话。 这时,他们左边的小树林里一阵淅淅索索,两个人从林深处走进金馗等人的视野里。月光下那两人的容貌瞧得分明,是一男一女,男的俊逾潘安,正是雪野庄的“春燕子”鄢敖,女的貌美如花,正是西亭“凤女”黎清玉。二人徐徐走来,脸带微笑,神态亲热。这二人正在花前月下的谈情说爱,皎洁的月光柔柔的照在二人身上和身边,像是对二人美好的祝福。 鄢敖指着天,道:“黎小姐,你比刚才的玄女娘娘还美上十分,你比天上的明月还闭月羞花!”说着用手撩了一下黎清玉的脸腮鬓发,态度极其狎昵,双目毫不掩饰的喷出两股秀色可餐的贪婪。黎清玉竟似温顺的猫儿,受着主人鄢敖的偏宠爱抚,脸都不红一下,当仁不让的道:“那当然,我瞧来,月儿也不及你这般丰朗英俊!”说完,把身子往鄢敖身边靠了靠,显得准备不失良机的投怀送抱。二人一起哈哈大笑,神气活现,如鱼得水。鄢敖的笑声充满了骄恣调情,黎清玉的笑声完全是春心荡漾。二人又再媚眼秋水,频送来往,肆无忌惮,情投意合。 这鄢黎二人乃是今个儿在山道上着巧相遇的,二人一个放浪不羁,一个无耻之尤,虽是初逢,仅打了一个照面,可是却如胶似漆一般苟合上了。 因为得意忘形,二人没发现身边不远处的金馗等人。而金馗等人却能一览无余的看见二人的丑态。 这时鄢敖问黎清玉道:“你觉得这儿如何?”黎清玉道:“很不错呀,就是这儿没个亭子棚子,要坐在地上歇脚,还得弄脏衣服。不过,这个地方我会再来的!”她此言一出,那空音和尚霍的脱地跳了起来,道:“这个地方我会再来的!是的,贫僧是知道这个地方你会再来的,所以我一直在这儿等你!”说着,向黎清玉奔去。言行举止,竟是连酒也醒了。金馗、三铁僧面面相觑,不解一句“这个地方我会再来的”会有如此效应。空通觉得好笑,心想:“待到你下一次醉酒时,我也这么说一声:这个地方我会再来的,你便自个儿醒了,省得我左叫右唤。” 空音奔向黎清玉,到得她面前,空音眼光滚滚,落出泪来,他赶上两步,双膝跪地,拜伏道:“黎姑娘,我知道你会再来的,我…………我想得你好苦!”声音嗫嚅哽咽,相思情愫,一言难尽,双手扒向黎清玉的双脚。黎清玉不防他这个全身污秽邋遢的汉子扑向自己,吓得尖叫一声,飞身后退。 金馗,三铁僧赶了过来,看到空音拜倒石榴,嗟怨道:“迷恋女色,这又破了情、色戒了。”空通看到鄢敖的手搀着黎清玉的手,大怒喝道:“无耻淫贼,休得近身玷污我嫡!”鄢敖看到三铁僧和金馗,有些心虚害怕,但兀自油嘴滑舌,冷笑道:“这位大师是少林高僧吧,武林中人人皆知,不料原来也是色中饿鬼,与我道同!”黎清玉则看着趴在地上的空音,纳闷的心道:“这和尚怎么会知道我会再来这里?” 原来四年前,“麟童凤女”黎真辉,黎清玉兄妹十八岁,西亭掌门黎华胥将西亭灵山岛岛卫总管之职交托给了他的一个好友。那位好友名叫遆英泽。由于西亭,东亭,少林是一家,前任少林方丈权为尊长,主持了对遆英泽任职岛卫总管的文武考核。考场设在少林。当时,黎华胥也带了儿子、女儿,一起上少林请益求学。那遆英泽第一日文考通过,第二日武核通过,第三日文武合试也通过。黎华胥为遆英泽不负他的重望,能顺利为他分忧解难而感到万分高兴 。高兴之余,归途游山玩水,也到得此处芙蓉山。黎真辉,黎清玉二人要求自由玩耍,黎华胥自是依允。兄妹二人上了山,又各自分头尽情游玩。黎清玉那年虽只二九,但其貌已美如天仙,芳号“凤女”。而当时玄女观的玄女七娘也已经以剑术好,容貌美驰名江湖。黎清玉心想:“我凤女的容貌和西亭剑法跟玄女七娘的容貌、剑法比较起来,孰媸孰妍?谁强谁弱?”带着好奇和自信,她暗中偷窥了玄女七娘的容貌和剑法。不比不知道,一比之下,更让她自命不凡,目空一切。原来玄女七娘的容貌和剑法,七个人,个个不及她凤女黎清玉。尤其是她的天生丽质,真个儿无双孤艳,人间仅有!那一天,她甜滋开心的到底儿,蹦蹦跳跳的带着胜利的傲躯来到山腰歇脚,她看着四周如画的景物,生情感叹道:“真美!这个地方我会再来的!”她的这一句话一语双关。“真美”二字既是对身周景色的褒扬,又是对自己容貌的自恋自夸。是芙蓉山玄女观这个地方让她知道了自己的独一无二,这个地方令她流连忘返,她当然还会再来。 遆英泽的文武考核在少林寺内院中进行的,当时少林合寺僧众都领方丈之命观摩滋益。黎氏三人也在场。会场环周数以千计的男僧都把目光注意力投在遆英泽的身上,偏偏当中有一人与众相左,把目光投在了那天会场上艳惊四座的女流黎清玉的脸上。那人便是铁木鱼神僧空音和尚。黎清玉那天虽然没有穿红戴绿、佩金挂银,但风姿招展,无可遮掩。空音和尚为之意乱情迷,深陷不拔。三日后。黎华胥等离去,空音不见其容难忍梦系牵魂。是夜,他仗着身份之便,以一股真情冲动窬墙而出,追寻那张脸孔,那幅娇躯,那个倩影。皇天不负有心人,空音终于在玄女观山腰再度见到了黎清玉,不过他是躲在暗处瞒观。也正好黎清玉说那句“真美!这个地方我会再来的。”他将这句话记得比自己的姓名、法号还要深刻。 黎清玉说完了那句“真美!这个地方我还会再来的”话后,摘了几多鲜花,插在自己的头发上,拈一朵在手中,含笑引鼻嗅香,姿态狐媚。有道是“花满楼,人添愁!”有情人若是见到了太过美丽的花朵,便会情不自禁的忧愁交加,那便是欲念和感觉在作祟。空音和尚抵挡不了痴恋贪心之毒,胸生销魂燥热激痒。就在他鼓足勇气准备现身并向黎清玉表白时,黎清玉莲步起离。他自惭形秽,不敢向她开口。黎清玉的身影完全消失时,他才回过一点神来,黎清玉的那句话在他耳边心里响绕不绝。他初情诚实,对那句话坚信不疑,他觉得自己应该在这里等。 此后他便食果饮溪,野居于此。光阴似箭,一晃四年。黎清玉一直没有重来,他有些灰心,更有些焦躁。最近几天那双指峰顶旁有天仙玄女娘娘出现,百姓求愿,皆有灵验。他便也许了盼望:让黎清玉重来此处。他一次比一次拜叩恳求悃愊,可是一连几日,皆不得圆验人来,他便生愤恼。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他下山弄了酒来喝,想借酒浇愁。到了晚上,玄女娘娘又再临天,他再度祈愿,却不得显灵人来。酒作人怒,他指着天喝骂,骂到浓处,搬石砸天,正给三铁僧、金馗发现。 黎清玉这次是为了看玄女娘娘临天而上芙蓉山的,她上山之前心想:“传说玄女娘娘貌乃仙颜,俗子难比,我这般尘世无双之容,倒要不湮与之一较高下。”又似四年前暗中比较玄女七娘那样怀着好奇和自信上了山。她这念头由于太过萦怀充脑,使得她将昔年上山时父亲黎华胥健在,而今黎华胥遭人杀害的丧亲悲苦冲淡的无影无踪。那临天玄女娘娘只见其体,不见其面,虽然有囫囵不清之憾,不过她在路上交识了那看杀卫玠的“春燕子”鄢敖,自觉收获不下貌盖玄女。 (看杀卫玠,成语,来源于《晋书·卫玠传》。本义为魏晋时期,西晋美男子卫玠由于其风采夺人,相貌出众而被处处围观,最终因心理压力大而病死,当时人因此说其被看死。后来多用于形容人被仰慕。卫玠,中国古代四大美男子之一。) 三铁僧听了鄢敖的话,脸上感觉被扇了一巴掌,羞愧难当。空通性急,一把揪小鸡似的将空音从地上拎起,对鄢敖破口怒吼道:“你说什么?你笑什么?”鄢敖仍冷笑着道:“我笑我,说我自己没像人家大和尚小狗王八一样…………。”空通不待他说完,大怒难忍,喝叱一声,一掌拍向他胸口。空通心想:“你骂空音师弟是大和尚狗儿王八,也是将我们一起骂了,这口气如何能咽?”出手泄愤,用的还是重手“般若掌”。 鄢敖骂时已有预料,当空通发掌时,他忙取过剑鞘横推作挡,掌鞘相触,“咔嚓”一声,那剑鞘被空通一掌打断,余力将鄢敖震得飞退,“噗通”一声,鄢敖撞在了一棵矮树止住身子。他贪图嘴上便宜,于武功上不战而败。不过剑鞘坚硬消去了空通八成掌力,鄢敖基本无碍。饶是如此,鄢敖仍感到胸闷气乱,背脊剧痛, 黎清玉急叫:“鄢公子。”声音之中充满了关怀之意。她这女子当真性情风荡,与鄢敖第一次见面便心系于他,她可没半分矜持,仪规之格,撒腿便往鄢敖身边跑去。 金馗眉头一皱,右手五指成爪,疾出正着,正抓中黎清玉的右手腕,将她拉了回来。金馗叫道:“黎师妹,姓鄢的不是好人!你干嘛这么放肆?”黎清玉朝他大眼翻白,怒道:“你是出家人,干嘛抓我的手?放肆的是你才对。你放不放手,再不放手,我可要喊人来看了!”她一顿据理抢白,金馗倒是无言以对。不过他没有放手。 东亭祖师是少林的比丘和尚,西亭祖师是少林的俗家弟子。东亭祖师离开少林后,为了收伏一位横世魔王并然开宗立派,首度还俗,(佛教的比丘最多可以还俗七次,但比丘尼仅能一次。)与西亭祖师的妹妹曾有过姻缘约事,东西双亭便是一家中人。东亭的门规是照办少林的寺规戒律,而西亭的门规分男女两项:男子门规叫“西亭禁令”;女子门规叫“西亭仪轨”。“西亭仪轨”对门中女子的德言行才等有严厉的规束。西亭女子可以婚嫁爱恋,但对其婚恋的男子的武功,品德、家史、声名一、阅历、资望等无不要求苛刻,吹毛求疵。若非出类拔萃,真金伟彦之人,断无可能入赘西亭为婿。那鄢敖平日里浪迹青楼,混身脂粉,臭名远扬,是只活脱脱的冶游春燕,一向为正人所不齿。金馗看出黎清玉对鄢敖竟是有情,如何容忍?如何不阻止?此事若是张扬开来,黎清玉是有名的西亭凤女,西亭清誉将大大折损,金馗没有放开她的手,好让她悬崖勒马,三铁僧也都赞同他。 黎清玉手臂挣脱了几下,没能挣开。转头向鄢敖看去,见那鄢敖哼哼的爬不起来,心痛顿生,银牙一咬。左手抽剑,往金馗脸上刺去。金馗避过,喝道:“黎师妹,贫僧知道、理解你的丧父之痛,你没人诉苦是吧?去找德高望重的少林了改方丈呀!他会为你主持寻凶复仇。我金馗更是义不容辞!你拿剑这么狠辣的刺我,难道想违逆双亭弟子不得相残的祖训吗?”黎清玉道:“是你先动手的,我又没有惹你,喂,你不放手是吧?你…………你敢非礼我!”金馗听到“非礼”二字,终于放开了手,不过他严厉的警告道:“黎师妹,你若气急败坏的过分任性胡来,就算是失礼、非礼,贫僧也不惜对你纠缠不休,我劝你最好默背一遍西亭的女子仪轨,否则犯下错来,如何对得起祖师?贫僧第一个不原谅你。” 金馗说话之间,玄女七娘,凌丁翁十人已从山顶赶到此处。凌笼玉出于好意附和金馗道:“黎小姐,小虎哥是为你好,西亭闺闼严密,自率洁纯,谨别内外。你若肆意适情,便是病害德性,是不可取的。”黎清玉双目狠狠的剜着她道:“小毛媸,你敢这样说我!我要你死就死,要你怎么样就怎么样!信不信我把扔进猪圈里。”凌笼玉面不改色的道:“你最好弄清好坏,别明知故犯。” 黎清玉将怒火发泄在凌笼玉身上,她的那句引以为傲的“我要你死就死,要你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名言人听人愤,共憎恶讨。金馗是第二次听到,他血气方刚的再也按捺不住,一掌往她脸颊上扇去,并道:“你口出欺人狂言,我代少林了改方丈罚刑掌嘴。”黎清玉道:“你妄想。”疾用“采莲十八腿”中的“莲湖潇鹭”,想以优美的身法姿态避开。不料,斜刺里有一双手倏然伸来,在这节骨眼上抓向她的双脚,她急忙闪躲,便没有来得及起跳,“啪”的一声,金馗的掌嘴落实了。直打得黎清玉眼冒金星,脸起红肿。众人见状,虽然没有拍手称快,但是大都暗暗窃喜。 金馗道:“这一掌我今日还是打轻了,若是打重了,你得满地找牙,鼻青颊紫,你服不服?”空通道:“她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 我仍将她刚才的狂话上禀方丈。” 黎清玉破口大骂。再说那抓向她双脚的不是别个,正是空音。他见金馗下手打得黎清玉花容失色,爱怜心切,对金馗喝道:“你忒也歹毒了。”语气如憎仇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三回 完结 03 黎清玉被金馗一掌掴中脸颊,完全是因为空音突然伸手抓她的双脚,导致她分神失策,吃了一亏。此时她双目对着空音射出森寒之光,她气得痛下那最毒妇人之心,她轻轻跃起,飞起一脚,踢向空音的咽喉要害,脚尖略翘,力道使处是要将空音的气管断开。空音浑浑噩噩,痴看着黎清玉,不知躲避。 当空音言责金馗时,三铁僧看见他那重色轻友的热火殷勤,便知他已执迷不悟,一起感叹道:“阿弥陀佛,灭谛舍除渴爱贪,摩登证成阿罗汉!” 三铁僧说的这句话可大有学问:“灭谛”是佛陀教人们如何去除、解脱苦的方法。“摩登”是指佛陀的女弟子阿罗汉摩登女。这句话有个典故:佛陀释迦牟尼有个堂弟叫阿难,阿难天生跟佛有缘,出生的那天便是佛陀成道的那天夜里,于是阿难具有和佛相似的圆满德相,长得非常漂亮,特别受到女人的喜爱。有一个摩登女多生多世爱恋阿难。一次,摩登女看到阿难从她门前经过,欲望难以忍耐,于是她用魔咒将阿难擒到家中,欲图非礼。幸好佛陀得知后命文殊菩萨以“楞严神咒”解救了阿难。一部《楞严经》就由此开始。佛陀问摩登女到底爱阿难什么?摩登女回答说:“我爱阿难的眼,爱阿难的耳,爱阿难的嘴,爱阿难的鼻,爱阿难的一切。”佛陀反驳说:“眼中只有水泡,鼻中只有鼻涕,耳中只有耳垢,全身上下不过是由血肉涎液组合而成,你为什么要执着不休、堕入恶道受苦呢?”摩登女慧根顿开,当即证成阿罗汉,成为佛的女弟子。 三铁僧言简意赅,是希望空音听见后,学习摩登女,舍却渴爱苦源的虚妄我见,消除无明,开慧成智,解脱堕恶。 三铁僧说话之时,黎清玉刚好踢脚,空音是不是已听见觉悟过来暂且不提,他是少林高僧,被人踢上一脚,非得折名不可,同门三铁僧既见,能会不问吗? 三铁僧都比黎清玉年长,武功修为也比她高。黎清玉刚起脚时,空通抓着空音的衣领往后一拉,黎清玉飞脚踢空。空尘不动拳,不动杵,鼓气全身往前一冲,正好将黎清玉推搡得凌空倒退。她的退处着了巧,正好跌在了鄢敖的身边。她一直急着要看鄢敖的伤势,这会儿省掉了跑腿。她对鄢敖的关怀胜己,顾不上自己有没有跌伤,对鄢敖道:“鄢公子,你伤势如何?”鄢敖这时也是好样的,心中无我,对黎清玉道:“我不要紧,黎小姐你怎么样,脸还疼吗?”其实他的伤还是有些要紧的,不过能让黎清玉这位绝世美人关怀自己,就是碎体废骸的伤他也一并说:“我不要紧!”那是可以讨到黎清玉这种女人欢喜的本钱呀!法宝呀! 黎鄢二人相扶着起来。黎清玉脸上火辣的痛感仍在,她大动肝火的对金馗道:“你们合伙欺负我一个人,真不要脸,我和我心上人在此玩耍,碍着你们什么事了?我就是喜欢他,怎么着?我可以……我一定嫁他为妻,你有本事,你娶个女子做老婆吗?”极是挑衅和鄙视。金馗道:“黎师妹休得如此不知廉耻。”空音听了黎清玉的话,恰如被轰去魂魄,哽咽、哭腔道:“黎姑娘,你说……你说什么?你要……要嫁他为妻?”空通骂他道:“混蛋!她肮脏的很,若嫁给这姓鄢的,二人正好是绝配,你操得什么心?”用意指桑骂槐。空音双目凝滞,透过泪光,似乎看到了黎鄢二人拜堂成亲的景象,他混着悲哀颤声道:“这……这……如何使得?”看来他对三铁僧所说的“灭谛舍除渴爱贪,摩登女成证阿罗汉”的话置若罔闻。 空明对黎清玉道:“你休得逞口舌之利,汝父黎先生不幸刚刚仙去,你重孝在身,不回门户,何以逗留此地?” 便在此时,右首草丛中有人叫道:“黎姑娘,鄢公子,你们快走,我们替你们拦住他们!”接着草丛中钻出四条人影,不管三七二十一,朝三铁僧、金馗劈头盖脸的发招,凌厉迅猛,威扫八方。真个儿有隔江断流之势。金馗等人只得接招。黎清玉见有机可乘,也不管是来者是怎么回事,一拖鄢敖,朝一处暗荫里一钻,没了踪影。翁星鹊、丁澎等人想帮金馗等阻截此二人,却没有来得及。 那从草丛中钻出来的四人,第一人身着黄衣,面罩金皮面具,帽插翎羽,正是武功高深莫测的金鹫妖人。第二个身材魁梧,光滑脑顶,虽着了一身宽大的僧袍,但仍遮不住平日里养尊处优的食肥之体。眉目虽丰,但饱进贪婪,口鼻虽正,但喷气欺人。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当朝国事伽璘真,此人乃是西蕃僧。 (按:《元史》1998年6月第一版,岳麓书社出版发行 第2592页 元顺帝乃诏西蕃僧伽璘真为大元国师) 第三人身如竹竿,又瘦又高,也着了一身僧袍,唇薄如刀,鼻尖鹰钩,贼眉鼠眼,显得阴鸷霸道。他的光头却用一块白布勒额裹了。这人十分自诩,名叫“迦叶二”。“迦叶”两字指的是释迦牟尼的第一大弟子“摩诃迦叶”,“二”字指的是摩诃迦叶在佛徒中的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排在第二位的。这人是当朝国师伽璘真的徒弟,自取名号“迦叶二”,沽名钓誉,明示自己的身份地位便如是那摩诃迦叶一般,在大元朝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排尊第二。 最后一人,七尺身材,着了一身绣纹开花叉襟的锦衣,头上用金簪穿髻,显得十分阔绰,满脸福气,可是一口牙齿如烂黄豆一样长在他嘴里,显得不讲究静洁。他的左右两肩处各从背后露出一截兵器的把子。步伐之间,威猛沉健,是个会家子。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雪野庄的庄主,剑绅鹿百群的父亲,大号“双锏鲁王”的鹿花俊。 金鹫妖人扑向空明,伽璘真扑向空尘,伽叶二扑向金馗,鹿花俊扑向空通。双方两排人打了个照面,齐出十六个手掌,“砰砰砰砰”,全对了掌,十分激烈。战果如此:金鹫妖人退开五步,空明亦退开五步。伽璘真退了四步,空尘退了六步。金馗退了一步,迦叶二退了十二步。鹿花俊和空通各退了六步。 双方皆有胜有负,对了个势均。其余三对人对掌犹似锤砧相碰,相差无几。惟金馗双掌似狂风撼草,连根拔起,迦叶二脱地退出十二步。金馗的掌风也就扫到十二步之外。掌风还将迦叶二的裹额的白布刮掉。幸好迦叶二对掌时没有顽抗,否则他现在就是丹田气损、吐血重伤。 伽璘真用惊奇的目光看向金馗。金鹫妖人道:“他就是新任的少林护寺伽蓝的圆业。俗名叫金馗,其余三位就是赫赫有名的三铁神僧。”伽璘真轻“哦”了一声,神色并不以为如何,道:“即是释僧,你们都得听我的,老衲就是当朝国师!我命尔等速离此山!”语气横秋,人莫予违。 元朝的国师一向权势熏天,有的还能与皇帝分庭。只因天下释教都归国师管,伽璘真身怀此荣,如何能将金馗等人看在眼里? (按:《元史》岳麓书社出版发行 第1998年6月第1版 第1250页 宣政院……立总制院,而领以国师……掌释教僧徒及吐蕃之境而隶治之) 金馗等未料有此权人在这里出现,大伙儿面面相觑,都觉得不会有好事。金馗见黎鄢二人已不知去向,心想:“这帮人皆有来头,能聚首一处,多半要为非作歹,他们让黎师妹跑了,难道是对西亭和黎师妹打了什么坏主意?”走上三步,目光射寒,在四人脸上一一扫过,不畏强权勍敌,大义凛然的道:“各位用意不良,居心叵测,贫僧当请缨吊伐,大开杀戒!”说着擎出“惊雷”,“紫风”二节棍,作势弩张。三铁僧亦都上步厉色,斗拳出袖,一触即发。 迦叶二忽地指着金馗道:“是你!就是你!臭小子,你给我留下来,让我揍你一顿。”眼珠子喷着火的瞪着金馗。忽地移视玄女七娘,眼火更炽,猥亵的道:“小娘们果然好货色,皇…………。”金鹫妖人向他连使眼色,伽叶二住了口,目光却没改。鹿花俊也眼馋流涎,对玄女七娘道:“你们快给国师跪下,或者…………或者现在跳个舞!” 金翠莹“呸”了一声,道:“我们只拜玄女娘娘和师父,谁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能把癞蛤蟆说成白天鹅,我就能将白天鹅说成癞蛤蟆,不信试试看。”说着双手叉腰。 凌笼玉看了伽叶二一眼,忽地掩嘴偷笑。迦叶二看到她对自己笑了,心都化了。他对伽璘真道:“师父,你瞧这丫头。”伽璘真哈哈大笑,道:“你们只拜师父,老衲便唤你们师父来。”他说话之时,山顶上突然传来两声亮哨,金鹫妖人听得明白,对伽璘真道:“国师,还是正事要紧。这里彼我半斤八两,动起真格来很费事,请国师稍候宽俟。” 伽璘真点点头,对金馗喝道:“此一时不如彼一时,且容尔等小丑跳梁。我们走!”大袖一挥,领着三人向山顶上亮哨处飞奔。迦叶二回头对金馗骂了几句。四人身法也极快,早去了数丈远。 金馗大叫:“金鹫妖人,别人可以走,你得留下。贫僧一要你留下珊瑚盾,玛瑙拳,二要你血溅五尺,原形毕露。我要揭开你的面具,看看你究竟长得是何妖魅鬼相?”纵身直追。 便在此时,山顶上,刚才发出亮哨的地方“呯呯”两响,接着“嗤嗤”两下破空长声,最后“嘭嘭”两声,两团火花在金馗身边近处炸开,火花消失后,白烟弥漫,腥气刺鼻。见者皆惊。翁星鹊叫道:“是突火枪!大家快散开。”当年蒙古铁骑西征横扫时,曾多次使用火药武器攻打中亚和波斯等城市。其中著名的火器有“突火枪”、“铜火铳”等。二物威力大,毁坏强,翁星鹊等行走江湖,对其也不鲜见。 有人从山顶上向金馗发射突火枪,用意很明显,是要阻止金馗追赶。若是别个人,定会畏缩,谁知金馗嗅到火药味,如闻到血味的鲨鱼,愈发起了虎性,迎险劈荆,奋勇前追。他可不是蛮干,而是英雄之为也。 接着又是“嘭嘭”两响,又有两团火花在金馗身边炸开。继后又是“嘭嘭嘭嘭”四声,四团火烟炸在了三铁僧等身边,众皆躲闪。丁澎大叫:“大师傅,你怎么还这样傻楞楞的站着?哎呀,不好,你身上烧着了,我给你扑掉。”当突火枪的枪子“子窠”火药在三铁僧身边爆炸,众人避开时,却有一人听而不闻,视而不见。这个人就是空音。他一直都在失神的瞧着黎鄢二人的去处,动也不动一下,突火枪的火药星子溅到他身上,烧着了他的破衣衫。丁澎离他最近,便替他扑灭。 当金馗刚刚追出,最初两枪起烟时,翁星鹊心想:“圆业大师是东亭护法金刚,少林护寺伽蓝,万金之躯,若被火器伤着,岂不让东亭神公、少林方丈伤心悲痛?大师涉危,我不能袖手旁观!”便也纵身如电,追在金馗后面,叫道:“大师,在下斗胆相助。”金馗闻言,心想:“这位剑神少侠果然热心正义,有恩师之风,我不能拂他美意。” 金馗见自己距离金鹫妖人实在太远,给突火枪的射爆阻扰之下,又落后不少,虽没气馁,但已无把握追上,听翁星鹊要来帮忙自己,心想:“既然追人已是无望,不如就这现成的飞弹习练一下安躲妥接的功夫。”他叫道:“翁少侠,你若觉得有兴趣,便请和我接一趟这枪子飞弹儿。”翁星鹊心赞道:“虎眉神僧果然胆色过人!”口中道:“承你看得起我,纵是龙潭虎穴,在下也定陪大师走一遭。”金馗道:“好”。 这时山顶上又“呯”的一声,一颗枪弹朝金馗射来,金馗叫道:“这颗我先接了!”他迅速解下外衣,双手各握一头,拧了一拧,绷了一绷,那件僧衣被束成一条绷带似的,金馗将双手合拢了一些,那颗子窠弹药射进来,绷带似的长衣向里凹去,柔韧解其撞力,那颗子窠弹药如进一团败絮之中,并不爆炸,金馗双目轻轻分拉,又轻轻一抖,那颗子窠便从衣凹处反弹跌出,落在几丈开外的地方,“嘭”的一声,这才炸开。金馗哈哈大笑,道:“翁少侠,再有一颗就是你的了!”兴概豪迈,不为凶险所慑。他这一手玩得又惊险又刺激,翁星鹊是不敢看却又不能不看。这会儿,他见那枪子在旁边炸开,这才舒了口气。心中赞道:“果然名师出高徒,神公教出这么一位奇能之才,真可谓是有师必有其徒!”他也是武学高手,于刚才金馗以柔劲接抛枪子的奥妙,全然通解。东亭派的内功纯阳刚猛,金馗以柔软之劲接抛枪子,对他来说是反其道而行、悖逆擅能,若非内力修为未致炉火纯青是决计难以办到的。酌情想来,三铁僧空明的内力虽然已到了“真气盈肤,若铁纫裟”的境界,但比起金馗这般“极刚盛柔,并济如一”的造诣是要逊上一筹的。 这时山顶上又“呯”的一声,又有一颗枪子射了下来。金馗笑道:“翁少侠,这回贫僧得一睹惊世绝作了!”说着身子往旁边一闪,那颗枪子便射向翁星鹊。翁星鹊心道:“也罢,这机会十分难得,试炼一下也好。”振奋精神,“铮”的一声,烈彗光星剑出鞘。他听声辨器,面对山顶,算准了那枪子的来势去路,将身体侧立站好,长剑两手握把,剑把齐肩,刃身横伸。翁星鹊双目圆睁,窥得分明,待得那枪子射来,使了一招“夜蝠抄水”,他把剑尖略略往前一送,那颗子窠便凌空轻轻的沾着了剑身,翁星鹊持剑平摆,上身疾速扭转。把剑往身后一个端送。这往后端送是顺着子窠的前进之向,然而剑体与子窠一根羽毛拂荡般的轻微摩擦力消减了子窠的撞力。他身连着手,手连着剑,剑发白光,划出一道半圆弧线。那颗子窠去势未停沿着剑身前进,待得靠近剑锷处时,翁星鹊把剑柄微抬,剑尖下垂,那颗子窠便向后退去,待的到了剑尖处,他将剑柄略沉,那颗子窠便折向剑锷,……………于此同时他身体疾扭四次,半圆剑光弧线也闪没四次。那颗子窠只在剑身上来回翻滚。翁星鹊耍剑力道妙到毫颠,若有若无。他惟恐子窠上的射撞之力未尽,增加了一次扭身,只见他双腿站稳,举剑过首,上身平仰,宝剑下放,在胸口处弄影。继而他把身子一挺,宝剑升起在头顶上。倏忽之间,迂回盘旋,剑光闪作陀螺花形。如此下来,他终于感觉不到那子窠上的半点射撞之力。末了,翁星鹊把长剑一抖,那颗子窠远远的落在旁边。 翁星鹊刚想吁口气舒缓紧张的心情,眼光落在剑上发现了异常,他就着皎洁的月光察看,原来在剑刃上粘了一只灰色的秋蛾,不过那只秋蛾浆液崩裂,已然撞死。翁星鹊心下灰颓,暗忖:“适才太过于专心接受突火枪的子窠了,这只秋蛾定是我摆剑时被撞死在上面了的,何时之事?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呢!” 金馗,翁星鹊二人都接了一记劲射而来的子窠。论方式,金馗的简便,不过他的子窠最后是爆炸开的,残存了一点危险。而论身法,翁星鹊的好看,并且他的子窠最后没有爆炸,安全妥当。不过他的办法过于杂沓,导致秋蛾之死,有隐患之弊。总结来说,二人各显神通,平手为和。 金馗对翁星鹊大拇指一翘,赞道:“好样的!”翁星鹊一怔,忙道:“惭愧,我的剑上刚才撞死了一只秋蛾。”随即也是大拇指一翘道:“大师才真正好样的!”二人四目相对,满脸诚恳。忽然他们都觉得自己已从慕名素睐改为推心置腹的度待对方,心头都起了英雄重英雄,好人惜好人的情义。这份情义搅得二人胸腹间一股热流涌起,热流涩涩的、痛快的冲上鼻腔、眼里。二人神色凝重,泪花汪汪。感觉对方好似自己流着相同血脉的兄弟!不,比同胞兄弟还亲、还情、还义、还谊,………。 山顶上又“砰”的一声射下一枪,金鹫妖人等四人已全部到达山顶,看不到去向。金馗翁星鹊二人闪身避开枪子烟火,那枪子火星绚纷,宛若是开在他们心中的友善的花朵。蓦地里金翁二人一齐仰头口发一声震天长啸。 一个似猛虎虓山(虓(读音: xiāo)),声如雷撼,一个似龙吟升天,响彻云霄!共鸣豪音之中,二人一齐向山顶飞腾扑奔! 山上射枪的那人被二人的啸声所慑,轻叫了“哎哟”,转头离去,身法也快。金翁二人到达山顶时,却已寂林空亭,杳无人影。二人巡了一趟,皆无所获。二人挂念三铁僧等人的安危,疾回山腰,见众人除空音外皆安然无恙,大是放心。 空音和尚因长久的思念黎清玉,头脑已有些失常騃傻,(騃 读音ai。痴呆的样子。)今夜黎清玉为着急去看鄢敖的伤势,曾飞起一脚狠狠的踢他咽喉,还说要一定嫁给鄢敖为妻,虽然没有踢到,是句气话,但已令空音为之心碎。他这时神情板滞,脸色苍白,四肢发冷。有一颗枪子刚才在他身边不远处爆炸,他不知躲避,被火星溅到,烧着了衣衫。其实不止着火,他的右腿小腿也被枪子残片射中。丁澎虽替他扑灭了火,但是没有察觉到他的腿伤。空音小腿所中的弹片未射进骨头里,只是入肉极深。众人发现之时,伤口处献血已流了一片。 空通见这个与自己同列的“铁木鱼”神僧,为了一个女子,竟会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罔顾生死、忘身佛徒,气得重重的在他肩头拍了一掌。空尘在旁叹了口气。空通怒火难抑,又欲再打,手掌刚扬起,却被一个人握住。却是空明,空明道:“师弟,空音弄成这个样子,也蛮凄楚的,你难道还嫌他腿上痛得不够吗?你这般重手打他,也是同门相殴呀。”金馗道:“空音师叔受了伤,咱们得给他治一治。”金馗先检视了空音腿上的伤口,道:“还好,只是皮肉伤,残废不了!”跟凌笼玉借过一支极细的簪子,左手拇指和食指八字形一挓,将伤口肌肉张开,右手轻拈细簪将伤口内的枪子碎片用簪尖一一挑拨出来。空明见空音的皮烂肉翻,心生怜意,对空音道:“空音师弟,你要是痛得很了,便叫出来。莫觉得难为情,一声不吭。”空通在一旁喝道:“他死都喊不出来了,还叫什么痛?”空明道:“空通师弟,你暂忍一下成不成。”空通还欲再说,金馗向他伸手道:“师叔,拿'万应散'和'消毒汤'来。”空通满面不愿之色,然而右手却从怀中摸出两个小瓶,重重的放在金馗手上,道:“空音师弟是该狠狠的治一治。”金翠莹扑哧笑道:“大师,你一语双关咧,其实不管是狠治,还是轻治,你都是想救人的。” 凌笼玉跟玄女观众人里一位青衣少女借过一袋凉水,递给金馗道:“小虎哥,这袋水一半清洗伤口,一半用饮消毒汤吧?”金馗点头接过,先用了半袋凉水将伤口洗净,然后敷上了由生甘草、浙贝母、天花粉、滑石粉、黄柏炭、赤石脂等物配成的“万应散”。接着将“消毒汤”药粉倒入水袋中,摇均了,将水袋细嘴儿塞进空音口里,将袋中药水挤喂了。 空音大概是失血的缘故,双目已闭上,但他口中仍兀自喃喃道:“黎姑娘,你不要走,让我再看你一眼!”金馗等人听到“黎姑娘”三字,立时想起黎清玉和那鄢敖去了,均想:“黎姑娘这是在明知故犯的自甘堕落,她日后一定是害群之马,身败名裂!” 空通暗忖:“空音师弟出了迷恋女色的纰漏,他若再叽里呱啦的说要见黎姑娘,少林便又会蒙羞丟面。空明,空尘,圆业三位对他皆是偏于温和,这可不行!我得不离空音半步,尽心尽力让他不再出岔。”如此思来,便舍却了到对面双指峰上擒那扮作玄女娘娘的人的事了。想了一想,他闭上了空音的昏睡穴。以他的内力,闭人的昏睡穴,只需轻轻一揉即可。但他却是猛的一点。 金翠莹抱着小狗毛毛,抚摸着它的柔软的皮毛道:“毛毛,瞧也瞧过了,回去后,可不许再闹翻窝子了。”对萧萍道:“掌观师姊,咱们该回去了。”萧萍点了点头,对翁星鹊道:“今日末时,风吹蝴蝶派掌门南宫媛托人送来一封信,信中说:明日午时,她与柏坚前辈在山顶上林间比剑较艺,邀请敝观七人及诸位一起观证。诸位意下如何?”翁星鹊等皆宣应邀,又都心想:“你们玄女观的剑法也是南宫媛的眼中钉,她邀请你们明日观证,表面上虚心求教,实则乃是耀武扬威,喝人落骑。她想一战双利。” 萧萍道:“各位身作来客,敝教本该尽地主之谊,请诸位入观歇宿,但男女有别,多有不便,我已替各位在山下租下客房。请诸位随简,不周之处,尚望涵容!”翁星鹊等皆言相扰无妨。 金翠莹对凌笼玉道:“小姊姊,别人不能入观,你是可以的,来!请你和我一起回观,给毛毛洗澡冲凉。”凌笼玉道:“不行,我想和小虎哥在一起的。”金馗闻言十分不悦,心想:“难道我要去睡觉,你也要和我一起不成?”顺着金翠莹的话对凌笼玉道:“这位姑娘和你一样顽儿,若睡不着,也可与她通宵长谈,跟着我打打斗斗,磕磕碰碰,有什么好?刚才火枪之事,你也看见了,多危险呀!”他言辞推人,不免带了冲气。不过所言甚是实情。 凌笼玉咬着嘴唇道:”小虎哥,你想撵我走,我知道你很忙的,我没有居心烦你,我……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惹恼你了,你要这般待我?”金馗本就心闷,一见她如此表情,恼道:“你又哭丧着脸干嘛?”把头扭向一边,不去看她。金馗的话明显带了愤意。众人都以为凌笼玉要哭出来,欲加言解,未料,凌笼玉却破涕为笑。金馗听到她笑声,转过头来,奇道:“怎的变笑了?”凌笼玉双目烁烁的凝视金馗,道:“小虎哥,你说这话仍是这般口气。”金馗诧道:“我说这话仍是这般口气?咦,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啦?”凌笼玉嗔道:“小虎哥,你自己说过的话都忘记了,难道你不许别人记得吗?你说过的话,我有哪一句不记得了?”说到这里,颊起红色,她的话显然夸大了,不过蕴绵绵情意。金馗亦感难为情,出于好奇,问道:“那你说个明白,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凌笼玉道:“此话说来源久。你知道刚才和你对掌的那人是谁?”金馗回忆道:“那人有点面熟,好像在何处见过?”凌笼玉道:“那个人瘦如竹竿,任何人见了,都会留下印象。他头上的白布被你的掌风刮开,我看清楚了他的额头上有两排小凹凹,小虎哥,你可知道那两排小凹凹是什么?”金馗道:“是什么?”凌笼玉笑道:“是两排咬牙印!正是小虎哥你咬的。他用白布蒙着,是遮丑。”金馗道:“我咬的。什么时候?”凌笼玉道:“事儿迄今很久了,小虎哥,是我们小时候的事了。那时我七岁,你十岁,我从天山上下来,和你邂逅相遇。我们在一个破屋里一起玩耍。后来你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那瘦竹竿不多时进来了,他当时也只八九岁。这人很凶,一进来,瞧只我一个人,向我大吼要东西吃。我说没有,瘦竹竿不理,蛮横无理的乱翻。我恼了对他叫道:'没有就是没有,就算是有,也不给你!'他听了发了火,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摔在地上,对我喝道:'你把吃的藏在什么地方?快说,不然我一脚踩死你。'其实,小虎哥你那次出去便是为了寻找吃的,我能有什么吃的好藏?我爬起来向外夺路而跑,那人拔腿追我,我只奔出十几步便给他追上。那人将我反按在雪地里,用拳在我的背心上狠狠的捣了一拳,痛得我嘴唇咬出血。那人又按住我的头,将我半个身子压进膝盖深的雪地里。这时听见身边传来了你的喝声:'放开她!'接着,又听见'呼'的一声,大概是你纵身扑倒那瘦竹竿吧,我抬起头,看见你将他面对面的按到在地,两个人手对手,腿对腿,优劣姿态分不出。不过,小虎哥,你在上面,多一点胜机。我被捶了一拳,全身似散了架,爬不起来,要不然可以帮你忙的。那瘦竹竿手腿被制,生了急,猛一抬头,用头顶往你脸上撞去,这一招又奇又狠。咚的一声,你躲闪不及,左脸颊被撞了个正着,立时肿得乌青,你吃疼发了虎性,喝道:'你敢撞我,我咬死你!'说着低下头,对着那瘦竹竿的额头便是一口咬落!那样子就像饿虎扑食。我猜,小虎哥你当时没有同样用头去撞击还招,大概是认为用头去撞,双方脑袋都会受力,彼痛我疼,划不来。不如一口咬下去,牙齿卖点力而已。对吗?小虎哥。” 金馗微微点头,众人听到这里,纷赞他遭撞还啮,小小年纪,智勇过人。 凌笼玉接着道:“你这一口力道也大,直咬的他的额头鲜血淋漓,哇哇大叫,但苦于身被压制,他挣脱不得。过了一会儿,那瘦竹竿求饶,道:'好,好,我不是你的对手。我走开就是了。'小虎哥,你才松口,说道:'真的?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可得算数。'那瘦竹竿也道:'说假话的不是男子汉。'小虎哥你信以为真,放开手腿,站起来,向我走来。那瘦竹竿一跃而起,大喝一声,一拳击向你的后颈。你闻听风声,回过身来,右手五指张开伸出,正好接住了他的拳头,握了个钢箍,你喝了一声:'你撒谎!'那瘦竹竿处处想先下手为强,也不答话,一脚踢向你的小腹,你也是一脚踢出,正中他的小腹,招式是少林派短打十八式中的霸王拉弓冲心腿。这一招名字起的不错,你那一脚真似霸王拉弓,劲满弓弦,松发奔雷。你右手松开他的拳头,他犹似断线风筝,被踹得老远,重重的摔在雪地上,口溢鲜血,负了内伤。这瘦竹竿倒也挺硬气,他抖擞的站起身来,虽不敢和你再动手,却对你叫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小虎哥你道:'我叫金馗。'他道:'好,我记得你了,我一定会找你算账,你等着。'言罢,他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捂着肚子,颤摇的去了。你对着他的背影叫道:'小子,我也记得你了,脑门上被我咬过一口的。等着就等着,我随时乐意奉陪!'言罢你转过身来,扶我起来。擦去我脸上的沾雪,问我:'有没有伤着?伤在哪里?'我道:'背心被他捶了一拳,痛得紧。'你便伸出手掌,按在我背心上,一股温暖的内力送来,我立感痛疼转为舒适了。过了一会儿,我看了你一眼,却忍不住哭丧起来,小虎哥你便问我:'你怎么了?你又哭丧着脸干嘛?'你当年说这句话的口气,表情跟刚才说的'你又哭丧着脸干嘛?'一模一样,一点儿没有改变。我觉得挺有趣的,因此才破涕为笑。”说到最后,双目看向金馗,无邪而纯真。 金翠莹问道:“凌姑娘后来呢?”她问得十分客气,谁料,凌笼玉闻言却羞得连耳朵根子也充了血。道:“后来………后来……后来……。” 连说了三个后来,声若蚊哼,没有下文。众人又好奇又纳闷,都欲知其祥,偏偏凌笼玉缄口结舌,不能明言。众人面面相觑,都猜测着怎样的后来。金馗道:“这后来怎么样,我来说吧!不过先说一下,我与凌姑娘当时都只有几岁,孩童玩耍之事,咱们当是说笑了。”凌笼玉抬头看向金馗,眼中含了幽怨。金馗道:“凌姑娘当年见我脸上一片青肿,于是出于好心,便用嘴巴朝我脸上吹气,希望我能舒服一点,就这些。” 众人闻言皆想:“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吹气生凉,或者拿团雪儿敷在伤处,都可以消痛,凌姑娘难道是觉得不对吗?”但看凌笼玉娇滴稚嫩,想像她当年对金馗脸上吹毛时,大概嘴唇不慎触到了金馗的脸颊,似是亲吻,她姑娘家于这一类事难以启齿,倒也十分合乎情理。 这位凌姑娘能这么近面呵吹,固然是小不懂事的烂漫之作,其实在凌笼玉当时小小的心灵中,已饱满了对金馗的喜爱和极情。随着年龄的增长,凌笼玉小小动作,小小情态,无不透露,无不包含。可是少女缱绻的情愫毕竟投不进金馗刚固的胸怀中,这一点。凌笼玉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体会到,那就是金馗跟她僧俗之间的沟壑隔阂。 金馗道:“笼玉,今夜你若跟我在一起,我虽能照顾你,但有诸多不便,你还是和金姑娘回玄女观吧,明日午时,咱们还会相见的!” 凌笼玉刚才说了一段往事,心情好了些,终于点头。萧萍作了退礼,领着众女回观。丁澎道:“我去看看老柏,他明日比剑,可不能练习一宿,通宵不睡不休息。”说着对金翁等人打了招呼,急忙去了。空通没好气的叹道:“需要好好休息的,还有空音师弟!走!咱们今晚轮流为这伤腿子值夜看护。”说着,三铁僧合抬了空音下山。 金馗道了声:“我稍后就来。”走上山顶深林之处,就着夜凉如水之爽冲淡内烦之焰,在山头上整整踱了一圈后,却发现还有一人也未走。那人正是翁星鹊。 金馗微笑道:“翁少侠也无睡意吗?”翁星鹊亦笑道:“大师也不是毫不乏倦吗?”金馗指着林中那个竹亭,道:“咱们到那里坐下来,慢慢说话。”二人入亭坐了。金馗道:“少侠,我瞧你这人够正,咱们交个朋友如何?”翁星鹊喜道:“能与大师结缘,毕生所愿!”金馗道:“少侠你多大了?”翁星鹊道:“我二十一,大师你呢?”金馗道:“我痴长一岁。”翁星鹊笑道:“我该叫你金兄了。”金馗笑道:“不敢当。” 翁星鹊道:“恕我冒昧,大师胸中为三事不快。”金馗哦了一声,道:“请畅所欲言。”翁星鹊道:“第一,是为西亭掌门剑尊黎耀华的不幸遇害!麟童凤女兄妹已然反目成仇,对东亭厝火积薪! 第二,黎清玉姑娘交迹歪邪,少林空音大师迷恋女色,这一对男女失仪破戒! 第三,降妖除魔,重如泰山,足步坷艰!恐负圣托!” 一席话说到金馗心坎里了。金馗连声道是。顿了顿道:“第一件事西亭掌门黎耀华被害,我今日的精辟其实还有一半是靠了另外一个人。”翁星鹊道:“那人是谁?”金馗道:“那人就是西亭所在的灵山岛岛卫总管遆英泽大哥。日前,我去西亭吊唁,黎耀华师叔已经安葬。黎式兄妹离岛寻仇,遆英泽留卫西亭,我和他同去了事发现场。他跟我说了他自己对真凶的看法,期间他深中肯綮的道出证明凶手的关键:黎耀华师叔左肩断裂,右手放在左肩伤口处,与案情不符合,我因此为柏师兄刷清嫌疑。可是东亭裂冰掌一证却无法解释。真凶的智勇,胜人一筹,其目的定是离间双亭和睦,挑衅两门仇战。如今西亭掌门是黎真辉,他已然中了那真凶的毒计,要将杀父之仇落报在东亭上。这可大大的不妙。”翁星鹊听了,心想:“西亭派的遆英泽不愧是个人物。”他看得出金馗为了双亭已生了嫌隙之事而忧急燃眉,便道:“头悬三尺有神明,那人真凶再怎么狡猾逞刁,只要依据蛛丝马迹而严速顺藤摸瓜,相信其人定会败露暴身!”金馗点头道:“不错,拖尾捉狐,叫它无处可遁。只是。此事,我还没有个头绪。”翁星鹊温慰了几句,金馗到底不同凡夫,稍听了听,便胸充力行克图之志。 金馗道:“第二件事,黎清玉师妹太过分了,空音师叔虽情真感人,然则越真越错!”翁星鹊道:“依我之见,西亭掌门黎耀华身故后,这黎清玉倒似脱笼的鸟兔一般,更无羁绊束缚,她与那臭名昭彰的春燕子鄢敖在一起,勾勾搭搭,我们都是亲见。她行事非糊,而是根本劣质。虽是女流,却有最毒妇人之心,日久必生事端,令人不可不防,实乃一大患!”金馗道:“她哥哥黎真辉也好不了多少!他的西亭掌门之位乃是擅自承乏的。翁少侠,你也看到的,他当上西亭掌门之后,是多么的嚣张跋扈,目无余子。”翁星鹊道:“他不用大张旗鼓的为报父仇而敌对东亭,只需为了私欲,犯下小错,便可如鼠破长堤,蚁倒蓬木一般掀起轩然大波。他有心有势,能抗他的人能有多少?”金馗道:“恩师若有所闻,岂能心静。” 脸上显出极度不安之色。又道:“空音师叔迷恋女色,祈望他能辨其体如流水,辨其体污秽充斥,辨其体浴事虚伪,辨其体灾祸病缠,辨其体死为结局,辨其体患恶根源。”翁星鹊听得连连颔首。对这佛经教仪甚是服膺。金馗说的话出自《维摩诘经》,这些话是“维摩诘”装病时对来看望他的众人说的话。金馗祈盼的是空音和尚是在像维摩诘的装病,装的是相思病,而以身说法。金馗此思虽过于欺心,但到底还是为了空音和尚好。 那第三件事,金馗道:“恩师嘱我诛灭金鹫妖人,我尚未跟金鹫妖人交过手。金鹫妖人的'金鹫啸天拳'和我恩师的'疯狮乱林'的武功齐名天下,他现在又有'玛瑙拳'和'珊瑚盾'两件宝物在身,更是如虎添翼,如今的妖人当真求败亦难!”翁星鹊与妖人交过手,这会儿深有体会的暗忖:“今日午时,我和柏坚前辈,还有那四鞭魔雄黄氏兄弟先后车轮战他都没有拿他怎么样,如若我单个斗他,绝非其敌!素闻天山魔女鲜问江湖中事,她不会像我们这样出于义愤而生灭除之心!当世之中,若非东亭掌门神仙笑神公亲下昆仑擒获,还真个儿任凭妖人横行无忌了。”暗暗恨自己本领低微,空负盛名。 金馗脸上也有些许绠短汲深之色,他顿了一顿道:“金鹫妖人的玛瑙拳和珊瑚盾是从我大师兄身边抢来的。我大师兄深得我恩师七成功力,却被金鹫妖人只一招便重伤倒地。如今我大师兄已复康健,然而,他受的是脑伤。于那日如何被金鹫妖人只一招便打倒的经过颠末却始终记忆空白,想不起来。我恩师说妖人定是施了诡计,否则我大师兄定可撑到百招开外。金鹫妖人智勇双全,常人远远不及矣!” 二人危襟正坐,思绪盖过林风夜潮,都在想着除妖的良策。许久,翁星鹊道:“金兄,我想发射突火枪的那人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在这山顶上了,咱们刚才观看那玄女娘娘的临天,全都忘神忘物,那人若要杀害咱们,那时正是最好良机。可是偏偏那人在你追金鹫妖人时才发射,用意阻扰你,看来此人八九与那蕃僧国师,金鹫妖人一伙的。那国师曾经说了一句'此一时不如彼一时,且容尔等小丑跳梁'的话,他这话是说给我们听的。听来排布后制,不是非虚非空的恐吓,有一股对我们欲擒故纵的味道!”金馗略加思索道:“国师一帮人似乎在捞鱼,仅是我们几条,他们觉得不够,暗里编织一只巨网,准备捕尽江湖上所有闹水的鱼,他们定是阴谋的策划着什么?”说着站起身来,虎眉紧锁。翁星鹊亦站起来道:“近年来元朝腐政危累,各地红巾共揭竿,胡蛮鞑子无不想将众路义军一网打尽,国师等人便把矛头指向我们汉人英雄豪杰,潜心怀柔镇压,目的就是扶固皇位,平靖帝疆。哼,说白了,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此元朝倾灭,国师等一班胡奴便是丧家之犬,他们这是自私自利。”说着和金馗一起嗤之以鼻。金馗愤道:“我汉正道将不知又有多少英雄豪杰抛首牺牲。”翁星鹊抬头看天,双目射出比天上星星还亮的光彩,道:“红巾之焰一定会火葬元夷王朝,逐黑驱暗,重开艳天,天下英雄的赤血是不会白流的!” 第三回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四回 01 第四回 良久,金馗说自己想独待一会儿,请翁星鹊先下山入歇。翁星鹊不逆应了,道了暂别, 踽踽而行。 将近山脚时,忽听得水声潺潺,翁星鹊觉得有些口渴,便去寻了溪流,双手合掏,饮了几口。便在此时,他的身边不远处传来了两人的细微的脚步之声。一个人道:“妈,咱们就在这里歇息吧!这儿的草像毯子一般舒服呢!”声音娇柔清脆,正是李碧,另一个人声道:“好。”正是南宫媛的声音。翁星鹊听了心想:“南宫掌门半夜便来到这里,定是为了与柏坚前辈的比剑,她倒赶时的很。”他对南宫媛没有多大好感,正想悄悄离开,却听得南宫媛的声音唱道:“泪湿阑干花著露。愁到眉峰碧聚。此恨平分取。更无言语。空相觑。 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今夜山深处。断魂分付。潮回去。” 她刚唱第一句时,李碧的声音也跟着一起唱。这首曲词是北宋毛滂的《惜分飞》,词意是一对青春男女离别时的情态和别后的心绪,词中上片写临别之时无言以对,只有恋人挂满泪珠的脸颊犹如带露的花朵,颦蹙的黛眉像远山一样,他们今番作别,相见无期,表现出了一种绝望的悲哀,渐渐续续的残云,这一派凄凉景象正象征着别后情绪低落,深夜不寐的痛苦心情,恋人已去只好付断魂于潮水了。南宫媛,李碧二人嗓音清亮,这首凄调的曲子唱来歌声妙曼,如怨如诉,竟是十分动听。翁星鹊虽没有为情所困,魂牵梦系的陷入沉溺,但当听到“寂寞朝朝暮暮,今夜深山处”一句时,觉得唱的也是他自己,胸中隐浊之气一泄而出,倾吐为快!他心想:“瞧南宫掌门整日板脸冷面,想不到她也会怀情伤感,吟曲叙衷。听来她在思念一个人。” 南宫媛母女一曲唱完,南宫媛问道:“碧儿,你怎的也会唱这首曲子?”李碧道:“妈,这首曲子你都唱了好多遍了,我听得记住了。妈,你又唱这首曲子,是不是又想爹了?”南宫媛道:“嗯。”李碧笑道:“妈,说实话,您别脸红,您这般思念爹爹,爹爹是不是长得很俊呀?”南宫媛却笑道:“怎么?你跟着妈妈一起唱这首曲子,是不是也思恋着情郎,那情郎也很俊呀?”李碧一头撞在南宫媛怀里,羞笑道:“妈你别胡说了,我能有什么情郎?”但她笑意焕然,虽然否定,却似乎被说中了心思。南宫媛笑道:“瞧瞧,你的脸都红成这个样子了,跟妈说说,你是不是想嫁一个丰俊郎君?”李碧默默而笑,没有变态,但却大有此事。南宫媛道:“你今年十八岁了,也快谈婚论嫁了,妈是得给你找个好婆家!”李碧道:“妈,你准备给我找个…………找个什么样的婆家?”南宫媛反问:“我给你找婆家,须得知道你喜欢谁呀,跟妈妈说说,你喜欢谁呀?”李碧道:“我…………我……不知道!”南宫媛道:“碧儿,你有什么心事,做娘的会不知道。碧儿,你心里喜欢的人就是翁星鹊那小子吧!”此言她说得字字有力。李碧听了,心儿突跳,暗忖:“哎呀,妈妈呀可真厉害,什么看来都知道。”翁星鹊听了,本来他是蹲在溪边的,这时双腿一软,臀部着了地,他轻声喃道:“不!不!”他虽还未听到李碧的答复,但却已不管是否,一味的坚定的希望李碧不要对自己有意思,有感觉。然而事与愿违。却听得李碧的声音道:“妈,我是喜欢上了翁少侠。”她说这话甚是羞涩,声音又小,但山风习习,却将她的话清清楚楚的传入翁星鹊的耳中。他,目瞪口呆,惶遽不已。 李碧道:“妈,我能高攀吗?”南宫媛“哦”了一声,道:“说来听听,怎的你喜欢他,却不敢嫁给他似的?”李碧听出母亲有责备之意,便将心里话说出来道:“妈,觉得翁少侠怎么样?”南宫媛道:“人俊心正,卓儿不群!”李碧道:“这就对了呀,翁少侠非凡可比,喜爱他的姑娘一定不少,少侠从中择优,哪会轮到我呢?”说着双目黯然的看着四周,深邃而渺茫。南宫媛面带睚眦的道:“有妈我给你撑着,谁敢和你争?”话说得带着三分凶狠,三分霸道,三分粗野,用意蛮横的庇护、鼓励女儿。南宫媛的这般“慈祥的母爱”真是如钢似铁,铺天盖地。 翁星鹊心道:“幸喜没有姑娘与我有媒妁婚约,要不然可有得苦头吃了!”南宫媛虽说他好,可他对南宫媛却起了憎心。 李碧听了母亲的话,心里热乎乎的,但却觉得不是美滋味,想了想,道:“妈,你不是要跟他比剑吗?”南宫媛笑道:“如果咱们和他成为一家人,那还比什么剑?”李碧听了这不用比剑的话大是中意受用,点了点头,暗想:“最希望如此了。”但翁星鹊却心响锣鼓的暗道:“我情愿和南宫掌门比剑!我情愿和南宫掌门比剑!”手已握住了剑柄,脸色亦变得像性急而冲动,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的可怕样子。却听的南宫媛这时道:“走,跟我到溪边饮几口水去。”李碧应了。母女二人于是向溪边走来,方向却正是朝着翁星鹊。翁星鹊耳闻渐来的脚步声,心道:“来得好!我就此向你南宫掌门挑战!” 便在此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南宫掌门明日午时是要跟柏坚前辈比剑的,我若此刻此地与她真格而斗,必大损她的气力精神,她以乏身再战柏坚前辈,那便十分的不公平了。不行,今夜我不能斗她,只能罢了,待日后伺机再战不迟!”想到最后时,那南宫媛母女二人离他已很近了,他不想彼我双方碰面尴尬,便想躲起来。他环视了一下身周,只见左首十步之处有大石一块正好可以挡身,于是身作扑射,快速的闪到大石背后,刚藏好身子,南宫媛、李碧便来到了。她二人走到溪边,掏了水饮了。李碧怔怔的瞧了一会儿溪水中漫天星辰的倒影,打了哈欠道:“妈,你瞧,星星看起来像是萤火虫呢,这水里的星星我看像是瞌睡虫咧!”南宫媛笑道:“乖乖儿,你睏了,到妈怀里来睡觉。”李碧笑了一笑,将娇小的身躯卧于南宫媛怀里。闭上了双眼。南宫媛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口中哼着小曲,就想哄小宝宝一样。不一会儿,李碧脸儿挂着晕红入睡了,口鼻有节奏的呼吸着,模样儿甚是惹人喜爱。南宫媛还在她额上亲了几下。一阵山风冷吹,睡梦中的李碧蜷缩起来,南宫媛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这一切,翁星鹊在大石背后都瞧见了。他心想:“倘若我和你真是一家人,或者你是我的姊妹,我也该为你盖上一件衣服,但,我毕竟和你不是一家人!” 李碧这位姑娘秀美温柔,人见人爱,翁星鹊并非对她真的十足铁石心肠,无动于衷,只是他总觉得世事尽是扰人,虽然是一位姑娘钟意他,对他来说,却是一件大坏事。“不求人对已,只求我为人!”他的一双眼睛在血雨腥风,弱肉强食的武林中是很少看见他自己的。 南宫媛待女儿睡后,自己也躺下睡了。翁星鹊见她衣衫也是单薄,心想:“南宫掌门今番在江湖上奔波驰骛,为的是一个'名'字,这个'名'字不知累倒了多少妄人。像这样的风餐露宿不过是小小的考验和试练而已,这世上成功之事,有哪一件的背后不是隐含着漆身吞炭的辛酸苦辣?武林中人也好,芸芸众生也好,都无时无刻在与自己的命运奋搏,都跳动着一颗自强不息、孜孜不倦的心。南宫掌门的心尤其浓烈。” 再看那李碧依偎在母亲的怀里,睡得正香,想来南宫媛的臂搂十分温暖。翁星鹊心里直升一片悲凉:“有爹,有妈的孩子真是幸福呀!”他从孩童之时便是一个孤儿,后来被一个乞丐扶养。那乞丐总是带着他去乞讨,人们可怜他是个小孩子,便会多给一些饭食给那乞丐,那乞丐总是将讨来的饭食自己先吃个大半,只留很少的一点儿给他。他常常饿得大哭,那乞丐便狠狠的打他,一点儿也不手软。童年的翁星鹊便是在饥饿和挨打中度过的。后来那乞丐死了,翁星鹊便不再讨饭了。他学会了种田种地,收成好的时候,他将粮食分一些给饥民。收成不好的时候,他会下水捉鱼,上山打猎。少年时他已能自力更生,自己养活自己。再后来,他创怀绝技,厕身武林,与张天慈在龙山安居乐业。张天慈将他当做贵宾,请在家中敬奉着。张天慈家中有许多佣人,丫头来服侍他,他丰衣足食,不用再种田种地了。可是他总觉得缺点什么,他常常想起过去,想起那个乞丐,想起那片由自己亲手种上庄稼的不毛之地和栽满果树的濯濯童山。看来壮年的翁星鹊是要在思念之中度过了。 翁星鹊走过了从幼年到成人,茕茕孑立的舛途,此时他看着李碧十八龄身,却未脱南宫媛的亲翼护爱,他心中又是自豪,又是自怜,暗道:“我的爹妈也不知道是谁?他们是何模样?还在不在这世上?他们二位若看到我这个儿子如今已长大成人了,该有多么欣忭呀!”想着,想着,眼中不禁流下泪来,他再看了一眼南宫媛二人,用衣袖擦去眼泪,悄悄的离去。他知南宫媛虽在睡梦中也能耳听八方,是以每走出一步都是乘着风响声杂。他的身影依旧单独伶俜。 山间天气多变。亥正过后,天空忽然乌云倏涌,遮住了星月,轰雷电闪之后,稀里哗啦的下了一阵暴雨。不久后,肆虐的狂风吹走了黑云,雨也就停了。 次日辰时,三铁僧带着空音和金馗、翁星鹊、柏坚、丁澎一起登上芙蓉山顶林间。空通怕空音会说胡话丢脸,虽知他已脑醒了许多,但仍点了他的哑穴和麻穴。空音也知道今日柏坚要与南宫媛比剑,他到底是武人,碰上这样的大事,兴奋欲观之情溢形溢色,目光炯炯的瞧着柏坚和金馗。翁星鹊见南宫媛还没有来,心想:“她这一会儿就在这附近的某处,不肯这么早现身,让我们都候着,明显是在摆架子了。” 由于昨晚这山顶上发生了突火枪射人的恶事,此处便不宜作为比剑较艺的安泰场所。但是这地儿是事发前的昨日午时定下的,再加上此际请较者南宫媛还没来,想改换场地,以防比剑时再逢那突火枪射击的突兀意外,却没个办法与南宫媛进行商讨。金馗,翁星鹊,三铁僧只得将此就此,分头认真仔细的检巡了一遍四周,虽无任何异样,但总觉得隐患比比。这座普普通通,幽郁葱茏的山头竟让人感到极不舒坦。只有头顶树上“知了,知了”的蝉鸣声还有一点儿悦耳。 柏坚从昨天中午与南宫媛约比后便一直温习剑法,直到今日寅初时分才卧躺入歇。虽只睡了两个时辰多些,但是他一起床,便神清气爽,精力饱满。此时,他吐故纳新,打了一套罗汉拳,伸展周身筋骨。金馗等虽不见他胸有成竹、胜券在握,但见他威风如昔,也觉不该尽是为其担忧。丁澎冲了一壶昨日在圩场买来的庐山产的云雾茶给柏坚饮下。那庐山云雾茶始产于汉代,宋时为贡品。条索秀丽,嫩绿多毫,香高味浓。柏坚饮罢,满口生津,通体舒润,浑身有劲。 丁澎笑道:“瞧今日这日头,必是个大热天,在此比剑的人辛苦,咱们看比剑的人更辛苦!”把那云雾茶也请金馗等人饮了。 没过多久,又有一行人上了山顶,正是玄女七娘。她们个个对三铁僧等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行了裣衽。翁星鹊看到陈欣雪时,想问她:“文彧大哥酒醒了没有?他会不会来这里看比剑?”他刚要开口,陈欣雪倒先对他说道:“彧哥今日天一亮他就走了,他说没空子看比剑!”翁星鹊听了心里稍安,不过随即转念暗想:“文彧大哥天一亮就走了,他是刻不容缓的去找龙老天慈公。他是刻不容缓的去找对付我、战胜我的好办法去了!”苦涩之味充塞胸中。 到得巳正,南宫媛母女二人终于来到山顶,南宫媛含笑跟众人打了招呼。李碧冲着翁星鹊嫣然一笑,翁星鹊的心却跳得十分僵硬。她这样的笑,翁星鹊见过几回了,素来不觉得有什么文章。他昨晚听到李碧和南宫媛的谈话,这次觉察之下,李碧的笑容眼神原来是孕育了情意。翁星鹊有些难受,双目眼光平平静静的从李碧脸上移开,看向别处。 白驹过隙,人影缩短,午时将近。南宫媛朗声道:“今日较量乃是公比,当设裁判,以横称戥,便请翁少侠任权裁判吧!” 注:我国古代的体育竞技活动,如蹴鞠(足球)、角牴(相扑)都设有根据竞赛规则,对竞赛的结果做出评定的裁判。蹴鞠有正副裁判,角牴的裁判古称“部署”。为方便通俗读写本文中的比剑较艺,熟唤翁星鹊之当为裁判。 翁星鹊万没有想到她会让自己当裁判。要知道任权裁判,非同小可,一要有够格资望,以使人服,二要有过人技艺,以能确断。翁星鹊排位在剑仙之下,却被请当裁判,那是南宫媛对翁星鹊的抬举,换作别人,定会受宠若惊,而翁星鹊却感到难堪。南宫媛的话他听来是狐狸请吃葡萄的不怀好意。金馗、柏坚却十分替他高兴,他们想:“翁少侠虽是剑神,但过于年轻,当畀历练!”柏坚笑道:“鄙人同烦少侠任判!”翁星鹊本想以自己才识谫陋,没有经验之由退却,但却不愿逆了柏坚,金馗的崇敬美意,只得答应了。 翁星鹊见柏坚手中的剑是柄刚从山下铁匠铺买来的劣品,心想:“这样的剑怎能用来比较,柏前辈疏忽大意了。”便对柏坚道:“柏前辈,你用我这把剑吧。”说着将烈彗光星剑递给了柏坚,柏坚接过,笑道:“多谢少侠!”拔剑出鞘,试了几招,轻重刚好,得心应手。南宫媛见自己有意抬举翁星鹊,翁星鹊却当面帮助对手柏坚,心中着恼,向女儿瞟了一眼,那眼神在说:“你喜欢人家,可是他却跟你娘对着干呢!”又狠想:“也好,柏坚若用那柄平常的剑被我打败,江湖中人一定会说我是仗了宝剑之利。他用上了烈彗光星剑又如何?止增为我的胜利添光加彩!”嘴角露出得意之色。玄女七娘见了,皆心想:“这南宫掌门看起来就嗜斗成癖,我们女儿家会了武功,可不能学她。”李碧见母亲不受欢迎,只得连连笑脸赔歉。 午时初牌,柏坚、南宫媛相对分站了两方。翁星鹊宣道:“依古礼搏悬赛艺,评人杰尧天舜日!今日请教者风吹蝴蝶派掌门南宫媛,应较者原东亭护法金刚柏坚,裁判川东龙山翁星鹊,余皆外观,不可有碍,蓄意嘈扰,若有犯者,请东亭金刚圆业大师擒押严惩!”金馗应了。 玄女七娘,凌笼玉,丁澎,三铁僧皆后退开来,空出旷地。翁星鹊又对南柏二人道:“两位仅充用剑,禁使一切旁术,利刃无眼,点到为止。端心平意,莫怨其非!切记!谨慎!”南柏二人皆表遵词。翁星鹊道:“请两位互相交剑检验。”南宫媛道:“不用了,柏师叔手中的剑就算不是少侠你的剑,那也不用检验。”柏坚亦道:“南宫掌门的双剑谁疑藏奸?不敢,不敢。”说着笑了笑。 翁星鹊道:“既然如此,请两位交剑于我检验。”南柏二人交了剑,翁星鹊先检了自己的烈彗光星剑,道了声:“此剑无异,可以较用。”再接过南宫媛的双剑检了。南宫媛的双剑叫“蝶侣雌雄剑”,乃是一炉炼出的双品,合于一鞘,一样长短,剑格做成蝴蝶形,剑身莹色欲滴。双剑的刃面上都用特异的方法磨了通体隐纹。使得双剑稍一挥舞,便会像蝴蝶扇动翅膀那样展展敛敛,形影飘忽。逆光看剑,更会发出灿烂夺目的珍珠般的凝洁光辉,这是炼此双剑者看到“黄裙凤蝶”后翅上大型金黄色花纹有感受启而制。在天下的剑器中,蝶侣雌雄双剑的美丽色彩是独一无二的,就如“黄裙凤蝶”身怀奇艳,群芳之中,独占鳌头。 翁星鹊识得其珍,他的烈彗光星剑与之相比,质及而貌不及,他不由得向南宫媛投去羡慕的目光。李碧远远的冲她一笑,似乎在说:“你瞧,我妈的双剑也不赖吧!”南宫媛的这套“蝶侣雌雄双剑”正是他的师祖剑仙所佩使并传下来的。当年在抡甲大会上,与神仙笑的“佛血金刚剑”一决高下,如今双剑犹在,而一代剑仙早去。翁星鹊柔柔的看着双剑,借着这件遗物,他胸中好一番静静的凭吊,惆怅的想道:“不过百年后,我也会身入黄土,不在人世,而烈彗光星剑也会辗转他人之手,我该不该为后人留些什么呢?”但转念想:“将来之事,谁能预料?后人未必就需要我留些什么。” 柏坚呵呵笑道:“能战蝶侣雌雄剑,珍奇造化,痛快!痛快!”丁澎见柏坚以前一直恻然不乐,今日却笑口常开,心想:“大起大落的心情虽然不好,但老柏今日的情态却是气象盎然,极佳无挑。少林已着落虎眉大师等人翻案究底,老柏本就是清白之身,若今打败南宫掌门,洗雪扬威,便可恢复十六年前的法身金刚了。那样的话,才叫苍天有眼,护佑好人!” 翁星鹊检了蝶侣雌雄双剑,道了声:“此双剑无异,可以较用。”将烈彗光星剑交于柏坚,将蝶侣雌雄剑交于南宫媛。然后神情肃穆的后退了几步,言语举止一丝不苟,态度兢业,并没有因为观众的稀少而散漫藐渎较事、身责。 午时末了,翁星鹊朗声道:“两位较者请预备起手。”预备起手就是拔剑出鞘,摆出架势,亮明意欲。若较者的架势有纹丝不动的,要说一声“已毕”。此乃比剑规矩,较者必遵。 南宫媛心想:“柏坚你是东亭弃徒,身名污浊,我雌雄洁净双剑,不染秽祲,今日战你,实为后日,奈何破例此一回!为防旁人说我是管中窥豹,触类旁通,我不能久战,只宜速胜,不可对你搬出全部家当。” 当下她右手握了雌剑,左手握了雄剑,一起倒竖于臂肋,身子转了一个圈子。姿态悠闲。翁星鹊见了心想:“这南宫掌门讲究彩头,这么周转一圈,那是自崇圆满。她倒真的没把柏前辈的东亭剑法放在眼里!对了,蝶侣剑法是男女二人合使,蝶侣雌雄双剑应该男用雄剑,女用雌剑,是一人一柄剑。南宫掌门这个一人双剑的样子,难道……难道……。” 金馗、丁澎、柏坚、三铁僧、空音、玄女七娘、凌笼玉一起诧异的同想:“难道南宫掌门一个人会使两个人的剑法?三头六臂,合于一体?”只是还未见她出招,众人都只是心里猜度。金馗心想:“恩师若是在此,定能见微知著。” 现今东亭派的四大护法金刚个个武功高强,身怀绝艺,但美中不足的四人的剑法却是不高,金馗常恨自己缺此资长,不能承学神仙笑的全传。他又想:“这南宫掌门定是创了什么绝技,才敢胆量十足的挑战高手,却把柏师兄当作试刀之牛!好,我就为我甲剑之门东亭派全众看看你的剑法到底藏有什么厉害的悟彻!” 丁澎带着疑惑看向李碧,暗想:“你是南宫掌门的女儿,应该是知道的。”李碧有母如斯,又是骄豪,又是惭愧,但她是感到母亲的“不该”多了一些,这会儿微微垂首,为南宫媛默歉。 柏坚心想:“我现在仍是东亭弃徒身名,东亭剑法的起手架势便如是东亭的山门,我还没有资格归门,这起手之式便不能先使了。”便使了一个“朝西礼佛”的剑招,正身向西,右手握剑,左手托柄,平胸而捧,双目远眺,流露着翘盼。南宫媛是知道东亭派剑法起手式的,她见柏坚不使,心愤道:“还未开战,你便一招以牙还牙,也没有将我当一回事吗。”金馗、三铁僧看出柏坚心思,暗道:“他好生自觉!” 正午时点,翁星鹊道了声:“开始!”柏,南二人各喝了一声,挺剑合上。金馗等敛息相观。树上的蝉儿也停止了“知了,知了”的叫声。 柏坚在比前想到:“昔年恩师说过,蝶侣剑法之所以那么厉害,是因为其蕴含了兵法的正奇则略,故武功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南宫掌门向我挑战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想通过我这个徒弟的剑法来探索恩师的神公的剑法的精髓。知彼之'彼'乃是恩师剑法的优劣长短。她这般小心翼翼的谋取,定会对我的剑法反复默记,再三衡量,以研克制,为日后比高恩师垫脚,我便不能让她太窥东亭剑法的堂奥了。”又想:“其实啊,我的剑法不过只得了恩师的三、四成,就算一遍一遍慢慢的使给你看,你也只能看个皮毛而已。东亭剑法博大精深,包罗万象,不是你这种屑小的手段所能扳倒,战胜的。若是你我身在昆仑山东亭,你要以剑仙徒孙的辈序向与你师祖平班的我的恩师神公挑战,按武林规矩,你得先打赢神公的若干弟子,才够格僭越,我和我其余三位护法金刚师兄弟,会镇守四道门,一一与你接仗。你要全部取胜,方能得逞。不过当今武林之中,除了少林中人,想以剑法逐一取胜我同门四人,至今还没有!我大师兄剑法约有神公七成修为,你多半和他旗鼓相当。今日你只战我一人,日后便上东亭,实在讨到了个大轻巧了。” 旁人或者会认为南宫媛此举不够正派,有点偷巧。可是严格来讲,南宫媛这么做,还算是公平。神仙笑当年在抡甲大会上跟她的祖师剑仙已激烈的斗了一场,神仙笑对蝶侣剑法便不是陌生的。南宫媛想找他比剑夺得魁首,先找了他的徒弟柏坚比试,双方是扯直的。 如此锱铢必较的运筹实不逊于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冓宫皇权帝位之争,而且这还是零星的一点缩影,江湖之险恶,由此可足感。 所以当柏南二人开始竞技时,南宫媛果然不求速胜之荣,雌雄双剑挥舞间甚有收敛。众人中本领高强的看出她藏头露尾。柏坚肚中好笑,心想:“你是跟我比剑才敢这样,若是换作恩师神公,纵是给你十个胆子也不敢。 ”他也求见蝶侣剑法若渴,专注迎战。虽知对手心理,却丝毫没有大意。他暗忖:“你要以蠡测海,窥我剑奥,攻招便不利了。我何不先下手为强,快刀斩你下马!”如此思来,也不犹豫,一招“白虹贯日”,长剑一线,刺向南宫媛的咽喉,这一招稳足视尖,力起风生,虽是东亭剑法,但不失少林剑法的影风。南宫媛左手雄剑一格,将之解了。雌剑似刺不刺的空伸了一下,并不反击。柏坚连使廿招,招招逼进,南宫媛一一化解,雌剑仍是虚用。柏坚愤想:“欺人太甚!你当真我的剑法是演喂的吗?看来你是准备将我的剑法领教过后,再突然下个出其不意的狠着?我佛慈悲,弟子柏坚逆忤了!”东亭源出少林,佛门弟子学武是为护道为身,神仙笑提倡东亭武风为先礼后兵,除了十恶不赦的坏人外,对付敌者,万不得已,不下杀着,活擒为上。柏坚气不过南宫媛的意图,想破师训,下个杀着,让南宫媛非出攻招不可。 当下他一个“梭织天网”,运气达剑,刷刷两下,左右斜劈了两剑,剑光过处,正好是一个大叉形,柏坚再一个跃步直击,兜着大叉交点处,嗤的剟出刚猛的一剑,(剟,读音为duo,同多音。 字意为1删削。 2割取。3剌。)。 烈彗光星宝剑在透过叶隙射下来的阳光照耀下犹如一条掣电!真个儿好剑,好招,好剑招! 金馗见状,暗喜道:“此招若是恩师所使,南宫掌门纵是能接得住,也得跌个四脚朝天,对你这种眼钉东亭,妄自尊大之人,不给点厉害给你瞧瞧,你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南宫媛识得厉害,心道:“东亭剑法果然了得,仅此一招,已超我料想之外。今日绝不能掉以轻心,因傲失了荆州!不过,纵是你招招如此,又能奈我何?你柏坚始终不过是神仙笑的徒弟!”她知翁星鹊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和柏坚,心又想:“你这小子,良心可没向着我,可我女儿却偏偏喜欢你。我更要在你的面前将剑法施展开来,你可以尽兴饱览,后生年轻人呀,福气倒是不小。” 她不愿示弱,一式“推山阻洪”,双剑一竖一横,十字形一架,推了出去。柏坚的长剑正好被双剑架住,她再一举,两个人,三条臂膀一起斜指着天。柏坚的“梭织天网”便剟了空。南宫媛乘他不及收剑,竖着的雌剑紧挨着柏坚的剑身悄然斩落,正是朝着柏坚的头顶,招式凌厉。这一招灵巧机变,顺势制发,犹如春中舒柳,自然扬松。她的左脚与此同时使了个“后举腿”,倏忽之间,身姿犹似化蝶的少女,蹁跹而蹈,活泼娇纵,赏心悦目!众人瞧见了心中都叹服不已。 玄女七娘的剑法也讲究姿态优美,可她们觉得所学弗如。李碧本来脸无表情,但这时笑了一笑。丁澎暗道:“少林剑法着于平善平气,刚猛雄勇,东亭剑法大致不离,老柏使得筋骨铿锵,该不会失荒。南宫掌门的剑法外像秀丽多姿,曼妙怡人,瞧来也非添枝加叶的矫饰之作。两位真章见真章,真是不知最后结果如何?”三铁僧见南宫媛雄剑作架,雌剑作劈,均暗忖:“她这一招让雌剑冲锋陷阵,蝶侣剑法看来是要以阴克阳。”翁星鹊感触最深刻,南宫媛虽才攻出一招,他却已经看出她的剑法上的端倪,他一字一字在脑海中锤敲的响道:“南宫掌门肯定已练成了蝶侣雌雄双剑阴阳合璧,一人单使的绝技。” 南宫媛雌剑斩向柏坚头顶,柏坚连忙撤剑格挡,可是一撤之下,长剑竟没能得心应手的缩回,原来是南宫媛的雌剑上贯注了她阴柔的内力,她使了“粘”字诀,将柏坚的长剑吸住了。好个柏坚,临危不惧,但见他右手旋腕一扭,剑身顿时翻绞,力道送处,长剑犹似钻儿刺了出去。 原来南宫媛虽用内力将柏坚的长剑吸住,但柏坚的内力浑厚,长剑不能离脱她的雄剑,却可以小动。南宫玄的粘功对他使来如绑得不紧的绳捆,柏坚非等闲之辈,自然见缝插针!南宫媛本以为自己苦练了二十多年的阴柔内力可以压制对方的手脚动作,不料,对方仍可运转,她为此付以咬牙切齿:“东亭派的内功'金刚心法'不知使你们这些佛门和尚徒徒孙孙赚了多少回武斗较力上的便宜!老娘今番不与你纠缠,待我用双剑合璧之法,败你个落花流水!好终你东亭剑法无敌的霸主武林的年岁!”当下一招“蝶妆梅花”,两柄剑抖镦摇刃,剑身上隐纹剧动,影迹如两只互相嬉戏的蝶儿,南宫媛双臂一张一合,那两剑幻蝶直扑向柏坚的额头。她的身姿盈盈柔和,可剑势却饱满煞气凌厉。 这一招“蝶妆梅花”是根据宋武帝女寿阳公主梅花妆的典故而创。那典故说寿阳公主一次闲卧宫殿檐下,梅花飘落在她额头上,拂拭不去。宫女仿效,兴起了“梅花妆”。南宫媛的双剑这时就如那拂拭不去的梅花。柏坚的头颅左右连连晃动,可是仍感到南宫媛双剑上的冰凉紧紧欲贴。他只得后退一步,使了个“封”字诀的“九门开明”,把险处受得严密无隙,南宫媛的“蝶妆梅花”便无法奈何得了他。 柏坚的“九门开明”也有个说头:东亭派建于昆仑,传说昆仑山每一面有九道门,每门都有“开明兽”守卫,神仙笑当年创立东亭剑法,对昆仑山的地理,文故等无不研悟,悟而运用。可以说,钟灵毓秀,昆仑山诸般事物的丰富神奇孕育了东亭剑法的玮特缤纷之奥涵。 这一招“九门开明”以人为山,剑走门方。东亭乃佛门,佛教有“十方”语,语曰:十方是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上、下。对于立人者来说(立人者:站着的人),十方就是指人的前方、后方、左方、右方、左前方、左后方、右后方、右前方、头上方、脚下方。所以“九门开明”实际是“十门”,每门九剑,总共九十剑。只不过脚下方的那门九剑不常用,但是也正是这个原因,促使不少人忽略足底,临阵失蹄!神仙笑位登“天甲剑圣”,何等造就,艺技自是一丝不苟,可是他为何要将“十门”叫称“九门”呢?乍听起来。似乎连他对此也麻痹大意了。是不是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四回 02 不是!神仙笑称呼“十门”为“九门”,乃是刻意。他传授此剑招时,常对弟子说:“昆仑山有九个门,咱们人身就好比是昆仑山也有九个门……。”众弟子中便有人道:“咱们人身有十个门,脚下还有一门呢!”神仙笑便会笑着假说:“哦,这个为师倒忘了,谢谢你提醒我。唉,为师年级大了,倒没你们记得清楚了。”接着问道:“你们再跟为师说说,人身有几个问呀?”众弟子哄然作答:“十个,脚下还有一门。”如此一来,人之脚下一门便无人倏漏了。 柏坚用“九门开明”挡开南宫媛的“蝶妆梅花”,南宫媛识得柏坚这一招是东亭剑法中较为高深的守招,忙用犀利的目光察看其破绽。见柏坚自膝到脚处有些空档,暗忖:“他足下必有更大的空档。”趋上一步,双剑下刺,柏坚一个小跃避开,南宫媛再趋上一步,蹲下身子,双剑向上分袭柏坚的两脚足底。柏坚离地有半丈之高,他使出“九门开明”中脚下一门的十剑来,轻轻松松化解了南宫媛的招式。柏坚的长剑与南宫媛的双剑崩碰之际,些微的剑气弹到他脚下的的鞋底,将鞋底的一块泥巴荡开落下,南宫媛见有泥巴落来,她妇人家爱洁净,又因柏坚的足下十剑毫无破绽,便忙立起身来,往后退开一步。 甫一退开,南宫媛便心道:“哎呀,错了,糟了。我南宫媛天不怕,地不怕,何曾怕过一块小泥巴!这么多人看着,定会取笑我的。”不禁恚怒,看着柏坚暗忖:“我不过一招蝶妆梅花便已迫你使出东亭剑法中较为高深的守招九门开明剑,柏坚你也不过如此吗!你使得有些悭吝,是怕我全部领教,好,我就让你怕个够!” 她的志向是打败神仙笑,让“剑仙”之名位居第一,而要想打败神仙笑,其关键就是看自己是否能克制得了神仙笑的攻招,破解得了他的守招?虽然柏坚跟神仙笑不可同日而语,但她如何能舍却这绝好的演练机会?所以接着,南宫媛对柏坚进行了击靶似的强攻猛打! 她蛇心吞象的暗道:“要是我连你也收拾不了,就白费了这么多年的练剑了。”当下她使出了苦练了三十余载的蕴含兵法正奇则略的剑术。这套剑术是其师祖剑仙所创,当年在抡甲大会上,剑仙女不输男,仰赖最多的就是这套剑术。 但见南宫媛第一招收雄剑到肘后,雌剑刺出却倏地收回,显得怵惕胆惮。但正是取意兵法所载的“诡道十二法”中的“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两句,乃诈敌之法。柏坚见她剑法忽变,心中一惊。马上稳步当车,明察秋毫,以防为主。南宫媛接着“近而远攻”,“远而近攻”,“利诱”,“乱取”的几剑便对他全然无功。反而柏坚就着间隙回敬了她两三剑。众人瞧出南宫媛是在施展蕴含兵法的绝技,见柏坚还还了数招,有的人认为南宫媛的剑法被捅了漏洞,而翁星鹊,金馗之流却看出她是在耍伎俩。 果然南宫媛“诡道十二法”的剑法使完,她“哼”的一声冷笑,竟然又使出“诡道十二法”的剑招,周而复始,不惧重有蹈覆之险。柏坚一下子不明他的用意。只是仍以先前的招式对峙,不减小心,却是多了几分懵懂。 不过这一次南宫媛双剑和人动如狂风,速如矢射,比教前次身法快了不止两倍!人剑弄影,虚实莫辨。原来蝶侣剑法不单是以暗合兵法而著称,也是以快捷多变而饮誉的。兵法有云:“兵之情主速。”蝶侣剑法也就以快速而治情。对此,外人虽是如雷贯耳,但谁也没有见过蝶侣剑法究竟快到什么样子。南宫媛从开斗到现在所使的招式基本全是慢招,她之所以这么做,其因有二:借此良机,通过实战,验鉴一下慢使的蝶侣剑法对付东亭剑法会有什么情势。二是她若是一开始就动全力使快剑,虽然胸有成竹的可以讲柏坚打败,但不会是霎时须臾之间的事情。那样的话,蝶侣快剑因久而折戟,自己的雄心也会跟着馁减锐气,害多益少。 南宫媛变慢为快之下,剑招陡增诡怪。第一招,第二招还不怎么样,到了第三招,第四招,柏坚已不能稳步当车,左脚因慌踩了右脚。第五招,第六招……第十招……第二十招……第十五招,南宫媛卖个破绽,左臂旁伸,开了一半的门户。柏坚被诱得使了一招“寒禽投江”,却不料正入彀中,本以为是确凿的一剑却硬生生的扑了空。南宫媛得机不饶,左臂曲肘一弯,将柏坚连手带剑着腕处夹了个如箍如锁,她再使辣些蛮力,弯处越收越紧,柏坚痛得五指欲断,长剑差点脱手。 南宫媛又冷笑一声,右手雌剑一横,往柏坚脖子上架去。只要剑架落实了,这场比剑她就赢了。她夹住柏坚的手和剑,也令柏坚身体无法大动,她能用剑随意的刺中离已数丈开外的飞鸟,更不用说把剑架在近在咫尺的柏坚的脖子上。此时此刻,胜利对她来说,及一干观者的眼中已是板上钉钉之事。金馗、三铁僧,丁澎不禁面现惶恐,而惶恐之中又有几分对南宫媛剑法的惊佩。 李碧看到母亲已能获胜,心想:“母亲使的是肘夹之法,其实还有两招怪异的夹住对方握剑之手的办法,那是腋夹和颈夹之法。记得母亲当初创下这三招时曾示例给我看,我看了之后,对她笑谑道:'这三招好不正经,咱们女子家哪能用身肢夹人家的手?'妈反驳我道:'武学之道,不拘于泥,当变则变,当通则通,是根本不能因为练武者碍于繁文缛节而囿于成见的。咱们女子百年之中都出不了多少能人,就是因为我们服礼受教的太久、太多。我创这三招,就是要打破常规,出其不意的制敌。'母亲呀,女儿是想好好的服侍你一辈子,你壮志将酬,我也该如愿以偿了。可是……可是……。”想到最后,她怎么也喜悦不起来。 斗剑致此,已过来半个时辰。暖烘烘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可是在场的人都把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殊无乏意。 就在柏坚将要落败,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的脑闪灵光,仿佛照亮黑夜,他迅速的欺进一步,同时左臂绕过南宫媛的右臂,左手揽到她的背后,整个动作像是柏坚搂抱南宫媛,而面对南宫媛右手的架脖子的横剑,柏坚不缩头,不低头,竟然把口一张,冲着剑身咬合! 南宫媛做梦也没有想到对手会有这一着。柏坚浓重的男子气息让她浑身不自在,她本就讨厌东亭中人,柏坚的动作又像是搂抱她,她虽然已无少女的羞赧(赧:nǎn因羞惭而脸红),但这时却被激得怒发冲冠,向着柏坚膝处一脚狠勾,要将柏坚勾得向自己弯膝下跪,嘴里还骂了一句。如此口脚并用,已违反了比剑较艺只准用剑的规矩。众观者都惊呼了一声。 柏坚其实是迫不得已,本能求解。你道他真是要搂抱南宫媛吗?不是,他没有丝毫用“男女授受不亲”来迫退南宫媛的意思。而是比剑之人最忌讳丢失剑器,他的右手被夹得又痛又紧,宝剑险些脱手,在这种情形下。只能用左手替换右手握剑了。他将左手绕到南宫媛的背后,与右手一并,宝剑稳稳当当的到了左手。而嘴巴也将南宫媛的雌剑咬住了,一下子救活死棋,更易败局。南宫媛大怒,提雄剑往柏坚脖子上架去,柏坚左手宝剑一挡,不让她架成,却抬起右腿,让她在自己的小腿肚上勾踢了一下。南宫媛还欲再踢,翁星鹊当机立断,跨了上去,张开双臂,在柏南二人的肩头各推了一把,柏南二人便分了开来。翁星鹊对南宫媛道:“请掌门遵较规,只允用剑。”南宫媛的脾气哪容别人对她教训?可是恋着这次比剑的胜利还未得来,她只得强息一腔怒焰。屈服了一次。她冷哼着微微点头,目光如刀剜着柏坚和金馗,暗骂道:“东亭派的人个个不是好东西?歪邪的功夫竟敢用在我身上。好!不与你瓜葛了,接下来招儿叫你屁滚尿流,人不如畜!”金馗,三铁僧心想:“有因才有果,你倘若没用臂肘夹住柏师兄的手,柏师兄又怎么会好端端的出此对策?真是自作聪明,报应不爽!” 玄女七娘则聚头窃语,她们都是黄花闺女,大都贬低南宫媛刚才的出人意表的举动。但对南宫媛的快剑均感到骇怵。 翁星鹊对柏南二人道:“请两位对礼续比!”南宫媛抱拳道:“请柏师叔见谅则个!”她说这话时,腰不躬,头不低,语气没有一点儿诚恳。柏坚暗想:“我佛明鉴,弟子绝无轻薄之欲。”当下不卑不亢的还了一礼。刚才的惊险使他出了一身冷汗,湿透了衣衫,他便脱去了一件外袍。这时他回思了一下,心跳砰然,余悸不已。 翁星鹊宣道:“请两位继续比较。开始!”柏南二人挺剑而合,又吸聚了众人的目光。 南宫媛这回下足了横心,不再以窥探东亭剑法为念,专心致志之下,剑比先前更快了几分。她暗道:“刚才我把你吓了个汗流浃背。这次叫你不能还手,处处挨打,败个屁滚尿流!颜面扫地,方解我心头之恨!”当下只攻不守,一招快过一招,繁诀连变,崩、撩、挂、绞,双剑忽而同式,忽而异式。剑光倏闪倏没。足走捷步,仆、歇、提、跟。动中有静,静中有动。最叫人惊叹的是她的身法,除了好看的急旋翻转外,还有接二连三的跃空凌舞,轻快蹁跹。柏坚的剑法立时相形见绌。 此时南宫媛“飞马扬尘”、“厚封怀德”、“李园献妹,”三招凌厉之势,布下利局。正是兵法中的一计“树上开花”。柏坚见招拆招,使了东亭剑法中的“勤克衰风”、“真理吹风”、“天外顶风”,三招剑风大作,呼嘶啸鸣,剑上贯了内力,震开来剑,虽然解了彼攻,但费劲之下,动作已是迟钝。 南宫媛满心欢喜。忽的她口中发出“哈哈”几声大笑,她心道:“东亭剑法我虽知不多,但终于可以僭越,有望取而代之了!神仙笑尽教了些没用的徒弟。柏坚你幸幸苦苦的学了剑法,如今要幸幸苦苦的败给我,我才不可怜你呢!”她不是沉不住气,而是胜券在握,免不了心花怒放,释抑舒乐。 她这么一笑,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在觉得南宫媛好生狂妄之时也觉得柏坚要不好了。 柏坚听出南宫媛的笑声中有鄙视和嘲讽之意,他觉得耳朵和胸心都被刺了一下,他默想:“当世之中,天穹之下,惟我恩师神仙笑神公才配这样笑,才配这样的笑我。我学艺不精,是我自己无能,怎可累及恩师声威?拼着受些皮肉伤痛,也得挑下你一柄剑来!”当下血涌气汹,伺机作烈。南宫媛占据上风,主宰了全局。 便在此时,柏坚的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道:“后退!后退!后退三十五步便能胜她!后退三十五步便能胜她!……”声音断断续续,轻若蚊哼,但却甜蜜悠长,充满了诱惑力。柏坚的脑弦顿松,像是被那声音摄走了魂儿,迷糊的想到:“对!我后退三十五步便能胜她!”信之不疑的真个儿连忙后退。南宫媛正把双剑使得如袭卷大地的暴风骤雨一般,见柏坚退缩,只道他是畏了自己的剑厉,当下快步进身作逼。二人一退一进,众观者谁也没有觉察到什么异常。 柏坚退后之向是正北,他边退边数步数,但他数到第三十步时,南宫媛和翁星鹊都突然“哎呀”一声惊叫。原来柏坚身后半丈处是悬崖口,而柏坚浑然不知,兀自后退。柏坚走了第三十步时,已走到了崖口边缘处。翁星鹊只道柏坚是被南宫媛逼得太紧了,刚想出言警示二人,但是为时已晚,柏坚步履飞快,又退了五步,到得第四步交第五步时,他人已踏空。南宫媛离他最近,想伸手抓住他,却迟了一刹那,柏坚便向崖下坠落。 事出猝然,又无半点征兆,众人都未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都奔聚到悬崖口。 甫当柏坚跌入崖中,南宫媛若在平日,定然庆喜跌死一个东亭中人,可是今番是她自己挥剑将他逼到了悬崖口,从而导致了柏坚失足跌崖,她虽然没有半点将柏坚置于死地的意图,可是瓜田李下,自己在一干旁人眼中推脱不了嫌疑。她心中凛然道:“不好!我刚才一味猛打,确实失了适度,旁众肯定会以为是我推他落崖,报那搂抱之仇。这么多人瞧见了,罪名我是跳井黄河也洗不清。此事若传遍江湖,谁还敢和我比剑?我便再无立足之地。说不得,陪这死贼栽一回!”思毕,纵身一跳,也落下崖去。她是要下去救柏坚。柏坚在她之下,她为了能赶上,用了千斤坠的身法。她这人倒也耿硬。众人见了心又是一揪。 南宫媛这么一跳,李碧却急起来,她素知母亲之性,陡见她跳下去时,眉头紧锁,大有救不了柏坚自己便也不活于世之意。李碧哭道:“妈…………。”刚也想跳下去,却被一个人一把抓住后腰拖了回来,她回头看去,那人正是翁星鹊,翁星鹊道:“你留在这儿,我下去!”说着,人已跳了下去。李碧在这当口,见这位自己对之爱慕致深的少侠肯主动跳崖相救自己的母亲,当真是惊喜万分。她小姑娘家爱胡思乱想,这时心想:“翁少侠与我们仅是数面之谊,我还欠她一个人情呢,他却何以如此殷切?难道……难道……那个患难见真情!”她脸上通红起来,却又使劲摇头,一颗心越跳越响。她矛盾极了。翁星鹊究竟是何所思呢?原来他昨晚无意中听到李碧母女俩的谈话,心中很不希望李碧对自己有情,更不希望有朝一日南宫玄会把她女儿嫁给自己,双方成为一家人。所以当他看见南宫媛跳下崖去,心里忽然想到:我若跳下去,救助南宫掌门,那么他们母女二人便欠了我两个人情。若真发生媒妁撮婚之事,我便用这两个是人情作由推辞,想来应该是推辞得了的。当然,不发生那种事情是求之不得了。翁星鹊也并非自以为是,好像事成定局似的。他只是相信,甚至认为 “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柏坚是他请下山的,现在出了事,他能袖手旁观吗?这是第二个原因。 金馗见柏坚坠崖,更不多想,在翁星鹊之后,便“嗖”的一声,也跳了下去。 柏坚坠崖之时,忽然脑清醒转,但身周皆空。根本无法攀援。而他首先想到的是并非如何脱险逃生,却是那诱他后退三十五步的神秘声音!这个声音的声调、语气、口吻与十六年前的那句“真刺她一剑,逼她躲开”的声音一模一样,是出自同一人之口! 十六年前的那句话他记忆犹新,今日的这句话余音缭绕末了,并没有因为其突喃突寂而消退于心。前次他失手刺死李香紫,充满了内疚;而今次他退步失足堕崖,外人看来觉得他是比剑落败,被南宫媛揍下山崖一般。他被激得爆发愤怒!柏坚断定那用“传音入密”在他耳边说话引诱之人就在山头上某除,那人一直在暗地里看着自己与南宫媛的比剑。柏坚要向那人报算旧账新仇!所以当他堕入崖中,脑子稍微慌乱和空白之后,他内心强逾雷霆的呐喊道:“我不能死!”求生欲念一定。他开始采取自救,可是其难如登天。 也是他命不该绝,在他身下数十丈处有一块从崖壁横出的大石,大石的形状如勺子,中间好大一块凹坑!柏坚第一个坠至那大石头凹坑里,他本以为自己会摔得四分五裂,却听得“噗通”一声,接着周身一凉,落入一个水塘中。原来昨夜下了一场大雨,那大石凹坑里积满了雨水,成了一个小水池。池深足有两丈余,所以柏坚身落其中,除了溅起一个大水花,人身倒是安然无恙。 紧接着,南宫媛、翁星鹊、金馗三人相继也落来,皆落入大石头的池塘中。四人在水中都暗叫了一声:“侥幸!”四人皆会泳水,先后爬上来,站在大石上四处张望。便在此时,那大石连着崖壁处忽然响起了“咔咔轧轧”的破裂之声,破裂之声还未消失,整块大石头便像成熟落地的苹果,呼呼下坠! 原来那勺子形状的大石靠一边尖头插在崖壁上,因此才能凌空横悬,这是自然形成的。它在此处受尽风吹雨打,横遭冷落,直至今日才以身上水池救下四条人命,大显不凡。大石插入崖壁的尖头甚窄甚薄。柏坚等四人爬上水池后,体重合逾五百斤,那尖头已承受住了满坑雨水的重量,却再承受不了加上五百斤的重量,便折断了。于是大石便脱壁而下。 四人甫松一口气,却又遇到坠石之厄,崖上崖下的人都再提心至嗓。那块大石头飞速下坠,四人皆是武林中的高手,技艺超群,但这会儿却是毫无对策。 金馗叫道:“咱们当这块大石离地底约有丈余高时,一起施展轻功从这上面飞纵跃升。这样可以避免遭受大石坠到地面的震力!”柏翁南三人闻言均想:“没得另择了,就此拼个生机。”这四人轻功卓越,在这当口,可以从石上飞纵而出攀附崖壁,但那样做的话,崖面无绳索之类、藤茎之属可供爬顶,脚下崖底深深,实若又陷绝境,倒不如暂安于这大石上妥当。 四人轻走几步,都站在了大石边上向下探头探脑,查看大石离地底还有多高。周围的一切在四人的眼中是箭一般的飞了上去。大石与气流摩擦出来的呼嘶声响彻耳中,四人越来越紧张。 当大石离地底约有丈余高时,金馗大叫一声:“起!”言未尽,四人齐使轻功,从大石上奋力飞身而起,便如鸟雀朝穹。而又各有姿态。柏坚和金馗师兄弟俩是正直着身子,双脚只是动了一两下,云驾风一般,有几分像仙人。南宫媛则是双臂轻振,从下往上连翻了三个筋斗,轻灵飘逸,正是“蝶燕巧翼飞”中的“啼燕环月”。东亭派的轻功也是天下第一。南宫媛与柏坚比剑,虽没将他打败,但最后她占尽上风,这时,当着金馗、柏坚的面,她索性在轻功上也占个上风,她想这是好事成双。由于刚才比剑她耗去太多的体力内功,这会儿要出人头地,她是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好在没白费,四人之中,她确实飞升的最高,且动作最优美。金馗、柏坚见了,心知她思,暗笑她好生卖弄。 翁星鹊使的是“大鹏摩天”的轻功,这轻功也是他自创。但见他双臂舒展,双腿弯膝环收,腰板挺立,昂首耸肩。有一股冲霄翱翔的气势。他是少年人,未泯顽性,又有抱负,这“大鹏摩天”平日里使来,他是抒志兼玩乐,不过这个时候,其兴不浓。金馗昨夜见识过了他的剑法,这时见他轻功也绝妙如斯,便对翁星鹊又进了一层敬重。 金馗喊话的时刻拿捏得极准,是在那大石若顿未顿,落势将休未休之际。四人飞升后,那大石才发出“轰隆轰隆”震耳欲聋的砸物之声,混着被砸的物事支离破碎的坍塌之声,诸般音响听来叫人心惊肉跳,寒毛直竖!几大群栖鸟惊恐乱飞,更显得其情可怖。 金馗等四人都捂了耳朵。这时,上升转为降下。四人低头下望,各自寻找合适的比较安全的落脚之处。柏坚往下看时,立即大叫一声“天仙冢”!原来柏坚等四人坠入的悬崖就是芙蓉山北山腰处,“天仙冢”后面的那高通山顶,竖如旗杆、面似刀削的峭壁。那大石是横插在峭壁头首段上的,它落了下来,不偏不歪,正砸中了建在峭壁底处的那“天仙冢”殿宫!大石高空坠下,撞破了殿宫石质脊梁顶板,开洞入内,其形直如强行入室的盗贼。金馗等四人凌空向殿宫顶上没有被砸迫、完好的地方飘落。那被大石砸开的大洞里这时涌上来一阵浓密呛人的粉尘气体,更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碎石蹦了上来。四人连忙背过身去,用衣袖遮住头面,却仍连声咳嗽,脚下的震动也让他们左右摇晃。 许久,烟尘消散,颤动静止。四人撤开衣袖,掸去身上的沾灰。从山顶坠落至此,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可四人却仿佛经过了慢慢的痛苦煎熬一般,虽然危难已刚刚过去,但方才四人的入崖、安落到大水池中、大石垂掉、四人飞身离石、大石重砸的五事无一不凶。这时四人一起抬头望向悬崖峭壁的顶处,紧绷的脑弦随着强烈的余悸心跳而快速的一弹一抽。再加上池水湿透衣身,又臭又脏,感觉真是难受极了。不过,,四人的心理却很平舒,从这么高的悬崖跌下,无一人伤亡,已是十分的不平常了,天幸已护,四人没生大怨。 南宫媛对待东亭中人到底心胸狭隘,恢复了正常,她便尤责起柏坚来,她对柏坚翻了一个白眼,铁青着脸,道:“在上面好端端的比着剑,你退步归退步,干嘛突然跳崖?你斗我不过。便要请死,也不说一声,我被害得有理无据,讲不清楚,话无人信,你的嘴巴长得干么用的?你瞧,咱们私闯人家玄女观禁地还不算,还把天仙冢砸破了,你说,怎么办?”说到最后,更是用手指对着柏坚的鼻头指了一下。那大石从高处坠落,砸坏了“天仙冢”宫,柏翁金南四人是每人有份责任。南宫媛追溯源头,柏坚就是这件祸事的罪首了,仗着这个,她想把自己的责任推卸掉。妇人口齿厉害,南宫媛自重一派掌门、剑仙之后的身份,才没对柏坚骂脏话,要不然是要带“爹娘”二字的。她比剑自信胜利已是入囊之物,不料柏坚突然跌崖,快要到手的一鸣惊人的美誉顿时化为乌有。所以她骂人的时候,火气十足,还指手画脚。 她还看向金馗和翁星鹊,脸色配上眼光,直如是鹰瞵鹗视。 她的样子很欺负人,金馗、翁星鹊皱起来眉头,皆想:“南宫掌门看来只会怪人,不检自己,难道你是圣人不成!”不过,南宫媛所说的“咱们私闯人家玄女观禁地……,把天仙冢宫砸破了……,怎么办?”倒真是个棘手的问题,二人就着她的问话,思索起对策来。 柏坚从抬头望崖顶,目光便没有低垂下来,他的脑子里再次回忆了一下让他“后退三十五步”的声音,眼前浮幻着用传音入密术对他说这话的那个神秘人模糊的面容。那个人是谁?现在还在不在山顶上某处?那个人的功力明显较我为高,他若是下山来,我如何堵截他?…………柏坚聚精会神的想着,南媛向他发的话,他便没有听到。南宫媛当他不理睬自己,气得左脚尖一挑,将一颗小石子挑得射向柏坚的小腹,金馗看见了着恼,伸手一抄,将小石子接住了,向她瞪眼道:“南宫掌门何故造次?”柏坚这才转过神来,对南宫媛说道:“掌门有何指教?”南宫媛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仍指了一下柏坚的鼻头。柏坚听了,心想:“我要不要把我落崖的个中缘由说出来呢?那个神秘人这回仍用传音入密之术在我耳边低述,让我后退三十五步,三十五步之后便是悬崖,那人算得分寸不差!其用意便是叫我落败。这个人如此是在帮助南宫媛掌门了,这个人会不会是…………?难道这个人就是风吹蝴蝶派的人?是了,风吹蝴蝶派有不少人视我东亭为眼中钉,我和南宫掌门比剑,这个人便害我为甘!原来是风吹蝴蝶派的人捣的鬼,好!南宫媛你是掌门,我正好找你要人算账。”正要对南宫媛大发威作,忽地又转念想到:“南宫掌门若是知道这个人在暗算我,依她之性,绝不会紧跟着我跳崖来救我。恁地好心!我若向她要人,就会打草惊蛇。为了日后能报仇债,我今日说什么也得忍。”于是他强压胸中膨胀欲爆的炽浊之气,以智用事,对南宫媛道:“鄙人马疾失蹄,累掌门担恐。”本来依着他最后后退三十五步坠崖的情形,旁人不知道真正原因,他说自己是“马翻失蹄”才对。可是那样说的话,句词意思就等于是向南宫媛亲口认输,一字之别,含义迥然,柏坚说得比较谨慎。金馗、翁星鹊、南宫媛都道他说的“疾” 是指连步后退的“急”,其实柏坚所说的“疾”是他自己在听了那“后退三十五步便能胜她”的话后,神志失常,如患了脑疾的疾,因此“疾”才导致了乱脚失足,但旁人是怎么也听不出来的。不过他这四字一出,也就认了栽,于比剑之事便是亲口认逊。 南宫媛最重比剑结果,她骂了柏坚二遍,不再费劳口力,暗忖:“今日之比,虽然未分出泾渭胜负,不过末节之时,我把柏坚逼得马疾失蹄,他只有招架后退,几无还手之力。最后我占尽上风的情势观者都是亲见,传扬开来,我南宫媛逼退神仙笑昔日高徒落崖的名誉是 铁定得手!武林中两人比剑,如果比较之时,突发偶然事件打断,应当双方协定,另择吉日场所续比。柏坚你不是个东西,我和你今日比剑没有完珠,不必跟你继续争个长短,免得旁者有言说我对你图谋不轨,纠缠不清,遗落笑话!哼!我今个儿只施展了五六成的手脚,尚有两套剑法未用半招,对东亭剑法我也收获不少,且就饶人一回。”便道:“便宜总是给人,今日之比就此罢休,了局无果吧!”她这句场面话说得还算得体,显得是宽容豁然。倘若硬要判出比剑结果,南宫媛最后绝对胜出。“了局无果”四字是不计结果之意,已经是在照顾柏坚的脸面了。 柏坚道:“承南宫掌门手下留情,鄙人让贤谒圣。”话意语气拳拳,倒也非虚与委蛇。 他这句话里的“贤”指的是南宫媛,“圣”指的是天甲剑圣神仙笑。 南宫媛在剑法上高于柏坚,柏坚最后被逼得后退跌崖,败下阵来, 他这个镇守东亭的二道内门的护法金刚便按武林规矩,退避三舍,廉泉让水! 南柏二人相互客套,心照不宣,本场比剑握手言和,其势然也。 比剑事果甫一尘落,柏坚却为另外之事心急如焚:他觉得那个用传音入密之术诱他后退三十五步的那人一定离这座芙蓉山不远,东亭派的“目连韦驮飞”的轻功天下第一,柏坚此时奋力赶上,定能追上,可是那个神秘人的身形相貌,是男是女?柏坚一无所知,因而即便追上了也无法确认。再者他和金馗等人压落大石,把玄女观的“天仙冢”宫大殿砸破,闯下大祸,他能当着南宫媛的面走开吗? 柏坚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低下头来,把目光倾注脚下。金馗等三人也站在破洞边口向冢宫里看去。但见宫殿里断木零散、碎物遍地,满眼狼藉,触目惊心。那块大石已裂成数块,缝隙、豁口杂七杂八,随处可见,梁柱残体无一完整,宫殿大门连檐带坎远倒一旁…………。四人虽经历丰富,可何尝有过此遇?一起不说话,都心想:“幸亏起先坠崖时玄女七娘有目共睹,我们乃是无意,要不然,可有得掀起偌大风波呢!”翁星鹊想起宫殿前应该有四个女妇巡防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未见她们?再仔细看时,只见殿前乱堆石砖下。露出衣角。四人暗叫:“不好。”一起跃下,奔到乱石堆处,搬开覆盖,那四位妇人却血肉模糊,动弹不得,逐探鼻息,丝气也无,四个妇人已然身亡。金馗见四个妇人都口角边粘有饭粒,心想:“原来她们四人聚在殿前正吃着午饭,大石坠下,震倒板墙,她们未来得及躲开,全都被砸死了。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她们吃饭是为了活命,却遭到石砸而丧生,人在这世间,由生到死不过是反掌之间倒转的事,人生期短,由生到死的无常迅速的变化无时不存,无处不在,众生虽能发觉,却不能避离。哀哉!哀哉!”当下,双手和十,诵念了一段超度经文。南宫媛见了,小声的讥刺道:“人都死透了,想念经把她们念活呀?和尚真会妄想!”金馗只管自念,念完了,和柏坚一起将四具尸体搬到荫蔽之处,金馗折了些树枝,盖了四妇的头脸,念了几句“早登极乐”。翁星鹊道:“或者殿里还有人,咱们进去搜搜。若有个压伤的,好歹救一救。”第一个奔入殿中,金馗、柏坚随后跟上。南宫媛因是闯祸的一份子,她不得不尽责,她苦笑道:“今日我真是倒够了霉,没能打赢完胜柏坚,看见了四个死人,这会儿还要进这鬼地方!”慢慢腾腾的走进冢殿里,翁柏金三人手脚并用扒开一处处可能压了人的地方,南宫媛却纹丝不动,干瞧着他们。翁柏金三人由于天热,大动之下挥汗如雨,可是他们擦都不擦一下,手指蹭破了流出血,他们也似没感觉到。三人旮旮旯旯翻寻了一遍,没有发现还有人被压之事,当下松了一口气,金馗道:“我翻到不少殉葬的金银财物,咱们再翻搜一回,把财物收齐了,好交给玄女七娘!”柏翁二人称是,三人又埋头苦干,南宫媛仍立如雕塑,一下不动。她甚至心想:“玄女七娘不过是黄毛丫头,你们倒像是怕她们似的!”不屑之下,将目光从三人身上移开,打量起这座冢殿来。但见这冢殿内饰极华,地铺青石,柱立楠木,墙壁雕刻百花争艳、仙女蹈云之图,逼真生动,涂色金漆,辉煌富丽,银灯如树,香炉高雀…………虽已遭到大石的震砸破坏,但仍不失恢宏精美,图物布置透着神秘,引人入胜的意味。南宫媛浏览了一遍,点了四五下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四回完结 03 翁星鹊等三人寻了一顿饭的功夫,捡了四十余件金银器皿,在殿中着一处空地堆放了。翁星鹊忽道:“咦?这里既是冢宫,我们都翻搜了二回,怎么我没有见到棺柩。”他这么一说,金馗道:“是呀,我也没有见着棺柩。”柏坚道:“大石坠下来,能将殿顶砸开,也能将棺柩砸个粉碎,没见到半个棺木零块,棺柩多半不在这里,或者我们脚下有地室,棺柩暗置了。”他说得有理,金翁二人称是,翁星鹊道:“咱们三个人,六只眼睛,若这里有棺柩,应该一早便发现了。这个不用担负了。”柏坚心想:“棺柩!棺柩!这里叫'天仙冢',棺柩里该是一位美人。这美人又该是这冢殿前那个水池中的石雕女子。那石雕女子,今儿早上我上山顶路过时,已瞧得很清楚,那石雕女子和她一模一样!葬在这冢宫里、躺在棺柩里的难道就是她?” 金馗忽道:“那堵墙好坚固呀!这三面墙倒了一大半,那堵墙却一条缝也没有。”说着,用手指一指。翁柏南三人一起看向他所指的墙壁,那堵墙壁位于冢宫的后方,对立殿门,壁面光滑平整,雕刻着真人一般大小,长裙曳带的九天玄女。四人走近了些,欲瞧真切。 便在此时,那墙壁上所刻的九天玄女像徐徐向金馗等人面前倒下,“嘭”的一声着了地,冢殿本已寂静之下,这声音尤其显得分外响亮,好似晴天霹雳。四人以为那刻像既倒,那堵墙壁也要倒塌了,连忙快身法溜到冢殿门口外。 可是那刻像倒地后,良久冢殿里再无半点动静,又等了一会儿,事物仍无变更,金柏翁三人复入殿中,南宫媛却甩了一下衣袖,跺了一下脚,不进去了。 那壁刻玄女像倒下后,原位竖立处出现一个方形甬道,甬道通向墙壁内深之处。金柏翁三人见了心道:“原来这墙壁上的玄女刻像处是一扇暗门,平常它是死闭着的,大石坠下,将它震得自开了。它在刚才倒下来,是大石砸震之后的余波之破。”又都猜想:“这儿既有暗门甬道,其延伸之内必有文章!是了,里面一定有暗室,天仙冢的棺柩应该就在里面了。”三人猜了八九不离十,好奇之心痒痒欲作,想入内一探,但碍其属玄女观的绝禁机密之地,都扼制了,只在甬道口向内张望。只是里面黑漆如墨,什么也看不到。 金馗道:“这暗门倒在地上,不像个样子,需得放回去。”略一顿,对着甬道里道:“今日无意冲撞搅扰贵人芳魂安息,聒噪骚动!见谅宽恕!见谅宽恕!”翁柏二人也觉得过意不去,道了谦词。三人就地上合抬起那块暗门石板,对准甬道口,便要将门板竖立,推回原处。 就在此时,甬道里面忽地传出来一个男人的怒叱之声:“许夙!你这奸贼,快给我滚出去!”声音嘶哑,却很大声,充满了仇恨之意。金柏翁三人和站在大殿外南宫媛皆听得清楚。柏坚听到“许夙”二字,心激手抖。金馗、翁星鹊二人带着惊奇、兴奋的脸色对看了一下,两人心道:“这里面还有新鲜古怪!”三人一起松了手,那块石板丢在了地上。 那男子怒吼的身音,南宫媛听到后,却觉得熟悉和温暖,她略一凝神,久嵌在她记忆里的身音自动浮响起来,在耳边也在脑中,两个声音在她细微的辨别之下,竟是为同一嗓喉所发!南宫媛脸色骤变,三步并作一步的从殿门外奔到甬道口,朝里面叫道:“喂,我是风吹蝴蝶派的掌门南宫媛,请问你……你的姓名!”一句话问得哭腔呜咽,引得金柏翁三人怔怔不解的看着她。甬道里面男人的声音回道:“你的声音?你是……?你的小名叫什么?”南宫媛听了两句,愈觉是了,道:“我的小名叫小裙。”里面那男人的声音颤道:“小裙!真的吗?真的吗?我……我是小襦!”南宫媛哭出来道:“盛罗,我……想的你好苦!我终于找到你了!”泪珠滚滚簌簌落下,脸色却喜气洋洋。里面的男人声音也道:“小裙!我也想得好苦!”听来也是悲欢交加。 南宫媛道:“盛罗,你是被什么人关在这里的!你刚才喊了声'许夙',是不是他?”说着举步欲入甬道。里面那男声道:“小裙,你不要进来。甬道和这儿布满机关,很危险的!”南宫媛斩钉截铁的道:“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得进去!”说着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向甬道里掷去,来了个“投石问路”。那块石头撞落处响起刷嗖之声,触启了甬道中刀砍箭射的机关。四人在甬道口缩身躲闪。南宫媛心想:“布满了机关又如何?我把它们全部砸烂破坏掉,便可泰然进去了!”翁星鹊问她道:“里面和你说话的男子是谁?”南宫媛道:“是我夫婿。我就是铲平这座山也得把他救出来!”又拾了一块大石,举过头顶,口吸足气,鼓了腮帮,奋力掷出。翁金柏三人闻言,心想:“原来里面那人是你丈夫,你说要救他出来,我们得帮忙。”当下三人捡搬石块,放在南宫媛身旁,供她掷用。好在冢殿顶部坍塌,石头砖块地上有的是,三人不一会儿就拾起了人高的一堆。 南宫媛向甬道里问道:“盛罗,你离甬道有多远?”里面那人道:“放心,我被关在闭室里,你尽管用力砸!哼,许夙这奸贼还在这里面,小裙你不要让他逃出去。许夙,你无地可遁,死到临头了!”南宫媛道:“好!我要更狠猛一些了。许夙,你若敢动我夫婿一根毫毛,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柏坚心情悲愤,暗忖:“许夙!十六年了,我已是半老之人,你是什么嘴脸?今日我们要在这里互相觌面吗?”又悟想:“既然是你许夙在这里面,'天仙冢'看来是你所建了,冢棺里躺着的一定就是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西姿玄女李香紫李姑娘了!我今儿早晨上山顶时路过这里,一眼就认出在水池中所立的女子雕像是李香紫,却没有想到是你许夙的作为。当年倾慕李香紫姑娘的人何以你我?我只道是某个痴情汉子对她过于思念,李香紫姑娘被我刺死之后,那痴情汉子便为她建了寝陵,怀恋凭吊,却是我的一番错觉了。我连李香紫姑娘的一副画像都没有,也从未想过为她建立一座豪凌,将心比心,在这世上,当数你许夙最爱李香紫姑娘了!” 金馗、翁星鹊暗忖:“这里是玄女观的禁地,许夙在里面,把南宫掌门的丈夫关起来,他不会是擅入,难道许夙就是昨天金翠莹姑娘所说的'师父'?他是鼎鼎有名的白莲教大叛徒,如果真是玄女七娘的师父,那么玄女观来路不正,门楣必歪!这奸贼包藏祸心,今番千万不能让他逃走了!”金馗奉神仙笑之令,下昆仑山为师兄柏坚翻案,而翻案的要点就是查清事实,许夙和柏坚当年结拜兄弟,两人非常亲近,许夙后来陡然间做了叛徒,金馗认为他不会单是出卖了白莲教,他有重大嫌疑和那个神秘都黑衣人合谋污害了柏坚。所以金馗非拿下许夙不可。他很翁星鹊交换了一下颜色,两人摩拳擦掌,打算武斗一场。 金柏翁三人也将石头砖块朝甬道里掷砸。南宫媛看了他们一眼暗想:“我可没有向你们道过半个'请'字,你们倒很助人为乐,我不用谢你们,却得认你们是识时务的俊杰!哼,我夫婿李盛罗是菩萨心肠的好人,他被关在这黑咕隆咚的里面,一定吃了不少苦,老天爷瞎了眼睛!就这三个人帮我,呸!再来十个,二十个也不算多!” 四个人,八条手臂络绎不绝的捡石掷砖,南宫媛尤其麻利卖力,跟刚才的置身殿外的闲散判若二人。甬道里尘灰重重,有不少泄出道外,眯眼呛鼻,可四人谁也没退步躲避。混合着噼噼啪啪,铿锵乒乓的响声,甬道里仿佛有千军万马在互相厮杀,虽然瞧不见,但却是一样的叫人为之怵魄颤魂。 直到每个人掷了近百块石砖,四人才 罢手。算来甬道里的机关暗器都应该被砸烂了,南宫媛稍待灰尘稀薄后,从怀中取出火捻,燃亮了,左手拔出雄剑,用火捻照了照身前,叫道:“盛罗,我进来了。”说完,举起火捻,用雄剑在前面甬道四壁敲打了一回,没有异常,她快步入内。她这用剑敲打,是怕有未被崖坏,漏网之鱼的机关。金馗等三人刚才捡拾财物时,也捡到了一些用金银做成的烛台,三人取了几个完好的,点了烛火,紧随南宫媛之后,走入甬道之中。走了几步,金馗想出言威喝里面的许夙,但恐许夙若是受激,伤害南宫媛夫婿的性命,金馗便没有发出来。 甬道里,大小石砖,各类暗器散落身边,脚下,几乎充塞了整个甬道,四人磕磕碰碰,扒扒搬搬,小心翼翼,走得不是很快。 甬道有十五丈来长,四人一路无险,终于走到了尽头。此时,四人鼻中嗅到了极郁的花香味,香气之中又带着丝丝凉冷,显得阴森怪异。四人不明所以,都是不敢大口呼吸,想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前面,目力却是不能及远。 四人紧张而激奋,南宫媛道:“盛罗,我已经进来了,我手里拿着火捻,你能看见吗?你在哪里?”五丈开外,左边那男人的声音喜悦的叫道:“看见了!看见了!小裙,花香味没毒,你往前走走,在你的正前方中央处架有火盆子,你赶紧把火盆点亮,许夙奸人还在这里面,他会借暗向你偷袭!”金馗闻言,双目凝聚全部心神,往前一瞥,隐约之中看见了那个火盆子,他反应最快,将手中烛台轻轻一扔,同时双脚一点,人随着烛台一起向前而去。果然不出他所料,旁刺里一股掌风拍来,将烛火扑灭了。金馗嘿嘿冷笑,道:“叫许夙的,你既然来了个鬼吹灯,佛爷我就把你这个鬼揪住来现形,听好了,贫僧法号圆业,俗名金馗,金馗二字乃是金刚学钟馗的缩称,东亭派神公恩师他老人家亲自为我取得。他老人家是希望我,也是吩咐我要像雷霆驱魔帝君钟馗爷爷那样除尽天下丧尽天良、狼心狗肺的鬼魅妖孽!哼,可惜贫僧不会抠鬼双眼,劈鬼吞食,不然落你个骨肉残破、化成臭粪的下场!” 原来许夙就躲在火盆子附近,当金馗等人走进来时,他看到对方有四个人,其中一人是个女的,她报称过自己是风吹蝴蝶派的掌门南宫媛,如果他向她动手,对手的剑法仅在神仙笑之下,许夙自量敌不过。既然敌不过,对方又是不善之来,他唯有能躲就躲,能逃就逃了。他躲在火盆子附近,就是便于阻扰来者点燃火盆,使自己失去黑暗的保护,暴露无遗。不想金馗洞烛其思,扔出烛台去点火盆,引得他发掌灭火,从而捕捉到了他的人身方位。 金馗冷言之时,一招“昆仑方圆掌”,向许夙攻出,他一念之间,能达三十击数。漆黑之中,衣袖猎猎作响之声印证着金馗出手的力度和迅捷,无法看见的闪动的身影表现了他不畏劳苦的意志,在永无止境的决心下,他的这招“昆仑方圆掌”的威力似乎增大了数倍。 许夙当年有“铁骨扇侠”之称,他的“洞宾扇法”也十分了得,昔日在白莲教,紧挨白莲教首侠超日龙少清天佑,十六年来也一直进修,所以他此时并不怯怕,从容对阵。扇子开合多形,穿扫切挑,摇挥如风。他被金馗骂成是鬼,这会儿,他还口骂道:“小秃驴,这儿就是阿鼻地狱,我叫你有入无离,死在这里。也好叫神仙笑那老东西哭个上气不接下气,一命呜呼!我是建坟造冢的行家,不用你们破费,保管为你们立个高大好看的塔子,嗯,挽联这么写,上联是铁骨侠小开恩惠,下联是师徒俩坠入六道,横批是佛陀旨意。”金馗大怒,喝道:“住口。”提发内力,拍掌掀风,压得许夙为之窒息。 当金馗,许夙斗起来时,翁星鹊对南宫媛道:“虎眉大师出手,许夙跑不了。我去点火盆,掌门请快照看令夫,以免临逢生变,有所抱憾。”对柏坚道:“柏前辈,许夙与你有过金兰之义,你不便和他交手,这甬道口让我来守,以防止许夙狡猾,从这儿逃逸。”柏南二人点头,暗赞他很会为人着想。翁星鹊说完后,便快步前去,走了近二十步,面前出现一座石台,台上放着一个八仙桌大小的铜色盆子,盆子边口厚逾三指,盆子放满了柴火。翁星鹊将烛台丢进柴火里,柴火燃起,火焰成柱形往上窜起数尺高,旺旺通红,祛除了黑暗,亮堂堂的把四周事物照得清晰可见。 一干人明目环顾,发现身置处是一间宽敞的厅室之中,那厅室的地面是用大理石铺装,周匝四隅。珍奇的是,石面上天然的黑白纹理形态飞腾盘旋,仿似活物嬉动,竟是逼媲常见的精绘的“龙凤呈祥”图案! 柏坚对其寓意有所感叹:“许夙啊许夙,你是想和李香紫姑娘像龙凤一般在此双栖双宿!她人已去世十六年,你仍痴恋不渝,便如这坚石,始终无更,你的真情真是世间少见。” 厅室四周墙壁上都贴满了琉璃,盆火映照下,发出了黄澄澄的光泽,凝重而高贵。天花板上装饰了一个藻井,藻井的图案是一副彩画,画的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但见她黑发金簪,柳眉丹唇,星眸月面, 纤腰袅娜。翠衣翩翩,白云红霞,罩头笼身,风神秀彻。整个人好似天外来仙,直比真人还要美上几分。最叫人观之心融的是她的嘴角流露出春意的微笑,好似观世音菩萨怜护悲世,令人唯恭唯敬,不敢歪想。柏坚一眼就认出画中的女子是李香紫,他凝眸多瞧了一会儿,勾起来了许多深沉的回忆。 在藻井的下面地上,是一座花坛,坛中的花儿艳开怒放,鲜艳迷人,馨芳同赏。这花坛与藻井上下垂直相对,互为呼应,相映成趣,正是美人看花,花欢迎春!蕴意着天地和韵的情调。南宫媛见了,暗想:“这儿四壁封堵,通风不良,又燃烧火盆,气热干燥,这坛花儿却如此娇艳,妖事!妖事!许夙你竟敢把盛罗关在这魔牢里,我与你势不两立,等着我给你些好瞧的,然后将你挫骨扬灰,抵偿盛罗所受的罪。”其实那坛花儿开得娇艳,并非是在此生养而成,而是被人每日以鲜换9999,勤调淡浓所致。南宫媛居于风吹蝴蝶谷,平素也养花植卉,本来极易想到的原因,但由于满腔愤恨而知不达解。她拔出双剑,对金馗叫道:“你给我让开,许夙千的账我来算清楚!”疾身扑向许夙,在她脚下的大理石上的倒影也随之晃动。 南宫媛叫声刚落,许夙就低呼了一声“哎呀,”听来在他身上发生了倒霉的事情。原来虎眉神僧金馗初始斗他是在漆黑之中,金馗的“昆仑方圆掌”,一念之间三十击数岂可轻易躲避?许夙左臂上的“阳溪”,“曲池”,“肩髃”三个穴道已被金馗击中,不过,许夙内力护体之际消减了金馗一半的击点力度。饶是如此,金馗的那另外一半的击力还是入其穴而凑效,许夙的左臂顿时麻痹僵硬,失去知觉。金馗勇武难敌,许夙心知肚明,左臂不能动,他如何能镇定? 金馗这时本欲使出擒拿手,制伏许夙,但南宫媛半路杀出程咬金,虽然南宫媛与东亭派不和,金馗不服南宫媛才对,但金馗这时体谅南宫媛的心情,便退了下来。 好个许夙!乘着金南二人交替的空隙,他疾忙收起扇子,从腰后袍底取出一物,那物是一段铁管子,一端装了机栝把子,另端是个空黑眼儿。许夙右手握了机栝把子,把空黑眼儿的一端朝外,右手指扣动机栝,“呯”的一声,他手中的铁管子一抖,空黑眼儿冒出一缕黑烟。金馗,翁星鹊一起叫道:“是突火枪!原来昨晚山顶上林间向我们打射突火枪的人是你许夙!” 许夙握的那铁管子正是厉器突火枪,昨晚向金馗等人打枪的那人正是他。许夙枪眼对准的正是扑向他的南宫媛,他森然道:“不错,你们竟敢闯到这里来,我射死你们!”南宫媛的夫婿李盛罗的声音道:“小裙快躲,许夙的突火枪是特制的,装了十多个子窠,是可以连发的!”他这么一说,闻者皆惊骇。 南宫媛未料许夙能拿出突火枪射自己,在这当口,挨吃枪子似乎是铁定之事,若是别个技陋胆小的,此时定然闭目待毙,但南宫媛性格倔强,喜好破反,又听到李盛罗亲情的关怀,故而她不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激越克险。 她侧身避过许夙射来的一枪,那枚枪子直往前去,撞在了南宫媛身后的墙壁上,却没有 炸开,吱吱的冒着火花,反弹而回,落在地上。却是因为其是一颗火药有些失效的半哑之弹!南宫媛眼疾手快,雄剑剑尖一挑,将那子窠挑得凌空而起,雌剑再一挥,那枚子窠便如打鸟的弹丸似的射向许夙。 金馗、翁星鹊二人见南宫媛以牙还牙,他们昨晚接过枪子,晓得其中厉害,这时一起叫道:“好,让许夙自食其果。”柏坚见许夙暴行残酷,喝道:“许夙,你背叛了白莲教,做了多少坏事?李香紫姑娘魂栖与此,定会对你痛心疾首!你有完没完,快扔下突火枪。”柏坚不提李香紫倒罢了,提及之下。许夙忆起十六年前李香紫被柏坚一剑刺死的那一幕,立时他如一头被敲了脑袋的野狼,更发凶恶。他怒嚎一声,也不打话闪身避过南宫媛还给他的枪子,调转枪头,对准柏坚就是“呯呯呯”连打三枪,同时快身法向金馗等人进来的那甬道口抢赶。那甬道口翁星鹊正守着,他的剑早已拔了出来,叫道:“奸贼许夙,休想逃窜!”一招“千瀑披麟剑”,横波叠层,如水银洒泄,鳞光次第,似天星列排,攻向许夙。 许夙还未接招,便已瞧得眼觑缭乱,自知难以突破,仗着手中枪厉,先对翁星鹊打了一枪,再对金柏南三人又打了几枪,边打边朝一处设有机关的方位闪去。金馗等四人要拿住许夙为甘,但这时为了躲避枪子,都没有向他逼近,这给了许夙有机可乘。他站到了确切的位置后,立定身体,用了“千斤坠”的法子,把力道集于右脚上,接着抬起右脚,向脚下的大理石连踩三下。第一下是用脚尖踩,第二下是用脚跟踩,第三下是用整个脚掌踩。三踩的力道使大理石下的机关运作起来,许夙身前的石地平面“扎扎”声响,一块正方的大理石陷入地下,空出一个洞口,许夙一个大步迈出,纵身跳进空洞之中,随后又“扎扎”声响,一道石板从洞口旁边侧横伸过,将洞口遮得严严实实。许夙虽有利器突火枪,但也不能以寡敌众。从他脚踩三下到洞口遮实说来话长,其实是快如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金馗等四人避过枪子,再合扑许夙时已然晚了。南宫媛骂道:“鼠钻穴道,忒也滑溜!”金柏翁三人则用双足猛踏那块石板,踏得声响嘭嘭,那石板却不动分毫。三人收了足,金馗嗤之以鼻,道:“开个地缝逃脱,哼,许夙这厮真个是逃命高手,怪不得害人十六年,至今还能苟活。”翁星鹊可惜的摇了摇头,柏坚心里暗忖:“许夙,这里是你建的密厅,你仍将突火枪那玩意儿带在身边,可谓是警备到家了!突火枪在你眼中是护身符吗?你是众之矢的,这十六年来你一定日夜惕厉,相信没几日过的安宁,我们今日又将你逼的似鼠逃逸,添此新恨,你将以何种辣手来抱复我们?十六年前,我刺死了李香紫姑娘,你最痛恶的人便是我,我被那黑衣人弄到妓院中,我总觉得是你的主意,你是与那黑衣人合伙同谋的!你最心爱的李香紫姑娘被我刺死了,虽然非我之意,我是受别人的蛊惑,但终归剑出我手,我确实对你不住,你若要我血债血偿倒还罢了,若真合谋将我污害,触犯佛门所忌,叫我如何忍耐?许夙,旧日情义,早已泯灭,若再逢你,我必动武,绝不轻省!” 许夙一共打了十枪,没一枪打中人,子窠或触地或撞墙的炸了开来,这厅室于是充满了刺鼻难闻的硝磺气味,浓重处搅得人喉头腥辣作呕。子窠炸开的地方也都起了焦黑之色,严重的损污了这间厅室的洁净之美。 柏坚见了,深有感触的暗忖:“纣王自焚摘星楼,项羽火烧阿房宫,农军焰烬毗陵苑,古往今来,多少奇绝精伦的奢华建筑,就是这般毁于人为之手。” 便在此时,又听得“扎扎”声响,四人进入厅中的那条甬道口横过一块石板,“咚”的一声,把甬道封堵起来。金馗等大惊,连忙闪扑而致,却是迟了。金馗愤道:“这定是许夙在地洞下面开动机关,要将咱们困在这里。”瞧了瞧那块石板,道:“我来试试看。”柏坚道:“我们一起来。”翁星鹊收剑入鞘,把衣袖卷挽至肘,上前帮忙。南宫媛看着三人卖力合推,心道:“男儿汉子可真爱使力蛮干,可是顶个屁用,许夙要将咱们困在这里。这石板会是又薄又轻的吗?我不用继续呆看下去也知道,你们打不破,抬不起。我还是先和盛罗见面是正经事儿!”她可以和夫婿团聚了,因此这会儿的心情并非全坏。她的夫婿说了几次话,听来中气十足,精神饱满,不像是患病重伤之类的人发出来的,南宫媛未见其人,焦炙牵挂的心倒是已放下了一半。 她的夫婿发出话音的方位是东边,南宫媛找了个正着。但见她面前的琉璃墙壁面上,与她平首处有一个半尺见方的孔洞,孔洞里面正有一张满脸须毛、乌油污垢、几近野人的面容对着她,那面容上有一双惊喜泪下的眼睛看着她,那人低呼了一声“小裙!” 火盆里的火烧得旺旺扑腾,南宫媛借着光亮,一眼就认出孔洞彼端的那人便是她日思夜想,苦苦寻觅的夫婿,李碧的父亲李盛罗。 南宫媛此番出位江湖,为的是两件要事:第一件是以蝶侣剑法之神奇,剑仙之后的身份,重振风吹蝴蝶派的名威辉煌。其二便是寻找失散多年的夫婿,阖家团圆。 饶是南宫媛性情刚毅,耳闻目睹至亲的容颜语昵,她鼻头涌酸,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金柏翁三人六只手掌一起抵按在那石板上,运起内力,劲道朝右,横向反推。这三人合力何止千斤?可是穷竭所能,那石板却是纹丝不动。这令金馗他们紧绷起来,因为以他们所知,甬道是唯一的出路,是出路就必须得打开畅通。 三人倒吸口凉气,又再苦推了几回,却仍劳而无功。金馗道:“这算什么?”奋起一掌,击在那石板上,石板发出了混浊低沉的短短声音,看来那石板厚重异常,终非人力可以搬动的。柏坚心想:“许夙你想把我们困死在这里吗?真是造孽!”翁星鹊看了看许夙逃出去的地方,道:“这里富有机关,咱们四处找找,也许歪打正凿,开启个出路。”说着先寻摸起来。金馗道:“对,不能干耗在这堵石板上,白搭费时。”和柏坚相继搜索开来。 这间厅室里,在花坛的正南方尚有一物,那物乃是用丈余长宽的一块汉白玉石雕刻成的一朵巨型的石花,高约五尺,花态盛开,瓣分三层,每层九片,每片又刻玄鸟祥云图案,团拥花心。 柏坚目光落此,心道:“说不定这石花里藏有机关,得仔细推敲一番。”走近石花,感觉石花中散出一股冰冷的气息,每近一步,冰冷气息就越重越冻。若是别个人,定然会小心戒备,以防气冷之中含有毒质。但柏坚原是东亭护法金刚,东亭派建于昆仑山,昆仑山一年到头冰天雪地,是以每一个东亭门人对冰雪之气再熟悉不过了,他们的鼻子要嗅出冰雪是否纯净,是最灵敏的。柏坚虽离东亭十六年,这个本领却未荒失。 柏坚仔细嗅了两下,但觉无异,心想:“刚进来时就嗅到了这丝丝凉气,只因诸事不明,才感觉杂乱,原来这石花中放了冰块的。咦?许夙在这里放冰块干什么?难道…………?”他脑中想到了用冰块保存人尸肉体之事,心儿顿时激动起来。他走到石花边口,向石花中央看去,但见那中央凹处,放着一口长方形石棺,石棺没有上盖,却用一层薄可透视的纱罩盖封了。柏坚透过纱罩向棺里看去,一看之下,他犹似中了魔法,身体微微颤抖,双目圆睁突眶,不眨不离。 原来那棺里躺着一个人,不是别个,正是当年的西姿玄女李香紫。只见她双目合闭,睫毛长长的弯翘着,白净的脸颊上泛着红晕,饱含娇羞。乌亮的长发柔云一般轻散在头边,鼻头耸挺,唇红微启,仿佛在甜甜的呼吸着。 她在睡觉,好像婴儿般乖乖的睡着!直瞧得人要按耐不住喜爱之心,伸出双臂,将她抱进怀里,轻拍,亲吻…………。然而她是穿着装饰金玉的彩衣,袖带扬长,她又似天人仙女正做着美梦的眠寝,安谧宁静!叫人不敢不愿发出声响,甚至是大口喘息一下,生怕惊动了她,吵醒了她。 柏坚胸中似有块垒逆喉而出,他真想对这位睡美人说一句满是歉意的话:“香紫姑娘,你好,我对不起你,这一生我都欠你!”他喉头蠕动着,神情凄怆,十六年前的往事一件件在脑海中浮现起来:结识她的甜蜜,剑杀后的痛苦……。 南宫媛大哭起来,在方孔彼端的李盛罗忙慰道:“别哭,别哭,小裙,我是郎中医生,莫瞧我这个鬼样,其实我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我若是三长两短的,说话能这般利落吗?”南宫媛被他的话惹得转笑道:“照顾得好好的?都跟黑炭画的黑熊似的!嗯,只有一点不像,黑熊饿死了,也没一头如你这般瘦的!”说着话,南宫媛的心放到底儿了。 李盛罗见久别的妻子风姿不减,虽身处禁锢之中,仍笑道:“小裙,你笑起来,还是这般漂亮。”南宫媛脸上一红,轻轻呸了一声,道:“你是怎么被关在里面的?这堵墙怎么打开?”李盛罗叹气道:“这堵墙是用机关打开的,机关设在这间厅室的外面,许夙每次在外面打开后,才进来。”南宫媛骂道:“许夙狗养的绝子绝孙。”又急着道:“那怎么办?无论如何你得出来,或者我进去。” 柏坚回忆完往事,心潮难平,暗忖:“虽然昔日之事记新如昨,但是时距确确十六年矣,我只道香紫姑娘你的肉身早已朽烂,不想你丽艳依旧,而我能够再次看到,是要谢谢许夙了。对于你的情意,比起他来,我是远远不如。真想知道我为你还能做些什么?”另想:“你的肉身不变形,不枯骨萎肌,保存的这么好,许夙是下了破天荒的功夫了。我昨日午间在山下的酒楼里听玄女观的那位活鱼似的姑娘说'师父叫我们下山依惯购买驻颜保容的药物',看来那些药物是用在你身上了。是了,口含玉琀,腔填香料,体卧寒冰是保尸之法。冰块是在你身下了。许夙,你如此对待香紫姑娘的遗体,是我才会…………恐怕也只有我明了你的心意,默默的褒扬你。若是换作别人,定会笑你讥你不知佛言教义:人生于世,来去空空。身躯不过是一幅臭皮囊而已。付此执迷,当不悟涅槃!”想到最后,轻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眼光看到前面的墙壁上,那壁上恰好题着一首《长相思》的词, 词道:“泪流尽,血流尽,浸红委地玉搔头,掩面君难救。 比翼歌,连理歌,一剑玄女绝唱收,天长地久仇。” 题字熟稔,柏坚一眼就认出是出自许夙之手。这首词虽短,但词意简明,怀蓄强烈。上片是引用唐代白居易的《长恨歌》中的诗句,表现了当年李香紫被刺死的惨重和许夙的无奈,情辞悲壮苍凉,读来叫人要和许夙一起心碎。而下片则是将情侣比翼连理的美好梦想的破灭归咎为柏坚的“一剑”造成的,歌收恨寒,相思成空。哀痛至极,愤懑不平,末尾以“仇”字结句,道出了许夙抛却了与柏坚的友情,翻脸为敌,不惜变质从恶的追求报复,没有歇止,不会饶恕,天长地久,永志无更! 柏坚连吟三遍,每当念到“掩面君难救”时,总是愈加深入体会到了许夙对李香紫那份缠绵悱恻的情操,直比那唐玄宗泣恋杨贵妃。当念完末句,内疚,懊悔,酸楚占据了柏坚的心头,他不禁叹道:“我当年的一剑拆散了一对鸳鸯,更坏了许夙的性情,纵是理由万千,也全是我的不该。许夙啊许夙,只有我才了解你的断肠苦难,切盼你将所有的怨毒都冲着我来,莫要再与大众为敌。香紫姑娘身前和你贴如夫妇,她如今在此安息,你总有一天会终老,是要来这里陪伴着她的!” 便在此时,又是扎扎声响,李香紫所卧的石棺忽然陷沉了下去,空口处又横过一块石板,将漏缺的石花中心部位堵挡起来。柏坚眼中李香紫的容颜飞快的不见了,他的心血也沉了下去,苦笑着暗忖:“定是许夙开动了沉棺的机关,李香紫姑娘的容颜他是一眼也不让我多瞧呢!” 当南宫媛与李盛罗重逢叙话、柏坚睹棺念诗之时,金馗,翁星鹊二人将厅室四周的墙壁,天花板和地面上每一处看起来藏有机关的地方仔仔细细的敲摸了一遍,却没有任何收获。那墙壁、天花板、地面的冰冷反而移到了二人的心中。翁金二人相对一视,都遥了摇头。金馗觉得胸口气闷,把衣襟扯了开来,道:“没寻到机关,难不成要像盘古老祖那样来个'开天辟地',撑破这座厅室,大显神通?”翁星鹊想了一想,道:“处境不妙,许夙那厮若是朝这厅室里放软筋腐脉的毒气,又或者十天半个月后才打开出口,咱们不成废人也得饿死,若如此,要栽在他手里,这儿了!”说着,他忡忡忧悒起来。 二人说的声音不大,但南宫媛,李盛罗,柏坚三人都听见了。翁星鹊话音刚落,李盛罗便道:“诸位,我倒有个出去的路子,不过不能十拿九稳,我在这儿挖了一条从山腹里通向外面的地道,地道挖得很长,最近一次我在尽头处挖到了一个鼹鼠窝,据此估测,地道虽然还未全通,但该离山体表土不远了。”此言一出,金柏南翁四人眸子顿时一亮,立即起了劲,都道:“乘现在还在力气,掘地道出去!”群情呼热。 李盛罗却又黯然道:“不过地道入口在我身边这儿,咱们又隔着这堵打不开的墙,你们四位进不来。”一句话说得群寂不吭,四人用欲穿的目光看着那堵墙,然而望而却步。 良久,金翁柏三人为节省体力,盘膝坐了下来。只南宫媛和李盛罗小声的说着话。金馗想闭上眼睛,养养精神。可是目光偶然间落在了那火盆里窜腾的火焰上,勾起了他的思潮。他暗忖:“我是东亭的护法金刚,又是少林的护寺伽蓝,肩负着恩师及方丈的托付,若我献身于正务上则无愧于宗祖之前,可是,偏偏,偏偏……我岂能这样坐以待毙?” 想着想着,但觉胸背一阵阵爆热,体内的血液沸腾起来,身子如置身于火焰之中,灼燥难忍,汗珠直冒,湿透了他的衣衫。蓦地里,他的丹田里窜出一股炽气,往四肢百骸分散。金馗发起性来,倏地站起,仰头张口。狂啸作吼,那声响如晴天霹雳,殷雷轰天,正是佛门神功“狮子吼”!金馗本人号称“虎眉神僧”,这一吼当真是有狮虎咆哮虓号之威。只是他无意而发,不想伤人,闻者倒也没事。 众人所在的这间厅室并不大,周遭封实,金馗的吼声音不外泄,直震得头顶天花板咯吱咯吱,似乎要摇摇欲坠,细尘微块已纷纷落下。金馗的吼声余音回荡,过了好一会儿,才完全听不见了。众人都明白他的情绪。虽被他的吼声震得双耳嗡嗡作聋,但谁也没有怨他,连南宫媛也只是略横了他一眼。 便在金馗刚刚吼过,只听得“咔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断了,接着扎扎数声,那堵将李盛罗和金馗等人隔绝的墙壁忽然往下沉陷,像是一块方板插入地下,那墙壁没沉至脚,只露出半尺长的头部,形态好似高高的门坎儿。这么一来,一个大大的空口正好使得李盛罗面前是空空如也,他可以很自由的进入南宫媛等人所在的厅室了。 金馗等四人未料那堵墙壁会突然陷下,只恐是许夙开动了阴冷机关,施以戕害,四人疾忙往后跃开,警顾弦绷。一番立定不动,喘息如龟,静可聆针。四人的眼睛和耳朵都极限的视听着。可是过了半晌,也没有恶事发生。南宫媛忍耐不住重逢夫婿的喜悦,冲步跨过那道“门坎”,双臂合抱了李盛罗的脖颈,把头埋进李盛罗的胸口,肩背耸动,大哭起来。李盛罗则是苦笑同时出现在脸上,他用右手揽了南宫媛的腰,左手连连轻抚她的秀发。二人离久情浓,不亚于青年夫妇分处后的欢合之激。金柏翁三人见了,都心想:“能够听见南宫掌门的哭声可真是稀罕!可是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全都应该马上离开这里。”三人虽忧夜长梦多,但谁也没有立即走过去打扰李南二人。这个时候,柏坚心中暗赞李南二人尘世缘厚,再会有期。金馗却感叹李南二人痴眛情爱,不如自己遁入空门的爽利。翁星鹊低头细看那“门坎”,最后对金馗笑道:“佩服!佩服!厉害!厉害!”金馗“哦”了一声,翁星鹊一指那门坎墙壁的顶端,道:“金兄你瞧。”金馗顺着他所指看去,只见那门坎墙壁的顶端扣了一只大铁环,大铁环连锁扣接着一条铁链,那铁链不长,只数十个节,搭拉垂着,锈蚀斑驳。铁链的最后一个节环有个横截断口,断口处的铁质银白发亮,是新断的。翁星鹊请金馗嗅了嗅那条铁链,金馗嗅了。但觉那铁链附着一股清凉的水气味,金馗抬头看了看,笑道:“是了,这堵墙壁是靠这根铁链吊拉而起。悬在这里,作为屏障的,铁链势必是拉绷的非常紧直,我嗅出这铁链上附有水气,铁链受湿生锈后会变细,我刚才的吼声用了全力,啸音似是一把锋利的快刀斩在这条细脆的链上,链子抵抗不住,便断开了,这堵墙壁便落陷了下来。翁兄,你是佩服我的内功厉害。我刚才的吼啸只是发泄胸中的浊气,不想有这般的收获,阿弥陀佛,今番托如来至尊的福了!”翁星鹊含笑点头,道:“我读过佛经,佛经有言,传说佛祖的堂弟阿难在证得阿罗汉果后,用巨大神力从一眼锁孔中进入僧堂,而今金兄用吼音震开墙壁,其能跟阿难真是异曲同工,释迦牟尼的弟子颇会造诸神奇。”心下十分钦羡佛徒。柏坚对金馗的内力修为也十分赞赏,赞赏之中带着酸楚和甜喜。他年轻时下昆仑山,比起金馗所受培教多不了几年,同是护法金刚,金馗的武功大有超越之势,柏坚是为自己的落后而酸楚伤怀,不过并非嫉妒。金馗的强能对于东亭派的武学传承是好事,这令柏坚心中欢喜。 南宫媛哭了一阵,把头抬了起来,忽地想起金馗等人就在近旁,自己这么一哭,失了仪态,给人瞧见了,定引以为趣,暗想:“坏了,让他们看新鲜了。他们定是笑我虽然剑术通神,名震江湖,但在受到这般重大人生曲折时,却和寻常女子一样的柔弱孱软。”于是她强行自抑,缩回手臂,退开两步,用衣袖飞快的擦去泪珠水痕。李盛罗对她轻声道:“小裙,是这位大师用吼音将墙壁震开的,我们才得以靠怀,咱们得谢谢他哦。”南宫媛声若蚊哼的“嗯”了一声,却把身子背对了金馗,眼睛打量起把李盛罗禁闭起来的这处地儿。但见这处地儿是一间小室,除了脚下人夯实的土地外,其余里面是粗糙的石壁,布满了水珠和很多的刮痕印子,潮湿之下,呼吸也觉得霉味涩鼻。 一张床铺紧挨着左壁横放,占据了小室小半个空间,床上的一张薄被乌漆麻黑又破烂不堪,不知盖用了多久,床的前面是一个小圆桌,其中一条桌腿断裂了,一条布带将两截桌腿捆扎接合着。桌上放着两个大瓦罐,一个装着清水,一个装着白饭,也无碗筷,看来饮食用之只能用手掏取,没滋没味,瞧得人舌根浮苦。室中右首墙角还有一个便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什物,简陋至极。 南宫媛心道:“盛罗住这样窳劣的房室,睡这样的床铺,吃这样的饭食,他是犯人吗?许夙竟敢虐待我夫婿,这笔账,我要跟你好好算算!”再回看那桌面,发现有用水写成的字体,忙凝视之,那些字体原来是两首诗句。那第一首道:“野火烧尽土狗子,苏木春风重生荣。千斤巴豆难泄思,蝴蝶灵仙麝香梦。” 诗中“土狗子”、“苏木”、“巴豆”、“麝香”都是药名,用在诗句中不大通,但南宫媛只读了一遍,便完全理解了。诗字系出李盛罗之手,诗意如此:愿诸如许夙一样的坏人被火烧死,和我一样受难的人重新开始生活。纵是吃了千斤的巴豆也不能泄尽空肠,了却我的相思之情,香甜的梦中我与蝴蝶仙女般的妻子相会。 全诗巧词借代,形容深刻,厉斥绵抒,淋漓酣畅,文法佳绝,别具一格。南宫媛两颊顿时发热,心道:“盛罗人好,医术好,情诗也写的好,我真没有嫁错他。什么诗仙李白,诗圣杜甫?我只喜盛罗的诗!” 那第二首诗是王灼的《长相思》,诗道: 来匆匆,去匆匆。短梦无凭春又空。难随郎马踪。 山重重,水重重。飞絮流云西复东,音书何处通。 这首词原是拟出女子之口,李盛罗男子丈夫拿来咏笔,略显得错乱外,却正反映他飞云流水的意掌情调,广阔而缱绻。 那第一首诗表现了乐观精神,而这一首词,则道出了绝望的态度。南宫媛心又想:“盛罗被关于此,深陷囹圄,无从寄达,即使自我安慰,也是不能振作,这山重重,水重重……音书何处通,真是叫人拿不出办法来!”另暗忖:“这首《长相思》若是我写的,也是行的。不过盛罗未必看得到。”水写的诗句字体渐渐模糊,她看了看四周,轻叹了口气。 南宫媛看诗之时,李盛罗先向金馗谢过吼音震壁之恩,金馗见他一本正经,倒有些不好意思,道:“蒙先生谬奖,贫僧愧不敢当。”李盛罗忽然觉得金馗的眉目似曾见过,仔细看之,愈觉得是了,忙问道:“请教大师门称?”金馗道:“西域昆仑山东亭。”李盛罗闻言立即笑道:“果然是了,大师法名圆业,俗名叫金馗,我在你四岁的时候,上昆仑山到东亭,抱过你咧!” 金馗不解,心想:“你怎么知道我的法号及俗名?是南宫掌门刚刚告诉你的吗?你是南宫掌门的夫婿,也隶属风吹蝴蝶派,到过东亭,还抱过我,这可不是小事,怎么师父和师兄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不由得置疑了一声。李盛罗仍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向许夙问过年岁,他说今年是大元朝至正二十七年,我是至正九年到东亭的,算来那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金馗听了,忙向柏坚投去询问的目光,柏坚十八年前身在东亭,司职护法金刚,李盛罗若到过东亭,柏坚不会不知。李盛罗说抱过金馗,兹事体大,看来他是经过东亭某位首脑特准的。 可是柏坚脸色迷茫,回应的也是不解,右手捋了捋胡须,轻轻的摇了摇头。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十八年前有个什么李盛罗到过东亭,还抱过四岁的金馗师弟。 第四回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五回 01 第五回 李盛罗见自己的话令人难以置信,便道:“一时之间不能说个清楚,不过请放心,请随我到地道之中,容我细细陈述。对了,还未请教两位尊姓大名?”最后那句是问向柏坚、翁星鹊的。 柏坚稽首道:“鄙人柏坚。”翁星鹊抱拳道:“在下翁星鹊。”李盛罗听到“柏坚”二字,立时一楞,道:“你可是神公的徒弟,圆业大师的师兄?”柏坚道:“正是。”李盛罗双眼目光缓缓的从柏坚头顶看到脚下,凄凉的道:“圆成大师,你被害得惨了,我……我是知道的!”一句话说得柏坚纳闷不已,他轻声道:“你说你是知道的,请问你知道的是什么?”但听得李盛罗称呼自己是“圆成大师”,而“圆成大师”四个字说得十分真挚,柏坚颇觉暖意,仿佛自己仍是东亭派的那个护法金刚。他感激不已,苦笑道:“是!我是圆成!”金馗听到李盛罗的话,心念触动,如有一条亮光在脑中闪烁,他走上一步,双手握了李盛罗的手,恳色恳语的道:“先生,你似乎知道我的柏师兄是如何被害的,请你将你所知道的全部告诉我,贫僧无论如何要为柏师兄湔雪翻案!”李盛罗重重点头。 李盛罗接着躬身去搬床铺,南宫媛问道:“地道在下面吗?”李盛罗道:“是,入口在下面。”南宫媛道:“我来搬。”把床铺往旁边一拖,蹲下身来,李盛罗指着地面一个小凹处,道:“从这里一撬,便开了。”南宫媛取过一柄剑鞘,塞进小凹处,剑鞘插没一半,南宫媛一压一扳,小凹处翘起几根并排的小木条,小木条上盖着土块,隐蔽着木条下的地道洞口。这几根小木条是李盛罗从床铺板中抽出来的,颇为结实。南宫媛却讨厌这小室里的全部物事,把那几根小木条拿将起来,狠狠的摔向一边,李盛罗却将之拾拿在手,道:“地道里很黑,要点火照明,我放在里面的木儿柴火并不多,这个可不能浪费了!”金馗闻言,早手起掌落,将那木质床铺打碎。柏坚和翁星鹊,金馗三人抢忙一阵,把那破烂不堪的薄被拆了,被面割成长条带子,把里面的棉絮用长条带子捆绑起来,扎在条条片片的床板的端头,做成了数十个火把。李盛罗有些依依不舍,暗忖:“这张床铺被我睡卧了十几年,今日粉身碎骨,为做火把而捐躯,可真对得起我这个主人。” 南宫媛撬开了洞口,她向下看了看,道:“我在最前面吧。”翁星鹊取火捻点燃了五个火把,那些火把由于做得十分简陋,烧起来很快。李盛罗递了一个火把给南宫媛,道:“咱们得赶紧。”南宫媛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按在地上,把臀股坐地,然后将双腿伸进洞里,再挪前一移,人已从洞口落了下去。 她落了半丈之后,脚下是实土地,她像是掉进一口枯井底处,在她的身前又有一个洞口,横通深远之处。南宫媛将火把先伸进洞里,再横身钻了进去。 柏金翁李四人相继从地道洞口鱼贯而入。李盛罗入洞前将那两罐清水和白饭也带着了。他深知挖掘地道的活儿十分累人,清茶淡饭饮食下肚,能及时的补充体力。另外,他不知道地道要挖多久才能通,大伙儿这会儿须当齐心协力,不可让任何一个人挨饿受渴。 李盛罗所挖的这条地道起初洞径又窄又矮,众人只能头尾相接,匍匐而爬,吃了不少磕碰,憋得手脚酸麻。俞往前进,洞径渐渐扩大起来,众人于是齐头并进而行。只是高低不平,弯弯曲曲,一阵颠上倒下,折左回右,五人都是气喘吁吁,满脸是汗。几人都知这是在山腹之中,地道不过是人挖的土洞而已,无撑无筑,随时都有可能遇到塌方。所以勇往之下,又都有些忧心。所幸一路安畅,几人越行越快,但秽气充鼻难闻,灰尘又时不时落入眼中,眯得难受。刚入洞时,土是干的,这会儿的土却是湿的,几人浑身沾满了泥巴,真个儿灰头土脸。 五人拐过一个弯,前方的地道变得宽敞起来。李盛罗道:“咱们已走过了一半的路程,歇一歇吧。”金馗等皆依他坐歇下来,李盛罗向金馗等人递给水罐,那水罐里的水十分涩嘴,众人略喝了些,稍微解了渴,并不多饮。南宫媛被李盛罗劝得两回,才捏了鼻头吞咽了一口水,那口水俨如是出自五味瓶里,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南宫媛的心头。她把目光顿注在李盛罗的脸上,见他须发蓬蓬,盖遮凌团,立生大痛,忙从怀中掏出一块白手帕,放到水罐边口,缓缓倾罐,罐里流出一些水液将手帕浸透了。南宫媛就用那湿手帕轻轻揩拭李盛罗的面部,只擦得几下,手帕上边沾染了一撮一撮的污垢。李盛罗觉得脸上脱了一层皮,说不出的受用,便笑了起来,南宫媛直把那块手帕揩得找不到一点白色,对他问道:“舒服了些吗?”李盛罗道:“舒服了,你瞧我的一头烦恼丝长得这般长,小裙,你的双剑正好拼成一个大剪刀,给我理理吧!”金馗等人听他戏谑南宫媛的双剑是大剪刀,都不禁微莞,心想:“当世之间,敢和南宫媛开这样玩笑的,又没事的大概唯独李先生一个人!”南宫媛佯怒道:“好呀,你敢取笑老娘的双剑是大剪刀,好,我就用这把大剪刀修理修理你,不许动!”话音未落,南宫媛刷的一声抽出双剑,把剑刃往李盛罗头顶乱发上一搁,双手连晃,银色的剑光游走龙蛇,嗞嗞微声中,一缕一绺的头发飞舞着离开了李盛罗的头顶。李盛罗虽知妻子是给自己剪发,但头发底下就是脑袋,剑锋凌厉,别说是李盛罗,就算换作柏坚,翁星鹊等人也不敢动一下。李盛罗僵坐如塑,任由南宫媛施展绝技。 不一会儿,南宫媛笑道:“差不多了。”收了双剑。李盛罗的长发本来垂及腰部,被割除后,只剩平肩的长度,南宫媛把右手插进李盛罗的头发里,叉开五指,形如梳子,把他的额前、鬓脚的头发都归到头顶中央,再一编一扭,打了个髻儿,她从自己发上取过一枚小簪,横穿过那髻儿,定好了。 李盛罗用手摸了摸头顶,笑道:“还回庐山真面目了。”他刚说完,南宫媛便接口道:“你说的,还回庐山真面目!你这一脸的大胡子也得刮得干干净净的,不留一根,不许动!”又是话音未落,一柄长剑 的剑刃已贴在李盛罗脸腮颊上,南宫媛拂动握剑的手腕,一把把的胡须随着剑锋的触及而离开皮肉,飘落于地,也是吱吱有声。 刮净了脸部,南宫媛道:“把下巴抬起来。”李盛罗抬起下巴,南宫媛又用剑在他颏颈上一番拂刮。那剑光在李盛罗的咽喉处荡秋千,只要有丝毫的差错失误,立时便可破肌而入,割断气管,金馗等人虽知南宫媛绝不会加害自己的丈夫,仍为李盛罗担忧会遭到意外伤生。好在南宫媛剑法麻利,只不过一会儿,李盛罗颏的胡须便已全部光光,李盛罗的五官容貌整幅显现出来。 李盛罗用手摸了摸原先有胡须的地方,然后道:“比用刮胡刀刮得还干净,而且没有渗出一丝血来,小裙,你真行。”金馗等也暗赞南宫媛剑法了得,心想:“南宫掌门的脾气虽然粗蛮乖剌,但这两手细活儿却做得精炼老熟,看来南宫掌门在风吹蝴蝶谷的家里是劳作能手、贤妻良母。她并不是被欲望冲昏了头脑而忘了为妇之本的人!”翁星鹊有些另想:“南宫掌门貌相好,昨夜的情歌唱的好,这会儿剪发刮须的剑法更好,可是对人的态度却不能谈上半个好字!李先生是她丈夫,她仍这般呼么喝六,不奉恭敬,动不动就耍本领凌人,她若能敛束专骄,即便排位在剑圣神公之下,也能德入人心,集众所望!对南宫掌门来说,那才是最重要的。” 李盛罗赞了南宫媛一句,南宫媛见他颊陷颧突,瘦极嶙峋,没有半点当年白净英俊的气韵,心道:“岁月不饶人,牢居不肥人,盛罗离开我足有十八年,可我并没有衰老之像,盛罗却天天都有枯槁丧生之险。本来最初柏坚坠崖,我是想救他不死的,却转引救出盛罗,我这一救可没亏了。” 此时,李盛罗忽对南宫媛道:“我听许夙说道,如今武林中出了两位号称剑神、剑绅的少年,一个叫翁星鹊,一个叫鹿百群,小裙,那位剑神少侠莫非就是这位翁公子?”说着,指了一指翁星鹊。南宫媛点头道:“如假包换,翁少侠是货真价实的剑神,而那剑绅鹿百群却是滥竽充数,草包一个!”说完用嘉许的目光投向翁星鹊,当中夹带着青睐之意。 李盛罗忙跟翁星鹊客套了几句,翁星鹊连道谦词。李盛罗一拍大腿,对南宫媛道:“小裙,我十八年前离开风吹蝴蝶谷,那时候,我们的女儿才满月,对了,她如今该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你给她取了什么名字?我非常想念你和女儿,不知咱们女儿长得什么模样?像你,还是像我?”南宫媛道:“李碧。”李盛罗吟道:“好,这碧字从何而来?”南宫媛道:“她的爹如果再擅自离开风吹蝴蝶谷,我就毙了他!”李盛罗笑道:“你说的是我,你舍得吗?”南宫媛道:“怎么舍不得?”却含笑轻推了李盛罗一把,继道:“碧儿抓周试晬之日,在一桌子的什物中,抓起来的是一块碧玉做成的小勺子。我让她抓了两次,她都是抓了那小勺子。我把那小勺子藏起来,她就哭闹。于是我就给她取了碧字作为闺名,她小名便是小勺子三个字。”李盛罗“哦”了一声,笑道:“呵,我是小勺子他亲爹!嗯,碧儿不抓剪刀和绣线,抓个小勺子,咦!将来她厨艺定是斐然。她今年十八岁了,你有没有给她找到婆家?哈,小勺子虽然温文憨厚,你传她家学,和你一样,使刀弄剑,没人敢要呢!”南宫媛道:“尚还没有,不过咱们闺女是个大美人胚子,佳婿并不难找!”说到“佳婿”二字时,更是用“此人最适招赘”的眼神看向翁星鹊,嘴角带着柔笑。 她所说的“尚还没有”是一语双关,第一重意思是说李碧待字闺中,尚未婚配。第二重意思是说李碧还没有继承她的家学,她的亲生女儿个性内向怯生,难以传接她的衣钵,如斯只能招赘一个名气,资质,品格出类拔萃的乘龙快婿,入当其主。翁星鹊与她三番两次缘遇,似乎天意安排。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在南宫媛心中,当然何必另寻,舍他其谁? 翁星鹊离她最近,想装作没有看见都不行,他心恶道:“又来了!”干咳了几声,道:“咱们都歇够了,该前进了。”说着第一个往前而去,余人便跟走于后。 这后一半的地道盘曲弯绕更比已经之途,而且时窄时阔,多处地方有岩石交错,情形甚是繁杂危劣。 五人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地道的尽头。那尽头处还算宽敞,周围是黄土,正前方的封土松驰稀拉,看起来很容易扒开辟道。脚下面有约二十根小木柴,放在一起,有的小木柴端头焦黑,被燃烧过。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李盛罗将水罐、饭罐择了平稳安全之处妥置了,然后道:“就是这里了,上次我在此处挖到一个鼹鼠窝,据此揆度,这儿离土表最远不会超过十丈。两罐水粮五个人节俭可维持五日。乘现在还有吃有喝,咱们一鼓作气,挖通地道,到外面去。”顿了顿,又道:“这条地道我挖了十多年,许夙一点儿也不知道,本以为不会有第二个人进来,不料老天爷遣你们四位来救我出牢窟,这几日我琢磨着如何小心翼翼的不被许夙发现和如何最后冲刺挖通它,总算没露出马脚,挖掘时也没遇到死胡同之类的。今番天意也必定顺应咱们,你们来得不早不迟,也真是巧!” 李盛罗瘦身虚弱,这两段话儿却说得洪亮铿锵,后一段话的语气更是充满了兴奋之意。南宫媛对他道:“看你,乐不可支似的,不过也真有你的,许夙把你关禁起来,你就挖地道,跟他玩捉迷藏,对了。我和你成亲的时候,曾告诫过你: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风吹蝴蝶谷,你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十八年前的那天你还是溜了出去!是不是被我管得严,憋得慌?我一有事离开,你就干脆跑到外面的花花世界,也和我玩捉迷藏,躲猫猫,我对你有许夙那般坏吗?”李盛罗陪笑道:“小裙,十八年前,我是有正儿八经的事才离开风吹蝴蝶谷的,我临走时,留了一封信给你,就放在桌上,难道你没有看到?”南宫媛瞪着他道:“没看到?那封信我天天都带在身边,怎么会没有看到?”说着伸手入怀,摸出一封信,那信外面用一层油纸包着,布满了皱纹,十分陈旧,纸面上稀稀拉拉的写着几个墨字,南宫媛读起那些字来,道:“吾妻小裙,吾必速去速回!十个字,当年你就留了十个字给我!你出去是为了干什么傻事儿?你倒说说。”说着,举起拳头,在李盛罗的肩头轻捶了一下,李盛罗连忙苦起来,叫道:“哎呀,好痛!”南宫媛道:“呸,老实人也装起蒜来。”但晓得他心意,脸上不禁笑起来。李盛罗亦笑道:“小裙,你小时候定是个很淘气的丫头呢!” 李盛罗往日挖这条地道,都是孤零一人,何尝有过欢声笑语?南宫媛阔别夫婿,满腹殷情,今朝倾泄,所以在这儿两人一有话头都不免多谈几句。融融闹玩之下,大大减轻了五人身处困境,心头上紧迫的压力。仿佛正前方的封土已经出现了一道外面的光亮,叫人信心十足,勃勃大干。 地道里可供人呼吸的空气本就稀薄,五个人火把燃烧之下,气息顿乏。好在翁金柏南四人内功都厚,只要吐纳个一丝半缕,都运转自如。李盛罗仗着挖道时久,习惯而无恙,他头不晕,眼不花,完全是慢慢适应的结果。 金馗将火把往身边一插,拿起一根小木柴,往面前的土里插去,再一剜一回,挖下了脸盆大的一块土来。挖了几下,颇觉不快,空了左手,拿住一根小木柴,双手两柴并用,随着刨挖的动作,土块纷纷向他身后移落。那势头便如犁铧翻耕,劈浪破涛一般。 余者也像金馗一样,拿了木柴作工具,刨土开道。四人都是一身好武功,一阵猛攻,那封土早退短了一尺。 金馗恋着为柏坚翻案之事,刚想问李盛罗所知道的有关柏坚被害之详,南宫媛却已先对李盛罗道:“盛罗,你快跟我说说这十八年来,你所经历遭遇,有人欺辱你,你把那个人说仔细些!”李盛罗轻叹了口气,道:“我挖这条地道,不知废了多少功夫,为的就是简简单单的'出去'二字,可是有时候我却不想出去呢!”众人闻言,又是奇怪又是惊愕,南宫媛更是眨眼道:“你是不是被关得糊涂啦?” 李盛罗摇了摇头,沉默片刻,脑海浮忆,娓娓道来:“我清楚的记得,十八年前,那日是至正九年里的一天,我独自一人,在风吹蝴蝶谷的家里读书,我那两个学童娟儿和夏儿在院子里追逐嬉戏。小裙你身为掌门,一早便领着门人出远门,看望你的伯父伯母去了。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的。谷子里较往日显得平静而安谧。正当我读得津津有味,投入忘物的时候,忽然咣的一声,院门竹木篱笆飞到我所在的屋门前,坠在地上,摔得粉碎。我吓了一跳,娟儿和夏儿骇叫了一声,奔进屋来,躲到我的背后,我叫他们别怕。走出屋来,见到两个人已闯了进来。那两个人都是三打五粗的黑大个,看他们面貌相似,是兄弟俩个。其中一人将另外一人负在背上,那背上之人脸色青中透紫,双目眯成一条缝,开唇露着闭的紧紧的牙关,忍着剧痛,双肩耷拉着,好似两条藤挂丝瓜,无力的晃动。左右两条前臂都用绷带和木板夹扎了,看情形是尺骨或者桡骨断了。 “那背着人的大汉对我喝道:'喂,你是不是赛思邈、元药王的李神医?'我道:'是。'那大汉面现喜色,也不跟我打招呼,竟奔入我的房中,搬出我的床铺,把背上的那人躺放在床上,然后对我道:'你赶快把我弟弟的伤臂医治好,我们不会亏待你,黄金白银随你要!但你若医不好,或者捣鬼,不想医,我就把你的两条手臂打断,你可明白?'我瞧着他凶神恶煞似的模样,心道:'像你这样没好气的来求医,又有哪位大夫肯好气的施医了?'我脾气再好,也不禁生气,向他摆手道:'请了,怎么来的还怎么回去!'本来我还想对他说:'天下杏林,高手如云,你另择贤能,找别人去吧。'但想那黑大个如此败坏,我不能把厄事推卸到别人头上,就没有说。” 金柏翁南四人听到这里,都暗赞他品德高尚。李盛罗道:“那黑大汉见我拒绝,怒道:'你别以为我是在吓唬你,我就是大盗崔海,杀人如麻,说得出,做得到!你老婆现在离这里有一百多里,她就是知道了,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没人给你撑腰!我之所以敢入这个风吹蝴蝶谷,就是这个原因。我在谷外候她离谷,足足等了三天三夜,你还是乖乖把我弟弟医好。'小裙,当年我曾听你说过,江湖上有两个大盗,一个叫崔海,一个叫崔涛,凶残无比。我听他自报名讳,敢情就是了,他所言非假,我倒真有些害怕。不过愤于他的咄咄逼人,我倔犟道:'给我滚出去!说完,我背转了身子,下起逐客令。那崔海的声音怒骂道: '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接着咔嚓一声,夏儿叫道:'师……。''父'字没能叫出口,他便被崔海拖将过去,扭断了脖子,惨死了。我又惊又悲,指着崔海道:'你……。'我话未说完,娟儿又被他以快身法拖将过去,他的手指掐住娟儿的喉头。娟儿吓得哇哇大哭,崔海道:'你是医生,竟然见死不救,真是可耻!你再慢慢腾腾的,这小女童也得没命,快点动手医我弟弟!'娟儿性命要紧,我只得软下来,对他道:'我医就是,你别乱来。' “当下我察检了他弟弟崔涛的骨伤,那崔涛的两条前臂的尺骨和桡骨的骨干都断裂成两截,伤势严重。我问崔海道:'你弟弟是怎么伤的?'其实我是明知故问,那崔海道:'是从高处落地跌伤的。'我便奚落他:'定是你们行盗时被人发觉,落荒而逃失了足。'他骂道:'你别他妈的说废话消遣老子。' “我沉吟半晌,最后诊断道:'你弟弟骨干断裂已有十五日,瘀滞经络,血阻结肿,必当先行袪活消之,而后用药接骨。'那崔海道:'怎么治法在于你,你号称元药王,可不要欺我不懂,耍弄花招,抓错了一两味!'药王这个名号可不是随便胡乱称呼的。孙思邈孙公著有《千金方》,书中记载了八百多种药物和五千多个药方,他的才干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药王,我也只是后学之人,承沃其风。有不少人将我和他相提并论,实是谬夸,我好生惭愧。只因孙思邈是唐代人,杏林朋友有的就称他为'唐药王'或者'孙药王',我的名号'元药王'也不知是谁起的,听来十分的别扭,我是姓李的堂堂汉人,可不是姓孛儿只斤的元蒙胡夷。我的祖上便是那字'明之',号'东垣先生',在忽必烈登基前九年便去世归天的李杲!李杲公去世时,这世上还没有'元'这个国号呢!他师从张元素,也是名医。唉!他比我早生了百多年,落得干净走了,我好生羡慕。有时候我想:我所居的风吹蝴蝶谷地处南疆,我祖上李杲号'东垣先生',我可袭而用之,号'南垣先生'!但是我更宁愿没半个名号,默默无闻,也不能跟鞑子扯上肮脏的干系!元药王……元药王……羞煞我也!” 按《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历史 元史 第49页 》 金元四大医学家 李杲1180------1251 字明之 号,东垣先生。幼年好医,不惜千金从名医张元素学医,尽得其传。 他最后的一大段话说得浩气凛然。南宫媛嘟哝道:“你除了采药外极少出谷,原来很明白时事之理呢。” 李盛罗点首道:“只是元药王三字被人叫熟了,我不好怨怪那崔海。当下我奔入屋里,从药柜里取了当归、丹参、乳香、没药四味药,各抓了三钱。用水煮了,喂那崔涛服下,崔涛不一会儿哼哼的呻吟起来,然后大喊大叫的嚷起疼来。 我给他服的是'活络效灵丹'的方子,药力攻动伤处瘀滞时引起剧痛,是正常效应。说实话,我并没有打算把崔涛整个死去活来,以报夏儿无辜惨死之仇。唉!善有善报,恶有恶果,老天自有定夺。不过,我听到崔涛的惨呼声,打心眼里涌上快感,还轻声骂他道:'怕疼!真没出息。'同时我肚里暗暗筹谋如何把娟儿从崔海手里抢过,我武功极差,定然敌他不过,他是狼,我是鹿,悬殊之下,我没能想到好主意,也就没有轻举妄动。娟儿多在他手里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我焦虑的心也似乎疼了起来。 “崔海看到弟弟发疼嘶叫,却以为我在药里做了手脚,一把将我推翻在地,把手掌悬在我头上,作势要打,扭头看了看他弟弟,手掌没有拍下来,他道:'你下阴毒。'我知他不懂医理,便将药效向他作了解释。他听了将信将疑,对我道:'你说过先袪瘀,后接骨,你打算用什么药接骨?'我道:'你弟弟伤重,该用两个唐代钱币'开元通宝'烧而醋淬四十九次,甜瓜子五钱,真珠二钱,研成末,以酒服下。铜末始结为圈,直入损折处,焊接断骨,续愈如故。' “崔海听了哈哈厉笑道:'一派胡言,你何不叫我弟弟把两个钱币生吞活嚼了下去,岂不是正好着了你的道儿!哼,忒也歹毒!'我见他浑蛋一个,便想对他说:'咱们可以先用一只鸡鸭,折断它的骨头,用我说的这个药儿做试验。'不料,他已咔嚓一声,又折断了娟儿的脖子。这人鲁莽的不可理喻,我见娟儿也死了,伤愤之际,索性横起心来,指着他道:'你们两人不得好死,我若再动手医你弟弟,我就不是人!'” 李盛罗把头抬起道:“古文钱但得五百年外者可入药治病,这一方,世人所知者罕有。崔海不信,杀死了娟儿,我事后想想,是我择方不慎,说出来触人所否,从而惹得娟儿丧命。我是要担当责任的。”众人听得他话里大有负罪感,忙温言相慰。 李盛罗道:“崔海对我森然道:'你当真不治?'我道:'让你弟弟残废掉,你终身服侍他吧!'崔海暴跳如雷,向我扑过来,道:'纳命来吧!'我见他穷凶极恶, 便闭目待毙。 “便在此时,忽听得西北谷地传来一声震天价似的狮吼一声,听来有半里之遥,圆业大师,那声狮吼就跟你刚才吼陷墙门的声音差不多。我听来不由地把双眼睁了开来。而那崔海却定如木雕,手掌离我脑门仅有四五寸,却硬是没有拍下来。他紧张的望向西北,额头汗珠直冒。” 金馗、柏坚对看了一眼,金馗心道:“跟我差不多?会是谁?难道是恩师?”凝神继听。 李盛罗道:“那狮吼声过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喝道:'鼠贼孽障敢尔!'声音较吼为近,清晰无比,说话之人定是赶向我这里来的。那崔海浑身抖动,咕咚一声,向我跪下,纳头便拜,口中道:'请先生向他求情,为我们说几句好话,崔某后半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恩情!'他的话音颤栗,充满了恐惧,额头磕在地上咚咚连响,皮破血流。他弟弟崔涛也挣扎着从床上爬将起来,向我磕头。突如其来,莫名其妙,我不解的问他们:'何故如此?'向后躲走了几步,他们却追爬了几步。 “过了一小会儿,那男人的声音又道:'阿弥陀佛,三十里一桥,五十里一店,行到所期里教,而桥店在焉。今欲过入前桥店,须问施主,可否方便?'声音已是在院外近处了。话意是说他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这里,问我这个主人,是否允许他进来。 “我踌躇心想:'会不会又是一位不速之客呢?转想:'若是不速之客,哪有站在院外询问之理,如此礼貌之人,会是坏人吗?'那人乐侃似的语调使我心头存不住疑惑。 “那人问得庄重,我便庄重的回答道:'一步未至,则犹不往也。路人达泉,地主奉饮!请进。'我前一句话意是说你长途来到这里,定然有要紧之事,倘若差一步未到目的地,就跟没走没来一样,岂不可惜。后一句话意表示了我将接待他的态度。”南宫媛听了,觉得自家门户不严,侧头怨他道:“你怎么不先问问那人是谁呀?”李盛罗笑道:“那人的话音声韵通心入骨,沉着旷远,安详徐缓,似是发自佛陀嗓喉,让人听来觉得自己是个佛徒。佛陀要入佛徒家,何须通告?后来那人主动自报名讳道:'敝人东亭朽迈搅扰,谢先生承招。” 金馗、柏坚闻言心道:我东亭仅恩师一人对外自称'东亭朽迈'。两人异口同声的小声说道:“原来真是他老人家。”南宫媛皱锁双眉,盯着李盛罗道:“什么?他是神仙笑吗?”李盛罗点头道:“嗯,小裙,东亭派的神大掌门,武林中绝无仅有的英雄人物!我虽然足不出谷,但也是如雷贯耳,朝暮渴见呢。”继道:“他能贲临来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脸色得意洋洋,引为身平极荣。南宫媛冷冷楞楞的看着他,暗道:“绝无仅有?连盛罗也这般看好他,我风吹蝴蝶谷的门规'不可与东亭中人呼朋唤友,私下结交,勾勾搭搭,若有违背,当被废去一身武功,背负一盆狗血,倒爬出谷'是如同虚设,毫无震慑之威了。'心中又是黯然又是愤懑,狠狠的扭正了头脸,手中的木柴用力的刨挖前面的土方,却咔嚓一声,折断了。她真个儿恼怒门人把门规和她的话抛到脑后,尤其是像李盛罗这样的至亲的人。 李盛罗却没有留意她,继续道:“我顿时大喜,奔到院门外,叫道:'菩圣神公请进。雪中送炭,您来得可真是时候'继而在我面前花荫相夹蜿蜒的小道折弯处转走来一人。那人一步一步走近,威仪整暇,颀然而出。令人仰瞻莫馨,肃然起敬!他头发是白色的,眉毛是白色的,胡须是白色的,所穿一身袍子也是白色的,仿佛祥云围绕着他,使我不可逼视,却又睁大眼睛,贪看不已。我只觉得他是灵霄天宫里的神仙,降临凡间。明明我是此间主人,他是外来之宾,可我在霎那间不知所措,拘束起来。”说到这里,他犹在回味。 翁星鹊听了,神驰向往,暗忖:“东亭菩圣神公果是异人,我要是能亲眼见到那就好了。” 柏坚、金馗听到恩师昔日的风采,都感到骄昂。挖这地道,他们最卖力,这个时候,无形当中,精神为之鼓舞,体能为之大补。 南宫媛却瞎想:“神仙笑人未露面,先和盛罗来个趣文对答,博取好感和拥戴,是哗人取宠的法子!东亭乃佛门,由他执掌,他该是光头和尚才对,怎么会有白发白胡呢?难道,难道他也做过大错事,被判了除籍。哈哈,今番捉住了个他的把柄。”幸灾乐祸的瞧着柏坚,那眼光在说:“真是有其徒必有其师!”心怀惬意,思量着如何大作一番文章。 李盛罗道:“神公走到我的跟前,对我行稽一礼,我忙还礼,他道:'久仰蝶谷药王的大名。崔海,崔涛可曾伤了先生?他称谓我是'蝶谷药王',比什么元药王的名号好了许多,我内心感到从未有过的喜欢。哈,高人就是高人,到底儿言吐不凡。我道:'我没事,我没事。怪不得这崔氏兄弟听到您的啸声惊怕成这样。'我说此话之时,那崔氏兄弟手膝并用的爬到神公的脚旁,向他磕头哭道:'求神公饶我二人不死,从今往后,我兄弟俩必定止恶从善,造福于人。若有反为,愿遭天诛雷劈!”他们涕泗横流,蜷缩着身子,情势好似鼠儿向猫儿求饶,委实是怕死。神公看了一眼院子里夏儿和娟儿的尸体,严声道:'你二人若早有此念,端正品行,遇我怎会如此乞宽?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你们私闯名宅已是不该,又草菅了两位孩童的性命。加之往日涂炭生灵,案可成卷,天良不容,将临伏法,方才悔改,虚表晚矣!自古有律,杀人偿命。你二人将去长眠,赔付死者,脱丢质恶本囊!可有什么遗言?'崔海崔涛只哭得说不出话来,神公微闭双目,吟道:'超度业障,愿你二人轮回之后,转世为仁贤,善哉!善哉!'言罢,伸出手掌,在二人头顶上平转了一圈,然后,垂下食指,两手一落,指尖轻点崔氏兄弟脑顶百汇穴位。崔氏兄弟哀嚎蓦止,合眼翻到,就此不动。”众人心道:“崔氏兄弟罪有应得,死得好。”李盛罗道:“神公点指之时,他的脸色忽的骤变了一下,脑袋也隐隐晃了一晃。双手从衣袖中伸出来,我看得分明,他的双手手背上,十个手指上,以及手心上都长满了耸耸的白毛,两只手好似裹了棉花球团,骨节皮肉指甲完全被遮盖住了。体格健壮之人,体毛往往比较浓密,可是神公的手毛却浓密的超乎寻常,而且又都是白色。莫非他的双手患有'白驳风'?(按:白驳风即现代医学上的白癜风)白驳风又称白癜。白殿者,面部及颈项身皮肉色变白,亦不痒痛,因而谓之。轻者仅有白点,起初色淡,重者数月内,兴体斑白,毛发亦变,终年不差。此疾虽然不坏人命,但患者神损性苦,情绪痛伤,就如剧毒将要蚀身,恐惶连天。我未入赘风吹蝴蝶谷之前,曾为一位老妇人治疗过一次白癜,不过那位老妇人仅仅只是脸颊上有三处钱眼大小的白癜色,我用补骨脂、菟丝子、当归、党参等名贵药物,精心配制了'还黑水',把'还黑水'的药液直接涂抹在患白之处,经过一个半月的反复搽用,那老妇人颊上的白殿之色逐渐缩小,最后终于还回本来的皮肤颜色。”说到这里,李盛罗的表情颇为飘飘然,不过只是很短的一现。他道:“如果我没有看错,我欲用还黑水为神公治上一治。神公对我道:'在先生门口乱开杀戒,朽迈冒犯,望先生海涵。'我忙道:'神公切勿自批,正是您救我于水火存亡之中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五回 02 众人听了,皆心想:“甫当那崔海扑向李先生,下杀着时,神公从半里外发出一声啸吼,崔氏兄弟识得是出自神公之口,骇惧其威,吓煞了魂魄、手脚。神公能知李先生将要遇害,绝非是靠了什么千里眼、顺风耳?而是山谷幽静,把李先生和崔海的嘶吵声传远开来,神公虽距半里,但凭借内功了得,也是听得清清楚楚。”金馗、柏坚二人暗道:“恩师会使'听蚊若雷'的功夫。他最远能在十里外闻闹市之喧哗而辨人人所语。那般耳力,当世之中,独一无二。半里之遥,不过是小菜一碟!”翁星鹊由衷的佩歆:“东亭派发音和听音的功夫都深不可测,神公和金兄更是用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南宫媛暗想:“神仙笑只不过是用吼啸之声制止了崔海,盛罗却言过其实的说'救我于水火存亡之中',哼,驴头不对马嘴!神仙笑这个人深孚众望,诸如此类的推崇使他的声名得来如探囊取物。对了,他来我风吹蝴蝶谷是干什么的?”带着嫉妒的疑问继续听下去。 李盛罗道:“神公道:'哪里?哪里?咱们把死者埋了吧。'我找了两把锄头,神公把夏儿,娟儿,崔氏兄弟的尸身一手提了两个,他人高马大,毫不费力。我们将四个亡人择了良境埋葬了,盖土时,我为夏儿和娟儿流了几把眼泪,神公劝我节哀顺变。 “我们返回舍所,在路上,我问神公:'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我这是含蓄的问他此来何故,他呵呵笑道:'先生非酒徒武痴,我若带来琼浆玉液,或者武学秘籍,只会让先生不悦,朽迈今日所来是带了一列病症,图先生一治为快!'他虽是笑着说话,可我听出他笑声中掩盖着他心底里饱尝病痛,无奈投医的苦楚。我明白过来,暗想:'原来您是来找我看病,只是我是风吹蝴蝶谷的人,与你东亭有门怨之隙,您来找我,是迫不得已了。'我向来不喜人有所难,崔涛是黑道大盗,恶贯满盈,刚刚还杀害我的两个徒儿,我尚且为他煎了一碗药,更何况是神公呢?我对他笑道:'既是您老信我,快请入屋就医。'”南宫媛听到这里,紫了脸!李盛罗满口牙齿黑黄,开口说了一阵子话,散出一股淡臭气味,南宫媛在他身边早就嗅到了,这个时候,她不禁一语双关的骂道:“你的嘴巴好臭!”虽只一句,却有狗血淋头之威。 翁星鹊暗忖:“你南宫掌门日后不是要到东亭找神公比剑的吗,倘若神公托病不应,你如之奈何 ?神公不用觌面亲口对你推辞,只需派一位弟子从里向你传一句'身有不适,改日再会'的话来,你便得再练练'静候'这门功夫了!又或者神公年老疏怠,黄昏淡泊,何需假借?就是冷词逐客,闭门不会,你又有何法?况且神公龄事已高,贵体欠安,旦夕之间,若病榻虹化,那甲剑之名依规归属东亭,与你无干!神公抱恙,你硬与其争锋,不怕落得'乘人危弱,胜之不武'的污名吗?你夫君请神公入屋就医,是有益于你与神公比剑之事,你应该要谢他才对哦!你若是耽忧你先生医治失手而致神公溘然而逝,你比剑未遂,春梦泡影,那还有几分正理!” (虹化是得道高僧在圆寂时出现的一种神秘现象。据说,修炼大圆满到很高境界的高僧在圆寂时,其肉身会化作一道彩虹而去,进入佛教所说的空行净土的无量宫中。一种更为稀少而殊胜的死亡现象:虹化。), 南宫媛的话意显得不欢迎神仙笑,就在其身边的金馗和柏坚听见后立即着了气,两人心道:“瞧她,对自己的丈夫都是母夜叉、雌虎儿一般,又有谁欢迎你了?恩师从不轻易下山外出,你南宫媛却到处露脸,博取名利,算尽机关,哼,彻头彻尾的瞎忙。你一听到恩师在你谷里就医,就气成这样,心胸忒也狭隘!还剑仙之后,一派掌门呢?” 金馗难以抑制,大声道:“若我再听到有谁说无聊的话扯皮,我就吼塌这里,叫她有口难言。”话说着,头顶上已有缕缕的尘土洒洒的落了下来。南宫媛见他跟自己抬杠,还挟带威胁,更是腹中火烧,对金馗道:“你吓唬谁呀?听见了给我装作没听见!” 金馗虎性按捺不住,站了起来,道:“来来来,你用蝶侣雌雄剑,我用惊雷紫风二节棍,打个痛快,咱们用家伙说话,手下里见个真章!”说着,两只手已握出了惊雷紫风二节棍,南宫媛岂甘示弱,刷的一下拔出蝶侣雌雄剑,道:“要打我奉陪!你可别像你师兄跟我比剑那样,跌下来!扫我的兴!”双方剑拔弩张,眼见得两人就要动起手来。由于四人所在的环境狭小,南宫媛的长剑几乎已指到了金馗的鼻子,而金馗的二节棍也离她的两肩琵琶骨仅数寸之距。 这两人若真个儿斗起来,动静非比寻常,如何使得?李盛罗忙劝南宫媛道:“小裙,是我不好,你心里不舒服,冲着我发火就是了,干嘛小题大做。从前我怕你与人动手拼命,这么些年来,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怀念着你,如今重逢,我是愈加怕你与人动手拼命,快把剑收起来吧。我们还未出去,闹此内讧,是很不应该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说给金馗听的,翁星鹊也以大局劝金馗平息。金馗点了点头,收了二节棍。仍复挖土掘进,柏坚亦是。 南宫媛狠狠的将双剑退回剑鞘,却用手指戳了一下李盛罗的脑门,道:“都是你害的,下次在外人面前少说我两句!剑都拔出来了,却又罢手,便宜了人!李盛罗忙笑着道:“是,是,我们继续挖。”五人又像先前那样齐头并肩的忙碌,只是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僵化。 翁星鹊耳边满是“沙沙”的掘土声,听久了觉得很枯燥,心想:“说个笑话,调解一下。”于是道:“莫瞧咱们在这儿挖土打洞,其实大有前辈高人之风呢!” 李盛罗“哦”一声,道:“少侠何出此言?”翁星鹊道:“前朝五大鼠,老三徐庆,绰号穿山鼠,这个穿山鼠嘛,本来就是要像咱们这样扒洞穿山的啰!”他所说的徐庆正是前朝北宋仁宗皇帝时闹过东京的陷空岛五义中的穿山鼠徐庆。那徐庆力大过人,性格粗鲁,刚猛直率。武林中人后辈晚生多喜爱其性,翁星鹊拿他的绰号当个笑话,并无蔑视之意,而只是单纯的插科打诨。 李盛罗哈哈大笑,道:“正是,正是。” 金柏翁南四位都是叱咤风云的江湖豪杰,迫于无奈,才在此洞做挖道苦工,人人都觉得己身有些低贱了。翁星鹊这么一说,无疑荣了人心,再加上李盛罗笑声爽朗,顿时耳目皆娱,都破颜一乐,锐减了不少金南二人刚才对持所造成的戾气。 半晌,南宫媛淡淡的道:“盛罗,你继续说后来的事情。”她关注于兹,是要从头到尾的弄个清楚的。 李盛罗道:“好。”却先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深重凝听,便大胆道:“后来我请神公入屋坐下,对他问道:'神公有何病疾?但请祥陈。”神公向我缓缓伸过右手,左手把右手背上的白毛拨开,露出手背之肉。只一眼,我便瞧见他的右手背上赫然有两个指头径粗的孔儿,深入肉里,孔儿边皮成酱黑之色。两个孔儿之外,又有八字形的两排浅孔儿,细细数来有十多个,几乎占满了整个右手背。我乍看之下,心里已是咯噔一下有了底。我将他的右手翻过来看手心,却见手心也是有两个深陷肉里的孔儿和两排浅孔儿,我愕然惊道:'这是兽口啮咬的伤痕,您说带来了一例病症就是指这个吧!'我开始见他手毛为白色,只道是白驳,治那个病,我十拿九稳,可是并非我料。 “神公的右手共有四个粗孔,那是被兽口的上下两对犬牙合切所致,四排浅孔乃是被兽物的臼齿磨咬所致。整只右手皮肉撕翻,绝不是家养猫狗之属所能噬咬出来的,而且从伤痕未曾愈合的旧样来看,手儿被咬,最少也在三十年开外了。重疾慎治,我不敢有丝毫大意,问神公道:'是何兽物所咬?请细说被咬经过。' “神公双目微闭,神情黯然道:'约莫五十年前,那枫狮林的狻猊大王闹得实在猖獗,我便替天行道,闯入枫狮林中,铲除那狻猊大王。其间我与他对拼了掌力,他出的是双掌,而我则用了一只左掌。我和他的掌力对撞,我本可以将他震退,那狻猊大王内力十分了得,他拼着受些重损,竟然用双掌将我的左掌粘住不放。他的内力强压过来,使得我的小半个身子几乎不能动弹。那时我身周都是他的手下,他掣肘于我,是要让我落得深陷垓心 ,寡不敌众。(垓心解释: 战场的中心 多见于旧小说,困在~。)我将他们的围攻一次次的打退破解,伤毙对手四十余人。那狻猊大王手下的喽啰们见敌我不住,便抬来一个大铁笼子,大铁笼子里关着一头鬣毛满颈,嗷嗷叫吼的白色雄狮。他们放出那雄狮,意图当场扑咬啃食我。我闯入枫狮林,一来要灭那狻猊大王,二来就是要宰了那头满口血肉人命业债的孽畜。笼子被打开后,那孽畜张牙舞爪的向我腾扑过来,血盆大口,尖刀利齿,正对着我的咽喉。就在那时,狻猊大王加劲催送内力,我的双脚和左臂为之麻木,不能动弹。我只得仗着右臂尚能灵敏活动,握着宝剑,一招'探骊得珠', (探骊得珠意思是在骊龙的颔下取得宝珠。指冒大险得大利。)对着那头孽畜的大口里捅将过去。当时情势危急,我使力过大,剑捅得太深了些,把握剑的右手也伸入其口,那孽畜吞剑立毙,临死合拢口嘴,把浑身的力气最后用在了上下两排利齿上,顿时将我的右手咬通了皮骨,成了这个样子。' “神公当年对我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瞠目结舌。我万想不到他的手上的齿孔的来历竟然是这样的缘故。”李盛罗说到这里,脸色兀自显得惊呆。 神仙笑当年被咬之时,世上尚无李南柏金翁五人,这五人都依凭李盛罗复述神仙笑的话浮想起来,目光视处,仿佛看到了神仙笑如何闯入枫狮林,如何与狻猊大王对掌,又如何剑捅狮兽,以及叫人寒怵悚然的右手被咬的鲜血淋漓的一刹那之间的景象!金柏翁李四人都是怜悯敬重之色,而南宫媛又唱反调,嘴角竟露着畅怀快意的窃笑。 浮想久久才毕。金柏翁三人最后忽地想到李盛罗说的那句“万想不到……”的话,皆暗忖:“李先生既这么说,想必他当年是首次听到神公闯入枫狮林,右手被咬之事。李先生蛰居幽谷,不闻外世,有所无知,南宫掌门却没将神公那件轰动武林的除狮盛事向他说提个一字半句,足见得南宫掌门嫉肠忒酸!”愈发觉得她心胸浅薄,没个豁达风范可言。 李盛罗接着往下道:“神公跟我说了病因后,怅然道:'我的手被咬成这样,若想让伤口复原如处,实谬妄矣!人之皮肉若被虎豹之类猛兽抓咬出破痕的,伤口将永不愈合。朽迈所来,也非为此,且请先生仔细瞧瞧朽迈的貌相。'我便凑近他脸,凝目视之。” “神公那年已是年逾古稀的老人了,可是他却肉丰肌润,牙齐不缺,精神矍铄,毫无枯槁之相。他五官端正,明朗灵显。诸窍清净,面骨异凡,富有气韵,发须银健,洁秀离垢,是一副标致的风尘物外的仙翁形貌。我看得舒泰,只想拍手叫绝。可是偶然间我与他对视了一下眼光,神公那一眼差点没把我吓昏过去,我的双腿哆嗦了一下,再一软,屁股坐在了地上。南宫媛颇为不满的道:'盛罗,你见着鬼了吗?'李盛罗道:'不是。'南宫媛道:'那为什么?'李盛罗道:'我看到神公的双眼泛着澄光,两只眼睛像是两颗猫眼绿宝石镶嵌在眶里。本来神公内功深湛,双目自然而然的会蕴含神光,但那神光毕竟是由内气精纯而生,容易分辨出来,神公的眼光却像是紫电聚耀,迸射冲阳一般,这便不该是了。我坐于地,便是被他那样的眼光射慑心魂而致。他那天初来之时,我不只一次和他对视,他的目光和常人一般无异。只是那些都是我与他有数步之距看到的,而凑近他脸细看时,才能看到让我啧啧称奇的眼中之光了。” 说到这里,李盛罗呷了口瓦罐里的清水,继续道:“这还不算,我屁股坐在地上,依旧看着他,这一看却发现他粗浊眉头、环眶突睛、鼻根低平、髭有横毫,披发如鬣、像是……像是……。”说到最后,吞吞吐吐,不可直言。金馗接口道:“像是狮子的面容!我恩师的面貌像头狮子,如来世尊常以狮子喻示佛法威猛,能摧伏一切邪魔!恩师是护道大圣,焉能长得不像狮子?又有人说我长得像头老虎,我小名便叫'虎子'的,我东亭派一狮一虎,直如山君兽王,哈哈哈!”说到最后,豪壮大笑,却震得洞顶尘土簌簌而落,他忙用手掌把口遮了。 李盛罗道:“令师眼光近看虽然十分吓人,但貌相占全了清、奇、古、怪四个特点,是异常威仪吉贵的!”南宫媛听了,遂起冷笑,众皆不解。原来她心道:“关羽关老爷的相貌也不是包具了清奇古怪四大特征吗?关羽也曾威震华夏,声名赫奕。不过却因其刚愎自用,中了陆逊的笑里藏刀之计,最终落得身首异处。可见得貌好未必能有善终之福,他神仙笑大约也会落得个悲壮下场吧!” 金馗见南宫媛冷笑,暗忖:“这南宫掌门不知想到了什么坏馊主意。你从来没有见过我恩师的真容,你要到昆仑山东亭和我恩师比剑,我恩师只要一运内力,一双眼睛紫电迸射,朝你一瞪,你就一肚子没辙了!哼,饶你南宫掌门双剑合璧,非凡了得,也挡不了我恩师的一个眼神,轻轻一睇。我和其他师兄弟从小是看惯了恩师的面容,熟视不惊,你最好多带几个熊心豹子胆子去哦。”柏坚暗想:“恩师被咬之时,我尚未出生。在东亭有祖师爷爷和恩师二人年轻时的画像,那画像上的恩师的面容是被咬之前画的,不过由于年代久远,画像模糊,已看不清楚。我见过几回,常恨那画囫囵之憾。”他一想到“画像”二字,转念想到李香紫身上,他暗忖:是了。这芙蓉山冢殿前水池里有一座李香紫姑娘的石雕,石雕是石匠们雕塑出来的,石匠们定是依据许夙提供的李香紫的画像一斧一凿照样而刻!石像可保千年,许夙是要让李香紫姑娘万古流芳!我可真是从来没有他这样的想法呢。 翁星鹊见南宫媛冷笑,心道:“神公盖世英雄,独闯枫狮林,为天下苍生除害。你笑什么?神公难道做错了?你南宫掌门做过什么为天下苍生除害的大事了?忙来忙去,东奔西跑,你就是只为比剑夺冠二字费尽身心。我这辈子,要是能单独和神公聚首,说说话儿,那可是因缘匪浅之事!” 他看着南宫媛,南宫媛却心念一动,伸过右手,拉过他的左手,南宫媛的左手食指在他手掌中飞快的写道:“莫要出声。你非常想看神仙笑年轻时,被咬之前的画像吧?我有,在风吹蝴蝶谷里。画像还很清晰!”翁星鹊愕然一怔,向她楞看,她继续飞快的写道:“你娶我碧儿,入赘风吹蝴蝶谷,为我家门中人,便可看到画像。将来我传你衣钵,继任掌门。”翁星鹊只把眼睛瞪得铜锣大。南宫媛这么直率火辣的表态让他始料不及,手足无措 ,他暗道:“咱们能不能挖通这地道,安然离开还是未知之事,你倒忙着把一桩亲事给先定下了!原来有女儿未嫁人的,做母亲的真是这么着急。干脆我在这里直接对你叩上三个响头,然后喊李先生一声岳父大人得了!我是你家救星吗?倘若我答应下来,却发生意外死在这里,你女儿岂不是要活守寡?莫不是我把她给坑了?你拿神公的画像引诱我,这是一招'钓鱼上钩,请君入瓮'吧?你要传我衣钵,继任风吹蝴蝶掌门之位,怪不得你午间和柏前辈比剑,要让我当裁判。现在你将神公画像,女儿李碧一骨脑儿摊给我,我要看神公画像,就得答应你娶你女儿,我如不答应娶你女儿,就甭想看到神公画像的半滴笔墨,你这是……你这是考验我?还是折磨我?”心里不禁七上八下,忽冷忽热,一阵起伏。但觉南宫媛虽然性格乖张,其真忱酬酢让人却之不恭。她身为一派掌门,私下密示具有神公被咬之前的画像倒也非欺诈诓骗之举。 风吹蝴蝶派南宫媛如何会有神仙笑被咬之前的画像呢?原来在神仙笑灭狮的前一年,少林寺举办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抡甲大会”。神仙笑最后折挂,夺得天甲剑圣之冠。与他最后竞技角逐的是南宫媛的师祖剑仙,她虽然败给了神仙笑,但心服口服。她的同门长辈一干人等却恨极了神仙笑,令她钻研克制神仙笑的剑法,以图翻越。她迫于上命,便思虑其法。她与神仙笑只对阵了一场,交招过千,大都繁琐,为了利于记忆,防止疏忘,她正好精于丹青之术,便将神仙笑的剑法一一绘画下来,钉装成册。因为画的全部是神仙笑的剑法,她便在那本册簿扉页上画了一幅神仙笑的正大肖像,作为铭记,并且还自撰了题跋。后来那本册子不过几日便因故被人毁坏殆尽。所幸存者便只有扉页上的那幅画像。剑仙不久离世后,风吹蝴蝶门人将她的遗物收集一处,传承于下,那幅画像,以及她用过的毛笔,衣饰等物都保存了下来,不过由于那册子被毁于一旦,剑仙其后之人都对神仙笑是只见其像不见其武,对神仙笑的剑法几乎一概不知。遗物传到南宫媛的师父时,其人觉得翻越无望,偃息志气之下,将那些遗物束之密阁,不再向门人公示。直到南宫媛接任掌门,重整旗鼓,她通过画像首次看到了对手的面容,那张泛黄欲破的犹如废纸的一张的图画,深刻的印在她脑海中。她此时见翁星鹊充满渴望见到神仙笑的目光是那么的望眼欲穿,她便脑筋一动,把那画像拿来钓一钓这位金龟婿。她这时见翁星鹊诧异表情,也知他一时难以接受,便又飞快写道:“你想好了。早点告诉我。”翁星鹊转过头去,心道:“我一辈子都想不好,你慢慢等吧。” 李盛罗道:“神公见我坐在地上,连忙扶我,歉道:'朽迈怪相吓煞先生了!'我定住心神,坐入椅中,问他道:'您的眼光本来不是这样的,貌相如此是在被咬之后慢慢变化过来的吧?'神公点了点头,我连连咂舌不已,道:'神大掌门内功修为如此覃深,在下佩服至极!'他问端的。我道:'普通之人若被疯狂野兽咬过后,若毒素发作,则短活不过数月,甚至只是几日。若是毒素潜期发作,则长达十载廿年。您的右手被那狻猊大王的狮子咬伤了,您便中了疯狮猘毒!这狮子疯猘时咬人的毒质远强于猫狗,毒性猛动活跃,难有歇止。若在下估测不错,您刚被噬咬的那段日子里,疯狮猘毒在体内天天发作,症状是恐水怕风,流涎嘶叫,咽肌痉挛,见到人或者其他活物就咬?您用内力强行镇压毒素,方才得延生机,直至今日。'神公道:'确然。'我道:'能用内功压抑疯狮猘毒,这份能耐,天下没几个人有!'神公道:“朽迈进入枫狮林之时,便早已获悉那孽畜由于积年食人,如患酒瘾,每餐须有人躯入腹,若一顿缺无,那孽畜便发性如疯,既便狻猊大王也收束不了,那天我和狻猊大王对掌时,恰好那孽畜又饥又渴,发疯出笼,我被其咬伤,便身染其毒。我跟这猘毒相斗了几十年,各有输赢。有时候我运内功可镇住它,有时候则完全不可。近些年来,我体内的猘毒似乎减弱了,发作也远远不及当初的那几日。朽迈担忧这猘毒也许会在某一日破堤而滥,使我不能自控。因这个月来猘毒有偃旗息鼓之像,朽迈便借机特来向先生求医!'”南宫媛暗道:“他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我离谷在外的时候来,嘴上说是借机,我看他分明是伺机。” 李盛罗道:“我对神公道:'您体内的猘毒减弱应属好事。这疯狮猘毒先着肌腠及经络,引起营卫不调,经脉瘀滞。然为时尚短,继而致正变症。毒攻于心,五神易位,则恐惧不安,怕风恐水,心神散乱,故发狂症。毒邪入里,化痰生风,与肝风相引,则抽搐频作。最后五脏气绝,阴阳离散,司命所隶。这类病症有前驱、兴奋、瘫痪三期,三期不超六日,您以内力压制毒素几十年,三期早已远断。猘毒攻不下脏腑心脉,便转攻骨骼及内外皮肉,是以你的相貌有些异样。'” “神公听了,叹口气道:'先生所言甚是,敢问可有良方妙药?'我道:'这疯狮猘症纵有良方妙药,也并非一剂二味之事,您若是不弃,便请屈尊长住本谷。我可细细推敲钻研解毒配方。一来当做医生好治之功,二来在下仰慕于您,也可侍奉相待,以图方便。'神公谦虚了几句,道:'先生好意,朽迈盛领。只是我体内有此猘疯凶毒,倘发作失控,滥伤物人,朽迈留于此,先生岂不是与虎为伴,命如俎肉?朽迈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先生肯听否?'我道:'请讲。'他道:'先生也知,我东亭乃是佛门,戒律森严,头条便是妄杀生,朽迈忝为掌门,更应恪遵。我体内的猘毒不发作时,尚可无碍。若发作时,伤害了无辜性命,朽迈何颜再跪于如来之前?此一因也。我东亭地处西域苦寒僻远之境,苦寒可利助于镇压此疯猘燥毒,僻远可避免生人来扰,此二因也。治我之所宜在我门病榻,烦请先生随我回东亭相医。朽迈也知这疯猘乃是难康之症,并不奢求能愈。先生不管把我治成什么样子,朽迈皆感恩戴德。当然,朽迈不能独耽长搅先生,先生酌情施为,最久两年休止,朽迈无所异议。'他如此说来,我心中极喜,疯狮猘症我从来没有治过,今番得此良机,该大显身手,全力以赴干上一场!神公非寻常病人,我感到责任重大,暗暗要求自己克勤克笃,不容差错。” 南宫媛听到这里,气得骂起来:“盛罗,你真是蜣螂遇着了臭粪,还真和臭粪沾沾滚滚,爬到了雪山上去了。”说着话,她将双目翻得碜白,脸色冷得能刮下霜来。金柏二人一起沉哼了一声。翁星鹊皱眉暗想:“南宫掌门忒也无聊,你丈夫是蜣螂,那你不就成了母蜣螂了吗?不是一样的要搬滚粪球,臭不可闻!” 李盛罗自讲自的,他继续道:“当下我答应了神公,收拾了所需之物,即刻与神公启程赶往东亭。小裙,临走前为了让你回来后可以不用为我担忧,我在桌上留了一封短信给你,……。”他正说着,南宫媛猛的截断他的话,道:“亏你还知道回来,不让我担忧!你留的短信可真有脸,真贵得一字千金呀!哼,'吾必速去速回',怎么不写明白去向何处?如何回到这块烂地方?” 李盛罗道:“小裙,你慢慢的听我说嘛。我那短信上没写明去向何处,便是怕你知道后到东亭闹事,要我回家!”南宫媛冷笑道:“我的好夫君,好相公,好藁砧(藁砧:六朝时女子对丈夫的隐称),你还知道怕我,呵,你究竟是怕我呢?还是怕我到东亭闹事?”李盛罗道:“哈哈,你说的我两样都有。”南宫媛道:“当年我回到风吹蝴蝶谷后,看了你的短信,气得了不得,你平日里爱坐的那把檀木椅子被我砸得稀烂,衣柜里的你的袍子,帽子,靴子都被我剪得零零碎碎,再也缝不起来,我猜到你多半是出诊去了,你去做岐伯华佗,解民疾疴,却把苦儿留给我。我可不笨,我把气儿苦儿都撒在徒弟身上。”李盛罗赔笑道:“你的徒弟们的苦头吃得冤了。” 金馗,柏坚闻言心想:“恩师平易近人,待我们一干弟子恩似骨肉,视如股肱,他老人家无论心情如何,都从不拿我们撒气。这一点,你南宫掌门可得好好学学。”颇觉能在东亭掌门神仙笑麾下为徒,三生有幸。 翁星鹊看着南宫媛心忖:“我若真做了你女婿,你遇着恼事儿便拿徒弟发泄,我这个女婿多半不能幸免于难。我还是离你远一些的好!”心里想着,脚下真个儿挪开了两步。 南宫媛对李盛罗道:“后来呢?继续说下去呀!”李盛罗道:“在去东亭的路上,我想神公患上猘症,因恐病发而杀伤无辜,不能随便下山之事可不能张扬开来,否则,让坏人们知道了,便会没了约束,敢放开胆子,恣意妄为,我便请神公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东亭,神公答应了。到得东亭后,神公将我安顿在一处秘地,待我甚厚。有一日,神公抱来一个小孩给我医治,那个小孩就是圆业大师小时候的你了!昆仑山极寒之地,人极易患上风寒。圆业大师你那时才四岁,体质可不像现在这么健壮,那日你患得病可重嘞!我一手抱着你,一手轻轻喂药给你喝,你的小脸红通通的,很可爱咧!” 柏坚听到这里,明白了为何自己不知道十八年前李盛罗到过东亭,还抱过四岁的金馗小师弟。金馗也明白了李盛罗为何能说出他的法号和俗名,那定是神仙笑当年那日告诉李盛罗的。 南宫媛听了又是不服气,小声嘀咕道:“胡扯!天下那么多坏人,难道个个都怕神仙笑?” 李盛罗道:“我到东亭后,便开始配制解毒发表,熄风镇痉,清热利水逐瘀的药物给神公服用。我配的两副主药是逐瘈汤和斑马散。”接着他念经似的道:“逐瘈汤的配方是麻黄三钱,川乌、草乌一钱多一点,细辛一钱少一点,荆芥二钱,防风三钱,连翘三钱多一点,白芷二钱,蒙花二钱多一点,银花三钱,僵蛋二钱,全虫二钱,蝉脱二钱,红娘二钱,夏枯草三钱多一点,甘草一钱多一点,棕树根一两二钱,水煎服用。这副汤药是道家药师方子,疗效本该是很好的。 “斑马散的处方是羌活、独活,黄连,甘草、槐花、天竺黄、栀子一两二钱,银花、木通、猪苓、泽泻、土茯苓一两四钱,细辛九钱,斑蝥六两,马钱子一斤。先将马钱子,斑蝥两药如法炮制,余药烘干,共研细末后用。这副药三月之内禁食鸡羊鲤,神公为佛徒,向来不沾荤腥,这个倒挺方便。 “这两副药就是治疗被病兽疯犬咬伤患者的良方,用来对症神公体内的猘毒,我本以为会十拿九稳。但是令人失望的是药效并不怎么样。以后的岁月里,我用尽了针灸、推拿、冰镇等诸多办法皆没能有效的治好神公的病疾,倒让神公吃了不少枉苦,当年我便觉得很对不住神公,我真是空负了药王神医之名。我……我……,这疯狮猘症,最后我竟是束手无策。”李盛罗说到这里,脸色惭愧,喉头哽咽着蠕动,眼角溢出泪来。金馗,柏坚,翁星鹊三人一起停下手来,为神仙笑的不幸而痛心的默哀。南宫媛则是乐坏了,她暗道:“活该!神仙笑你这老家伙身为佛门弟子,却将人家枫狮林里的人杀得尸骨暴野,过去诸佛不惩罚你才怪呢?你最好别病死了,我还要找你比剑打败你呢?”只喜得破僵而笑。 按:神仙笑的手因被枫狮林里的狮兽咬伤而患上“疯狮猘症”,“疯狮猘症”相当于现代医学上的“狂犬病”,人若患之,死亡率几近100,在中国古代,更是不治之症。 李盛罗所用的逐瘈汤和斑马散,是在对狂犬病无特效治疗药的情况下,采用的药方。逐瘈汤和斑马散只是针对狂犬病,并不能施用于“疯狮猘症”。故而,李盛罗虽是神医,最终却未能治好神仙笑。 逐瘈汤和斑马散的处方组成是按《中国中医秘方大全》 上册内科分卷 胡熙明主编 上海文江出版社 1996年1月版 第63页-------第64页 中载 作者将原文中的“克”换算成古代计量单位“两”。是有严格的医学根据的 岂料,天不绝人,事有转机。 李盛罗抹去眼泪道:“我被关在这里十多年,每天都惦记着神公的疯狮猘症。终于有一天,大约是在一年之前,我忽然想到昔日所读过的一本书,那本书是唐代段公路所写的《北户录》,书中有一段话:'张畅之弟为猘犬所伤。医云,食蝦蟇鲙可愈,而弟有难色。畅先食,而弟方食,果能愈疾。'这段话中的猘犬便是疯犬,蝦蟇鲙便是蟾蜍,蟾蜍便是癞蛤蟆!”(蝦蟇鲙 读音xiā á kuài) 众人闻言,均齐呼了一声:“癞蛤蟆!” 李盛罗笑道:“是呀。宋人石介有一首诗专道这蝦蟇鲙的---- 癞蛤蟆的,诗云: 夏雨下数尺,流水满池泓。 虾蟇为得时,昼夜鸣不停。 几日饱欲死,复图如罌瓶。 巨吻自开阖,短项或缩盈。 时于土坎间,突出两眼睛。 是何痴形骸,能吐恶音声。 嗟哉尔肉膻,不中为牺牲。 嗟哉尔声粗,不中和人情。 殊不自量力,更欲睥睨横海之鱣鲸。 自谓天地间,独驰善鸣名。 万物聒皆龏,不知钟鼓钦钦, 雷筵闳闳。应龙戢脑入海底, 凤凰举翼摩青冥。此时各默默, 以避虾蟇鸣。何时雨歇水泽涸, 青臭泥中露丑形。失水无能为, 两脚不解行。乾渴以至死, 尽把枯壳填土坑。 石介的诗说得再好不过了。” 李盛罗顿了一顿道:“癞蛤蟆生得奇丑无比,看上一眼都觉得恶心。人们哪会将其存留在心里。当年在东亭为神公治病时,神公早就备好了各类药材,我满目琳琅,俯拾皆是。当局者迷,没在癞蛤蟆身子想过主意。要不然试用一下,神公的病症也许能好很多。” 南宫媛对李盛罗道:“你的意思是说要让神仙笑吞下一只癞蛤蟆?”李盛罗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是把癞蛤蟆杀了,取它的肉煮熟了服食。癞蛤蟆背上的疙瘩是有毒的,怎么能整吞呢?”说着脸上表情郑重起来,对南宫媛道:“小裙,你若生了病,需用癞蛤蟆,可千万不能将它生吞了!使不得!使不得!”南宫媛叱道:“呸呸呸!我若患了疯病,宁死也不吃那玩意儿!”李盛罗笑道:“是!是!”南宫媛道:“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是说真的。倘若日后我得了病,脑子不清醒了,你可别用癞蛤蟆医我!我可不饶你!”说得煞有介事。李盛罗仍笑道:“是!是!我把癞蛤蟆的肉掺在其他药材里喂你,让你吃了感觉不到是有癞蛤蟆肉的就是了。” 金柏翁三人看着南宫媛,均纳闷的暗想:“南宫掌门素来好强,怎说出'我得了病,脑子不清醒'的不吉利的话来?” 南宫媛如何出言如斯?说来也简单。 南宫媛招赘李盛罗为婿,鹣鲽之际(鹣鲽读音:jian die),南宫媛教了李盛罗一些武艺,而李盛罗则教了南宫媛一些医术。南宫媛对疯犬之症是有所知之。她此番出位江湖,最终是要找神仙笑比剑,以夺其甲剑之号。她推想与神仙笑比剑之时,剑气来往,自己会受一些皮开肉绽的小伤,神仙笑患有疯狮猘症,疯狮猘症类同于狂犬之病,狂犬之病会流毒传染,疯狮猘症也会流毒传染。她虽无十足把握完败神仙笑,却有把握刺伤神仙笑,比剑之时,若两人的伤口正好碰接在一起,神仙笑岂不是把疯狮猘症传染给了她。(按:狂犬病,急性传染病)南宫媛心思缜密,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故有此言。 她在风吹蝴蝶谷时,跟李盛罗早就于此事上沟通深切,问李盛罗道:“可有良药预先服下,以防两人伤口抵触,那疯狮猘毒流传侵身?”李盛罗答道:“医界未有良方可预。”南宫媛好生失望。李盛罗建议她跟神仙笑比剑时,双方采用木剑或者罩刃进行,南宫媛觉得木剑材质轻重和雌雄双剑差异巨大,高手过招,差之毫厘,谬之千里!罩刃比拼,彼我三把剑争强斗狠,斩钉截铁,威力难当,罩刃之具恐不出十个回合,便会破损脱离,微之影响比剑节奏,大之心神受扰怡祸,反而显得旁枝多余。是以南宫媛不纳李盛罗之谏,坚持临阵真剑出鞘! 金馗、柏坚二人这时对李盛罗喜道:“先生之言是说癞蛤蟆肉正是我恩师疯狮猘症的对症之药?”在柏坚心中,他洗脱罪名,重归师门固然是大事;在金馗心中,他格诛妖人,除魔卫道固然是大事,不过觉得比起治好恩师神仙笑的陈年沉痼来说,两人的事都应该先要放置一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五回完结 03 李盛罗沉思半晌,道:“逐瘈汤和斑马散才是对症之药,癞蛤蟆肉乃是偏方。当年逐瘈汤和斑马散神公吃了不少,病情却不见好转,这两副对症之药无效矣!我琢磨着那《北户录》中张畅之弟吃了癞蛤蟆肉后,疯犬病愈。癞蛤蟆肉对神公的疯狮猘症来说应该还是有效力的,不过效力甚微,近似白无。”金柏二人闻言顿时失望。 李盛罗没有注意金柏二人的表情,继道:“若把癞蛤蟆肉的药力增加十倍,或者百倍,神公的病便可慢慢消退!要增大癞蛤蟆肉的药力,就得用好的药引。枣汤、菊花、芦根这些都是稀松平常的。依我之见,非得用千年童参不可!”金柏翁三人道:“千年童参?”李盛罗道:“千年人参,根成人形。千年童参,根成童形。瓜藤可长成龙形,树蒂可长成凤形。千年人参中有长成童形的便是童参。童参与其他人参相比,药力要差一些。但是童参却有个长处,就是药性十分平稳,适合病人长期服用,且无负作用。神公的疯狮猘症患了逾五十年,治起来当然得厚积抽丝,久而缓图。还有,童参比起人参更能补气培元,滋养生息。神公的病固然要治,治后空躯便靠治时的童参的养份来大补,这便是'袪毒弥身'的法儿。千年童参当是摧发癞蛤蟆肉效力的首选药引!”说到最后点头颔首。 金柏翁三人将“千年童参,癞蛤蟆肉”八个字牢牢记于心中。金馗道:“先生可知何处有千年童参?”李盛罗叹道:“千年人参我见过,千年童参我却只闻其名,未睹其容。据传千年童参大如拳头,参体如裸身的童儿一般,抱臂盘腿,圆脸眯目,饱肚,模样憨玩。参根茎上的卵叶挤生,像是草帽似的。整株千年童参看起来像是一个头顶草帽的赤身孩童!唉,癞蛤蟆肉易得,千年童参却世上罕觏。圆业大师你问我何处有?我却也想知道世上何处有之。” 金柏翁三人相互愕然。柏坚默了半晌道:“用天山、昆仑产的雪莲可否代替千年童参?”李盛罗眨眨眼睛,摇头道:“不可!不可!你们可能有所不知,雪莲虽是高效疗药,但是其内有毒。用雪莲泡的水酒汤剂,老人应少饮或不饮。雪莲之毒若是摧发出来,可令人两个时辰之内发病,四日内身亡。神公体内已有猘毒,若再中雪莲之毒,两毒并发,怎么得了?(按:雪莲之毒,现代医学上称为“秋水仙碱”)我在东亭两年之时,曾经得神公同意,施予以毒攻毒之法,打算用雪莲之毒克制疯狮猘毒,以生吃、泡茶、蒸食、干晾几种法儿给神公入腹了,结果无一能成,神公吃一次吐一次血,神公说那些雪莲下肚后不久,体内的猘毒仿佛遇到敌人,刀剑乱舞,刺得他心脉欲裂,继而吐血!那疯狮猘毒为热性,雪莲之毒为寒性,在神公体内水火不容,相克倒是对了,就是神公体内猘毒太猛,雪莲之毒克制不了,反让神公硬生生吃了数顿亏苦。”金柏二人又说了七八种药引,李盛罗均予否决。 南宫媛这时道:“神仙笑既然是被枫狮林的那头狮子咬伤的,那枫狮林主狻猊大王平日里与之嬉戏耍玩,难免会被它抓啮伤着,那狻猊大王如何没有中那疯狮猘毒?莫非他有灵药服食了,中毒没事?”李盛罗对她笑道:“小裙,你心底最深处其实是希望能治好神公的哦。”南宫媛伸指轻按李盛罗鼻子,微微而推道:“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李盛罗道:“关于你说的这个,我也曾问过神公。神公告诉我道,在他独闯枫狮林后,发现体内疯狮猘毒无法逼镇,他也想到了那狻猊大王可能会有灵药,于是神公不久就返回了枫狮林一趟,明察暗访,最后得论:那枫狮林狻猊大王并无什么灵药!那头雄狮是狻猊大王从海外极远异邦之国花重金购买而来,从崽子养起。每日为它刷口剔爪,三四日一小洗,五六日一大澡,洁净无垢。猫狗之身,用水一淋,就会看见其身寄生虱子飞快窜移,而据枫狮林中负责看狮人所言,由于保养频繁,那头狮子身上连一个寄生虱子都没有!那狻猊大王曾经颁令:林中若有人在那雄师身体抠出一个虱子,便赏金百两!那狻猊大王也是精细之人,武功又高,那狮子从小到大,狻猊大王从未被它咬伤抓破过!不过,后来那头雄狮食人过多,人中有病的,便把病传了它,那孽畜因此生了嗜食癖好,专食病瘫之人,久之,病从口入,脑如中邪,性似疯癫,不辨主人,见谁就咬。林中数十个喽啰被它咬中,也都中了猘毒,全都当天就死了。狻猊大王发现异常,在其饮水盆中下了麻药,将其麻昏,关在一个大铁笼子里。” 南宫媛听到这里道:“嗯,后来就是神仙笑来了,宰了那孽畜,被它咬了而中其毒,这便是武林中'疯狮神仙笑'五个字最前'疯狮'两字的渊薮来历了。 ”(渊薮:根源) 李盛罗道:“神公对我说过:他释门以狮子威猛,能摧伏妖魔而喻比佛法之利,狻猊大王的枫狮林以枫树茂美,和狮兽雄壮两项而鼎名天下,那狮子生吃活人,造孽积恶,背违佛家真谛,神公便以天命之责灭之,此乃'狮魂皈佛'之理也!” 南宫媛嗤笑道:“倘若狻猊大王养的是一条大狼狗,神仙笑把那大狼狗给杀了,那叫什么理?此乃'狗魂皈佛'之理也!我看呀,狗魂倒是没有,神仙笑的话犹如佛法,把你的魂勾到东亭里去了,到现在还在昆仑山飘荡着呢?” 李盛罗也不和她扳,继续道:“时光飞过,二年匆匆。我在东亭未能治好神公,倒是神公教授了我十招东亭武功中的擒拿手,联表谢悃。我本该按约离去,但看着神公猘毒发作时的诸般痛苦,我心下不忍。神公却坚决要我回风吹蝴蝶谷。我赖着不走,神公只得用强,点了我的穴道,背着我返回风吹蝴蝶谷。在途中,他体内的疯狮猘毒突然发作了几回。我对他道:'放下我吧,我自个回去。'他恐猘毒再次发作,会伤及于我。便交给我一枚'昆仑山牌'后与我遥遥送别! “我在余途中撞到了几股剪径劫盗,但我一拿出'昆仑山'牌来,便都逢凶化吉了。后来的一天,我到了江西行省,过了鄱阳湖,沿着赣江到了龙兴城,(按:龙兴城,今江西省南昌市,龙兴城在元代为省级驻所)算来四五日后便可回到风吹蝴蝶谷家里了。中午我在一家酒楼打尖,对面很近的桌子上坐着两个身着华贵红袍的西域蕃僧。其中一人身材高大,端庄生威。这人太阳穴高高隆起,显得内功修为极深。不过他一脸的淫999暴虐之色。另一个身材瘦削,像个竹篙子,尖嘴猴腮,一双鼠眼贼忒贼忒的。”金馗,翁星鹊闻此二僧形貌,立时想到了昨晚在这芙蓉山顶所遇到的国师伽璘真和迦叶二。李盛罗道:“那高大的僧人见我点的菜不多,便叫店小二给我添酒加肴。元帝信奉喇嘛,喇嘛僧得宠放肆,嚣张跋扈,常在民间大做坏事,有的明娶私妇,公然违抗佛律!本朝翰林有一篇《外宅妇》,写的就是这些僧人的丑恶情像。我对这两人充满了憎意。那高大僧人过来与我搭讪,我理都没理,装作不见。他为我夹的菜,斟的酒,我也没有吃上一口,饮下一杯。那位瘦竹篙小僧见我表情冷淡,便叫道:'师父,咱们不用求他,咱们的拉巴比他强!'他所说的拉巴是西域中为村落人治病驱魔的巫人。胡番人愚腐,尽是相信那些耍弄鬼把戏的玩意儿。我在西域东亭二年,神公将西域的风土人情尽数相告,我对之颇有耳闻。我听了,便站了起来,喝道:'兀那鼠贼,你生了什么绝症,要死无葬身之地了?'那小僧冷笑道:'我没有得病,得病的是我师兄,我师兄病得很重了,咱们正是找郎中为他治病,可是他说宁死不给汉人大夫医治,他说汉人的医术差劲,不可靠!'我戟指着他道:'胡扯!我中华汉家医术经千百年来的锤炼,早已名震寰宇。虢国太子病死了半日,扁鹊几针扎下去便将他救活了,起死回生。华佗,华元化,其医术之神,世所罕有,但有患者,或用药,或用针,或用灸,随手而愈,他还能以利斧砍开脑袋,取出风涎而愈头疾,请问汝之拉巴中可有此等人物?'那瘦僧道:'我不知道什么扁鹊圆鹊?什么华佗铜佗?你想要证明给我们看,便随我们去为我师兄治病,没的在此空口夸谈!'我豪气大发,道:'我汉人医术不会输给你们的只会装神弄鬼、胡说八道、骗人的拉巴的!走就走!'那瘦僧道:'只怕你治不了,输也不承认。'当下,那二僧领着我走街串巷,到了一处客栈之中,客房门禁闭着,那瘦僧对我嘘声道:'你进去别说话,只管诊治,不然我师兄听你是汉人口音会发怒动武的!'他刚才在酒楼对我傲慢鄙视,这一会儿却是一本正经,低声下气的同我讲话,当真阴奉阳违,讨厌至极。我一生当中抱着好心为人看病却不准开口说话的事倒还是第一次遭遇到。我怒气顿生,但见那瘦僧略有恳色的表情,我救死扶伤的医旨和治好那瘦僧师兄胜过拉巴,为汉人争一口气的决心迫使我强抑愤火。 “那瘦僧轻轻退开房门,指着当中一张用黑布作帐,四四方方严严实实遮起来的床铺,对我道:'我师兄就躺在里面,他说他畏寒怕冷,因此我将他裹盖了起来。'当时天气颇热,病人躺在这么密封的床中,难道是患了寒症?我设想了四五个杂症,凝思备解。那瘦僧走近黑布床帐处,低声道:'师兄,请你将手伸出来。'帐中传出几声咳嗽,接着是一句咕噜的蕃言,语气疑问,那瘦僧也用蕃言回应了一句。说话时用目光看向我,缓缓摇了摇头。我瞧情形,会过意来。帐里面的那个人大概是说:'你请来的是汉人医生?'那瘦僧大概是说:'不是汉人医生。'他向我摇头,示意我只管诊治,不可言语。我用不卑不亢的脸色付之一对。 “帐口微微开启,一只手掌伸了出来,我用右手拇指和中指轻搭其脉,一触之下,顿感那只手掌温温暖暖。若是患寒症之人手足该是冰冷才对。有人体质好的,身寒手暖也是有的,也许他是在床上被窝之中,冷手被睡暖了。我当时便没有太在意。只是那人的脉搏十分正常,不浮不沉,节律均匀,全无异状。我把搭了半天,也未诊出半点端倪。我心下大惊:这人脉搏如此古怪,我怎么下药?今番我这位汉人神医当真要在蕃僧面前丢脸不成?我想揭开帐口去察看病人的面目、身躯、但碍于对方不允许接待汉医,我只得呆立床边,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又是焦急又是自咎和惭愧,搭在那病人手上的手指不由地颤颤发抖。那瘦僧、老僧见我表情如此,皱着眉头疑惑的森然的瞪着我,其时我仍搭着那人的脉息,只盼搭得久些,便会发觉什么现象病症。可是未果,那二僧等的不耐烦了,那瘦僧一把将我拖开,猛推一边,伸手将那病人的手掌放入帐中,可是他一触之下,大叫一声,脱手放开了那手掌,对那老僧惶恐的道:'师父,师兄……师兄……他……他……。'那老僧脸挂忧色,上前一搭那手腕,接着他掀开帐口,我看见帐中躺着一个蕃僧,面容寂枯,无半点血肤红黄之色,他身上盖着两张厚厚的棉被,那老僧伸手去探鼻息,之后难脸愤怒,对我喝道:'兀那汉贼,忒也阴鸷!'说着时,那瘦僧闭目合十,口中喃喃而语,神情悲戚,听来是在念往生经文。我心中一凛:这般超度亡灵的经文岂有乱念之理?难道他师兄真的死了!我将信将疑,伸手去探那病僧鼻息,不觉有半丝游气,按他心口,未感有一丁点儿跳动。再开他的双眼皮看他眼睛,却已阴阳离散,死相赫然。我兀自抱着一线侥幸,抓住那病僧的手掌,可是刚才还温暖如常的手掌这会儿却是冰冰如也!瞬息间的突变只惊得我大汗淋漓,失声道:'这……这……。'心中混乱至极。 “那瘦僧喝道:'汉人神医,果然了得,杀人不见血,我要替我师兄报仇。'径直一拳打中我的脸颊,我怀疚心愧,不知怎么办,只是呆立不动,他一拳打得我跌坐于地,口中出血。” 南宫媛道:“盛罗,我教你的功夫为何不使出来,自愿挨打呢?”李盛罗道:“当时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怎的手温如常之人一下子便转变成了死尸一具?从我等三人入房,我用手接触那病僧的手时刻最长,而且我脸上还流露过异色,那二僧不通我的心思欲为,只道是我暗中用了阴毒之法害死了那病僧。其中缘由,有口难辩。也怪不得那瘦僧说我'杀人不见血'。其实我心里最清楚不过了,我根本没下什么毒手害人!可是床上死尸确凿,我自个儿都犯迷糊,哑口无言。全神贯注思索着事因,也就忘了躲避了。” 众人听到这里,皆都哼了一声,个个心里有数:李盛罗没有下手害人,温手之人变成死尸定是那两个蕃僧的偷梁换柱! 柏坚对李盛罗的无辜遭受深感同情,他稍作冥思,道:“雕虫小技上先生蒙蔽了。其实那黑帐床中共有两个人,一人是活人,一人是死人,先生第一次搭脉的那只温手乃是活人之手,而第二次所搭之人乃是死人之手,先生诊脉之时,那活人就在黑帐之中,只是先生无法透过密封的黑帐看见里面。那活人因为没有病疾,故而先生诊断不出。待得那瘦僧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推开先生时,那帐中活人乘机从背面钻出帐外,将死人留在帐中,先生退倒一边,怎能注意到帐中有个人钻了出来,并且迅速离开了客房?那瘦僧之所以猛力推你,目的就在此!是以先生接下来只能在黑帐里见到一具死尸。既然是死尸,先生纵是百口也难辩解,且无法救活作赔,正中了那二僧弄虚作假,接花移木,引人入彀的圈套!” 李盛罗恍然大悟,“哦”道:“原来如此,真是没有料到。”南宫媛道:“盛罗,你自个诊了多少病人了,会有搭脉致死的意外之事吗?”李盛罗道:“未曾有过。”南宫媛道:“这就对了嘛!后来呢?”李盛罗道:“后来那瘦僧又挥拳击我,我略觉事情有点蹊跷,待解疑窦,不能白白挨打,便躲避开来,那瘦僧嗷叫,拳脚齐施,我被逼得没法,只得还招。小裙,我用的是咱们风吹蝴蝶派的'风蝶'掌法,我武功是你所授,那套掌法使来,将那瘦僧打得手忙脚乱,倘若我当时是有心攻取,势必会打得他节节败退!”南宫媛听到这里,微微一笑,颇显得意。她很清楚丈夫的能耐:李盛罗医术虽高,武功却是平平,自己与他结为夫妇之时,曾传他一套比较简单易练的风蝶掌法,李盛罗能以这套入门粗浅的掌法,在无心相斗的情形下打得那瘦僧手忙脚乱,她这位风吹蝴蝶派的掌门,剑仙之后足以引以为豪了。 李盛罗道:“那瘦僧败下阵来,那老僧见状大喝一声,向我发招,那老僧果然修为深湛,一两下我便招架不得。他掌力压得太紧,我出于自卫的本能,便黔驴技穷的换用上了东亭神公所传授的那十招擒拿手。说来真神,那十招擒拿手我学得不得要领,只是花拳绣腿,可是一施展出来,却将那老僧攻得连忙后退几步,那瘦僧在一旁还轻声惊叫了起来。东亭派的武功果然厉害!小裙,你说是不是?”李盛罗这么一说,金柏二人立时眉飞色悦。李盛罗当年能以风蝶掌法打退瘦僧徒弟,却不能对付为师的老僧,在改用了东亭武功后能抑克老僧,相比之下,东亭武功是在风吹蝴蝶派之上了。李盛罗依实而言,南宫媛闻之憱然不悦(憱读音 cu憱然不悦:形容不高兴的样子。),她最忌讳别人评说风吹蝴蝶派的武功不如东亭派,这话是他丈夫说的,要是换作别人,她南宫掌门非得扇人两巴掌,或者当场显露一手风吹蝴蝶派的绝技叫那人改口不可。她叱道:“罗哥,武学上的事你懂得太少,你不明白,别胡说!”她暗暗责备李盛罗太纯朴诚实,不知江湖脸面何等重要,东亭门人金馗柏坚就在身边,堕落自家门派的话不应随口而出。这事虽然确实合乎,但总得避讳避讳。 李盛罗敷衍道:“是。是。说起来,我这人天生不是习武的好料儿,再好的武功我学来也是不济事。我把神公所授的十招擒拿手堪堪使完,继而重复使用了一回。那老僧觑得破绽,一掌拍在我的背心'至阳穴'上。他掌力没出多少,微微一吐而已,我便动弹不得,僵趟于地。那瘦僧道:'师父,杀了他,咱们替师兄报仇!那老僧道:'且慢!这人刚才的擒拿手还可以,咱们先不杀他,看看他还有哪些能耐?'瘦僧道:'这人我瞧来没多大能耐,只懂得一点皮毛医术而已,骗人钱财罢了。不过,弟子听说他老婆才厉害呢,人也长得……嘻嘻……美如天仙!'”南宫媛哼了一声,自觉被那蕃邦胡僧称一声美如天仙似受人唾骂的奇耻大辱,她忙道:“盛罗,当时你待之如何?”李盛罗道:“小裙,当时我听到那瘦僧说这话时也是义愤填膺,暗忖:'这两个蕃僧难道要挟我为质,对你图谋不轨?'于是我大喝道:'狗养的番子,出家人四大皆空,你们不遵守清规戒律,佛祖会降罪惩处你们的。'那瘦僧冷笑道:'佛祖降罪?我师父便是今世人间的活佛。'说完,他两人一起哈哈大笑。那老僧初时还脸色端庄,到后来也是一脸的猥亵。我这下明白了,这两僧不是弃徒就是私自出寺的痞僧。跟他们讲规矩是没有用的。我便威喝道:'我风吹蝴蝶派的掌门武艺绝伦,敝祖剑仙还与东亭掌门神仙笑神公差点打成平手,你们惹得起吗?'那瘦僧嗤之以鼻,态度不屑,他对那老僧道:'师父,你不杀他,究竟拿下他干什么?'那老僧沉思半晌,对我道:'你害死我徒儿,我本该杀了你为他报仇,但我佛宽容,给你一次赎过得生的机会吧。老衲还有一个徒弟,几年前与人动手,被对手打得全身骨碎,瘫痪在床,成了废人。他每天痛苦难挨,老衲可怜他,想免去他一身的疼罪,早登极乐。可是老衲怕他误解了为师的美意,不知如何下手,你既然号称'元药王',便请配制出一种无色无味,混在他饮食之中,令他在不知不觉中圆寂的药来。这个药不能是旧方,要新制于世的!若是成了,你今天暗害我这床上的爱徒的仇儿便不咎了。事后放你归乡,与妻眷团聚。'他危襟正坐的说着,我心想:'这老蕃僧对自己的徒弟倒是仁慈。'一想到与妻眷团聚,我立即热血上涌,连声道:'好!好!'那瘦僧冷笑道:'好什么?只怕你配制不出,便好不起来。'我忽地问道:'你们怎么偏让我配药,而不去找你们信奉的拉巴呢?'那瘦僧喝道:'拉巴远在藏边,一时三刻如何能请来?怎的,你还想推辞?好,我将你这个元药王治死我师兄的恶绩谣传出去,让你风吹蝴蝶谷名誉扫地,让你老婆脸上无光!'他这么一说,我倒真是满腹忌讳起来。最擅医者把活人治死,我自砸招牌事小,岂能因此连累风吹蝴蝶谷的半世清名?” 柏坚听到这里,重重的点了点头,暗忖:“李先生是被人设计勾陷,他当时真的以为自己治死了活人,我当年也是被人勾陷,落得被判除籍,焦心如焚之下也是怕连累东亭半世清名,而宁可默默背负罪当,我俩类似遭遇,该同病相怜!只是李先生后来肯定答应了那老瘦二僧所迫之事,从而保全了他自己和风吹蝴蝶派的名声,而我呢?东亭弃徒,睡窑和尚八个字响亮江湖,我和东亭的不幸真是倍于旁人,唉,真是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 李盛罗道:“我看着那瘦僧愤怒的脸色,心里好生奇怪:'这瘦僧怎么如此不怜悯自己的同门呢?他这般气势汹汹的表情倒似希望我马上配出药来,怎的这瘦僧与那个碎骨同门如此不合,急盼他早些死呢?敢情是这瘦僧文武都不如他同门,瘦竹竿似的人样又不中看,偏偏觊觎他师父的衣钵,怕那同门还有一口气在都能争过自己。 “我细看了老僧一会儿,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那瘦僧道:'你可知道我师父是谁?他便是当朝的国师!你应该磕头谢恩!'” 金馗、翁星鹊闻言心道:“这一老一瘦二僧果然是伽璘真和迦叶二。” 这伽璘真是一位西蕃僧人,因被宣政院使哈麻,集贤院学士秃鲁帖木儿推荐,向元顺帝传授与宫女行房事的双修运气密法,投了元顺帝的好。元顺帝一高兴,便封伽璘真为大元国师。元顺帝从此疏懈朝政,每天行乐。其后宫似乎是破了禁规,和尚群僧出入其中,,实为一大丑闻,闹得天下皆知。而形成这一气候最大的功臣,最臭名昭著的便是当上了大元国师的伽璘真。 按《元史》岳麓书社出版发行  1998年6月版 第2592页中文:秃鲁帖木儿性奸狡,帝爱之,言听计从,亦荐西蕃僧伽璘真于帝,其僧善秘密法,帝习之,其法亦名双修法,皆房中术,帝乃诏西蕃僧为大元国师。……君臣,而群僧出入禁中,无所禁止,丑声秽行,著闻于外,虽市井之人,亦恶闻之。 众人皆哗然,南宫媛道:“真够不幸,怎么偏偏遇见他?盛罗,你要是老老实实的待在风吹蝴蝶谷里,哪儿也不去,那国师伽璘真即便亲来捉你,我把谷里道路一封,来个关门打狗,雌雄双剑轮流招待,叫他一个来,一个死,十个来,十个亡!这叫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偏偏你嫌弃家里闷,到东亭旅居二载,归途离家不远处生出这桩事端出来,不然,你和那伽璘真呀,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去!”(八竿子打不着:形容二者之间关系疏远或毫无关联。“竿”也作“杆。”) 李盛罗笑道:“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若在谷里待着,有你在我身边,那国师伽璘真就算来了,也会投鼠忌器,夹了尾巴逃遁而去了。他这种人,死不足惜,小裙不必取他性命,莫让蝶侣双剑染了脏血。” 南宫媛点头嘉许,道:“后来呢?继续说下去。”李盛罗道:“我当时也是大吃一惊,那瘦僧道:'我师父身为当朝国师,一言九鼎,岂有说话不算数?'我心中暗忖:'你们说话信口雌黄,事后或许抵赖食言,多半不能听信尔等。只是我人在他们股掌之上,纵是骗我,迫我,我也是没个讨价还价的份儿,我只得安慰自己,姑且相信他们一回吧。小裙,经过后来的事情我明白了:这二僧先前肯定请过杏林高手配制无色无味,人食致死的药物,不过失败了。他们耳闻我药王的名头,认为我会一枝独秀,配制出来,他们寄托在我身上的希望还真不小呢?可是我一点儿也不感到荣幸!我想反正逃脱不掉,又起了些兴致,便应了他们。我对那国师道:'若你那位碎骨徒弟在我配出药前便已伤重身亡,痛苦而逝,你可不能怪我。'那国师冷笑道:'一言为定。你既要配药,那么便请到太医院中去。'我一听,心中急骇,道:'太医院深在皇宫内苑,你们是要把我关闭起来吗?我配出药来,你们若不践诺,我怎么出宫?'我忙大喊'救命',可是那国师已点了我的哑穴,又在我颈后'崇骨穴'轻点了一下,我便昏厥了过去。待我醒来,睁开眼睛,却已是触目华彩,庭深阙高,是到了大都皇宫太医院了。这下我心里极度害怕,害怕的哇哇大叫,大叫之后哇哇的大哭起来。小裙,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大哭起来吗?” 南宫媛脸上微红道:“我知道的。”伸手握住了李盛罗的手,将耳边鬓脚靠向李盛罗的鬓脚。两人表情甚是热笃。李盛罗道:“小裙,当年我醒来发现自己身陷皇宫时,第一个念头便是惧怕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说着,目光凝视着妻子的脸庞,泪光莹莹。南宫媛对他嫣然一笑。两人四目相对,重温依依,缓缓才分开。 金柏翁三人心想:“李先生在皇宫中哇哇大哭,虽显懦弱,但足以见得他对妻子的一片深情厚意。” 李盛罗道:“那瘦僧就在我身边,对我道:'哭什么?你把药配出来,不就放你出去了吗。'我冷静一想:事已至此,哭也没用,反倒让人见了笑话,只得揩泪。他们知我之性,一来不会自尽,二来不会拒范。对我的态度总是喝五吆六,丝毫不忌。那国师出去领了一些人回来,那些人有令史、通事、译史等。那国师对我道:他们是你的帮手,你和他们一起干吧。'转头对那几个人吩咐了几句,又对我道:'你把我徒弟搭脉暗害的事情我尚未公布天下,你早些配出药来,我便早些放你出去,若配不出,你便一辈子也别想出去。'说完,与那瘦僧大袍翩翩的离去。我把心一挺,对着那国师的背影叫道:'配就配,配出来毒死闷死你那瘫子徒弟!'” “那几个太医听说我是号称'元药王'的,对我甚是恭顺,倒使我有些拘束。当下我便和那几位同行绞尽脑汁,挖空心思的研制起来。我们先查阅了太医院中的绝大部分的相关医书,小裙,太医院中藏书浩如烟海,实在太多了,我们几个人光是翻阅一遍,便用了三个月的时光,笔录的方子上千条。我在广罗新药配方的同时,也在暗暗的搜索关于神公疯狮猘症的疗法。前者资料还算颇丰,后者记载却寥寥无几。末了关于新药我发现了两条来自外国的方子,一条来自南方陈朝,一条来自西方拂菻。(按:《元史》元时期形势图   “陈朝”即现代越南。拂菻《中国历史》第二册 第37页,拂菻:东罗马帝国。东罗马帝国即是今土耳其一带)两条方子都提到了一种'米囊花'的花草。米囊子成熟后,花瓣自然脱落。米囊子便是米囊花的果实,那果实可割开,里面有白色浆液。白色浆液风干后,可制成粉状药儿。那粉状药儿是效力非常高的镇痛内服药。有人腰痛了,肚疼了,服下那粉状药儿可少顷立止。不过那药儿有个缺处:吃了还想吃,如酒鬼贪杯上瘾。那粉状药儿还可制成更轻更细的末状药儿,那末状药儿乖乖不得了,人吃了少许后,便会成癖,什么事都不愿意去做,就只想再食一次。而且脑生幻像,似腾云驾雾般飘然而快!若食多了,那末状药儿便可置身于死地。” 柏坚听到“什么事都不愿意去做,就只想再食一次”这一句话时,心中想起一事。只是他对那事儿还有些模糊,自我猜测,未加印证。 李盛罗道:“那末状药儿无色无味,用手指头沾上一些,抹在手背上,眨眼功夫便没了,但药效会留在手背上。我给它起了个名儿叫'琳腴娑呵'。'琳腴'两字犹言玉液琼浆,玉液琼浆者美酒也!美酒者,醇酿适口,利于服饮。后面的'娑呵'本是佛经里所说的一种吃了能使人增长寿命,驱除恶疾的良药。国师说的那位碎骨卧床的徒儿能吃到这种良药而去,该是他一身最终的一个莫大福分。”南宫媛皱眉道:“你肯定在昆仑山东亭时读了不少佛经,药名都从佛经里借用了。”李盛罗点头道:“是,佛经里也有许多好玩的故事,我读来不忘。”南宫媛道:“你这药是要交给那国师给他的碎骨病徒儿吃的。好让他早死免受痛楚。你配的药儿具有毒性,怎的反而起了个良药的名称?”李盛罗道:“有小孩病了,大人端药汤给小孩服饮,小孩见到药汤发黑,气味难闻,就怕喝药了。大人就说:'来来来,药儿不苦,加过甜甜的糖儿的,一点儿也不苦,快全喝了吧。病就好了。'小孩一听加过糖的,有甜味儿,就会喝药了。那国师的病徒也是佛门弟子,他是应该知晓佛经里的娑呵的意义的,他就好比是病小孩,娑呵二字就好比是甜糖,不如此善诱重症者如何肯服?”众人闻言,皆赞扬李盛罗为医者心思周到。李盛罗道:“孙思邈孙公有医训云:'若有疾危求救者,皆如至亲之想!意思就是要我们当医生的要把病人当做自己的亲人来看待,为病人着想。我行医三十多年,早已习惯成自然。在未入赘风吹蝴蝶谷之前,我在为小孩喂药时,在药汤里加糖加枣都是家常便饭之事。嘿嘿,有个姓刘的小丫头病好了后,还继续想喝甜汤的呢。” 又接着道:“我们几个人好似空手造屋,荆棘载途,步步艰辛。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终日矻矻,又花了三个月的时光,把'琳腴娑呵'给配制出来了。我立即上报国师,那国师拿了些给死囚服食了。那死囚没多久便告归西,死前不挣扎不痛苦,死时就像睡着了那样宁静。那伽璘真国师大喜,却对我道:'你果真是奇才,你便留在宫中伺候皇上,做太医院使吧!皇上不会亏待你的。我见他食言,好似被雷击中,急得大骂大闹,可是被他身边护驾的几个武士按到在地上动弹不得。小裙,我那个时候急得用脑门咚咚撞地,差点一头撞死。但想日后也许有机会逃出去,便屈服了下来,一面修学医术,一面寻机逃离。只是内苑戒备森严,我又不熟悉宫中道路,擅自逃离谈何容易?几番找借口出宫,却总是计划败露。” 南宫媛道:“盛罗,你为人太老实,又不善长作伪,总是叫那些狡猾的人看出来了。” 李盛罗道:“是也。每次计划败露后,我都会被罚打一顿。那个时候,我每天都有一个迫切的希望!”南宫媛道:“什么迫切的希望?”李盛罗道:“就是希望中原义军能攻入大都来,颠覆元庭,我便可乘乱逃脱了!”此言一出,众皆赞同一笑。其时元末,中原义军百揭而起,每每常有危及京都者,李盛罗这一想法,倒非荒诞不经,异想天开。 李盛罗道:“义军没有盼来,倒是有一个人来了。那个人是少年公子哥儿,圆成大师,那人就是你的拜把子兄弟许夙。” 柏坚听他说到了许夙,立时盯住了李盛罗。李盛罗见柏坚表情专注,更加详细到:“我记得很清楚,那天许夙是和国师等人一起来到太医院的。许夙双目红肿,面容憔悴,像是刚死了什么亲人那般伤心难过。”柏坚暗忖:“像是刚死了什么亲人那般伤心难过?是了,许夙伤心难过自然是因为我一剑刺死了李香紫姑娘,他一个伤心难过干脆就做了白莲教大叛徒,和元蒙国师厮混在一起,沦落为朝廷的鹰犬爪牙。他将当年白莲教在颖州准备起义的军机秘密泄露给了元军。之后,鞑子的大都皇宫就成了他第二个家。”哀叹其朝秦暮楚之鄙。 李盛罗道:“许夙对国师道:'国师,朝廷历来有榜:告发乱臣逆贼者,大封厚赏。我不要封妻荫子,只希望国师允我在中原建立教派,供奉在下心爱之人。'那国师沉思,道:你如此爱怜珍惜一个子死去的人。老衲深感肺腑,我便允你在中原开山立柜,也好为皇上做个眼线!'我听得明白,对许夙道:'许公子,你是堂堂汉人,却贪图私利,做一只狗不成。'他对我叱道:'这里是皇宫,你在此做甚?不也为朝廷效犬马之劳吗?'我道:'我是被他们诓骗来的。'他哼了一声,仰头道:'香紫已经………我还在乎什么?'他的那句'我还在乎什么'是”喊着嗓子说的,说完之后,便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那眼光像是禽兽的眼神。”柏坚心下亦黯然。 李盛罗道:“那国师道:'许公子,在中原开宗立派,不仅劳师动众,而且费银极多,必须启奏皇上,才可批行。你随我来!'说完二人离去,大约个把时辰复转回来。许夙的嘴角挂着惬笑,脸上的红肿看起来消退了不少。那国师对许夙道:'皇上既已恩准,你便带齐了工部人马,库拨银两去办吧。'许夙指着我道:'这位元药王神医,在下须得一同带走!'那国师道:'这个人必须留在太医院中,还有很多用处。换个人随你带走吧。'许夙怒道:'我不惜声名,报效朝廷,立下大功,求赐一名太医难道过份?'那国师顾虑着他是为朝廷卖命出力的人儿,道:'好吧,你我不必为此伤了和气,皇上面前我定措辞美言,你即刻去吧!'许夙没好气的道了一声:'如此多谢了。'他点了我穴道,把我带出了皇宫,一路南下。我觉得我自己好比是一块肉被一只狗整天衔着,心乱如麻。我们到了这里的芙蓉山,他才停止趱赶。一路上我见他表情忧虑,似乎担心着什么事。到得山脚,他担忧之色愈加强烈。他把我背在肩上,兴冲冲的向山腰飞奔。到得山腰,他口中发出啸声,啸声过后,从旁边不远处草丛中一个身着黄袍,脸蒙金皮面具的,帽插翎羽的怪人来。许夙劈头盖脸的问那人道:'怎么样了?'那黄衣金面人道:'还好,遗体如初未变。'许夙对那人道:'还好?还好是有多好?'那人笑道:'你走得时候什么样子,现在便还是什么样子。'许夙这才舒容缓颜,对那人道:'皇上和国师已准允了我的请求。金鹫先生,咱们之间没啥好说的,你逼迫我的那点过节,我决定一笔勾销。我用你教的法子搏来的财富,权位全当奉用于在下的爱人,以后会如何我自由主张,只是请你在我有难时帮帮我,没事时离我远一点!'态度极其懊恼那黄衣金面人。我听许夙叫那人为'金鹫先生',心想:'原来你就是金鹫妖人。'我在东亭两年之间,神公曾与我说起过西域武林中的三个绝顶高手。这三个西域武林中的高手也是当今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天魔人','天'便是天甲剑圣神公,'魔'是指天山魔女莫珺,'人'便是指金鹫妖人。 “金鹫妖人不以为然的对许夙道:'你现在是武林正道的公敌。我的武功有多高你也知道。保你周全就是!等帮你开宗立派,收纳千百个漂亮贤惠的女弟子伺候你,叫你师父比叫爹爹的还亲热!'许夙怒道:'你放屁!我收的弟子全叩拜香紫,我在幕后教教武功而已。'金鹫妖人却笑他冥顽不灵。 “许夙背着我走向一处草石密集之处,拨开乱草,露出一个山洞来。许夙跳入洞中,金鹫妖人也跟着跳入。那洞不深,一丈来高,到了底部后,有一条山洞朝前延伸。金鹫妖人点了火把,在前领路。洞壁四周怪石嶙峋,许夙走得高一脚,低一脚。显然那条山洞是未经修铺的天然山洞。走了一阵,拐过一个弯,来到一处宽敞所在。那个地方是在山腹中,一入山腹,我便觉得冷气刺骨,冻得直打哆嗦,我鼻子嗅到了冰块的气味。只见有几个郎中围绕着一座大石棺坐着,见我们三人来到,忙站起来打恭行敬。许夙把我往地上一丢,快步走到那石棺面前向里察看。脸色甚是急切和惶惑。金鹫妖人解开我的穴道,我凑近石棺一看,那石棺里趟着一具女尸,女尸的身体被冰块盖着,冰块之用是冷冻保存遗体。我明白女尸敢情便是许夙所说的李香紫姑娘。他上京办事,怕尸体腐烂,便捉了几个郎中于此处护理,并委托金鹫妖人看着郎中。许夙将我从大都皇宫中带到此处,想来是冲着我'药王'的名头,要我为那女尸配些保颜防腐的药物,以延存那位香紫姑娘的容貌肌体。小裙,我听许夙说过那香紫姑娘有个外号叫'西姿玄女',据传跟西施一样美丽好看。我瞧见的虽是她的尸颜,但放怀想像,却觉得李香紫姑娘也不过如此。小裙,你就比她漂亮!” 此言一出,金馗、翁星鹊两个少年人忍俊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均想李先生也太过心纯口直,哪有这么当着别人的面夸赞自己老婆美貌的?柏坚有些惭愧,心道:“李先生不爱香紫姑娘的美色,比我强多了。” 南宫媛给他这么一说,倒颇不好意思,脸上一红,向李盛罗甜甜一笑。这句言语她听了心里直发热乎,把十八年来的怨恨和无时无刻的相思苦水都融化消解了许多。 李盛罗亦笑,道:“许夙呆呆了看了一会儿,便问我道:'先生瞧这般护理能保得多久?'我查问了一下所用的防腐药物,想了一会儿,实话实说道:'究竟能保得多久?要看药用得如何?这些药用得可不行。'许夙点头道:'你可知我何故带你来此?'我道:'知道。你想要我配制能保尸上百年或者更久的药来,我跟你说,我没多大把握。'许夙听了哈哈大笑,道:'听国师说他有个病徒被你诊脉诊死了,不用怕,香紫乃已逝之人,你大胆些用药。哈哈哈,你配药乃是绝顶高手,有你陪着,还怕保护不住?'我惊道:'什么?你要我陪着这具尸体?'许夙道:'不然我大老远的带你来作什么?我把气力花在你身上,你便把功夫本领用在香紫身上,这叫做我知人善任,你结草报恩。'我的脑袋轰隆一下响了开来,心想:'完了,出了禁宫,却掉进了坟窟。在这里不见阳光,不见青天世物,还不如在禁宫里头呢?'我细问他:'你打算让我陪着这具尸体一生一世吗?'许夙道:'当然。'我气得破口大骂,许夙和金鹫妖人只作冷笑,毫不理会。待我骂得没有力气了,金鹫妖人挥拳将那几个郎中尽数击毙,对我喝道:'你若固执不肯,便是这般下场。'我道:'你干脆也一掌打死我吧。我不会答应的。'说完我一头撞向金鹫妖人,金鹫妖人一指将我推倒,还打了我一个耳光。许夙道:'李先生,你这是何苦呢?你号称药王,不被我等重用,岂不是白白可惜浪费了。我又没叫你做坏事!听说尊夫人出谷到处找你,找的好生辛苦。娇滴滴的美妇人已经有点驼腰龙钟了。这样吧,每隔几月,你写封家书,我托人送去风吹蝴蝶谷。让你家人见信免挂。你便安心在此吧。'我听他说得有理,觉得小裙你那时也该真个儿在到处找我,找不着了,可就会容颜衰皱了。” 南宫媛啐道:“呸!我才不找你呢!”话虽是这么说,她却不由得眼圈一湿,显然是气话。她继道:“许夙让你每隔几月写封家书给我,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收到过一封你的书信,你写的书信交给他,他呢?真个送到风吹蝴蝶谷了?恐怕他拉屎出恭的时候,把你的信纸全擦屁股用了!他一边擦还一边笑你傻瓜呢!” 李盛罗道:“我写的书信这么些年来还真以为他送去风吹蝴蝶谷了,就在昨天夜里,我把新写的书信交给他,他放在怀里,可是他没有专神,我的那封书信从他的身上掉落下来,我还以为他会捡起那封书信,重放怀中,可是他却头也没有回的去察看李香紫姑娘的遗体,浑然不觉有物事从他身上遗失落地。这让我留了心眼,我悄悄的把那份书信拾起来,藏在我怀里。许夙几乎天天来察看李香紫姑娘的遗体。今天中午他又来了,我问他昨晚交给他的书信送走了没有?他说送了,我勃然大怒,从怀中拿出那封信,对他道:'这是什么?你帮我送出去了?我的书信怎么还在我手里?你昨晚被浆糊眯了眼睛吗,有东西掉在地上没有看见。亏你还曾是白莲教的成名侠士,居然也胡诌撞骗,我之前的书信你恐怕一封也没有送出去吧?' “许夙开始是漠然的,可是我一提白莲教三字,他立时脸色翻变,他一把从我手中抢过那书信,当着我的面,扔进了石棺附近的火盆里烧了,还道:'你说我昨晚被浆糊眯了眼睛?非也,我昨晚的确是非常的心神不宁,我告诉你吧,我昔日的义兄柏坚昨晚就在这芙蓉山脚左近,我的爱人李香紫姑娘当年就是被他一剑刺死的。这里芙蓉山是我的地盘,我在这里安插了许多耳目线人,我昨晚得到线报后,一直琢磨着该不该亮明身份,找他报仇呢?我的这个念头一直在我心里翻来覆去,卡得脑袋有点迷糊了,你的书信我没有留神,倒真是丢在这里了。我还以为是在冢殿外丢的呢?我昨晚回头找了好一阵子,今天原想再继续瞒你,不料终于露馅了。我只能说声对不住!你的书信确实是一封也没有送过!如真送到你老婆手里,她一定会沿着书信来路这条线索追查而来。我送书信岂不是不打自招!况且我没送出去,也是为的她好,她没有你的讯息,你也没有她的讯息,这叫两人渺无音讯,断得干干净净!'我正要再质问他,就在那时,我们脚下忽然震动起来,耳朵也听到外面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小裙,你们四位是如何进来的?当时外面怎么了?”南宫媛简略的说了和柏坚在山顶比剑,柏坚退步跌崖,四人一起落石砸下,继而在冢殿里清理,后来在甬道口听到李盛罗怒叱许夙,南宫媛靠声音辨出李盛罗来。 李盛罗听了后啧啧称奇,道:“我和许夙在脚下震动和轰鸣声完全停止后好一阵功夫,才回过神来,我怒气未消,和他吵了几句。我最后对其心生憎恶,见都不想见到他,就大声道:'许夙,你这奸贼,快给我滚出去!'他刚想反唇相讥,却先听见小裙你在甬道口外面向我问话,他机警了得,二话没说,一把将我推进那间卧歇小室里,开动机关,把隔门降了下来。再熄灭了火盆里的火,躲在暗处。后来你们几位都进来了。” 柏坚道:“许夙昨晚彷徨不决,没有找我报仇,今天我们几位反而不请自来,找上门来!他在这里面和李先生争执,外面动静巨大,他没有看见事情起因,也许误以为是我们集众来剿,用了炸药之物来破坏冢殿。其实我们一点儿也不知道这是他的地盘,我们几个今天真的是误打误撞的呢!”李盛罗道:“是哦,许夙推我到卧室里时,还小声的对我嘀咕道:'真是对敌手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我昨晚念着一点旧情,没有带人去找柏坚报仇,今天多半反是他带人来找我麻烦了。你看,我昨晚心慈手软了一回,今天就得大祸临头,遭殃了!你常常囔囔要我放你出去,你是医生,比我还心慈手软,你不怕也大祸临头,遭个大殃吗?'我对他道:'我没有像你那样树敌无数。我怕什么?要你白操这个心?' 南宫媛道:“我们几个人今天砸了许夙的老巢,并且把他唬成惊弓之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了!对了,盛罗,你继续讲当年你被许夙带到这里芙蓉山洞里,许夙假装答应你给你送家书的之后的事情。” 李盛罗道:“后来金鹫妖人离了去,回来时,手中提了一个大包。他将大包放在地上,打了开来,顿时香气扑鼻,包中之物乃是佳醪美食。金鹫妖人道:'你慢慢吃吧。吃完了,我有话问你。'我那时实在饿得紧了,也不客气,索性金刀大马的盘坐下来,抓壶便饮,提箸便食,那酒啊,菜啊,嗯,味儿还真不错。小裙,酒浆是怎么样的味儿,你说给我听,我……我记不起来了。” 众人相顾骇然,李盛罗于此山中禁闭,连酒味也忘了,可见得他所受的蹉跎苦涩了。金馗心想:“春秋时,孔老夫子在齐国听韶乐,而三月不知肉味,今有李盛罗困伴女尸,而不知酒味,一个受趣而致,一个受苦而致!南宫掌门这番有的心酸了!”南宫媛心中果然酸楚楚的,道:“盛罗,我这儿有一瓶咱们风吹蝴蝶谷的特酿蜜浆,你尝一尝,解解舌淡吧!”说着从身边取过一只瓷瓶,递给李盛罗。李盛罗笑了笑,拔下瓶塞,用鼻子嗅了嗅,“啊”的一声感叹,接着轻轻缓缓的吸了一口瓶中的蜜浆,吸到口中,蠕动着嘴角,脸上露出旧逢甘露霖般快慰的微笑。南宫媛问道:“好喝吗?”李盛罗连连颔首道:“好喝!好喝!哈哈,茶是故乡浓,蜜是故乡甜,人是故乡的亲!”南宫媛欣然。 李盛罗道:“当年我大吃大嚼金鹫妖人给我的佳醪美食时,可没有想到会隔了这么久才又见到至亲之人,尝到家乡特酿。我吃好喝好后金鹫妖人问我道:'李先生,你给神仙笑治过病,他的病势如何?能治愈吗?'问得即是关切又是怨怼,我十分诧异:我给神公治病之事隐而密之,这妖人是如何得知?但想你这妖人与神公同列齐名,你怨怼我为他治病,那是忌惮神公还活着,你心里还有一块石头!这块石头应该越大越重才越好。小裙,我在风吹蝴蝶谷时,你便对我说过,那金鹫妖人跟咱们风吹蝴蝶派有不共戴天之仇,你现在仔细说说,那仇从何而来?” 南宫媛道:“金鹫妖人干过的坏事罄竹难书,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多如牛毛,盛罗你性格温良,品行端正,在风吹蝴蝶谷时我就对你说过,尽量不让你卷入江湖恩怨,武林是非之中,是以对你有所言,也有所不言。金鹫妖人与我风吹蝴蝶派的仇事是发生在我和你成亲之前,那仇事虽大,你在其间,却是局外干净之人,我不想你被搅和进来,是以对你一直瞒蔽。这样吧,我们挖通这地道。出去后,我再告诉你。” 原来南宫媛还有两位姊姊,大姊叫南宫燕,二姊叫南宫茜。在至正戊子那年,三人邀请了一帮武林通道,去诛杀金鹫妖人。三个女子这么做,一来是出于身为侠义正道一份子的责任,另一个目的就是想立个大绩,仿效当年神仙笑铲除枫狮林,为武林除害,震震武功天下第一的神仙笑的耳朵,向东亭靠一靠风吹蝴蝶派的位置。岂料,那金鹫妖人武功高强的实在出人异想之外,正道一帮人合斗一个金鹫妖人是心有而力不足。双方惨战了半天,金鹫妖人竟然难以置信的打败了人多势众的正道一帮。剧斗中,南宫茜为保护奋不顾身的南宫媛,被金鹫妖人以利爪挖出双眼,并被妖人一招“带魄幽魂”,戳心而过,惨死当场。南宫燕也被金鹫妖人用鹰爪功在脸上划了“王八”两个字,抬回来没几日气绝身亡。经此一役,金鹫妖人倒也再也没人敢惹。风吹蝴蝶派与金鹫妖人因此结下了两命大梁子。 风吹蝴蝶派中人痛恨金鹫妖人胜过痛恨神仙笑。此时,南宫媛听丈夫向自己问起那不共戴天之仇,她推迟不说,不提及两位姊姊皆亡于金鹫妖人之手,是因为东亭派的两位高手便在身边,她是死也不愿意让东亭的人将本门之耻当作笑柄一样听了去。 李盛罗“哦”了一声,道:“我听出那妖人对神公的病情不怀好意,是以当时我听了他的问话后,没有立即睬他,削削他的狂妄气焰。而且我暗忖:'你如此忌惮神公,我便偏偏违实而言,吓你一吓,也好使你背有芒刺,如骨在喉。我待他问了第二遍时,才慢条斯理的道:'东亭神公的病没什么大不了。他能一口气扫清一切妖魔鬼怪!'我本以为金鹫妖人听了后会勃然大怒,但他却只是轻笑道:'你撒谎。'我笑道:'你知道什么?我已经将神公的病医治好了,他会将你碎尸万段!'” 南宫媛瞟了一眼李盛罗,暗道:“我当年和两位姊姊连同诸多武林同道,合斗一个金鹫妖人尚且被打得落花流水,你说神仙笑会将妖人碎尸万段,这话说的,不是把我们三姊妹远远比将下去了吗?” 李盛罗道:“金鹫妖人冷冷的对我道:'你撒谎,神仙笑的疯狮猘症是无药可救的。他是用内功镇住体内毒质的。他受毒质牵制,武功已有所折损,我与他现在是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了谁!'我道:'你让我开口说实话,就先放我出去。'妖人却哼声道:'你老婆的右臂上是不是有一个井字形,两横两竖的划痕?'我闻言浑身一震,我把酒壶筷子一踢,怒道:'你怎么知道?你把她怎么了?'他狂笑道:'你想知道吗?那么你先告诉我神仙笑的病况究竟如何,我再告诉你你老婆怎么样了?咱们一言换一言,谁也不许撒谎瞎说!'我道:'你这妖人说的话会有多少是真的?'妖人道:'你这么说,倒使我为难了。'我狠道:'你若是说假话,就比畜牲还贱,为别人做一辈子的奴才。'妖人道:'黄天在上,就依你所愿。'于是我将神公的病况告诉了他,不过我十句中有一小半是虚言。我总觉得对待这妖人不可以说出全部的真话。我说了后,他稀奇古怪的干笑起来。我心道:'怪不得这人被称为妖人,举止行为本来就是要这么妖邪异常的!'我道:'我已经说了,该你说了。'他没有支声,我吼道:'怎么?你还是出尔反尔之辈?'他才不屑的道:'你老婆和她两个姊姊伙同别人与我交了一仗,我出手抓破了她的胳臂处衣衫就看见啦。'我长长吁了口气,又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她人呢?'妖人道:'风吹蝴蝶谷里要有个人当家做主,她在谷中你家里乖乖待着呗。'…………”李盛罗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把金鹫妖人后面对他说的话咽回肚里。后面的话是“金鹫妖人道:'你老婆约人来杀我,她大概以为她自己的剑法无敌于天下了。可惜跟老子一交手,老子便探到底儿了。你老婆的剑法跟当年的剑仙比起来还差得很远呢!她们杀我不得,打输了便开溜,溜得比兔子还快!'” 李盛罗明白若把后面的话此际说出来,南宫媛不知会气愤、刺痛到何种地步!是以没说。李盛罗脸色这时泛起宽慰之色。当年他思亲心切,听了金鹫妖人的一句“她在谷中你家里乖乖待着”的话,甚感满足。如今他娓娓道来,说话的情绪仍和当年听到这一句话时的心境一致。 第五回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六回 01 第六回 南宫媛脸上红潮阵阵,暗想:“上任风吹蝴蝶派的掌门南宫城是我的父亲也是我的师父。他做起事来是板板六十四,偏还重男轻女。只喜欢男弟子,不喜欢女弟子。我少女之时,身形孱弱,看似难经风刮。有一次,有个男弟子当众取笑我,而父亲不加制止。我气愤不过,当众与那男弟子立约赌赛扳手腕。在与那男弟子扳手腕时,我渐渐不支,眼看我的右手腕离桌面不过三寸了。我急中生智,撕去右臂衣袖,用短剑在膀上划出血口。血口生痛,反而增大了我的力气。我一共划了两横两竖的四道血口,终于把那男弟子给扳倒了。我取胜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狠狠的打了那男弟子一记响亮的耳光,把他的门牙都打了出来。然而我那时尚未婚嫁,当众露肌,有失体统,我便哭着跑开了。 “自那以后,父亲对我刮目相看,而我也发扬踔厉,成为继任掌门。”想到这里,南宫媛怡然自得。她另思:“我的大姊二姊都死于金鹫妖人之手,今番我双剑合璧之艺已成,再撞着那妖人,我要将他剔骨抽筋,血债血偿!”她内心翻涌,脸儿更红了几分。 李盛罗道:“小裙,想来当年你们与妖人一战十分激烈凶险了!那金鹫妖人又问了我几句神公的病情后,便告辞而去,许夙也不送他。” 后来第二日,许夙在点了我的穴道后,离洞有事。回来时,他带来四个大汉,他令那四个大汉对我严加看管。那四个大汉对我寸步不离,轮流监视。我撒尿出恭,他们便拿便桶进来,总之我是没能走出山腹。许夙则经常外出。每次外出之前,都会左叮嘱右叮嘱我护理好李香紫姑娘的遗容,不然有我吃不了兜着走的。我有时答应一声,有时也不理他。这样大概过了四十五天,许夙那日回洞来,令那四名大汉各抬石棺一角,随他出洞,我则被他点了穴道,扛在肩上。我们离开这座芙蓉山,到了南邻的双指峰下。许夙领路进入双指峰峰脚的一个山洞中。他对我们道:'你们暂且在此栖身,完事后,再回芙蓉山。'然后他便匆匆离去。那个双指峰的山洞和芙蓉山的山腹差不多,也是乌黑不不见五指,石棺中的冰块根本不化。 “此后,许夙每日白天在外,晚上回洞。我每日都能听见北边芙蓉山上传来的车石扎扎,人多喧嚷,夯歌嘹亮之声,感觉芙蓉山上是在热火朝天的赶做工事。 “大概过了二百七十四天,那天晚上,许夙回洞来。他手捧一只酒坛,喝得东倒西歪,醉态之中满是恺乐。他习惯的先去察看石棺中李香紫姑娘的遗容,确认没有损毁之处后便哈哈大笑,笑声在四周回荡不绝。 他取出两块元宝给那四名大汉,道:'你们四位辛苦了,今晚我来看着他,这个给你们喝酒去。你们哥四个好好玩玩,明日早上再来吧。'那四位大汉道谢而去。 “许夙将酒坛递给我,道:'李先生也辛苦了,我敬你。'我道:'不喝。今晚你倒好兴致,主动敬酒于我?'他一阵仰头猛灌,喝尽了酒,将空酒坛摔在地上,打得粉碎,扯开胸口衣衫,道:'真他妈的痛快!'我瞧着他那副面红耳赤、前俯后仰的样子十分厌恶,便用讥讽的口气对他道:'你真他妈的痛快什么?'他道:'先生,你怪我不怪,将你关在这里?'我愤道:'我恨不得你走路跌死!骑马摔死!吃饭噎死!喝酒呛死!'许夙道:'你这么恨我,不对,你应该恨东亭派的柏坚。'我道:'为何这么说?'他道:'先生为杏林高手,娶妻如花,本来是可以过着神仙眷侣一般的安乐日子,让人好生羡慕。我本来也可以像先生一样的。可是……可是我以前的义兄柏坚偏偏坏了我和香紫姑娘的秦晋之好,我最心爱的,也是唯一心爱的这位香紫姑娘便是被他……被他一剑刺死的。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许夙死了最心爱的人,老天爷何以让我承受这么大的苦痛,不公平!不公平!李先生你该分担一些,柏坚也应该分担一些,天下的有情恋人都应该分担一些!这样,我才不会觉得重,觉得累。'我道:'你丧心病狂,你这是移恨旁泄!你死了一个爱人,与无辜的别人何干?真是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你要天下的有情恋人都死掉其中一个,好让别外的一个也像你这么惨怛。你做的到吗?'他长长吁了口气,道:'李先生,你陪着香紫这么久,一定很闷了,我给你讲讲我以前的事和现在的事,让你跟着我一起痛快!'我好奇心起,道:'你说吧。我听着呢。'许夙便不烦覙缕,详细述说起来。 “许夙以前是白莲教的'铁骨扇侠',与'超日龙少'清天佑,'钢枪三侠'刘福通齐名,在江湖上都是响当当的好汉,都是为推翻朝廷,随时准备捐躯就义,霜刃架颈则绝不低头皱眉的人。许夙奉白莲教教主韩山童之命到颍州招募乡勇,整饬武装。在颍州,许夙和东亭派的护法金刚圆成大师邂逅相识,圆成大师俗名叫柏坚。柏坚是奉师命下山广施教化,建立功德的。许夙与柏坚性情相投,意志合一,便结为兄弟。那些日子里他们肝胆相照,心可剖观。后来,许夙带着柏坚回白莲教总舵复命。在回途中,他俩救下了一个少女。那少女便是李香紫姑娘,她芳号'西姿玄女',是天下第一美人。许夙第一眼便看上了她。许夙看的出柏坚也很喜欢她。不过他俩那时是兄弟,柏坚又是僧人,不如许夙亲近李香紫姑娘的多。许夙请李香紫姑娘回白莲教总舵盘桓,李香紫姑娘答应了。回到亳州总舵后,韩山童教主为了敬重柏坚,拣了个僻静之所供柏坚修住。 (拣[jiǎn] [字义]: 1挑选:挑~。~择。)许夙仗着身份方便,就住在李香紫姑娘的隔壁。许夙每天都能见到李香紫姑娘,同她一起晨练,一起晚习。几日间形影不离,许夙便愈爱她了,而李香紫姑娘对许夙也怀有情愫。那几日里,二人整天欢声笑语,好不融洽。有一次,许夙乘李香紫姑娘不备,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李香紫姑娘只是羞笑,并不着恼。许夙那时下了决心:他今世一定要娶李香紫姑娘为妻!有几次,许夙想对她表白,可是临阵总是没了胆子。 “后来,白莲教神刀大侠清天佑从外归来。清天佑很器重柏坚,跟柏坚说了些什么后,柏坚当夜便离开了白莲教,跟许夙一声招呼也没有打。 “再后来的几日里,清天佑忽然患了重病,且笃急难治,请来的郎中诊都诊不出来。白莲教上下为之焦头烂额。清天佑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坏,已不能自理,神思错乱了。许夙为此闷得烦躁,便出门到后山荒林中散步舒怀,李香紫姑娘陪着他。 “许夙和李香紫姑娘走到荒林中准备坐下来歇脚时,从一株参天高松上跃下一个人来。那个人出手向他们袭击,他们合力反攻,却终是落败,被那人擒拿封锁,扔在一起。那人黄袍金面,帽插两羽,正是大坏蛋金鹫妖人。金鹫妖人对许夙和李香紫姑娘道:'瞧你们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佳配,我这个做长辈的很想成全撮合你们。不过,你们若成了夫妇,把我这个牵线媒人丢过墙去,我可什么也捞不到。这样吧,劳驾你许夙为我做一件事,否则,我拆散你们这对鸳鸯,杀掉其中一个,让另一个痛苦此生!'许夙万想不到恶名昭著的金鹫妖人会让他的愿望实现,真是觉得喜从天降!只是金鹫妖人是有条件的,他惴惴不安的问:'为你做什么事?'金鹫妖人道:'其实答不答应也由不得你。'说着从身边取出一个小丸,塞进许夙口中,掐其咽喉逼他咽下。那小丸又硬又臭,服进肚里,竟能蠕蠕而动。许夙感到不寒而栗,恐惧不已。妖人道:'我给你服下的是毒蛊蚋丹,十日后,你若不服解药,丹丸里的黑色蚋虫便会吃破丸皮,钻入你的血液经脉之中,排秽吸饮,如蚕食桑。这蚋虫比针尖还小,会叫你欲仙欲死,享乐不尽,那滋味…………。'金鹫妖人说的越好听,许夙越听得毛骨悚然。蚋虫本身就是吸食人畜血液的毒虫,其生于水,体小微毫,成蛊之后,体大如豆。若入人畜肚后,会游行于诸脉,吸光血浆裂肌而出,霸道至极!” 南宫媛听到这里,用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身上里衫小袋里的物事。那物事是风吹蝴蝶派享誉江湖多年的成名暗器“蝴蝶镖”,“蝴蝶镖”之技创于南宫媛的师祖剑仙之手。南宫媛镖技与剑仙相若,在这点上,南宫媛在同门中无人能及,她也一向引以为傲。她苦炼的一身武功,包括蝴蝶镖大半是为了报大姊二姊之仇,杀死金鹫妖人。如今听说金鹫妖人擅用毒蛊蚋丹,心仿佛被什么重东西压了下去。原来她也知金鹫妖人擅使毒物,她曾想:日后与金鹫妖人再次对决,若妖人使毒物,我便以牙还牙,也该向他施还毒物。我在蝴蝶镖上涂些见血封喉、鹤顶红之属的剧毒,这妖人投毒的本领再大,又怎能快得过我一只蝴蝶镖的运力疾射呢?蝴蝶镖尖边锋利,先划破妖人的皮肉,毒药药性发作,我大仇便可得报。 但是此刻,南宫媛却在想:“我怎的这般盲目自信,我一镖射出,金鹫妖人轻功卓越,又怎么会被射中呢?”她本来满怀把握,可昨日被那黑面煞君收了三枚蝴蝶镖后,她心中觉得世上高人无数,自己有点夜郎自大,蝴蝶镖技止微末。 南宫媛胸中怅然,手指轻轻抚摸镖袋,双目微瞌,表情倦怠,似乎想就此闭上眼睛美美的睡上一觉,又像是要闭上眼睛,凝神思考,再度想一个对付金鹫妖人的好法子。 李盛罗道:“许夙对金鹫妖人喝问道:'你有什么企图?'妖人道:'我已说过了。你要为我做一件事。'许夙怒道:'杀人还是放火?'妖人却笑道:'你白莲教的超日龙少最近病得很厉害,有病入膏肓之势。实话告诉你,清天佑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柏坚闻言,心惊道:“当年清天佑的病因果然有蹊跷!” 李盛罗道:“许夙问道:'什么毒?'金鹫妖人道:'他中的毒世间刚刚新有,因而没人知晓。毒是我辗转而下的,下得并不重,他现在属纩之际(属犷:将新棉花放在濒临死亡之人的鼻孔前,以验证病人是否断气。指人疾病弥留之时),兀自用内功撑命,我已经不用再等他撑到最后了。他大限已到,仅剩残喘,我要他死!只需再气他一气,急他一急,便可令他奔赴黄泉!我要你在白莲教里做一件极坏之事,致清天佑死于非命后,你便是大功告成,我立即给你毒蛊蚋丹的解药,然后大把金、大把银的主持你俩完婚。'许夙道:'你妄想得逞!你干嘛要害死清天佑大哥?你是朝廷中人吗?'金鹫妖人道:'我不是朝廷中人,清天佑杀死的那位波斯武士是我的孙儿。我要为我孙儿复仇。'” 柏金翁南四人听到这里,都惊想:“原来当年那个仗着长短怪刀大闹中原武林的波斯武士是金鹫妖人的孙儿!怪不得那波斯武士心肠也忒狠毒,犯下滔天罪行。清天佑杀死他,金鹫妖人便要害死清天佑,此乃江湖规矩'一命抵一命。'妖人行事一向全凭个人喜好,这个理由还算正当。 李盛罗道:“许夙闻言颇为讶异,道:'那位波斯武士是你的孙儿,那么你是波斯胡人?'金鹫妖人道:'不是。我孙儿成家后,才被我送到波斯学武,他遂成之后奉我之命,(遂成是一个汉语词语,读音sui cheng,指成就、完成。《楚辞 天问》:“慕就前绪,遂成考功。”)在中原大闹了一场。嘿嘿,他的长短怪刀让你们这些小辈闻风丧胆了吧!'许夙道:'他死有余辜。被清天佑大哥砍下脑袋。哼,清天佑大哥与你孙儿乃是明刀明枪的,凭个人武艺生死相搏,你要为孙儿报仇,这个无可厚非。只是暗中下毒戕害,还要我做坏事气死清大哥,你这妖人真卑鄙真无耻!有种的,你把清大哥身上的毒给解了,摆个擂台,喊上一帮观者,与清大哥光明磊落,众目睽睽之下分个高低胜负 !' “金鹫妖人对许夙道:'你不用激将我,我原本也想和清天佑公正的较量一番,只是我下毒在先,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下的毒乃是新配出来的药儿,尚无解方。哼,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涸辙之鲋的德性!你现在在我手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他妈的心存妄念,想做假英雄呢!'许夙道:'你想气死清天佑大哥,你何不亲自动手?,我武功远不及你,你既然身怀高艺,干脆做个白日刺死少林方丈的之类的大坏事,清天佑大哥的超日龙少的名号便是昔年少林方丈主封的。少林方丈可从来没有送过一个好冠冕给你!你去害了一个方丈,不也解了一恨吗?'金鹫妖人冷笑道:'我去白日刺杀少林方丈,能一时三刻就能成的吗?就算成了,坏事即便能传千里,传到这里白莲教总舵时,他恐怕已先死了,或者你们封锁消息,不告诉他,他不知道,如何便会被我气着了?况且我本来就是坏事做尽的妖恶之徒,多做一件杀人的坏事,他不会大惊小怪。杀了一位少林方丈?哼,少林人才济济,一个倒了,立马上位一个,不会群龙无首,乱作一团!清天佑即便听说了,他会急什么?气什么?嗯,之前我对你说的我要你在白莲教里做一件极坏之事,你看来是迷迷糊糊的不知所措,我来指点你一二吧!你把坏事在清天佑的老婆清夫人身上做了就是了!'许夙愕然道:'什么?清夫人?据我所知,清夫人不会武功,她不是吾等江湖中人。这如何使得?'金鹫妖人道:'你这个后生呀,有人硬学武功,其实是为了防身,心思却很干净。有的人不会武功,却把心思反复推敲,眼里容不得别人!我做坏事不如你在白莲教中做坏事那么直接了当,你照我的指点去做就行了! “许夙道:'我若不依,你待如何?'金鹫妖人道:'我看得出来,你小子一心要娶她为妻,你若不依,我便先把她废去武功,然后叫人和她洞房,生下一大堆娃娃杂种,之后再卖到青楼作妓子。她这样的好货色,卖了,我可要大赚一笔了。我说到做到,你可以豁出去不管她,看个究竟。'有道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许夙软和下来。他对妖人道:'你要让我上刀山下火海,许某若道半个不字,便是对不住自己的在江湖上的名头。清天佑大哥与我是教中密友,他这几日快不行了,你要我做坏事气死他,这蹂践垂死、残害同僚之事我如何做得出来?再者我若依了你,你偏偏口惠而实不至,我到后头不是白搭了吗?' “金鹫妖人怒道:'你别讨价还价。从明日子正起,到第十日夜里子正为止,这十日里,你做何坏事我不管,若过了第十日夜里子正之时,我没听说没看见清天佑死了,对不住,你毒发受苦而惨毙,这小妮子也没有好下场。若清天佑死了,我立马奉上解药,也会放了这小妮子。啊,我差点忘了,你吃入肚里的毒蛊蚋丹十日里丸皮不会破开,你的武功及身体照常无恙。许公子,这小妮子我先扣着了,咱们就这么定了。'妖人言罢提了李香紫姑娘呼啸绝尘而去。许夙说他空负白莲教二侠之名,竟是追都没追!” 柏坚心道:“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我不在白莲教,怪不得当年我返回白莲教后一直只见许夙而不见李香紫姑娘,许夙跟我撒谎说李香紫姑娘离教去了一个朋友家,原来她被金鹫妖人掳去了。金鹫妖人要害死清天佑大哥,他会不会就是那个与清天佑对拳掌的黑衣人?” 李盛罗道:“许夙无奈郁郁,忐忑跼躅”,(跼躅读音 zhu,徘徊不前的意思。)也不敢将此事报告给韩山童教主等人。短短十天,一晃过了九天。在这九天里,柏坚你从外面回到白莲教,探望清天佑。清天佑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已临驾鹤。许夙见时限将到,更是焦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左右为难。一方是他无法割舍的暗盟所爱,一方是他同教挚友,情似手足。许夙偏不了一方,下不了抉择,越急越是二乎了!(二乎:心里犹豫,不能确定)到得限期最后一日的第十天,清天佑眼见的气若游丝,许夙傍晚时分来到清天佑房中,他那个时候,仍是心乱如麻。他见柏坚你守候在清天佑身旁,暗想:'金鹫妖人为复孙儿被杀之仇,挟李香紫姑娘而令我做坏事气死清天佑大哥,整桩事儿,只金鹫妖人,香紫姑娘,我,清天佑大哥,清夫人五个人互相搅和,万万不能让第五个人羼入进来。柏兄身在这里,合不当该,应让他离开。许夙便在桌上的一杯浓茶里俏俏的放了些蒙汗药,还劝柏坚你回房休息。柏坚你为了提神,喝了桌上的那杯浓茶。那浓茶里有蒙汗药,柏坚你喝了后反倒觉得更加累了,便答应了许夙,回房休息去了。” 柏坚听到这里,心中恍然:“怪不得那日我回房后休息睡得那么深沉,原来之前喝得那杯茶里有许夙下的蒙汗药!我只道是我自己太过疲劳了呢!”另思:“许夙用下蒙汗药的下三滥的法儿把我支开,是为了让我置身事外,干干净净的与那桩事儿毫不相干,是为了我好,为我着想。唉!他那个时候仍不失是作风端方、天性孝友的我的好义弟!” 李盛罗道:“圆成大师你休息后,清天佑的房中只有许夙,清天佑,清夫人,三人而已。骐骥过隙,时光箭似。十日之期将尽,许夙如坐针毡,他耳边不断的响起金鹫妖人的威胁,眼睛幻觉般看到了李香紫姑娘遭受侮辱的惨状,心里骇极。可是抬头却见清天佑卧病在床,奄奄一息,白莲教将倾倒顶栋,清夫人少龄芳华,要孀居守寡,悲情催泪,许夙又如何下得了狠心使恶? “也许是天意,清天佑在那夜子初之时(子初:现代的23:00)忽然回光返照,醒将过来。据闻他本来已昏迷不醒,醒来后特别有精神。许夙说他当时见到清天佑忽然醒转,内心着实高兴。可清天佑醒来是为了交托一件事情。他见许夙守在身边,有些悦色的道:'许夙兄弟,我有一件事要托付于你。'许夙道:'清大哥尽管吩咐。'清天佑让清夫人先关闭了门窗,然后对清夫人道:'扶我进密道。'对许夙道:'你跟我来。'他由清夫人扶着,走到床边墙前,将床移开,取下面前墙壁上的饰挂等物,就墙壁上打开了一扇暗门,三人取了火烛,进去了那暗门之中,暗门之内是曲曲折折的小路,拐转了几回,来到了一间密室之中。那密室四壁光滑,室中无一陈设。许夙刚想问清天佑要托付给他的是什么事情?清天佑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血痰齐出,又久久不止。就是在那时,密室里大片大片里的阴冷钻入了许夙的心里,像一张无形的遮布蒙蔽住了他的良知。在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形下,许夙人性中的黑暗面终于占据了面对一切的位子。在刹那间,许夙抛开了所有的怜悯,所剩无几的时刻强迫他下了一生中最不愿的决定。在清天佑身旁的清夫人的哭声在许夙耳中全部变化成了李香紫姑娘的绝望无助的呼救声。许夙遽然失去了理智,依照金鹫妖人的指点,一把拉过清夫人,把她抱揽在怀中,当着清天佑的面用手抚摸了一下清夫人的脸蛋,动作、脸色极其狎昵猥亵。清天佑虽然不明所以,但已然受气,戟指许夙道:'你……你……。'他可是病危之人,话也没说全,受气之下,双目暴突,全身发抖。许夙见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撕下了清夫人胸前的一片衣衫,作出要发泄兽欲的样子。清天佑见爱妻遭凌,他如何能忍?只道许夙平日就垂涎清夫人的美色,此时是乘机得手!清天佑拼尽全身力气,扑向许夙,一拳击向许夙的面门。据许夙说,清天佑的那拳叫龙牙拳。当时许夙是有防备的, 运足内力一掌击出,接架清天佑的拳头后,因功力不及,许夙被龙牙拳拳力震得飞退,撞到了身后的石壁上,清天佑赶上几步,朝许夙喝叱。许夙见他神勇仍在,吓得挪不开身子。清天佑想出手点许夙的穴道,可是就在那个时刻,清天佑因受气过激,加上毒病交作,终于支持不住,狂吐了三大口鲜血后向前仆地。倒在地上时,身子有一半搭在了许夙的身上,眼睛圆睁,死不瞑目!那殷红鲜艳的血迹像是表达了 他自己对妻子火热般的浓情爱意和对许夙无耻行径的抨击控诉! 李盛罗说到这里,包括他自己在内,翁柏金南四人皆泫然泪下,小小的地道里,五个人在心中默默的发着暴风般的悲鸣声。柏坚暗忖:“原来如此!怪不得清夫人后来在灵堂上突现,指着许夙,说清天佑大哥是被他气死的!也怪不得韩山童教主询问清夫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清夫人不肯说,原来她是怕污及亡夫之名。超日龙少清天佑清大哥之死是无可置疑之事!那么现今在江湖 上出现的那个自称是'清天佑'的是冒充的了!”把想法和翁星鹊说了,翁星鹊也同样认为。 南宫媛妇人关心妇人,道:“盛罗,后来呢?清夫人怎么样了?”李盛罗道:“许夙好半天不敢看清天佑,清夫人扑到清天佑的尸上,号啕大哭。许夙见清天佑真的死去,这才舒了口气,浑身冷汗湿透他衣衫。他萎顿而坐于地上,好久才抖擞酥软的站起来。清夫人见丈夫已去,也没有了生念,索性决定也死在许夙手里。她一头撞向许夙,许夙仗着残余力气将她反推到对面墙壁上,清夫人跌坐于地,手刚好接触到了一根横插于侧壁的铁管。她将铁管拔了出来,举过头顶,发疯似的砸向许夙。许夙不能留她为活口,一拳捣出,正中清夫人的胸口要害。许夙以为她弱质女流不经一击,也未检查。他气死清天佑,拳毙清夫人后才良心发现,哭了一场。不过这么大的坏事已然做下,他无论怎样后悔内疚也是徒然,他想自己气死清天佑全是为了救李香紫姑娘,清天佑的尸身非得搬出去并立即散布噩耗,让金鹫妖人闻知清天佑亡讯不可,否则做出来的牺牲就要白白付水了。于是许夙抱了清天佑的尸身,按原路返回,将清天佑的尸身放在病榻床上。再准备到密室里将清夫人的尸体搬出来,已临子正之时, (按《中国古代史 教学参考手册 北京大学出版社 1985年7月第一版第168页 十二时辰表》:子正 24点。24点也是0点,是第一日的末点,也是第二日的起始点) 已不容他再做别的事。许夙便关了密室之门,大哭而出,传告众人。”翁星鹊暗忖:“我此番出龙山到黄山找柏坚前辈,其一便是为了证实天慈公的师兄清天佑的身故之事,如斯清天佑当年亡逝确凿,内中竟然还有这许多鲜为人知的来龙去脉!” 李盛罗道:“许夙跑出清天佑的病房,首先上禀了韩山童教主,韩山童教主率众进去清天佑的病房,许夙也在其中。韩山童教主等人全都围绕着清天佑的遗身,许夙在众人的最后,孤立一旁,他扭头看见那桌上多了一个药丸,那药丸便是金鹫妖人履诺给他的毒蛊蚋丹的解药,这药丸定是金鹫妖人乘许夙离房上禀时放在那桌上的。许夙便将那药丸悄悄的,飞快的拿起吞入腹中。许夙说那药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他当时的感觉是在吞一块燃烧的火炭那样难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六回 02 众人听到这里均想:有穷人用辛苦一天挣来的血汗钱买饭吃,纵是吃的是青菜萝卜,那穷人也会甘之如饴,十分开心。许夙吞服那枚毒蛊蚋丹的解药时那般难受,是因解药来之不易,许夙品尝到了他自己付出的艰辛和内心的痛楚。 李盛罗道:“白莲教韩山童教主等人为清天佑设置了灵堂,大家不见了清夫人,问起许夙。许夙谎说清夫人亥末子初之时到隔壁拿新香来,去了很久,没见她回来。大伙儿向许夙问起清夫人时,许夙却在想着金鹫妖人已给了毒蛊蚋丹的解药,还差没释放李香紫姑娘呢!他心里劻勷的了不得。”(劻勷:急迫不安) 柏坚心道:“怪不得我当年在灵堂上发现许夙举止蹊跷,神色有异,似乎有件事要赶去办理。他定是怕夜长梦多,节外生枝,担心妖人突然变卦,要急着出去向金鹫妖人索还李香紫姑娘。” 李盛罗道:“后来吊瞻将近结束之时,清夫人突然从外跑入灵堂之中,指责许夙的恶行,许夙只道她是冤魂前来索命,吓得瘫坐于地,继而仓皇逃离白莲教。韩山童教主下令追捕许夙,圆成大师你也参与了。在追捕许夙的时候,李香紫姑娘忽然出现,她与许夙会合后,帮助他摆脱追捕。李香紫姑娘和许夙合力将白莲教众打倒后却被圆成大师你拦住去路。许夙见李香紫姑娘安然无恙,欣慰之下,决心不再逃了,跟圆成大师你做个生死决战。他让李香紫姑娘离开,李香紫姑娘说什么也不肯,并且阻扰圆成大师你的拳脚,圆成大师你生急,便将李香紫姑娘手中的宝剑夺了过来,并且在此言警告无效的情形下,一剑刺出,刺死了李香紫姑娘!圆成大师你见杀害了无辜,呆立当场。而许夙则乘机抱着李香紫姑娘的遗体逃窜而去。 “许夙那晚对我讲到这里时,表情悲痛万分,又愤恨万分。他说他亲爹亲妈死了,他也没有这么伤心!我想:他冒着风险,甘愿堕落的做出坏事气死清天佑,救下的李香紫姑娘却被人一剑刺死,他空劳一场,还被白莲教追捕缉拿,着实可怜!”南宫媛反驳道:“他着实可怜?清夫人少龄守寡,丈夫又非寿终正寝,难道不比他可怜?许夙这样的人你竟然也要哀恤恻隐,盛罗,你难怪会被人摆布,被困在这山腹里?” 柏坚扪心自问:“当年我喝问许夙那天夜里他到底做了什么?李香紫姑娘对我说许夙是为了救她才迫不得已那么做。如今其事大白,许夙是为了心爱之人,不惜身名而为之。就他对李香紫姑娘作出的这份重大牺牲来说,我远不如他矣!”不禁十分佩服许夙当年的大胆妄为。 李盛罗付笑道:“小裙你说的也是。许夙说即便金鹫妖人不履行诺言为他俩主持婚礼,他和李香紫姑娘平日里心曲暗通,事后李香紫姑娘会以身相许,以为报答。他和她缔结鸳盟,鹣鹣比翼之事乃板上钉钉。他拼着做缩头乌龟,和李香紫姑娘找一处没人的地方,安静的生活下去,白头偕老,永享太平。可是到头来许夙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李香紫姑娘的花容月貌世间罕有, 他想好好的保存其颜,以供自己画饼充饥。 “许夙将李香紫姑娘的遗体置于芙蓉山山腹中,抓来几个名医为尸护颜。他由于死了心爱之人,打击过重,转变了性情。开始想办法向圆成大师你和白莲教报复。但是白莲教人多势众,实力强大,连朝廷都为之头痛999骇,许夙一人自然不能动其分毫。而圆成大师你出身东亭,武功高强,他也是那拿你没办法。无奈之际他背负起大叛徒之名,将白莲教的一个军机秘密泄露给了朝廷,那个军机秘密是:白莲教将在颍州白鹿庄聚众造反。朝廷获悉后,当天就派了大军镇压,一场血战,白莲教教主韩山童不幸被斩下脑袋,其属下刘福通,杜遵道等人护卫少教主韩林儿苦战突围。那一仗白莲教损兵折将,死伤惨重。许夙自然释怀解气的很。 “圆成大师你参与了白莲教的那次起义,那日元军与白莲教的恶仗从白天打到黑夜,圆成大师你将几名敌军高手力毙后,因体力不支而昏倒。许夙在元军之中一直注意着你,他等你昏过去后,便将你带到芙蓉山,准备一刀将你杀了,挖出心肝祭祀李香紫姑娘。可是就在他刚到芙蓉山,金鹫妖人又幽灵一般出现在他面前,妖人对许夙道:'你这样一刀杀了柏坚,只会给柏坚一个痛快,而且更使他有战昏沙场,不屈就义的烈誉。你要想舒舒服服的复仇,就该将他整治得声名狼藉,生不如死!那清天佑杀了我孙儿,我便下慢药来伺候他,而不是叫他只吃一顿苦。我有个好主意,柏坚既然是和尚,咱们就把他置于妓院之中,叫些长舌之人来观赏,再在江湖上宣扬宣扬。所谓万恶淫为首。保管叫他受世人唾骂,佛祖也蒙羞。顺便再气气他师父神仙笑!'许夙正中下怀,拍腿叫绝!于是他俩便把圆成大师你置于妓院之中,诬陷坑害。” 柏坚听到这里,早已泪流满面,激动的双手拉着李盛罗的双手,道:“天理昭章,李先生之言开我陈年茅塞,还我清白,全仗先生之证了!”金馗喜道:“李先生便是柏师兄大恩之人!”翁星鹊笑道:“神公爱徒回门有望矣!”只南宫媛不悦,小声的嘀咕道:“睡窑的和尚原来是假的!” 柏坚冤委大白。当年那个与清天佑对拳掌的蒙面黑衣人和后来将柏坚构陷在妓院中的蒙面黑衣人就是金鹫妖人! 李盛罗道:“圆成大师请放一百二十个宽心,我既晓你含冤,就一定作证为你洗刷罪名,以正天理由。唉,当年我在东亭时没有医好你的师父神公的疯狮猘症,我一直耿耿于怀,引以为憾。今次为你作证乃是轻巧事儿,我要以此来弥补我对疯狮猘症的无能。” 他一番坦率诚恳的言语说得金馗、柏坚、翁星鹊三人心里十分熨帖。金馗与李盛罗说了少林了改方丈颁下法旨,令他和三铁僧稽查柏坚睡窑一案。李盛罗闻言笑着连声道好,顺挖出这地道后第一件事便是亲笔写下证词,以尽他自己涓埃之力。 李盛罗道:“许夙之所以要气死清天佑,全因金鹫妖人挟持李香紫姑娘而受逼迫,妖人又主谋污害圆成大师,中伤破坏东亭、少林两派一室之亲谊,恶行实令人发指。金鹫妖人……妖人真个留世不得!”他是大夫,一向恪遵“救死扶伤”的医训,加上他本就淳厚善良,这“某人留世不得”的狠念头,今朝倒是第一次有。李盛罗一席话,说得几人对金鹫妖人又多了一份同仇敌忾之气。 南宫媛这时双目睇视金柏翁三人,暗忖:“纵是打破了你们三人都脑袋恐怕也想不到我南宫媛的夫君会知道当年超日龙少清天佑真正的死因,铁骨扇侠许夙叛敌白莲教的始终颠末,圆成和尚被坑陷于妓院里的幕后主使是金鹫妖人这一干不为人知的事吧!什么剑神?什么高僧!都不如我夫君一介书生见识的多!我也没有想到呢!” 李盛罗道:“许夙和金鹫妖人将圆成大师你污陷后,许夙又陆续暗害了白莲教中的几个首脑人物,如韩咬儿在上蔡被俘遇害,便是许夙的计策。许夙立下功绩,入朝自荐,想讨做武官,领兵彻底扑灭白莲教。胡虏皇帝不问政事,倒是那国师伽璘真出面应求。朝廷正值兴战用人之际,那国师伽璘真招降纳叛,正中下怀。只是许夙是汉人,伽璘真对之不放心,只赏了一个百夫长,许夙当然嫌小,但却受了。为了报复白莲教,他无从挑剔。他为朝廷做了很多事情,但李香紫姑娘的遗体置于山腹中他终觉不妥。于是许夙请求国师伽璘真在芙蓉山为李香紫姑娘修建冢宫祀殿,以便吊祭储保。伽璘真有心笼络,加以利用,便通过皇帝下旨令工部铸泻、银、镔铁、石木、油漆等局为许夙开宗立柜,修造殿宇。许夙自是坐任其主。我在二百七十四天里听到的车石扎扎,夯歌阵阵之声便是工部人马在芙蓉山忙碌筑造的所发响音。 “那晚许夙之所以那么开怀畅饮,又将往日的爱孽情仇诸事全盘倾诉于我,便是因为那日便是朝廷为他建的殿宇落定竣工之日,他大愿圆了,一时开心,对我酒后吐真言!他只道我今生今世都会被关在这山腹之中,不怕对我讲的话泄露出去。殊不料天理昭彰,到底要让坏人的罪行公于天下。哈哈哈,好好好!小裙,据许夙自己讲,他把建成的殿宇取名叫'玄女观',冢宫取名叫'天仙冢',分别是按照李香紫姑娘'西姿玄女'的绰号和貌若天仙所定。他将李香紫姑娘立为玄女观祖师,收了一些女弟子为徒弟,自己隐身幕后,改换姓名,除了传授李香紫姑娘所怀的武功外,绝不露面于人前。” 柏坚心道:“许夙所教的是李香紫姑娘的武功?是了,他当年跟李香紫姑娘花前月下,情投意合,李香紫姑娘把武功也与他倾囊相授了,她和许夙与其说是情若鹣鲽,毋宁说是一家人了!” 翁星鹊暗忖:“如此说来,玄女七娘的剑法便是李香紫姑娘的'瑶青剑法'了。玄女七娘并未从李香紫姑娘处直接承学,而是由许夙转折交递,不知玄女七娘学会了几成?唉,好端端的一套'瑶青剑法',先经许夙,再到玄女七娘,隔代跳叉,其中定有误讹漏失之处。” 南宫媛心道:“听闻那'西姿玄女'李香紫姑娘容貌确实天下第一,但她的武功却是不高,'瑶青剑法'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只能算是中等剑法。哼,许夙那恶厮能教出什么好徒弟出来?他自己尚且被我们今天打得遁地而去!我本来打算与柏坚比剑后再与玄女七娘比试,如今我看就免了吧!” 李盛罗道:“许夙将玄女观的事务交给他的首徒萧萍处理。玄女观虽是道观,但许夙所收的弟子并不入道,且只收女弟子。观里供奉的是九天玄女娘娘,为的是掩人耳目,叫人不起疑心。这玄女观两百多名女弟子都不知道授业恩师究竟是谁?暗地里干些什么?许夙有时在外遇到仇家追杀,每回往玄女观里、或者芙蓉山腹中一躲就没事了。我以此讥笑他逃命有窍。他却得意神鬼不觉,利于行事。据我所知,观殿冢宫建成后的这十几年来,许夙所做的神鬼不觉的行事基本都是杀害抗元义士,搅乱江湖帮派关系的勾当。现在的他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又像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众人闻言,均想:“每回往玄女观、或者芙蓉山腹里一躲就没事了?是了,玄女观里后房全是女子的阃室,仇家当然不便追入进去。芙蓉山腹建有天仙冢宫,冢宫里机关重重,仇家当然不能冒死贪图。玄女观中个个都是弱质女流,难成气候,外人当然不会疑心其中有诈。”又都想:“原来玄女观是朝廷的耳目屯奸之所,许夙的双手沾满了反元逐胡,匡扶汉室的仁人志士的鲜血! 他桀犬吠尧,是不折不扣的元奴!”(桀犬吠尧:桀的狗向尧狂吠,比喻走狗一心为它的主子效劳) 翁星鹊另有所思索:“我出去之后,回到龙山,要将这里的所见所闻合盘托出,告诉天慈公的。当年天慈公的师兄清天佑是被许夙气死的,而那欣雪姑娘是天慈公未过门的儿媳,偏恰是大叛徒许夙的女徒弟,天慈公还愿将仇家门人认作嫁妇吗?文彧大哥性情刚直不阿,又会如何对待欣雪姑娘呢?”心中替那陈欣雪感到惶惑和担忧。 金馗道:“玄女观女的是碰不得,那孤男许夙却是要好好的碰上一碰了。”语意之中对许夙满是杀伐。南宫媛闻言心道:“你这个东亭派的糊涂和尚又想做除魔卫道的好事了,我夫君刚才已不是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吗?许夙每回往玄女观里、或者芙蓉山腹中一躲就没事了。许夙那厮岂是吃干饭的?咱们被迫挖这条地洞出去便是他给的美差。谁打谁,还说不上来呢?哼,许夙恨你的师兄柏坚,他恨乌及屋,背后偷袭一刀捅死你这头纸老虎才叫好!” 李盛罗道:“许夙建立玄女观宗派之事从始至尾都进行的比较顺利。在此之前,李香紫姑娘尸容的保存却让他头痛不已,捉来的郎中于这一道皆无良策。他只得北上京都,去精英汇集的太医院里物色挑选太夫,其时我正巧在大都皇宫中,便被他带到了这芙蓉山来。后来玄女观和天仙冢竣工后,许夙便将我和李香紫姑娘的遗身搬入天仙冢里,直至今日。我护理李香紫姑娘遗容之余,便打打五禽戏,做做八段锦,锻炼身体。并在许夙不在的时候,悄悄挖了这条地道。” 李盛罗说到这里,叹息一声,声音悲凉的道:“金鹫妖人要求许夙做一件坏事气死清天佑,这是妖人在强拉许夙下水。之前,妖人告诉许夙,清天佑不是生病,而是中毒!毒是妖人下的,各位可知,妖人下的是什么毒?” 众人记着金鹫妖人对许夙说过一句“他(清天佑)中的毒世间刚刚才有,因而没人知晓”的话,略作联想,均倒吸了一口凉气,对李盛罗道:“莫非……就是你……。”李盛罗黯然神伤,点头道:“就是我在太医院中配制出来的无色无味的新药'琳腴娑呵'。这也是许夙那晚醉酒告诉我的。这些年来,我思前想后,终于把整件事情想明白了:白莲教是元朝鞑子的心腹大患,朝廷欲灭之而不得,遂国师伽璘真等人计议智取。擒贼先擒王,擒王先擒将。白莲教教主韩山童之下,以超日龙少清天佑文武双全而首屈一指,是以他被国师等人视为第一个铲除对象。要杀清天佑谈何容易?伽璘真等人无用武之地,于是便行暗害之法,而暗害之法首推毒杀。如果是堂而皇之的毒杀清天佑会让整个白莲教中人警觉起来,于事不利。是以毒杀清天佑不能露出马脚,使用何种毒药就成了棘手的难题。孔雀胆,鹤顶红毒性虽剧,并能一举致人于死地,可是会显示出投毒的迹象,伽璘真等人为了保险稳妥起见,干脆配制世上所不知的杀人于无形的新毒药。他们当然不是自己动脑动手配药,太医院中大概是没有能配制出新毒药的能人,于是他们想到了号称'元药王'的我。他们访知我的性格,探得我的踪迹,在龙兴城用温手变死尸的把戏迫使我有了欠疚感和对于他们来说的所谓的'仇债',有了此仇债后,我自然便要还债,处于被动,正中了他们的计策。伽璘真又谎言骗我入京配药,蒙在鼓里的我未能洞烛其奸,配制出来的'琳腴娑呵'无色无味,符合他们所需。那国师许是将'琳腴娑呵'交给了身法最快、慧谲的金鹫妖人,妖人为复他孙儿被杀之仇,打算折磨清天佑一番。是以毒药份量没有下足。'琳腴娑呵'是我配制出来的新毒药,世人不知,因而清天佑中毒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生了病,患了厉疾。清天佑与无痕娑呵之毒对抗了一月有余,是坚强的挺过来的。金鹫妖人认为够了,可以让清天佑离世了。妖人想出了一个比毒药还毒的毒计!他在暗中注意清天佑的同时,也在密切的注意着白莲教二侠许夙,其时许夙正陷入情网,与李香紫姑娘热恋之中。金鹫妖人拖许夙下水,身败名裂的毒计因此油然而生。妖人看得出许夙爱李香紫姑娘胜过爱他自己,便将李香紫姑娘掳走,勒逼许夙做坏事气死清天佑。许夙出于对李香紫姑娘的挚爱,最终在那密室里以调戏侮辱清夫人的方法气死清天佑。然而许夙没有想到的是清夫人会从外而来,跑到灵堂上指责他的恶行,令他畏罪逋逃,(逋读音bu  逃亡的意思。)更没有想到的是圆成大师在逮捕的过程中一剑刺死了李香紫姑娘,从而使他伤心变质,与白莲教和柏坚反目成仇,泄露出白莲教军机大秘!导致元军将白莲教的起义完全击溃!唉,这一场朝廷跟白莲教的蒙汉争斗算是朝廷胜出了!” 众人听到这里,嗟呀慨叹不已。 柏坚心道:“原来当年清天佑大哥是中了李先生配制出来的新药'琳腴娑呵'的毒才病得那么重,清天佑大哥曾叫道:'快!快!给我!给我!'并且双手向空中虚抓,拼命的捕捉什么,那是因为金鹫妖人对清天佑大哥下得'琳腴娑呵'的毒份量不足,李先生说吃了少许的'琳腴娑呵'后,不至丧命,但会成瘾,什么事都不愿意去做,就只想再食一次,而且脑生幻像。清天佑大哥虽然武功高强,但终究是血肉之躯,不能例外。我之前对这事儿模糊不解,现在李先生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测,我豁然明了了。” 李盛罗道:“我在西域昆仑山东亭为神公治病的时候,神公正值淳朴的人品沐我无惑,仿佛通过他能体察到自己。可是轻信于佞的我在太医院里配制出来的新药'琳腴娑呵'竟然被用于毒害豪杰英雄清天佑,更滋衍繁多,导致白莲教起义失败,损兵折将。我行医半生,纵是救治再多的人,也是抵偿不了我的这个大错。小裙,你在风吹蝴蝶谷里跟我讲江湖如何如何的险恶,人心多么多么的狡诈,我总是不以为然。现在我亲身经历了,深有体会,我要说一句心里话:江湖可真是烟雾尘天!像我这样的人,卷入是非中,犹如是一叶孤舟在波涛中航行,安耶?覆耶?全无定数!”转头向南宫媛道:“现在我明白了你为何连我也不准擅自离开风吹蝴蝶谷,你也明白我为何说'有时候却不想出去'这句话吧?”南宫媛连连颔首。 李盛罗将十六年前的那桩震惊武林的一死一叛一逐的大事件滔滔说完,四个听者无不随之心潮跌宕起伏。李盛罗漫漫坎坷的遭遇令金柏翁南四人悚然警惕,而他最后的感言又俨如是当头棒喝,金柏南翁四人好一番深刻猛省。 柏坚忽地有一事不明,问李盛罗道:“你说清天佑大哥去世的那天夜里,忽然回光返照,醒将过来,要向许夙托付一件事情,清天佑大哥要托付的是什么事?”李盛罗皱眉道:“当年许夙醉酒那晚,我也差不多这样问过他。许夙说他当时跟着清天佑,清夫人二人进入那密室后便心生歹念,老是想着如何按照金鹫妖人的要求,做坏事气死清天佑,至于清天佑托付的是何事情,他没有在意,也不知道。许夙气死清天佑在先,清天佑根本没有把托付之事告诉他便撒手人寰了。”柏坚“哦”了一声,暗忖:“那夜清天佑大哥自知即将离世,托付给许夙的莫须是有关于龙山派掌门之位继交何人之事吧?” 不久,金馗的小木柴朝前方土中一插一掘,他使的力重,却插掘得轻浅。他大喜,连忙插掘几下,叭的一声,一大块土翻滚下来,众人只觉眼前一亮,面前已出现一个大洞,洞外阳光明媚,外面赫然便是自由世界,广阔天地!五个人齐声高呼,一阵抢挖,大洞又增大了数倍。众人把挖土的小木柴一扔,从大洞钻了出来。 李盛罗双目久久不见阳光,若乍见明日,眼睛会因过度刺激而瞎盲。他忍住重获新生的忭乐转过了身,把双目合上,用手捂着。五个人挖开的大洞原来是在芙蓉山山底部位,周围鲜花绿树,徐风送香,让甫脱困境的五个人顿时消去了挖掘的辛疲。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五个人谁不是灰头土脸,一身污泥。真是相顾莞尔,各笑各态。 翁星鹊见太阳虽火,但已昳西,对金馗等人道:“过了近三个时辰了,咱们挖了少说十几丈,还是挺快的。”南宫媛将丈夫就光照下细细凝视,只看得她再一次热泪盈眶,她刷的一下抽出长剑,道:“我现在就去找许夙那狗贼算账!”李盛罗道:“小裙莫急,许夙现下已是惊弓之鸟,必定躲起来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日后定有良机。”南宫媛心想也是,退剑回鞘,双目冷扫四周。李盛罗缓缓睁开眼睛,瞧着妻子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姿容,心里温然,道:“小裙,昨晚,许夙对我说他发现了你和咱们女儿来芙蓉山了。这芙蓉山是他的地盘,他说他有把握暗害小裙你,在害了你之后,他便把咱们女儿捉来,让她在冢宫里与我父女团聚。我时常对许夙唠叨想念你和女儿,他便说这次有望成全我了。还说什么我若不嫌弃,他可收咱们的女儿为徒。我还以为我经常唠叨,他被我嘈的烦了,昨晚干脆编个谎儿,调侃我、骗骗我取乐呢!我还为此对他说了一句:哦,我老婆冰雪聪明,终于依据来信源头,追查到这里芙蓉山了!我刚才给你的家书,你不如赶快就去交给我老婆,这次可以免得你的手下大老远的去风吹蝴蝶谷送信,来回跑腿折腾了!” 南宫媛闻言,狠狠“呸”了一声道:“许夙那蟊贼竟敢打我和碧儿的坏主意,他妄图擘划,我若生擒他时,必细细的醢他!(醢:剁成肉酱) 李盛罗见南宫媛又生怒气,忙道:“小裙,切莫过火,稍安毋躁。我被关在这里十几年了,恍如隔世。我可不愿重见天日后医治的第一个伤病之人便是你。我们两口子破镜重圆,咱们的宝贝女儿呢?” 南宫媛用手一指山顶道:“在山顶呢。”却立即改正道:“不对,我们四个人落崖压坠大石,砸破天仙冢宫,事态危岌,碧儿不会待在山顶上的,她一定到半山腰冢宫处寻我了。走,盛罗,咱们去山腰冢宫!”右手握了李盛罗的手,疾步而去。金馗、柏坚、翁星鹊三人也道:“我们平安在此,三铁僧等寻不着咱们一定焦急,我们得赶快和他们碰面。” 五个人匆匆赶到天仙冢宫前面的广场,但见冢宫残垣断壁,壮丽靡存。五个人齐声高呼,十只眼睛搜索四周,却没有听到有回应人声,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影。众人一起进入冢宫大殿,也是废物有之,空荡无人。五人回到天仙冢前广场,南宫媛心里有些麻酥慌怕了,携着李盛罗奔上山顶找了几趟,毫无收获,返了回来,道:“怎么不见了碧儿!凌姑娘、三铁僧、空音和尚、玄女七娘、丁前辈这么多人怎么也见不着?”柏坚,翁星鹊道:“是哦,没理由十三个人都贸然离开这里的。这里冢宫被砸破坏,玄女七娘应该在此向我们讨索赔偿,山下的百姓也应该有人听到巨大轰塌之声,来此看个究竟,瞧个热闹的,怎的全都没来?”五人正要打算分头去找,金馗则大呼一声,手指不远处天仙冢广场的几块铺地石板,道:“快看,石板裂开了,是有人拼比内力震开的,上面还有深脚印呢!”五人走近视之,果然如是。金馗又指着一物,那物是一尊横趟在地上的女子石像,石像已一分为二,金馗道:“我记得我们四个人未从那甬道进入冢宫里之前,这尊女子石像是立着的。现在它这个样子,是在我们进去冢宫后,被人推倒的!”五人细看那尊女子石像,那石像已摔得七零八散,身上也有手、足之印,系被巨大之力推蹬而倒。 金馗道:“我们四人压坠大石砸坏天仙冢宫,可是这片广场上的物事并未波及,在我们身处冢宫里或者地道里时,这里有高手打斗过!”柏坚道:“石板上的深脚印是少林正宗内功使千斤坠的功夫留下的,应该在三铁僧师叔们所为。他们三位遇到了强敌才会有此等痕迹。高手对绝,必定有惊天动地之威,这尊石像因而遭殃倒了!三位师叔们遇到什么强敌以致于战场如斯?”和金馗对视一眼,忧心忡忡。 李盛罗低头忽见一块石片下似压有一物,便躬下身来,将石片拿开,拾起那物。那物是一根短短的黄色羽毛,南宫媛一把抢过羽毛,和翁柏金三人看得分明,四人一起叫道:“是金鹫妖人帽子上插的翎羽!金鹫妖人来过这里,三铁僧遇到的强敌是金鹫妖人!” 柏坚深思:“为了夺回'珊瑚盾'和'玛瑙拳',我昨日与金鹫妖人交了一仗,他的内力明显在我之上。昨天晚上,金馗师弟和三铁僧师叔们被金鹫妖人、国师等四人阻截,没能拉住与'春燕子'鄢敖厮混的西亭黎清玉师妹。后来金鹫妖人等四人上了芙蓉山顶,不知去向,妖人若一直藏匿在山顶,今日午时我与南宫掌门比剑,他定是要看个明白。金鹫妖人向来兴风作浪,当年清天佑大哥已中了'无痕娑呵'的毒了,无药可救之际,妖人却还要许夙做坏事气死清天佑大哥,妖人是唯恐天下不乱,一有念头和机会便要横加插手,从中滋事。风吹蝴蝶派与我东亭派积不相能,两派跟妖人又都是对头。我和南宫掌门比剑,妖人会安安稳稳的从头看到尾?他定要大做文章的,他大做的文章是什么?会不会是用'传音入迷'之术,对我说:'后退!后退!你后退三十五步便能胜她!'啊,是了!金鹫妖人功力在我之上,是具有能耐,啖以重利,诱惑于我的。我失却神智,为其所控,从山顶坠崖。旁观者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南宫掌门将我打下山崖的。我若真跌死了,我师弟必当场与南宫掌门复仇,南宫掌门有口莫辩,'下重手,出狠招逼迫得柏坚跌死山崖'的罪名她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得。我师弟若打死打残了南宫掌门,风吹蝴蝶派必找我师弟报仇,如此,我东亭派与风吹蝴蝶派冤冤相报,没完没了,最终伤亡殆尽。金鹫妖人仅凭一句话,便去了两大劲敌。好一条恶性循环的毒计!”(恶性循环:若干事互为因果,循环不已,越来越坏)啊,是了,是了!今日用传音入密之术对我说:'后退!后退!你后退三十五步便能胜她!'的人就是金鹫妖人!十六年前用传音入密之术对我说:'真刺她一剑,逼她躲开'的人也是金鹫妖人!当年我若不刺死李香紫姑娘,许夙便不会增恨于我和白莲教了,便不会敌对东亭和甘心做大叛徒了。这是妖人'釜底抽薪'的法儿。唉,可怜我和李香紫姑娘、许夙仨人好端端的朋友兄弟,亲如一家,却被金鹫妖人三言两语整得冤的冤,死的死,叛的叛,乌七八糟!” 柏坚多年来的一个拥塞于胸的谜团终于解开了,他十分舒怀,但是一腔子对金鹫妖人的怒焰把那舒怀快意压得无影无踪。 南宫媛是李碧的母亲,她最急躁,道:“我们进入冢宫里时,碧儿她们便下来到这里来寻我们,可是未寻到我们。那许夙被我们逼得钻地洞逃走了。他逃出的洞口应是通向外面这里的,许夙一现身,三铁僧看见了,便欲逮他。那挨千刀万剐的金鹫妖人又忽然出现。阻止三铁僧。后来……后来……。”饶是她富有睿智,却也弄不明白后来是怎么样了,结果如何是一个人都不在这里? 翁星鹊忽然叫道:“这里有古怪!”他快步走到女子石像所立的那个水池边上,伸衣袖贴着水面轻轻一拂,只见池水中的花朵瓣儿受拂漂移后,露出一个人的面首来。那人身体全部浸在水中,双目紧闭,脸色青紫,嘴巴闭合,晒帮鼓起,足有半个拳头大小,嘴角边一串小气泡正不断的往上翻冒,显然那人在极力憋气,且到了竭末之处。柏坚透过水面看向那人面容,叫道:“丁澎老哥,你怎么这样在水池之中?”言罢,伸手入水,将那人湿漉漉的提将上来。那人正是丁澎。丁澎“哇”吐掉口中池水,咳了几下,道:“我被点了穴道了,老柏请解我期门穴。”柏坚骈指一点,丁澎大口的喘着粗气。南宫媛抢上来问道:“丁前辈,我女儿呢?”丁澎在水中憋死久了,颊肌生痛,她边揉边道:“走了……被许夙抓走了。”南宫媛急道:“碧儿被许夙抓走了!你……你怎么不拦着?”丁澎疏通气息,道:“南宫掌门切勿急躁,你女儿目前不会有事的,你们几位都没有事吗?哇,你们从那么高的山顶摔下来都没有事吗?太好了!你们四位从山顶上跳入崖中,我们见你们着脚在一块从崖壁上横出来的大石上,降下去砸进天仙冢里。我和玄女七娘等人赶紧从山顶上赶到这里来,到处寻到你们,却寻不着。你们那时却在何处?”翁星鹊道:“那时我们四人进去冢宫里去了。许夙在冢宫里,后来他钻地洞溜走了。他关闭机关,我们被困在里面。”丁澎奇道:“你们被困在天仙冢宫里,却是如何出来的?…………”南宫媛对丁澎道:“这个说来话长,你先说我女儿被许夙抓了是怎么回事?” 丁澎道:“我和玄女七娘等人起先在冢宫大殿里寻找你们,因为没有寻到,就跑到外面这广场上来寻。不久,一个人突然从冢宫里跑了出来,却听得萧萍叫道:'师父!'三铁僧见了他,都大叫'许夙!'便一起扑向他,要逮住他。可是蓦地里金鹫妖人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阻挡三铁僧。三铁僧跟金鹫妖人对打了起来,他们拳来腿往,把这尊女石像都推倒了。金鹫妖人怀中还抱着一个人,那个人是空音和尚。妖人以一敌三,因他怀中还抱着空音和尚,甚为不便,渐渐处于下风,妖人帽子上的一根短翎被空通大师的掌力震脱。妖人罢斗,飞身离去。三铁僧要救回妖人怀中的师弟空音和尚,紧追不舍。 “许夙指着我对萧萍道:'你们拦着他,把他打倒。'七位姑娘又惊又奇,但却不敢违抗了他的命令,围成一个圈子,合斗于我。不过,她们只是虚摆架势,做个样子而已。许夙乘我孤陷之际点了我的期门穴。然后他飞快的袭向李姑娘和凌姑娘。李凌两位姑娘合力斗他,却敌他不过,被他也点了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双亭风云》正文 第六回完结 03 “便在那时,却有一个身穿青衫,背负金刀的大汉从天仙冢左侧的松树上跃下,挥掌直取许夙。许夙一边还招,一边问那青衫金刀大汉:'你是何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树上干什么?'那大汉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我是超日龙少清天佑,特来要你命的!'说着停手后退了一步,许夙凝视他的面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那大汉一拳捣出,许夙躲得有些迟了,仅差数寸的躲了开来,并叫道'这是龙牙拳!'双腿便有些哆嗦了,那大汉对许夙冷冷的道:'你道我死了吗?我只是死了身躯,魂儿仍在!当年你气死了我的真身,我的魂儿便脱却躯壳,一直跟随着你,寸步不离。你常常睡眠之中梦见我,便是我魂儿变幻恶魇附脑纠缠!你在这里建了冢宫,蜗居当家。冢宫藏籍冤魂,我这鬼魅儿跟你一起不住在这大坟茔里,却住何处?除我,李姑娘外,被你出策害死的韩山童教主,韩咬儿…………等人魑魅魍魉的魂儿都在这冢宫群集!要不是冢宫芳魂李香紫姑娘平日里向我替你求情,我早就化为绫罗,勒断汝颈了!今日她芳魂被震飘,我手无遮拦,不取汝首级,更待何时?'言罢他拔出背上金刀,砍向许夙。金刀晃处,拖着七色彩光。许夙闻言,脸色倏紫,仿佛中恶一般,双目翻白,踉跄后退,最后好似一个小蟑螂,手脚朝天,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翁星鹊听到这里,暗忖:“青衫金刀的大汉清天佑转而在这里出现了!上次他在甘凉道上杀了一伙蛮横的路匪,这次要杀许夙,看来这个清天佑是个好人扮装的了。”翁星鹊这次离开龙山,来黄山找到柏坚,便是请柏坚当面向清天佑的师弟张天慈核实一下江湖中出现的又一个超日龙少是真是假。不过他今日于金馗等人在挖地洞时已听到李盛罗将当年许夙的恶行揭露了出来,李盛罗的话已经证实了当年清天佑千真万确的因中毒无治受气太深而亡逝。如今闻听又出现一个清天佑,众人听了皆一口咬定:这个假清天佑能吓住许夙,全是因为许夙当年在密室中被清天佑的临终前的神勇唬怕了。今日突现在许夙面前,兼又使出了清天佑的独门龙牙拳武功,许夙只道真是清天佑的英魂显灵,前来向他索命。众人虽然未见许夙被那假清天佑吓趴的样子,但耳朵听了这事,心里就非常受用了。 翁星鹊问道:“那青衫大汉砍出的金刀是何招式?”南宫媛也同时问道:“那个青衫大汉也未救下碧儿吗?”两人同时发问,丁澎一愣。翁星鹊道:“丁前辈你先回答南宫掌门吧。”丁澎道:“好。是的,那青衫大汉也未能救下李姑娘,他的金刀挥动时有七条不同颜色的光芒在刀背闪现,他的左脚往前迈出。跨距肩宽。那柄金刀缠头一匝,接着举而过顶,刀头轻扬。再然后那大汉双手握柄,沉臂疾落,金刀顺势而斩。” 翁星鹊眨眨眼睛,道:“那大汉双手握柄,沉臂疾落的动作看起来像不像是要从头上拽下什么物事似的?”丁澎道:“是的,怎么了?” 翁星鹊道:“这青衫大汉忒也了得,连'请仙来客'的绝招也会使来!这招'请仙来客'出自丽镜刀法,创自超日龙少清天佑之手。丽镜刀法是从东亭神公赠给清天佑的一块三棱玻璃镜中研悟而得。这招'请仙来客'在最初的丽镜刀法中是没有的。 清天佑用丽镜刀法将那波斯武士打败枭首后,便名震江湖。清天佑饮酒思源,对东亭神公感激不尽,他在事后写信给神公,信中说他自己很想上昆仑山东亭向神公当面叩谢。神公回信给他,对他说你厕身白莲教中,当以驱逐胡虏,光复河山为要务,不可因私渎公。清天佑引以为憾,惆怅之际,便加创了这招'请仙来客',深慰渴怀。'请仙来客'中的'仙'字指的便是东亭神仙笑神公。'请仙来客'顾名思义,就是清天佑想请神公来家中作客。神公在清天佑的心目中就好比是天上的神仙,在施展'请仙来客'时,所以会有一个从头上拽下物事的动作来,其寓意是从天上拉下仙人,欲加盛情款待! “清天佑的'请仙来客'的事儿是天慈公在龙山告诉我的。清天佑去世后,天慈公继任龙山派掌门,并袭学丽镜刀法,'请仙来客'也习了。丽镜刀法能将那波斯武士的长短怪刀打败,其厉害可见一斑。因而清天佑后来加创的这招'请仙来客',临阵之时,基本束之高阁。天慈公只在平日里练手时才施展出来。 “那青衫大汉会使丽镜刀法已是费解,竟然连'请仙来客'也会使,当真匪夷所思。不过,这假扮清天佑之人乃是好人,他用'丽镜刀法'和'请仙来客'铲奸除恶,咱们应该予以支持。” 众人听了皆颔首,丁澎笑道:“请天上的神仙来做客,啊,不错,那青衫大汉金刀斩落,刀背上的七条彩光拖得长长的,仿佛是一条彩虹霓桥,要让天上的仙人踏渡而临。” 南宫暗忖:“若有外人用我风吹蝴蝶派的武功行善扶良,我不反对。但是那外人须得告我姓甚名谁,并经我俞允。”向丁澎道:“你继续说呀。” 丁澎道:“那青衫大汉的金刀刚要落到许夙头顶时,突然嗤的一声,一粒石子飞射而来,撞在了那大汉金刀上,震开了金刀,救下了许夙的命儿。接着从冢宫殿侧三人飞奔而来,那三人昨夜我是见到过的,一个是国师伽璘真,一个是他徒弟,另一个是雪野庄的庄主双锏鲁王鹿花俊。石子是伽璘真射的,我看出那青衫大汉只是招式厉害,内功却是不高,便对他道:'喂,你一个人,他们三个人,你敌不过的,要杀许夙,赶快找帮手来!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快走!'国师伽璘真大概是想弄清楚那青衫大汉的真实身份,便动手欲活捉那大汉,手脚软了些,被那大汉一刀划破了右手的一根手指。那青衫大汉大约是听从了我的话,使了一招横扫千军的刀法将国师等人逼得远避三舍,然后夺路而去。”翁星鹊向丁澎细询了那青衫大汉的划破国师手指的刀法,丁澎说了。翁星鹊记在心里,暗道:“回龙山后,要如数将那青衫大汉的刀法告示天慈公。” 丁澎道:“那雪野庄庄主鹿花俊要追,国师对他道:“穷寇莫追,若庄主贵体有恙,岂不误了你我为朝廷将做的大事?'那鹿花俊便没有去追。后来,国师将许夙扶起,在他背心一番推拿,那国师徒弟从水池里取了些冷水喷在许夙脸上,鹿花俊掐许夙的人中,忙碌了好几回,许夙才醒转过来,恢复神智,他命令玄女七娘带着李姑娘和凌姑娘随鹿花俊,国师而去。便在那时,一位妇人飘然而来,她一来就直夺凌姑娘。国师、鹿花俊见她身手不凡,便相继跟她过招,却都处于下风,最后,国师、国师徒弟、鹿花俊三人干脆一拥而上,合力斗她,那妇人一声喝叱,衣袖一抖,擎出一条长鞭来。她的长鞭使得矫若游龙,只二十余招便化解了对手三人的围攻。鹿花俊的左手钢锏差一点被那妇人的毒蛇吐信般的鞭梢给卷走!那妇人无意打斗,在将凌姑娘完璧夺得后,便又飘然而去。凌姑娘曾对那妇人道:“妈,你快救李碧姑娘,她是风吹蝴蝶派南宫掌门的女儿,是我的好朋友!”金馗闻言大喜道:“那妇人既然是凌姑娘的母亲,她便是西域天魔人中排位第二的天山魔女莫珺!她使的是绝技白嘎长鞭术,国师等人当然讨不到半点便宜!” 南宫媛却急问丁澎道:“那妇人有没有救我女儿?”丁澎摇头道:“没有。那妇人莫珺对凌姑娘道:'你已在妈手上,妈犯不着多管闲事!'凌姑娘急得大哭,那莫珺根本不理会,抱起她来就离去。”众人听到这里,皆怒莫珺魔女无情。金馗另思:“凌姑娘被她母亲抱走,那是最好,可免得我分心费神了。”南宫媛骂道:“莫珺,呸!臭魔女,没心肝的东西!”心里一阵暗忖:西域“天魔人”,天甲剑圣神仙笑当年夺我师祖应当得到的魁号,我与他势不两立。金鹫妖人手上有我两位姊姊的命债大恨,我与妖人水火不容。哼,想不到这位鲜少踏足中原的天山魔女莫珺今日竟然对我女儿袖手不援!哼,我与魔女日后翻脸!嘿嘿,西域天魔人三个遭瘟的劣货,我要…………我要像许夙那样倒行逆施的对付你们!”脸上气得先青后白。 翁柏金三人看着她,心想:“寻着夫君丢了娃,两个人都是心头肉,南宫掌门得不偿失矣!” 翁星鹊这时心中莫名的对李碧起了一股牵挂,他暗忖:“咦,我这是怎么了?南宫掌门在地道里时,直言不讳的在我掌心写字,要我娶她女儿,我当时心里又惊又惶,也并没有对李碧姑娘产生什么异样感觉,怎的我现在一听说莫珺没有救下李碧姑娘,我就对李碧姑娘起了些许悬怀之心,这……这难道便是男女之间的相互关切的爱情吗?还是因为我童年是孤儿,过了十多年的漂泊四方的凄苦日子,居无定所,心浮不宁?目前和天慈公虽然忘年作友,客宾龙山,不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加上文彧大哥对我仇视,我迟早会与龙山、天慈公分别而去。南宫掌门招我入赘为婿,可成个家,有个好归宿!我当时根本无法接受,现在缓舒下来,潜意识里默默为我自己选好这条退路了?李碧姑娘也就顺理成章的是我应该放在心上,无时无刻都牵挂于心的家眷爱人了?” 霎时间,翁星鹊蓦地里似乎明白了昨晚南宫媛为何因为思念丈夫李盛罗而唱起了绵绵情歌,也似乎明白了当年李香紫姑娘被柏坚一剑刺死后,许夙为何会性情大变,硬生生的公然宣叛!原来当你的心爱之人久久不在你的身边,或者永远的与你阴阳相隔时,不由得你不哀吟一曲,啕诉衷肠;不由得你不恨天尤人,针对一切! 丁澎道:“天山魔女莫珺抱走凌姑娘后,许夙对我喝道:'天仙冢里有五个人,不久将会出来,你告诉他们不可以对任何人讲不该讲的话,否则李碧姑娘将……将身污名裂,暴尸荒野,狼吻裹腹……。”南宫媛不等丁澎说完,斥道:“胡扯!许夙他敢!”丁澎道:“是!是!许夙那恶厮胡扯!许夙对我说了难听的话后,最后道:'您老爱品茶茗饮,今个儿我请你喝个痛快!'说完,将我一把提起,掼进水池里,然后他和国师等人扬长而去。我被他点了穴道,身体全部浸泡入水,只有头颅脖子能冒出水面来。他使得掼力大,我被摔进水池里时,后脑勺枕骨处撞击到了水池里底部的一块鹅卵石,撞得我当时就双眼发黑,脑袋受了震荡。我就在水池里躺着,探出头来,看向冢宫,等待你们出来。可是等了好大一会儿,未见半个人影。西山太阳照得我脸上奥热难受,我便把头颅垂下,在水里泡凉,由于之前脑袋受到了震荡,我把头甫一泡入水中,便开始失去知觉,我运功憋气,起初还能撑着,渐渐就不行了,到最后迷迷糊糊的头颅居然抬不起来!若非各位来的及时,小老儿我今天就得淹死水中,寿终于此了!那青衫大汉说这冢宫里聚集了许多人的冤魂,我若真死了,我的魂儿立马飞进这冢宫里,和那些冤魂团集,一起向许夙日夜索命,把这冢宫变成含恨报复的渊薮之所!!!!” 南宫媛道:“碧儿就这样被许夙带走了!你说我女儿不会有事的,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们不对任何人讲不该讲的话,我女儿便会没事?”丁澎道:“许夙说这话的语气口吻确实如此。”南宫媛道:“碧儿被恶贼带走了!这恶贼会对碧儿怎么样?怎么样?碧儿……碧儿……妈……。”哽咽欲泣,李盛罗半拥而慰。 柏坚对丁澎道:“丁老哥,许夙对你说的'天仙冢里有五个人,不久将会出来'这句话的口气是肯定的吗?”丁澎道:“是的。他的口气就好像是这座天仙冢是他家后院花园似的,只要他把门打开,就可以让游客进出。”柏金翁南李五人一齐深思:“许夙怎么会如此肯定我们能从天仙冢里出来呢?莫非他知道那条快要通的地道?亦或是他自打开了那扇伸入冢宫内部的甬道的封门?” 金馗、翁星鹊二人奔入天仙冢里,察看之下,那条伸入冢宫内部深处的甬道的封门果然打开了。众人出了地道后曾进入这冢殿里寻人,那时这甬道口还是闭合封锁着的。金翁二人奔了回来,告诉了众人。五个人面面相觑,都在想:“许夙干嘛要放我们出来?我们有哪些不该对任何人讲的话了?”短议几句,都觉得应是许夙在挟走李碧离开之前,他拨启了那道封门的慢开机关,现在甬道终于自动打开了。 良久,李盛罗道:“各位,我和许夙在这芙蓉山待了十几年,他的性情我很熟稔。他跟我说过,希望身死之后与李香紫姑娘合棺在这天仙冢里。自从天仙冢建成以来,只有我和许夙两个人进入到那甬道里棺室,棺室里一向宁静干净,我们若困死在里头,岂不是玷污了他的美好梦境。某人患有洁癖的,衣衫上纵有豆子大小的墨点,那人宁可扔掉衣衫,也不会穿上的。我们便如是那小墨点,许夙放我们出来,如洗去小墨点,还棺室一片清净! “至于我们有哪些不该对任何人说的话,依我谫见,是指他本人借玄女观掩护行踪,暗中搅乱江湖是非的秘密,大致如此了。”金馗嗯了一声道:“李先生,我和你想得差不多。许夙这样的鼠贼,最怕别人知道他的老底,端掉他的窟宅,他可不愿多年营理的玄女观以及天仙冢在我们将真相传告天下后被人毁于一旦!我们只要不泄露出去,李碧姑娘便会没事。”闻着均觉得有理,都道:“为了李碧姑娘,我们守口如瓶。”南宫媛稍稍宽心。 柏坚想起一事,对李盛罗道:“你是护理李香紫姑娘遗容的要人,许夙说有'五个人,不久将会出来',五个人当中是有李先生你的,她干嘛舍得连你也放走了?”李盛罗道:“我在棺室里十几年,许夙将我护理遗容的法儿全学了去了。他不在冢宫里时,才让我帮他护理一下。他在冢宫时,我是可以去妈小室里睡大觉的。” 柏坚“哦”了一声,暗忖:“当年我一剑刺死了李香紫姑娘,那时候许夙拼命的摇她脑袋,他的后背毫无防备,我若再向他刺出一剑,准能把他也刺死了!倒省得他一个人伤心,闹出这许多事端出来。我可真是一个养虎怡患的大罪人啊!”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丁澎向柏坚问起众人被关在冢宫里,是如何出来的?柏坚如实告诉了他。丁澎听后也是感慨万千。金馗、翁星鹊二人在一旁交头接耳,仔细琢磨着伽璘真对鹿花俊所说的那句“穷寇莫追,若庄主贵体有恙,岂不误了你我为朝廷将做的大事?”再结合昨夜他俩在芙蓉山顶上议出的端倪,最后达成共识:国师等人正在处心积虑的划着一场针对英雄志士们的阴谋诡计!十六年前,国师等人下毒暗害了超日龙少清天佑,而今大元朝战事吃紧,节节败退,燃眉之急,比比皆是。国师等人已不能再用下毒药暗杀的大费周章的方法对付反元义士。 金翁二人把结论和众人说了,众人皆表他们言之有理,剖析剀切。 便在此时,三人从东北处远远的扑腾而来,正是空明、空通、空尘三僧。空尘背上负着空音和尚,道:“金鹫妖人真狡猾,咱们三个人追他一个人,却仍给他逃脱了。还好,空音师弟无恙。”空通道:“若不是有那两个不自量力的黄氏兄弟碍手碍脚,我保管一杖碎那妖人天灵!那两个混蛋还枫狮林主的左右护卫呢?统统下河落汤!活该!”空明道:“妖人的金鹫啸天拳名不虚传,实在太厉害了,我看尤胜于我少林武功中的鹤形!” 原来,金鹫妖人潜伏在芙蓉山顶,他的目的是观看柏坚与南宫媛的比剑。柏翁南金四人落崖后压断大石砸入天仙冢宫里,三铁僧等人牵挂四人安危,一起心急火燎的赶到半山腰冢宫处,匆而疏忽,却将空音和尚留在山顶上。空音和尚穴道被师兄空通点了,不能动弹。金鹫妖人现身,不费吹灰之力将空音擒获了。妖人也赶到半山腰冢宫前看个究竟,却见许夙被三铁僧围住了。妖人便以空音和尚为诱饵,将三铁僧调开了,解除了许夙的危难。金鹫妖人轻功近邻神仙笑,是以三铁僧未能追上。昨日枫狮林的黄贤黄贵兄弟俩败于金鹫妖人之手,二人偏偏打肿脸充胖子,倔犟的在这芙蓉山一带寻找金鹫妖人报复。三铁僧追随金鹫妖人二十多里远,黄氏兄弟于途正好看见,他们抄近道在金鹫妖人所经过的一条小道上设了套圈绊绳,企图掀翻金鹫妖人。岂料,金鹫妖人内功深湛,经过绊绳时,竟然呼啸冲破而过。那圈套虽然套住了妖人的足髁,但妖人两脚一分,便扯了开来,再用力一拖一拉,黄氏兄弟一起被拽出路旁,跌了个狗啃泥。金鹫妖人不理会他们。他们却死活要在少林三铁僧面前炫耀身为枫狮林主狻猊大王左右护卫的武功,无形当中妨碍了三铁僧的追捕。金鹫妖人毫不客气的用“金鹫啸天拳”将他兄弟俩痛打一顿,并且把他们踢进了路边的一条河里。 金鹫妖人对三铁僧却有忌惮,他仗着手中有空音和尚作为人质,与三铁僧谈了个约定:妖人放下空音和尚,三铁僧不再追妖人。三铁僧以师弟性命为重,慎然应允,并且信守约定。是以三铁僧带着空音和尚回到了芙蓉山天仙冢宫广场来。 三铁僧问起金馗等人入天仙冢宫后去了何处?柏坚道:“我们去了冢宫里。”接着把对丁澎说的从进入冢宫后,到如何出来的话向三铁僧叙述了一遍。三铁僧听毕,皆愤金鹫妖人的为祸匪浅,许夙的重色轻友以及叛逆白莲教,还有李盛罗被囚于此十几年的坎壈凋敝。(坎壈读音kan n) 柏坚向李盛罗道了三铁僧等人的名号,李盛罗虽有失女之痛,仍以识荆为荣。 南宫媛对李盛罗道:“盛罗,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她本来足智多谋,但这会儿丢失了女儿,受了刺激六神无主了,把难题向戆惛的丈夫提问了出来。李盛罗沉思,问丁澎道:“丁老哥,我女儿和玄女七娘会被许夙,鹿庄主带到何处?”丁澎道:“许夙命令玄女七娘带着李姑娘随鹿花俊、国师而去之时,萧萍向许夙问道:'师父,你要带我们去哪里?'许夙没有明了回复,只说:'你们去了就知道了。'我从许夙跟鹿花俊密切的眼神中猜测出您女儿和玄女七娘被带去的地方多半是雪野庄。”李盛罗对南宫媛道:“小裙,雪野庄在什么地方?”南宫媛道:“雪野庄便是'双锏鲁王'鹿花俊的家府,是在中书省东平路泰安州。”(今山东省泰安市东北) 李盛罗“哦”了一声,道:“中书省东平路泰安州离这儿还是蛮远的嘛!”南宫媛道:盛罗,你极少行走江湖,泰安州离这儿也不是很远。但是国师他们若催促碧儿快点走,碧儿的双脚必磨出血泡来!那鹿花俊便是脓包剑绅鹿百群的老子,雪野庄藏污纳垢,就好比是猪圈溷所,又脏又臭。碧儿被带去雪野庄,这可如何是好?”李盛罗道:“咱们去雪野庄救她!”南宫媛道:“对!咱们去雪野庄救她,急岔了,气昏了!总是想着碧儿会被怎么样,把'主动出击'忘抛脑后了。”又道:“盛罗,我本该送你回风吹蝴蝶谷,但许夙投效朝廷,党羽耳目极多,他的事你知道的太多,他又全会了你的护尸本领,鸟尽弓藏、过河拆桥,是要除你为甘的。如此我便不能撇下你而先开赴雪野庄了!这样吧,你还是跟着我吧。你身子这么差,先调养几日后,咱们再火速去雪野庄救女儿。”李盛罗为了缓解她的心头压力,逗她道:“遵命!掌门老婆!这回我没有你的允许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擅自离开了。小裙,你莫再悲伤,当心折康。”南宫媛苦笑道:“嗯!嗯!你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我便真的不悲伤了。”用衣袖连连揩拭眼角。 金馗看着残破不堪的天仙冢宫,道:“本来这座华堂被我们四人砸坏了,我们四个人是要向玄女观付金赔偿。但既然是许夙所建,咱们可用不着了!走吧,诸位,咱们该干什么,便干什么去吧!” 一行人下了山,到得山畔,已经天黑。却见前面道路架起一座两丈余高的篱笆木墙,那木墙上贴着官府公文,公文概意是天仙冢宫因峭壁日晒开裂,落石砸损。现禁登游,若有翻窬篱笆木墙者,按律仗脊。若有乘隙盗窃冢宫内金银财物者,厉法处治!几名百姓在篱笆木墙外向山上好奇的张望。众人这时明白过了:原来冢宫被砸后,百姓远远听到声响,有人欲上山来看究竟,但本地官府已在山道设障,标文警示,是以一个百姓也没有上的山来。众人都暗忖:许夙投靠朝廷,本地官府便被其遣,冢宫一旦出了事,官府便封路罩护,许夙的手腕倒真是能唤来及时雨,遮云蔽日! 那几名百姓见众人从山上而来,纷纷询问。众人表情冷淡,不答一语,展开轻功,先是一个小跃,继而凌空一脚蹬在篱笆木墙上,借助蹬力再一个大跃,便过了那篱笆木墙。百姓讶异惶惑,回去不免云云:冢宫有煞气冲出, 山中有魈怪变人! 众人到得镇上,租了几间客房。柏坚与店家讨了笔墨纸砚,交于李盛罗。李盛罗在房中认认真真的将柏坚含冤被害的事由:柏坚睡卧妓院乃是金鹫妖人和许夙二人恶意中伤报复之因,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完整无缺的写下来。证词足足写了十大页。李盛罗写完后,检读了一遍,无笔误和别字,李盛罗再在证词上按了指押,先交给柏坚看了。柏坚目光扫过那证词上一个个楷书小字,泪水夺眶而出,他对李盛罗道:“先生这十张证词,便如是一剂圣药,能疗我心内多年的创伤!”李盛罗笑道:“区区些微,何足挂齿。哈哈,希望我的这剂证词圣药能立竿见影,医好圆成大师你多年来的一块心病!” 柏坚笑道:“我这块心病已经好了一半了。”丁澎、金馗等人也看了那证词,皆替柏坚赶到枯木逢春之吉。 空明道:“证词物重,宜当速速递呈我少林了改方丈。空音师弟擅离出寺,今缉拿迄了,也须立马归交我少林戒律院发落,(立马:立刻)老衲即刻动身,二位师弟请继协圆业师侄完蒇(chan)所余之任。我回寺呈交后便返来与你们重聚。”柏坚、金馗等人向空明道乏不已。空明将证词贴胸放了,将空音和尚背了,离店而去。 柏坚看着空明向西而去,久久没有把脑袋转过来。金馗见状,知其心中所思,道:“师兄,你离东亭已有十六年,若熬不住念亲情苦,便回东亭一趟吧!”柏坚略忖道:“十六年前,我是清清白白的下昆仑山,如今回山也应清清白白的。等了改方丈蠲罪改判的法函颁下,我先上少林,请了改方丈为我再行剃度,重新填籍,恢复原身后,才可携之归宁,俟后欢天!”(俟后欢天:等到了那个时候再欢天喜地的回去吧!) 是夜,众人分头歇息。柏坚为了与南宫媛比剑,前夜几乎通宵练剑。今日日间又是比剑,又是闯冢宫挖地道,在众人之中他是最疲惫的一个。他一着枕头便沉沉睡去,不一会儿便做起了梦。梦中他的师父神仙笑,大师兄圆心法师等人的一张张笑脸向他接踵而至。柏坚梦着梦着,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眼角却滚下泪来。 次日天还未亮之时,南宫媛因不喜与东亭中人挨近,又急女儿李碧,把李盛罗一把拉起便去了。众人醒后不见她夫妇俩,也不以为怪。 用过早饭后,翁星鹊对柏坚道:“昔年白莲教超日龙少清天佑前辈见背之事确凿深明,(见背:婉词,指长辈去世)由在下禀示天慈公即可。请柏坚前辈玉趾节足,叨扰至此。”柏坚握起翁星鹊的手,不舍道:“少侠西赴龙山,代鄙人向天慈公问安,敢乞天慈公恕我不亲抵觌面之罪。”翁星鹊道了谦词,对金馗道:“大师万金之躯,当 惜重。”金馗谢道:“少侠亦当惜重。”金、翁二人就像是同胞兄弟,彼此不多言语,也能 通达心意。二人相对一笑,各自颔首。翁星鹊最后抱拳打揖:“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相见有日,后会有期。在下先行告辞了。”言罢,出门向西而去。 翁星鹊出了城,心中暗忖:“昨日午时,那玄女观的金翠莹姑娘说张公子要和她的四师姊成婚了。张公子便是张文彧大哥,金翠莹的四师姊便是陈欣雪姑娘。文彧大哥向来喜欢独身快活,怎的今番要成婚了?是了,文彧大哥多半以成婚为幌子,要天慈公将一套武功作为贺礼送传给他。文彧大哥会了天慈公的武功后,必定用来对付我,他娶欣雪姑娘为妻对我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幸亏昨日午后,欣雪姑娘被许夙等人带走了,文彧大哥的婚事已是泡汤了,我可落得个安宁了。” 翁星鹊胸中稍微舒坦,却转念想到:“哎呀,我怎的惛糊起来!文彧大哥先去龙山筹办婚事,许夙等人却将欣雪姑娘带走了,许夙等人这是在硬生生的拆散一对鸳鸯!欣雪姑娘是天慈公的未过门的儿媳妇,应当冰清玉洁,一尘不染。许夙的身边有那淫僧国师伽璘真,倘若玷污了欣雪姑娘的清白,那可怎么得了?与其欣雪姑娘被许夙等人带走,倒不如起初被文彧大哥带到龙山,马上成婚呢!我情愿文彧大哥学得了天慈公的武功,天天恶狠狠的对付我,也不愿欣雪姑娘置身邪群,遭辱蒙羞。翁星鹊呀翁星鹊,你自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怎的前思那么自私,尽替自己着想,不为挚友天慈公担忧?把'义'字抛在脑后?”越想越跟自己怄气。 他另忖:“不知天慈公的腿伤好了没有?欣雪姑娘在许夙等人身边多待一刻,便多一份不测之险,该有人帮她脱逃獠伍。我当速速赶赴龙山,照料天慈公,并将清天佑、欣雪姑娘等诸事禀告于他。翁星鹊呀翁星鹊,你方才轻重倒置,现在便罚你今日一天一夜不准停步休息,早点到达龙山。”他甫定主意,立即展开轻功,拣些荒路僻径,马不停蹄般奔腾驰过。 这一日下来,翁星鹊果然不停不休。初时他精气旺盛,奔得兴起之际,还能翻个筋斗,蹦跳耍玩。到得天黑入夜后,翁星鹊双腿酥软,体疲力乏,不仅速度慢了许多,还差点被树根路石绊倒,可他仗着年轻体壮,兀自强撑。 平常人奔跑一天一夜,不死也得重创。翁星鹊究是习武之人,运气导血,调理阴阳之间,两奔腾换作快步,从而避免了此番长途竞日驰骛所产生的内伤。 到得次日天明后翁星鹊赶了一个时辰,这才收顿飞步,缓缓前走。算起来他真个儿未曾止息的赶了整整一天一夜。此时他满脸倦色,双目失神,昏昏欲睡,劳累不已。只是他已惩罚了自己,他对张天慈的歉疚感已大大减弱。他人累着,心中却是舒坦。 翁星鹊向一路人问路,得知已到了湖广行省,再往西去五十余里,便是湘江。他暗忖:“光凭脚力贪程趱赶,终是费神伤身,待过了湘江,买匹马座乘。”走得五里,前面的道路分出三岔。他困意袭来,支持不住,眼皮沉重欲合。他又思:“且在这儿睡上一会儿,午后再走吧。”双脚一停,立时感到脚底犹似踩着火炭一般炽热难受,他见道旁恰有溪流,便走到溪边,先捧了几口溪水饮了,然后将鞋袜脱了,把双脚泡入溪水中,那溪水清凉,从脚底直透心房,翁星鹊说不出的受用。 第六回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