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在人间》 《历在人间》正文 第一回 飞蛾误入讲经殿 玉烛受累降人间 第一回 飞蛾误入讲经殿 玉烛受累降人间 昆仑玄圃,阆风之苑,金城玉楼。 宫阙殿堂如琼,光华四射; 亭台楼阁似玉,碧影绰绰。 近可见池中水平静如镜,清澈见底; 远可辨飞流瀑洪涛万丈,云气缭绕; 奇花异草,幽香沁人心脾; 树木丛林,幽深流连忘返。 此景如诗如画,似梦似幻…… 你若问此何处? 笔者云—— 瑶池,仙境。 仙居圣域,非凡人所能到达。西王母乃西华至妙之气所化生,先天阴气凝聚而成,是所有女仙之首,掌管昆仑仙岛。天上天下,三界十方,但凡女子登仙得道者,皆属其管辖。这里就是西王母颐养生息的天庭洞府。 一只白蛾,幼虫时便立志修仙得道,所以百世不曾食害良田,每日仅以甘露充饥,终日苦苦修行。王母感念其诚心难得,于是将它召唤来瑶池,以便时时教诲,愿其修成仙体,适时委以他用。 从凡间来到仙境,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这个小小的生灵吃不消了。它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极度的好奇。 白蛾忽高忽低的飞着。飞过幽静的竹林,竹叶繁茂,它迷路了。转来转去,终于飞了出来,它深深地吸了口气,抖抖翅膀继续飞。 哦,天哪!好多美丽的花呀!这是牡丹?不是!那边的是芍药?哦,确实很像,但花瓣没这么大。那朵我见过,是杜鹃!不对,叶子不是这个形状的。啊!这是百合,不会错的!它飞过去闻着那诱人的香气,醉倒在花蕊里。 不知过了多久,白蛾醒了,这四溢的花香让它妄乎所矣。它抖了抖沾满花粉的双翅继续漫无目地的飞着。 白蛾飞过一间红色的小亭,心想:我如果是那镶嵌在顶上的宝石该多好!那样的光华夺目; 飞过碧绿的池塘,心想:我要是那池中的小鱼该多好!那样的招人怜爱; 飞进一扇大门,只见金铃儿随风摆动,心想:我若是这只铃儿也好,那样的悦耳动听,一定会惹人驻足。 只可惜……我只是一只小小的白蛾,有谁肯多留意我?! 可它哪里知道,那宝石、小鱼、风铃,乃至筑台的一块基石,哪一个不是修炼千代百世,才得以在瑶池因其材尽其用的! 它怅然地抖动沾着花粉的双翅忽左忽右地飞着…… 不知不觉,白蛾飞进了一座殿堂。它有些累了,落在朱红雕花的梁上,回味着这如画的仙境。原来成仙之后可以住这么华丽的洞府。在这里修行,没有饥饿,自由自在,我多希望…… 想着想着,它不由得打量着这间殿堂。这间房子是谁住的啊?雕梁画栋,栩栩如生,殿上殿下,庄严肃穆。地中央摆放好多蒲团。台阶上摆放一个更大的。真像是个开会的地方。 不错,这是讲经殿。每月初九日,西王母都会在这里传经布道。今天正是讲道日,众仙聆听娘娘教诲刚刚散去。 台阶上一张八仙桌上,一盏灯依旧亮着。墨绿的玉石并没有雕刻花纹,只打磨出底柱,往上是灯碗,里面盛着清澈的灯油。灯芯周围的火苗静静地燃着。 它已修炼了三千年。 一个穷苦的书生,借着它的光彻夜苦读,终于登科及第;一个善良的姑娘,借着它的光夜里做成了嫁衣,终于嫁了如意郎君;一个有为的皇帝 借着它的光批阅奏章,终于励精图治,开创一代基业……它把光给了无数需要光明才能实现梦想的人! 西王母感念它舍己为人,一心向善,将其召唤来此,委以重任,照亮这间讲经殿,并赐名玉烛。 几百年来,它恪尽职守,领悟道义。娘娘专门派了修炼五千年的玉猫保护它。玉猫悉心照料,毫无差驰。 白蛾远远地看见了玉烛,“它的光真美,一定受人青睐。” 于是白蛾不假思索地朝玉烛飞去,想看个仔细。它只盯着烛光,并没看见玉猫趴在一旁。 玉猫由于刚才的一场讲经会感到有些疲倦,正在梁上打嗑睡。 白蛾飞近玉烛,翅膀扑扇着。烛光闪动,更加扑朔迷离。它绕着玉烛转着圈地飞,一不小心,左翅被烛火烧了一下,它恼羞成怒,索兴朝玉烛撞了过去。 这一折腾,玉猫醒了,抬头一看烛光忽明忽暗,一只白蛾正在乱撞。于是纵身一扑! “哪里来的妖精!竟敢到这里来胡闹,不想活了吗?” 谁知用力过猛,竟撞倒了烛台。 此时正值众仙纷纷离开瑶池之际,天门大开。玉猫本想跳过去接住玉烛,可是已然来不及了。眼看玉烛落下,跌出天门。 天门外白茫茫一片,是云是雾,辩不出个究竟。除了恐惧、无助陪伴着玉烛分分秒秒的坠落。再有的,就是呼呼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雾散开了。隐约看见了连绵的山、陡峭的崖、茫茫的海、辽阔的平原、茂密的森林、点缀期间的湖泊、曲折迂回的河流…… 坠落,继续坠落。风声依旧…… 渐渐地它看见了城郭、村庄、弯延的路、忙碌的人。 人们有的笑、有的哭。他们追逐着名与利、经历着合与分、感受着幸福与痛苦。 富贵、贫贱、善良、阴险、进步、堕落、正义、邪恶纵横交错,编织着一张张无形的网。人们在里面或安逸享受、或苦苦挣扎、或逆来顺 受、或怨天尤人,即便到了冥冥之际,却还悟不出其中的道理。 你若问此何处? 笔者说—— 人间。 玉烛不知道,它已从仙境坠入人间。它也不知道,与它同行的还有那只嫉妒的白蛾、扑过劲的玉猫、翻倒的烛台、打乱的经卷…… 诗曰: 澄心遣欲苦修炼, 昆仑听教仰仙颜。 终日经道念不断, 横遭祸患为哪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一回飞蛾误入讲经殿 玉烛受累降人间 第一回 飞蛾误入讲经殿 玉烛受累降人间 昆仑玄圃,阆风之苑,金城玉楼。 宫阙殿堂如琼,光华四射; 亭台楼阁似玉,碧影绰绰。 近可见池中水平静如镜,清澈见底; 远可辨飞流瀑洪涛万丈,云气缭绕; 奇花异草,幽香沁人心脾; 树木丛林,幽深流连忘返。 此景如诗如画,似梦似幻…… 你若问此何处? 笔者云—— 瑶池,仙境。 仙居圣域,非凡人所能到达。西王母乃西华至妙之气所化生,先天阴气凝聚而成,是所有女仙之首,掌管昆仑仙岛。天上天下,三界十方,但凡女子登仙得道者,皆属其管辖。这里就是西王母颐养生息的天庭洞府。 一只白蛾,幼虫时便立志修仙得道,所以百世不曾食害良田,每日仅以甘露充饥,终日苦苦修行。王母感念其诚心难得,于是将它召唤来瑶池,以便时时教诲,愿其修成仙体,适时委以他用。 从凡间来到仙境,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这个小小的生灵吃不消了。它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极度的好奇。 白蛾忽高忽低的飞着。飞过幽静的竹林,竹叶繁茂,它迷路了。转来转去,终于飞了出来,它深深地吸了口气,抖抖翅膀继续飞。 哦,天哪!好多美丽的花呀!这是牡丹?不是!那边的是芍药?哦,确实很像,但花瓣没这么大。那朵我见过,是杜鹃!不对,叶子不是这个形状的。啊!这是百合,不会错的!它飞过去闻着那诱人的香气,醉倒在花蕊里。 不知过了多久,白蛾醒了,这四溢的花香让它妄乎所矣。它抖了抖沾满花粉的双翅继续漫无目地的飞着。 白蛾飞过一间红色的小亭,心想:我如果是那镶嵌在顶上的宝石该多好!那样的光华夺目; 飞过碧绿的池塘,心想:我要是那池中的小鱼该多好!那样的招人怜爱; 飞进一扇大门,只见金铃儿随风摆动,心想:我若是这只铃儿也好,那样的悦耳动听,一定会惹人驻足。 只可惜……我只是一只小小的白蛾,有谁肯多留意我?! 可它哪里知道,那宝石、小鱼、风铃,乃至筑台的一块基石,哪一个不是修炼千代百世,才得以在瑶池因其材尽其用的! 它怅然地抖动沾着花粉的双翅忽左忽右地飞着…… 不知不觉,白蛾飞进了一座殿堂。它有些累了,落在朱红雕花的梁上,回味着这如画的仙境。原来成仙之后可以住这么华丽的洞府。在这里修行,没有饥饿,自由自在,我多希望…… 想着想着,它不由得打量着这间殿堂。这间房子是谁住的啊?雕梁画栋,栩栩如生,殿上殿下,庄严肃穆。地中央摆放好多蒲团。台阶上摆放一个更大的。真像是个开会的地方。 不错,这是讲经殿。每月初九日,西王母都会在这里传经布道。今天正是讲道日,众仙聆听娘娘教诲刚刚散去。 台阶上一张八仙桌上,一盏灯依旧亮着。墨绿的玉石并没有雕刻花纹,只打磨出底柱,往上是灯碗,里面盛着清澈的灯油。灯芯周围的火苗静静地燃着。 它已修炼了三千年。 一个穷苦的书生,借着它的光彻夜苦读,终于登科及第;一个善良的姑娘,借着它的光夜里做成了嫁衣,终于嫁了如意郎君;一个有为的皇帝借着它的光批阅奏章,终于励精图治,开创一代基业……它把光给了无数需要光明才能实现梦想的人! 西王母感念它舍己为人,一心向善,将其召唤来此,委以重任,照亮这间讲经殿,并赐名玉烛。 几百年来,它恪尽职守,领悟道义。娘娘又专门派了修炼五千年的玉猫来保护它。玉猫不分昼夜,悉心照料,毫无差驰。 白蛾远远地看见了玉烛,心里暗暗夸赞,“它的光真美,一定受人青睐。” 于是白蛾不假思索地朝玉烛飞去,想看个仔细。它只盯着烛光,并没看见玉猫趴在一旁。 玉猫由于刚才的一场讲经会感到有些疲倦,正在梁上打嗑睡。 白蛾飞近玉烛,翅膀扑扇着。烛光闪动,看上去更加地扑朔迷离。 它绕着玉烛转着圈地飞啊,飞啊…… 唉哟!一不小心,左翅被烛火烧了一下,它恼羞成怒,索兴朝玉烛撞了过去。 这一折腾声音不小,玉猫被吵醒了,抬头一看,烛光忽明忽暗,一只白蛾正在乱撞。 于是它把后背向上一躬,叫道,“哪里来的妖精!竟敢到这里来胡闹,不想活了吗?”纵身一扑! 不好!谁知用力过猛,竟撞倒了烛台。 此时,正值众仙纷纷离开瑶池之际,天门大开。 玉猫本想跳过去接住玉烛,可是已然来不及了。它眼睁睁地看着玉烛落下,跌出天门。 天门外面白茫茫地一片,是云?是雾?辩不出个究竟。 除了恐惧、无助陪伴着玉烛分分秒秒的坠落,再有的,就是呼呼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雾散开了。玉烛隐约地看见了连绵的山、陡峭的崖、茫茫的海、辽阔的平原、茂密的森林、点缀期间的湖泊、曲折迂回的河流…… 坠落,继续坠落。风声依旧…… 渐渐地它看见了城郭、村庄、弯延的路、忙碌的人…… 这些人有的笑、有的哭。他们追逐着名与利、经历着合与分、感受着幸福与痛苦。 富贵、贫贱、善良、阴险、进步、堕落、正义、邪恶纵横交错,编织着一张张无形的网。人们在里面或安逸享受、或苦苦挣扎、或逆来顺受、或怨天尤人,即便到了冥冥之际,却还悟不出其中的道理。 你若问此何处? 笔者说—— 人间。 玉烛不知道,它已从仙境坠入人间。它也不知道,与它同行的还有那只嫉妒的白蛾、扑过了劲的玉猫、翻倒的烛台、打乱的经卷、洒了一半茶水的茶杯…… 诗曰: 澄心遣欲苦修炼, 昆仑听教仰仙颜。 终日经道念不断, 横遭祸患为哪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二回 尹家含冤诛满门 宇文一手把朝纲 第二回 尹家含冤诛满门 宇文一手把朝纲 隋文帝杨坚自废周登基以后,励精图治、革除垢弊。政治上确立三省六部制以巩固中央集权;法律上修订了《开皇律》减轻了刑罚;经济上轻徭薄赋以解民困;军事上东拒高丽、南灭陈国、北击突厥。统一了中国后,结束了南北朝长期的战乱,解除了百姓的困苦 。很快,百业兴旺、经济繁荣。 可是,杨坚生性好猜忌苛察,容易听信谗言,到了晚年更是滥杀大臣,虞庆则、史万岁等功臣故旧先后被杀,他偏听偏信宇文述等阿谀奉承之辈,致使精心创建的 “开皇之治”已有倾覆之险。 “闪开!闪开!” 皇城外大安街上,一队御林军经过。队伍整肃,行进速度十分缓慢。不是因为道路崎岖不好走,而是带队的将军一直压着队伍,后面的士兵也只是齐步走也跟得上。 原本热闹的大街上早已没了人影。百姓们有的躲在买卖铺户家中,扒着窗户向外张望;有的藏在胡同口,偶尔探出头来瞧上两眼;还有动作灵敏的爬到树上暂且避开。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闪开!”“闪开!” “都闪开了!通往尚书府的路都不许有人走动!” “捉拿国家要犯!捉拿尹国正!” 开道的几名士兵扯着嗓子,对着空荡荡的大街喊着。声音传出老远。 为首的是一位年青的将军,面目清秀,年龄也就在二十三、四岁。并未顶盔挂甲,只穿了一件白色战袍。如果不看他跨下的战马和腰中的宝剑,就说他是一位文生公子也有人相信。 这位将军复姓司马,双名德戡,御林军一名偏将,专管皇城内抓捕犯人一职。 与他并马而行的是一位宦官,年龄在三十岁左右,面带忠厚。姓安,小时家穷,父母没给取名字。因在家中排行在六,人们都叫他“安六”。进宫后,就管他叫“安公公”,也有叫“六公公”的。 “司马将军,”安公公叹了口气说, “尹大人今日一旦遇难,这朝中可再无人敢与宇文述抗衡了,日后若他大权独揽,恐怕……” 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了。 “尹大人一向秉公办事,对朝廷忠心耿耿,人人叹服。可是,皇上……唉!看来这朝中风向要变啊!” 两人边骑马边交谈。 “但愿尹大人现在已经离开京城,待招雪之时也好重振朝纲!将军这虚张声势之法望能奏效啊!”安公公看着大声吆喝的士兵说道。 从皇宫到尚书府不过几里路,可队伍硬是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 来到府门前,司马德戡一挥手,队伍停住。并未下令包围,只叫手下原地待命。 只见府门大开,司马将军与安公公互相看了一眼,迈步进了门。刚一进院两人便愣在那里。 尹国正身着朝服站在院中,身旁站着夫人王氏,身后面是两位妾室,三子二女,都是身着正装。再往后面,仆人、丫鬟、家奴、院工、伙夫、马夫都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那里。 见此情景,两人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尹国正一拱手,说道,“将军与公公何故来迟啊?老夫已等候多时了,恕我不请二位到屋中落坐了。” 安公公无耐,慢慢将圣旨举过头顶,“尹国正听旨。” 尹家全部家小都跪在地上静静地听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尹国正密谋——造反。诛府中所有尹姓,没收全部家资,男女仆人一律卖入市井。钦此。” 安公公颤抖着声音念完了圣旨,说道,“尹大人,我等深知您受了不白之冤,只是,您因何不速离开京城啊?” 尹国正叩头谢恩,领旨。起身说道, “我自为官以来,忠心扶保君主,曾立下誓言,一定为国尽忠,虽肝脑涂地,有何惧哉!今若以死报国,此生幸矣!只是如今皇上不纳忠言,偏信谗佞之辈!唉,汝等切记,见机行事!时辰已到,请吧!”说着倒背双手等着被缚。 司马德戡只哽咽着说了声,“学生记下了。”便再也说不出话来。用袖子掩面,转身出了门,朝手下人挥了一下手。 司马德戡在府门外烦燥地来回踱步。只见一乘小轿由远而近,停在府门前,一个奶娘抱着一个娃娃从里面出来了,一看见有军队在,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迈步就上台阶。 司马德戡一见,一眼认出这个女人是尹家的奶娘张妈,怀中抱着的正是尹大人的幼女,于是大声断喝,“站住!干什么的?快滚远点!” 奶娘正要分辨,早被司马德戡抓住衣服拉扯到一旁,低声说:“尹府已被抄家,带着小姐快些逃走!”说着,拔出宝剑指着娘俩,大声喝道,“哪来的乞婆!快滚!滚!” 张妈立刻明白了,“将军饶命!”说着,抱着孩子转身就往街上跑去了。 司马德戡见其走远,并无人请注意,轻轻地出了口气,又待了一会儿,忽然转身进了府门。 此时,尹家上下已全被押了起来,一个个正往外走。司马德戡进了院子,查看了一圈。 当他走到一仓房前,忽然听到悉悉簌簌地声音,仔细一找,一个家人正半蹲在墙根。 那人看见有人来了惊慌失措,连忙直起身子挡住了司马德戡的视线。 司马德戡早就看到了,原来墙根有个小洞,一个男孩正要从洞里爬出去,见那孩子穿著就知道是一位小公子。司马德戡见状并未理睬,却转过向来。家人趁机会也跟着爬了出去。 司马德戡往门口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了,到灶中取了火,索兴把仓房点着了。正巧旁边有柴草堆,火很快越着越大。 司马德戡率队刚离开尹府,忽然满地红光,顷刻间就觉得大地在颤动,树木、房屋、整个世界都在摇晃。随后,噼哩啪啦,屋瓦、墙砖、纷纷掉落,响声震耳欲聋。人喊马嘶、哭爹喊娘。一个个吓得不知该往哪里躲。 片刻,恢复了平静。 次日早朝,朝臣们个聚在一起,都纷纷议论着近日来发生的大事,说的最多的还是昨日发生的大地震,死伤百姓无数,损毁民宅粮仓无数…… 至于尹家的事却还没有人敢提及。 朝堂之争,纷乱复杂,稍有不慎,轻则前途尽失,重则抄家灭门,无形的争斗跟战场上的血雨腥风相差无二。 今天说的话,明天就可能是掉头的罪证。又有谁敢说地动与尹府的冤情有半点关联! “皇帝上朝!” 大兴殿内立刻鸦鹊无声,文东武西立站列两厢。 杨坚在宦官的掺扶下,缓步走上金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叩头,山呼万岁。 “平身!” 群臣起身,两厢列立。 殿头官高声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臣有本!”工部尚书李纲手持象牙笏板走了出来。 “昨日地动,多有房屋损坏,百姓无家可归、流落街头。望坒下体恤民情,令各州县开仓放粮、振济灾民。”说完,站在那里听旨。 “准奏。” “谢皇上!”李纲归班站立。 “臣有本!”吏部尚书宇文述出班。 “原户部尚书尹国正谋反,昨日已被斩于市。我主洪福齐天,此乃国之幸也。臣恭喜万岁!” 说罢,撩衣跪倒。其他大臣见状,也纷纷跪倒,山呼万岁。 “爱卿平身!” “如今,户部尚书一职无人接管,”宇文述接着说道,臣荐举一人,方世敬。此人素有才学,定能担当此任。” “哦,宇文尚书慧眼识人,准奏”。 “谢皇上。此事,御林军偏将司马德戡功劳不小,望坒下擢升其为御林军总管。” “准奏!” “退朝! 群臣纷纷退出金殿。 “宇文大人请留步。”方世敬紧走几步,上前给宇文述施了一礼道, “今日万岁面前,承蒙大人举荐,卑职没齿难忘。日后,凡事还望大人指教。” 宇文述笑了笑,“何必客气!贤弟才学过人,办事机敏,以前没有提拔,真是委屈了,今后你我还需相互照应才是。都是自家人,就不必说些客套话了。” “是,是……”方世敬连声说道, “大人,这尹国正一倒,朝上可清静多了。皇后那边看来也无大碍,听说王丞相病势沉重,恐怕时日不多了。卑职愿大人早日晋升啊!” “哈,哈,哈……”宇文述放声大笑道,“我还真是没看错人哪!贤弟果然高瞻远瞩!哈,哈,哈……” “呵,呵,呵……宇文敬陪笑。 两人边谈笑边往前走。 司马德戡站在前面,好像在等候宇文述。 方世敬连忙又给宇文述施了一礼道,“卑职先退下了。”又跟司马德戡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司马德戡来到宇文述近前,施了礼,说:“宇文大人,今日朝堂之上,承蒙大人美言,卑职万分感谢。” 宇文述拍了拍司马德戡的肩膀,说:“司马将军年青有为,即便是这御林军总管之职也不配将军之才啊!日后,有我宇文述势在,必保将军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司马德戡深鞠一躬,道,“在下愿听大人差遣,当效犬马之劳!” 诗曰: 忠烈一门不寿终, 谄臣奸佞逞威风。 自古朝堂多战事, 翻云覆雨涂汉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三回 曹措报恩救天烛 恩露滋养曹德庄 第三回 曹措报恩救天烛 恩露滋养曹德庄 曹措,字德川,工部司下属一名理事,官居五品。 散朝后回到府上。夫人陈氏忙给更衣,叫丫鬟端上茶,曹措坐在椅子上长叹了口气。 “老爷,因何叹气?”夫人在一旁坐了下来。 “唉!尹大人全家被斩,朝中竟无人敢提此事。宇文述举荐方世敬做户部尚书。先帝在时创下的科考制,如今也不按律执行了。荒唐!皇上竟准奏了!皇后也没动静。丞相已两月不上朝了,这朝中看来是他一人把持了。唉!” 曹措又叹了口气,接着说:“当年若不是尹大人收留,怎会有我曹措的今天?可我人微言轻,想抗衡宇文述,是以卵击石啊!唉……” 正在曹长吁短叹之时,管家曹忠进来了,“老爷,夫人,门外来了一妇人,说是夫人妺妺家的,因昨日地动遭了难……” 没等曹忠说完,夫人就惊慌地站了起来,“快点让她进来!” 曹忠说了声“是”,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领进来一个中年女人。看身上的衣服是有钱人家的下人穿着,身上满是尘土,抱着一个满脸灰土的娃娃。 “你是……”夫人不认识。 “老爷,夫人!”说着这个女人跪在地上。回头看了一眼,曹忠已经出去了。见屋中没有旁人,转过头来,哭着说道,“我是尹府的奶娘张氏,夫人可记得?” 夫人仔细打量了一下,认出来了。 平日里尹曹两家女眷常有往来,张氏是尹府多年的家人,当然认得,又看了看那个娃娃,差点叫出声来,上前一把拉住张氏,“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张氏把昨日司马德戡将军放走她们的事说了一遍。 “我带着小姐去夫人娘家,不在府上,才躲过这一难。我跑了没多久,忽然地动,后来我躲在一个破庙里,待了一夜。吓得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想起老爷和夫人与我家大人相交甚厚,特来求夫人搭救,夫人救命!老爷救命啊!如今尹家只剩小姐一人了……” 说罢,响头碰地。 夫妻二人一同拉起张氏,“起来! 快起来!老天睁眼,尹大人积德了,今日就报了大人的恩了!” 夫人接过孩子,抱在怀里,摸摸头,摸摸脸,“孩子,好孩子,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曹措又惊又喜,激动得直点头,转头看向张氏,随后说道,“我替尹大人谢谢你,请受我一拜!”说着给张氏深深鞠了一躬。 张氏吓得一闪身,躲在一边,“老爷,怎可如此!” 晃措又说道,“孩子留在我家尽管放心,小孩子长得快,变了模样就认不出来了,只是你要是一同留在府里,时间长了,恐怕有人生疑,你可有他处投奔?” “回老爷,我想好了,只把小姐送来便可,我这就走。”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慢着!”夫人叫住张氏。“等等 !” 说着,进屋拿了好些银两,递给她。 张氏不接,夫人硬是塞给了她,嘱咐道,“留着这些钱,也好找个好去处。” 张氏接过钱,磕了头,转身离开了。 曹夫人抱着满是灰土的孩子,从心里往外的疼爱。看了又看,在小脸上抹了一把,对曹措说:“老爷,你不是一直觉得咱们只有一子太孤单吗?现在好了,儿女双全了,快给天烛换个名字吧!” 孩子一点儿也没害怕,脏兮兮的小手搂着夫人的脖子,一双小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曹措。 “当年尹夫人怀胎时,夜里梦见祥云一片,一只油灯从天上掉落下来,还燃着火的灯油一下子泼洒在自己身上,醒来时冷汗出了一身。尹大人觉得此梦有异像,因此给孩子取名为‘尹天烛’。 ‘烛’者,光也,光明,就叫曹明吧!” “好啊!曹明,明儿!”夫人欢喜地说:“老爷,你可记得明儿与咱家芯儿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当然记得,芯儿大一个时辰,是哥哥,明儿是妺妺。”曹措看着孩子,爱在心里。 连日来,灾民越来越多。地震不仅毁了他们本来就破败不堪的房屋,还夺去了许多人的性命。每天都有很多上门乞讨的百姓。 曹夫人叫管家煮了一锅又一锅的粥在门外施舍,看见一些手脚利落、勤快能干的男女就留在府上干些杂活,即使带个一子半女的也可以。 就这样曹家收了许多下人。当中与曹明、曹芯年龄相仿的孩子也有好多,平日里就让自家两个与那些孩子一起玩耍。 加之人人都忙着修房、做事,因此,没有人对曹明格外生疑心,只知道是夫人亲戚家投奔来的,是曹家的小姐。 家中一下子添了许多人口,只靠曹措的粮饷是远远不够用了,长期下去,恐怕也吃不饱饭了。 转过年来,天气暖和了,夫人和曹措商量了一番,决定让这些人在附近无人居住的地方开垦荒地。 原来曹府离皇城繁华地带较远,周围人少地广,土地肥沃。赶上今年年头好,风调雨顺,到了秋天,粮食多得装满了仓。又建了许多房屋,还有一些外乡人也聚到这里,曹府周围方圆十几里没过两年就热闹起来。又渐渐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集市,每逢三、六、九日,十里八村的都来赶集,换些物品回家去用。 因为这里大部分人家都受到过曹家的恩惠,所以自发的给此地取名“曹德庄”。也有人把自家的姓氏也干脆改姓曹了。地震时流浪乞讨的百姓们过上了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有诗云: 恩德甘泉源远流, 怨怨相报何时了! 是非明暗两股道, 问君可愿走哪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四回 修学堂功在世间 建庙宇 第四回 修学堂功在世间 建庙宇德满乾坤 天气很暖和了,小溪从远处山间一路欢唱,在田野里欢快的流淌着。顽皮地朝河床里突起的石头冲过去,溅起大大的水花,哈哈地笑着,打着穴,分开来,又汇聚在一起,朝下一块石头冲去。 石头静静地望着溪水奔来,洗刷自己的身体,又默默地目送他们离开,一边欣赏着每朵形态各异的水花,一边倾听着欢乐地歌声,沐浴在春天温暖的阳光里。 同样欢快地还有岸边的孩子,光着脚、挽着裤腿,尽情地玩泥巴。 地上软软的,小脚丫踩在上面,很容易就踩出一个小坑,从脚丫内侧鼓出一个泥包。把泥包踩下去,又会从外侧再鼓出一个包,再踩下去,呵!泥巴从脚趾缝里钻出来啦!就这样踩来踩去,会发现每次鼓出的泥包形状都不同。 蚯蚓爬到小脚上,凉丝丝,痒痒地,也不去捉它,只见它弓起背、又伸展开,再弓起背、再伸展开,就这样看着它,越过这只小脚丫,又爬到另一只小脚丫上…… 看够了,就围坐在地上摔泥巴。大家都把自己的一小块泥巴做成碗的形状,口朝下,使劲儿往地上一摔,碗底准会破个洞,根据洞的大小,其他伙伴必须赔给他一小块差不多能补上洞口的泥巴。然后每人再重新做一个碗,再摔。这样依次摔自己的泥碗。最后,看谁得到的泥巴多,谁做的碗大,谁就赢。 轮到曹明了。因为坐着用不上劲儿,索兴蹲在地上。她把精心捏制的泥碗使劲儿往地上一摔! “哈哈!”破了一个大洞。大家纷纷递过一大块“赌资”,其中只有一块很小。 “胖墩儿,你这块儿不够补我的洞!”曹明伸过小手,说,“再给同样大的一块才够!” “怎么不够!已经够大啦!”胖墩儿把自己的泥巴藏在身后,说:“不给了!” “这块太小啦!你赖皮!”曹明一边哭一边用沾满泥巴的小手抹脸。 “不给!就是不给!”说着,晃起小脑袋,得意地把泥巴举过头顶。 “胖墩儿!把泥巴给我妺妺!”曹芯站了起来,冲着他喊到。 “不给呀!追上我就给!”说着转身就跑。 曹芯随后就追。大家都不玩了,拍着手给曹芯加油。 曹芯跑得快,一会儿就追上了,“快给我!说话算数!” “不算数!追上了也不给!” “不给?!看我不揍你一顿!” 一边说着,一胖一瘦已经扭打到一起。 只见胖子抓住瘦子的衣服,瘦子又揪住胖子的裤子。好家伙!两个都抱住对方一起滚到地上,也看不清怎样的招数了! 最后,就看见瘦的骑在胖的身上,两个小挙头还不停地在挥动。 “别打啦!别打啦!”大家都跑过来。拉着瘦的,扯着胖的,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分开了。 两个人都愤愤然,边回头发着狠,边往家走。 曹芯、曹明兄妹俩刚进家门口,迎面正看见夫人在院中。也没处躲了,低着头走到母亲面前。 曹夫人一见,顿时皱起眉头,摇着头说:“看看你们两个脏的!芯儿,你又打架了吧!”说着一手拉起一个,叫丫鬟打水来。 “明天开始,都不许出门了!我教给你们的字,都还认得吗?” 一边说一边脱下两个小泥人的衣服,“洗干净了再进屋!” 吃过了晚饭,曹措与夫人坐下喝茶。 “老爷,芯儿、明儿快六岁了,该读书了。”夫人说道,“要不,请个先生吧。” “嗯,也好。”曹措喝了一口茶说道,“有个学堂最好。” “不如盖一所学堂吧!我看咱庄上西北果园那就行,地方宽敞,还僻静。”夫人探身说。 “嗯,那里还真是块好地方,对了!”曹措轻轻拍了一下桌子,说道,“那不是有座道观吗?年久失修,我曾想过要重修一番,一直没得机会。不如将此观括建,留出两间房做学堂不就行了!正好也算是捐了香资了。夫人意下如何?” “那太好啦!全听老爷的!”曹夫人笑着说。 第二天,曹措带着管家曹忠和几个家人来到太清观。叫了门,一名小道童把他们迎了进去。曹措平日里闲暇时,也常来做客,因此和观主很熟。 观主俗家姓李,名信,道号宏远。为人正直,自幼出家,早年时跟随师傅四处云游,后来到了太清观做了观主。听说曹措有意重修庙宇,欣喜万分,打了个揖手,口颂法号“无量天尊,曹大人积德行善,功德碑上定刻上大人名姓!” 次日,找来工匠,画了图纸,运来砖瓦、木料等一应物资,很快就动工了。听说要修庙了,许多有钱人家也纷纷捐赠所用之物。很多百姓自发地前来帮工。 不足两个月,太清观修整一新。 院子正中央一所大殿,虽然称不上雄伟壮观,看上去倒也十分庄严。扁额上书“老君殿”,乃曹措亲笔书写,殿内供奉太上老君,手摇太极扇。 大殿两侧有客堂、云堂,宽敞明亮。 再往里走,修建了三间房,简洁利落,这就是新学堂。上面挂了一块扁,上书“德学堂”。 房门两侧有一副对联, 上联书“读诗书学礼仪展凌云之志”; 下联书“颂经文悟道义修冰清之心”。 横批“功遂身退” 诗曰: 识字读书为哪般? 功名利禄在其间。 荣华富贵身外事, 无量天尊记心田。 又有诗曰: 读得天下文章, 修得胸中雅量。 识得人间事故, 悟得正道沧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五回 老先生学堂教课 曹公子报打不平 第五回 老先生学堂教课 曹公子报打不平 “明儿,上学了要穿上哥哥的衣服,女孩子是不方便进学堂的。”曹夫人一边给曹明套上曹芯的衣服一边说。 “是,娘。” “芯儿,你过来。”夫人又叫曹芯道,“记住,不可以打架!” “是,娘。” “你们两个已经六岁了,到了学堂要听先生的话,不可贪玩,好好读书才是。”夫人嘱咐道。 “是,娘,我们记住了。” 两个小家伙儿像两只快乐的小兔子,一蹦一跳出了家门。一路上见到的平日里看着稀奇的东西,已经不足以吸引他们的目光了,两颗欢快的心儿早已飞到了新学堂。 一起来上学的有十几孩子。 朱愈,士大夫朱辉之子。长得又瘦又小,耸着肩,一个小脑袋在肩头上总是不停地左右晃着,两只耗子眼儿滴溜溜地乱转。额头上的三道抬头纹,从未因眼珠转动而变浅过,嘴巴总向上撅着,跟他父亲大人简直就是一张脸临摹下来的,只是小了一号。 韩世谔,韩擒虎将军之子。据说一天晚上,在家中看书时,觉得困倦,伏案小憩,梦到一盏油灯从天而降,一阵大风吹过,灯芯飘向东南,灯油注向西北,托着油灯的墨绿色玉石底柱不偏不歪正好砸中自己,吓得她一下子惊醒了,恍惚间觉得自己怀孕了。 孩子降生了,虎头虎脑,特别招人喜欢,就给他起了小名叫玉台。 玉台长得很快,比别的孩子都高出一头,结结实实,四方脸,大眼睛,说起话来声音响亮,底气十足。 欧阳文杰,光禄大夫欧阳景德之子。中等个子,身材匀称,面目清秀。不多语,但有问必答,举止投足都很沉稳,不像同年龄的小孩子疯跑起来不管不顾。 十几个六、七岁的孩子在屋里尽情地玩着,像满树的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吵闹着。 “先生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顿时,一只麻雀也不叫了,真应了那句,“一鸟进林,百鸟不语”。 往门外看,先生真的来。只见他身穿长布袍,没戴帽子,背着手,一步三摇晃,迈着四方步,一步、一步摇进了屋。 孩子们的眼神就随着先生那有条不紊的步子,一起一伏跟进了屋。 先生在屋子前面一张面对的桌案后站定,定了定神,从左边开始,缓缓地看到了右边,慢慢地把整个屋子扫视了一圈。孩子们的眼睛也跟着先生的眼神从右边移到了左边。 看罢多时,先生慢慢抬起右手,轻轻理了一下头顶稀疏的白发,又捋了捋下巴上一小绺不太长的白胡须,整理了一下袍襟,坐在椅子上,左手抬起来,把背在身后的戒尺往桌上一放,“啪”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孩子们一怔,一双双小眼睛都盯在戒尺上,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小屁股也不乱晃了。 “嗯-哼-”,先生清了一下嗓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小麻雀们立刻竖起小耳朵。 “子-曰-”,先生晃着白头拉长了声音说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吟诵的同时,头从左边开始晃到后边,再到右边,最后归正略微点一下,一句话说完正好晃一圈。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接着,如上所述晃了第二圈。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第三圈。 跟随着白头的节奏,小麻雀们也不由得晃起小黑脑袋来。 “吾乃高阳村人,是也。武德四年秀才,饱读诗书五十载有余焉,上晓天文,下知地理也,曹大人亲自登门相请,今为德学堂之师,汝等之幸矣……” 夏天的太阳是整个世界里最威风的将军,他高高在上,稳扎在诺大的教军场,得意地俯视着他那整肃的队伍。 云,根本不敢露出头来; 风,严禁随意走动; 树叶,都蜷缩着,不准舒展开来,排好队只给树下留一小片浅浅的树荫; 石头,被烤得滚烫,向路人叫嚣,“哪个胆敢碰我一下,立刻将你就地烤熟!” 知了们相互较着劲儿吹奏着战斗的号角…… 先生继续摇晃着白头,“之乎者也”的吟诵着经典的诗句,小麻雀们也无所谓听懂了哪句,只知道,只要小脑袋跟着白头有节奏地摇晃,先生的戒尺大概就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日子就这样摇晃着,过了一天又一天。 “上学啦!”小麻雀们叽叽喳喳地向学堂跑去。 “曹明,你起来!今天我要坐你的位置!”说话的是个小公子,只见他双手叉着腰,挺着小将军肚,肉包子似的小脸上镶着两颗黑豆大的小眼睛。 他叫李凯,父亲李百万开了一家绸缎庄,修建太清观时捐了好多香资。 “我一直坐在这个位置上,为什么要让给你?”曹明仰起脸,懦懦地说道。 “因为坐在这个位置上玩弹子,先生看不到!”李凯说着,便伸手去拉曹明,“你给我起来!” “呜呜……”曹明站在一旁哭着。 “曹芯!曹芯!”不知哪个喊道,“李凯欺负曹明啦!快来呀!” 曹芯正站在桌子上抓墙角的蜘蛛,听到喊声就一下子跳到地上,飞似地跑了过来,不容分说,一把推了“将军肚”一个趔趄,随后挥手就是一挙,正打在脸上,嘴里喊道,“叫你欺负人!” 顿时,“肉包子”的鼻孔流出血来。 “哇”的一声,李凯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打架喽!打架喽!“小麻雀们都围了上来。 正在这时,先生迈着四方步,进了屋。朱愈立刻跑过去拉住先生的袍襟,把刚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两只耗子眼滴溜溜乱转,额头上的抬头纹更深了。 先生拿起戒尺使劲儿地在桌子上敲了几下,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曹芯!”先生的几根白胡子撅得老高,“过来!” 曹芯若无其事地走到先生跟前。 “伸出手来!”先生举起戒尺,说道,“罚戒二十。” “先生,是李凯欺负人,为什么罚我?!”曹芯喊道。 “子曰,一日三省吾身,”先生摇晃着白头说道,“凡事应先看自己的错。再者说,你打得人家流了血,不也是欺负人吗?” 说罢,不容分说,拿起戒尺,在曹芯手上打了二十下。“回去吧!” 教室里秩序井然。 “子曰,学而不思则惘,思而不学则殆……”先生摇晃着白头吟诵着。 小麻雀们也依旧跟着摇晃起小黑脑袋。 同学中有一个小公子姓程,五行缺木,因此取名为林。眼睛特别大,大家都叫他“牛眼儿”。平日里仗着自己力气大,经常欺负比他弱小的孩子。 这天上课时,“牛眼儿”闲得无聊,用毛笔沾了墨汁往前面同学的后背上乱画。 坐在前面的小公子胆小,大家都叫他“小花猫”。“小花猫”发现了又不敢说,就坐在那里不声不响地流眼泪。 正巧曹芯看见了,立刻站起来就要上前,忽然衣服被拉了一下,回头一看是曹明,只见她一根手指挡在嘴上,“嘘”了一声,又指了指前面打嗑睡的先生,摇了摇头。曹芯立刻想起了那天挨戒尺的事,于是憋着劲儿坐了下来。 下课了,大家都叽叽喳喳地跑了出去,曹芯跑在最前面,藏在一棵先生看不见的树下。 等“牛眼儿”一过来,曹芯立刻冲了上去,抓住他的衣领,大声喊道,“‘牛眼儿’!你是不是往小花猫衣服上涂墨汁了?” “我在画画呢!管你什么事?”“牛眼儿”瞪着两只大眼叫道,一边用力推开曹芯。 “‘牛眼儿’欺负人!那天还往我的衣服上涂墨汁呢!”旁边一个喊道。 “对,‘牛眼儿’总爱欺负人!曹芯揍他!揍他!”小家伙儿们都叫喊起来。 听到这高涨的呐喊声,曹芯就像战场上的将军听到战鼓声一样,立刻精神百倍地挥着挙头扑了上去。 “牛眼儿”也不甘示弱,拉着架势上前迎战。 两只小老虎瞬间扭打在一起,曹芯抱着“牛眼儿”的胳膊,“牛眼儿”搂着曹芯的大腿,两人手上又抓又挠,脚上又踢又踹,摔倒了也不撒手。也不管头上还是屁股上,能打一下是一下,打不到就当防卫了…… 一场“厮杀”过后,再看,“牛眼儿”被曹芯骑在下面,就剩挨打的份儿了,“哇哇”地直喊饶命。 “你要叫‘曹将军’饶命才行!不然不放他起来!”韩世谔在一旁喊道。 “对,叫‘曹将军’!不叫不让起来!” “叫曹将军!叫曹将军!”大家都跟着喊起来。 “牛眼儿”咧开嘴喊道,“曹将军!曹将军饶命!” “你还欺负人吗?”曹芯掐着“牛眼儿”的脖子大声问道。 “不敢啦!我再也不欺负人啦!曹将军饶命!以后我‘牛眼儿’就听曹将军的命令……” “曹将军!曹将军!曹将军……” 小伙伴们拍着手齐声喊着。 再看我们的曹大将军吧! 呵!,头上的汗水流下来,把脸上的土冲得一道儿一道儿的,像一条条小河沟儿似的。左边颧骨上肿起一块,右边脸上也青了,身上全是土,领子也扯坏了。 他挺着胸脯,直着腰板,威风凛凛地走在队伍前面,不时地用手擦着鼻涕。在欢呼声中,得意地高昂着乱篷篷的头。 回到了家,“曹大将军”瞬间就泄了气,拉着曹明说道,“你去见娘。” 曹明点点头,去见曹夫人。 “娘,”曹明小声说:“我们放学了。” 夫人拉着曹明的手,笑着说:“回来啦!去吃点心吧。”说着向门外看了眼,“芯儿呢?你们俩不是一起回来的?” 曹明低下头,搓着小手,说:“哥哥,也回来了,他—去——祭堂了。”说着,偷眼看向夫人。 “去祭堂干什么?”夫人说着,站起身向祭堂走去。曹明跟在身后。 夫人进了祭堂一看,又生气又忍不住要笑。 原来,曹芯每次打完架回来,夫人准要罚跪一柱香,这次也不劳发怒了,自己已经点着了一柱香,正直挺挺地跪在祖宗灵位前。 夫人站在门口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说:“罚跪三柱香!”说完转身走了。走到院中憋不住苦笑了一声,摇着头回屋了。 曹明见夫人走了,对曹芯眨了一下眼,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拿着几块点心慑手慑脚地回来了。 兄妹俩乐呵呵地吃起来。 这一日放学了,曹芯、曹明蹲在墙角抓蚂蚁忘了回家。 观主李信来到了学堂前的空地上,脱下宽大的道袍,只穿着短小的衣衫。先伸伸胳膊,又踢踢腿,活动活动四肢,随后打了一趟拳。 原来李信年幼时曾跟师傅学习武艺,练了一身好功夫。放学后,学堂无人,天天来练功。 曹芯在一旁看得傻了眼,嘴巴张得老大。 此后,每天放学,曹芯都留下来偷看李信练功,自己也偷偷模仿着练开了拳脚。 李信当然知道,也不说破,只当没看见。有时偷眼看看曹芯,哪招没做对,便又重复练一遍。 一连几个月都如此,曹芯已经能打几套拳了。 一天, 放学后,曹芯像往日一样藏在树后。 李信来了,不过今天没打拳,拿来一段枣木,一把刀。坐在地上一点一点削着,好长时间,削成了一把精致的木剑。 站起身来练了一趟八卦剑。练完后,把木剑在手中掂了掂,说道,“这把剑太轻了,不称手,不要了。”说着把木剑扔到地上,转身走了。 曹芯见李信离去,他走了过去,捡起木剑,凭着刚才的记忆也学着练了起来。练完后,将木剑背在身后。刚走几步又回来了。四下看了一圈,发现老树下有个树洞,于是将木剑藏在里面。 诗云: 不喜诗书爱武功, 报打不平抖威风。 英雄自古看年少, 曹大将军扬美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六回 曹措施恩救孔修 学盟妙言教曹芯 第六回 曹措施恩救孔修 学盟妙言教曹芯 连绵起伏的山,就像一条白色的巨龙卧在白茫茫的原野上。 曹德庄的百姓们都说这山是龙脉。巨龙好似腾空跃出仙境,蓦然回首,遥望昆仑之巅。 似告别、似留恋、亦似期盼。 雪簌簌地落下,她无须解释到来的理由,因此,无声无息。 山栾银妆素裹,默默地迎接纷纷来客。 这是一个静谧的世界。 安详、淡然,灵魂自在的游荡,尽情享受着恰似冥冥之际的超脱。 “啪啪啪……”清脆的爆竹声划破寂静的长空。 是的,过年了。 曹府上上下下都忙得团团转。 挂年画,年年有余,大红鲤鱼跃在墙上。 杀年猪,养了一年的大肥猪被绑在案子上,“嗷嗷”地叫。你若胆子小,就早早躲到旮旯里藏起来,死死捂住耳朵,不然只是猪的叫声就足矣把你吓得半死。 “掌刀”的是一个身材结实的男子,手里拿着磨得光闪闪的尖刀,一刀刺向猪脖子。另一个人赶忙拿着大盆去接猪血。接着,就该分割了,把猪的肉和头、蹄、下水、血、骨头通通分类,收拾得井井有条。 猪头留个大的做祭祀;猪血可以灌到肠里,香嫩可口;内脏就送帮忙杀猪的人做筹劳;猪肉的各个部分都能做出让涎的美味佳肴。 又是丰收年,肥猪满圈,庄上百姓不论贫富,任谁都可以来吃个满嘴流油。 包饺子、做年糕,大人、孩子都穿上新衣服,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 “夫人,”管家曹忠进来说道,“咱府门外台阶上躺着一个人,看样子是病了。” “哦,”夫人忙说,“快去禀告老爷。” 曹措得知,赶忙带着家人来到府门外。只见一个男子躺在地上,身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脸色苍白,一动不动。 曹措伸手在那人的鼻子下摸了一会儿,说道,“快抬到西院客房。”又吩咐人去请郎中。 郎中仔细地把了脉,说道,“曹大人,此人得的是胸痹症,常患心口疼痛,加上多日饥饿、受冻,病情很重。我给开几副药,两个时辰后就会醒来,需要精心照料,还不能马上活动,多将养些日子,等年后,春暖之时才会慢慢康复。但以后也不能干重活,怕是还会再犯。” 曹措谢过郎中,又吩咐专人照料病人,这才离去。 节日的喜庆在爆竹声中荡漾开来。走亲访友,大街小巷都洋溢着浓浓的年味儿。 一转眼,正月十五到了。晚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人们把家中所有的灯都点上,每个角落都要照得通亮。 曹德庄最繁华的地方当属曹家集了。十里八村的百姓都来赶灯会。各色小吃饱了人们的胃口,至于猜灯谜,要看学问高低了。 能工巧将们精心扎制的各式彩灯,引来无数围观的群众。 寒冷,一丝都不能减少浓浓的节日气息。 诗曰: 彩烛高挑挂门庭, 雪映余辉夜通明。 一望灯火阑珊处, 胜似银河点点星。 在这举家团圆的日子里,曹府的那位落难异乡之人,正站在窗前向外看,他的病好多了。 曹措特意把脚步放重些,为的是不惊到他。 听见脚步声,那人转过头来。只见他上中等身材,很瘦弱,面目清秀,眉宇间略带沧桑,脸色还是很苍白。 “曹大人,”他说着给曹措施了礼。 “不必多礼,”曹措一抬手,道,“看你精神好多了。”又指了指桌子边的两把椅子,说:“来,你我坐下讲话。”说罢便随意坐下。 那人迟疑了一下,见曹措没有一点官架子,于是也就随后坐下了。 “听先生口音,并不是本地人,因何落到此处?”曹措直爽地问道。 “实不相瞒,”那人欠了欠身,拱手道, “姓孔,名修,祖籍莱州。家父曾任东莱小县知县,为人耿直,得罪了知府大人。罢官还乡途中遇匪徒,父母皆丧命。多亏一个家人死命相保,我才得以逃脱,那年我十六岁。 此后便流落异乡,只因无一技之长,又无力气干重活,一度乞讨苟活。后来在酒肆钱庄计些账目,也曾替人抄书,勉强糊口。如今二十有八。 一日,经人介绍,我欲往河东一大户人家抄经,不想除夕之日,旧病复发,心口疼痛,加之饥寒相交,晕倒在大人府前。若非曹大人相救,恐怕早已魂归多时了。前几日不得起身,不曾谢过大人,今上,务受一拜。”说罢,撩衣跪倒,给曹措行大礼。 “先生快请起,”曹措又手相掺,道,“遇不落难者,怎可见死不救?昔日,我也曾落难,若非恩人相救,岂有今日!恩德传承,他日先生若得饱暖生活,如遇有人落难,想必会鼎力相助。人生在世,皆行善事,天下幸矣! 对了,先生包袱中有一本书,名为《论道》。那日不慎掉了出来。我读了,此书言词绝妙,道理讲得入木三分,只是尚未完成。敢问是何人所著?” “不才,正是。”孔修谦恭地答道,“只是尚未完成,还望大人多指教。” “先生过谦了,不如就在我家著完便是。我尚有些许藏书,先生可随意阅览,还有些书已字迹模糊,或缺少页数,先生在闲暇之时如能更正修补甚好。不过都等身体康复后再做不迟,不知先生可愿留在府上?” “如此真是太好了,谢过曹大人!”孔修一揖到地。 “今天元宵佳节,在我府上不分主仆上下,皆可赴宴,每人都有座位,先生可一同聚餐,不必拘泥。”说罢,离去。 望着曹的背影,孔修顿觉浓浓的亲情涌上心头,热泪已夺眶而出。 诗曰: 颠沛流离十二冬, 凌云壮志影无踪。 曹府倍感恩情至, 男儿热泪洒前胸。 一日,孔修在藏书阁整理书卷,这时曹芯探头探脑溜了进来,在架子上这儿翻翻,那儿找找。 孔修看见了问道,“曹公子想找什么书?我也许能帮你很快找到。” “嗯……”曹芯迟疑了一下,说:“我告诉你,你可不准告诉我父亲。” “哦?”孔修疑惑地问道,“读书本是好事,怎会怕让父亲知道?” “我要找……找一本兵器谱,父亲不让我看这些书。你若告了密,我就……” “哦?你就怎样?”孔修问道。 “我就斩了你!曹芯双手叉在腰间,挺着胸,扬起脸正色说道。 “哈,哈,哈”孔修简直收不住笑,问道,“为什么要斩我呢?” “因为我是曹大将军,不听从我的命令,我就要斩了你。我有木剑,藏在学堂外的老树洞里,我的武功高得很,你还敢笑?!” “哦!曹大将军!”孔修看着面前的小家伙儿,虎头虎脑,身上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不由得很喜欢他,于是说道,“请问阁下是真将军还是假将军?” 曹芯眨巴眨巴眼睛,说:“何谓真将军?何谓假将军?” “真将军者,智、信、仁、勇俱全,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假将军者虽有勇却无谋,即便麾下千军万马,终将毁于一旦。” 曹芯听着,低下头来寻思了一阵,说道,“我只知有将军,却不知还分真假。” “那么,古往今来,你所崇敬的大将军又是哪位呢?” “嗯……嗯……不知道。嗯,对了,太清观的李道长一定是位很厉害的大将军。嗯,不过也好像也不是……” 曹大将军的气势不再那么汹了,反问道,“那你知道哪位了不起的大将军吗?” “来,来,我带你去见见!” 孔修说着,领着曹芯来到一个书架前停住了,拿出一本《孙子兵法》递给他,说:“曹大将军,读完此书,再与我说说将军之事如何?” 曹芯接过书,又抬头看了看孔修,问,“这里果真有将军?” 孔修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若骗我……” “我怎敢骗你,我可怕你的木剑……嚓”说着,一只手横在自己脖颈处比划了一下, “咱们一个月为期怎么样?” 曹芯答道,“好!”扭头便走。 一个月后,曹芯来到书阁找孔修,一进门便给孔修作了个揖,说道,“见过先生!” 正在整理书简的孔修回头说道,“曹公子多礼了。” “一月前,先生将《孙子兵法》拿与看,今日读完,特来回复先生。”曹芯垂手站立,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与上次小老虎般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孔修看着曹芯这样有礼貌,心里不住夸赞。微笑着说道,“那就请曹公子说说将军之事吧!” “兵者,国之大事,决存亡之道乃五事,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将者,智、信、仁、勇、严。此真将军也;勇而无谋、贪生怕死、浮燥易怒、矜于名节、过于仁慈者假将军也。”曹芯信心满满地答道,看得出是仔细读了书,经过认真思考后总结出来的答案。 孔修边听边用手捋着短须,听罢,笑着点点头,说:“说得好!那请问公子乃真将军还是假将军?” 曹芯不好意思地笑了。“先生取笑了,非将军也。” “哈,哈,哈!”孔修笑着说:“莫急!如此读书,十年后必成真将军!” 曹芯立刻上前,双手拉着孔修的衣袖,左右摇晃着央告,“十年太久啦!先生,先生现在就请教我如何做真将军!” “好!这边来!”说着,领着曹芯来到一个书架前,指着上边的书说道,“这里有《春秋》、《左传》、《汉书》……公子精读这些书,小可为将帅之材,大可封侯列土,乃至治理天下也未可知!” 曹芯瞪着大眼睛,张着大嘴巴吃惊地看着孔修,说:“先生所说尽是实言?” 孔修笑道,“与曹大将军岂敢妄语?”说着,举起手掌横在脖颈处,比划一下,“嚓”,眼眉向上挑了一下说:“我可怕将军的木剑斩了我呀!” 曹芯挠挠脑袋也笑了。于是抱起《春秋》说:“我先读这个。”说着给孔修施了一礼,“谢谢先生!” 转身刚走到门口,又回头说:“先生,那部《孙子兵法》曹明也想看,我一个月后再还如何?” 孔修故做害怕地说:“唉呀呀!不得了啦!看来又要来个女将军要取吾首级喽!” 诗曰: 莫怪顽童不读书, 只因儒叟太愚腐。 妙言教化小公子, 曹德庄上看孔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七回 脱苦海孔修入道 太清观弟子相逢 第七回 脱苦海孔修入道 太清观弟子相逢 “明儿,有个事儿我一直不懂。”曹芯把书放在桌子上,站了起来,皱着眉头说: “成汤由于爱护百姓,施行仁政建立了商朝,而纣王却残乱至使商朝灭亡; 姬发韬光养晦,励精图治,灭商建立了周朝,而周幽王贪婪腐败,不问政事又使周朝灭亡; 刘邦知人善任,广为纳谏,建立了汉朝,而汉朝末年的皇帝都暗弱无能,偏听偏信,至使汉朝江山倾覆。 你说,为什么历朝历代开国的君主都很盛明,而他们的后代却那么昏庸?” 曹措吃过晚饭,闲来无事,正与夫人在院中散步,来到两个孩子窗前,听见曹芯说话,于是停住了脚步。 “是啊!做皇帝就应该治理天下呀!”曹明放下手中的书说道,“有什么事还能比国家大事更重要呢?” “明天去问问孔先生,他一定知道答案。”曹芯肯定地说:“先生给我们看的书可真有趣。” “哥哥,明天我也跟你一起去问孔先生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藏书阁里有好多书呢!” “太好了!咱俩先把这些书看完吧!” “好,明儿,灯不太亮了,打打灯花。” “嗯,”曹明拿起剪刀,小心地剪着灯芯,火苗又直立起来。 火苗的底部,灯芯周围的光是臧蓝色的,深遂而幽远,似乎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人的思绪飘荡到不知名的地方。 灯芯头上是淡淡的黄色,温馨又淡雅,看上去觉得心里暖暖的,让飘远了的灵魂又回到了心房。 再往上是柔和的白光,火苗修长,往顶端渐渐收拢,最后变成柔和的尖,整束火苗散发着优雅的光晕。 有时火苗一动不动,就像一位美丽的少女在凝神远方,任凭思绪怅惘。忽而火苗欢快地闪动几下,恰似那少女想到开心之处,甩动秀美的长发,转运悠美的身姿。 过了一阵,灯芯长了,火苗也不再挺立,好像那少女疲倦了,倚坐下来休息。 灯芯的长短变化,牵动着少女的心起伏波动。烛火与烛芯好似一对情侣情深意长。 也许,本是一物。 “这烛火真漂亮。”曹明放下剪刀。两人相对在桌边坐下来,双手托着下巴,欣赏着曼妙的烛光。 “明儿,这烛火一点也不烫手。”曹芯用右手食指从火苗的一边,划到另一边,又穿过火苗划回来。火苗一闪一闪,像小星星快乐地眨着眼。 “是的,一点儿也不烫手。”曹明也用手指在烛火上划来划去,然后手指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这味道真好,我喜欢。” 曹芯也闻了闻,“嗯,我也喜欢这烛火的味道,”低头看了看,手指都熏黑了。于是,起了坏主意,用黑指头在曹明脸上抹了两道,说:“看你吃东西都吃到脸上去了,我给你擦擦。”然后咯咯坏笑起来。 曹明也不知道自己的脸像个小花猫, 也不在意,还在拨弄火苗。 曹芯自己笑得没意思,就搬来镜子让曹明照。曹明一看也笑起来,用黑手指去抹曹芯的脸。两只小猫在屋里你追我打闹开了。 窗外的曹措听着,开始时听到孩子们在读书提问,还不住地点头。后来听到屋里“噼腾扑通”打闹的声音,沉下了脸,迈步要进屋。夫人打了个手势阻止了他,拉着曹措回房了。 回到房间,夫人端上了茶。 曹措坐下来,喝了一口,“这两个孩子顽皮得很,已经十岁了,不小了,平日里夫人要多管教。女孩子也就罢了,芯儿长大后要考取功名才是。一来报效朝廷,二来也可封妻荫子啊!男儿怎可碌碌无为!” “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明儿、芯儿聪明伶俐,只是没得好先生。” 夫人一旁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老爷不知道,自打过年到现在,两三个月来,两个孩子很喜欢读书,也懂得了很多事,尤其是你那儿子,做事有分寸多啦!好久没人领着孩子找来告状啦!” 夫人向前探了下身子,将胳膊搭在桌边说道,“我暗地里观察了好些时日,他经常去藏书阁,总是拿些正书史册来看。这孔修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教得他爱读书了,又懂了许多道理,有时说起话来像大人一样。” “夫人莫小看了孔修,我读了他写的文章,此人有大才,不为朝廷所用,实属屈才了。” “哦?咱府上来了贤士,却教人家整理书阁,岂不埋没了人才!” “是啊!刚来时病重,现在应该好多了。我也是太忙,这几日我该去探望才是。” 次日,吃罢午饭,曹措来到书阁,见到孔修正在将散乱的书重新装订。 曹措在门外清了下嗓音,孔修听到有人来,便抬起头来,见是曹措,忙放下手中的书上前施礼。 “先生请勿多礼。”曹措打量了一下孔修,说:“看先生面有光华,想必身体康复了许多。” “多谢曹大人惦念,确实已经很好了。” “来,你我坐下说话。先生的《论道》可曾著完?” “大人,昨日刚刚完成,万望大人多多指教。” “孔先生才学过人,在我府中甚是埋没了,不如参加科举考试,定能高中。”曹措说道,“取了功名,得了官职,为朝廷报效才是正路。” 孔修听罢,微微笑了笑,说:“大人乃仁德君子,待修之厚,此生难忘,怎耐多年来我居无定所,心中已无功名二字。不瞒大人,我不想步入仕途,恐怕我已身心俱疲,难以适应官场上的交往,处理不了复杂的事故!如果不愁吃饭,这辈子能清静的读书,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如果我辜负了大人对我的期望,还望见谅。” 曹措见孔修言语皆出自肺腑,于是点了点头,道,“凡事还需依个人心愿哪!” “对了,敢问孔先生用了什么妙法,能让我家犬子读书了呢?”曹措忽然想起了这事,说道,“他太顽皮,我都束手无策!” “哦,哦,呵呵……”孔修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妙法,曹公子天资聪颖,性格爽直,他读书很快就能得其章法,悟出书中精髓,将来必成栋梁!我决无奉承之意,大人说他顽皮,我却很喜欢他。依我看,考取功名是小志,公子有治国之大志!” “先生太过夸奖啦!如此说来,嗯,我倒有事求先生了。” “大人太客气了,有事尽管吩咐。” “前些日子,学堂的老先生因年事已高,经不起孩子吵闹,回家去了,先生若不嫌,去德学堂教书可否?” 孔修眼中立刻放出喜悦的光彩,连声说:“好,好,可以去,可以去。若曹大人信得过,真乃吾之幸事!谢过曹大人!” 两人都笑了。于是一同往太清观走去。 曹德庄本不大,自打那年地震后,不断有异乡人投奔来此,日渐繁华,人们大多把房子建在东、南两方。因为那里地势平坦。西北处靠近小昆仑山,山势陡峭,很少有人家在这里定居。 曹措、孔修二人经过热闹的大街小巷往山脚方向走,走过茂密树木中的一条林荫小路,一转弯,有一小片开阔地,太清观到了。 知道曹措带了客人来,观主李信迎接出来,互至问候。曹措给他们两个彼此介绍,二人一见如故,落坐后攀谈起来。 太阳落到了小昆仑山的山坳里,万道金光穿透云层,晚霞绚烂如画,西边天空一片辉煌。霞光掩映下,苍山巍巍,树木深遂;暮霭中,太清观大小殿宇都放出金色光芒,更加肃穆,令人尤生敬畏;炊烟袅袅,晚风习习,顿觉心旷神怡。 想不到距离尘世咫尺之遥,竟然有这胜似仙境之所在。回忆十二年来的奔波劳苦、冷暖辛酸,孔修只觉得此刻真有超脱之感,不禁感叹道: 日没昆仑下, 霞光映翠微。 炊烟袅袅起, 晚风习习吹。 涤去昨日苦, 忘却旧时悲。 顿悟神仙意, 问道太清皈。 李信闻听,拍手称颂道,“好句,好句!”又道,“前日我闲来占上一卦,乃知有雅客将至,果真应验!” 孔修拱手说道,“岂敢,岂敢。在下确有一事相请,望道长勿推脱。” 李信捋着胡须,微笑着,看着孔修,说道,“但说无妨,看看是否应了我的卦象。” 孔修双膝跪倒,给李信磕了个头,说道,“修自背难以来,历经人世磨难,几度欲往冥界之门,皆不入。” 说着,抬头看了看曹措,继续说道,“如今,我踏入三清无为之境,便知道,原来道法无量,时时召唤弟子。今方知,此乃修之归宿也。望道长收留弟子!” 李信看着孔修,只是微微笑着,也不说话,听他说完又转头看向曹措。 曹措点头说:“孔先生之言极是,我也时常想弃官从道,则此生无憾矣。如果我也一无牵挂,真愿一同步入三清,再不回首尘世。” 李信品颂法号“无量天尊”,手中甩动拂尘,朗声大笑。二人都觉得奇怪,不知因何发笑。 笑罢多时,李信打了揖手道,“师傅所言果然不虚!当年我跟随师傅在罗孚山青霞谷学道,那时师傅说我师兄弟共三人,我不解其意。” 说着,叫道童取来一只木匣和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三份玉制箓谍,分别刻着“宏德”、“宏远”、“宏真”。木匣内侧书十二个字: 修为真,措为德。 甲午期,太清和。 “如今弟子终于明白了。”李信说道,“曹措今年四十有余,乃大师兄宏德;我三十六岁,便是宏远;孔修二十八岁,正是宏真。今年就是甲午年,今日在太清宫相逢,此乃天意!” 又将包裹打开,说:“前日我闲来无事占了一卦,按照卦象,我差人做了一身道服,师弟穿上看可否合身?” 不多时,孔修重新回到院中,只见他发髻高高挽起成牛心形,头上戴着九梁道巾,腰中系着丝绦,身上披着八卦仙衣,脚上白袜云鞋,手拿拂尘。 呵!好一派仙风道骨! 孔修本就长得面目清秀,仪表不俗。如今换上一身道服更加气度非凡、潇洒飘逸,真如同大罗金仙下界一般! 孔修打了揖手道,“无量天尊,宏真见过大师兄、二师兄。” 曹措看着不住点头称颂,“贤弟真仙子也!”与此同时又打量自己,心想,“如今我也是道家弟子,怎么没有道服?” 李信早看出曹措的心思,微微笑道,“师兄请把你的箓谍拿出来,来师弟,咱们一同来看。” 只见“宏德”背面刻着三行小字,上曰: 势在,以德为; 势逝,以无为; 道行于内,不拘于表。 “原来如此,”曹措揖手道,“师傅真言,弟子记下。” 此时,繁星布满天空,星宿依稀可辩。只见南有朱雀,北有玄武,东出青龙,西见白虎。 突然,东方有三颗星骤然放光,三道金光直射院中。 三人立刻倒身下跪,双手捧着自己的箓谍,高高举过头顶,金光将其笼罩其中,五彩祥云缭绕于身旁,天际隐约传来钟罄之声,空气中隐有茗香袭人。 顷刻间,一切恢复如常。 师兄弟三人又来到老君殿。宏远在老君像前焚香跪倒,行了三叩九拜之礼,起身道,“师兄、师弟皈依道门,本应师傅亲执法事,因他老人家不在,徒奉师命代做传度师与你二人传戒。 “宏德、宏真听悟,师言,入道之人当十恶不生,无思无为,一念修道,去掉凡心,以戒为师,汝等可持?” 曹措、孔修跪曰,“宏德、宏真今皈依太上无极大道,永脱轮回;皈依三十六部尊经,得闻正法;皈依无上玄中法师,不落邪见。愿受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酗酒……” 诗曰: 顶现金光冲宇宙, 脚踏红尘参北斗。 今朝三身皈依道, 皆因万事有缘由。 宏德远真非等闲, 原是东方三星宿。 听闻人间多苦难, 来此尝尽几十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八回 小弟兄观中习武 表兄妺昆仑定情 第八回 小弟兄观中习武 表兄妺昆仑定情 太清观的林子绿了又黄,叶子落了又盖上了白雪,雪化了又发出嫩绿的枝芽。 “看剑!”曹明使了一招“仙人指路”直刺曹芯,曹芯端起手中亮银枪接驾相还。插招换式,两人已经打斗在一起。 三十几个回合,曹芯故意卖了个破绽,摔倒在地,曹明就势踮步上前,剑尖指着曹芯,喝道,“还不束手就擒!”曹芯扔了枪,躺在地上拱手说道,“女侠饶命!” “哈哈哈……”两人都笑了,一旁观战的小弟兄也都笑了。 其中一个笑声像响雷一样,不用看也知道,是韩世谔,只见他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半天才粗声粗气地说道,“曹明,你的功夫见长啊!在以前三招不过,你的剑就飞上树了,现在能打三十招啦!看来,真遇上个蟊贼草寇,也不用我们动手啦!”说完,大伙又笑。 曹明擦着头上的汗,叉着腰,冲着韩世谔道,“看你还敢小看我!”又对曹芯说:“哥,我是不是能跟你打十招了?” 曹芯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捡起枪,说道,“女侠果真厉害!”接着单腿跪地,抱腕当胸,道,“请女侠收我为徒!” 大家又是一阵笑。 韩世谔看着别人练功不过瘾,急得直搓手,于是拎起双锤,上前说道,“曹明,哦不,那个,女侠!你且歇息片刻,一旁与我观战。曹将军,看我小霸王来会会你!” 说罢,也不等曹芯搭话,抡起双锤就开始砸。 只见双锤舞动呼呼挂风,前后左右如同流星,毫无破绽之处;枪似金龙盘蛇,点点寒星,让人难以靠近。二人势均力敌,一口气打了二百回合,不分胜负。 大家一旁拍手叫好。宏远、宏真二位道长见这边打得热闹,走了过来。欧阳文杰一直在一旁看着也不吱声,只是微微笑着。见二位师傅过来,刚要问好,却被宏远止住,于是一同观战。 三百回合后,二人都冒了汗,喘着粗气。只见曹芯,枪尖虚晃玉台面门,实则攻其下盘。玉台稍慢,裤子被穿了个洞。 在大家叫好声中,二人收招定势。 “二师叔!三师叔!”曹芯、曹明见过二位师傅。 “先生!师傅!”玉台也上前施礼。 “不错!有长进!”宏远道长摇着手中拂尘说道,“来,芯儿,再练练弓箭。” 说罢,一抖手,打出一只镖,正钉在一棵树干上,离地面约一丈高,镖尾处的红绸随风飘动。 “五十步!”道长说道。 “是,二师叔!” 曹芯走到距离红绸五十步的地方站住,弯弓搭箭,一箭正中绸尖,把红绸钉在树干上。大家拍手叫好。 曹芯背过身去,忽然转头又射一箭,正中镖与第一只箭中间的红绸上。 “好!”又一阵喝彩。 宏远道长微微点头,又叫曹明,“明儿,你的飞刀练得怎么样了,来,我看看。” “是,二师叔!” 曹明走到离树二十步的地方站住。从袖子里拿出九把很小的飞刀,这是宏远亲自给她打造的。 曹明一抖手,打出三只,一连打了三次。九把飞刀全部打中树干,把宏远的一只镖和曹芯射的两支箭圆圆的围在中间。 “好!” 宏远点点头,“很好!” 又对韩世谔说:“玉台,到你啦!” 韩世谔晃着黑铁塔似的身子走了过来,打着响雷说道,“是!师傅!” 只见他抡起双锤,自己在地上练了起来,几招过后,突然右手锤交于左手,在大锤的锤杆上迅速摘下三把锤头似核桃大小的小锤。 “嗖”地一下飞了出去,“当”地一声正打中飞镖,原本钉进树枝一半的镖又被钉进去一半。 紧接着,“嗖,嗖”另外两只小锤也飞了过去,全都打在镖上。 这下子好!从外面再也看不到镖了,只留下一截被箭钉住的红绸。 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韩世谔自觉练得不错,扲着双锤冲着宏远道长嘿嘿地傻笑,也等着师傅夸个“好”。 宏远道长看了看,摇着拂尘说:“晚饭时,拿着我的镖来,便有你的饭,拿不出镖,就饿你三天!”说完,转身和宏真道长走了。 “啊?!”玉台傻眼了,“饿三天……” 曹明、曹芯憋不住都笑了,各自在树杆上拔下自己的刀和箭。 “走喽!吃饭去喽!” “哎,哎!你们俩快帮我把师傅的镖启出来呀!” 两人笑着、唱着、谁也不理他。 “你俩就忍心看我饿三天?哎,哎,别走啊!曹芯!你什么将军?你,你……”玉台跺着脚喊道。 “这事儿,找军师!”曹芯远远地喊道。 玉台回头一看,欧阳文杰正准备走,于是作了个揖,道,“欧阳,不,那个,军师大人,快,哦哦,那个,请指教。” 欧阳文杰看了看,指了指一旁柴堆上的斧子,说:“好办,把树砍了。” 于是,“当、当、当”砍树的声音直到晚饭时才停住。劈柴也多了一大堆。 一日早晨,丫鬟翠云正在厅堂陪曹夫人说话,曹芯和曹明从外面走了进来,给问了安。曹芯一使眼色,翠云识趣地出去了。 “娘,我给您捶背吧。”曹芯说着,走到身后,给夫人敲起了背。 “嗯,我这背呀,还真是酸哪。”夫人说:“对了,你们今天怎么不去上学了?” “三师叔说,今天他和二师叔有事要办,”曹明一边给倒茶一边说,“让我们放假一天。” “哦,你们两个书读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三师叔教什么我们都愿意学。” “那当然,你三师叔可是有大才……唉哟!”夫人皱起了眉头,“芯儿呀!你这挙头也太硬了,娘这一把骨头哪经得起这么大的劲儿啊!” “劲儿大了?我轻点儿。” “唉哟!” “哥,我来吧!”曹明说着过来给捶背,“娘,这回行吗?” “嗯,明儿的手还行,”夫人摸着曹明的手说:“还是我的明儿好。” “娘,那我给您揉揉腿吧。”曹芯又跪在地上给夫人揉腿。 “你们俩长大了,懂事了,芯儿也不像小时候,总跟人打架,惹我生气了。” “是啊,娘,哪能老惹您生气呢。以前您总是罚我跪一柱香,娘您看我,” 说着曹芯伸出胳膊,“我多结实。” 又拍了拍自己的腿,“娘,现在别说跪一柱香,十柱香我连晃都不晃一下。” 说着,单腿跪在地上,另一条腿伸平,摆开架势,“娘,就这姿势,我也能跪上十柱香,以后您换个法儿罚我,让我倒立,让我……” 曹芯在地上折腾开了,就地十八滚都上来了。 逗得夫人哈哈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曹明在夫人身后也不住地笑。 “你呀!都十六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笑罢多时,夫人说:“行啦!别练啦!起来吧!也把我逗乐了,有什么事快说吧!” 曹芯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嘿嘿地笑着,“娘,您真是最了解孩儿,嗯,今天天儿好,让我出去玩玩吧!” “我就说吗,准是有事儿,要不,一大早的跑我这来,又是捶背,又是揉腿的。”夫人笑着说:“去吧!早点回来!” “谢谢娘!”曹芯给曹明使了个眼色,曹明一边跟着往外走,一边说:“谢谢娘!” “明儿,让他自己疯去,你一个姑娘家的别往外跑!” “娘——”曹明撅着嘴,拉着的手,“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回来,娘——” “娘,您就放心吧!我们又不是小孩子!”曹芯也跟着求情。 夫人无奈地摇摇头,“早点儿回来!别走太远!” 话没说完,两人已经飞似地出了门。 五月的小昆仑山是绿色的——稚嫩的绿色,点缀着各色的野花。清澈的溪水欢快地顺着山谷流下,脚下是一条绿色的小路,弯延向目力不及的远方,这是一幅让人心醉的画卷。 兄妹俩徜徉在和煦的春风里,说着、笑着。 “明儿,”曹芯歪过头来看着妺妺,从头上至脚下端祥了一阵才说:“你还是穿女孩子的衣服好看。” 曹明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白皙的脸微微泛起红晕,又抬起头笑着说:“哥——我又不是第一次穿这衣裳。” 曹芯笑了笑,没再说话。 两人默默地走着。 “你累吗?”曹芯停住了脚,“坐下来歇一会儿吧。” 两人背靠着背坐在草地上,各自抬头望着自己所能看到的天空。 天空的云形态万千,变幻着,再变幻着…… “看那!明儿!你看那片云像不像战场上的千军万马!还有战车!”曹芯突然说道,“看那!那是一位将军!快看哪!” “看到了!”曹明顺着曹芯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就是你,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如果我做了大将军,”曹芯突然转过身来,在曹明对面跪了下来,看着她的脸,诚挚地说,“明儿,你,就是将军的夫人。” 曹明看着面前这张英俊的脸庞,他的眉毛浓密,目光真诚,嘴角带着刚毅。从小到大,尽管每天都不离自己左右,却还从未这样面对面,几乎鼻子挨着鼻子地看着他。 许久,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对方,眼也不眨一下,不呼吸,心也不再跳动。 似乎两人都觉得前世就似曾相识,都想从对方眼眸中获悉,是否是今世多年未见的故人;是否彼此眼中都流露出心灵相通的气息;是否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两颗心儿会在一处跳动。 有如烛火突然闪动,惊醒了神游中的曹明。她慢慢地松开僵驰的神经,轻轻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依旧看着曹芯,没有说话。 “如果我是皇帝,你也是我唯一的皇后。” 曹明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曹芯一根手指挡住她的嘴,“我们不是亲生兄妹,是姨婊兄妹,你是可以嫁给我的,一定可以!你一定会成为我的妻子!我的妻子!” 曹明浅浅一笑,却笑得那样会心,那样甜蜜,仿佛已看见自己身穿嫁衣,羞怯地上了大红的花轿…… 青春就像熊熊的烈火, 将年青人的世界烤得炙热! 再疯狂的暴雨也无法将它熄灭! 再汹涌的江河也无法将它阻隔! 再严寒的冰雪也无法将它冻结! 朝霞因你而绚烂夺目, 山路因你而不再坎坷。 生活因你而多姿多彩, 万物因你而生机勃勃! 燃烧吧! 青春的烈火! 天空的云,变幻莫测。 “公子爷,您小心脚下,这山路不平。” 远处,一群家人簇拥着一位公子悠闲地欣赏着美丽的春色。 “不错,今天你们带我来的这个地方真不错,这才叫真正的景色呢。”公子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满意地说道,“你们怎么知道有这么好的地方,这地方叫什么呀?” “爷,这是小昆仑山,相传,这地方落过瑶池的宝贝。”家人应道,“您看这山,这是一条龙啊!为什么带您来这儿呢……” 说话间一行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兄妹俩见有人来,慌忙站了起来。 “哥,天不早了,咱俩回家吧。”曹明说。 “好,等他们过去了再走。”小路很窄,曹芯拉着曹明站在一旁让出路来。 “爷,您看那溪水流得多欢,可比咱园子的水活泛多了,呦,还有鱼呢……”一个家人指着小溪说着,却没听见公子搭言,抬眼一看,原来公子的眼神落在路旁的姑娘身上。 只见姑娘穿着朴素,不擦胭脂,没戴花,却像出水的芙蓉,亭亭玉立,娇艳欲滴,半低的粉颈、细细的腰身任谁都不由得多看上两眼。 公子的脚步不禁慢了下来,眼睛像被锁住了一样。走过去很远,才回过神来。 “好景致!”公子摇着扇子自语道。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仍驻足看着。 “哪家的男子,这么好的福气!”公子感叹道。 刚才说话的家人看了,嘴角微微动了动。叫过来两个跟班,耳语了一阵,继续陪着公子往前逛去了。 屋里,曹措与夫人唱着茶,闲谈着。 “近来,芯儿可用心读书?”曹措问道。 “用心,经常读到很晚才睡,可不像小时候了,这孩子大了,也懂得道理了。” “嗯,明年科考,该让他去考试了,谋取了官职也好安身立命,”曹措喝了一口茶说:“过上两年说个好姑娘成家立业,咱们也就不必跟他操心了。” “老爷说得是。” “明儿也大了,找个门弟相当、诚实本分的人家才是,这孩子命苦,不能再亏待了她。”曹措说。 “平日里这两个孩子,形影不离,”夫人边寻思边说:“我看哪,多半有此情意。” “兄妹之情,也难免吗。” “谁不知道,他俩不是亲生,姨婊亲,当然能结合。再说了,明儿这孩子乖巧懂事,又娴淑,若真成了咱的儿媳,那才叫福分呢。”夫人说:“前日里,董氏还跟我提起咱明儿了呢,只是没直说罢了。” “哪家的董氏?” “就是那个士大夫朱辉的夫人,” “那可不行!他父亲整天跟在宇文述身边,从不做些磊落之事!”曹措毫没犹豫地说。 “我也说不行,那孩子不是一直在太清观学堂里跟咱孩子一块儿读书吗,对了,叫朱愈,小时候我见过,长得贼眉鼠眼,这大了能好到哪去!我能舍得把明儿嫁给她?” “嗯,孩子的终身大事,含糊不得,可也要听取他们意见。这事夫人费心吧!” “嗯,老爷说得是。” 诗曰: 男大当婚女当嫁, 至今从古家常话。 他若无奇活到老, 君读此书图个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九回 救边关老将远征 展大志兄弟随行 第九回 救边关老将远征 展大志兄弟随行 仁寿四年,杨坚驾崩,谥号文帝,晋王杨广即位,改年号大业。 “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执事太监高声道。 “臣有本。”兵部尚书柳述出班跪倒,“启奏陛下,自先皇统一华夏以来,我大隋朝府库充实,国力大增。周边许多国家高昌、倭国,包括新罗、百济等每年都按时纳贡,唯独高句丽对此阳奉阴违。 年初以来,高句丽的平原王屡屡侵犯我东北疆土,现又加大兵力试图攻占辽西地区,营州总管韦冲被困。这样一来,榆关吃紧,望陛下早发救兵。” 一脸倦意地杨广坐在龙椅上,先是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兵部尚书,随后“哼”了一声,说道,“辽水有多宽?宽得过长江吗?高句丽举国上下能有几人?还多得过南陈吗?朕不打他是懒得理睬那些不开化的蛮人。他们却不知好歹,竟来犯我边境!这无异于蚂蚁撼树!你随便叫哪个将军前往不都能灭了这个滋事的小人之国! “皇上,”柳述没起身,继续说道,“不知皇上派哪一位将军前往?” “嗯,哪位卿家愿往?”杨广沉着脸问道。 “臣愿往。”左领军大将军高颎出班跪倒。 “准奏。”杨广闭着眼不耐烦地说道。 “皇上。”柳述又说道,“还应派一名参军随军出征……” 还没等说完,只见杨广一拍龙书案,龙颜一怒道,“事事都来问我,要你这兵部尚书何用!退朝!”说罢,站起身,一甩袍袖走了。 大殿上鸦鹊无声,群臣面面相觑。 宇文述瞟了一眼柳述,冷笑一声,“好不知趣!”正了正胸前的朝珠走了;有些大臣跟在宇文述后面窃笑着离开了大殿;也有些大臣无耐地摇摇头,轻轻叹着气离开了。 柳述就这样跪在地上一动没动,直到殿上无人了,才扶着膝盖吃力地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身旁的高颎将军,两人一起离开了金殿。 高颎跟着柳述来到了尚书府。 “先帝驾崩时,口中念念不忘大隋。”柳述叹了口气说道,“只盼望皇上能做个有道明君,也不枉朝中这些老臣忠心扶保我主一回。如今看来,”说着,一捋胡须,又指了指高颎,“你我都已年近半百,不知有生之年还能否……唉!不说这些了,再说那高句丽,多少年了,大仗、小仗没少跟他们打,别看他们国小,可不是好对付的,皇上啊!唉!”柳述摇着头说,“这是多么重要的事啊!” “柳大人不必太过担忧,只要我这一把骨头还在,定保我大隋金瓯无缺。”高颎说道。 “将军出征,老夫自是无忧。但说句心里话又怕不中听,你呀!也不年青啦!咱这朝中多少年没出过武状元了?光靠你这老骨头又能撑过几时?再说了,你孤身一人率军前往怎么能行呢,遇事还需跟个贴心的左右商量才稳妥。” “柳大人说得在理,可……” 说话间,家人来报,“韩擒虎将军和光禄大夫欧阳景德求见。” 闻报,柳述和高颎相互看了一眼,笑了,“看来这老骨头还不只你这一把呦!快请!” “参见柳大人!” “参见高将军!” “不必多礼!快请坐吧!看来,我这尚书府要改成临时的军机处了。” “大人,我二人前来,正是为了与高句丽之战。”欧阳景德说道。 “好!好!快说说你二位有何高见!” “大人!老高这不是要去救韦冲吗!”韩擒虎抢着说道,说话声音就像撞钟一样响亮,“我没什么高见,我来就是请求做先锋官的。” 说着,瞪着两只铜铃般的大圆眼看看柳述,又看看高颎,“老高,你说怎么打,我老耿就怎么打!打他娘的高丽棒子滚回家养猪去!” “你看看你,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说起话来还跟个孩子似的。”高颎笑道。 “怎么地?说话跟打仗有个啥关系?你就说让不让我去,不让我去,我立马回去。”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高颎一把拽住他,哄孩子似地道,“快回来!哪个说不让你去了?” “那就是让我去了?” “去,当然让你去了!没有你我怎么能把仗打赢哪!” “那我也得回去!” “都让你去了,怎么又要回去?” “回去好好喝一顿大酒!不灌足了酒哪有力气打仗!” “哈哈哈哈!”引得几人一阵笑。 “行了你,不管什么事,也没个正经!你快坐下,听听景德说说。” 韩擒虎也笑了,坐了下来,“我也没打算真走啊!” “柳大人,”欧阳景德拱手道,“在下不才愿随二位将军出征。” “贤弟,有你同去,万无一失。”柳述又转头对高颎道,“这下我才能放心了。” 随后,又叹气道,“唉!圣上本应先加封于你等,只可惜,今天上朝你们也看见了,唉!实在委屈了三位。” “大人,我等忠心为国,怎能计较一时名利。”高颎说着,又看了看欧阳,“景德,你说是不是?” “高将军说的是,大人不必挂怀。” “时间长了不打仗,我这手都痒痒了。” “那好,我这里以茶代酒谢过三位。”说罢,将茶一饮而尽。 又问道,“高将军,给你们五万兵少不少?” “五万足矣。” “那好,明日校军场点兵,老夫与你们送行!” 次日,午后,与往日一样,韩世谔和曹芯一同练功。练了一会儿,只见玉台把锤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练了!” “怎么了?”曹芯挨着他也坐了下来。 “在这练多没意思,就咱俩,我这一身的力气没处使啊!”玉台粗着嗓子嚷着。 “那你说去哪练?” “榆关吃紧,营州总管韦冲被困,朝廷要发援军啦!”玉台把腿盘上说道。 “是吗?你怎么知道?” “我父请令出征,明日五万大军启程,我要跟父亲一同去,可这老爷子就是不让!”玉台坐在地上急得直哼哼。 “太好了!我做梦都想上战场!”曹芯乐得直拍手,“玉台,咱俩一起去吧!” “老爷子不让啊!再说了你父亲就能同意你去?不是一直想给你谋个官职吗?” “我可不想谋什么官职,当个文官有什么用?你看朝廷有点儿事了,我父亲回来就会唉声叹气,莫不如到战场打得痛快!” “你们俩这是说什么呢?打打杀杀的。”二人回头一看是欧阳文杰来了。 “文杰,你来得正好!”曹芯拉了一把,让他一同坐下。 “要打仗了,我跟玉台也要随军出征,家里都不同意,快给我俩想想办法。” “我正为此事找你俩,我父亲讨令做参军,也要出征,实不相瞒,我也要去,就怕他不让。” “你?!也要去?”二人一同惊诧地喊了起来。 “嘘,别大声喊,我为什么不能去?” “战场上讲的是上马抡刀,杀他娘的!得要我和曹芯这样的英雄好汉!”玉台瞪着大眼睛,一只大手一把抓住欧阳文杰的胳膊,“就你,看见那只鸡了吗?” “看见了。” “去,抓一只来!” “去你的!” “这不就得了,连只鸡你都抓不着,你去干什么?写篇文章,骂人?管个屁用!” 曹芯也有些泄气,以为欧阳拿他们开心。 “你们不要小看了我,你们可知三国的诸葛亮、汉朝的张子房,哪一个有缚鸡之力?战国的孙滨没了双腿不一样能打胜仗吗?”说着,把玉台的大手推开,拍了拍他宽宽的肩膀说:“想要打胜仗,耿大将军,你可离不开我!” “文杰,你若谋个官职,一定有前途!何苦去边关吹那风沙、吃那苦呢?”曹芯问道。 “靠父亲谋个官职有什么意思?我自己凭本事挣一个心里多踏实!即使效死疆场,这一辈子也不后悔!再说了,宏真先生平日教我的兵法战策,要是不用在战场上,岂不辜负了他那一片苦心? 明着说要去,肯定行不通。不如咱们偷偷跟着去。等到了边关打起仗来再见大帅,来个先斩后奏,这几千里路,还能赶我们回来不成?到那时战事紧张,巴不得我们能助他们一臂之力呢!” “对,你说得对,听你的!” “那咱们今晚就动身,一会儿回家多准备银子,再准备好马。你俩带好兵器。玉台,你要偷你父亲一支令箭,我们出城用得着。” “好,那就定在夜里三更,就在观外西边的树林集合。” 约定好了,三人分头回家了。 曹明看曹芯忙着收拾东西,就问,“哥,你真要去?带我一块去吧!” “女孩子怎么能去呢?” “那花木兰都能替父从军,我怎么就不能去!”曹明撅着嘴说。 “我也去不了多久,再说了,我这一走,父亲说不定生多大气,又得担心,你留在家,好好孝顺二老才是。” 曹明不吱声。 “明儿,等着我。我一回来就和爹娘说咱们的婚事,一定等着我!” “嗯,”曹明不高兴地点点头,“哥,我的飞刀给你一把。” “好吧。”曹芯接过飞刀装在百宝囊中。 “你早点回来!” “放心吧!” 三更一刻,太清观外,小弟兄三人借着月色踏上了征途。 夜漫漫,路茫茫,希望和梦想就像一盏明灯照亮前行的路; 山重重,水迢迢,毅志和信念如同甘露消除了一身的疲惫。 策马奔驰在原野上,就像雄鹰展翅直冲霄汉; 乘舟搭船在大江上,恰似巨龙入海淋漓酣畅。 陌生的村镇、稀奇的事物、别样的景色、新鲜的食物…… 小昆仑山外一切的一切,时时刻刻激荡着三颗年青的心! 而此时的曹府,那个可爱的小姑娘,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每天都企盼着依恋了多年的哥哥快些归来! 笔者有诗写与曹芯: 波澜壮阔报国心, 碧野青天凌云志。 血浴沙场建功时, 飞传捷报与她知。 又有一诗写与曹明: 清波碧水女儿心, 对镜凝神理旧事。 切盼征人家信至, 明朝嫁衣今夜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十回 杨广冷看后宫妃 曹明委屈应皇亲 第十回 杨广冷看后宫妃 曹明委屈应皇亲 “皇上,您每天处理国事太累啦!”太监梁皓一边给杨广揉着背,一边说:“可得小心您这身子骨儿。” 杨广半靠在椅子上,两腿搭在绣墩上,闭着眼睛“哼”了一声,“一群废物!朝廷一年发给他们那么多粮饷,什么事也办不了,都来问我!要他们何用?” “皇上千万不要动了怒气,保重龙体呀!”梁皓忙说:“今儿,天真是不错,奴才陪您到园子里转转去?” “嗯,也好。” 杨广与梁皓等几个太监慢步来到御花园中。 只见—— 御花园中, 翠嫩欲滴; 奇花异草, 幽香泗溢。 争奇斗艳, 目览心颐; 玉池碧水, 清波漪漪。 游鱼穿梭, 往来嘻戏; 垂柳拂面, 轻风袭袭。 假山石洞, 优美秀丽; 奇石珍宝, 盆栽各异。 大小宫殿, 宏伟华丽; 红墙绿瓦, 镶金嵌玉。 白玉亭廊, 辉煌金碧; 富不过王, 贵莫如帝! 人间帝王的御花园真与天上王母的瑶池一般无二!若问这两者相异之处,应该是—— 园子主人的心性吧! 不远处,花圃间,一群侍女簇拥着一位年青的女子正在赏花。只见她一会儿蹲下来闻闻这朵,一会儿又跑去闻闻另一朵,摘下一朵来,叫人戴在自己头上,高兴得张开双臂在花丛中跳起舞来。 她身穿白裙,外罩青纱,舞动着曼妙的身姿。远远望去,就像一只美丽的白蛾在绚烂的花丛中翩翩起舞。 “谁在那里?” “回皇上,是宇文婕妤。”梁皓说着,微微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杨广的表情。 皇上往那边看了看,却停住了脚,没过去。 “皇上要不去瞧瞧?反正也没什么事儿。”梁皓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必了。” 说话间,只见宇文婕妤边跳舞,边往杨广站着的地方靠过来。越来越近了,她跳着跳着,忽然一转头,一下看见皇上在看着自己,于是收住了舞步,脸颊绯红。 她走到杨广面前飘飘下拜,“臣妾拜见皇上,方才被花香陶醉,胡乱舞了起来,不知皇上在此,万望恕罪。” “免了,难得宇文婕妤好兴致,朕不打扰了,你继续跳吧。”说着,杨广转身要走。 宇文婕妤忙说:“皇上,皇上要是喜欢,臣妾再跳给你看?”说着,凤眼含情,看着皇上。 “咳,咳……”杨广捂着嘴咳了起来,咳了一阵才勉强开口道,“宇文婕妤自己跳便是,朕今天不大舒服,要回去了。”说着,硬是丢下了貌似天仙的美人,径自离去了。 看着皇上边咳边去的背影,宇文婕妤又气又恼,狠狠地一跺脚,揪下头上的花,往地上一扔,气哼哼地也走了。 梁皓在杨广身后偷眼瞧了这一幕,看二人都走了,便对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耳语了几句,之后紧走几步跟上去,伸手轻轻地给杨广敲着背,“唉哟,我的万岁爷呀!刚才还好好的,这怎么突然间就咳上了?依奴才看哪,您就是为国事操心,累的。” “行啦!这园子也没什么可看的,年年都是这几样花。”说着,瞪了梁皓一眼,“俗气得很!” “可不是呗,皇上,该修修园子啦……” 没等梁皓说完,杨广又瞪了他一眼,“修什么修,能给我修出个小昆仑山那景致来!” “哦!”梁皓恍然大悟,忽然想起前几日的事。 原来,皇上在宫中闷倦无聊,梁皓就出主意让皇上微服出宫去了小昆仑山游玩,山中景色怡人,皇上心情大好。山中小路上,又遇一年轻女子,虽朴素却生得美貌,当时皇上的眼神就盯住不动了。过了这些天,皇上还是没忘,看来是着了道儿了。 梁皓上前,用手拍着自己的脸说道,“都是奴才愚蠢,小昆仑山是自然天成,这园子哪能修得出那般景致来?尤其是那山中女子——”说着,又偷眼看了看杨广。 只见皇上脸色缓和了许多,才接着说:“那女子更是好景致啊!”梁皓看着皇上的脸缓缓说道,“这后宫也该——换换新气象了。” 杨广会意地笑了笑,才笑到一半,突然收了回去,瞪了梁皓一眼,“再怎么换,也不能换个有夫之妇啊!尽说些废话!” 这回倒是梁皓笑了,“皇上,其实那日一见那女子,就您那一眼,奴才就明白了您的心思啦!我差人去打听了,您可知那女子是谁?” “谁?” “就是咱朝中工部司下属理事,曹措之女。奴才贺喜皇上,此女待字闺中,那身旁的男子是曹措之子,二人是兄妹,那天也是去山里玩的。” 听到这,杨广面露喜色,痛快地呼了一口气,说道,“这便好!此事就交于你吧,越快越好,去吧!” “领旨。”梁皓刚要走,杨广又叫住了他,“慢着,你说的曹措,我一时不知是哪位大臣,明日上朝,我先见见,你明日再去。” “是,皇上。” 次日早朝,杨广升殿,坐在龙书案后,往文臣队伍中慢慢扫了一圈,也不知哪个是曹措,于是说道,“工部司理事,曹措何在?” 在金殿上曹措极少禀事,现在听见皇上叫自己的名字,以为是叫错了,愣是没敢动。 “曹措。”杨广又叫了一声。 曹措这下听清了,没叫错,是叫自己,惶惶答道,“臣在。” “近前来。” “是,皇上。”曹措往前紧走几步,跪在地上,“不知皇上唤臣何事?” “嗯,你不必拘紧,自你为官以来,兢兢业业、功绩显著,今擢升为工部侍郎。” 曹措听了个糊涂,我有什么功?工部侍郎?做梦不成? 梁皓见曹措愣在那里,便在一旁提醒道,“还不快谢恩!” “呃,呃,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大礼叩谢。 “退朝。” 回到府上,曹措始终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平白无故,晋升三级,这岂不怪哉! “无功受禄,我这寝食难安啊!”曹措背着手在厅堂中来回走着, “这朝中大事我向来都不参与,一直做着可有可无的事情,哪有功可立?这朝中有谁能为自己作个举荐? 宇文述?平日里都是敬而远之,从不曾使用银钱,能提拔我? 不是宇文述,哪个还有这样大力度,能在皇上面前说得将我晋升?” 夫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管家曹忠来报,“老爷、夫人梁公公求见。” “梁公公?哪个梁公公?”曹措问。 “就是皇上身边的那位近侍,梁皓,梁公公。” “他来我府上有何事?素日里从不曾搭话,”曹措暗自思忖,“唉,人都到家门口了,不容多想了。” 于是吩咐道,“快请吧!” “曹大人,恭喜曹大人哪!哈哈哈哈!”梁皓一边迈步进来,一边拱手笑道。 “不知公公驾到,恕未远迎,曹措这厢有礼了。”说着,曹措给梁皓深施一礼。 “唉哟!这我可不敢当,侍郎大人,折煞咱家喽!” “公公请上坐。” 落坐后,简单的寒暄了几句,曹措心里起急,便问道,“不知公公光临寒舍所为何事?还望公公指教。” “哪里哪里,曹大人快人快语,既然问了,我就直说了。曹大人可有一女叫曹明吧?” “呃,呃,”闻听梁皓问起曹明,曹措不觉心头一阵乱跳。以为有人将十三年前尹家灭门留后之事告了密,一片惊恐顿时将脸色定住,吱唔了两声,答道,“确有犬女。” “听说小姐资质不凡,才貌双全,多令人景仰,今日有幸拜会,烦请大人将令嫒请出,咱家要见上一见。” 梁皓是怕手下人办事不利,探错了消息,因此想先行确认,再说明来意。倚仗自己在皇上身边得宠,即便深知这要求过于无理,还是无所顾忌地说了出来。 “你个五品小吏,,别看你今天升到了侍郎,若敢驳了我的面子,回去在皇上耳边进一言,明天就扒了你的朝服,留你一条老命在,还算是我手下留了情!”梁皓心里暗暗发着狠,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靠着椅背斜眼瞄着曹措,等着答复。 曹措此是已是脸色煞白。一是担心此事泄露,一家人性命难保;二是暗骂这杂种狗仗人势、猖狂至极,未出阁的闺女能这样轻飘飘地说看就看一眼!有心一句话给顶回去,舌尖动了两下,硬是没敢开口,心里不乐意却又不知怎样回复。因此僵在那里没有搭音。 曹夫人心里已抖作一团。一时间,厅堂里空气顿时凝住了。 突然,“啪”地一声,茶杯摔在地上的声音脆生生打破了凝静。 原来翠云正端着托盘打算上茶,由于紧张打碎了茶杯。曹明来见,正巧看见,于是安慰她说,“没事儿,重新倒了茶我去送吧,你别怕。” 随后,曹明端了茶迈步进了屋。 梁皓眼尖,一眼认出了正是那天与皇上游玩时遇见的女子。没错,就是她,和哥哥在路旁让行。而曹明却不认得他。 没等曹措说话,梁皓开口道,“此位就是曹府的千金吧?” “呃,呃,”曹措顺声说:“明儿,快给梁公公见礼。” “见过公公。”曹明飘飘万福,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因为平日习武,不像一些世家小姐做作、忸怩,由头上至脚下透着飒爽的英气。 梁皓看在眼里,点了点头,也不由得暗自夸赞了一番。此时心里已有了底数,笑着说:“快免礼,不敢当啊!” 夫人使了个眼色,曹明便退了下去。 梁皓看着出了门的曹明满意地笑了,转头对曹措说:“曹大人与夫人好福气呀!有这样天生丽质的女儿,真有顷国之色!” “公公过誉了。” “想必待字闺中喽?” “嗯,是。啊,不过还小呢!” “看来,只有做皇妃才不委屈了这么好的姑娘呢!” “公公说笑了。”这时曹措才警觉到梁皓的来意。 “实不相瞒,咱家今日到贵府是来提媒的,皇上素闻曹大人令媛不凡,特地差我前来周全此事。”说着,从袖筒中拿出礼单放在桌上。 “这是礼单,若无他故,明日卯时咱家来接小姐进宫。一入宫门,陪王伴驾,就是一步登天了。曹大人,可喜可贺呀!”梁皓拱手说道。 “啊?这,这……”曹措像被一支冷箭射中心窝,说不出话来。 “呵呵,曹大人莫惊,事情是来得突然些,不过有什么条件尽管提,还有什么是皇上答应不了的?若无他事,咱家告辞了。”说罢,也不等曹措有没有话要说,起身往外就走。 “公公,呃,送公公。”曹措无奈只得躬身相送。 曹措返回屋中,夫妻二人各自在桌边坐下,相对无语。 曹措终于明白了,早朝时皇上为什么封自己的官。 只半天的时间,愰如过了几年。 在旁人看来,天大的喜事临门了,可自己就是乐不出来呢?难道是做梦?不是啊!那礼单不是赫然摆在桌面上?颤抖着双手拿起来,看了看,上面开列的一份份厚礼非但没让自己动心,反而却像针尖儿一般扎进肉里。一松手扔在桌子上。不要它!可,可这档亲事退得了吗?哼!这无道的昏君!你那后宫美人无数,还嫌不够! “唉!”曹措又是一声无奈地叹息! “老爷,”夫人长长出了口气,手捂住胸口,说:“刚才真把我吓死了,还以为尹府的事泄露出去了呢。” “是啊!我也吓得不轻,不是那事最好。”曹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可这亲事……梁皓这口气,皇上是非要咱明儿不可了。” “伴君如伴虎,那宫里的娘娘们都出身显贵,明儿怕是要受欺侮啊!”夫人说:“我可舍不得把女儿送进宫,这孩子我从小养大,贴心着呢!” “谁说不是呢!可这门亲事谁敢违拗?唉!只要不是那事怎么都好说。要不,问问孩子吧,她若愿意,你我也不能拦挡。再说,姑娘大了终要嫁出去的。你去问问吧,我这为父的不方便。” “只得如此了。”曹夫人答应了,来到曹明房中。 曹明正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墙壁。 夫人站在门口,思量着该怎样开口。忽然,曹明转过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娘,不要把女儿嫁到宫里去!” 夫人见曹明已知道此事,于是慢慢地走进去,在她身旁坐下来,轻轻地拉起女儿的手,颤抖着声音说道,“明儿,娘也不愿意这桩亲事。娘我,舍不得你呀!”话未说完,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曹明一头扎进夫人怀里,哭道,“娘,我不嫁,死也不嫁!” “明儿啊!”娘俩哭作一团。 窗外的曹措也抹着眼泪。 “都是娘不好!怪我!” “娘,我一辈子不嫁人,就在娘身边!” “好孩子,竟说傻话,在家的姑娘哪有一辈子不嫁人的啊?” “那我就出家,出家当道姑!我就一辈子不嫁!” “啊?出家?” “娘!”曹明跪在面前,哭道,“送女儿出家吧!”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曹措走了进来,“快起来,这是干什么?孩子,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按理说来,进了宫,锦衣玉食也少不了,我和你娘倒不图沾那皇亲,可你这女儿家的,也算是富贵至极啦!” “女儿不要那富贵!爹,您若真心疼儿,就送我出家了吧!”说着,跪爬几步哭到曹措跟前。 “快起来,快起来呀!唉呀呀!这可如何是好?” 曹措转头看了看夫人,夫人头转向一边,又看着跪在地上嚎哭的女儿,急得直搓手,在屋中来来回回,走了一趟又一趟,最后停下来,一跺脚,道,“你若真是决心已定,那就如你心意!” 事不容缓。夜里,双亲带着曹明来到太清观。 宏远、宏真闻听也吃惊非小。 沉默多时,宏真说道,“我倒觉得此事不妥。” 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不知有何周全之策。 “明儿,你以为这桩婚事只是你一个人的事吗?”宏真看着泪流满面的曹明说道,“皇上提亲,这就是圣旨。你以为出家为道就一走了之了吗?你这是抗旨,轻则当斩,重则连累全家。你虽是女孩子,但你自幼读书,这点道理师叔不说你也理当知晓,你父不说是他爱女心切。” 三师叔几句话,句句出肺腑,字字重千金。曹明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决定关系着亲人的命运啊!曹明啊!曹明!你太自私了!姨娘、姨父养育你十三年,对待自己如同亲生,到如今怎能为了个人的情欲,将他们往死路上送啊! 想到这,曹明已收住眼泪。抬头看看宏真,哽咽着说道,“三师叔,您说得是,明儿懂了。” “明儿,你可知生命的意义何在?”宏真问道。 “这,我,不知道。”曹明摇了摇头。 “生命的意义在于它的价值,不管一生有多久,有了价值才有意义。” 宏真道长是看着曹明长大的,从儿时就教她读书,给她讲道理,有时看着曹明就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他既是长辈,又觉得他们同命相联,因此对她格外的疼爱。时光真快呀!如今孩子长大了,到了决定终生大事的时候了…… 宏真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脸上还写满稚气,却不得不面对痛苦现实的可爱的姑娘,再三斟酌着自己想要说的话。 许久,宏真开口说道,“明儿,你可知,你的生身父母是怎样故去的?” 曹明回头看了一眼,转头说:“是因为地动时受了灾难。” “不,不是。”宏真语气郑重而平缓地说道,“假如你嫁与寻常人家,也就作罢。而今不同,你要嫁的是一朝的人王帝君,有朝一日,或许你将有扭转乾坤之力,所以你必须知道。” 曹明睁大眼睛看着师叔,不解其意。 “你父……” “三师弟!”曹措想打断宏真的话。 不过宏真没有止言,继续说道,“你父原是当朝户部尚书尹国正,为人正直,因得罪了吏部尚书宇文述,宇文述诬告你父谋反,先帝听信谗言,因此,尹府全家被斩。幸有你奶娘张氏,冒死将你送到曹府。当时因遭遇大地震,人心混乱,没人查觉,你才活到今日。平日里你娘把你当作男孩抚养,也是怕有人认出你来呀!” 宏真一翻话,就像声声惊雷,在曹明耳边炸响,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脑袋里轰地一下,身体摇晃了两下,摔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人生啊!都要经历成长的过程。 得不到想要的,便是成长中的一部分; 而接受不想要的,也是成长中的一部分。 成长的路啊!谁不想走一条开满鲜花的幽静之路?沐浴着阳光、滋润着雨露、收获着爱情、享受着幸福。 可如果它,铺满荆棘、一路坎坷呢? 亲爱的行者——不必退缩!坚强的走下去! 你所经历的痛苦与磨难,对自己的身体和心灵都将是最好的锻炼! 走完这一程,你将不再怕凛冽的寒风和骇人的暴雨! 毅立在山之颠,你才能看到人间一幕幕最为壮美的画面! 此生为人,真是修来的福分! 人间的疾苦是修行者最好的历练! 慢慢地,曹明苏醒了。 她渐渐看清了、父亲和两位师叔,他们在焦急、关切地看着自己。 “娘,”曹明轻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了,”看见女儿醒来,夫人既是心喜又是心疼,“明儿,你可觉得好些了?” “娘,我没事。到时辰了,给我梳头吧。”曹明平静地说。 不多时,梳洗完毕。管家曹忠来报,“梁公公到,接新人的队伍已候在观外。” 梁皓高举圣旨,迈步进入大殿,高声诵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曹措之女曹氏,惠敏端庄,娴淑温婉,封为婕妤,即刻入宫。钦此。” “谢万岁。”曹明叩头领旨。 梁皓笑着,微微一躬身,抬手朝门外指了指,“曹婕妤,请吧!” “梁公公,请您在门外稍候,”曹明说:“容我与家人作别。” “好,好。烦请婕妤快一些,以免误了吉时。”梁皓答应着,退到门外。 曹明转回身,面对曹措夫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嘶声喊道,“爹!娘!”眼泪扑漱漱夺眶而出,“您二老对儿的恩情,孩儿永生铭记,今生若不能尽孝,来世必报!”说罢,磕了三个头。 又转向宏远、宏真,“二位师叔,多年教诲,明儿牢记于心,师叔保重!”说罢,又磕了三个头。 曹明站起身,一步步向门口退去,“明儿,去了!” 忽地一转身,出门而去。 “明儿!”夫人哭着叫道,只向前迈了一步,便又跌坐在椅子上,丫环翠云忙掺扶着夫人。 夫人一把拉住翠云,“快,快,你与小姐同去!” “是,夫人!”翠云答应一声,向门外跑去。 “照顾好小姐!翠云,照顾好小姐呀!”夫人跄踉着也往门口跑,曹措等人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明儿啊!明儿!”夫人呜咽着,泪眼望着渐渐远去的花轿,瘫软在椅子上。 在喇叭、唢呐吹奏的喜乐声中,接亲的队伍离开了幽静的太清观,离开了淳朴的曹德庄,离开了深情的小昆仑山…… 别了!亲人! 别了!家乡! 别了!童年! 别了!心中的依恋! 有诗曰: 锣鼓声声响, 喜乐传四方。 行人驻足看, 邻里观路旁。 借问谁家子? 白曰曹侍郎。 孩童拍手舞, 妇人颂吉祥。 今朝伴君侧, 门户极辉煌! 且看新人面, 泪落几千行。 未穿金缕衣, 还著旧时裳。 宁作寻常女, 不为后宫凰。 默念远征人, 何必归故乡? 妾身今日去, 一别两茫茫! 车马傍地行, 爆竹震天响。 天地应无眼, 不见人断肠! 人间多疾苦, 佳人枉思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十一回 花园皇上戏曹明 曹明初遇仇家女 第十一回 花园皇上戏曹明 曹明初遇仇家女 西域刚刚进贡了一条宝带,银线穿美玉,镶嵌玛瑙数颗。杨广拿在手中不住地把玩。 梁皓来到养心殿门口,看见皇上在专心地看着饰物,有些犯难了。此时进去?若搅了皇上的兴致可就不好了。不进去?我得复命啊!想了一会儿,于是轻轻咳了一下。 杨广听见声音,说了声,“进来吧!” 梁皓这才走进屋内,“奴才怕搅了皇上兴致,没敢进,呵呵呵。” “就你心眼儿多!”皇上白了他一眼,“让你办的事儿,怎么样了?” “回皇上,”梁皓谄笑道,“人,奴才给您接来了。曹婕妤,在德阳殿候着呢。” “哦?真的?”杨广立刻喜上眉梢,抬眼看了看梁皓,说:“你果然办事利落,拿着,赏你了。”说着,将手中宝带递给他。 可把梁皓乐坏了,连忙跪下磕头,“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 “行啦!行啦!起来!”杨广打断了梁皓说道,“把她带到……嗯,带到合欢殿。” “唉哟!我的万岁爷呀!这新人刚入宫,也得送去一番才是。”梁皓赶忙说:“不懂规矩,若是惊了皇上,奴才可是吃罪不起呀!” “?什么?都成后宫那些鱼翅、燕窝一般口味,我还品个什么鲜!我自会!”杨广愤愤地瞪了梁皓一眼,斥道,“下去,愚蠢的东西!” “是,是,皇上息怒,奴才愚蠢!”梁皓吓得紧着道错,连连后退。 刚退到门口,就听杨广喊道,“带到西花园!” “是,皇上!”梁皓捧着宝带出去了。 “小苏子!小苏子!”梁皓怒声叫道。 “在!在呢!梁公公叫小的何事?”小太监苏泗颠颠地跑了过来。 “何事?愚蠢的东西!”梁皓说着,朝着苏泗的屁股踢了一脚。 苏泗糊里糊涂的挨了一脚,捂着屁股,咧着嘴看着梁皓。 梁皓瞪了他一眼,说道,“把曹婕即带到西花园去!” “哦,哦,是!”苏泗捂着屁股一溜烟地跑了。 梁皓摸了摸宝带上的玛瑙,喜滋滋地缠在腰间,也跟了出去。 西花园并不大,有一座假山,从上面流下一股清泉,流向南边,水边一条小路,路旁两行垂柳,很是有点小昆仑山的景色。 可是曹明却无心观赏,站在小路一呆呆地望着流水。 不多时,一位公子由远处走来。曹明看见了,把脸转向另一边,退到路旁,让出路来。 这位公子并不着急过去,他轻轻摇着折扇,打量着曹明。从头到脚慢慢看了一遍,又看了上去,走了两步,又在侧面饶有兴致地看。 对,那天在小看到的姑娘就是她!还是那身衣裳,只不过那天她的脸有些红润,今天脸色很苍白,兴许是刚进宫吓的吧。看她那神情倒有些桀骜不驯之色。呵呵!有意思,要是再多看几眼,不知她会如何反应? 这位哪里是什么公子,正是皇上杨广。想起那天在小昆仑山遇见曹明的情景,心里怦然一动,来了兴致,于时换了那日的衣服,来会佳人。 看罢多时,杨广笑了。 曹明站在路旁本以为那公子路过,随便看上几眼也就过去了,谁知竟这样无礼,皇宫也有这般下流之辈!于是火从心头起,忽地抬起头,怒视杨广,大声斥道,“公子!无礼了!” 杨广没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往后一怔,从记事起,还没见过有谁用这样的言语跟自己说话呢!有意思! 杨广也不恼怒,却歪着头看着曹明,笑着问道,“姑娘,我怎见得就是无礼了?” 呸!世间怎会有这等无耻之徒!曹明心里生气,但转念一想,这毕竟是皇宫,暂切忍你一忍。于是压了压火气正色说道,“素未谋面,你这样直视于我,就是无礼。” “噢!原来如此,那在下失礼了。”说着,杨广朝她拱了拱手,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 曹明见眼前的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侧身想要走。 杨广一伸手,用扇子挡住了曹明,“姑娘,我还没问你呢?” 曹明一甩头,瞪着他,“问我什么?” “你怎么跑到我的园子里来了?你可知,来到我园子里的,”说着,杨广一探身,凑近了些说道,“可就是我的人了。” “哼!谁稀罕来!若不是有那皇上的圣旨,怕是你八抬轿也请不来你家小姐!”说着,又要走。 “哟嗬!好厉害!走,咱俩找皇上评理去!”杨广拉起曹明想要走。 曹明哪是个好吓唬的,平日里尽是拿刀动剑的,就这么个一走三晃的纨绔子,要是在外面遇见了,定是一顿好打,再说了,有哥哥在,哪用自己动手。今天是不愿惹事,于是,只是一甩袖子,抖掉杨广的手,“要去,你自己去!你家小姐恕不奉陪!” 说着径自朝前走去。 杨广看着曹明的背影,摇着扇子,笑意更浓了。 一会儿,梁皓从假山后转了出来,几步跟上曹明,“曹婕妤,小心脚下哟!奴才这就带您去见皇上。” 曹明也不吱声,跟着梁皓三转两转,来到合欢殿。 一进门,梁皓跪倒磕头,“皇上,曹婕即到了。” “知道了,下去吧!”杨广坐在椅子上,看着门口的曹明说。 曹明一看,顿时傻了眼。原来,刚才在西花园与自己说话的竟是皇上。 “天哪!”曹明看着退出去的梁皓,心里暗自叫苦。“虽然封了婕即,可触怒了天子,不知道要给我定个什么罪呢?” 曹明胡思乱想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呆立在屋中,低头不语。 皇上也不说话,放下手中折扇,又慢慢地拿起茶杯,喝着,眼睛却始终看着曹明。 她就像是围场里刚猎到的一只小鹿,被关在笼里,还未驯服。看来,今天我非好好你一番才行。 “见了朕不施礼。”杨广放下杯子说道,“曹婕妤无礼了。” 曹明听了,这才意识到,早该拜见皇上的,竟然忘了,刚想跪倒,只听杨广说道,“按律当……” 曹明心头一惊,以为皇上要将自己杀了。顿时来了气,索兴也不跪了,扬起头,看着皇上道,“我本就不愿进宫,若不是你有那不让还价的圣旨,我早就出家做了道姑,谁稀罕你封什么婕妤呢!如今,既然说我无礼,那你要杀就杀,随你的便!” 杨广又是一愣,“哼”真是野性难驯,有意思。于是故意冷笑一声,“呵,不愿进宫?难道是朕有意为难你了?” “哼!”曹明把脸转向一边,挺起胸,好像即将英勇就义,傲然站立。 “今日若至罪于你,倒是我不尽人情了。”杨广说着,起身走到曹明身边,低下头看着一脸怒气的小猎物,心想,“非得让你心服口服才行!”于是笑了笑,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梁皓走了进来,说道,“我说,婕妤呀,哪能这样固执呢?皇上若是震怒了,怕是您不好过啦!快随我这边来。” 曹明现在是身不由己,跟着梁皓往屋子后边走。转过屏风,经过一条廊道,再往里走,又是扇屏风挡住了视线。梁皓停住了脚,伸出手指了指,“婕妤,请吧!” 曹明迟疑了一下,顺着梁皓手指的方向走去。 转过屏风,眼前出现一方水池,水面笼罩腾腾的蒸气。水池周围是香妃竹的屏风,透着湿润,散发着淡淡的竹香。 走到池边,温暖的水气扑面而来,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心里平静了许多。 一层玫瑰花瓣随着水面起伏,淡淡的花香让人心神宁静。 曹明在池边坐了下来,伸手拨弄着水中的花瓣。 突然,水中忽地露出一个人,祼露半身,一伸手抓住曹明的手,一下子将她拽到了池水里。 曹明猝不及防,整个人头朝下栽了进去,她的水性又差,扑腾了半天,才将头露出水面。抹去脸上的水,睁开眼,大口的喘着气,定了定神,这才发现,对面一个人正倚在池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啊!”曹明惊叫一声,“皇上!” 杨广实在忍不住,便哈哈大笑起来。曹明又羞又恼,转身想走,可毕竟人在水中,又裹着一身湿衣裳,费了很大劲儿,也没退后一点儿。 杨广此时早已焚身,大笑着,上前搂住了曹明。 一连几日,杨广都与曹明在合欢殿,也不上朝,其他嫔妃更是无心过问了。 这天,有外邦使节来朝见,杨广推辞不得,只好到前朝去。 曹明才得脱身,带着丫环翠云到西花园中闲逛。走着,走着,不觉已进入御花园。 迎面走来一位女子,几名侍女簇拥着。穿着一身红裙,外罩红纱,身材丰韵,华贵妖娆,一脸的傲慢。看年龄应与自己相仿,看样子是来赏花的。 曹明不知是哪位宫人,也不知如何称呼。想转身走开,又不大妥当。于是站在路边,微微低了头,也算是有礼了。 那位美人走近了,斜眼瞟了曹明一眼,见她衣着朴素,似乎并未放在眼里,带着侍女走了过去。 其中一个叫春红的侍女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她一下子像被蜂子蜇了一样,立刻停住脚,猛地回头看着曹明,杏眼瞪得溜溜圆,几步来到曹明面前。 这位美人不是别人,她复姓宇文,她的父亲正是朝中吏部尚书宇文述,其母曾夜梦一只白蛾飞入腹中,醒来觉查身怀有孕,因此出生后,取名美娥。 宇文美娥半年前进的宫,被封为婕妤。按理说她生得妩媚动人,又是重臣之女,应该很是得宠,但不知为何,皇上却总是疏远她。 于是重金买通了梁皓,前些天梁皓递话,让她未时在御花园西北处花圃间等候。那日,梁皓说动了杨广到花园散心,故造邂逅之意。 美娥大喜,看见皇上来了,便在花圃间跳舞,本想能得到皇上垂爱,谁知,皇上竟咳个不停,白白失去了一次大好的机会。 气得她跑回百合宫,将屋内器皿都摔到地上。还不解气,又抓了一名侍女,一顿责打。 忽然,有小太监苏泗来传梁皓的话,说是皇上不喜欢她穿白色裙子,故此冷落了。其实皇上哪里说了什么话,只是梁皓随口编了个理由搪塞于她。 宇文美娥把梁皓的话当真了,于是再不肯穿白裙,千挑万选的,穿了一身红裙才敢出门。后又听说皇上新封了个曹婕妤,整日留在合欢殿宠幸,又是大为恼火。稍稍好了些便到园子里闲逛。 刚才听春红说,在路边上站着的就是曹婕妤,便一下子扎到了心尖儿。 “你是新进宫的曹婕妤?”宇文美娥狠狠地问了声。 曹明正要继续往前走,没料想那一行人又回来了,听见面前女子这样没好气地对自己说话,也不明白为什么。但毕竟刚到宫中,许多事还不了解,于是将蹿到一半的火气压了压,忍着性子答应了一声,“是的,我叫曹明,不知怎样称呼你?” “称呼我?哼!你也配!”宇文美娥狠狠地上下打量着曹明,“以为你有什么姿色?竟是个村姑!一进宫就封你婕妤,多半是个狐狸精!” 曹明无原无故被骂了一通,一时间有些发蒙,等缓过神来,正欲上前理论,就见那边又走来一群侍女,簇拥着一个雍容华贵,气质非凡的女人,就在宇文美娥发飙的时候已经来到了近前。 面前的这些侍女都转身跪倒,“拜见皇后娘娘。” 宇文美娥闻听,也转过头,微微一屈,随意做了个万福,大大咧咧的说了声,“拜见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皇后笑着说道,“两位妺妺也来逛园子了?” “拜见皇后娘娘。”曹明了作了个万福。 “快起来,”皇后拉起曹明,“你是新进宫的曹婕妤吧?” “是的,娘娘。” 皇后上下打量了曹明,笑着说:“妺妺生得好标致,难怪皇上这样喜欢你。” 又看了看宇文美娥,“你们两个年龄相仿,以后彼此也就有了玩伴了。今儿,天儿好,不如咱们一起在园中走走吧。” 宇文美娥装作陪笑道,“臣妾身子不大舒服,恐搅了娘娘兴致,我就不去了。”又微微揖了一下,道,“皇后娘娘见谅。”说罢,又瞟了曹明一眼,傲气十足地走了。 皇后看了她的举动,倒也不生气,对曹明说:“她就是这个脾气,可能是从小娇纵惯了。” “她是——” “哦,你刚进宫还不知道,她父亲是朝中吏部尚书宇文述,当朝一品,她叫宇文美娥。” 听见宇文述的名字,曹明像是被火石打到一样,全身痉挛,面部骤然僵住,脸色铁青。 皇后见曹明没应声,于是看了她一眼,安慰道,“你也不必过于紧张,就算家势再大,但在这后宫之中也都是姐妹,凡事且看个人修为。” “是,娘娘。”曹明缓了缓神,才发现自己由于激动而失仪了,于是脸色缓和了一些说道,“娘娘说得是。” 皇后以为曹明畏惧宇文述的势力,倒也没太在意,又说:“妺妺,怎么穿得这样朴素?我那有上好的绸缎,一会儿我叫人给你拿去一些,做几身儿衣裳,装扮起来一定更加漂亮!” “谢过娘娘,我平日里穿这些衣裳习惯了,不劳娘娘费心了。” “这后宫嫔妃都是姐妺,没外人在,不要叫娘娘了,多生分哪!”皇后说:“看你是有些乏累,早些回去休息吧。” “也好,那臣妾先告退了。”曹明道了万福,带着翠云回去了。 宇文述的名字就像炸雷一样在曹明脑海中不停响着,仇恨的火焰在胸中炽热的燃烧,从她那瞪大的两眼中喷出。 回到合欢殿,脚步已经有些踉跄了。曹明跌坐在椅子上,手摸着袖中的飞刀。 “宇文美娥!刚才若知你是宇文述之女,早一刀把你杀了。”曹明喃喃道。 诗曰: 前人种树, 后人纳凉; 先人作恶, 子孙遭殃。 祸福无门, 唯人自请, 善恶之报, 如影随形。 为父承凶, 其女负命; 今人索之, 应把命偿! 天道承负, 众生莫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十二回 荷塘搭救小皇子 曹明欲杀宇文氏 第十二回 荷塘搭救小皇子 曹明欲杀宇文氏 一连几日,曹明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宇文述、宇文美娥的名字时刻缠绕在脑中。 “报仇!报仇!”已搅得她心神不宁。 曹明坐在窗前,头扭向窗外看着,目光却没有聚焦在任何景物上,手在袖筒里摸着鞘中的飞刀。 “一个娇小姐,走路都得丫头掺着,风大一点儿都会吹折了腰。凭我的飞刀,一刀即可将其毙命。她身边不过几个丫环、婆子,加在一起也禁不过我三挙两脚。” 曹明一边思忖着,一边将飞刀拔出一把握在手中。 “不可!这可不是旷野荒郊,半日不见个人影。这是皇宫,且不说侍卫森严,无从下手,一但哪个惊出一声也不可。 我的轻功不好,平日里翻个墙还行,要讲穿房越脊,可是差着十万八千里。唉!自小多下点儿功夫跟二师叔好好学就好了,现在可是晚了。” 想到这,又将刀还入鞘中。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曹明紧索双眉,一动不动。 不杀? 不行!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全家被害!与你一天二日之仇、三江四海之恨。不报仇,我活着有什么意义?眼见仇人之女与自己咫尺相邻,心中怨恨实难平复! 想到这,又将刀拉了出来。 不管那么多了,一命抵一命,只要杀了你,怎样我都不后悔!对!就是这个主意。 昨晚皇上就没来合欢殿,今晚不来正好,今夜要你性命! 打定主意,曹明狠狠地咬了咬牙。起身走了几步,才发觉身子都有些僵了。对了,还不知她住在什么地方。刚过晌午,正好出去打探一下。 于是曹明叫了翠云往园子里走去。 天气依旧晴好,游廊外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正陪着一个小公主放风筝。一个年长一点儿的太监手里握着线,收收放放。风筝已飞得很高了,形状也看不太清楚。 小公主大概四岁左右,梳着抓髻,长得很俊俏,正仰起小脸儿往天上看。她拍着小手稚气地喊着,“太高了,太高了!”小宫女们也在一旁拍手叫好。 这时,从游廊西侧跑过来一位小公子,与小公主一般大。五、六个小太监和小宫女陪着。 这小公子看到这里很热闹,便跑了过来,并不知是在放风筝。看着别人笑,也痴痴地跟着笑,看着别人拍手,也跟着拍手。 玩了一会儿,跟随小公主的宫女从怀里掏出一样什么小玩意儿,在手里摆弄着,又招呼跟随小公子的太监和宫女来看。大概都觉得稀奇,你拿来玩玩,他也拿来摸摸。只任小公子和小公主一边儿玩去。 放风筝的太监一点点收了些线,风筝低了些,这回看清了,是只白鸽。宫里真有手巧的人,做得跟真的一样。 小公主又拍手,叫好看。小公子也痴痴地拍手笑。太监拉着小公子,指着天上的风筝让他看。这样小公子才抬头。又拍手嘿嘿傻笑,也不说话。 太监牵着风筝线慢慢地走,引着两个孩子一同来到池边。一座假山挡住了那群玩得入了神的太监和宫女。 并没有大风吹过,却只见太监手一松,那只风筝就盘旋着掉了下来,一下落在池塘里,在水面上飘着。 太监制止住正要喊叫的小公主,却招呼那小公子去捡风筝。 小公子眼睛只盯着风筝,也不管脚下有没有路。就这样痴痴地边笑边往前跑,一下子跌到了池塘里。 小公主吓得就要大哭,却被太监捂着嘴不让发出声音来,任凭小公子在水里挣扎,也不去喊人,更不去救。 这里僻静,太监原以为事做得隐弊没人看见。可他万没想到,这经过都被假山后的曹明和翠云给撞个正着。 眼见小公子落水挣扎,曹明不由多想,几步跑到池塘边,伸手去拉也够不到,索兴跳下水。曹明原本没多大水性,好在水只没到她脖子。天气虽好,水还是凉得很。她费了很大劲儿,才抓住还在扑腾的小公子。 曹明的出现,倒把太监吓了一跳。见有人来救,才慌张地喊道,“快来人哪!小皇子落水啦!救人哪!”自己也挽着袖子,像似要下水救人的样子。 等到那群宫女、太监闻声跑过来时,曹明已经拖着那孩子蹚着水到了池边。大家上前七手八脚地将二人拉上了岸。 曹明累得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气。那小公子被水呛得不轻,鼻子和嘴都蹿出水来。众人慌手慌脚地胡乱拍打着他的后背。直到小公子哇哇地哭出了声,陪着小公子的宫女和太监也吓得哭了起来。 这里乱哄哄的一团,跑来一个年长的妇人,扒开人群,挤了进来,一下子跪在地上,抱住小公子,大叫道,“小皇子没事吧?快来苏妈妈看看!” 那妇人见孩子并无生命危险,忽地转头对那几个宫女、太监呼骂道,“该死的小奴才!皇后娘娘怎么叮嘱你们的?倒让小皇子落了水,回去看我不剥了你们的皮!”又摸了摸小公子的头,“我的小祖宗啊!吓死我了!” 自称苏妈妈的妇人环顾了众人,见曹明浑身湿透坐在地上,就问,“是你救了小皇子?” 曹明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对她说:“快回去给小公子换身干衣服吧,免得着了凉。” 苏妈妈连声道谢,又问姓名。翠云扶着曹明答道,“这是新进宫的曹婕妤。” 苏妈妈又一阵千恩万谢,抱着哇哇大哭的小皇子走了。几个宫女、太监哆嗦着,低头跟在后面。那些陪着小公主的一群人也走了。 “咱们也回去吧。”曹明说。刚一转身见宇文美娥正在不远处向这里看。 她身穿粉红色长裙,妩媚动人,正打量着一身泥水的曹明。 宇文美娥轻轻挥了挥手中的罗扇,半遮住鼻子,“嗤”了一声说道,“臭死了,山野村妇,哪点儿像个贵人?哦,怪不得不要了命似的去救人,就想扒结皇后吧!也难怪,身份低贱,也只能用这低劣的法子……” 眼见仇人站在面前,曹明早已怒火千丈,立刻就要跳过去。翠云紧紧抱住曹明的胳膊,“小姐,不可冲动,纵然是她无理在先,现在你若伤了她,也是咱们不对了,这宫里可不比家中。” 曹明虽然怒不可扼,但听翠云说得确是有理,于是强压怒火,咬着牙,瞪着眼前的仇女,自语道,“让你多活几个时辰。”愤愤地离开了。 宇文美娥见曹明不敢还嘴,轻蔑地笑了笑,鼻子一哼,瞟了一眼离去的主仆二人,摇着扇子转身对身旁的春红说:“这天儿好,又有好笑的戏看,真是来对了,你可真会挑地方,呵呵……嗯,我累了,回去吧。” 宇文美娥带着一群侍女往花圃那边走去。 曹明走了几步,停住脚,小声对翠云说:“你远远地跟在她后面,看看她住在哪里,小心别被发现了。” “是。”翠云答应了一声,偷偷地跟在那一行人后面去了。 翠云回到合欢殿时,曹明已换好衣服独自坐在屋中,正往一根明柱上剟着飞刀。 这九把飞刀是宏远师叔特意为她打造的,不是普通的飞刀。 普通的飞刀长度约从手指尖到手腕处,比较厚重,十二把为一囊,上下各六柄,列成两排,刀身在内,刀柄露在外面。平时系在后背,使用时,需先弯腰用手拔出来。走在街上,任谁一眼就能看出来此人有暗器在身。 而曹明的飞刀,刀身锐利,刃薄如纸,通体呈柳叶形状,算上刀柄只有一个手掌长短,平时装在皮鞘里可缠在腕上,拆卸方便,衣袖遮住又不显眼。 曹明自幼和曹芯跟着宏远习武,虽然天资聪颖,很快就入门,但是不如曹芯勤奋刻苦。拳脚、刀剑都能练上几趟,却不精湛,防身自保还是可以抵挡一阵。 宏远在功夫上没有过于严格要求她,却用心传授了这门暗器,送她飞刀时叮嘱道,“为师传你的飞刀不同于常类,普通飞刀的刀柄上多系以红、绿绸,而此刀系以白绸,刀飞出去呈一条闪着光的白线,犹如朗夜新月。 月者,太阴也;此刀又小于同类,如针一般精巧,故名‘太阴针’。 你授此刀需依我三件事: 第一, 此刀只可用于防身,勿生害人之心; 第二, 君子习武,光明磊落,刀上不准用毒; 第三, 被迫与敌交手时,能治一服,不治一死,脱身即可,切勿无故伤及性命。 如有违师之命,定要责罚于你。” 曹明接受了宏远的飞刀,每日都刻苦练习。几年来练了一手绝艺,不仅双手能打,而且双手都可接刀。几十步内,不说百发百中,也相差无几。 曹明两眼直盯在明柱上,那明柱渐渐模糊,不是柱了,是宇文美娥! 她正轻蔑地看着自己,嘲笑自己,在她正要张口说话时,曹明伸手拉出一把飞刀,一抖手,飞刀挂着满眼的怒火,“嗖”地飞了出去,划破屋中令人滞息的空气,一刀刺中仇女的哽嗓之处。 曹明刚想吐口胸中的怨气,谁知,她并没死,还在笑。 笑!还在笑! 曹明伸手又拉出一把飞刀,食指和中指捏住刀柄又想发刀。突然,耳畔中响起师叔的声音,你授此刀需依我三件事。 第一, 此刀只可用于防身,勿生害人之心; 第二, …… 的手静止在了眼前,刀留在手中,没有发出去,宇文美娥不见了,还是那棵涂着红漆的明柱。 “勿生害人之心,勿生害人之心……”随着这声音,曹明身体慢慢地软了下来,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这时翠云进来了。 “小姐,我跟着去了,那个宇文婕妤住在‘百合宫’,从刚才咱们去的那个荷花池往东,穿过游廊,过一片花圃,往南走,过了章华台,再走不远,有一个挺大的院子,种着好些百合花,有两层小楼,就在那。” “好,知道了,你去歇着吧。”曹明把路线记在心里,一挺身站起来,一抖手,飞刀又深深的刺进明柱。心里想的,口中已经说了出来,“我不是害人,我只是报仇,不是害人!” 翠云并没走,站在那里看着曹明,问道,“小姐,恕我多嘴,你可是要去杀宇文婕妤?” “对,我要杀她!” “小姐,这可太危险了,万一让人发现了,可活不成了!” “我自己去,与你没关系,你不用怕。” “我不是怕,是替你担心,还会连累老爷、夫人……”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旁人无关!” “小姐!”翠云有点儿急了,“宇文婕妤家势大,她倚仗父亲之势,随她痛快痛快嘴也就罢了,你何苦这般计较?再说,我听说后宫争斗凶险至极,这点儿事你若不能容,这以后的日子你……” “跟这没关系,你不懂,下去吧。” 翠云还要劝说几句,见她家小姐根本不进言,无奈,忧心忡忡地下去了。 定更、掌灯、一更、二更,好不容易熬到三更。曹明收拾了飞刀,就出去了。 按照白天翠云指给她的路线,很快来到一所宅院前,借着门前的宫灯,清楚地看见大门上方的扁额上写着“百合宫”三个字。 就是这,大门是不能进的。于是她绕着西边院墙走。可是西边院墙邻着路,太惹眼。 绕到北边去。北边比较僻静,但墙要高出一些。 曹明轻功不算好,想轻松地跃上墙,是不太可能的,只能向后走远一些,靠助力攀上去。于是她往后退了几步,留出距离,跨步、助跑、上墙! 唉!手还没扒到墙头,抬起的右腿被裙子裹住了。 没办法,只得退回去,将裙子系在腰间。 再次助跑、上墙! 刚上了两步,左脚的鞋子掉了,被人捡到可不行。 没办法,只得再下来。 “真该死!女人为什么要穿这么宽大的裙子!鞋子又没有带子!早知道要,进宫那天我就应该带上练功服!唉!当初学艺时要是再下点功夫就好了,哪知今日就用上了。” 曹明心里没用的嘀咕着,望着怎么也爬上不去的高墙,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绕着院墙往东走。 “呵”!这墙底下有个洞,是排泄院中积水的。曹明试了试,钻不进去。 没办法,再往前走。 院内靠墙种着果树,枝叶繁茂,两三个粗树枝伸到墙外来。曹明走近一看,暗自高兴。树枝下的墙头砖瓦掉落一些,堆落在外面墙根处,想必是一些馋嘴的宫女、太监趁没人在时,踩在上面偷果子吃。 于是,曹明踩在砖瓦堆上,轻轻地爬上了墙。尽量不发出声响,用树枝掩着身体,透过树叶缝隙向院中看去。 院子挺大的,除了自己身旁的果树和南边的一个小亭外,种了一院子百合花,只留几条可走路的甬道。花香在夜间泗溢,让人觉得很是舒畅。 不过曹明无心赏花,她用眼神急切地寻找宇文美娥的住处。 楼下几间房中,只有西边角落的小屋从窗子里映出一点点光,大概是值夜的下人,这么晚了应该睡了。楼上两间屋子,东面的一间窗子挂着窗帘,曹明断定,宇文美娥就睡在里面。 想到这她定了定神,叫着自己不要慌张,又摸了一下刀鞘,暗自咬牙,“父亲、在天之灵别散,女儿今晚就给你们报仇!” 想到这儿,一纵身就要跳下去。就在这一瞬间,只觉得腰带被人从身后紧紧拉住。吓得曹明惊叫了一声,但没等声音出口便被一只大手捂在嘴里。与此同时,曹明就觉得双脚不由自主地离开墙头,整个身体悬在半空中,随后像只包裹一样被夹了起来轻轻落到院墙外,飞似地离开了百合宫。 很快到了游廊的一头,忽然停住,在一幅壁画后藏了起来。不一会儿,一队巡夜的宫兵提着灯就在他们面前经过。这时,不用说嘴被捂着,曹明就连气也不敢轻出一丝。 卫兵走远了。曹明才想起抬头看看抓她的人。只见此人身材魁梧,脸上罩着一块黑纱,只露出两只眼睛。 一对上那炯炯的目光,曹明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将视线移开,不敢再看了。那人瞪了她一眼,也没说话,继续拎着曹明往前走,很快回到合欢殿。 进了屋,蒙面人放开曹明,回身将门掩上,扫视了一下屋内,走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拉下面上黑纱。 曹明急忙上前施礼道,“二师叔,明儿给您见礼了,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宏远道长。他看着曹明不悦地问道,“你刚才要去干什么?” “我,我……”曹明吱吱唔唔地不敢说。 “说呀!有胆子去,怎么没胆子说?”宏远沉着脸说, “哼!这么大了,竟做起这么没脑子的事!报仇心切,我知道,可你能杀得了宇文述之女?宫中戒备森严且不说,你连一道宫墙都上不去,即使侥幸你得了手,能跳脱得了?” 想起刚才千方百计爬墙的蠢相,一定是被师叔看了正着,曹明便羞愧地低下头,嘀咕道,“我是咽不下这口气。” “那日,你宏真师叔将实情告诉你,也是看你聪慧、做事有分寸。从小把你教到大,什么道理你不懂?如今却由着性子来,如此冲动。今夜,我若不来得及时,想必早被下了狱!还报仇?摸摸你头还在不在?” 曹明此时思量着师叔骂得确实有理,也不敢顶嘴,低着头不吱声。 宏远继续说:“那日争着进宫,怕误了时辰,你师叔只说了些许,没时间叮嘱你日后怎样做,独自懊悔了好些天。 你父知道,宇文述之女也在宫中,就怕你沉不住气,轻率做事。全家人如坐针毡,我才不得不冒着大风险,深夜入宫看望你。果真如所料,你竟冲动得这样着急下手。” “你三师叔让我告诉你,” 曹明方抬起头听着。 “若欲负重,先需忍辱。你可记下了?” 曹明点头,“多谢师叔教诲。” “好啦!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师叔保重!”曹明可算见了亲人,舍不得让师叔走,可是又没办法。 宏远戴好面纱,走到门口,又停住了,回头说道,“我传授你‘太阴针’时,曾叮嘱你三件事,你可记得?” “嗯,记得。”曹明小声答道。 “这次我先不追究于你,但你需记住,若生害人之心,必遭杀身之祸!” “徒儿记下了。” 宏远轻轻推开了门,仔细查看了一番,闪身出去,飞身上房,很快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十三回 贵妃设宴永和宫 婕妤含冤遭陷害 第十三回 贵妃设宴永和宫 婕妤含冤遭陷害 “真是没用!枉你跟在我身边这些年,连个傻子都除不掉!”永和宫里,沈月茹压低声音训斥道,“这都第二次了,免不得露了马脚,让人抓了把柄去,到时连本宫也叫你连累进去!” 太监得力跪在沈贵妃脚边,低头不语。半晌,听声音缓和了才说:“要不是那个曹婕妤突然冒出来,再有个眨眼的功夫就得手了。” “哼!这傻子人小命却大!那个姓曹的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不知死的鬼!早晚让你明白了这后宫应该听谁的!”沈月茹恶狠狠地说道。 “娘娘说的是,这初来乍道的不懂事,是该好好教教。娘娘您且息怒,小心……” 得力说着抬头看着坐上的女人那美丽的脸,朝着她的肚子一努嘴,伸手轻轻摸了一把,露出一丝谨慎的柔情道,“小心,别动了胎气。” 沈月茹在他仰起的脸上剜了一眼,鼻子轻哼了一声,露出一抹会意的笑,“除了你,哪个有本事的,敢动本宫的胎气!”说道将他的手打了下去。 “起来吧,走,你随我去坤宁宫陪个情儿,机灵点儿。” 苏妈妈抱着小皇子回到坤宁宫。萧美娘一见自己的宝贝儿子浑身湿得透透的,哇哇地哭个不停,吓得她慌里慌张地接过孩子,由头上到脚下看了个遍,边看边岔了声地问,“怎么啦这是?刚才出去时还好端端的,这才多大一会儿……” 苏妈妈一边喊着“娘娘莫惊”,伸手去抚摸她地脊背,一边哄着孩子,伸手托着怕摔下来,胡乱忙活着,一边又慌里慌张地答道,“小皇子是看着丝羽公主放风筝去了,风筝落到池塘里要去捡,结果落了水。恰好曹婕妤经过救了上来。奴婢赶到时,已经上了岸。皇子真是福大命大,只呛了水……” “快去叫太医!”萧美娘争着喊道。 “叫了,叫了,回来的路上差人找太医了。” “暕儿!暕儿别哭……”萧美娘慌慌地哄着孩子,又喊道,“快去找皇上!” 苏妈妈赶紧吩咐个小太监道,“小全子,快去请皇上!” “娘娘,娘娘,方太医来了!”宫女春燕喊道。 “臣方承业,拜见皇后娘娘……” “别行礼了,快来看看暕儿!” “是。”来的路上听春燕说了事情的原委,方太医心中已有了底数。看了一眼杨暕并没有慌张,说道,“娘娘,请皇子躺在床上,为臣诊治。” 方太医托起杨暕的手仔细地摸着脉,过了一会儿,说道,“皇后娘娘放心,皇子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因此哭闹不止,臣欲施针可否?” “准了,准了,快些治疗吧!” 方太医净了手,在药箱中拿出银针,在杨暕的肾腧穴、命门穴等处施了针。 这时小全子进来回话,苏妈妈迎了上去。 “皇上,皇上公务繁忙,不能来。” “知道了,下去吧。” 施完了针,方太医又拿出一粒小小的药丸,放在杨暕的舌下。渐渐地,孩子哭地不那么汹了,又过了一会儿,睡了。 方太医说道,“娘娘,皇子服用了安神药会睡上一到两个时辰,臣这就去煎药,等皇子醒来正好服用,服药三天,就好转如初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萧美娘这过松了口气,说道,“有劳方太医了。” “臣告退。” 寝室中只剩下苏妈妈的时候,萧美娘才觉得浑身肌肉酸疼,全身的骨头跟散了架子似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她本就体弱,又受这一惊,刚才是一股劲儿撑着,现在精神松泄下来,一下子瘫软在床榻上,只有喘气的力气了。 苏妈妈刚侍候着给盖好被子,这时,听外面有人说话,“快点儿,快点儿,我看看暕儿怎么样了?这玩得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 门外春燕说:“贵妃娘娘请留步,容奴婢通禀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与我是姐妹,又不是外人,不用禀了。”说着,还往里走。 春燕拦不住,边跟着进屋边大声说:“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来啦!” 萧美娘听到了,让苏妈妈扶着坐了起来,倚在床头,摆了摆手,示意苏妈妈让人进来。 不用请,沈月茹已经进来了,后面跟着低头哈腰的得力。一进屋便直着嗓子问,“暕儿呢?快让姨母看看……” “嘘,小声些,服了药,刚睡下。”萧美娘轻声说,“没什么事儿,不劳妹妹挂心,还特意来看看。” 沈月茹走到床边看了看睡着了的杨暕,回身瞟了一眼苏妈妈刚给搬来的绣蹲,自己却走到皇后平时使用的描凤闲椅上坐了下来。 “还说不是大事,刚才听说暕儿落水,把我吓得魂儿都没了。这是跟丝羽一块儿玩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妹妹我活不活了!” “没那么严重。” “对啦!你说,风筝落了水,怎么让暕儿去捡?侍候皇子的小丫头、太监不是好几个吗?都玩儿去啦?” 沈月茹见萧美娘只叹了口气没说话,接着说:“ 我看哪,都是看姐姐性子好,偷懒耍滑自顾自的玩,要是在我眼皮底下,看哪个敢!我还不活剥了他们!”又朝身后叫道,“得力!” 得力一哆嗦,腿一软跪在地上。 “你带着公主和皇子玩,怎么照看的?”沈月茹说着,翻着眼瞪着他斥道,“风筝落水,你不去捡?” “娘娘恕罪,当时丝羽公主在我身边,皇子离得远,我也只是看风筝,谁知风筝刚一落水,皇子就跑过去。我正想跳下水,公主也要跳,奴才没办法,马上就喊人来,这时就有人跳下去救皇子了。” “你个没长脑子的,公主有皇子要紧吗!遇事应先救皇子才是!看我回去不扒了你的皮!看你长不长记性!” “娘娘恕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说着,得力两手狠狠地抽打自己的嘴巴。几巴掌下去,脸已经肿了。 “行啦!行啦!不怪他的,没什么大事,不必责罚他了。”萧美娘蹙着眉头,疲倦地抬了抬眼皮说道。 “行啦!皇后娘娘仁慈,还不快谢恩!”沈月茹绷着脸说道。 “谢皇后娘娘,谢皇后娘娘……”得力趴在地上咚咚地磕头。 “多谢姐姐宽宏大量,那你跟暕儿都歇着,我回去了。” 萧美娘点了点头,既没留,也没送。 沈月茹施了礼,带着得力走了。出了门一扬脸,不屑地说道,“哼!病怏怏的,看你能撑到几时?”回头又对得力说,“你打那么使劲儿干什么?作个样子得了。” 得力说:“要是能埋哄过去也值了,恐怕没那么好对付。” “那又能如何?哼!这隋朝半壁江山都是我沈家得来的,就连皇上也要让我三分,她敢如何对我?哄她,是抬举她!” “娘娘说的是。” 打发了沈月茹,萧美娘一身疲倦地靠在床头,苏妈妈端了杯水来,说道,“娘娘喝点水吧。” 萧美娘接过水喝了一小口。 “恕奴婢多嘴,这沈贵妃也太嚣张了,她凭着一个公主就要反了天了!” 萧美娘手抚着额头,指尖在太阳穴上按了几下,沉了片刻说:“一个公主?”说着闭上了眼睛,头靠在墙上,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去。 “怕是又怀上了一个。”说着又重重叹了口气,“我常年体弱,看来,这后宫,该有人杀杀她的威风了。” “对了。”苏妈妈说,“娘娘,是那个曹婕妤救了皇子。” “曹婕妤……嗯,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我终归要感谢她的。” 再说合欢殿中的曹明。自打那晚夜入百合宫报仇未果,被宏远师叔拦挡回来,一连数日都是精神委靡,茶饭懒咽。 一日,苏妈妈带人来送了好些礼物,是为了感谢那日曹明救了小皇子,还说皇后本想亲自登门道谢,可是因为皇子落水的事受了惊,几日不见好转,特差她先来送礼物,等身子好了,再专程道谢。 曹明只当作套话,收了东西,打发了苏妈妈。 合欢殿除了主仆二人,再无人进院。 天气说热就一下子热起来,园中树木的绿色由刚来时的翠嫰变得浓重了许多。 午后闷倦却睡不着。翻了几个身后,曹明索兴起床下地,搬了椅子去院中树下乘凉。她不愿往大花园走,免得遇到不愿见的人,给自己添堵。不如独自在院中清静。 院中清是够清的,可心中却静不下来。不愿想的事总是涌上心头,不愿见的人总是浮现在脑中。 一丝风也没有。 知了们就在头顶的树上你一声我一声地哑着嗓子高声鸣着,“知——了——,知——了——” “你们都知了什么啊?”曹明嘀咕着。 谁说是“蝉噪林逾静”?分明是“蝉噪人逾狂”! 娘在家干什么呢?娘做的枣糕最好吃。我跟哥哥总是偷着拿给在府上干活人的孩子们吃,娘知道了也不骂人,心最善;父亲总也不对我们笑,不知道做了侍郎,回府还报怨不?欧阳文杰、韩世谔、我哥走了,我也走了,学堂里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读书?宏真师叔就是不教书了,也会天天看书。他总有看不完的书、写不完的文章。 哥,你在哪呢?你们能找到营州吗?或许找不到,你们就回家了吧。 我,应该不能回家了,就在这院中独自老死吧。 曹明胡思乱想着,抬眼望着墙外的天、天上的云,不知不觉睡着了。 天这么闷热,痛痛快快地洗个澡,真是舒服!水流到嘴里,也不渴了。 洗着洗着,翠云来给她搓背了。 曹明一睁眼,见翠云正用力晃着她,“怎么了?” “小姐,下雨了,快进屋呀!你怎么跑到树底下睡着了?”翠云边说边拉着曹明往屋里走。 曹明此时也醒了,进了屋一看,头上、身上都湿了。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雨何时下的。 翠云赶紧去找干净衣服,“小姐,你什么时候跑到树底下睡去了?我看你在屋里床上睡了,我也在隔壁睡着了。”说着,帮着曹明换上衣服。 “风吹窗子咣当响,我醒了,去给你关窗子,一看人没了,喊了几声,野外屋找,也不见,正纳闷你能去哪?原来你跑到外面睡去了。你看这雨来得多急!完了,这下非病了不可……” 曹明边听着翠云絮叨,边穿上衣服说:“没事儿,你几时见过我生病?”说着,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喷嚏。 “看看,看看,还说没事,我去煮些生姜水,一会儿给你发发汗,树底下有邪风,睡觉了就容易生病,又淋了雨……” 翠云的声音渐渐远了,最后到厨房去了,也听不清说些什么了。曹明也不搭声,独自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 天色暗得这样快,刚才还是晴天白日的,一下子就像到了晚上。 看那黑云一层压着一层,活像个女魔披散着头发,渐渐笼罩整个天空。她俯视着大地,露出狰狞的面孔,口中喷射出一道道金色的雳闪,发出蜃人的吼声,震得躲藏起来的生灵魂飞魄散。 她抖动双臂,豆大的雨点穿成线,连成片,疯狂地从黑云中射向地面,砸出无数个数不清的水泡; 她一甩黑袍,狂风夹杂着雨帘狠狠地打在窗户上,水花四溅,顺窗流下,就要破窗而入。 屋檐上、地上腾起层层水雾。万物沉寂,都服服帖帖的敬立在她的麾下。 也有几棵大树摇晃着树冠拼命挣扎。 女魔冷冷一笑,一挥手便扭断数根枝条,重重地摔在地上,随后在院中打了个穴,亮了个得胜的架势。 她肆无忌惮地发了一阵狂,尽情肆虐着她魔爪可触的一切障碍,留下满地积水,猖狂而去。 临走时不忘留下狠话,谁若胆敢碍了她的手脚,轻易就可以将你撕成碎片。只要她高兴随时都会驾临,因为她的洞府就在离此不远处。 曹明心里一惊,打了个寒颤。头沉沉的,疼得要裂开了。喝下两碗姜汤也没有作用,反而都吐了出去。不到日落,人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开了。 翠云屋里屋外侍候着,急得满头大汗,终于想起应该去请太医来诊治。 去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来。 王太医提着药箱迈着方步进了屋,先抬眼打量了一圈,见屋内冷冷清清、四壁空空,一点儿奢华的装饰也没有,如同一个百姓家。 他那张本不情愿的脸绷得更紧了。端着架子在床边椅子上坐下,将手指搭在曹明的脉上,脸扭向另一侧,闭着眼,绷着嘴角。 一会儿忽地睁开眼亮了一下,又皱起眉,半晌,才喜滋滋地出了声音,“恭喜恭喜,婕妤怀有身孕了。快两个月了,依我经验判,应该是一胎龙子。” 听此言,在这后宫,任一间殿里的主子、奴婢都会大喜过望,拜年的好话说尽不算,马上就会有不匪的金银或是值钱的玩意儿奉上,恭敬地请太医开方保胎。 曹明躺在床上,隔着帘子,清楚地听见王太医的话,只觉得疼得欲裂的头“轰”地一下,嗓子里像卡着一块骨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太医沉了一会儿,没听见帘子里有回应。还是翠云干巴巴地说了句,“好啊!烦请太医诊治我家小姐的病情。” 王太医再次失望,淡淡地说道,“受了恶寒,着了凉,将养些日子便好了。”说罢,站起来,整了整袍子,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有打赏之意,便不悦地提着药箱向外就走。 翠云尽忙说:“王太医,婕妤病得不轻,烦请太医开出几会药来吧。” “我这次来得急,并没带了足够的药材。再说婕妤怀有身孕,不敢用药,你熬点米汤,让你家婕妤喝下即可。”说着,不管翠云再怎样怏告,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剩下翠云在屋里跺着脚地呼骂道,“王清和,你个狗眼看人低的死奴才!咒你八辈子生不出儿子来!当街捡个败家子儿!到你老了没人孝!死了也没人抬!王清和……” “翠云,翠云,”听见曹明弱弱地叫她,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来到床前,拉开帘子,抽泣着说道,“小姐,我还去太医院,就不信找不来个心眼儿好的太医。” “别去了,我没事儿,睡一夜就好了。” 这一夜,曹明发了高热,胡言乱语地听不清说些什么。 是啊!自从皇上下旨宣她陪王伴驾,紧接着知道自己的身世,进宫以来几次被方美娥羞辱,报仇又不成。 两个月来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这个原本天真快乐的小姑娘如何承受得了呢? 两个月前的她,父母疼着,哥哥爱着。每天读书、习武多好啊!如今孤零零地躺在这清宫冷榻上,饱受着心理和身体上痛苦地折磨。 不想长大!不想成为女人! 可以吗? 怎么可以! 与你人生的整个篇幅相比,这,只是个前言。 再说那太医王清和,白白失去了一个得外财的好机会。窝着一肚子火往回走,在通往太医院和内宫的岔路上,停住了脚,稍加思索,眼前一亮,快步向永和宫走去。 “启禀娘娘,王清和,王太医求见。”宫女乡兰说。 “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不见!”沈月茹说道。 “他说有要紧的事,应该让娘娘先知道。” “让他进来吧!” “是。” 不多时,王清和提着药箱,低着头,猫着腰进了门,快步上前给沈贵妃施了礼。“臣王清和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沈月茹微微动了动嘴唇,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这么晚了,见本宫何事?” 王清和屈身道,“娘娘,臣有一要紧事,无关人等不应知晓。”说着,偷看了一眼绣兰和屋内另一名正往炉里插熏香的侍婢。 沈月茹不耐烦地说道,“有什么事快说!这都是本宫的近人。” “啊,啊,是。方才臣去了合欢殿,曹婕妤受了风寒,病得很重……” “这算什么要紧事!”沈月茹早烦了,就要发作。 “呃,臣通过脉象诊出她,身怀有孕了。”说着,偷眼看了看贵妃。 有效!这廖廖几个字就将她的怒火全熄了回去,哼!还有呢! 王清和顿了顿继续说:“凭微臣经验判断,必是一胎龙子。”说完,便立在那里不动了。 “当真?” “臣多大胆子敢在娘娘面前说谎。” “嗯。”沈月茹沉浸在一片思索中,随口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王清和一听,什么?下去吧?心里道,“那我这大晚上的不白折腾来了。” 沈月茹见她没动,方知道了,“绣兰,去拿五十两银子。” 一会儿,绣兰端了一盘子银子来。 “王太医,你知道有要紧的事该报与本宫,确实很会做事,赏你买包茶喝吧。” 王清和连声道谢,接过银子退了出去。一路上心情大好,哼着曲儿,念叨着,“马无夜草不肥呀,人无外财不富,这叫东方不亮西方亮……” 第二天一大早,得力带着人来到合欢殿,说今天是三月一次的后宫佳人宴,贵妃娘娘在永和宫摆宴,上至各宫嫔妃下至采女答应都要参加,特请曹婕妤前去赴宴。 翠云作揖说道,“这位公公,我家婕妤昨日冒染风寒,正卧病在床,不能赴宴,万望贵妃娘娘谅解。” “照你这么说,各宫的主子都说身子不舒服不能赴宴,难道这宴席还散了不成?念你们刚进宫来,不懂规矩,不与你计较。快些准备了!我就在这里等。误了时辰,怠慢了贵妃娘娘,谁也吃罪不起!” “公公好心,请好言回复贵妃娘娘,婕妤确实病得很重,真是难以赴宴。” “重到什么程度?如果没咽气,就是抬也得抬去!怎么的?还让我亲自动手不成?” “翠云,翠云。” 听到曹明无力地叫她,翠云转身回屋了。 曹明挣扎着坐了起来。 “永和宫里来人,说今天贵妃娘娘宴请。我说你生病不能赴宴,那些人也不讲理就是不肯,非让你去不可。”翠云哭丧着脸说道。 “我听见了,他也就是来传话的,别难为人家。惹恼了,再回去说我们不识抬举。”曹明无力地说道,“我去便是了。” “可是,小姐……” 曹明轻闭了一下眼,示意翠云去准备。 “也许贵妃娘娘体恤我,会让我早点儿回来的。” 简单的梳洗过后,曹明和翠云便跟着得力来到永和宫。 宴席设在西配殿,他们到时屋内已经坐了好多人。桌子从里面阶上摆到门口,按照位分高低,安排各宫主子落坐。曹明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翠云立在一旁。 贵妃还没到,下边三个一群,五全一伙凑成一堆堆的说笑着,打趣着。 曹明没精神看热闹,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手托着前额,闭着眼。头疼得一动也不敢动。 大家正聊得兴起,见门外来了人。先是两个侍女进了门,分在门内两侧给主子提着长长的裙摆,另外两个侍女提着拖在后面,见主子稳稳地迈过了门槛,才跟在后面慢慢地走。 来人是宇文美娥。只见她一袭落地红丝裙,款步姗姗,进了门来。不急着先找自己的位置,而是先驻足朝着屋内慢慢扫视了一圈,见大家都朝自己看过来,于是微微扬起粉嫩的脸,凤眼中露出一抹不愿隐藏的骄傲。 这时已经有人开腔了,“看看,你们看看!我这话还没落地呢,人就来了吧!” 说话的人名字叫朱彩枝,士大夫朱辉的女儿,有个弟弟名叫朱愈,从小在德学堂与曹明一块儿读书。她进宫快三年了,还是个采女,就坐在靠门边的大桌旁。见宇文美娥一进门,立刻起身擎着笑脸迎了上去,“正说你呢,来得可真是时候。” “哦?说我什么?” “刚才说呀,今天宴席,姐妹们各个都穿得美,这要选出个魁首来还真不容易呢。我说,你们着什么急,这最美的还没来呢!你看,话还没说完,你就进来了,就像听见了似的。”说着,掩嘴笑了起来。 “听见什么呀,凑巧罢了。” “宇文婕妤今天可真是美艳绝纶!你这裙子,怎么这么漂亮。”说着,歪着头打量着,伸手在宇文美娥的袖子上轻轻地摸了一下,惊道,“这是杭丝吧!” 宇文美娥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快来看!谁见过这么好的丝绸!多柔软哪!” 这一招呼,已有好些人围了上来,纷纷夸赞着,都说不曾见过。 宇文美娥得意地道,“这丝绸整个余杭一年才出不到十尺。上月,我父叫人专程去取的,只十日便到京城。唉!丝确实是好,可这偌大的尚服局,就是找不出个像样儿的裁作,白瞎了这好东西。” “啧啧,真是可惜了,不过仗着料子顶好,看见了这裙子,就再不想看别样儿的了。这可不是我奉承,这么美的裙子也就只有你穿最配。你的皮肤嫩的呀,就要滴出水来了。” “是啊,是啊,就只有宇文婕妤能穿出这般样儿来。” “宇文婕妤的皮肤可真是像凝脂一样啊!”围在身边的人七嘴八舌的夸赞着。 “呵呵,”宇语文美娥掩嘴笑道,“哪像你们说的那样。对了,跟这丝绸一起带来的还有一块料子,虽说不如我身上的这个品像高,但也是上上品,翡翠绿的。我不喜爱那个颜色,明儿你去我那看看,要是喜欢就拿去也做身裙子。” 唉呀!”朱彩枝一听,乐得嘴巴张得老大,露出满嘴的牙,哈哈笑道,“我就喜欢那颜色!明儿我就去看看,先谢过宇文婕妤啦!” 周围又是一阵羡慕声,这次是送给朱彩枝的。 这时,听到有太监喊道,“贵妃娘娘驾到!” 屋内立刻静了下来,宇文美娥也离了众人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沈月茹来了,盛装华冠。座上众嫔妃纷纷起身行礼。 “免礼,都坐吧。”等她在阶上左边的一张桌后落了坐,底下的才都坐了下来。 “三月一次的后宫佳人宴,本应前几日就办,但皇后娘娘凤体微恙,就不打算办了。可我觉得这宴席一年才四次,错过了这次夏宴就要等秋宴了。当初定下举办宴席也是为了众家姐妹能聚在一起增进情意,若是就这样取消了,恐怕会让姐妹们失望了。大家说是这个理不?” “是啊,是啊!”底下薛贵人忙说,“大家盼望着在宴席上相聚哪!” 沈月茹转向阶上右边座位上的王淑妃问道,“淑妃姐姐说呢?” 王涉妃衣着朴素,脸色平静,只有在嘴角处才看得出一点礼节上的微笑。见沈月茹问自己,脸稍稍转过去一点,略微点点头,表情没有些许变化,也没有回答。 在沈月茹看来,淑妃这样的反应就算表示赞同了。于是转向下面说:“于是,本宫就替皇后娘娘设宴了。” “娘娘体恤我们,真得感谢贵妃娘娘啦!”薛贵人起着头迎和着。 “皇恩浩大,近年来后宫的姐妹着实多了不少,今年更是有频频入宫的,估计有许多姐妹还不相识呢!今日人齐,正好大家认识认识,日后也好多走动。从谁说起呢?我们几个年长的就不必引见了。”回头转向淑妃问道,“是吧,淑妃姐姐?” 王淑妃还是略微点了点头。 沈贵妃接着说道,“宇文婕妤,想必大家都认识了。” 宇文美娥挺起胸,扬了扬脸,环扫了屋内。 “这位是曹婕妤。” 曹明硬撑着站起身,给沈贵妃、王淑妃及众人见礼。沈月茹盯着曹明煞白的脸,暗自冷笑了一声,继续引见了几位新进宫的人。 引见了一圈后说道,“好啦!都认识了,咱们是先听段曲子还是先看跳舞?”说道,手轻轻敲了一下桌子道,“我倒忘了,你们来得早,一定都没用早点吧?咱们各自选一碗开胃汤,让膳房先做着,这边赏着歌舞,做得了不就可以喝了吗!来呀,拿汤册子来。” 曹明随便点了一份八宝羹,宇文美娥要了一份百合羹,有人拿了册子挨桌记下,乐班和舞伎就来演了。 曹明坐在那身子就直打晃,翠云用手贴在她的额头上,小声道,“小姐,你又发热了,咱们先回去吧。” 曹明说:“宴会才开始,走了不妥,等汤用完了,我就跟贵妃说先回去。” “也好,小姐,我去叫膳房给你些生姜,赶赶寒气。” “行,去吧。” 翠云离了曹明从边上向门外走了。 沈月茹给绣兰递了个眼色,绣兰便端着几个撤下的瓜果碟子跟了下去。到了门外走廊跟上了翠云,忽然“唉哟”了一声,蹲在地上,翠云闻听,一回头问道,“你怎么啦?” “唉哟,”绣兰一手端着碟子,一手捂着肚子,“我肚子疼死啦!” “快到边上坐一会儿。”翠云扶着她说道,“好些了吗?” “唉哟!不行!”绣兰捂着肚子痛苦地说道,“这位妹妹,可否烦劳你把这碟子送到膳房去,我走不动啦!” “行,”翠云接过碟子,说,“你在这歇一会儿。” “谢谢妹妹。” “没事儿,我正要去膳房呢。” 翠云端着碟子来到膳房,见一个胖厨娘正在忙着。于是把碟子放在净池里,对胖厨娘说:“劳烦姐姐给曹婕妤的八宝羹里加些生姜。” “我忙得很,生姜在左边柜上,你自己去拿吧。” 翠云应了一声,便去找东西。 此时胖厨娘听见有人叫她,便抬脚出去了。 膳房里,只剩下翠云,找到曹明的八宝羹,放了几片生姜进去,就离开了。 翠云回到殿内,歌舞已闭。又听了会儿曲子,不多时膳房已将汤羹端了上来。 各家丫头分别侍候自家贵人用膳。这时,只见绣兰几步走到春红身后,低低地声音不知说了些什么。春红大惊,忙止住正要喝汤的方美娥,对她耳语了几句。方美娥吓得花容失色,顿时扔了手中的汤匙。 这一举动被沈贵妃看到了。她不悦地问道,“宇文婕妤,怎么啦?是不是我膳房做的汤不和你的口胃?” “娘娘,这汤里有毒!”宇文美娥声音发颤地叫道。 听她这一惊呼,不知有多少人被吓得扔了勺子、洒了汤。曹明的八宝羹上的早,此时已喝下大半,闻听这句话,也惊得放下碗和勺。 “什么?”沈月茹厉声喝道,“本宫的宴上怎会有毒?岂有此理!” “娘娘,这,这,是一奴婢告诉我的。”宇文美娥此时也吓得结语了,“娘娘,请娘娘明查!” “来呀!把宇文婕妤的汤呈上来,去抱只猫来。” 很快有人将宇文美娥的百合汤给猫灌了下去,只眨眼的功夫,就见原本活蹦乱跳的猫,连声惨叫,顷刻间七窍里流出紫黑的血来,死了。 众人都吓得哆嗦起来。 沈月茹气得一拍桌子,“谁这么胆大心狠,公然下毒?”又叫人当场把众人的汤分别验了,都没事。 “这样看,这毒就是冲着宇文婕妤来的。”沈月茹道,“传膳房的来!” 胖厨娘抖着一身的肥肉,哆嗦着跪在地上,“娘娘明查,奴婢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在贵人汤里下毒啊!” “你做汤时,可有人进了厨房?” “嗯,有。” “是谁?你可记得?” “嗯,”胖厨娘稍做思索回答道,“应是曹婕妤身边的丫头,说要给她家婕妤的羹里加些生姜片,我忙不开,就让她自己取了。这时有人叫我,我就出去了。回来后,有一人只在门口取了净碟就走了,没往里进。” “曹婕妤身边的?”沈月茹的眼睛落在翠云身上。 翠云吓得连忙上前跪下道,“贵妃娘娘容禀,曹婕妤生病发热,奴婢只是在八宝羹里加了生姜就走了,不曾留意别人的汤,更没有下毒啊!” 这时绣兰上前跪倒说:“奴婢有下情回禀。” “讲!” “方才奴婢把撤下的瓜果碟子送到膳房,刚到走廊,忽然肚腹疼痛,她,”绣兰指着身旁的翠云道,“她说正好要去膳房,顺便帮我拿去。过一会儿,我好些了,又想起还要拿几个干净的碟子,于是又去了膳房。在门外我就看见她正在炉上的各个汤锅前来回翻看,又掏出一包粉沫样的东西倒在其中一只锅中后,慌慌张张地出去了。当时,我见她鬼鬼祟祟的,就躲在柱子后面看,直到她离开厨房,厨娘回来了,我才在门口拿了净碟,就走了。当时也没多想,谁知道竟是给宇文婕妤投毒呢。” 翠云一听,脑袋里轰地一声,身子一软,跪趴在地上,“咚、咚”地磕着头,“娘娘!冤枉啊!奴婢没有下毒!娘娘明查,冤枉啊!” 沈月茹有理睬她怎么喊冤,回身叫人去搜她的身。结果,从翠云身上竟搜出一包白色粉沫。又有人报,在合欢殿也搜出此物。 太医王清和化验了,此物是“丹毒”,毒性最烈,服下一点就会要人性命,没有解药,与方婕妤百合汤里的是同一种。 “说!为什么下毒?”沈月茹指着翠云喝道,“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翠云只是趴在地上喊冤枉。 “哼!人证物证俱在,还敢抵赖!来人哪!拖出去,打!” 几个人上来将大声喊冤的翠云拖拽了出去,就在殿外打了起来。 曹明早就顾不得自己哪里难受,离开座位跪在地上给翠云求情、喊冤枉,“贵妃娘娘明查,确无此事,娘娘饶了翠云吧!” 沈月茹冷笑道,“莫不是你与宇文婕妤素有闲隙,指使丫头去干的?” 曹明听着殿外杖击声和翠云连声的惨叫,只觉得胸中怒火喷发而出,起身指着沈月茹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凭空捏造假证陷害我?你身为贵妃却做此阴险之事,天理难容……” 话没说完,只觉得腹中剧烈绞痛,一阵紧似一阵,脚上站不稳,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身下流出大量血来。 沈月茹看着,冷笑几声,狰狞着美丽的脸说道,“就是让你知道,本宫就是天理。哼!竟敢出言犯上,辱骂本宫!指使下人毒害皇上宠妃!今日若饶了你,必坏了我后宫的规矩!来呀!把她拖出去,一并杖责!” 得力说了声“是”,叫了人拖着曹明往殿外走。 刚才还惨叫的翠云已经没了声音,曹明用尽全身力量爬到翠云身旁。翠云遭了一顿乱杖,身上、头上有多处致命伤,已经没了知觉。 曹明抱住翠云产头痛苦而又微弱的呼唤着她的名字。一会儿,翠云睁了睁眼,动了动嘴唇,似乎要说什么。曹明把耳朵贴在她满是鲜血的嘴边。 “小姐,后宫多凶险……你……你……要小心活着,活着……”翠云没了声音,也没了呼吸。 这时,曹明只觉得身上重重挨了一杖,随后腹部同样重重挨了几杖。面前得力那持杖的身影渐渐模糊了,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诗曰: 晴天霹雳雨疯狂, 佳人无端遭祸殃! 若有阴人暗算计, 彻夜不眠也难防。 “住手!” 得力听到这一声喝,收住了手中的木杖,回头一看,见是皇后带着人来,赶紧跪倒磕头。 “没有本宫的令,不准再动刑!”萧美娘摞下一句话,迈步往屋内走去。 还在惊骇当中的众嫔妃见皇后来了,愰了愰神纷纷行礼。 萧美娘没理她们,径直走到阶上,问道,“沈贵妃,这是怎么回事?” 沈月茹见皇后来了也是一愣,很快稳住心神说道,“皇后娘娘不是身体有恙吗?怎么也来了?” “本宫问你,因何事,无端动刑?” “哦,这事儿啊,”沈月茹若无其事地说道,“曹婕妤指使下人在宇文婕妤汤里投毒,还当场辱骂本宫,为了一正法度,将她一并杖责了。” “投毒?这样大的事为何不报与本宫?”萧美娘沉着脸问道。 “姐姐不是在病中吗!妺妺我怕打扰姐姐养病,就代劳了。你是不是还得感谢我呢。”沈月茹阴阳怪气地说道,“再说了,姐姐忘了不曾?皇上册封我贵妃之时,就有旨意在,这后宫不正之事,我也有权。” “虽是这样,你也不应草率用刑!若真有冤情,岂不失了公正!” “人证、物证俱在,怎见得就有冤情了!众家嫔妃可都是亲眼目睹,淑妃姐姐不也在场吗?” 王淑妃自始自终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既没有惊骇,也没有动容,除了刚才给皇后施了礼之外,从事发到现在就像一尊雕塑摆在那里。听到沈月茹问自己,也依旧没动。 沉默了片刻,殿下宇文美娥带着口腔说道,“皇后娘娘,曹氏指使下人在我的汤里投毒,有人当场看见,可不能叫那恶人逍遥法外!” “是啊!皇后娘娘!”薛贵人说道,“人证、物证俱在,贵妃娘娘也是公正执事,现在又说有冤情,”放低了声音继续说道,“难不成,皇后娘娘有意偏坦不成。” “放肆!本宫与贵妃问话,哪由得你多嘴!” 二人嘟着嘴坐了下去。 “此事,本宫还要再查!把曹婕妤,先送到腋庭去!” 说罢,也不等沈月茹想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永和宫。 宴会不欢而散,佳人们匆匆离去,一个个惊魂未定。沈月茹倒是心满意足地回了房。 “娘娘,”得力一边给她揉着腿一边问道,“席上为何不借曹婕妤之事把宇文美娥一并除了?” 沈月茹轻叹了一声,说道,“她与曹氏不可相提并论,除掉曹氏,那侍郎曹措能怎样?量他都不敢在朝上多提念一句,大不了心灰意冷告老还乡,咱们倒省事了。那宇文美娥就不同了,擦破点儿肉皮儿你试试,宇文述那老家伙不把后宫翻个底儿朝天能罢休?人这一生啊,就应了那句,头三十年看父敬子啊!” 得力点头称是,又道,“这次没能把曹婕妤根除,实在有些遗憾,怕是会留下祸根。娘娘,咱们要不要继续下手?” “除不除掉她是小事,除掉她腹中的胎儿才是根本。那个药性最烈,她又在病中,以后若再不能生子,留下全空壳 子能兴起什么大浪?这后宫争斗凭的就是子嗣,嫔妃活到后三十年,就是看子敬母了。” “也是。动刑时那十几杖,量后宫任一女人都会丧失生育能力了,更何况她已服下药,又病得那样重。” “此事办得不错!”沈月茹笑道,“我累了,扶我休息。” 得力忙搭了她白嫩凝滑的手腕,掺扶着向寝室走去。 “皇后娘娘,”苏妈妈道,“这沈氏飞扬跋扈,屡屡在众嫔妃面前逞威风,实在不像话。娘娘,恕老奴多嘴,您不能再由着她的性子了。” “她现在势头正盛,先让她耀武扬威一阵子。此人心狠手辣,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日给她个冷不防,让她知道,这后宫也不是她想怎样就如愿的。” “嗯,娘娘说的是。娘娘为何不把曹婕妤救到底,却送去了腋庭?” “曹氏刚进宫,许多事情还都不懂,先送到腋庭磨磨她的性子也未尝不可。” “这倒也是,可她又是生病、又遭毒打,就怕她挺不过去。” “嗯,叫方太医去先保了她的命。” 诗曰: 金堆玉砌皇宫墙, 姹紫嫣红满院香。 世人皆羡春光好, 焉晓蛇蝎里面藏! 呼起妖风石沙走, 含苞楚楚遍体伤。 自古群芳斗艳苦, 心机费尽争花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十四回 天烛被救尚宫局 张氏忠心报主恩 第十四回 天烛被救尚宫局 张氏忠心报主恩 曹明全身轻飘飘的,她随风飘荡。身旁是白如棉絮的薄云,伸手撩拨几下,淡淡的水气缭绕在她的手边。抬眼看去,一座仙山就在眼前,满眼熟悉的葱郁、满腹沁人的幽香。这里有小昆仑山的秀美,有天宫的意境。 这是瑶池,我的家呀!我何时离的家?我又去了哪?那里是讲经殿啊!我本执掌照亮殿堂一职,怎么就擅离职守了?西王母会怪罪我的…… “玉烛。”耳畔传来空灵的声音。 “是西王母!”曹明伏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玉烛拜见娘娘,我……” “你无错。” 曹明仰望天际,静静地聆听着。 “欲成仙者,需修炼。修的是心、炼的是神。 若深居静室,即便将全部经书倒背如流,也难悟出其中的真谛,此为假修炼; 若你置身尘世,历经六欲、七情、八难仍能修得道心不动、炼得抱元守一,才是为真修炼。 欲成仙者,需在人间真修炼。” “娘娘,娘娘!”曹明向四周呼唤着。 没有声音回应。 “我不懂……”曹明呜咽着。 …… 曹明只觉得全身重得像一座山压下来,想动动手指,也动不了。 疼。 每一块皮和肉、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神经都在剧烈的疼痛。 她明白了,刚才,做了一场梦,现在她还活着。 “翠云呢?”她忍着疼,用尽全身力气喊着翠云的名字。实际上,却只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发出蚊子般“嗡嗡”地声音。 “你醒了?”一个声音问道。这声音有如瓷器碰撞一般清脆、悦耳,“你说什么?要喝水吗?” 一勺清水顺着曹明干涸开裂的嘴角,流进了烧得就要起火的口中,流到了冒着浓烟的喉咙。 曹明满足地睡去了。 再醒来,再喝水。 如是反复数次,一勺一勺的清泉,救活了一棵即将干枯的树木。生命之火星星点点又燃起了。 曹明又睁开了眼,她渐渐看清楚,这是一间简陋却干净的小屋,自己躺在床上。 慢慢地,她记起了似乎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生病、宴席、翠云、杖刑…… 门“吱”地一声开了,有人进来了。 “曹婕妤,你醒了。”还是那个清脆地声音、无比纯净的天籁之音,“你好些了?” 曹明寻声侧头看过去,一个白净的姑娘来到她的身旁,“喝点儿水吧。” 曹明挣扎着要坐起来。 “你太虚弱了,还是先躺着吧。”说着,那姑娘坐在她身旁,从碗里舀出一勺清水,送到她嘴边。 曹明终归是无力起身,张开嘴,喝了水。 “谢谢你。” “太好了,你能说话了!我怕你不能再活了呢,你真坚强。你不知道吧,你昏睡了七日了。” “翠云呢?” “你是问你身旁的丫头吗?” “嗯,她在哪?” “你不必找她了,你能活下来,已经很幸运了,她没你这么幸运。” 曹明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流到枕头上。 过了一会儿,曹明睁眼,问道,“你救了我吧?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甜甜地笑了,“我一个人可救不了你,我叫宛儿。你安心养着,我去给你煮点儿粥。” 又过了七八天,曹明可以下床走动了,只是身体太虚弱,走几步就头晕眼花。身上的伤还没痊愈,动一动就隐隐地疼。 曹明在屋中走了一会儿,就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两肘撑着桌边,两眼无神地向外望着。 小院不大,几棵果树,还有一些菜。房门前一条青砖铺的小路,三、四十步就能大门口。一扇掉了红漆的木门虚掩着,院墙也就一人高,与外界相隔,挡住了视线。 大门开了,进来了一个身着官服的女人。她向开着的窗子看过来,对上了曹明的目光,随后顺着青砖小路走到了门口,开了房门,进了屋。 来人是个中年妇女,四十岁左右,端庄、大方。 她将曹明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曹明的脸上,端详了一会儿,问道,“你是曹婕妤吗?” 曹明点了点头。 “我是尚宫局的司记,姓张。给曹婕妤见礼了。” 曹明还礼道,“我有罪在身,女官大人不必多礼。” “曹婕妤好些了吗?” “好多了。” “按宫里规矩,婕妤,需在此服役。” “请张司记吩咐,我一定照作。” “啊,那倒不急,我也是将规矩说与你知罢了。我看婕妤面色苍白,还应多休息才是。” “谢谢张司记。” “那,我过些天再来。”说完转身要离开,走了两步,却停下来,回头仍看着曹明的脸,踌躇了一下。 “张司记有话请讲。” “请问曹婕妤父亲是哪位?” “哦,子不言父,我父曹措。” “在朝中可有官职?” “现任工部侍郎。” “呢?” “陈氏。” “府坻何处?” “城西四十里曹德庄。” “家中姊妺几人?” “两人,我有一兄长。” “从小到大就你兄妺二人?呃、呃,恕我无礼,我是说可有妖折的姐妺?” “没有,家中只有我兄妺二人,并无其他兄弟姐妹。” 张司记停住不问了,眼睛却始终盯着曹明的脸,看完眉毛又看眼,看了鼻子又看嘴。看罢多时,才觉得自己失了礼,歉意地垂了垂眼,却忍不住又看过去。 曹明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扭了脸看向别处,转回头,却见她还盯着自己。于是轻唤了一声,“张司记,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曹婕妤且先休息,我改日再来。” 张司记急忙转了身,出去了。 曹明看着来人,行为怪异,心中疑惑,却不知为什么。也许是自己与她认识的人长得相似吧。 曹明已经能吃下一些东西了。宛儿的饭送得应时,还有去病进补的汤药,半月过去,精神好多了。 这天,张司记又来了,进了门看了看曹明说道,“曹婕妤看上去比上次好多了。” “是啊,多谢张司记惦念。有事尽管吩咐。” “曹婕妤在家中可曾读书、识字?” “是的,我自幼和兄长同去学堂读书。” 张司记点头笑道,“那就好,婕妤在这就不用做些粗活了。这有一些往年记录后宫事件及皇后禀赐的出纳文籍,年久,坏了许多,你若身体得便,可将其重新抄录,就算在尚宫局服役期间的劳动了。也不急着写完,抽空儿做了便是。” 曹明道谢,忙接过册子,答应了。 “你可先翻阅一、二,不懂的,我告诉你如何抄录。” 曹明点头,翻开阅览了两页,见上面写着,“开皇五年,尹国正奉命治理扬州瘟疫有功,皇上设宴泰安宫,尹国正携夫人王氏赴宴,皇后赏夫人杭丝两匹,玛瑙两颗”。 曹明顿时瞪大眼睛,脸色骤然僵住,呼吸急促,手微微有些发抖。“是父亲和。”曹明心里一阵酸楚,险些流出眼泪。 张司记一旁细细观察曹明脸色的变化,“怎么啦?曹婕妤,曹婕妤?” 曹明一愣,缓过神来,“哦,没什么。” “再往后翻翻看。” 曹明又翻了几页,上面写道,“宇文述治理蜀地水情有功,皇后赐宴春和宫,赏夫人郑氏宝珠两颗……” “宇文述!”曹明看到仇人的名字,一股怒火隐隐从两眼喷出,射在册子上,手抖得更厉害了。 张司记留意了曹明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没有。” “那就好,明日我差人送纸笔来,婕妤有空儿就可抄录了。” “好,好。”曹明答应着,竭力平复着狂燥的心。 “曹婕妤还是身体不适吧?” “啊,没事。嗯,是有些累了。”曹明吱唔着。 “那,你先歇着,我改日再来。”张司记说罢匆匆离开了。走出房门,用袖子迅速沾去就要流到脸上的眼泪,回头又从窗子看了看曹明,走出了院子。 刚刚好起来的曹明,又一次被击垮了。她一阵狂躁、一阵呆苶,把抓柔肠、心似刀割。直到掌灯时分,慢慢起身走出门外。脑子里乱极了。 三师叔告诉他,“若欲负重,先需忍辱。”可她负不了重,也忍不了辱。 二师叔告诉他,“若生害人之心,必遭杀身之祸。”可也未生害人之心,却已遭杀身之祸。 梦里有人告诉她,“欲成真仙需在人间真修炼。”可她不知什么是仙,也经不起历练。 走着,走着,来到水井边,地望过去,这漆黑的井口就像她破灭了希望的心,黑洞洞的,完全没有了对生的渴望。 人,到底为何而生? 与其煎熬的生,不痛快的死! “翠云,我来陪你了。”她一闭眼,任凭自己头朝下栽进井里去。 突然,两只胳膊死死搂住她的腰。 “曹婕妤!你要干什么?” 曹明一惊,回头一看,张司记正站在身后,紧紧抱住她。张司记连拖带拽,把曹明拉进了屋。 张司记喘着气,胸口一起一伏,怒冲冲又怜惜地看着曹明,过了一会儿,平了平气,说道,“你怎能如此轻生?” “我……” “你可知你为何生?又为何死?” 曹明无望地摇了摇头,“我倍受煎熬,生不如死。” “我给你讲一段往事吧。 前朝,有一位官人,原为士大夫。为官清廉、忠心为国,扶保天子,后任户部尚书。他的结发妻子王氏一直不育。行善多年,一日梦见一只灯烛从天而降,落到她的腹中,从此便有了身孕,十月怀胎,诞下一女婴,取名‘天烛’。” 曹明闻听,瞪大了双眼、屏住气,一字不漏地听着。 张司记语调哀婉却沉静,继续说道,“我是夫人过门时随嫁的丫头。孩子一出生,我就整天带着。老爷、夫人视如掌上明珠,日子过得很是甜美。 可是,好景不长。老爷为人忠正耿直,得罪了吏部尚书宇文述。天烛三岁那年,宇文述进谗言诬告老爷,以谋反之名,将尹府全家抄斩! 幸好,我带着天烛小姐回了夫人娘家,才躲过一劫。我走投无路,想起老爷与曹措府上交好,就冒死将天烛小姐送到曹家。曹家感念老爷当年恩德,收养了天烛。 我家老爷,他,就是尹国正。”张司记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名字时,已是泣不成声。 曹明直瞪着双眼,听张司记讲完。半晌,哆嗦着嘴巴,用尽全力,嘶声叫道,“张妈妈!”说着,哭着跪到张司记跟前。 张司记也跪了下来,“天烛小姐!” 两人就一同跪在小屋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十三年了,只在梦里见到小姐,如今竟亲眼见到了!”张司记边抹着热泪边说,“老爷、夫人在天有灵啦!” 哭罢多时,张司记拉起曹明坐到床边,又仔仔细细地端祥着,“像啊!像!这嘴长得像夫人,眉眼像老爷。我第一次见了你,就确信了大半,可事关重大,我没敢冒认。回去特意翻出来出纳文籍。看了你的反应,我已完全确信了!” “我是尹天烛,张妈妈,真的是我。”曹明将头埋在张司记胸前哭道。 “小姐,不哭了,应该高兴才是。对了,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对金凤钗,“这凤头金钗是我随嫁时,夫人赠与老奴的。我藏在身上这些年,自打府上出事后,都是没人在时偷着拿出来看,看了就落泪。 唉!夫人走得急,并没给小姐留下半点信物,这金钗,你就留着,做个念想也好。” 曹明手摸金钗,又是泣不成声,“张妈妈,赠与你,你就留着吧!我如今能看上一眼就足够了。” 张司记手拿金钗,指给曹明看,“这钗头錾着‘月容’二字,这是夫人的乳名。夫人待我亲如姐妹,如今,看见小姐你已长大成人,也不枉我以夫人的忠心哪!快将钗带在身上,好生保管。我,就是死,也瞑目了。”说完又哭。 哭了一会儿,问道,“曹家待你可好?” “娘待我如同己出,事无巨细,都是她亲自照料;爹虽不苟言笑,心里却是疼我,从小就送我去学堂读书,从不把我当外姓人看。爹娘的养育恩情,怕是这辈子,我也报答不完了。” “这就好,这就好!老爷、夫人积德行善,交下了好心人哪!” “小姐,你何时进的宫呀?” “三个月了,有一日爹上朝回来说,不知为何皇上突然升任他为工部侍郎。当日中午,梁皓公公就去家中提亲,次日就进宫了。” “封你婕妤,宣进宫,看来皇上还是很心怡于你,如此定遭她人妒恨。 你一心报仇,就在宴上在宇文美娥的汤里下毒了?” “毒不是我下的,翠云也不能。当日我患病,本不想赴宴,可贵妃派去的人硬是不允,一再恐吓威胁,无奈我硬撑着去了,哪里会想着下什么毒。后来,竟在翠云身上和我的住所搜出了毒药,真是百口莫辨!” “这么说,就是沈贵妃存心陷害于你。她心狠手辣,这些年不知害了多少人。对人下手这么重,你万幸能活下来,真是多亏了皇后。” 张司记思量了一会儿说道,“皇后与沈贵妃明争暗斗了很多年,多是明哲保身,不曾保过别人,这次却当众救下你,可真是一反常态。小姐,你可与皇后交好?” “不曾拜见过皇后,”曹明低头想了想,说,“那天,我在花园散步,一位小皇子与一位小公主玩,风筝落了水,公主身旁的太监不去捡,却怂恿皇子去捡。结果,小皇子掉进池塘,太监也不去救,正巧我看见了,救上了皇子。 我记住了,那个太监正是要我带病赴宴,并且用木杖打我之人。” “这就对了,沈贵妃定是要害皇子,被你坏了计划,才对你下毒手的。” 曹明恍然大悟,“这么说,沈贵妃要害我已经很多时日了,我却全然不知。” “这后宫如同战场,凶险至极,嫔妃若能平安活到老的,都是机敏又幸运的。” “我一心要报仇,杀了宇文美娥,并没多想其他。” “小姐糊涂!杀了她又能雪去几分仇恨?如若做事不密引来杀身之祸,岂不是因小失大!现如今,报仇是小事,你能活下去才是最根本的啊!” “这回我是真的明白了,翠云临终时唯一说的一句话,就是让我活下去。可怜的翠云,是我连累了她。” “在后宫里要活下来,真是很难。一者,远离皇上,不受宠幸,无人嫉恨、苟且偷生,一辈子就那样藏着,直到老死; 再者就是得宠、生子,培养势力,用利刃去与别人拼搏,拼杀到儿子做了皇上,自己稳做太后之位。可这样更是难上加难。” “我若苟活,怕是一辈子都没有报仇之日,我就是愁,也把自己愁死了。倒不如拼个痛快,是死是活全由天命!” 张司记点了点头,“也罢!小姐若是心意已决,老奴就算拼了老命,也要保护你!眼下,小姐先不必想别的,还是要养好身体要紧。” 曹明咬了咬牙,坚定地点了点头。 二人在屋中不觉聊了一夜,一会儿相互擦着泪,一会儿又含泪笑着。 一扫心中阴霾,曹明的精神振奋了许多。每日吃得饱、睡得足。一个月过后,已经能在院中练上几趟挙脚了。 一日,曹明正中练武,见有人提着食盒进来了,“宛儿,给我送饭来啦?”曹明笑着问道。 宛儿没吱声,抿嘴一笑,进了屋,打开食盒,曹明也跟进了屋。看着香喷喷的饭菜,才觉得已经饿了。 曹明净了手,端碗吃饭,见宛儿还站在那,就说:“过来坐啊,今天怎么不说话?”说着,抬头看了看,觉得有些不对劲,“咦?才一天不见,你怎么晒黑啦?跑到哪里去玩了?” 这时门外又来了人,呀!曹明吃了一惊,“宛儿!”看看后进来的,又看看先进来的,“怎么两个宛儿?你们两个……你们,哪个才是真的?” “哈哈哈哈”后进来的大笑起来,这笑声就像两个上等的细瓷碰撞一起时发出的脆响,那么悦耳,让人听着那么心敞。 听见了笑声,曹明说道,“你是真的宛儿!那你是……” “我是香儿。”先进来的掩嘴笑道。 “香儿?”曹明看了看宛儿,又看了看香儿,看来看去,这才发现还真是略有不同。 宛儿肤色嫩白,香儿肤色略黑;宛儿说话声音清脆,香儿说话声音绵软;宛儿面上活泼开朗,香儿面上多有腼腆。个子一样高,身材一样匀称,梳着一样的发髻,穿着一样的衣服。难怪自己认错了人。 “哈哈哈哈”这回轮到曹明笑了。 “呵呵”张司记笑着进了屋,“曹婕妤,辨不出来了吧?来,我今天正式给你做个介绍,”说着,一手拉着一个,“她俩是双生子,进宫时才十来岁,乖巧懂事,无父母双亲,我又很喜欢,于是认作义女。 她说话声音悦耳,你茶碗儿碰撞时一样清脆,我就给取名叫‘宛儿’;她自生来,身上就带着一股茗茶之香,我就给取名叫‘香儿’。今天让你都认一认,免得日后出乐子。” 曹明站起来拉住两人的手,又是一阵辨认,又提鼻子闻了闻,真的有茶香啊!便笑着打趣道,“你前世一定是装在茶碗儿里的一茗香茶!我看哪,应该是瑶池里专门敬奉给西王母的吧!” 说着,四个人都笑了。 心情舒畅的日子过得真快。一晃,曹明在尚宫局已住了三个月。盛夏即将过去,早晚已经不那么热了。将养了这么长时间,曹明的身体也恢复如初了。 一天清晨,曹明在院中练挙,,张司记拎着一个包袱进了院,曹明笑着迎了上去。“张妈妈来啦!” “嗯,”张司记看了看曹明道,“小姐,你的气色好多了。” “是啊,每天吃饭睡觉,无事可做,都长胖了。” “走,进屋说话。”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小姐,身体好了就好。不知今后做何打算?” 曹明叹了口气,说:“我还是带罪之身,不知何日能解了禁令。” “等?要等到何时啊?” “唉!这宫里除了张妈妈你能真心为我,还有谁能替我说句好话,我除了等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宫里有个一言九鼎的人,可以帮你。” “谁?” “皇上啊!” “我自入宫以来,只与皇上相处半月,恐怕现在他早忘了我是哪一个。” “那就让人给他提个醒儿。” “谁?” “梁皓,如今皇上身边顶红的太监。” “他?能帮我?” “梁皓此人贪心最大,从来都是看钱做事。哪个贵人要接近皇上都少不了打典他。” “可是,”曹明犯了难,“自我入宫以来,身无分文,哪里有钱打典他?” 张司记笑了笑,“我正为此事而来。”说着,打开包袱。 曹明一看便傻了眼,大块儿的金子,上等的白银,一小堆,赫亮亮摆在眼前,刺得她目眩。 “那年,我把你送到曹家后,曹夫人硬塞给我一些钱,我离了曹府,在外面躲了几日,因为地动,人心慌乱,也没人抓我。我无处投奔,后来想起有个远房的表兄在宫里是大太监,于是我千方百计地找到了他。表兄待我不错,让我进了腋庭尚宫局做了个小小的女官。一晃十三年,如今我已做了几年的司记了。这些年的积蓄全在这儿啦!一会儿我就去找梁皓,求他在皇上面前给你周旋。” “张妈妈!”曹明眼泪夺眶而出,“你积攒了大半辈子的钱,都给我舍了人情,我,我……我不要!” “小姐,若这些钱能管事,我是乐得往外送呀!我这大半辈子也算没白活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十五回 婕妤承恩获嫔位 皇上专宠美娇娘 第十五回 婕妤承恩获嫔位 皇上专宠美娇娘 杨广的日子过得真是美极了。春日里如愿的宣了曹明进宫,一连半月守在合欢殿,着实尝到新鲜纯正的野味,美得他哪都不想去。无奈有外邦使节晋见,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倒也没白去,除了见到一盏稀罕的宝灯之外,让他热血沸腾的是两名西域美人。这两个美人与中原的女人不同,高鼻梁、深眼眶,高高的个子、结实的肌肉、丰腴润白的胸脯,跳起舞来更是美艳绝伦。 杨广把她俩安置在晨露殿,每日饮酒作乐,好不自在。就连听说皇子落了水,皇后请他去看看,都没空儿。小孩子贪玩儿吗,不已经上来了吗,又没大事,我忙着呢! 时间一长,觉得西域货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刚见了那阵新鲜。梁皓又挖空心思的带着皇上逛园子,访美人。 这天,杨广正觉得无聊,梁皓凑近了问道,“皇上,今天咱们去哪转转?” “我正要问你呢?” “去哪呢?”梁皓思索片刻,一拍脑门,“唉呀!皇上,合欢殿是有很久没去了吧?要不去转悠转悠?” 杨广眼睛一亮,“对!走,去合欢殿。” 不多时,杨广带着梁皓等人到了殿外。见大门虚掩着,迈步走了进去,只见院中杂草丛生,没有半点儿生机,问道,“这里怎么如此荒芜,为何没有人收拾收拾?” 梁皓很纳闷,“是啊,连个人影也不见。” 说话间到了屋中,推开了咯吱作响的房门,抬眼一看,四壁空空。窗台、桌面落满灰尘,墙角结着重重蛛网。 “怎么这里如此凄惨?曹婕妤不住在这吗?”杨广疑惑地问。 “曹婕妤,曹婕妤!”梁皓在屋中喊了两声,“咦?人去哪了?” 梁皓见没人应声,于是回身对杨广说,“皇上,也许曹婕妤出去逛园子了,要不这样,您先去洗个澡,我叫人出去找找。” “嗯,也好。我还真有点热了。”杨广说着,向房间后面的廊道走去。 穿过走廊,绕过屏风,来到合欢池边。水面漂着一层玫瑰花瓣,清香无比。 记得曹氏刚进宫那天,自己就是躲在池中戏弄了她。想起那事,杨广不觉笑了,好野性的丫头! 他伸手撩了撩水,温热舒坦,于是站在池边,自己动手解了衣带,正待款去内衣,听到水里哗啦一声。杨广好奇,探头去看,突然水中伸出两只纤细却有力的胳膊,一把将他拖下了水。 杨广猝不及防,一头栽进池中。慌乱地在水中扑腾了几下,站了起来,抹去脸上的水,四下惊望。只见一女子靠在对面池壁上,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揉了揉眼,杨广眼看清了,这不正是曹明吗! 曹明浸在水中,露出瘦弱、白皙的肩头,披散着湿漉漉的黑发,冲着杨广道,“谁叫我刚来时被皇上戏弄了一次,今日还上了。”说着,撩动水花,泼向杨广。 杨广哪里肯生她的气,早已把持不住,在水中紧紧追赶着眼前这个让他既出乎意料,又万般销魂的野美人。 合欢池中笑声不断传出来,梁皓在屋中听得清楚。喜笑颜开地说道,“虽说是一样的收钱,杂家倒也乐得办这露脸的事。” 一阵尽情地欢爱过后,杨广拥着曹明躺在合欢池边的藤榻上,抚摸着美人的秀发,温声道,“你总是让朕有惊有喜,真是朕的宝贝呀!” “皇上的宝贝太多了,”曹明故意娇嗔道,“怕是早忘了臣妾是哪一个!” “哪能啊!你莫要生我的气,从今往后,朕再不离开你了。” “唉!皇上的情意臣妾心领了。只是,”曹明满脸愁容地说道,“臣妾不能再侍奉皇上,我要走了。” “嗯?去哪儿?” “去腋庭啊!” “何事去腋庭啊?有事叫人去办不就行了,何劳我的宝贝亲自去一趟。” “我哪里是要办什么事情,”说着,曹明挣脱了杨广的怀抱,一起身跪在了地上,抽泣着说道,“皇上,如今臣妾已是带罪之人,正在尚宫局服苦役。我也是太过想念皇上才偷跑出来,今日能侍奉皇上一回,就是当下将我处死,也毫无怨言!只是,若再想与皇上朝夕相处,怕是要等来生了。”说着,便伏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杨广被她说得满头雾水,忙下地掺起了曹明,心疼地搂在怀中,急切地说道,“朕的心肝宝贝呀!别哭啊!你仔细说与朕听,究竟何事?” “妾身有罪!”曹明哭道。 “恕你无罪,不要再哭了,快说是怎么回事?” “自我进宫,皇上疼爱有佳,妾实感龙恩,立誓今生永远陪在皇上身边。哪知半月之后,皇上却弃我而去,这一走便音讯皆无。臣妾因日夜思念皇上,身染重病,卧床不起。 那日,后宫佳人宴,我无奈带病赴宴。大概是有人嫉恨我得了恩宠,便在宇文婕妤汤里投下巨毒,反倒诬告说是我做的事,臣妾百口莫辨。 贵妃娘娘盛怒,打死了我的丫环翠云,又将我一并杖刑,内病兼外伤,”曹明哭作一团,“臣妾,臣妾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后来,我被禁足到尚宫局,服役三个月之久,心中甚是想念皇上,今日偷跑出来,只为,只为能与皇上再见最后一面!皇上!”曹明在杨广怀中伤心欲绝,双臂环着杨广的脖颈道,“皇上,今日一别,臣妾死也无怨了!” 杨广怀抱泣不成声的美人,也流出泪来。听到这,不禁大怒,“满院子的蛇蝎毒妇!你说说是哪个陷害的你,我定要挖出她的黑心与你出气!” “皇上不可!”曹明再次跪拜于地,“能在后宫共同侍奉皇上,我等皆是姐妹。虽然是阴人害我,我忍下便是, 臣妾愿以德报怨,以滴水温心,相信终有一天此人会被我感化,不会再生害我之心了。 皇上少杀戮,万发皆感恩,则国运昌盛,天下因有您而幸甚!”曹明咚咚地磕头道,“我替害我之人求皇上开恩,铙过她吧!”说罢,又磕头。 杨广揽过曹明感慨道,“你如此大仁大义,真是千载难得!那我就不追究于她,让她自己警醒。天赐宝贝与朕,是朕的大幸啊!唉!前些时日,是朕冷落了你,才让你身受其苦。” 杨广下颌贴着曹明的头道,“今后再不会让你受此不白之冤了。你不必再回什么腋庭了,怎能受得了那里的苦?” “皇上不可因我坏了宫中的规矩。 “规矩?哼!倒是要让他们懂懂规矩了!我这就传旨。” 曹明服侍皇上更了衣,陪在杨广身侧来到前屋。看着无人打扫的房间,杨广又是一阵愧疚,当即刷下三道圣旨: 其一,解了曹婕妤在尚宫局的禁令。 其二,晋封曹婕妤为嫔。 其三,重修合欢殿。修筑期间,曹嫔移居养心殿。 圣旨一传出,首先永和宫里就炸开了锅。沈月茹把桌上的茶壶、杯盘摔得粉碎,柳眉倒竖,破口大骂,“这什么世道?一个救了傻子的疯子竟做了嫔!才吃了几日宫里的饭,就不知天有多高了!” 屋里屋外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都哆嗦着连口气也不敢喘。 沈月茹发够了飙,又顿足后悔,当初一时大意,没听得力的话,要是在腋庭把人收拾了,何来今日之气!这才短短三个月,这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竟活了过来!这贱命倒是挺大! 最后,还是得力劝道,“娘娘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她不过是一时沾了点儿雨露罢了,她受宠又有何用?没有子嗣,正如娘娘您说的,多快活几年又能如何?皇上不过玩乐而矣,过不了几时没了兴致,怕是连她的姓氏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沈月茹这才压了压火气。跪着的下人们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坤宁宫里倒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萧皇后独自思虑了一阵,备了一份厚重的贺礼,带着苏妈妈去了养心殿。 一见曹明就笑着说道,“恭喜妺妺晋封嫔位!姐姐来迟了,妺妺莫怪呀!” 曹明赶紧大礼参拜,“见过皇后娘娘,娘娘抬爱了。” 萧美娘赶忙双手掺扶,拉住曹明左看右看,不觉掉下眼泪,“都怪我无能,让妺妺受刑又受苦。” 曹明伏身跪在地上,“若不是宴上皇后娘娘相救,恐怕臣妾早已做了黄泉路上的一道冤魂,谢谢娘娘救命之恩!”说着,磕起头来。 萧美娘急忙拉起她,“妺妺快快起身。那日你救了暕儿,我因病不能当面道谢,一直心有亏欠,现在岂不是要给你磕头了。” “皇后娘娘说的哪儿的话,皇子天命宏福,哪能轻易遭险。再说我也是正好经过而矣,娘娘千万不要挂怀,更不要再说什么救不救的,反倒让我不好意思了。” 萧美娘笑着点了点头说:“那我也就不多客套了。我见妺妺不是矫揉造作之人,你我应是多有善缘,不如姐妹相称可好?” “我本外乡俗女,蒙皇上错爱,虚得了嫔位,怎敢与皇后娘娘称姐论妹,可是要让臣妾折寿的呀!” “你不要自轻,我是真心与你交好,你若不肯,必是嫌我不够诚心。” “不是,不是。” “那从今往后,再见了我就不必……” 说话间,杨广从慈宁宫回来了。进了屋就看见两人拉着手正亲热的说话。 杨广笑道,“你二人说什么高兴的事呢?也让我听听。” 萧美娘说道,“我们姐妹说些闺阁闲话,怎好让皇上听了去!” “好好,我不听,我不听。”杨广道,“皇后来得正好,曹嫔在西间房居住,那里原是我的书房,得收拾一下,女人住的屋子,皇后最会置扮,你给看看,应添置些什么物件儿。” 曹明忙说:“我也是暂住几日,有个床、有张桌就够了,不用添置了。” 萧美娘说:“瞧妺妺说的,就是住一天也行像个样儿啊!走吧,咱们同去。” 曹明无奈,只得应允。 杨广不爱理政,不愿听那些老家伙们无聊的奏本。每月三、六、九的早朝早被他省去了近半。 大臣们实在找不到皇上,就只能将奏折呈给传事太监。杨广心情好时就拿出几本批了,若是赶上那几天有了新鲜的玩意儿,就干脆看也不看一眼。久而久之,奏折堆满了龙书案上,还有好些都搬到养心殿的书房中去了。 杨广本就不是个爱读书的人,藏着美人的各处宫院都走不过来,哪有闲心到书房来一趟,于是西间殿便成了书仓。 曹明只在屋中添了萧美娘送来的一幅珊瑚珠帘,一座镶了缀花铜镜的梳妆台,一座熏香的香炉。还有一些,像红木贵妃软榻和象牙雕刻的饰件等贵重之物却被曹明婉拒了。房中其它的摆设原封未动,许多奏折也没让人搬出去,打扫干净了,当晚就住了进去。 一日清晨,曹明起得早,因怕吵醒杨广,也未去洗漱。发了一会儿呆,才觉得无事可做。于是,随手拿过一本折子看了起来。一搭眼,心头便一阵紧张。 这是高颎将军的折子,奏的是营州之事。自援军启程到达榆关后,与敌军多次开兵见仗,连连得胜。现已将高句丽四王子率领的军队赶至辽水以东,解了韦冲之围。现请皇上下旨,是继续乘胜追击,还是搬师回朝。 看日子,已是一个月前就已送达京城。案上折子堆积如山,看来,皇上根本就不知此事! 哥,你在那吗?你还好吗? 曹明紧握奏折,双眼呆视,陷入一片沉思。 杨广醒了,他伸了个懒腰,发现身旁无人,于是睁着惺松的睡眼向床幔外寻去。看见曹明披着睡衣,散着头发正在桌边拿着折子看。 嗯,不管怎么看,就觉得与其他女人不同。 说她美吧?也没有多么惊人的相貌,可是越看越耐看; 说她会取悦我吧?也没听过她说几句奉承话,可不管她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说她身材好吧?也没有丰胸翘臀,可就是百看不厌。 说她会侍候我吧?也不然,这野丫头从来就没被驯服过,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想撩弄她。她身上似乎就透着那么一股魅力,勾得人心痒痒的,有意思! 杨广头枕着双手,不作声的独自欣赏了半晌。见曹明一动不动地还坐在那,于是就暗自坏笑,轻轻地下床,怕有响声,连鞋子也没穿,光着身子悄悄地走到曹明身后,一把就要将人搂住。 曹明毕竟从小练了十几年的功夫,说不上武艺精湛,但也练得耳聪目明,身手敏捷。虽然正发着呆,却觉察背后有些细微地声响,一时情急竟忘了这是在皇上的寝宫,不假思索,也没回头,向旁边一闪身躲过去,随后一扭腰,紧接着回身就出了一个冲拳,正打在杨广肩头,幸好偏了一点,否则皇上的门牙就是不掉也该松动了。 杨广一心要抱他的美人,哪有防备!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连疼再吓,起不了身,“唉哟,唉哟”地咧着嘴,满脸惊恐地看着曹明。 曹明也是一惊,出拳的一瞬间,才反应过来地皇上要逗她玩儿。等想明白了拳也出了,幸好收得早,才用了三、四成力量。 没办法,已经打上了,这一折腾披在身上的睡衣滑落。曹明顾不得许多,赤祼着身体跪下来去扶杨广。 杨广吓得花了眼,以为又要挨打,手撑着地,身子向后蹭着,口中不住喊到,“女侠,饶命!” 门外,梁皓听见屋中动静不对,便带着苏泗和两个小太监跑了进来。一见此情此景,一个个张大嘴巴,不知所措。 “皇上,您,您,没事儿吧?”梁皓最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要去掺扶。 杨广咬着牙喝道,“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 “啊!啊!是!是!”梁皓不敢上前,回身敲了苏泗的脑袋道,“出去!谁让人进来的!” 苏泗揉着脑袋,回身踢了两个小太监的屁股道,“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 四个人猫着腰,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到了门外,不住地捂着嘴笑,腰都直不起来了。 “我的老天爷呀!这不是打昨个夜里直战到天明吧?”梁皓惊羡道,“这也就仗着万岁爷年轻,身子硬朗,搁了旁人,哪有这耐力!” “这曹嫔也身手不凡哪!”苏泗忙补充道,“看来皇上要招架不住了,咱们是不是该通知膳房,多加点儿进补的了?” “对,这醒儿提得好!” 不说几个太监在门外的窍语,再说地上的杨广,坐了半晌才缓过神来,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我的宝贝呀!你这次可是让朕有惊无喜呀!” 曹明也吓得够呛,尽管是出于本能的防范,可打的毕竟是皇上。 刺王杀架!这还了得,只要皇上怒一怒,别说自己白扔了小命不说,就是全家人的性命也很可能搭进去。 唉!怎么就改不掉遇事冲动的坏毛病呢!现在想再多也没用,只得苦着脸,扶起杨广到床上坐下。自己跪在床边,磕头陪罪,“臣妾天胆也不敢伤害皇上!真是,真是罪该万死!” 杨广倒没生气,呲牙咧嘴地拉起曹明,反而安慰道,“别总说什么罪啊、死啊的,朕又没怪罪你瞧把你吓得脸都白了。来,今日就赐你一道免死金牌,给你压压惊。” 说着,在床榻下面的暗阁中拿出一块金牌递给了曹明。“这牌子上錾着朕的名字,不管是前朝的公卿、大臣,还是后宫嫔妃、皇后,见此牌如见朕。以后,再不必受他人之气了。” 曹明万万没想到,皇上会如此恩宠自己,她那颗孤独、恐惧、仇恨、焦燥交织而成的心竟然有了些许的感动。 男人那宽广的胸怀会使女人更加温柔可人; 男人强有力的保护会使女人无畏旅途的艰险; 男人那浓浓的爱意会使女人散发无穷的魅力。 更何况这个男人掌握着生杀与夺的大权,生与死就决定在他唇齿的开合之间。 他——是皇上。 幸福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来了吗? 我? 可以坐拥这种天下女人都仰止的幸福吗? 曹明心中起伏了片刻,终于内心的忐忑驱散了信任。 慢慢地她接过金牌看了看,说道,“这小小的牌子果真有皇上说得这样神通?” “怎会有假!爱妃你莫小看了它。” 曹明又故意嗔道,“谁不知皇上最爱美人,往日里不知赐了多少块金牌与别人呢!今天又来哄我,哼!”随手将金牌推还给杨广道,“我可不稀罕!” 杨广急着说道,“这金牌是我登基之日打造的,仅有两块。”说着,又拿出一块,“你看,都在这里,并未赐与旁人,宝贝你若不放心,两块都赐与你!”说着,将两块金牌都塞给了曹明。 曹明又说道,“今日皇上高兴了,就说赐给臣妾,说不准哪一日,皇上不高兴了,就要收回或是不认了呢!”说着,扭过脸不看杨广。 杨广真的急了,“群无戏言,既赐与你,岂有反悔之理!” “空口无凭!” “好好!现在我就附一道旨。快去研墨。” “好啊!”曹明答应着,起身就去研墨。 杨广刷刷点点,在一块绢上很快写了一道圣旨。上书“朕永赐金牌两块于嫔曹氏,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庶民百姓见此金牌如见天子。”又盖上了御印,递给曹明说道,“宝贝看看,这回可否?” 曹明口称“谢皇上”,这才不慌不忙地将金牌接过来,包在圣旨中收了起来。 用罢早膳,曹明陪着杨广在屋中喝茶。杨广又想起了早晨的事,就问道,“宝贝,起那么早,看到什么那样专心?” 曹明道,“皇上怒罪,臣妾本不该看奏章的……” 杨广故意沉着脸道,“才给了你金牌,又说什么罪不罪的,该打!” 曹明嘟着嘴道,“以后不说就是啦!” “那些奏本烦得很!朕真是想不通,为什么每天有那么多事,一看就头疼!怎么爱妃你竟爱看那个?” 曹明拿走高颎将军的折子,翻开来让杨广看,“皇上,臣妾看的是这本,高将军打了胜仗,把那些高丽人打到辽水东边去了,救了韦冲将军,问您是继续打他们,还是回京呢?” “高颎……”杨广冥思苦想了一会儿说,“我记起来了,那是你入宫以前的事。打胜了?果然是老将军威风!要问继续打还是回……唉呀,”杨广犯了难,半晌说道,“依你看呢?” “我?臣妾一妇道人家,怎可议论国政?” “什么妇道人家!你有朕的金牌在身,你的话就是朕的旨意!” “要是依我看吗,那外邦偏域的蛮人,既吃了苦头,便也受了教训,再不敢生异心,高将军尽管安心回朝。” “对,对,宝贝说得对。”杨广说,“来,来,你来拟旨,这就下诏。” 曹明拿了笔,又放下,“这可不行,若让他人知道了是我拟的旨,岂不告我欺娇君枉上?” “谁敢告你,你就将金牌示与他看,然后杀了他!来,拟旨!” 曹明拿了御笔,探饱了朱砂,略思片刻写道,“高颎御敌有功,即刻搬师回京。随军有功人等皆回朝听封。韦冲留守营州,钦此。” 杨广看了,啧啧称赞道,“你想得可真周全!”看着曹明,越看越喜欢,“宝贝竟是文武双全,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天赐一颗明珠于朕,隋之大幸啊!明珠即是无价之宝,朕赐你封号为‘明珠’,以后你就是朕的珠儿可否?” 曹明得了封号,急忙跪倒谢恩。 “闲暇时,珠儿可否常常替朕批些奏本?免得太妃娘娘总训我不理朝政,只是,辛苦了你。” “能为皇上分忧解难,是珠儿的大幸!何来辛苦一说。” 杨广大喜,赏了曹明珍珠玛瑙无数。 诗曰: 一入侯门深似海, 当知皇门比海深。 搭乘龙舟立脚稳, 免叫鱼腹葬佳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十六回 玉台双锤会单锤 兄弟义结驼峰山 第十六回 玉台双锤会单锤 兄弟义结驼峰山 曹芯、韩世谔和欧阳文杰小弟兄三人,夜里偷偷地离开了曹德庄,出了城,尾随大军一路东行。 离开了家就像雏鹰飞上了天空。他们见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新鲜事儿,兴奋极了。 一路上谈着,笑着,路过了村镇就打间住店。开始时住上房,每顿好菜好饭,真跟游山玩水一样。 几日过去,从家带的钱就快花完了,才想起应该省吃俭用,于是睡觉就换成小店的大铺,饭菜也是吃饱就行。 可是,就是如此,再过几日也没钱可用了。没办法,就寻找破庙废宇,吃些供品充饥,偶尔也能打只山鸡、野兔,就算是大餐了。没过两天三个人就受不了了。 “天天吃不饱饭,又要赶路,我可不行啦!不走啦!”韩世谔坐在马背上抻着脖子喊。 “不走?”曹芯跨在马上佝偻着背,问道,“难不成你要回去?” “要回,你一个人回去,我跟曹芯继续走。”欧阳文杰说。 “谁说要回去啦!我是说,要歇一会儿,饿得头都晕了。”玉台嘟哝道。 “你当就你一个人知道饿!谁的肚子不是咕咕叫。”曹芯垂着头道。 “真得好好吃点儿东西。”欧阳文杰道,“你们俩身上还有能当的东西吗?” “哪里还有值钱的东西!只有这匹马和身上穿的这件烂衣裳了。”曹芯说。 玉台忙接着说:“别看我,我跟他一样。浑身上下没有能值一个子儿的东西。娘的,过了这座山,再到酒馆,老子非抢些东西吃。” 话音还没落,只听见“当啷啷啷”一阵铜锣响。三人一惊勒住了缰绳,停下来张望。 随着一阵惊锣声,从路旁树丛中闪现出来一哨人马。为首的是一个面色黑青的大个子,年纪不大,与他们三个相仿,骑着一匹黑马,手里擎着一柄大锤,拦在路中间,口中大声道,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说不字,你来看!小爷我这大锤一摆,管杀可不管埋!” 三个人愣住了,从小在家没出过门,一时间竟不知眼前的人这是要干什么? “呔!”还是韩世谔最先反应过来,“你啰哩啰嗦地叫嚷什么?敢紧把道儿给老子闪开!”说话间扲着双锤,一带马来到前面。 “哟嗬!看样子你也练过几天儿。”黑大个儿瞪着大眼睛,瞧了瞧韩世谔手中的双锤,又掂了掂自己的单锤,毫无惧色,“是想跟小爷过上几招儿,还是直接留下值钱的东西,再叫人把你给埋了?” “啊!原来你是劫道的呀!”玉台恍然大悟。 “你!”黑大个儿被这话噎了一下,道,“你少装蒜!敢紧的,把马留下,小爷我不与你个憨货计较!” “什么?要我的马?不行!先杀你的马来吃肉!”说着,气势汹汹,催马上前,抡锤便砸。 黑大个儿一看,锤势迅猛,不敢怠慢,刚想用自己的锤往外挡,谁知这憨货的锤不是朝着自己,而是对准了自己的马头。心里暗气,“哪有这样的招数!”无奈,只得迅速拨了马,闪了过去。 玉台眼前就像摆了全马大宴,瞪着贪婪的大眼睛,一边咽着口水,一边抡动双锤,左一锤右一锤,对着黑大个儿马下经绝情。嘴里还不时冒出一句,“红烧肋条!”“酱大腿!” 黑大个儿不得不左躲右闪护住战马。几招过后,才腾出个空当,举锤砸向玉台。玉台却不管对方锤已经举到了半空,仍旧只顾扑向对方的马。 后面的曹芯和欧阳文杰都吓得出了汗,真怕一个不留神,兄弟中了招。 黑大个儿见他不但不躲,反而又瞄着自己的马,本想一锤先将他砸死再说。可是对方的马快,疾风一样,不待自己锤落下去,人已经快到跟前了,只得又看住自己的马。 就这样,打斗了十几个回合,黑大个儿边打边气,“娘的,从没打过这样的窝囊仗,一锤也发不出去! 玉台也挺窝火,“眼看着,一锤就能将对方的马砸中,几次都让他躲过了。”这一急倒想起来了,自己还有绝招没用呢,于是抽空儿将两只锤都交到一只手,另一只手摘下挂在大锤上的小锤,一抬手扔了出去,嘴里喊了一声,“招”!只听当的一声,小锤正中马头。 黑大个儿打着打着,忽见他将锤换了手,正纳闷,待他意识到对方是要发暗器的时候,已见一个小东西朝自己的马飞过来,再也无法躲闪。刹那间,跨下马一声惨痛的嘶鸣,应声倒地,自己也重重摔在地上。 黑大个儿一闭眼,心想,“完了,这回小命算是白扔给这个憨货了。”谁知在地上躺了一会儿,不见对手取他性命。睁眼一看,真是泄气! 原来韩世谔见得了手,跳下马来,根本就没搭理与他交战的敌手,而是快步跑到倒在地上那翻滚哀鸣的战马旁,三锤两锤结果了马儿的性命。大声笑着,招呼曹芯和欧阳文杰来跟他一起抬那死马。 黑大个儿一骨碌站起身,叉着腰冲着韩世谔喊道,“你不敢与人交战,净算计人的战马,算什么本事?有种与小爷大战三百回合,战败了我才算服你,为何这样羞臊人?” 玉台也不理他,一门心思要将马往回拖。 黑大个儿见他这样,火冒三丈,抡锤冲着韩世谔去了。 曹芯一直在后面给玉台观战,开始怕兄弟吃亏,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后来见占了便宜,得了匹死马,心中好笑,听到玉台喊他也没动,就在那冷眼看着黑大个儿的动静。现在见那人要找玉台拼命,才大喝一声,“住手!” 黑大个儿听见声音转过身来,“怎么的,卖一个搭一个不成?” “刚才是你无理在先,拦挡我们的道路,我兄弟没伤你性命,就是对你手下留了情,你非但不感激,却又来撒野,我问你,你心中可知羞耻二字!” “你个小白脸,骂人都不带脏字儿!小爷今天我就是撒野了,你又当如何?不服就来较量较量!让你尝尝我铁锤将的厉害!” “哼!铁锤匠,原来是个打铁的!来吧!”说着,曹芯抄了枪,跳下马,径直直到他面前,枪一横,亮开了架势,点手道,“我骑在马上就是欺负你了,你我步战,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黑大个儿见小白脸弃了马,平地与自己交战,心中暗自敬佩,“看样子,是个真君子。”口中却说,“少拿大话压人,来吧!”于是亮了锤,照着曹芯面门虚晃一下,曹芯迎上去拨了锤,两人就打到一起。 一交手四、五个回合,曹芯就暗吃了一惊。别看眼前的黑贼个子大,身体却一点儿也不笨拙,闪转腾挪,身手敏捷得很,锤使得也很是精湛。刚才与玉台交战时,是马不称手,若是换了匹良驹,恐怕兄弟未必占得了便宜。此人出招迅猛,但招招都是明招,他定不是阴损毒辣之人,心中颇有喜爱之情。 黑大个儿也吃惊非小,面上看此人不像有多么深的功夫,交上了手却感觉到,这小白脸力气上竟一点儿也不输于自己。一条银枪出神入化,换了自己是观战之人,说不定此时已经为他拍手叫好了呢!最可敬的是,此人枪路变幻莫测,但多是点到为止。有两次,若对方狠一狠,自己兴许就吃了大亏,于是心中颇生与之交好之意。 打着打着,曹芯忽然加快枪势,“啪啪啪啪”一枪紧似一枪频频进攻。黑大个儿频频后退,只得竭力招架。 忽然曹芯手中一加劲,枪尖直刺过去,黑大个儿脚下不稳,一下仰面摔倒在地,曹芯跟步上前,枪尖直抵其咽喉。 “别动!看你还敢撒野!” 黑大个儿躺在地上,手在袖中一缩,终是没动,“你的功夫果然在我之上,在下心服口服,愿杀愿剐悉听尊便。” 曹芯枪交左手背于身后,弯下腰,伸出右手去拉他,“我与你无仇无怨,何来加害之意。” 黑大个儿搭了曹芯的手站了起来,拱手道,“方才恕我无理,拦了你们的路,你却有容人之量,多谢英雄活命之恩。”说着,跪在地上就磕头。 曹芯忙双手相掺,“言重了,快请起。兄台武艺也绝非等闲,堪称好汉,但不知为何要做这山贼,干这打劫的行当?” 黑大个儿一听,脸刷地红了,“说来惭愧,在下姓刘,因生来时就黑得似一块铁砚,因而取名刘砚。离此百里刘庄人,自幼无父母,庄上邻居们舍吃舍穿将我抚养长大。庄外松竹观去了一位云游道人,武艺高强,我常去跟他学些本事。 去年冬天,因打死了庄上恶覇,官府捉拿我,我才逃到此处。聚了一些弟兄占了这驼峰山。平日里练些拳脚,天暖了种些粮食。听说哪个村庄上有欺压百姓的恶人富户,我就带着他们去打劫。往来客商、百姓我倒是不劫。 可今天听探事弟兄说有三人路过,跨下都是好马,我也正愁马不称手,于是就下山打算劫你们的马,并不曾有加害你等之心。谁知,恩公武功高我许多……”说着,挠挠头,笑了。 “原来如此,看来你也是侠义英雄,在下敬佩……” “曹芯,别啰嗦个没完,快来帮忙!”玉台喊道。 两人都扭头看过去。 可把玉台累得够呛。曹芯与刘砚交战之际,他已把死马拖到路边,掏出身上匕首,将马卸开了几大块,此时正想办法生火呢。 刘砚见状很是纳闷,问道,“这位仁兄,这是要……” “什么人兄、鬼兄,饿了两天都成狗熊了,那个黑大个儿!”说着,玉台向刘砚招手道,“看看你那些弟兄带有打火的家什儿没有,生堆柴火。这马大得很,我们兄弟三个人也吃不完,一会儿烤熟了你也来吃点儿。” 刘砚啼笑皆非,转头看向曹芯。 曹芯也有些难为情道,“我兄弟三人本是要去投军的,因花光了钱,呵呵,”说着笑了笑,“这几天确实肚腹空空。” 刘砚恍然,大笑道,“既是如此,何必费这力气,走,走,三位若不嫌弃,到我山上即可。山珍海味是没有,饱腹的酒肉却不缺。” 曹芯与立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欧阳文杰交换了一个眼色后,便爽快地答应了,“那就打扰了。” 刘砚回身招呼身后的弟兄道,“这三位与我乃自家人,走,回山!” 一众喽啰便乐呵呵地簇拥着三人往山上走。玉台不忘叫了管事的头儿将那卸开的马一同搬了。 一路上,刘砚便打开了话匣子,“恩公你看,这山有两座峰都不算高,当地人就叫它驼峰山。我在山前山后转了很多遍,虽然没找到什么宝贝,却发现这里盛产药材。 药材可是好东西,能救人命啊!附近百姓上山采药,就尽管采。唉!百姓生活不易,生了病多半是请得起郎中买不起药。若是些小病,还能挺过去,若是大病可就是要听天由命了。听乡亲们说,我娘生我不久便死去了。我爹害了病,没钱医治,不久也跟娘一块儿去了。 唉!不说这些了,说现在吧!这年月,皇帝老子玩儿昏了头,奸臣贪官比打铁的都多!官逼民就得反哪!这年头,能吃饱饭不容易啊!听说山东那边都有人称王了,像我这样占山的贼大王就更是多如牛毛了。 恩公,你往那边看,“刘砚说着,指了指山坡后面的一片地,“那片地是我和弟兄们开荒种的庄稼。今年要是年景好,到了秋半截儿,就有粮吃喽!我还打算再多辟些荒地,光咱们光棍吃饱了不行,也得让咱弟兄的家小也糊个口。要不这一天天的,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不是白混了,你说是这个理不?” 曹芯生于官宦之家,虽说父母从不娇惯,可也是衣食无忧。除了跟人打架被娘罚跪,不让吃饭,从小到大还真不知道吃不饱饭的滋味。 小时候也和下人的孩子们玩儿,但那时年龄尚小,不知道自己和他们有什么差别。今天听刘砚讲起百姓生活之苦,虽没有亲身体会过日子有多难熬,但心里不禁也很是憾慨。 看看刘砚,如今已沦落到一个被官府追捕的山贼,却还惦念着百姓的温饱。想想自己,出门几日就花光了银钱,还空谈什么报国大志。唉!真是惭愧! 山路并不太难走,小半个时辰,已经到了大寨。说是大寨,其时就是几间旧房。刘砚吩咐下去,杀猪宰鸡安排酒宴,便把三人请到大厅。 时候不大饭菜摆下,三个人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填饱了肚皮。刘砚不时的斟酒布菜,很是有股子江湖好汉的豪情。 席间,玉台嚼着满嘴的肉,问道,“我说黑大个儿,刚才你把我们拦住时,吵吵嚷嚷地都说了些什么话?我只听到什么山哪、树啊,还要埋我们,什么意思?” “嗯?”刘砚想了想笑起来,“干我们这一行的,打劫之前都要有一套说辞,意思是让路人听得明白,我们也不做暗事。不过说实在的,我也才学了没多长时间,何况都没用过。原来你没听懂,害得我白费了半天唇舌。” “哈哈哈哈”大伙儿听了都笑起来。 “你教教我,都怎么说的?” “哦?难不成兄弟你也要入伙?” “怎么的,不愿意呀!莫不是怕我抢了你的头把交椅?” “你若真心想留在山上,我是双手欢迎啊!从今儿起你就是大王!” “哈哈!与你说笑呢!但若是我投军不成,还真愿意上这儿来,山清水秀的,还有酒有肉,多么快活!”玉台说着,冲着欧阳文杰道,“你说是不是?” 欧阳文杰笑了笑,没作声。 玉台朝他扔了一块骨头,说道,“你跟块木头疙瘩似的,一天到晚不吱一声。” 刘砚给欧阳文杰斟了酒道,“贵人语话迟,不像我这个粗人,口无遮拦想啥说啥。对了,还没问兄台名姓?” 欧阳文杰笑着接过酒道,“我复姓欧阳,双字文杰,刘兄叫我文杰便是,我也是天生的话语不多,还望海涵。” “文杰兄,在此也不必拘紧,尽管随意吃喝就是。” 推杯换盏,几个人喝得很是尽兴。 忽然,一只雉鸡不知从何处飞来,扑扑楞楞地落在窗台上。只见它头顶棕褐,眉纹雪白,眼周绯红,耳羽蓝黑。颈部一圈黑白相间的环带。上背羽毛紫褐色,下背和腰两侧蓝灰色,中部有黄黑相间似波浪形的横斑。尾巴最是夺目,黄绿的长羽末梢变作血红色。 这只色彩斑斓的雄雉旁若无人的啄食着窗台上的草芓儿。雉鸡大伙儿都见过,可这一只绮丽无比,漂亮极了。 玉台眼珠子瞪了起来,“呵,好一只雄雉!待我把它抓来。”说着,蹑手蹑脚地挪到窗边,伸手刚要抓,那雉鸡却机灵得很,跳了两下,扑地飞走了。 “啧啧,手慢了,让它跑了。”玉台空着手,悻悻地回到了桌边。 谁知,玉台刚坐下,那雉鸡大概是贪嘴,转了个圈又飞了回来。 玉台又要起身,被刘砚拉住,“不必费那个事,看我的。”只见他手在袖子里一缩,随后一抖手,那雉鸡也没来得及叫一声,便一头栽到了地上。 玉台急忙跑到外面,将那只雉鸡断了气的雉鸡扲了进来,夸奖道,“你这黑子好快的手啊!” 曹芯吃了一惊,问道,“敢问刘兄使的是什么暗器,我都没看清楚。” “哦,是这个。”刘砚也不隐瞒,将袖子向上一挽,露出一个缠在腕上的皮套,中指向下一摁,便从套中滚出一颗铁珠落到手中。“我小时候爱拿石子打鸟,后来自己研究了这个暗器,装了二十八颗铁珠在里面,以备不测。” “刚才,在山下我与你交手,你倒在地上,我就见你手在袖子里动了一下,可是要发暗器?”曹芯问道。 “是啊!但我敬仰你是个君子,就没忍发出。” “当时,你我近在咫尺,你若发暗器,我是如何也躲不过呀,如此说来,要感谢刘兄不伤之恩!”曹芯拱手给刘砚作了个揖。 “恩公何必客气,你若不是手下留了情,我这小命也难保啊!” 说罢,大家都笑了。 欧阳文杰拿过铁珠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问道,“刘兄,你这暗器叫什么名字?” “名字?呵呵,我只拿它当石子用,从未想过要给它取名字。” “你这暗器使得灵活随意,速度快似疾风,叫它‘如意风雷珠’如何?” “如意风雷珠?”刘砚大喜道,“不曾想我这弹子儿也有如此响亮的名字!如意风雷珠,如意风雷珠!太好了,谢文杰兄!”说罢,又给欧阳文杰满酒。 又畅饮了一翻,刘砚放下酒杯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嗯,不知可讲否?” 曹芯笑着道,“刘兄有什么话尽管讲,我兄弟三人在这吃喝都不曾客气,你又何必如此呢?” “嗯,嗯,我是想说,如若恩公不嫌弃,我们结拜如何?” “不行!不行!”玉台大声道。 刘砚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赧赧道,“在下冒失了,三位敬请谅解。” “别竟说没用的!刚才我费了多大劲儿才卸了马,这都多久了,还没烤好?是不是你舍不得拿与我吃!先把马肉端上来,让我吃个够,别说什么结拜,就是拜堂我也答应你了!” 桌上几个人不禁哄地笑了起来,刘砚更是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手指着玉台笑得说不出话来。 笑罢多时,说道,“我以为何事不肯呢!别说是马肉,如果有龙肉我也给你端了来!”又朝后面喊道,“快去看看,马肉烤好了没?” 不一会儿,马肉真的上桌了,刘砚伸手抓起一条马腿,双手递给玉台说道,“马肉来啦!韩兄敬请笑纳。” 大家又笑。玉台可不管那些,接过马腿,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半条马腿下肚,才打着饱嗝道,“还行,味道还真不赖,我说,黑大个儿,你刚才说什么?” “我有意与三位结拜。” “来,来,拜吧!怎么个拜法?” 曹芯笑着看看欧阳道,“文杰兄意下如何?” 欧阳文杰道,“刘兄实为狭肝义胆的真英雄,我愿与君结义。” 曹芯也道,“我更早有此意。” 四个人各自报了生辰。原来皆是同年所生,曹芯二月生,最大,欧阳文杰次之,刘砚再次,韩世谔最小。 兄弟四人当即在院中焚香,结为金兰之好,对天盟誓,“上安国邦,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有诗赞曰: 燃香聚众仙, 叩首拜九天。 皇天并后土, 记我兄弟言。 莫道出异腹, 今朝骨肉连。 驼峰草堂舍, 永结义金兰。 内平贪枉邪, 外扫倭夷患。 黎庶倒悬苦, 时刻铭心田。 歃血盟海誓, 英雄照肝胆! 青史留名姓, 不负历人间! 曹芯三人要赶路,刘砚苦留,“我兄弟四人刚刚结义,半点情意未进,怎好立刻就分别。再说日头偏西,今天也赶不了多少路,你们要去的地方,离此不太远了,也就五、六天的路,快的话四、五天就到了,不如在山上休息好了,再走不迟。” 三个人也累了,于是就答应下来。次日清晨,刘砚还舍不得叫走,见挽留不住,就叫人取了事先封好的两封银子,说道,“兄长、贤弟执意要走,我也不留了,这一百两银子你们别嫌少,带着路上用。” 曹芯不肯收,玉台却伸手接过来道,“三哥既拿了出来,怎好收回?大哥你莫要折了人家的面子。再说了,咱们身无分文,后边的日子怎么过?喝西北风啊!” “是啊,四第说得对,大哥一定要收下。”刘砚诚意说道。 想想玉台说得有理,于是曹芯也不再推却,但只收了一封。 刘砚又拿来一件东西说:“我实在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相送,昨日见那雉鸡十分漂亮,夜里就编了这顶雉尾冠。时间仓促,只做了这一个,量二位兄长不会计较,就送给四弟玩吧!” 大家凑近一看,喝!好精致的一件工艺品,原来刘砚将柳条剥皮,细细打磨,编成一顶冠,上面插了几根长长的雄雉尾。 “给我的?我看看!”玉台一把抢过来,戴在头上,叉着腰冲着众人炫耀道,“看我像不像是个野部的首领?”大家都拍手喊像极了。 文杰道,“折柳赠冠,三弟真是细心人!” 曹芯道,“是啊!三弟手艺还真是绝伦!” 玉台美够了,冲着刘砚道,“看不出来,你这黑大个儿还有这手艺!” “玉台无理!昨日就已结拜,你应叫三哥才是!”曹芯板着脸训斥道。 “啊,是,是,大哥教训得是。三哥请上受小弟一拜!”玉台拱手到地。 刘砚倒不计较,“我就喜欢四弟这直性子。” 刘砚将三人送下山,又走了好远,给他们指了路,才依依不舍地看着三人走远,不见了。 转过了山坳,玉台问道,“那银子在谁那里保存着呢?” 欧阳道,“在我这里。” “放我这存着吧。”玉台嘿嘿地说道。 “不行。”曹芯说,“这银子我们需省着用,还怕不够呢。放在你那里?你一会儿酒,一会儿肉的,两三天花完了怎么办?就放你二哥那!” 玉台埋怨道,“就你面皮薄,给钱都不要!你把两封银子都收了,不就够用了?” “别竟说些孩子话!他那寨中也不是银子堆成了山,大风吹来随便用!你没见那山上一百多人,天天人吃马喂的不都得用钱。你是没留意,我们三人在席上吃的是大鱼大肉,那底下的众多喽啰还啃着黑面馍馍呢!” “是啊,我也看到了。”文杰点头说道。 “他们不是可以去劫有钱人家吗!”玉台嚷道。 “竟说些混话!你当有钱人家是相劫就劫的?哪家没有庄丁护院?再说了,我看刘砚绝非歹毒之人,不是逼得实在没办法了,能去做那昧良心的事?什么钱你都要花!” “对,大哥说得有理,我们在路上省着用就是了,刘砚与我们虽然相处时日短,但我看此人品质不错,可以深交。别看他现在做了贼藏于山中,若有机会到了两军阵前,必有大将之风范。现在如果不是你我自身前途未卜,我还真想带着他跟我们一道走。”文杰道。 玉台被训斥了一顿,也不吭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十七回 东王庄深夜投宿 汪老汉煮粥待客 第十七回 东王庄深夜投宿 汪老汉煮粥待客 三人上路无话,这一天来到辽西地界,到了一个不大的小镇。眼见日已偏西,又该打尖住店了。 三兄弟骑在马上穿镇而行。但见街两边原也有酒肆茶馆、杂货当铺,可都已打板上了锁,很是萧条。就这样走了大半条街,也没找到开门待客的店房。偶见一两个人影,不等到近处,就早避开他们钻到巷子里去了。 玉台嚷道,“这难道是个闹鬼的地方?怎么大小的买卖铺户都关起门来?” 曹芯也纳闷道,“难道这镇子与别处不同,只是上午买卖,到下午就全都打烊了?” 欧阳文杰摇头说道,“不像,看那门窗上的灰尘,应是多日不曾开门营业了。” 三人正猜度间,忽见一人探头探脑,从不远处巷子口中走出来,肩头挑着根扁担,扁担一头系着少半捆柴枝。那人一眼看见骑马的三人,吓了一跳,转头就往回走。 曹芯急忙纵马向前,喊道,“那位担柴的大哥慢走!我有话问你!” 不喊还好,一听到这喊声,那人便跑起来,一下子拐进巷子里。 曹芯马快,来到那柴夫身后,跳下马来,上前拱手道,“这位大哥,且等我问了话再走不迟。” 那人慌慌张张地用手抓着柴枝,回头道,“军爷,军爷,我只是到山里捡了这半抱柴枝,不知其他的事啊!” 曹芯道,“这位柴哥为何如此称呼?我只是个过路人!” “哦!原来如此,我只当骑着马的就是打仗的将军!是路人便好,有何事啊?” “敢问,这是什么地方?为何镇上的店铺都闭着门?这镇上怎么没有人哪?” “听口音你是个外地人,定是不知啊!这里是西阳镇,因躲闭战乱,大多百姓都逃难去啦!哪里还做得什么买卖!” “可是朝廷与高丽人打仗?” “是啊!” “你可知战场在哪里?” “在东边,也不知离这儿多远。你们三位这是要去哪儿呀?” “哦,我们也是往东行。” “那不能走了!你们赶紧回去吧!有什么要紧事情,且等打完仗再去办吧。若没别的事问,我得走了。”说着,挑着扁担就走。 “柴夫哥哥,自此再往东是什么是方?” “是东阳镇,进镇第一个村叫东王庄!”柴夫回头答道,脚下却没停。 问话间,欧阳文杰和玉台也到了。 “看来,咱们已经到了。”曹芯说。 “不知现在开仗了没有?”欧阳文杰点头说道。 “你们俩,先研究研究今晚住哪儿才是正经事。”玉台道。 “这西阳镇是没处住了。咱们继续往东走,到了东阳镇不是更近一点儿吗?二弟你看如何?” “我看可以。”欧阳点头道。 于是三人继续往东走,大概又走了三十多里,远远望见前面有一片村落,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三人进了村口。 家家都黑着,一点人声也没有,小村不大,不一会儿功夫,就从西头走到了东头。眼看要出村了,也没见一家掌着灯。 “按刚才柴夫所说,这就是东阳镇的东王庄了。”曹芯说,“大概,这村上的人也都逃难去了,看来今晚又没着落了。” “大哥,咱们找找,这村上有没有土地庙,就在庙里过一夜吧。”欧阳文杰道。 “找什么土地庙!这百姓都搬走了,留着这么多空屋子,咱们找个大户的宅院住进去,不比那什么破庙强上百倍!”玉台嚷道。 “不行!主人不在,我们怎可私自进入别人家中?”曹芯制止道。 “我们只借住一宿,还能把他家房屋拆毁不成?” “军中自有军规,怎可擅闯人家宅院?” “咱们一天军粮都未曾吃过,守得什么军规!” 玉台晃着脑袋正跟曹芯对付,忽听欧阳文杰说:“前面那间小房子里有一点灯光,应该有人在。” “哪里?哪里?”玉台忙问。 “左手边那家,唉呀!应该是听见我们的声音害怕了,现在熄灭了。” “我也看见了,刚刚熄灭。”曹芯也看向那边说道。 “我去叫门!”话音未落,玉台已经抢着来到那户人家大门前,抬手“啪啪”地打着门板,“开门!开门!” 那小屋中果真有一老汉,原是小孙子不肯睡,闹着要点灯,老汉怕孙子哭声传到外面去,没办法,点了小油灯哄他。忽听到外面有马蹄声,又有说话声,吓得他赶紧熄了灯,按着小孩不让出声。现在听见有人叫门,更是一点声音也不敢出,也不敢问是哪一位,就盼着,门外人没听见回应,自己离去。 玉台一边拍着门板,一边大声喊道,“快开门!刚才明明看见屋中有灯光,现在又不见了,也无人应,难道这屋中有鬼吗?” 小孩一听说屋中有鬼,便吓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吓得老汉赶紧将孩子的嘴掩住。 “大哥,你听,果然有人在!”于是玉台更大力气拍打门板。 “四弟,小声点,吓到了人家,哪还敢开门。”欧阳文杰道。 “大声叫,他都不开门,若是小声,更是不应了呢!”玉台非但没有小声,反而冲着院中大声喊道,“快点开门!再不开,我这一脚便把你家破门踹坏,我自己进去啦!” 这一喊真管用,老汉心疼自家大门,这木门再不结实可终归比没有强啊!即使拦不住那些强盗、恶人,但挡个野猪、野狗的也还可以,真要是让他给破坏了,人也进来了,门也没有了。于是强作镇定应了一声,“来啦!” 那老汉提了一盏碗大的小油灯,“支扭扭”一声,慢慢将房门开了,探出头去向大门口望了一眼,见大门未曾被打坏,心中甚是安慰。 门外玉台高声道,“只是叫你开个门,又不叫你设摆什么香案,接待上仙,怎么这样磨磨蹭蹭的!” 老汉口中哆嗦着答道,“来啦!来啦!这么晚了是哪位叫门哪?” “我等是路过的,想借宿一夜。”欧阳文杰一旁说道。 听这声音倒是斯斯文文,不像是恶人,于是老汉将门栓去了,只把大门打开一条缝,右手提起灯,左手拢着光照上去。 玉台见门开了,手一推门抬脚就跨了进去。门一开,一下撞在老汉身上,老汉被撞得连连后退几步,差一点儿坐到地上,小油灯也撒了手。 好容易站稳了,一抬头,只见夜色中一个身材魁梧的金刚门神站在面前,头上插着几支令旗,圆眼、阔口,就要朝自己扑过来,又想起方才听见扣门人喊什么“设摆香案”,便以为是哪路夜游神闯进宅中,连忙跪下磕头,“神仙莫怪,神仙莫怪,小老儿肉体凡胎,不知何方金刚天神驾临寒舍,万望恕罪,恕罪呀!” 欧阳文杰一看,老汉吓成这般模样,忙将玉台推到一边去,自己把老汉掺扶起来,好声安慰道,“老伯莫惊,快快起来。” 老汉战战兢兢又抬起头来,只见面前的金刚不见了,变成了相貌端庄,模样俊郎的文官,揉了揉眼道,“恕小老儿年老眼花,这不是比干财神吗!”说着又要跪。 欧阳文杰又拉住他道,“老伯,刚才一定是把您吓坏了,我等哪是什么天神,都是凡人。您仔细看看。” 老汉将掉在一旁的小灯重新点着,拢着光,在欧阳文杰脸上端祥了一阵,才放下心来,“唉哟哟,我真当是路过的神仙来家了呢。”手捂着胸口问道,“这么晚了,你这是有什么事呀?” “我们兄弟三人要去投军,来到此地无处投宿,老伯可否留我们住一宿,天明就走。” “啊!投军的呀!投军好啊!赶快把那些高句丽兵打跑吧,我们百姓好过安生的日子。住宿可以,走,走,进屋吧!” 于是,老汉引着欧阳文杰来到西间屋,掌了灯。 方才,玉台一进门吓倒了老汉,被文杰推开后,自己去了房后找到茅厕方便了。曹芯把三匹马牵到院中,找根木桩子拴好,跟玉台一起来到屋里。 “老伯您看,这是我大哥和四弟。”欧阳指着曹芯和玉台道。 打量了一会儿曹芯,老汉点点头夸赞道,“小将军仪表堂堂,方耳阔口,面带中正,定为人中龙凤,治国安邦非你莫属!” 看到玉台,吓得又一哆嗦,定睛仔细瞧,方才平下心道,“这小将军,好威武!头上原是顶雉尾冠,刚才外面黑,我倒把它当成了令旗,以为你是尊金刚门神!”随后竖起姆指夸赞道,“真乃虎将也!” 老汉又回头端祥了欧阳文杰,夸赞道,“春秋时管鲍,三国之孔明,汝可为辅国之相也!” “老伯谬赞了,晚辈岂有那样本事。”欧阳道,“我兄弟三人此去投军,深夜讨扰您老,实感歉意。” “无妨,三位小将军不必客气,方才是我实在不知是强盗还是歹人,不敢应声,若早知三位是投军之人,早早就开了门欢迎你们啦! 我早年丧妻,膝下一子,年方二十,去年也去投军了,媳妇少亡,家中只剩下我爷孙俩,只盼得战争早日结束,将士凯旋,我儿好平安回家。” “敢问老伯,您儿子何名?若我等军中相遇,也可一叙。”曹芯问。 “小儿名叫汪辅。” “哦,王辅,只因这是东王庄,所以姓王吗?” “不,不,这东王庄大半户人家确实都姓王,但我家是外姓,王字左边加了个水,姓汪。” “原来如此。” “时候不早了,你们三位也早点儿歇息吧!” “谢谢老伯。” 汪老汉告辞去东间屋哄小孙子了。 三人赶了一天的路,也很劳乏,有个正经的人家住宿已经很是满足了,于是啃了几口干粮,倒头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汪老汉就忙着生火做饭。 三人睡了一宿好觉,解了困乏,都精神百倍的醒来了,闻到了饭香,只觉得饥肠辘辘。 等汪老汉招呼他们吃早饭时,却见桌上只有稀粥和咸菜。玉台刚要张口报怨,被曹芯用筷子敲了手背制止了。 曹芯和欧阳文杰道了谢,便开始吃饭。因睡前就没吃饱,一夜过去,饿得不得了,一会儿功夫,每人四、五碗稀粥下了肚,却只有五、六分的水饱。 汪老汉招呼着,“我再给你们盛些粥吧。”却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抱着老人的大腿不让去,身子藏在腿后面,露出半个脑袋,眨巴着大眼睛朝这边看。 老汉扒拉着孩子的手低声道,“外边玩去。”孩子不肯走。 曹芯见了说道,“老伯,想必你这小孙儿也未吃早饭,就让他来一起吃点粥吧。” “不用,不用,你们吃着,一会儿再喂他吃饭。”说着,又推搡孩子去外边。 忽地,小孩子张嘴哭了起来,“这些恶人,把饭都吃了……” “你莫要哭了,给你留着好吃的呢。”汪老汉拉着孩子往外走。 “才没有吃的哪!米都没有啦!”孩子哭着嚷道。 曹芯放下碗跟了出去,见锅中只剩下两、三碗米汤。原来,汪老汉先给三人盛的,已是米粒多的稠粥了。 曹芯心里难过,取了碗把剩在锅底的米汤都盛了,把孩子抱来,在桌上喝。孩子鼻涕、眼泪都流在碗里也不管,只顾用脏手抱着碗“稀溜、稀溜”地喝,让人看了实在心酸。 “小娃娃,平日里这米粥,你一顿能喝几碗?”欧阳文杰看着饿狼般的孩子问道。 “平日里不喝粥。”小孩一口气把米汤都灌到肚子里。 “不喝粥便是吃米饭喽?那米饭你能吃几碗?” “米饭只在过年吃。” “那平时你跟都吃什么?” “糠菜团子。”孩子把碗倒过来,用舌头舔干净里面的米汤,还舍不得把碗放下。 文杰听了,不觉心里一阵难过,弟兄三人一顿竟吃了老汉家半年的细粮。伸手摸摸身上还有二、三两银子。 曹芯看出了文杰的意思,就对他点了点头。 这时汪老汉也走进来,见小孙子也跟客人一同吃粥,倒觉得很不好意思,冲着孩子道,“既吃完了,还赖在那里干什么!快出去玩!”又对三人道,“家里没有妇人教导,这小孩子不懂规矩,三位小将军莫怪。” 孩子好歹吃了个水饱,这才咂巴着嘴里的香味儿,一溜烟儿似地跑了。 “老伯,我兄弟三人把您家中留着过年的细粮都吃了。”欧阳文杰带着一脸的愧疚说。 “这不打紧,那两碗米我们不吃也可,这寻常百姓家,糠菜半年粮,都习惯啦!只是你们就喝了粥,没力气打仗哪能行?” “汪老伯真是好心人。”文杰说着,从怀中掏出那些银子道,“我们只剩下这一点钱,您拿去,闲时买些米、面来吃吧!” “不可,不可,你们只管赶路去,大丈夫本该胸怀天下,治国安邦,何苦计较这两碗细粮!你们早早打了胜仗,兵卒们快快回家种田,就能吃上饱饭了。到时再来东王庄,老汉我蒸白面馒头给你们吃!” 庄稼老汉几句质朴的话,让兄弟三人热血沸腾。于是也不再多作客套,一揖到地谢了汪老汉,便牵着马上路了。 “大哥,”欧阳文杰说,“前几日,在驼峰山只听三弟刘砚说起百姓生活不易,却没亲身经历过,如今亲眼目睹,才深深体味这一个‘难’字。” “是啊!”曹芯感慨道,“这大隋朝,像汪老伯家这样挨饿的百姓不知还有多少。在家时,你我兄弟以为到疆场杀敌是展大志,可现如今觉得解百姓温饱,让人们能安居乐业才是根本。” “大哥说的对,可要想百姓能过好日子,还需疆土坚固,天下太平。” 曹芯和欧阳文杰并马聊着。 玉台闷头走在前面一声不吭,倒没像两位哥哥那样有什么感慨,只是觉得方才吃了老汉家最精贵的粮食,饭前却嫌不好,也实在有些不像话。 玉台正走着,忽然见到路旁有一只雉鸡,正站在一口破缸边上啄食吃。 这是一只雌雉,浑身灰褐色,不似雄雉那样矫健漂亮,但个头很大。 玉台勒住马,就要下马去捉,想了想又没动,就在马背上将大锤上面的小锤轻轻摘下,学着三哥刘砚的样子,对准那雉鸡一抬手,“嗖”地一下,小锤飞出去正砸在头上。 可怜那雉鸡还盯着眼前的食物,竟不知为何就结束了这一生的轮回,蒙头转向地又到阎王老爷那里挂号去了。 玉台这才翻身下马,几步跑过去,拎起那只雉鸡,转头对曹芯和欧阳文杰喊道,“大哥、二哥,快来瞧,多肥的雉鸡!” “行啊你!刚跟你三哥相处了一晚,就学了这样的本事!”文杰笑道。 “嘿嘿,二哥你别小瞧了我……”玉台说着,朝着那破缸踹了一脚,“这家伙在这里吃什么好东西,连命都搭上了?哟呵!原来真有精贵之物!” “什么东西?” 玉台另一只手在地上拎起半袋子米来,“瞧,是什么?” 曹芯和欧阳文杰也走过来,惊喜地叫道,“是米啊!” 原来是一袋米落在道边,米袋的一边已经破损许多,一些米撒在地上,还有一半在口袋里,那雉鸡就是来啄食这些米的。 “人都吃不上的这等精贵东西,倒被你填饱了肚皮。”玉台冲着提在手上的雉鸡说道,“今天倒好,你饱了口福反丢了性命,到头来却成全了咱们兄弟!” “这米应是哪个富户人家逃难时不小心掉下车的,因有缸扣在上面,才没被雨浸坏。”文杰说道。 “对,看来是的。” “大哥、二哥,咱们还回东王庄吧,早上咱们三个吃了汪老汉的年嚼货,就把这些米送给他吃吧,还有这只肥鸡,想来,他祖孙俩应有几月不曾尝到肉味了,正好打打牙祭。”玉台说道。 曹芯、文杰相视一笑道,“想不到四弟吃了一回庄稼院的饭,就变得这样会体恤人啦!” “去去去,你俩竟取笑我!” 三人又将散落在地上的米抓到口袋里,就这样如获至宝地又返回了东王庄。 那汪老汉送走了三位投军的路人,正在收拾碗筷,又听见有人叫门,心中想,难道又是投军的?出去一看,“唉?你们三人怎么回来了?” “汪老伯,我们三人才走了一会儿,忽然遇见了王母娘娘,她说您老心肠好,应该有好报,于是就赐了这半袋米和一只肥雉鸡给你们爷孙俩,让我们给您送回来。”玉台咧着大嘴哄着老汉,“快快拜谢上仙。” 汪老汉信以为真,就要磕头,被曹芯拉住,“老伯,休听他胡说,方才我兄弟三人正在路上走,他,”曹芯一指玉台,“看见雉鸡在啄米吃,正好打了鸡,捡了米,您收下,别舍不得,就常给小孙子吃些米粥吧!” “是啊!老伯,您好心有好报,定是有神仙在替我们筹谢您老。”文杰道。 “如此说来,我就收受啦!”汪老汉高兴地说,“唔,让我想想是哪位上仙?”说着指向玉台道,“一定是位金刚门神喽!” 大家笑罢,给汪老汉作揖道,“老伯珍重,晚辈定当效力疆场,换得百姓安康!告辞!” 兄弟三人跨上坐骑,策马扬鞭,径直奔向远方。 诗曰: 犁地乃知锄禾苦, 受饥方晓民生荼。 丈夫欲立报国志, 百姓患忧记肺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十八回 在沙场父子相逢 定妙计首战告捷 第十八回 在沙场父子相逢 定妙计首战告捷 曹芯、韩世谔与欧阳文杰三兄弟在一个小山头上向下望去,隋军与高句丽军两下正摆开阵势,鼓声雷动。有两员将正在场上打斗。只见隋将很是英勇,逼得高句丽将步步后退,只得招招架架,但要想三两下取胜还是很难。 韩世谔看着心急,说道,“大哥、二哥,我上去助他一阵。”说着,就要催马下山。 欧阳文杰一把拉住他道,“四弟别急,你可知锦上添花容易,难的是雪中送炭。再说我朝将军已是胜券在握,现在你去,怕是让他疑心你是去夺他的头功,且观一阵再说。” “二弟说得有理,你我兄弟一无将令、二无旨意,偷偷跑来,如此冒失地上阵去,唯恐元帅嗔怒,不如再等等。” “你们两个真是啰嗦!我是要打那高句丽人,又不是帮着敌人打自己人,哪来这么些事!玉台晃着头叫嚷道。 说话间,隋将已将高句丽将战败。高句丽军中又杀出一员猛将,手持马槊,人高马大,上阵后便和刚刚得胜的隋将杀在一起。隋将不敌,没出几下,便带伤败回。 隋军中又上了一员小将,也没战上二十回合,败下阵去。 高句丽大将在马上仰面狂笑,用手中槊指向隋军,嘴里呜哩哇啦地不知在喊叫什么。 这时只见隋军门旗一开,一员大将杀出来,黑盔、黑甲,跨下黑马,手持一柄铁脊蛇矛,直扑向高句丽将。 “爹!”韩世谔一下喊出来。 “真是叔父?你没看错?”曹芯问。 “老子有随便喊的吗!” “走,咱们下山去,在近处给叔父观战。”欧阳文杰说。 三人很快下了小山,在离交战场地不远处停了下来。 此时,场上二将已经杀得难分难解,槊和矛绞在了一起,两军战鼓齐响,喊声震天。 “叔父真是威猛!听说打南陈时叔父只带500锐卒,夜渡长江,半日内就攻克姑熟!然后就进军新林,畏惧,大将任忠马上就投降了!曹芯赞叹道。 “我也听说了,就带那500人占领建康,俘获了后主陈叔宝。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哪!”欧阳说道。 “我还从未见过这阵仗呢,今天终于开了眼了,比咱那太清观的把式场可大多啦!”玉中兴奋得在马背上屁股直往起颠儿,“这老爷子真有两下子啊!怪不得整天跟我吹胡子瞪眼的。” 兄弟三人边看边聊,只见高句丽将把大槊往回一撤,掉转马头朝西边败了下去。韩擒虎随后就追。 玉台拍手笑道,“哈哈,高句丽人还算识相,打不过就跑啦!” “他若是真败,为何不往自己阵中跑?”欧阳文杰思索着说,“恐怕是诈败吧!叔父……” 话没说完,只见高句丽将从身后背着的皮囊中取出一件东西,用手抖了两下,在空中盘旋了两圈向身后抛去。 一下子,韩擒虎将军的马腿就被绊住了,向前栽倒过去,他一点儿防备也没有,也跟着重重摔倒在地上,翻滚了几圈。 高句丽将见得了手,向前跑了一段后,兜马回来,朝着还在地上来不及起身的韩擒虎举槊就要刺。 “叔父!”韩擒虎刚一落马,曹芯片刻都没有迟疑,便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爹!”玉台紧随其后也冲了上去。 两匹马一前一后像两支离弦之箭射了出去。 高句丽将忽听身后有声音,一回头,只见马上坐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举着枪正朝自己刺来,没办法只得将槊撤回,迎战曹芯。 玉台飞似地来到韩擒虎跟前,跳下马,忙扶起了父亲,“爹,您伤到哪儿啦!爹!爹!您怎么样啦!” 韩擒虎摔倒在地上难以动弹,心想,“娘的,中计了,这条命八成是要扔这儿了。”他闭着眼忽听有人喊“爹”,以为是高句丽将军说的话自己听差了,直到玉台把把扶起来。 韩擒虎一睁眼,看见儿子在眼前,以为自己摔昏了头,揉了揉眼睛,再看,没错,“儿啊,可是我儿玉台啊?” “爹,是我!玉台啊!您伤到哪儿啦?” “混账东西!你怎么来了?” “唉呀,我先扶您回去,一会儿再说吧!” 韩擒虎回头一看,还有一个人在跟敌将打斗,“那是谁?” “是曹芯哪!” “好小子!你们都长能耐啦啊!” 这时,隋军中已有几个小校跑过来救韩将军了。 “玉台,我没事,你快去帮芯儿,他一个人可不行,别管我啦!快去!”几个人把韩擒虎抬起来,撒腿就往回跑。 玉台见父亲已经获救,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跳上马,举着锤,跟曹芯双战高句丽将。 再说那员高句丽大将,初见曹芯时,并未把他放在眼里,一个娃娃,胡须都没长出来呢,也就是平时喜欢舞枪弄棒吧!头没顶盔,身无铠甲,也敢跑到两军交锋的战场上来。 于是冲着曹芯喊了一声,“孩子!你走错路了吧?快回家去!” 可是曹芯根本听不懂,以为对方问自己名字,于是爽快地回了一句,“曹芯是也!” 说着,手中一抖枪篆,无数枪花绽放在敌将眼前。只一个回合,对方再也不敢小瞧面前的娃娃了,于是抖擞精神与曹芯打在一起。 高句丽将果然勇猛,但刚刚与猛将韩擒虎打了一阵,体力消耗了大半,现在又遇劲敌,打着打着觉得手中的槊有些沉了。 曹芯枪法很是精湛,但早晨只喝了粥,早饿得两眼发花,也觉得胳膊抬得有些吃力。 正好,四弟前来助战。 一个曹芯,高句丽将就已经很是头疼了,一看又上来一个跟小老虎似的小将,心中暗道,“不好!” 得了个空,抽回兵刃,掉转马头就往回败。要说刚才跟韩擒虎打斗时是假败,这次可是真的了。 曹芯怕有诈,拦着四弟没让追。一伸手把弓摘了下来,随后拽出一支雕翎羽箭,不慌不忙“嗖”地一箭射了出去。 高句丽将骑在马上,听见一声弓弦响,知道敌人要用弓箭,来不及回头,身子往马背上一趴,一支箭贴着他的后背飞了过去,没伤到他,心中窃喜,刚起身,又听见弓弦响,身子往左边一躲,稍微慢了点儿,箭中右肩。疼得他身体摇晃了几下,但为了逃命,忍着疼痛骑在马上继续跑。 玉台一抬手,“嗖”地一声,一只小锤出了手,正砸在他的后背上。虽然有铠甲护身,可这一锤的劲头儿实在太大。 这下高句丽将再也坚持不住了,一翻身从马上摔了下来。 曹芯催马上前,见敌将躺在地上翻滚、惨叫,痛苦不堪。心一软,跳下马,伸手就要去扶他。 忽听欧阳文杰大声叫道,“大哥不可!不要当他是朋友!” 曹芯闻听,一下子止住了脚,手也缩了回来。 高句丽将在地上翻滚时,眼睛却一直偷偷瞄着曹芯,见他真的来了,突然拔出向曹芯刺去。 幸亏二弟这一嗓子,曹芯有了准备,一闪身躲开了。玉台一锤猛砸过去,高句丽将当场毙命了。 号角声起,隋军大队人马掩杀过来,高句丽军大败。 隋军得了个大胜仗。 回营后,将校们都来到中军帐,高颎将军非常高兴,“此战获胜,非同小可,挫了他们的锐气且不说,还斩了高句丽一流的上将洪武。韩世谔、曹芯首功一件!真应当好好庆贺一番!” “是啊!是啊!是该好好庆贺一番!”帐中一片欢欣雀跃。 欧阳文杰站在曹芯身边,当听到元帅说两位兄弟立了首功时,高兴得向曹芯使劲儿点了点头,后来听元帅说要好好庆贺一番,不由得锁起了双眉。 而此时高颎也在看着他。 欧阳文杰摸着下巴思索了一阵,向高颎施礼道,“元帅,晚辈有话,不知可不可讲?” “欧阳贤侄,有话请讲。”高颎手摸胡须笑着说道。 “元帅容禀,庆贺是应该的,但最好……” 一旁的欧阳景德脸色沉了下来,“放肆!你个小孩子怎可议论军机大事,元帅已有安排,休得胡言!” 高颎冲着欧阳景德一摆手,说道,“这又何必呢?进言献策是好事啊,哪来的那么多规矩。”又对文杰说,“贤侄请讲,老夫愿闻高见。” 欧阳文杰抬眼看了看父亲,怕被申斥,张嘴想说,又把话咽了回去。 欧阳景德又沉着脸说道,“有话快讲,吞吞吐吐地像什么样子!” 高颎用手点指欧阳景德笑道,“行啦,行啦!你这老子份儿卖得够足啦!来,来,贤侄近前来与我说话,不要再看你父亲啦!” “是。”欧阳文杰走到高颎跟前,又施一礼,低低地声音说了几句。 高颎听罢,拍掌大笑,挑起大指称赞道,“妙!妙!妙计!”又转头对欧阳景德说道,“你不如文杰啊!” 又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道,“我们想老,就放心地老去吧!哈哈哈哈……”说罢,开怀大笑。 随后,高颎传令,“来啊!大摆酒宴!今晚庆功,所有将校兵卒如有不醉者,一律军法处置!哈哈哈哈……” 一声令下,各个营寨都热闹开了。杀羊的、宰马的、做饭的、备菜的、还有抬酒的……所有的将校、兵卒都是欢天喜地,连看押高句丽俘虏的看守们都忙着布置酒宴去了。 这些俘虏一看,“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高兴?哦,你们打胜仗啦,都忙着喝酒去啦,没人管我们啦,太好啦!”他们相视一笑,趁乱都逃走了。 这些俘虏逃回大营,赶忙求见主帅。 高句丽的平原王高汤正在帐中大发脾气。今天吃了败仗不说,还损失了一员上将,“孤家的洪武大将军哪!竟死在两个连铠甲都没穿的娃娃手里!” 忽听人报被隋军抓走的战俘回来了,赶紧叫几个来问。这些逃回来的兵把隋军大营中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高汤一听立刻火气全消了,“哈哈!好啊!不用说呀,隋军打了个胜仗,骄傲啦!你们庆功吧!喝吧!喝得越多越好!来人!传令!今夜三更去劫隋营!” 三更一到,高句丽大将李昌健便率领一支队伍悄悄出了营,一路上顺顺利利很快来到隋营。 举目一看,营门前连个值夜的哨卫都没有,一阵风吹来,呵!这浓浓的酒气都飘到营门外了。 侧耳一听,隐隐传来奏乐、弹曲的声音,李昌健乐坏了,心中暗笑,“哼!隋军!听起来挺吓人的,我看就是一只纸老虎,不就倚仗着你们地广人多吗,其实根本不会打仗啊! 今天 一个小小的胜仗你们就骄傲得不得了了,这都三更过去了,看来是准备喝到天明啊!今天这功劳,我是白捡了!” 于是一举手中大刀,大喊了一声“杀”!高句丽军鱼贯而入,一点儿阻拦也没遇到,一直杀到中军宝帐。 帐内灯火通明,几个将官还坐在那喝哪!酒坛子都滚到帐外啦! 李昌健纵马,第一个闯进大帐,对着一个举杯的将军就是一刀,一下将头砍了下来。 李昌健大喜,挥刀就要斩杀其他将官,忽然觉得不对劲,我这一刀下去怎么一滴血也没有呢? 正在他纳闷的时候,就听见震天动地一声炮响,吓得李昌健差点把宝刀撒了手。 一下子,他看清了,这些喝酒的将官纹丝不动。原来,全是扎的草人穿的衣服呀!这些可恶的隋军! “上当啦!撤!” 晚了,来不及了,隋军已经将大帐围了起来。 李昌健带领一些亲兵想拼命杀出重围,只可惜,都是徒劳,最终被高颎之子高盛道所斩。 再说,高句丽大营。 李昌健带兵走后,平原王高汤就在帐中等着听喜讯呢,不到一个时辰,听见帐外人喊马嘶,高汤心中大喜,劫营成功了,真快呀!再一听,不对劲儿,李将军回营怎会有打斗的声音? 忽然一个小校连滚带爬进了大帐,“报……报平原王,隋……隋军杀进营中啦! “什么?胡说!我斩了你……” 话音未落,只见一颗血淋淋的人头从外面滚了进来,隋军真的来了! 平原王斗志全无,慌慌张张不知所措,还是身边大将乙支文德和高建武沉着冷静,拼死保护着平原王杀出重围,趁着夜色逃走了。 假装庆功摆宴,留了座空营就等高句丽军往里钻。隋将周罗睺奉命埋伏在高句丽军大营外,见有人马出营,约摸一个时辰后,杀入敌营。 欧阳文杰的计策!斩杀敌军二万!俘虏三万!只能说平原王侥幸,留了一条命罢了! 这回真的可以安心地喝庆功酒了。 韩擒虎瘸着一条腿,纱布兜着一只胳膊哈哈笑着,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好小子,你们确实长了大能耐了啊!” 欧阳景德也饮尽了一盏酒,“好啊!以后大隋朝就看你们小弟兄的啦!”转头对高颎说,“咱们可以养老喽!” 高颎早就乐得合不拢嘴,“可以啦!可以啦!哈哈哈哈!”又对下面一员小将道,“盛道,如今又有了三位小弟兄与你作伴,这回你可高兴了吧?” “是啊,父亲,儿在家时就常听说三位弟弟文武出众,今日一见确实令我敬佩!来!三位贤弟,小兄将这杯干了!” “兄长请了!”曹芯、欧阳文杰、韩世谔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此次东征大获全胜,全赖众家将校浴血奋战,今当满饮此杯,全当老夫谢过众位!”高颎说着饮尽杯中酒。 把酒盏放在桌上说,“明日我将上疏朝廷请旨定夺,是班师回京还是进军辽水。来来来,咱们继续喝!来人!小盏撤去,换大杯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十九回 明修栈道佯攻城 暗渡陈仓真劫粮 第十九回 明修栈道佯攻城 暗渡陈仓真劫粮 高颎的奏表早已差人发往京城,算算日子,皇上的旨意早该下了,可日日盼望也不见回复。 五万军兵驻扎在此,虽不太多,可每天光粮草也要千石,来时所带粮草早已用完,后期补给严重不足。高颎屡次派人催要粮草,但不知为何没有回音。 辽西平原是个好地方,沃野千里、水草丰茂,可却是地广人稀,储备粮食极少。 营州之围是早就解了,可将士们吃饭却成了大问题。 一连三道奏表发出去,却音讯全无。欧阳景德因水土不服,患了病起不了床,高颎急得站不稳、坐不牢。 夏季多雨,气候炎热,日子难熬起来。队伍不能进也不能退,又吃不饱饭,许多军卒都发起了怨言。 高句丽的平原王高汤在大将乙支文德和高建武保护下仓皇逃走,一口气跑到辽水东边,又召集了三万人,扎下营寨,与隋军隔河对峙。 怎么办? 继续进攻?孤军深入,万一敌军断了自己的后路,就有全军覆没之险,不可! 撤军?没有万岁旨意,万一皇上怪罪下来,罪不可赦,不可! 等?军粮不够吃啊! 为何久久不见圣旨回复呢? 还是要等圣旨到了再做定度! 军粮!军粮! 高颎想粮食都快想疯了。 忽然,一个探报进帐来报,打探到高句丽的一条运粮道,大概每半月往高汤军中运一回粮,押粮官是高汤的堂弟中原侯高维,昨天夜里刚刚运了二百车粮草送往营中。 高颎说声知道了,打发了探报。随后叫人把曹芯、欧阳文杰、韩世谔和儿子高盛道找来。 高颎把军粮短缺和皇上没回圣旨的事详详细细地跟四个小弟兄说了。 话音刚落,韩世谔就喊了一句,“既让来打仗,又不给粮吃,朝廷是要巧使唤人不成?” 韩世谔话一出口,曹芯就偷偷在他胳膊上使劲儿拧了一把,玉台疼得一咧嘴,回头看曹芯,“你拧我干什么?” 曹芯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高颎,示意他不要再大呼小叫了,有元帅在,怎么能这样没规矩! 玉台却看着曹芯直愣愣地问道,“大哥,你,干什么瞪我?” 曹芯气得使劲儿咽了口唾沫,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狠狠地低声斥责道,“闭嘴。”随后用手一拉他的胳膊,让玉台退到后面去。 高颎看见了,并没责怪韩世谔无理,他很喜欢这三个年青人。 韩世谔,像他父亲韩擒虎一样心直口快,心里想什么张嘴就说,上阵了像只猛虎一样威风凛凛; 欧阳文杰,像他父亲欧阳景德一样,从内到外透着一股墨香,不急不燥,并且足智多谋; 曹芯,像他父亲曹措一样善良、正直,但比父亲敢闯、敢拼,对应该是敢担当。别看他年纪小,那眼神中有股沉着和决断,总让你感觉他的决定就是正确的,他的胸怀宽广得能装得下天与地。 高颎又把刚才探报打探来的,高句丽军运粮道的消息说了一遍,“三位贤侄、盛道,无外人在,你们说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曹芯和欧阳文杰相互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高盛道,此时高盛道也在看着他俩。 曹芯心里盘算开来,元帅大半辈子都在战场上度过,跟随先帝打南陈、建立大隋朝时,什么样的硬仗、死仗没打过,什么样的困难不都是迎刃而解?如今只是跟高句丽对峙而矣,却问计于几个晚辈,看来是朝廷让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犯了难吧? 曹芯猜对了。 从高颎的眼中确实流露出一丝无耐,甚至是失望,这位叱咤疆场,曾经让敌人望而生畏的老将军,真的是有些累了。 沉默了片刻,曹芯向高颎拱手道,“元帅,我们应该去劫高句丽的粮草,不是烧,而是把他们的粮草抢回来,供我军补给之用。” 高颎看着曹芯,点了点头,“说得好,可是,我军与高句丽军有辽水相隔,他运粮的道路离河较远,劫粮的人马又不能太多,孤军深入,险之又险哪!”高颎摇了摇头接着说,“擒虎和景德又在病中……” “元帅,入虎穴方得虎子,请给我一支人马,我去劫粮。”曹芯镇定地说。 高颎打量着曹芯,说道,“贤侄若去,倒也不是不可,但需想个万全之策助你一臂之力。” 这时,欧阳文杰拱手说道,“元帅,不如用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 “哦?欧阳贤侄说来听听。” “咱们可以如此,如此……”欧阳把计策一一说了出来。 “妙,妙计,哈哈哈哈……”高颎捊着胡须边听边笑道。 第二天,隋军兵将在辽水西岸忙活开了,伐木、采石……这家伙!不分昼夜的干,人人都干劲儿十足啊! 高句丽军一看,“哟呵!隋军这是要干什么?哦,筑桥吧?不好,隋军是要渡辽水来打我们啦!” 平原王高汤亲自到河边察看,“真的是要筑桥啊!哼!逼人太甚!来吧!叫你们有来无回!” 随后几天,只见高句丽军中,天天都有新灶增加,旗帜也密集了许多。 隋军小校报,“启禀元帅,高句丽营又增兵了!” 高颎笑着打发了探报,传令筑桥士兵加紧的干,把桥修得结结实实的! 一晃十多天,隋军在河面上架起五座桥。 这天早上,天刚亮,隋军开始准备渡河了。大军刚出营门,战鼓就敲了起来,号角声、锣鼓声震天响,几十里外的地方都听得清清楚楚。 长枪手、手、弓箭手、盾牌手,一队队、一列列气势汹汹,队伍开到河边摆开了阵势。 元帅高颎亲自督战,先锋官韩世谔跨在马上舞动双锤,耀武扬威大喊一声,“杀呀!” 士卒们各个争先,奋勇无比,通过五座桥梁开始进攻。 高句丽军早有准备,半个月来,聚集了全部人马,分兵五路拒敌,平原王高汤亲自指挥、调动人马,将士们都紧张得不得了。 两下交了手,遭到高句丽军顽强抵抗。隋军便不如开始时那样勇猛了,很多士卒都直往后退,气得先锋官韩世谔“哇哇”大叫,有几次差点儿要举锤打死后退的士兵,一连几次都攻不上去。 元帅高颎震怒,亲自擂鼓,可还是无济于事,直到傍晚,才收了兵。 夜里,隋军又攻了一次,也不成功。 第二天,天刚亮,隋军又来了,可势气明显不如前一天,喊杀声也不那么大了,锣鼓声也不那么响了,这回高句丽的将校们可趾高气扬了。 隋军虽不勇猛,可晚上又来,但是轻易就被击退了。 第三天,隋军照样来攻。 唉!别说气势了,你看看,那好多士兵还在队伍中溜达呢!偶尔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冲啊!”“杀啊!”大概都不如在把式场看热闹时喊得来劲儿。 快看那个先锋官,“哈哈哈哈!”本来身上就没有铠甲,现在倒好,战袍都脱了。是啊,连急带气地出了一身汗,哪还穿得住战袍啊! 原先像只小老虎一样,还真是挺能唬人的,现在呀!像只灰猫似的坐在马背上,提溜着碍事的铁锤、耷拉着脑袋、弓着背,看着身旁瘟鸡似的士兵,只有唉声叹气的份儿了。 唉呀!真是好笑!即便如此,隋军还是一直坚持到天黑。 一连七天,隋军别说沾着高句丽营门,就连几座桥都过不去。 第八天,平原王高汤率人马早早地来到河边准备迎敌,与其说是迎敌不如说是等着看隋军的笑话哪! 呵呵,打了这些年仗也没见过这么样可笑的将军与士兵。想想前几天交战时的情景就要笑,他们这哪里是打仗啊!天天地排队来溜弯儿吧! 唉,你别看打仗没能耐,逃跑的时候都跟一群兔子似地飞快,这群贪生怕死之辈! 桥不是给我搭好了吗?明日我就率军渡过辽水,一举全歼了这些隋猪,直打到你们京都大兴城去!到那时,什么华夏、什么九州,就全都是我高句丽的啦! 望着死气沉沉的隋营,高汤兴奋得就快坐不住马背了。忽然,有一名小校慌慌张张地来报,“报,报,报平原王,不好啦!不好啦!” 因为被打断了消灭大隋的畅想,高汤很生气,“什么事,这样慌张!隋朝都将是我们的了,还说有什么不好的事?” 小校一愣,他不明白平原王的意思,也无心去想了,报事要紧哪!“报平原王,我军粮草五百车被隋军劫去,中原候被杀。” “什么?你,你再说一遍?”高汤坚信自己听错了。 小校又重复了一遍。 这回高汤一字不落地都听清了,并且确认刚才没听错。 “粮草,五百车?中原侯,高维?我的御弟啊!”高汤大叫了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头一晕从马上栽下来。 身旁的将校急忙将他扶了下来,轻轻放倒在地上,抢救了半天,高汤苏醒了。 “我,我,中计了……隋,隋猪,狼也!”高汤咬着牙,挤出几个字,“我,誓报此仇!”说完,又晕了过去。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从隋营中传出鼓乐声、笑声、喊声……渐渐地听清了,还是自己能听得懂的母语, “高句丽的粮甜又香! 高句丽的草嫩又壮! 高句丽的王上了当!” 高汤没听错,韩世谔在军中挑选了一千名嗓门大的士兵,叫他们用高句丽语齐声朝对岸大喊,他亲自擂着鼓、喊着口号,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齐。 这声音渡过辽水,响彻东岸大地,弥漫在高句丽军营的每一个角落。 半月前,高颎与四个小弟兄定下计策,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分一拨人马大张旗鼓的伐木、采石,就在高汤眼皮底下筑桥;另一拨人马悄悄带到下游水流较缓的岸边,用苇席围出一块地方,在里面秘密的造船。 事先约定好的日子一到,桥建起了五座,船也造了两只大的和十只小的。 那边韩世谔率大军虚张声势的假装渡桥、进攻,这边曹芯率领五百精兵悄悄的渡河,上了东岸,找到了敌军的运粮道,在密林处隐藏了起来,就等中原侯高维押着粮车过来。 可是干等也不见粮车的影子。头几天还行,到了第四天,都有点儿慌了,曹芯也犯起了怀疑,是找错了路,还是他们的粮车改了道了? 派了几名小校去附近又探了几回,没错啊,就是这条路,这是通往他们大营的必经之路。行了!别再疑心了,就在这等吧!高句丽军卒也要吃粮,也许晚两天到吧。 等也可以,可问题是每人带的干粮都吃完了。 饿呀! 没办法,就挖一些嫩一点儿草根、野菜,采些野果来充饥,可是吃了几顿受不了了。 野鸡、野兔倒是可以抓得住,但因害怕暴露目标不敢生火。 最后饿得实在挺不住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再不吃,真得饿死了。 弟兄们!别管那么多了,切下肉来,闭上眼,放到嘴里,生吞下去吧! 就这样,曹芯带着五百人一直挨了七天。 就在第七天夜里,隐隐听到有车轮行驶的声音,偶尔也有人说话。 “来了。”曹芯低声说。 真的是高句丽运粮的队伍。以前每半月运一次粮,一次二百车。 其实,他们的粮草也不是很充足,只不过运粮官是中原侯,他是平原王的堂弟,高维就算再难也要筹足粮草,供给他哥哥。 这次正巧一个地方官开了备仓,本来准备发放给百姓的救灾粮,被高维赶上了,充作了军粮,凑足了五百车。 一路上高维不住地叮嘱士兵千万小心,他们尽量不在夜里行军,由于晚到了几日,又快到大营了,心里也是放松了一些,才赶了一段夜路。 高维心里想,这次粮草多,哥哥见了一定高兴。唉哟!这几天可把我累坏了,滴酒未沾哪!明日一定让哥哥给我摆顿丰盛的酒席,我可要狠吃猛喝一顿,再痛痛快快睡上一大觉…… 忽听林中有人大喊一声,“弟兄们,杀啊!” 高维一下子从酒肉美梦中惊醒了,“不好!有人劫粮!”话还没说完,曹芯已经来到他面前,迎面就是一刀。 其实,曹芯在林中早瞄准了他,看穿着和头上的金冠就知道一定是中原侯,因此暗暗较足了劲儿。 可怜高维,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手握着还在鞘中的宝刀,一头栽倒在地上,一命呜呼了。 曹芯带来的五百人连憋屈再挨饿都在这猫了七天了,可算看见粮车了,好家伙!都拼了命了,跟一群饿狼一样,一刻钟不到,就杀了三百多高句丽兵,也无暇顾及逃跑的兵了,见了粮食嘴都乐得开了花! 米的香味儿啊!从厚厚的麻袋里飘散出来,直往鼻子里钻哪!有人真想刺破袋子,抓把生米放在嘴里嚼了! 现在可不是吃的时候!推起粮车,迈开腿,赶紧跑啊!一口气跑到岸边,一个个都呼呼地喘着粗气,简直要累吐血了! 高盛道率领五百士卒埋伏在东岸,他们把船藏在高高的苇草中,就等着接应曹芯。 左等不回,右等不见人影,到底是成是败啊?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偶尔高盛道打了个盹,忽然梦见曹芯被杀了,一下子惊醒了,全身的冷汗湿透了战袍! 忽见一队士兵推着车飞奔而来。 “兄弟,你可回来了!”高盛道乐坏了,看着粮车,不用问,成功啦! 赶紧的!高盛道领人将粮草装到船上,“千万小心!两个人抬着袋子,轻拿轻放,可别磨坏了边角,一粒米也不准撒出来!都是拿命换来的呀!” 快!开船渡河!两只大船、十只小船,先装粮后载人,来回摆渡,顺顺利利地都过了河。 欧阳文杰率领一千人在河西岸埋伏着,接应曹芯和高盛道。心急如焚地等了七天,终于,河面有动静了,夜色中,只见大船、小船飞快地划了过来! 欧阳文杰高兴极了,顾不上和大哥问长问短,赶紧叫人把粮从船上卸了,装车!回营啊! 快快禀告元帅,咱们有粮吃啦! 高颎和韩世谔一连七天佯攻高句丽,时刻惦念外面劫粮的三个人,每过一日都很难熬。 终于,小校飞似的跑进大帐,“报元帅!粮食来啦!不是,不是,曹将军他们劫了粮食回来啦!” 高颎激动得站起身往外就走,玉台乐得一蹦老高,两只挙头当当地捶打自己的胸脯,一蹦一跳地跟了出去。 看着曹芯、欧阳文杰和自己的儿子,二十多天的日子,三个孩子都瘦了许多。 高颎心疼、也心慰,笑着流出了滚烫的老泪,边抹着,边笑道,“好!好!好!”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有粮吃啦! 先熬粥开开胃,下一顿煮稀饭垫垫底,然后再闷干饭款款肠。每个人严格控制饭量,只给吃七成饱的量,谁吃多了就军法处置。不是舍不得给士兵们吃,而是怕把饿了多日的兵给撑坏了。 诗曰: 人是铁,饭是钢, 一顿不吃心发慌。 姜子牙,张子房 没有粮食难胜仗! 看隋军,吃得香, 磨过戈戟再擦枪。 平原王,怎么样? 明天请看下一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二十回 韩擒虎敌营殒命 平原王辽水被俘 第二十回 韩擒虎敌营殒命 平原王辽水被俘 隋营各寨锣鼓喧天,从将校到兵卒都是喜笑颜开,可比过年过节高兴多啦! 再看高句丽军营,随着一个消息的到来,一切都变了。中原侯死了,平原王吐血晕厥,我们这些日子一直在上着隋军的当。 士兵们更加关心的是,现在没有粮吃了,我们怎么办?等着饿死吗? 其实已经好几天了,因粮草没及时送到,军粮早已不足,好多士兵私下里已是怨声载道。 如今一听,什么?五百车粮草,说没就没了!这仗还打个什么劲哪!我们就算是牲畜也得填饱了肚皮才能干活!更何况,我们哪个不是撇家舍业的来为朝廷卖命? 不干了!不打了!家里的地都荒着呢,回家种田去! 这下子,好多营寨都乱了。大将乙支文德不得不亲自去各寨安抚将校,忙得顾不上看望平原王了。 大将高建武亲自去筹措粮草,解决燃眉之急。 平原王被抬回大帐后,慢慢地苏醒了,他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床榻边照顾他的小校,看得那小校脖子后面直冒凉气。 忽地一下,高汤坐了起来,他迅速下地穿好了衣服,戴上盔、披上甲,大步走出宝帐。他双眼通红,吓得几个小校直往后躲。 他才不管谁怕不怕他,传令!点兵!随后跨上宝马,手提宝刀率军出了大营。口中喊着,“还我弟弟!还我粮草!杀啊!”带领人马,直奔隋营杀去。 隋军呢?早有准备!高颎深知平原王性格刚烈、脾气暴燥,等他缓醒过来,必要报仇。因此,他在高汤吐血被抬回营的时候,就在营外设下伏兵。 韩擒虎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他坚持要率军在营外把守。 高汤领着人马风驰电掣地扑过来时,韩擒虎便不慌不忙地领人马迎了上去。 前些日子,隋军渡河进攻时是用了计策,因此白天和晚上派的兵都是轮着班的,别看昼夜进攻,将士们都是睡足了觉的,况且得了粮又吃饱了饭,各个的精神抖擞。 高句丽的兵就不同了,不知是计,还以为隋军真的要进攻了。因此,昼夜防守,人人都不敢合眼。一连熬了七天,况且还吃不饱饭,一个个的虽是跟着平原王杀了过来,可全都已经没精打采了。 双方只一阵冲杀,高句丽军就败退下去。 高汤一股激劲杀到隋营,毕竟刚吐了血,元气大伤,打了几下也举不动刀了。 报仇归报仇,保命还是最重要! 于是,他用刀狠狠一指隋营方向,口中骂道,“暂且让你们快活几日,我必要割下你们的猪头!”随后,举起手中令旗,愤愤然,带兵撤退了。 韩擒虎一看,“怎么着?高丽棒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是来遛马的吗?撒个欢儿就想回去!哪有这便宜事儿!”于是挺起手中铁脊蛇矛,大喊一声,“高汤,站住!你弟高维喊你去做个伴儿!”催马随后就追。 曹芯和玉台在后面观战,见韩擒虎追了过去,两人也跟着追了过去。小校们一看主将奋勇追敌,也都长了劲,都跟了上去。 高汤跑着,跑着,回头一看,不好!隋将追上来了,吓得他用刀背狠抽马屁股,飞似地过了桥,眼见着前面就是大营,他恨不得一步跨进营门。 高句丽弓箭手早已排列在营门外,一个个都搭了箭、拉满弓,就等令下放箭。可是韩擒虎的马跟高汤的马挨得太近,若是射箭唯恐误伤到平原王;不射吧,就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隋将跟进大营。 就在弓箭手犹豫地片刻,高汤已经飞似地进了营门。 韩擒虎眼看就要追上高汤了,可总差着那么几步,就是够不着,也不管已经追到人家大门口了,紧跟着也进去了。 曹芯和韩世谔在后面大喊,“爹,别追了!”“叔父!快回来!” 没用,这么多人马一齐飞奔,根本听不清喊什么。没办法,兄弟俩只得紧紧跟随也进了营。 这时,高句丽弓弩齐发,把大部分隋军阻挡在外面,只有少数马快的跟了进去。 隋营中高颎眼看这三人跟在高汤后面,快要过桥时,他就怕韩擒虎恋战闯进敌营,急得他又喊又叫又跺脚,等想起来叫人鸣金时已经晚了。 眨眼间高句丽军营门关闭。 高汤一进了自己的大营心里可有了底了,三转两转,就甩掉了韩擒虎。 韩擒虎跟进了营后,一边与围上来的高句丽军杀着,一边继续追赶,可速度慢了下来,只见高汤三拐两拐不见了。韩擒虎心里有气杀得更来劲了,蛇矛枪一刺就挑死两三个,一划拉就倒了一排,可是光对付这些兵有什么用啊!兵多的是!一层又一层杀也杀不完。 过了一会儿,只见高汤又回来了,他朝韩擒虎招了招手,马一掉头走了,又回头招手,像是示意韩擒虎来追自己。那轻蔑的眼神,悠然的神态,把韩擒虎气得火冒三丈! “真以为老子怕你不成!”韩擒虎杀开一条路,直奔高汤追去。 高汤骑马跑进一片小树林,林中有一条道,不宽,可是很平坦,二人马都很快。 韩擒虎狠抽马的三叉股,这匹马四蹄生风,比箭打得都快,如果插上双翅就要飞起来了。 就在这时,一条绊马索就在路中间一下子崩了起来。 可爱的韩擒虎老将军哪!一点儿防备也没有,马一下子被绊住前蹄,从空中摔到地上,翻了几个滚。 韩擒虎瞬时被甩出好远,重重地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头磕在一堆乱石上,顿时昏死过去。 曹芯和韩世谔进了营后,没走出多远就被围了起来。曹芯在与围困自己的敌兵打斗的同时,眼睛一直瞄着韩擒虎,就想抽个空当对叔父说,“趁现在没有深入敌营,体力尚支,赶紧撤回去吧!这可太危险了!” 就在曹芯一晃神的功夫,再回头见叔父骑南方向下去了,四弟也跟着去了,没时间多想,曹芯也杀开一条路追了下去。 韩擒虎摔倒的一刹那,玉台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 随着父亲在地上的翻滚,他的心也跟着剧烈地翻腾着、绞动着,最后父亲的头磕在石头上,他的心一下子就碎了…… “爹!”玉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飞奔的马上跳下去的。 他跑啊!跑啊! 跌倒了!爬起来! 又跑几步!又跌倒! “爹啊!”玉台站不起来了,就用手肘、膝盖撑着地连滚带爬地扑到父亲身上。 他颤抖着双手,轻轻捧起父亲满是鲜血的头,轻声呼唤着,“爹,您,您应该没事吧!爹,你醒醒,我是你儿子啊!” 韩擒虎慢慢地睁开眼,他看见儿子在呼唤自己。 他又看见,有一个高句丽小校就在儿子背后,他正举刀砍向自己的儿子。 他心里急啊!想冲着儿子大喊一声“快躲开!”可是,用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他想再抡起那枣木杠一样的臂膀将儿子推到一边去,可是使再大的劲也没抬起来; 他还想用山梁一样的身躯为儿子挡住锋利的刀刃,可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竟然一动也动不了。 就在这一刻,曹芯一步跳过来,飞起一脚把那个小校踢了出去,然后跪在韩擒虎身边,伸手抱住他的双肩,“叔父,您坚持住,侄儿豁出性命不要,也要把您救回家去!”说着,就要俯身去背。 韩擒虎缓缓地摇了摇头,一只手握着曹芯的手,另一只手抓住玉台的手,细微地声音断断续续地对曹芯说道,“芯儿啊,玉台像我……鲁莽,你二人既做兄弟……” 说着,弱弱地将玉台的手放在曹芯手中,“叔父拜托你……好好待他……”说着,一口鲜血涌出。 曹芯此时早已泪流满面,哽咽着答道,“是,是,侄儿记下。” 韩擒虎缓了口气,说道,“儿啊,让为父这把老骨头……守在……守在榆关……” 玉台用力点头,还想听父亲说些什么,可是等了一会儿,没有声音了。 “爹,爹!爹——”玉台嘶声呼唤着。 他的手在父亲脸上胡乱摸着,“爹,你说话呀!你还没骂我呢!” 他又抓起父亲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敲打自己的胸膛,“你还没打我哪!起来呀!爹!” 这撕心裂肺的喊声在树林中回荡着,震得枝叶乱晃,哗哗作响,许多高句丽兵都被憾得目瞪口呆。 平原王诱来了韩擒虎,见他摔落在地,大笑道,“此计已成!这有勇无谋的匹夫,竟轻易就上了当!”他圈回马,见两个小娃娃都扑到他身上只顾痛哭,心中高兴,正是好机会!于是绕到曹芯身后举刀要劈。 隋军一员名叫汪辅的小校看见了,他大喊一声,“曹将军小心!”与此同时,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用身体护住曹芯,把平原王挡了出去。 曹芯听见声音,一回头,只见平原王被撞得后退两步,回手一刀正劈在那小校背上,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号衣。 曹芯回身腾空跃起,一脚蹬在高汤手腕上,刀飞了出去。曹芯双脚点地,斜身一跃,将刀接在手里,抡刀回身一劈,一下子把高汤右劈砍断。 高汤惨叫一声,晕倒在地上。 曹芯跟过去,点了他的穴道,血止住了不少,高汤缓醒过来,依旧疼得如杀猪般嚎叫着。 曹芯一手抓住高汤的衣领,将他环在自己身前,一手提刀架在他的颈项上,对玉台说道,“四弟,背起叔父。”又回头对刚才为保护自己而受伤的小校汪辅说,“到我身边来。” 慢慢地隋军的残兵都聚集在曹芯周围。 此时,不用说高句丽语,也不用讲汉话。 死一般的寂静。 围得如铁桶般的高句丽兵由近至远,缓慢却自觉地让出一条通往营门的道路。 就这样一步一步,出了高句丽的大营。 每个人身上都在滴血。 一步一步,这支只有几十人的队伍走过了横跨辽水的木桥,留下一路鲜红的血迹。 这次战斗结束了。 隋军天使官传来皇上的圣旨。 搬师回朝。 军中,一幅挽联高高挑起, 上联写,“灭南陈征高丽一生忠勇” 下联写,“洒热血抛头颅万古流芳” 曹芯、欧阳文杰、高盛道与韩世谔一样,身披粗麻服、头戴白孝帽、臂挽黑纱。 韩世谔一手扶灵柩,一手打起引魂的白幡。 一把买路的纸钱洒向天空,三声震心的追魂炮响过,大军启程了。 笔者有词《满江红》一首,给韩擒虎将军壮行: 漫洒黄钱,白幡动,灵柩西行。风萧瑟,辽水咆哮,号角悲鸣。北战南征奋铁戟,开疆阔土统雄兵。碾碎了,铁骨与钢筋,为国兴。 谈笑间,南陈平;挥马鞭,北齐定。抖神威,马踏高丽大营。四海倭夷皆胆丧,八方敌寇俱魂惊。身化土,誓守临榆关,尽忠情。 大军行至榆关,在关内扎营。 高颎带着四个小弟兄驱马来到渤海之滨。放眼望去,沧海茫茫、浩瀚无边,海风吹拂、鸥鸟啾鸣,胸中豁然。 在高处择一块平坦处,挖下大坑。 次日,天气晴好,棺椁下葬。 一锹锹黄土填起了一个大坟茔。 玉台在坟前立起一座墓碑,上刻:“父韩擒虎之墓,儿敬立。 摆上桌案,供上馒头、酒菜、果品和碗筷。 一路上一语不发的玉台长跪坟前,点燃三只香,插进香炉中,磕头道,“爹,您这乌金盔甲留给儿吧,您老在此安歇,这辈子没打完的仗,儿替您打去!” 高盛道、曹芯和欧阳文杰也一一磕了头。 高颎四处眺望,说道,“此地风水极佳,沿玉门关、临潼关一路东行,到此处即是龙头,又是军事要地。长城应修筑到此,这样一来北可拒靺鞨进犯,东可御高句丽海上来袭。” 又向海上望去,感叹道,“放眼天际,苍海一碧!擒虎啊!你先走一步,老兄我随后就到!” 安葬了韩擒虎,大军出发了,回头望望榆关,又看了看躺在车里尚在病中的欧阳景德,高颎那张刻满皱纹的脸上又沧桑了许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二十一回立军功小将凯旋 见爹娘痛彻心扉 第二十一回 立军功小将凯旋 见爹娘痛彻心扉 大兴城,就在眼前。 位于六坡之上的大兴殿、中华殿、玄都观依稀可辩。大军城外驻扎。 龙凤鼓响,景阳钟撞,高颎等将入朝见圣。 闻听高颎奏了与高句丽的战事,听到平原王被俘时,杨广大喜。 当即下旨,封高颎为上柱国左领军大将军; 追授韩擒虎爵位为寿光县公,食邑一千户; 封曹芯为虎贲中郞将,正五品,年俸二千石; 封韩世谔为虎贲中郎,从五品,年俸六百石,承袭父爵; 封欧阳文杰为兵部司大夫,从五品,年俸六百石; 封高盛道为虎贲侍郎,正四品,年俸四百石; 杨广又传旨,今晚在御花园设宴,为诸将庆功。众将在丹墀叩首谢恩,三呼万岁。皇上退朝了。 曹芯想偷偷看一眼,当今天子究竟长得什么样子。于是,起身时,快速地朝金栾殿上扫了一眼。 正巧,殿后帘子一挑,露出一位妃子正在向殿下偷望,一瞬间,帘子放下了。 曹芯只看一眼,心里就咯噔一下,“这位妃子长得好像我妺妺曹明。” 转念又一想,自己倒笑了,“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太多了,一定是心中常常惦念她,看花了眼。是时候向父母提起我俩的婚事了。” 曹芯一边往外走,心中一边盘算着回家后怎样开口。 “我娘应该没问题,她宠着我俩呢,就是父亲那关不好过。 哼!才不怕他他呢!如今我也官居正五品!嘿嘿,曹大人!别来无恙哦! 唉?刚才在大殿里怎么没见到父亲?”曹芯用眼睛四下寻找,没有父亲的影子。回家吧。 曹芯兴冲冲地回了家,到了府门前,故意整了整官服,正了正官帽,学着父亲的样子痰嗽了一声,摆了个官架子,左右瞧了瞧,“呵呵”,自己也笑了,也没人看哪!行了,别装腔作势了,进门吧! 曹芯推开角门,进了院,一个人也没有,先去上房见吧。 刚走了几步,迎面遇见了管家曹忠。曹忠赶忙上前见礼,“这位大人,不知何时来的本府?且容我去通禀。” 曹芯板起脸道,“你府上连个看门的都没有?这管家是怎样管事的!” 曹忠赶紧陪笑道,“大人恕罪,小的就是管家,慢待了大人,还望大人……”说着,偷眼看了看曹芯。 曹芯绷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哈,看把你紧张的,快看看我是哪位大人?” 曹忠这才抬起头看着曹芯,“唉哟!少爷!是少爷吗?”说着,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少爷啊!真的是你呀!” 乐得曹忠眼泪都流出来了,拉着曹芯就往屋中走,边走边喊,“老爷,夫人,快看哪!少爷回家啦!” 曹措躺在床上,听见曹忠喊声,披上衣服准备下床。 曹芯几步走进屋中,“爹,我回来了!” 见父亲面容憔悴坐在床边,曹芯心里一阵难过,“爹,爹,您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曹措见了儿子,高兴得顾不上身子难受,打着晃站了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没事,没事。” “我娘呢?” “在里屋。” 曹芯撩了帘子走进里屋,见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额头搭着帕子,床边放着药碗。 “娘!” “谁?芯儿回来了?” 此时,夫人已经醒了。 “娘!”曹芯跪倒在床前哭道,“娘,是儿回来了,儿不孝!” “娘没事,没事,回来就好!” “爹,娘,都怪我不好,偷偷离开家,让您们着急了,二老才病得这么重!” 曹措在床边坐了下来,抹着眼泪说道,“起来吧!你回来了,你娘就好了。” 曹忠搬了椅子叫曹芯坐下。 “快跟我和你娘说说,”说着,曹措一指曹芯身上的官袍说,“你这是……” 曹芯起身坐下,把自己和欧阳文杰、韩世谔偷偷跟随队伍去了营州,跟高句丽打仗的事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当讲到韩擒虎老将军殉国时,曹措又落了泪,“擒虎啊!一生戎马,这把硬骨头终于尽忠啦!先帝若在天有灵,也当欣慰了,若能托梦告诫皇上安心理政,才不负忠魂和这满朝忠良之臣哪!” 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唉!先帝统一南北,政治清明,国力渐强,为父本打算让你科考中举,做个小小的文官,不求大富贵,只要能平安一生足矣。可是看现在的朝廷,奸佞当权,皇上整日淫乐不理政事,我这夙愿还真地成了奢望。如今你也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张,也好,就走你自己的路吧!” “爹,您的期望儿懂。”曹芯说着,低下头看了看,“我娘病得这么重……” “你娘啊,天天想你,又想明儿,老是哭。” “明儿,她,去哪儿了?” “唉!你走后半月,皇上突然下旨,宣她进宫,封了婕妤。” “什么?!”曹芯一听,脑袋里“轰”地一下,顿时觉得满腔的血一下子涌到咽喉,透不过气来。 “那孩子死活不肯去,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明儿啊!”曹夫人挣扎着也坐了起来,拉着曹芯的手无力地说道,“明儿乖巧懂事,就跟我亲生的一样,按理说,进了宫,做了娘娘,一个女人这一辈子就荣耀至极了。可是,明儿这孩子,她……她……唉!” 曹夫人心中纠结了好一阵,终于忍住没将曹明的身事告诉儿子。 她心疼曹明,担心她在宫中会因为没有势力而受委屈,担心她一心报仇、冲动,反受其害。 她更担心儿子,自己生自己养的儿子,自己最了解他的脾气,一但知道了明儿的身事,芯儿就会不顾一切地卷入到复仇的战争中去。 那可是宇文家族啊!谁惹得起呀! 这天杀的孔修!当初若不是他说破了,哪有今日的担惊受怕!现在说什么都晚啦!只求神仙保佑,儿女平安吧! 曹夫人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这心里呀,就是想她,放心不下呀!” “娘,您累了,躺下歇一会儿吧。”曹芯扶着躺下,盖好被子,呆坐了一会儿,看睡了,轻轻地退了出来。 曹芯又陪着父亲叙谈了一阵,让父亲也歇着了。 他一个人来到曹明房中,屋中什么摆设都没变,只是空荡荡、静悄悄的,静得让他心慌。 伫立片刻,他转身离开了,一个人骑着马奔向小昆仑山。 他使劲抽着马鞭,任由马儿驮着自己飞奔在旷野、山间。 奇怪!也没下雨,眼里怎会湿润了呢?是风大迷了眼吧? 不知跑了多久,渐渐地,马慢了下来,他滚落马下,任凭马儿独自啃着野草,自己踉踉跄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他腿一软,躺在了草地上,仰望天空。 天上的云啊!变幻莫测! 看那片云,像一位将军。 “哥,那就是你,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一个甜美的声音说道。 “如果我做了将军,明儿,你就是将军的夫人!如果我是皇帝,你就是我唯一的皇后!”一个坚定的声音说道。 天空又飘来一片云,就像明儿那美丽的脸。她在对自己甜甜地笑,羞怯地低着头,她在看着我,等我回来,“明儿!”曹芯伸手去抓,“明儿,回来!” 云散了。 又一片云飘过来,是一个凤冠霞帔、雍容华美的贵妃。 她,已为! 别人的妻子! 当今万岁的……妾! 妾? 不可以! 她需要一个人独享她丈夫的爱! 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她! 曹芯抓起一把草抛向空中,跳起来大喊,“明儿!我的!我的妻子!快回来!” 云散了。 天色渐渐暗了,曹芯摇晃着身体站了起来,手指伸向口中响亮的打了一声呼哨,他那匹白色的追风闻声跑了过来。 曹芯跳上马背,策马向皇宫奔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二十二回兄妹相逢御花园 桃花一夜成贵人 第二十二回 兄妹相逢御花园 桃花一夜成贵人 御宴摆下,人到齐了。 皇上来了,冕旒冠、黄龙袍,身边跟着明珠娘娘。 曹芯坐在高颎下垂首,离御阶很近。他看着曹明跟着皇上一步步走到阶上,在桌后落坐,他浑身的血凝固了。他想起来了,今早在金殿上,帘子后面的人就是明儿! 曹明落坐后,抬眼在席间缓慢地扫了一圈,当她看到曹芯时,目光停在他的脸上不动了,直到皇上叫她两声,才转回头,对着杨广抬起僵硬的脸,提了提嘴角。 皇上对大臣们说些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见,只听皇上说让她去给立功的将军们斟酒。 曹明说了声“是”,提着酒壶迈步来到高颎面前,满满地斟了一杯,说道,“高大人劳苦功高,请满饮此杯。”说着,道了个万福。 高颎道谢,饮了杯中酒。 曹明转身往曹芯桌前走去,她竭力让自己的脚步走得轻盈些,可还是觉得腿沉得很,抬得很吃力。 只有几步之隔,她却似乎翻过了崇山峻岭。 她尽量让提着酒壶的手臂不发抖,可酒还是洒了出来。酒杯已经满了,酒还在倒着…… 曹芯坚难地抬起头,看着曹明的脸。他吓了一跳,她的脸色惨白,一丝血色也没有的嘴唇瑟瑟发抖,她的眼中——一定,有过绝望。 “哥。”曹明终于开口,用尽全身力气轻轻地说出一个字。她声音嘶哑,只有曹芯听见了这声呼唤。 突然,曹明的手一松,“咣当”一声酒壶落了地。随后,她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腹部,几滴豆粒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淌到脸上,她皱了皱眉,瘫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曹芯立刻绕过桌案,俯下身去,双手抱住曹明,他亲眼看见,大量的鲜血从她的身下流出,染红了裙子,淌到地上。 “爱妃!珠儿!”杨广见状焦急地喊道,“来人!快来人!” 几个内侍赶忙跑过来,从曹芯手中拉过曹嫔,七手八脚地架着、扶着、抬走了。 皇上再也无心陪着众将饮酒,慌慌张张地离了席。 曹芯双手空空地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人走了,留下几个太监清理地上的血迹。突然,他一伸手抓住了一个小太监,此人正是苏泗。 “快告诉我,娘娘怎么了?”曹芯的手像铁钩一样牢牢扣住苏泗的胳膊,眼里发出的凶光让人毛骨悚然。 小苏子连疼带吓,“唉哟、唉哟”地叫着,“放开我!放开我!你要干什么?” “快说!娘娘为何如此?”曹芯像要一口吃了他一样地逼问道。 欧阳文杰见此情景,快步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曹芯的手,放开了苏泗。 小苏子挣脱了虎爪,倒来了脾气,“你干什么?在这宫中还敢撒野不成!”说着就要跑。 欧阳文杰拉住他,忙从腰间解下一块玉饰件,好言说道,“这位公公受惊了,这东西就当给你赔情了。”说着,把玉件塞到他手里。 小苏子接过来,在手中掂了掂,缓和了语气道,“念你是外臣,不懂宫中规矩,不与你计较!” 欧阳文杰和声问道,“公公好心,我们是娘娘的家人,心中担心得很,敢问娘娘是得了什么病症,来得这么急?” “哦,你问这个呀!那还是明珠娘娘刚进宫的时候呢。在夏日后宫佳人宴上,也不知怎么的,宇文婕妤的汤里有毒了,说是跟曹婕妤的丫头有关系,贵妃盛怒,打死了丫头,又将曹婕妤杖刑。也是曹婕妤命大才保了一条命,但好像从那时起,每月月事期间都会血崩、腹痛难忍,就像刚才那样。唉呀!瞧我这张嘴!”说着,小苏子抽了自己一巴掌,“我可什么也没说啊!我可得走了。”急忙揣起玉件离开了。 曹芯一字不落地听着,心如刀割,被二弟拉着离开了皇宫。 曹明被抬回了养心殿,杨广急得大喊,“方太医呢!来了吗?” “来了,来了。”太医方承业小跑着来到曹明床前,伸手摸着她的脉。 “怎么每月月事期都是这样?你快点说!再治不好明珠娘娘的病,朕就要了你的命!” “啊!回皇上,娘娘受的杖刑太重了,能保住命已经是洪福了,为臣怎敢不尽力啊?皇上勿忧,只要精心调治,再过两三个月准保痊愈了。” “你若敢不用心,就用你的头来治病!还不快去煎药!” “是!是!”方太医诺诺退下。 方承业亲手煎药,服侍曹嫔喝下后,便离开养心殿,去了坤宁宫。 “方太医,曹嫔怎么样了?” 萧美娘靠坐在描凤闲椅上,手捧着一杯养心茶,悠然问道。 “回皇后娘娘,刚才宴上曹嫔又见血崩,臣给服了药,应该睡着了。” “这都几个月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去了根啊?” “看脉像,只要持续用药,再有两三个月就会完全丧失生育能力了。” “嗯,好吧!事要做得周密,不可露出马脚。” “是,皇后娘娘放心!”方承业下去了。 杨广看着曹明服下药,过了一会儿睡着了,这才稍稍放下心。刚才受了惊,忙了半晌,也觉得有些乏累,不知不觉靠着椅子也睡了。 宫女桃花在门外看见皇上靠着椅子在睡觉,于是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拿了毯子轻轻盖在杨广身上。 皇上的手垂在外面,多难受啊!她回头看了一眼,曹嫔睡得很沉,于是轻轻托起皇上的手。 这只手真软,摸起来真舒服,不要说宠幸我,就用这只手在我身上划过去,哪怕就那么一下,我这辈子活得也值了。 她越想越入神,忍不住春心荡漾开来。 桃花双膝跪在地上,火辣辣的红唇贴在杨广的手背上,轻轻地在脸颊上抚过,抚过自己粉嫩的脖颈、起伏的,她觉得阵阵酥麻,整个身体飘飘欲仙…… 忽然,杨广醒了,他动了动手指,觉得触摸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他睁眼一看,一个宫女跪在身边。 桃花见皇上醒了,吓得她赶紧松了手,一下子红了桃花腮,跪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杨广侧头看了一会儿,伸手托起她的下颌,手指轻轻在她绯红的脸上摸了摸,一把将她拉起抱在怀里,另一只手就去解她的衣襟。 桃花如同做梦一样,任凭皇上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这是怎么回事?“皇上,皇上?”她轻轻唤了两声。 没有回答,唤来的是皇上扯下她的衣裙,把她抓得更紧了。 床上的曹明昏昏沉沉地睡着,偶尔痛苦地呻吟几声; 如同下了一夜绵绵的春雨,二人颠鸾倒凤、酣畅淋漓。 清晨,几屡阳光透过窗棱照进屋中,曹明醒了。疼痛不再像昨晚那样剧烈,但依旧是一种折磨。她睁开眼,侧头看了看。 皇上躺在软榻上,一个女人依偎在他身旁,一条毯子盖住二人的下身,两人赤祼上身抱在一起正在酣睡。仔细看一看,辩认出来,那是个叫桃花的宫女。 曹明记起来了,昨晚隐隐听到男女欢爱之声,看来不是做梦。 曹明回过头,闭上眼,静静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听到二人翻身、起床、穿衣,桃花端了水,皇上净面嗽口,甜言蜜语,回味着尚有温热的浓浓情意。 杨广伸了伸懒腰,来到床前坐了下来。此时,曹明才睁开眼,看着皇上,笑了笑。 杨广见她醒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柔声问道,“珠儿,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皇上惦念。” 杨广扶着曹明起身,靠着床头坐起来,这时桃花端过一杯水来给曹明喝。 曹明接过水,没有喝,指了指床边的椅子让她坐下。 桃花不敢坐,曹明拉着她的手笑着说道,“别这么拘紧,坐下来咱们说说话。” 桃花战战兢兢,搭着椅子边儿,就算坐下了。 曹明说:“桃花,你来宫中一个多月了,很懂事,人长得也漂亮,我要是有这么个妺妺该多好!叫你做个婢子实在委屈了。皇上,你若是喜欢她,不如今日就册封了她吧。” 杨广一听,心花怒放,想不到曹明胸襟如此宽广!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父皇,一辈子被母后管束,对别的女人都不敢正眼看一看,直到母后故去才敢封了两位夫人,想想真是可怜! 女人多么的美妙啊!她们可以让男人腾云驾雾,有仙人般地感觉。 真是要感谢父皇!他给我留下这么广阔的江山,无数的美人供我享用,而床上的这个美人最好,她最懂我! 想到这他拉起曹明的手,看着她的脸,左看右看,就像不认识一样,“朕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得到你这个宝贝!凡事都替朕想得如此周全。好!好!就依了珠儿,现在就册封。” 杨广回头对桃花说:“你还不快点谢过明珠娘娘!” 桃花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担心此事若被曹嫔知道了定是不被饶恕的。 因为,就在去年,永和宫里的一个侍女被皇上临幸,沈贵妃得知后,竟活活地将人打死了。 今日,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曹嫔非但没有一点嫉妒,还怎么?要册封自己?喜得桃花赶紧趴在地上叩头谢恩。 杨广问道,“你叫……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桃花。” “桃花?这个名字不雅致。” “皇上,就赐名陶华可否?” “陶华……好!好!改字不改音,珠儿改得好名字!” “陶华,朕封你……答应,嗯,采女吧!” “皇上可真是小气,什么答应、采女的,陶华娇美无比,封个贵人也不为过。” “好,就依珠儿,封你为贵人!” 桃花又叩头。 “皇上,合欢殿应是快修好了吧?”曹明问道。 “快了,这几日就好。” “皇上可否将合欢殿赐与陶贵人?” “不好吧!那本是你的宫殿哪!” “陶贵人与我都是皇上您的,谁住不一样?皇上不会是舍不得吧?” “哪里,哪里,朕是怕委屈了你。” “那个殿挺大的,陶贵人做了主子,我也可以常去呀!” “好,好!就赐合欢殿给陶贵人。” 桃花跪在地上就像做梦一样,怎么可能?一夜间,我竟从一个不能进屋的宫女,变成了贵人?有了自己的名号,还,还有了自己的宫殿?她偷偷地用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哟!真疼啊!是真的!不是做梦啊! “陶贵人,快起来!这几天我身子不便,你就自己先去合欢殿看看,哪有不称心的地方,随时叫人改动,按你的心思去装饰屋子。” “谢谢娘娘!谢谢皇上!”桃花只顾不住地磕头,乐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至此,杨广更加宠爱曹明了。 诗曰: 寥落几点红, 窗外一桃花。 喜得春夜雨, 庭院满芳华。 枝繁叶甚茂, 硕果累枝杈。 佳木高千尺, 莫忘把根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二十三回建东都大兴土木 挪灾款中饱私囊 第二十三回 建东都大兴土木 挪灾款中饱私囊 杨广依旧不爱上朝,可从前殿送到养心殿的折子和奏表,曹明却都及时地批复了。 “大兴城太小了,再想建几座宫殿都没有足够大的地方,又这么偏僻。父皇偏爱住这儿,他就是离不开他的关陇老家。”杨广报怨道。 “珠儿,朕想再建一个更大的皇城,城中有仙山、仙岛、大海、湖泊,要盖更多、更华丽的宫殿,咱们就像住在瑶池的仙宫里一样,那有多好!你就是朕的仙女。唉呀!想想就觉得要飘上天宫了!”杨广穿着睡袍,拉着曹明的手在屋中神颠颠地漫步,陶醉在幻想中。 曹明被皇上拉着,走着走着,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杨广停住了脚,回头诧异地问道,“你笑什么?难道那样不好吗?” 曹明还是笑个不停。 她在苦笑!从批阅的无数奏折中,从先帝留下的法制典籍中,她已对大隋朝的过去和现状已经了如指掌。文帝在位时曾制订的多少兴国之法,都在杨广的玩乐中荒废了,隋初的“开皇之治”早已一去不返! 她在嘲笑!站在面前一心淫乐的人,竟然是万民都要跪拜的皇帝!这个人除了在与女人行乐时证明自己是个男人外,真的不知道他还会做点什么男人该做的事! 她在冷笑!这大好的江山你都不顾,却要建造供你享乐的仙境一样的都城!哼!广厦万间,你能住得了几处? 她在傻笑!自己不是时时刻刻都要挖空心思,来取悦这个掌握生杀大权的男人吗! 她在狂笑!只要能活着!只要能报仇!别说讨好一个酒色之徒,就是去侍俸骡马畜牲,我也心甘情愿!哈哈哈哈…… 笑罢多时,她双手搂着杨广的脖颈,娇滴滴地说道,“皇上这想法当然好!臣妾是喜不自胜,可是——” 曹明脸色一变,“就怕你宫殿多了、美人多了,倒把臣妾丢在这里不管了!” “珠儿!朕就是走到天边也要把你带在身边,你可是朕的宝贝呀!”说着,一把将曹明抱起来,回身滚到床上,“哈哈哈,现在就让你知道,朕可舍不得丢下你呀!哈哈哈哈……” 第二天早朝,杨广下旨,修建东都洛阳,尚书令杨素为大监,工部侍郎曹措为营作副监,宇文恺为将作大匠,即日起兴土动工。 一个都城,怎么个建法?这可不是个小事,三个人领旨下殿后议论开来。 杨素说:“做为大隋的新都,就应该所有设施一应俱全,上到宫殿城墙,下到市井城郭,大到硕石巨木,小到砖瓦门钉都应细细考量,务求排列有法、工艺精湛。 “杨大人说得在理。”宇文恺说道,“依我看,既是新都就应比现在的大兴城更加规模宏大、华丽壮观,这样方显我大隋朝国力强盛,令外邦番禺见之仰止。曹大人觉得呢?” “嗯,二位大人说得极是。只是,要建都城,大兴土木耗费银钱不说,更需调用大量民夫,如操之过急,定会影响士农工商、百姓生活。此事还应徐图之,作长远之计方可保证社稷稳定……”曹措说。 “曹大人何必瞻前顾后,如今的大隋七德既敷、九歌已洽、四海富有、士马全盛,你可知,我们的粮仓满得都装不下粮食了,仓底的陈谷尽皆腐烂;国库里穿钱的绳子都烂掉了,以我大隋的实力,别说建一个东都,就是建他十个、八个都城也绰绰有余呀!”宇文恺打断曹措说道。 “那是因为先帝在时,凡事力从节俭,才使府库充盈,如若开销过盛、用之无度,就算是座金山也早晚有采空之日,还是应以节俭为上。” “呵呵,曹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先帝节俭不假,当年令我建大兴城时,再三叮嘱要节俭为上,可是历代帝王哪有真的愿意清苦一生的?当富丽堂皇的大兴城建好后,先帝不是也为之所倾倒吗?更何况当今万岁,如何不梦寐以求一座奢华的新都啊!” 宇文恺抱起臂膀看着曹措冷冷地说道,“曹大人是聪明人,怎能不知一句俗语叫作‘干活不由东,累死也无功’的道理啊!” “可是……”曹措还想再分辩几句。 “行啦!”杨素说道,“二位大人所言都有道理,等以后遇到什么具体问题时,再进一步商量吧!当务之急是,该着手策划啦!皇上旨意是‘即日起兴土动工’,宇文大人赶紧将图样设计出来,曹大人就去征集木料、石料,征调民夫吧!” 争辩没用,那就干吧!曹措令人就地取材,把废弃建筑中的砖瓦木料挑好的收集了不少,在洛阳城及附近郡县征调了五万民夫。 可是按宇文恺设计的图样来看,这些木料连建个外城城垣的都不够等级,民夫更需以几十万倍的数量增加。 就以乾元殿为例,此殿设计的楹栋宏壮,所需大木非近道所有,要选自豫章百年古树才够规格,一柱参天,需二千人才能拽动,需用生铁铸造成轮子的巨大平架车才能运输。 运输队伍浩浩荡荡,所经州县,递迭往返,首尾相连,千里不绝。 只一根大柱,长途跋涉运到洛阳就需数十万钱,而其余的费用会超此数倍。 每月动用男丁二百万,为赶工期,役卒们往往挥鞭逼迫,途中病死、饿死、打死的十之四五。 显仁宫,方圆数百里;西苑,二百里之广。苑囿连接,北至新安,南及飞山,西至渑池,大片的土地都被围了起来。 选择低洼处,深挖灌水,形成大海,又在期间填土、垒石,硬生生起了三座山,高出水面百余尺,山上修建台观宫殿,不计其数。 各郡需进贡草木花果、珍禽怪兽、奇材异石、嘉木异草。全国的物产如同山洪爆发一样迅速向洛阳城倾泄而去。 曹措眼看着如此滥用民力,百姓困苦不堪,实在不忍。于是一再阻止。但是苦劝无效,整天唉声叹气,愁眉不展,惹得宇文恺极是厌烦。 宇文恺几次在背后向表兄宇文述抱怨,“除掉那个老家伙,免得他在那里碍手碍脚的。” “嗯,知道了。”宇文述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 大兴城的后宫中依旧歌舞升平。 一日,曹明陪着杨广在绣春阁看歌舞。用罢晚膳,曹明因身子不舒服先回了养心殿。休息了一会儿,看见桌案上新送来一摞折子,于是就随手翻阅起来。 正当看得入神,忽觉烛火像是被风吹到似的轻轻闪了几下。曹明有些奇怪,抬头看门窗都没开,哪来的风呢?兴许是看得太久,眼有点花吧,就没在意,继续看着。 忽然,“嗖”地一声,一股劲风从脑后上方直扑向曹明,一把飞刀贴着她的肩头“扑”地一下,插进桌面。 曹明吓得一哆嗦,“谁?” 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四处找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人,于是又回到桌案前,见飞刀尖上插着一张折了几折的白绢。 曹明伸手将刀拨出,展开一看,上面写了四句话: “豫章百姓苦, 灾款修州府。 今当告万岁, 应把佞臣诛!” 曹明反复看几遍,她记起来了。数月前,豫章发生水灾,灾后疫情严重,百姓困苦不堪。曹明批复了豫州知州请求朝廷救灾的折子,先后分两次拨了三百万两,予以修房、置地、抢救疫情。 怎么?难道这笔救灾的款项被挪用了?气得她把字条狠狠往桌上一拍道,“谁有这么大胆子!敢花救命的钱!” 随后,对着空空的房间说道,“不知是哪位义士前来揭发此事,你若愿意与我当面细说,我双手欢迎,若不肯就请自便,待我查清此事定会给豫章父老一个交待。”说着,曹稳稳地坐了下来。 这时,听见房梁上有个像猫叫一样的声音说道,“原来,大隋朝管事的竟然是深宫后院的娘娘,这要是让天下的百姓知道了,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呢?” “吃饱穿暖了就笑,受冻挨饿了就哭,到底谁管事有那么重要吗?” “这话说得倒是有理,可就怕有奸臣一手遮天,你也无能为力呀!” “老天留我这条命在,就是让我来斗奸臣的!我以命搏,就不信斗不败他!” “哈哈哈哈!好一派侠女的风范!说得好!我喜欢!我当你只有在床上侍俸皇上的本事呢,那可真是让我开了眼哪!如今看来,真是小瞧你了!” “你!”气得曹明脸都红了,“你这个龌龊之徒!”说着,一抖手拉出一把飞刀回身向那个声音打去。 “哟!说得好好的,怎么说动手就动手,这是给我的见面礼吧?那我就不客气了,谢明珠娘娘赏赐! 对了,忘了告诉你,豫章知州已被我杀了,另外的奸臣应该是宇文述吧,留给你吧!今晚我就不看你和皇帝老子在床上演得好戏了,我还有事,先走啦!”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黑影蹿到窗前,曹明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已经打开窗子,一闪身,不见了,动作敏捷得就跟只猫一样。 曹明没追,也没去叫侍卫,她平了平心气,拿起桌上的飞刀仔细地看了看,这把刀比自己的“太阴针”稍微大了一点儿,刀柄上錾着一个“苗”字。 “这个淫贼!”曹明暗自骂着,把字条和飞刀收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杨广由内侍掺扶着,醉醺醺地回来了,还没进屋就喊,“珠儿,珠儿!朕的宝贝,快来呀!” 曹明赶紧迎了上去,“皇上,唉哟!这么大的酒味儿,我光是闻着就要醉了。” “醉了好啊!来!让朕看看,醉成什么样子了?”杨广搂住曹明,三下两下扯下了她的衣服,把她推倒在床上。 曹明一边侍候着杨广,一边向屋中张望,总觉得有人在暗处偷看,心里实在别扭。 第二天,曹明早早就醒了。躺在床上,她犯了愁,救灾款是由户部拨放出去的,户部尚书方世敬,是宇文述举荐的,老贼的死党。 豫章知州既然敢动用灾款,想必有恃无恐,若不是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量他也不会有这么大胆子! 没有自己的心腹,让谁查办此案呢?一无凭二无据,怎样弹劾那奸臣? 事情远比自己想象中复杂得多!仅凭一腔热血,要斗权倾朝野的宇文述,怎一个“难”字了得! 先帝在时曾制定科举考试制度,多少年了,早被宇文老贼废了。不行!该杀杀你的威风了! 她下了床,在架子上翻出了大隋律例,仔仔细细逐条阅览着。 用罢早膳,曹明依偎在杨广身边说:“皇上,臣妾听说先帝在时,曾制定科举制度,天下有学识的读书人通过考试就能做官。现在,怎么不用了呢?” “是啊,父皇在时,是有这样的制度,可是朕觉得太麻烦,还要朕亲自殿试,不如由吏部举荐来得痛快。唉?珠儿,怎么想起问这事了?” “皇上,你想啊,要想做官就得吏部尚书同意,不管有没有真才实学都要去和他拉拢关系,长此以来,满朝不都是吏部尚书的人了?那宇文述岂不是站着的皇上了?” “嗯,朕也想过此事,那你看应该如何?” “不如,还实行科举制度,应该让有真本事的人来做官哪!” “好是好,不过宇文大人若不同意,朕该如何?要不然,他举荐就举荐吧,别费那个事了!” “皇上——那你愿意大隋朝姓杨还是姓宇文?” “那还用说?当然姓杨了!” “所以这用人做官的事,当然要皇上您说了算哪!满朝的文武都该为杨家做官,还能为他宇文家做官不成!” “珠儿说得是!就按你说得办,明日早朝我就下旨。” “皇上圣明!”曹明满意地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二十四回饶舌妇过府探病 曹夫人一命归西 第二十四回 饶舌妇过府探病 曹夫人一命归西 儿子回来了,曹夫人的病似乎好转许多。虽是这样,曹芯依旧没上朝,在家侍奉。 一天,士大夫朱辉的夫人来曹府看望曹夫人,“怎么样?这病是不是一下子就好了!”人未进门,声音已经到了,“唉哟!我说的一点不错吧?儿子回来啦,你看看,这还有什么病啊!” “是啊!是啊!确实好多了!快来坐下!”曹夫人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了床边上。 二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啧啧,”朱辉夫人咂了两下舌尖,叹惜道,“你怎么这么好的命啊!养了这么争气的女儿!封婕妤进宫不说,你看看,这才几天哪,都封了嫔了,只怪我儿朱愈没福分哪,这是人中凤凰啊!” “夫人说得哪里的话!儿女事情全凭天命,我们做父母的哪定夺得了啊!再说你家千金,采枝,长得漂亮,早晚必有大富贵!” “说到这,还要拜托你在明珠娘娘面前为我家采枝说几句好话,她呀!进宫好几年了还是个采女,若是明珠娘娘能在万岁耳边吹吹暖风,采枝也能再升上几步呢!到时候我是要重谢你呀!” “看你说的,进了宫,就都是姐妹,互相照应是应该的,她们都大了,不用我们再操心啦!” “你家女儿可真不是一般的姑娘啊!” “这话从哪说呢?” “哎哟!你是久病家中不知道宫里的消息呀!听说呀,好些折子都是她帮着皇上批复的,”朱辉夫人放低声音,神秘地说道,“这朝中大臣想必也要看看明珠娘娘的意思再行事呢!” “唉哟!你可不能乱说啊!这可是大事,我家明儿怎么会做那些事呢!”曹夫人吓得激灵打了个冷战。 “怎么是我乱说呢?前几日皇上不是下旨要恢复科举嘛,都说是明珠娘娘的主意,看来呀,就连当朝一品的宇文述也要让你女儿三分哪!曹夫人啊,看在我们多年交情上,请您一定要在明珠娘娘面前为我家采枝多多美言啊,咱们……” 曹夫人听了,吓了一大跳。什么?明儿这是要报仇了吗?她,她哪里是宇文述的对手啊!那……那可是站着的皇上啊!宇文述!谁敢去惹宇文述!抄家!灭门!她似乎看到了十几年前尹国正家正在遭受的一场灭门之灾!她越想越害怕,只觉得天旋地转,眼见着天就要塌了!眼前一黑,倒在床上。 “喂!你……你怎么啦?”朱辉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好听的话,见曹夫人突然昏倒,吓了一跳,刚才还好好的说话,怎么一下子就晕倒了? “这可跟我没关系呀!我可是好心好意来探病的……”吓得她慌里慌张地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叫丫鬟,“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朱辉夫人走后,曹夫人一病不起,昏昏沉沉地说胡话。 这天早上,曹措照例上朝去了,曹夫人病势突然好转,吃了两匙粥,叫丫鬟给自己净了面,梳了头。 家里人都很高兴,夫人病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好了。夫人秉正坐在床上,把曹芯叫到床前,退去了下人。 “娘,今天您真是好多了,过几日下地活动活动,就真的好了……”曹芯笑着说。 夫人看着曹芯,满眼都是疼爱,儿子真是长大了,从小到大这些年,打心里往外的疼爱,从没让他受过半点儿委屈。 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有多好,做什么官,进什么爵啊!功名利禄都是身外之物!儿孙满堂,长寿到老才是福! 突然,她似乎看到皇上正在向儿子动怒,“曹明是朕的妃子,你竟敢打她的主意,来人哪!托出去!斩了!” 又似乎看见宇文述气势汹汹的喊道,“皇上,曹明是逆臣之女,她怂恿曹芯谋害于我,陷害国家忠良,他这是欺君!他要造反!应当凌迟!应当五马分尸……” 夫人眼中的笑意一下子不见了,她惊恐万分,眼睛睁得大大的,张开嘴,但没说出话来,就一头栽倒在床上。 “娘!娘!娘你怎么啦?娘……”曹芯吓得急忙呼喊。 慢慢地,夫人睁开了眼,她紧紧拉住儿子的手,动了动嘴唇,轻轻地说道,“儿啊!娘……要走啦……” “娘!您没那么严重,没事的,过几天就好,儿子再也不走了,再不惹您生气了……” “你……跪下” “啊?” “跪下……” 曹芯急忙跪在地上,双肘托在床沿上,抓住的手,“娘……” “儿啊!你是娘的心头肉啊!娘最疼你,是不?” “那当然是啊!” “这世上只有娘最希望你好,你要听娘的话。” “娘,我当然听您的话。” “好,那你答应我三件事,” “您说,儿一定答应。” “第一,你不要招惹宇文述,不管是谁跟你说什么,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与宇文述去斗。” “娘,您放心,儿不去惹他。” “第二,我走后,你要辞官在家中给我丁忧。” “娘,我不做官了,在家给您丁忧三年。” “不够!七年!你要给我守孝七年!不用穿孝服,不用遵孝规,只要你不上朝就行!” “娘,儿记下了,丁忧七年。” “第三,你!你!此生,再不准见你妺妺!” “啊?娘!我!我!”曹芯的泪水如泉涌一般,已经流了满面。 “答应我!答应我!快点答应我!否则,我的灵魂不得安生。” 曹芯闭上了眼,咽下了泪水,咬着牙说道,“娘,儿答应您,此生,不再见曹明!” “好!好!好……” 曹芯把头埋在床边,尽量不让自己痛哭出来,但是他的身体却情不自禁地抖动着。 很久,他缓过气息来,抬起头,想问问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可是已经不再说话了。 “娘!娘!娘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二十五回 曹措蒙冤贬庶人天烛禁足玄都观 第二十五回 曹措蒙冤贬庶人 天烛禁足玄都观 再说朝堂上,圣旨一下,气恼了宇文述。 回到府上,他大发雷庭,这么多年了,皇上一直都是将国事甩给他管,任用官吏,还不是自己点点头的事。 今天皇上怎么突然下旨恢复科举?他把满朝廷能与皇上说上话的大臣逐个都在脑中筛了一遍。自从尹国正那个专好与他作对的老匹夫死后,没有谁再敢步他的后尘了! 谁呢?给皇上出这样的主意?不用说,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时,家人来报,户部尚书方世敬和士大夫朱辉求见。 “叫他们进来!” 二人进了厅堂落了坐,看了看余怒未消的宇文述,又互相对视了一眼,方世敬开口说道,“宇文大人在为今日皇上下旨恢复科举一事挂火吧?” “嗯。”宇文述压了压胸中火气说道,“你们可知是哪个不识相的要与我作对?” “试看这满朝文武,真想不出哪个敢有这胆子的,有好多人虽然跟我们走得不近,但也不敢有什么举动,就像侍郎曹措那样,一言不发……”方世敬话刚说了一半。 朱辉接着说:“别看曹措不敢吱声,方大人别忘了,他可有个女儿天天在养心殿住着呢!” “嗯……”宇文述低头思索起来,“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在后宫争宠都争不过来呢,有心思管前朝的事?” “听我女儿采枝说,从前殿送到养心殿的折子,大概应该都是她帮着皇上批复的。宇文大人请想,皇上也不太上朝,整天各宫殿的嫔妃都应付不过来,还有闲心批折子?” “能吗?她也识文断字?就算也能题个诗答个对儿的,不过写些闺阁闲事罢了吧,还能干预政事?”宇文述晃着头说道。 两天后,宫中内侍递来消息。朱辉说得一点儿不差,半年多来,折子确实都由明珠娘娘批复,皇上每下圣旨都要问计于她。 “啪”地一声,宇文述摔碎了茶杯,“老夫久居官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个敢说个不字!今天竟然让姓曹的丫头暗算了!黄毛丫头!要你的小命还不就像折根草茎一样容易!” 次日早朝,宇文述出班奏道,“启奏万岁,臣有本。” “宇文爱卿,有何本章,尽管奏上来。” “皇上下旨修建东都洛阳,实是顺应天意,显我大隋国富民强之举,全国上下无不欢欣雀跃,可是却有官员在背后阻挠,说,说……” “嗯?都说些什么? “说圣上此举是逆天行事,万民皆恨,此言一出,致使人心慌乱、工程停止不前……” “什么?”杨广一听,勃然大怒,一拍龙书案道,“竟敢惑乱人心,定斩不饶!你且说来,是哪一个?” “回万岁,是工部侍郎曹措,他自任营作副监一职以来,对圣旨阳奉阴违,用废石朽木充作上等材料,多次遣散做工民夫,苛扣营建款项,并一再辱骂圣上,言词不堪。” 宇文述又呈上厚厚一摞折子道,“这上面记录曹措言行以及相关罪证,请圣上御览。” 杨广一听说,有人阻挠建都一事,气坏了,恨不得马上将此人碎撕万段。可一听是曹措时,他马上意识到,定是宇文述被恢复科举一事触怒,现在拿曹措开刀,这可如何是好?曹措可是珠儿的父亲哪!就这么把人给杀了,这叫我怎么和珠儿交待呀!可是刚才一着急,“斩”字已经出了口,叫朕怎么收回呢? 于是也没看那些所谓的罪证,闷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宇文化及并没罢休,他继续说道,“曹措之女,倚仗其父势力,胡作非为,偷批奏章,假传圣旨,欺君惘上,大逆不道。按我大隋律法,后宫不得参与国事,如有违者,当诛九族!” 杨广被此番话语吓得连连摇手,怕什么,来什么,我的心肝宝贝呀!无缘无故你招惹宇文述干什么?这下可叫朕如何收场? 半天,杨广才正了正神色说道,“此乃朕之家事,爱卿不必多问!” “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国家就是皇上的家,那么皇上的家事也理所当然就是国事!身为大隋忠臣岂有不管国事之理?”宇文述说罢,看了看方世敬和朱辉等人。 “皇上,宇文大人说得有理,臣附议!”方世敬出班道。 “皇上不可因一妇人乱了纲纪,请坒下按律处置!”朱辉出班道。 “是啊!皇上应为国家社稷考虑,定罪曹氏之女。” “皇上圣明!” …… 当下,大殿内跪倒一多半,都要求处置曹措和曹明。 曹措呢?刚开始本不知宇文述参奏的是自己,还站在那里暗暗叹气,不知又是哪家大臣得罪了他!看他样子来势汹汹,唉!又有人要家破人亡了! 当听到宇文述说道自己名字时,曹措目瞪口呆地半晌都还没反应过来,这凭空地怎么就给我安了这么些罪名?还连累了女儿!怎么可能这样? 曹措这时也出班跪倒,“皇上,为臣并没有做过那些事啊!定是宇文大人弄错了吧?实在是冤枉啊!” 高颎、柳述和李纲等人也出班跪到说道,“圣上还需明查此事,千万不要偏听偏信,错杀忠良!” 一时间,满朝文武几乎没有站着的了,各说各的,搞得杨广头都大了。他一拍龙书案,大喝道,“都别吵了!都起来吧!” 没人敢说话了。 “散朝!”杨广头晕眼花地走了。 刚回到德政殿,屁股还没坐稳,梁皓就跑着来报,“皇上,宇文大人带着一大帮大臣在门外非要见您。” “不见!不见!”杨广烦死了。 梁皓出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了,“皇上,宇文大人说,他们就一直在外面跪着,直到您下旨处置了曹氏父女才肯起来!” “愿意跪就让他们跪着!”杨广转身从后门离开,回了养心殿。 曹明也听到了一点风声,见杨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便小心翼翼地迎了上去。 听杨广长吁短叹地把刚才在前朝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曹明也吓了一大跳,看来宇文述真的是树大根深,自己还是把事想得过于简单了。 要斗老贼谈何容易?只一个回合自己就被撞得头破血流。 “皇上,您的意思是……”曹明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上,双臂抱着杨广的腿哀求道,“皇上,看在我父忠心为国的份上就饶了父亲一命吧!” “朕也不愿就此杀了你父啊!” “皇上,救救我父亲吧!”曹明哭道。 “快起来!” “皇上!” “好!好!朕答应你不杀你父,可这官也做不成了。” “没关系,留他老人家性命就好!” “那就革职还家吧!” “谢皇上!”曹明咚咚地磕着头。 “还有珠儿,你……” “皇上,难道,难道你要杀了我?”曹明仰头惊恐地问道。 “那朕如何舍得?” “皇上,那……” “无论如何,这养心殿是住不了了……” 杨广拉着曹明想了一会儿,“你暂且去……去玄都观避一避吧!” 杨广当即下旨,曹措革职为民,准与告老还家,曹嫔禁足玄都见,学道律身。 圣旨一下,宇文述才带着人不甚满意地离开了德政殿。 一场风波勉强结束了。 杨广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曹明,随手在桌上拿起一壶酒,说道,“珠儿,观中清冷,夜里没有朕陪在你身边,就喝一点,好暖暖身子。” “谢皇上。” 诗曰: 魔高一尺道一丈, 道修不成魔猖狂。 欲主十方诸国土, 还需秣马苦厉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二十六回曹德庄举办丧事 奸佞臣落井下石 第二十六回 曹德庄举办丧事 奸佞臣落井下石 曹府上下都忙起来了,穿白挂素,等曹措被革职回到家时,灵堂已经安置好了。 “你们说这是怎么了?本来好端端的一大家子,曹大人多好的官哪!怎么说革职就给革职了呢?” “是啊!曹小姐,都封了嫔了,怎么就一下子给禁足到玄都观了?” 围在府门外的百姓们纷纷叹息,其中一个乡亲诧异地跟大家说道,“还有曹夫人,本来这病也没到治不了的时候啊!就这么说走就走了……” “谁知道啊?这朝廷上的事,可不是咱们老百姓能说明白的……” “人这辈子啊!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有劫难哪!” “八成是得罪朝廷里的哪个大官啦!” “那个官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是啊!是啊!咱们曹大人多正直啊!” “曹夫人,人也好啊!” “可恶啊!好人没好报啊!” “……” 大家七嘴八舌乱哄哄地在府门外议论纷纷。 这时,一位年长的老人说道,“大家都不要吵啦!我问问你们,这么多年,咱们曹德庄上的人受曹家的恩惠多不多?” “那还用说!数也数不过来呀!” “这样的世道,没有曹家,我们过不上这好日子呀!” “曹家帮我们盖房子,开荒种地,买卖集市……” “这就是大好人!好人就得有好报对不对?” “对,好人就得有好报!” “朝廷的事我们管不了!但是我们能管得了当下!曹夫人已经归天,我们得把人安葬好了,就算地谢过夫人在世时对我们的恩德啦!” “对!对!老人家说得对!我是卖布的,我出白布给做孝服!” “我专会扎纸人、纸马,送葬的纸活都由我来做!” “我会做供菜,我这就做他一大桌子去!” “我有力气,我可以抬棺材!” “我也行……” 曹德庄上上下下,大人孩子都各自忙活去了。 这是一场隆重的葬礼,曹德庄上的百姓几乎都参加了。男女老少依次排成队,默默地流下朴素而真诚的泪,伤心地穿过大街小巷,一直往西,走过了太清观。 墓地在小昆仑山的一处山洼里。这是宏远和宏真二位道长亲自选的地方,向阳又宽敞,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曹夫人的肉身安葬了,可不知道她的灵魂有没有安息,也不知道她生前的担忧到底有没有必要。 “宇文大人,曹措家办丧事呢。”朱辉嘿嘿地笑着说道。 “嗯?曹措这个老乌龟,这么脆弱?不至于吧?” “哦,不是他,是他内人。” “哦。”宇文述点点头。 “我看哪,曹措也快了,自己差一点就没了老命,就这么一个老婆,这一下子就火死了,女儿也失了宠了,能有多宽的心哪,活不了几天儿。”朱辉晃着头说道。 “我就弄不明白,他曹措挺老实一个人,从来不往自己身上惹事,怎么能生出那么个多管闲事的丫头?”宇文述说。 “大人您不知道,那丫头不是他们两口子亲生的,听说是他夫人娘家的,那年地动爹妈都死啦,孩子寄养在他家,就是山沟里的野丫头,从小连件儿正经女孩子的衣服都没有,都穿他家儿子的,就是一个野丫头,不懂规矩。”朱辉比比划划地说道。 “他家的事你还了解挺多的。” “我哪有闲心了解他家事,都是我家夫人有时去他家坐上一坐,女眷嘛!就爱唠家常。” “嗯,谅他们一家也无大碍!” “可是,大人,别忘了,曹措还有个儿子呢!” “儿子?” “对啊,他儿子曹芯。” “我不认识。” “唉呀,大人您怎么忘了呢?就是上次征高句丽时抓住平原王立了功的那个嘛!你忘啦?还封了正五品呢!” “哦,哦……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还有耿忠和欧阳景德的两个儿子,还有高颎之子。小毛孩子!他敢怎么样?” “大人,我劝大人不可掉以轻心,斩草不除根,必留祸患!瓦片也有翻身日啊!”朱辉那双老耗子眼儿放出贼光。 “嗯……你这么一说,我还真不能大意了。”宇文述略作思索,冷笑道,“跑不了他个龟儿子!对了,上次被曹芯俘虏的那个高句丽的平原王现在怎么样了?” “他呀!在丽原宫里过得好着呢!除了不让出门,样样都不缺他的!” “谁在那把守呢?” “司马德戡的手下管着呢。” “嗯………” 朱辉支楞着耳朵,滴溜溜转动他那双老耗子眼儿,不住地察颜观色。 宇文述思索了片刻说道,“好了,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是,大人那我去了。” 走了几步,朱辉又回来了,“大人,我还有个事儿,就是……” “什么事儿?说吧。” “哦,就是我儿子朱愈,也到了为朝廷尽力的年龄了,孩子从小就好学,一表人才,大人您看……” “哦,哦,我知道了,去吧。” “好,好,谢过大人,那卑职告退。”朱辉猫着腰,下去了。 朱辉走后,宇文述叫人去请司马德勘。 一盏茶的功夫,司马德勘就到了。 “司马贤弟,”宇文述笑着说道,“来得挺快呀!” “大人有事吩咐,属下怎敢怠慢!”司马德勘行礼道。 “快请坐!看茶!” “大人不必客气,有事尽管吩咐!” “贤弟,我还就喜欢你这直性子,我就直说了吧,高句丽的平原王在我朝可有些时日了。” “对,半年了。” “皇上对他一直关照有加,说是为了两国关系融洽,但是我觉得此事不妥,他缕缕侵犯我边关,致使营州生灵涂炭,如今已成为我阶下囚却还这样善待于他,那百姓不是死得冤枉!” “您的意思是……” “不能留他,为我大隋子民雪恨才是。” “若是皇上怪罪下来……” “你放心去做,皇上那边有我在,不会让你受牵连,再说了,你看皇上现在哪有心思过问这些!” “好,请大人放心,我这就去办。” “好!爽快!你放心,跟着我宇文述做事不会吃亏。你文武双全,将来一定前程似锦!” “这些年来,我司马德勘能有今日地位,还不全都靠大人栽培!” “好好,对了贤弟,我打算给你重修府邸,这几日我就差人到你府上去,一切设计都随你的心意。” “大人不必了,我的宅子住得习惯了,不劳大人费心了。” “这些就不用你管了,做好你的事就行,去吧!” “属下告退。” 司马德勘出了门在街巷间转了几圈,确认没人跟着,就进了宫。 “司马将军,你怎么来了?”安公公忙把司马德勘让进了屋,探身向外看了一会儿,没人,这才放心地把门关上了。 “我刚去了宇文述府上。” “他有什么事吗?” “他让我杀了高汤。” “为什么?” “他说是高句丽屡犯我边境,皇上不该善待他,应该杀了他为百姓报仇雪恨。” “为百姓报仇雪恨?!难为他怎么说出这番话!这老贼无耻到什么程度了,他心中何时装着百姓二字! “是啊,我心中也是狐疑不定,所以我马上就来找您了,依您看,他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已经答应了。” “嗯,你做得对,这些年也难为你了,在他身边一定要加万分小心,这老贼狡猾得很。” “是啊,为了不被查觉,有时候不得不做些愧对良心的事,还希望您能谅解,刚才说要给我修府邸呢。” “随他去吧,给你什么你只管收受就是了,我知道你不是贪图富贵之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尹大人一生刚直不阿,最终还是被那老贼给害了,你一定还记得他临刑时嘱咐你我二人的话吧。” “当然记得,尹大人与我亦师亦友,我深受他的影响,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牢记在心,这十八年来,每当我昧着良心为宇文述做事的时候,我都会反复斟酌尹大人临刑前说的话,他告诉我们要见机行事。” “嗯,这也许是尹大人与恶人斗争一生留下的最深的感悟吧,他若当时能忍一时之辱,凭他在朝中威望,扳倒宇文述不是不可能。他是太刚硬了,人都没了,还拿什么斗啊!哎呀!现在要斗宇文述可太难了,老臣们都老喽!年青人十有都是他的一党,司马将军,你今年四十岁了吧,希望可就在你身上了。” “没有志同道合的战友,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对了,安公公,有件事,我一直觉得蹊跷。” “什么事?” “就是那曹措曹大人的女儿,去年进宫,前些日子一直得宠。按理说,一个女孩儿家既然已经封了嫔了,哄着皇帝开心不就行了,可是听说她经常帮着皇帝批折子,还要恢复科举制度,结果惹恼了宇文述连累得曹大人也被革职了。您说明珠娘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曹措是个老实人,虽然心中对宇文述多有不满,但是还不至于鼓动她女儿去与老贼抗衡吧?这事儿我一直不能理解。” “嗯,我也是糊涂呢,这姑娘与常人还真是不一样,这次要不是皇上力保,禁足玄都观,否则连命也保不住啊!哎!先不说她了,还说你刚才说的,宇文述要杀平原王……” 安公公背着手在屋子里慢慢地踱着步子,“他要杀平原王……这平原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们没有私仇啊!皇上留着他是对的,有他在——高句丽就不敢贸然出兵,杀了他——高句丽必然为其报仇而出兵………这么看来,这老贼是想挑起战争啊!” “打起仗来,他会有什么好处呢?” “是啊!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透,不过,不管怎么说,留着平原王还是有用的。” “可我已经答应他了,不依他行事恐怕不行啊!” “这事儿好办,你这样……”安公公低下声音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二十七回宏德太清传真经 双玉空门求姻缘 第二十七回 宏德太清传真经 双玉空门求姻缘 自打从营州回来,欧阳景德病逝不见好转,儿子欧阳文杰向朝廷告假床前进孝。 韩世鄂要为父亲韩擒虎守孝,也不能上朝。 曹芯只在受封时上了一次金殿,在后花园赴了一次晚宴就再不上朝了。生病未愈,他要尽孝道在床前侍奉,一直待在家中。故去,曹芯料理完后事就在家为丁忧。 闲时,兄弟三人就又回到太清观。像以前一样,文杰有空依旧读书,玉台每日照样习武,曹芯先是和文杰读书,再去找玉台练功。 学堂里没有们读书了,观中着实冷清了许多。 曹措已经脱俗为道,道号宏德。他叹惜道,“那年宏真师弟出家为道,我羡慕不已,曾说,‘我时常想弃官从道,则此生无憾矣。如果我也一无牵挂,真愿一同步入三清,再不回首尘世。’如今终于如愿了。 你们看这世间的人啊!有的笑、有的哭。他们追逐着名与利、经历着合与分、感受着幸福与痛苦。 富贵、贫贱、善良、阴险、进步、堕落、正义、邪恶纵横交错,编织着一张张无形的网。人们在里面或安逸享受、或苦苦挣扎、或逆来顺受、或怨天尤人,即便到了冥冥之际,却还悟不出其中的道理。 我愿每日为百姓传经讲道,解除庸人心中苦闷,让他们做一世明白人,也不枉我来人间历练一遭。” 宏远、宏真两位道长点头称是。 久而久之,人们都听说太清观中有三位仙长道行高深,于是大殿中每日香客往来,络绎不绝,许愿、还愿、求签、问卜之人越来越多。传经讲道、超度亡魂、祛病除灾,宏德、宏远、宏真三位师傅每天都不得闲。 这一天,殿外走进两个年青的女子。一个皮肤白净,一个皮肤黝黑;白净的身材细高,身穿一条青白玉色的裙子,眉心一颗青白玉色的圆痣;黝黑的身材高壮,身穿一条墨玉色的裙子,眉心一颗墨玉色的圆痣。 二人在殿外停住脚,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大殿,只见那个面有墨玉色圆痣的姑娘嘴一撇,脸一扭,说道,“姐,你看看,这道观一共才这么两间殿,就这还叫大殿呢!都不如咱府上那门房高,啧啧,……” “得了你,把你那粗嗓门收回去,认识的人还得是看你身上穿的裙子,能把你认作姑娘,”青白玉色圆痣的姑娘打断她,细声嗔怪道,“不认识的以为我嫁了你个庄嫁汉子呢!” “什么姑娘汉子的,谁爱把我当啥就当啥,”墨玉姑娘满不在乎,“不是,姐,我说的是这道观太小啦!你看看,京城里哪家道观不比这大上几倍,你怎么偏往这来,这能灵验吗?还这么大老远的……” “这道观灵验不灵验可不能看大小,大观是香火旺,可是——殿里供奉的神仙哪,也多半都被熏得功利心极强,我才不拜他们呢。”白玉姑娘晃晃头说道,“你没听人说,这小昆仑山是龙脉,十八年前,瑶池天门大开,好多宝贝都落了下来,你知道有多少宝贝落到这儿了吗?” “不知道,有多少啊?” “呃,呃,这是天机,你别问!” “哦。” 说话间,姐妺二人迈步进了大殿,站在道德天尊像前。白玉姑娘稳了稳神,伸手在桌上拈了三柱香,借着灯火点燃,高高举过头顶,拜了三拜,仔细地插在香炉里,用手轻轻提了一下裙摆,又缓缓跪在蒲团上,慢慢合上双眼,双手在胸前微微合十,默默地祷告着。 墨玉姑娘,也学着姐姐的样子,冲着神像点三下头,手抓住裙边“噌”地往身后一甩,“扑通”一下跪在旁边的蒲团上,紧紧闭上眼,两手“啪”是一声合在胸前,嘟嘟囔囔地念叨起来。 过了一会儿,白玉姑娘慢慢站起身,脸颊微微红润,嘴角一抿,羞羞地笑了笑,拉起身旁还跪那里念叨的墨玉姑娘往里边走。 那个黑姑娘被拉起来,一边跟着走,一边回头对着神像大声道,“天尊,您老一定记着我的愿望!岁数大了,别再给我忘了……” “快走吧,你真啰嗦!” 宏远坐在一边的方桌后,手搭着拂尘,闭目养神。 二人拜完了天尊,走了过来。白玉施了一礼,说道,“给道长见礼了。” 宏远慢慢睁开眼,“无量天尊,施主不必多礼。” “我想抽一支签。” 宏远轻轻点了点头,把签筒往前推了推。 白玉姑娘看着面前满满一筒签,伸出手想抽,又停下来,迟疑了一小会儿,终于选定一支,抽了出来,拿在手中一看,愣了,“这,这签上什么也没写呀?” “没写字?我看看!”墨玉姑娘过去,伸手夺过来看了看,粗声粗气地说道,“你抽的是什么签哪!看我的吧!”她一伸手抄起签筒上下摇晃了几下,拽出一支签,拿起来反面正面看了看,随手扔在桌子上,嚷道,“老道!你放这一筒空签糊弄人哪!” 白玉姑娘往后拉了她一下,“你别嚷啊!” “不是我嚷,姐你看,咱俩抽的都是空签,哪有这巧事!”说着她一伸手抄起签筒,往桌上一倒,一筒竹签稀里哗啦撒满桌子,还有不少掉到地上的,随手抓起一把,“咦?这上面有字呀!上上签,中上签,下下签……”又胡乱巴拉巴拉,“这都有字啊!”回头看了看姐姐,白玉姑娘也偷偷地用眼把签扫了一遍 “姐,那些都有字!” “我看见啦!”白玉姑娘把她推到一边,“快把地上的签都捡起来,好好的放回去!”自己也收拾了桌上的,又给宏远深施一礼道,“还望仙长指点迷津。” 宏远手摇拂尘说道,“我的签只有两支是空签,专为遁入空门之人而设,凡人问卜,不论所求何事,吉则上签,平乃中签,凶就是下签,皆抽不中这空签,唯独这遁入空门之人若问姻缘——必中空签哪! “遁入空门?!” 姐妺二人互相看了看,墨玉姑娘嚷道,“老道,你睁眼看看!我们俩可是贵族千金,能出家当姑子啊!你胡说什么!” 白玉姑娘面色也有些不悦。 宏远道长不愠不恼,慢慢将拂尘搭在臂弯,伸出手来,拇指在四指间轻轻点动,片刻,说道,“嗯,青白、墨玉,斗转八方,太清空门自然大开。唉!前世本就是一物,今生求什么姻缘!去吧,去吧!” “你说的些什么,乱七八糟!我听不懂!”墨玉姑娘嘟哝着。 白玉姑娘也是满腹疑惑,站了一会儿,也不见道长再说话,于是拉了墨玉往外走了。 “姐,这老道神神道道的,说的些什么,你听懂了吗?” 有诗曰: 山河万里路崎岖, 历尽生涯走四夷 。 凿石淘沙空费力, 月姥忘把红线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二十八回双玉儿一厢情愿 两兄弟不为所动 第二十八回 双玉儿一厢情愿 两兄弟不为所动 白玉、墨玉姐妺二人边说话边走出了太清观,“这的景色真美,咱俩在这看看再走吧!”白玉说。 “这有什么好看的,都是树,咱家园子里什么树没有,不够你看的,大老远的跑到这破地方看。” 墨玉好不情愿的跟着走,边走边唠叨,“破道观!破老道!抽的什么破签!还说这里有什么仙长,就是个大骗子!” 白玉也不理她说什么,只顾欣赏景色,“咱家的园子怎么跟这小昆仑山的景色比?我喜欢这里,又静又雅!” 两人顺着道观的外墙一路走着,墨玉手里摆弄着两支空签,越看越生气,“姐,这就是两根破竹签,什么用也没有,拿着还碍事,我扔了啊!” “随便你了。” “好,那我扔远点儿,别再让我看见它。”说着,扬起手,使劲往墙里边扔去。 手还没等收回来,就听墙那边院子里有人骂道,“谁他娘的不长眼睛,乱扔竹签子,扎到你爷爷命根子啦!看你奶奶不找你算账去!” “糟啦!伤到人了!”白玉着急地说道,“快去看看吧!” 墨玉倒是火了,“墙那边儿的孙子!说话这么难听呢!还爷爷、奶奶的,我告诉你,姑奶奶我今天奶扎的就是你!” “哎呀!你还来劲了是吧!”随着这一句,只见一个黑铁塔一般身材的小伙子已经蹿上了墙,一扭身骑在墙头上,看了看白玉和墨玉,喊道,“那个黑胖子,刚才是你扔的竹签子不?” “是我扔的!怎么的!”墨玉双手叉着腰喊道。 “呦!你还挺横!信不信你爷爷我一巴掌拍死你!” 白玉吓坏了,拉着墨玉的胳膊,“别喊啦!咱们走吧!”又对墙上的人说道,“这位哥哥,对不起啊!刚才是我妺妺不对,乱扔东西,把您伤到了吧,我替她跟您道歉了,不要生她的气啊!” 墨玉哪里肯走,撸起袖子就要上墙。 “什么?哈哈哈哈!他是你妺妺?他,哈哈哈哈!他是女的?”墙头上的人笑得前仰后合,回头对院子里的人说道,“大哥!你快来看哪!这人是个女的!” 墨玉特意用手提起裙子,举得老高,“你睁大你那瞎眼仔细瞧瞧,老娘我是正宗的黄花大闺女!刚才你说什么?一巴掌拍死我?你拍一下试试,你今天敢动我一根头发,明天我夫君就一锤砸扁了你!” “呦呵!在我面前还敢提使锤!今天我倒是要听听这大陏朝还有哪个使锤的敢在我面前撒野!” “那好,我告诉你,你可得坐稳了,我夫君就是韩——世——鄂!” “什么?”墙头上的人一听,吓得腿一软,一下子从墙上滑了下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哈哈哈哈!”这回轮到墨玉笑了,“让你逞强!怕了吧!” “玉台!”这时,又有一个人蹿上了墙,跟着跳到了墙外。 现在您应该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了吧!对!就是曹芯和韩世鄂。兄弟两人在太清观后院练武,累了就坐下来靠在大树歇着。这时听见墙外有说话声音,随后两根竹签飞了进来掉在地上离着两人挺远的地方。 玉台随口冲墙外嚷了几句,其实也就是痛快痛快嘴而已,谁知扔竹签的人还不服软。 曹芯知道他从小就这样的脾气,也不理他斗嘴,后来见玉台摔下去了,才跟过来看看。 “玉台!你没事吧?”曹芯看着趴在地上的玉台问道。 “大哥,我有事!”玉台带着哭腔说道,“你刚才听那个不男不女的人说什么?他说我是他夫君!” 曹芯笑了,“那我要恭喜你了!” 这时,墨玉走了过来,低头瞧着趴在地上的人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样,我叫你坐稳点儿吧!还跟我逞强不?” 玉台抱紧曹芯的大腿不撒手,头也不敢抬地哭道,“大哥,救命啊!快让她走吧!” 曹芯被玉台抱住腿走不了,于是就站在原地冲着墨玉一抱拳,“这位兄——呃,呃,这位姑——呃——这位——” 曹芯向来说话都不费劲的,可这回硬是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真的是不知道怎么称呼为好,干脆什么也别称呼了吧,“你刚才说你是韩世鄂的夫人?是哪个韩世鄂?” 墨玉瞪了他一眼,“大隋朝还有几个韩世鄂,就是那位征过高句丽,立过大功的大英雄,当今大隋朝的——鲁国公啊!” 玉台趴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把曹芯的腿搂得更紧了。 曹芯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道,“呃,你说他是你夫君,你们可曾拜过堂?” “还没有呢。” “那么,可曾订过亲?” “也没有,我说你这个人可真啰哆!” 曹芯松了一口气,“既然这样,我看是有误会吧。”曹芯说着,一指地上的玉台说:“你看,他就是韩世鄂,你都不认识他,怎么就说他是你夫君呢?” 墨玉一听,低头看了看,“你真是韩世鄂?” 玉台点了点头。 “夫君!”墨玉蹲下来一把抱住玉台,使劲儿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夫君!我可算见到你啦!” “啊!”玉台大叫一声,差点昏了过去,随后,一个鲤鱼打挺,一下子跳起来,捂着脸撒腿就跑,“救命啊!救命啊!” 墨玉随后就追,“夫君!夫君!等等我啊!” 两人就在林子里转开了,脚下蹚起了落叶满天飞舞…… 倏忽间,时光倒退了两年,还是在这片林子里,伙伴们跟着宏真师叔读完书就在这里疯跑,这个躲那个追,又是笑又是闹,树上的叶子晃下来,地上的落叶又被蹚起来,一阵风吹来,空中满是五彩斑斓的叶子,折个跟头,打个滚儿,身上都是树叶,开心得不得了…… “别追啦!快回来!” 曹明正在冲着伙伴们喊呢!她边喊边往前走,没留神被脚下树根绊了一下,摔倒了, “明儿!”曹芯几步跑过去,伸手把妹妹抱起来,心疼地问道,“摔哪了?” 白玉姑娘搭着曹芯的手,哭着说道,“摔到腿了,疼死了!”眼里噙着泪,抬头看了看他。 四目相对,曹芯心里一惊,打了个冷战,清醒了,这张面孔太陌生,眉心处嵌了一颗白玉,这——不是明儿,一下子就松开了手。 白玉刚站起一点儿,突然没了搀扶,一下子又摔倒了,于是大声哭起来,“墨玉!墨玉!快来呀!” 墨玉追着他的“夫君”在林子里左一圈右一圈的跑,呵呵,她怎么能追得上玉台呢!累得呼呼地喘着粗气,忽然听道姐姐哭着喊她,于是掉转过头,跑了过来,“姐!你摔到哪啦?” “摔到腿了,疼死啦!” “哎呦,我看看!还能走吗?” 白玉姑娘试着动了一下,“哎呀!不行,我走不了啦!”呜呜地又哭起来。 那我背你走吧! 墨玉抓着姐姐的手把她背在身上,没走几步,白玉姑娘又哭,你抓得我腿更疼啊! 墨玉放下她,想了想说,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山口叫他们把轿子抬过来。 白玉抬头看了看,不行,这天都快黑了,这么远的路,你去了再回来都得什么时辰了,我害怕!你别把我自己留在这儿! 哎呀!墨玉犯了愁,背又不能背,走又不能走,这可怎么办! “诶?我可真蠢,我夫君在这儿呀!”她回头冲着玉台喊,“夫君!快来呀!我姐姐受伤了!” 玉台刚才被追得好苦!得了个空儿赶紧藏到曹芯身后,难为他这个在战场上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大英雄,如今让一个姑娘追得如此狼狈! 听道墨玉叫他,赶紧拉着大哥就走,“快走啊大哥!” 曹芯迟疑着没动,“看看她伤得怎么样,毕竟是在我们太清观受了伤,天都快黑了,万一出点儿事也不好。” “夫君!叫人抬个轿子来吧!我姐姐走不了!” “没有!没有!”玉台立刻答道,脑袋摇得像个波浪鼓。 “你堂堂的鲁国公这么穷,连个轿子都没有?” “轿子真的没有,要不让她骑马吧。”曹芯说。 “我不会骑马呀。”白玉姑娘抽噎着说道。 “那就什么也没有了!大哥咱们走!”玉台拉了曹芯又要走。 “那好吧,我骑。” “玉台,去牵马来。”曹芯说。 “哼!今天倒了八辈子大霉……”玉台嘟哝着去了,不大一会儿,牵了匹马来。 墨玉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把白玉架上马背,刚想松一口气,才发现牵马这差事可比抱姐姐上马难多了,她从没牵过马,没走两步,马儿就要脱缰,吓得白玉直叫喊。 “看你刚才凶巴巴的,原来这么笨,连个马都牵不了。”玉台说着抢过缰绳来,这匹马立刻就听话了,稳稳地走起来。 墨玉嘿嘿笑着,“我相公不愧是大将军,这马到了你手里就老实了。” “去去去!谁是你相公!” “不管你认不认……” 两人边走边打着嘴仗。 曹芯独自走在一边,不说话。 白玉坐在马背上,不听两人斗嘴,看着曹芯的背影入了神,这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一句话也不说,也没什么表情,不过,我刚才摔跤的时候,他来扶我的一刹那不是这个样子,他好像还喊了一句什么,喊什么呢?那时候他似乎特别关切,后来就完全变了样。 曹芯看着白玉,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刚才想到明儿,那开怀的笑声,纤细的身材,白皙的脸庞,无邪的眼神,像极了妹妹。 曹芯看着,看着,不敢再看了,立刻扭过头去,走到最前边去了,心中一阵刀剜似的疼痛。 看他身材伟岸,像是个习武之人,却不是鲁莽之辈。他虽不太说话,但怎么也不像是寡言少语之人,他看上去冷冰冰的,但是我敢断定他绝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这个人……白玉姑娘独自思量着,也不说话。 约摸半个时辰,四个人转过了山坳,远远的看见了路边停放着一乘小轿,几个轿夫正焦急地往这边张望,看清了是两位小姐回来了,飞快地抬了轿子来。 白玉姑娘被扶着下了马,给玉台道了谢,“韩将军,多谢你了!” 玉台摆手说,不必谢,“看好你妹妹不要闹就好!” 白玉姑娘又说道,“还要谢谢那位公子。”抬手指了指曹芯。 曹芯站在远处并没过来。 “但不知他尊姓大名,来日也好专程拜谢。” “哦!他是我大哥,曹芯。” “曹芯?!”白玉惊呼一声,“可是那位征过辽东的,擒了平原王的曹芯?” “那还有几个曹芯!大隋朝就这一个叫曹芯的大英雄!”说完转身牵马离去。 白玉姑娘站在原地又惊又喜,对着曹芯的背影大声喊道,“曹公子!我叫白玉!谢谢你帮助我!” 白玉心里甜甜的,跟吃了蜜糖一样,原来自己跟心上人已经见过面了! “那个道长没什么高深的道行,那两支空签也根本不灵。”白玉心中欢喜得不得了。 诗曰: 好一双玉儿痴痴望, 那一对却是无情郞。 有道是, 多情总被无情伤。 怎知道, 这一生姻缘本在前世命里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二十九回刘世纪欺男霸女 韩世鄂打抱不平 第二十九回 刘世纪欺男霸女 韩世鄂打抱不平 小轿载着白玉、墨玉飞似的离了曹德庄,一路不歇回到城内,进了宽阔的巷子,最后在一个红漆的高大门楼前稍微驻了片刻,从角门进去了。 这门楼上方悬挂的匾额上面赫亮亮刻着三个鎏金大字:“宇文府”。 白玉和墨玉进了院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下了轿,走过正房前偷偷从窗缝看进去,父亲宇文述正在堂屋会客,母亲坐在他身旁,对面坐着一个年轻公子。 “这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都十年没见你了,你母亲身体可好?”宇文述喝了一口茶说道。 “挺好的,就是特别想念舅舅,总念叨着要来京城看看您,可是路太远怕她受不了颠簸。” “明儿我差人造一顶大轿,安上软床,这样就不会太累了,”夫人说,“把姐姐接来住上一年半载的。” “对,还是夫人想得周全。” “那我先谢过舅母了。” “客气什么,都是一家人,”宇文述说道,“这回来京城就不要走了,我给你在朝中安个一官半职的,再有,你今年二十岁了吧,来年开春就让你和白玉成亲,哎呀!对了,还有墨玉,这两个丫头形影不离,要嫁就一起嫁了吧,夫人你看如何?” “全听老爷安排,世纪这孩子一表人才又是至亲,两个玉儿交给你,我也放心!” 刘世纪喜不自胜赶紧站起身,“谢谢舅舅,谢谢舅母!” 窗外两姐妹听得清清楚楚,还是白玉最了解妹妹,在墨玉张嘴叫喊之前已经把她的嘴捂严实了,瘸着腿拖着墨玉回了两个人自己的房间 “姐!你听见没?父亲要把咱俩都嫁给世纪表哥!” “听见啦!用你说!” “反正我是不嫁,我今天都见到我夫君了,我可马上就是韩夫人了,你自己嫁给世纪表哥吧!” “说什么呢?我也不要嫁给世纪表哥,我今天也见到…见到他了。” 两人在房中闷坐了几天不敢出门,一来白玉的腿还有些疼,其实早已无碍,最主要是怕出门看见刘世纪,他就住在府中。 “姐!”墨玉说道,“咱俩几天没出门啦?我都快弊死啦!出去走走吧!” “是啊!我也是难受得要命。” “咱们这要躲到什么时候呀?等到来年春天你就要嫁给表哥啦!” “不躲怎么办呀!在院中遇到表哥怎么办?” “那天我俩在窗外偷看,要不是父亲说他是表哥,我都认不出来呢,你说十年了没见了,他怕是也认不出我们了吧?”墨玉说。 “你说的是啊!那我们就不怕了。” “要不这样,咱俩穿上男人的衣服,化个装再出门,你看怎么样?” “对啊!别说还真行!”白玉“扑哧”一声又笑了,“我倒是得好好装扮一下,你还用化装!” “对,你自己装扮一下就行,我就不用了。”墨玉也笑了。 等白玉捯饬完了,两人相视一笑,大摇大摆地出门去了。到了街上,真是开心哪! “姐!你看那个吹糖人的,跟真的一样!我去买几个!” “嘘!”白玉打了她的手,“姐什么姐!叫我兄长!” “哦!哦!对!对!兄长,我去买几个糖人吧!” 白玉这个泄气呀,“你看街上这些公子们,哪有去买糖人的呀!” 墨玉向四周看了看,“嗯,是啊!他们都不买糖人噢!那咱们买点儿什么呢?” “要买就买折扇吧,你看那些公子手中不都拿着折扇吗!” “好好!” 不一会儿,两人手中都拿着一把折扇,迈着四方步逛了起来。 逛了不到两条街,墨玉又不走了,“姐,不,兄长,我饿了,咱俩买点儿吃的吧!” “我说韩夫人哪!你还能不能有点儿出息呀!早上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可是现在已经中午了呀!我一闻到饭菜的香味,就走不动了。” “哦,真的是该吃午饭了,嗯,你看前面那家贵宾楼怎么样?” “好好!就去那!” 两人进了门,迎宾的小伙计马上跑过来,“二位客官里边请,您二位是坐楼下还是楼上,楼下大堂人多热闹,二楼雅坐人少肃静。” “楼下!”墨玉说。 “楼上!”白玉说。 “呃……”伙计小心地用眼神询问着。 “楼上!”墨玉说。 于是两个人跟着伙计上了楼。正对楼梯口有三个包间儿,中间的最大,已经有客人了,听里边传出来的说话声判断,人还不少。 “二位客官您看,北边的间儿怎么样?开窗就能看见大街,还挺宽敞。” “行。” 两人靠窗坐了下来,墨玉点了一桌子菜,姐妹俩边吃边聊。不一会儿,楼下又上来几个人。 一个粗大的声音说,“大哥二哥,这两间儿都有人了,咱们只好坐南边了。” “行,哪都一样。”一个沉稳的声音说道。 “姐,你听,这个说话的声音好像是我夫君。” “得了吧,你想得着魔了吧。” 又过了一会儿,有两人上楼了,其中一位是父亲,年纪大概六十岁上下,后面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二人就站在楼梯口没往里边走。 只听老父亲说道,“各位客官,您们慢吃慢喝,小女儿给各位唱个小曲儿助助酒性。”说着,琴声响起,起了个乐府。 “江南可采莲, 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鱼戏莲叶间。” 虽说是个民间小调儿,却唱得委婉动听。 “好!唱得好!”南边包间儿里那个粗大的声音喝彩道,“老爷子!来来来,时候不早了,这点儿小钱拿去赶紧吃饭去吧!” “谢谢客官赏钱!公子大吉大利!步步高升!” “谢谢老爷子!快去吧!” 爷俩拿了钱高高兴兴地就要下楼,这时中间大间儿里一个人喊道,“老头儿别着急走啊,还没听够呢!” “哦!这位客官,小女早上就没吃饭,这都唱不动了,先去填填肚子再来唱吧!” “怎么的?怕我不给钱吗?” “哎呀!不是!不是!呃,秀莲哪,你还能再唱一个不?” “行,爹,我唱完这曲再吃饭。” “那好吧。” 老人琴声再次响起,这回起了个《蒹葭》。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停!停!停!”说话人将屏风推到一边,摆手道,“过来,过来!” 老人抱着琴往前走了几步。 “去!去!去!没叫你!”随后又对那女孩子摆手说道,“叫你呢,你过来!” 女孩子低着头,怯生生地往前走了两步。 “过来呀!” 女孩子又挪了两步,也不敢抬头。 “你怎么都唱这些没意思的破曲儿,”说着这位公子离了座,走到姑娘前面,歪着脑袋看了看女孩的脸,“呦!长得真水灵!” 女孩子头更低了,脸刷地红了。 “来,来,来!给爷唱个《玉树花》!” “对!来一个!”同桌的一位公子附和道。 他那一双耗子眼儿滴溜溜转动着,额头上的三道抬头纹深得能夹住停在上面的苍蝇。 一同喝酒的其他公子也都哈哈大笑起来,“来一个!来一个!” “我不会唱。”姑娘小声说道,说着转身就要离去。 “哎,慢着!” 那位公子一把拉住她,“不会唱?怎么可能哪!” “这位爷,”老人上前说道,“小女真的不会唱啊!” “去,去,去!”公子推了他一把,“哪有你的事儿!” 老人被推了一个趔趄。 “不对劲儿!”南边包间儿里说话声音粗大的公子说着,把屏风推到一边,三个人一起朝那边看过去。 墨玉此时也推开了屏风看着,“呵呵!姐,有热闹了啊!” 随着屏风被推到一旁,一下看见了让姑娘唱曲儿的公子,“哎呀!那不是……”墨玉叫了一嗓子。 白玉马上拉她一下,“别嚷!” “那不是世纪表哥吗!”墨玉压低声音道。 “我看见了,”白玉道,“别吱声!” “小姐!”刘世纪拉住姑娘的手就把人往怀里拽,“来!唱什么都行,爷有的是钱!” “放开我!”姑娘想挣脱他,使劲地推了一把。 公子没防备,被她推得后退了两步,“妈的!”面子挂不住,骂了起来,“别他妈给脸不要脸!”说着上前一步又抓住姑娘,一下子搂到怀里。 墨玉站起来就要过去,被白玉拉回来又坐下。 “放开她!”刚给了赏钱的声音粗大的公子走了过来,“把你的爪子收起来!你怎么那么不要脸!要唱你唱一个,来!唱一个给爷爷听听!” “夫君!”墨玉双眼放光。 不错,正是玉台。 老人一见有好心人打抱不平,跪在玉台脚下就磕头,好汉爷爷救救我家小女啊! 玉台伸手拉起他道,“老爷子你别怕,这号杂种就他娘的欺负老实人!” 看见玉台像半截黑铁塔似的立在自己面前,刘世纪也有些心虚,不过转念一想又撞起胆子来,抓着姑娘不撒手,另一只手指着玉台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刘世纪面前把横!” “什么东西?我看你这狗嘴里也吐不出象牙来!”说着指着刘世纪的鼻子说道,“你放了她!” “放!没门!” “不放是不是!”玉台说着伸出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拇指和食指稍一用力,刘世纪就觉得头晕眼花,气也喘不上来了,脑袋胀得就快爆炸了。 也难怪,玉台的手跟一把铁钩一样,要是真的用上力气,别说是刘世纪那挺不直的脖子,就是一根硬木棒也会被折断。 “玉台!下手别太重!”一起吃饭的另一个声音稳稳当当地说道。 “曹公子!”白玉眼中也放出了光彩。 曹芯、欧阳文杰和玉台也是闲来无事,到贵宾楼来吃饭,本来想图个清静,上了二楼,没想到遇到刘世纪欺男霸女。 其实不光是玉台,曹芯和文杰也早就气坏了,本以为刘世纪只是在言语挑逗几句,不理他也就算了,谁知越说越来劲了,要不是文杰拦着,玉台早就跳过去扇他的耳光了。 玉台听见了,没继续用力掐,可也没撒手。 一旁墨玉拍手叫着好,要不是被白玉使劲拽着,她早跑到跟前看热闹去了。 这可把刘世纪身边的耗子眼儿急坏了。 这长着一双耗子眼儿,额头上三道抬头纹的公子是谁?您还记得吗?同在太清观读书的,专门爱打小报告的那个,他父亲就是那位经常围着宇文述转的士大夫朱辉,姐姐是宫中那位专能奉承宇文美娥的彩女朱彩枝。 对!他正是朱愈!还在读书时他母亲就有意向曹夫人提媒说看上了曹明。 自从曹芯、欧阳文杰和韩世颚跟随大军东征去了,曹明嫁入宫中,学堂里的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离开了。朱愈书读得不怎样,回到家中游手好闲,专门交些猫三狗四的纨绔子弟,成天在一起鬼混。 也是臭味相同,再加上是宇文述的亲外甥,朱愈也有意巴结他,刘世纪就和朱愈混在一起,遛鸟斗鸡已经太无聊了,还是跟姑娘玩玩更有意思。 青楼女子见多识广,大大咧咧,一见面就往怀里钻,都一样,不好玩!忽然发现这些羞羞答答的小姑娘最是有趣,看她们!一碰就跑,又喊又叫的让人心里痒痒的,越是跑就越想抓住她! 刘世纪他们是贵宾楼的常客,特级嘉宾。今天又见了一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哪里肯放她走。 七八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正笑得起劲儿,忽然来了个黑铁塔多管闲事,几个人都来了气,想站起来把个横,喝斥几句,眼见着要出人命了,吓得一个个都呆坐在椅子上瑟瑟发抖,大气儿都不敢喘出来! 朱愈早看出了是同学韩世颚,他可知道玉台的脾气,平日里见了他能躲就躲着走,今天实在是躲不了了,本想装个哑巴不吱声 ,可是一看事情不妙,眼看着刘世纪就快断气了,吓得他赶紧喊道,“世颚!手下留情!” 玉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耗子眼儿吗!” 朱愈顾不上面子了,伸手拉住玉台的手腕说道,“韩兄弟,我的亲兄弟!快放手吧!都是自家兄弟!自家人!都是误会!误会!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玉台!”文杰也走过来,“行啦!放开他!” 玉台这才把手松开。 刘世纪瘫软在椅子上直翻白眼儿,舌头伸出老长,半天才缓过一口气儿,“咳咳咳咳,”咳个不停。 朱愈道,“世颚兄弟,别当真,我们跟那姑娘开玩笑呢!”转头对那父女俩喝斥道,“快走吧!还在那里干什么!赶紧滚蛋!” 玉台消了一半的气又上来了,“耗子眼儿!你小子嘴巴干净点儿!走?这么便宜了你们这帮兔崽子!” “老头儿!别走!”玉台喊道。 老人刚想领着女儿下楼,吓得立刻站住。 “你们!”玉台指着七八个正在椅子上哆嗦的公子说道,“身上有多少钱!都拿出来!” 几个公子纳闷,要钱干什么?但又不敢说,只得乖乖的从怀里掏出一把把银子来,都放桌子上! 不大一会儿桌子上堆着一小堆白花花的银子,玉台又看了一眼朱愈,“耗子眼儿!你怎么不拿?” “哦,我来时没带呀!” “没带!”玉台说着抓起朱愈折扇上坠着的玉件儿,“这个也行!”说着就要往下拽。 朱愈急忙抓住藏在怀里,“别别别!兄弟,有有有,我带钱啦!刚才忘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来。 玉台一把抢了过去,“就你心眼儿多!”说着往银子堆里一扔,回头对那老人说,“过来过来!” 老人战战兢兢地过来了。 “来!把包袱打开,这些银子都装起来。”老人愣了一会儿,哆嗦着打开身上包袱,把银子都装了起来系好,递给了玉台。 “啧!你给我干什么!拿走!都是你的!” 老人不敢拿,偷眼看着在座的公子,公子们赶紧把眼看向旁边。 玉台抓起包袱塞到他怀里,“不用怕!都是你的!走吧!走吧!” 公子们也都跟着说,“都是你的,都是你的!拿走吧!” 老人抱着沉甸甸的包袱领着女儿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出了门,雇了一辆马车,一刻也不敢多留,带着女儿逃走了。 这时,曹芯也走了过来,拱手对朱愈道,“朱兄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朱愈也拱手道。 “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好好!我送送三位兄弟。” “不必客气。”说着曹芯三人下楼去了。 过了一会儿,白玉拉着墨玉也偷偷离开了。 剩下一桌呆若木鸡的公子哥儿也都找理由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三十回 花花公子怀歹意 豪爽姑娘粗中细 第三十回 花花公子怀歹意 豪爽姑娘粗中细 刘世纪来京城不到两个月,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将有名的酒楼、青楼走了个遍,不禁感叹道,“不愧是天子脚下呀!大都会!可真让人开眼界!” 那菜都做出花儿了,那酒真叫琼浆玉液呀!更醉人的可得说是这都城的姑娘们,长得都赛过天仙,说话也好听,尤其是懂得也多啊,这些日子没白来,绝活又多学好几招。 刘世纪躺在屋里琢磨着各种姿势、各种动作,怎么做才能游刃有余。 比划了两下,自言自语道,“我得经常练习才能做个高手,日后让老家的那些哥们也来这儿开开眼,到时候我得领着他们玩儿啊!得让他们挑大指说我刘世纪在京城混得明白才行!哎呀!可得有人陪我练,这不是一个人的戏呀!” 吃过午饭刘世纪本该睡午觉了,可是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他一拍床沿,“说说我,笨到家了!”真想抽自己两个嘴巴,这府中现成的人能陪练的,我怎么就给忘了呢? 我的未婚妻呀!白玉、墨玉,两个呢!哎呀!这记性!马上就去! 激动得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又坐下了。不行,舅舅是答应把她俩嫁给我了,可毕竟没拜堂呢,舅舅知道了会不会怪罪我呀。 又给自己打气道,刘世纪你是个大丈夫啊!现在是朝中重臣,做事这么瞻前顾后的怎么能行!对,到时候生米做成熟饭了,舅舅?哼!天王老子又奈我何! 再说了,两个妹妹从小在京城长大,什么事不比我懂得多,什么世面没见过,说不定早在背地里埋怨我没早点去呢。 想到这,他放心了,下了床,从柜子里摸出两个小纸包,嘟哝道,“加点料才更有情调!” 出了门左右看了看,没人,心想,这大中午的都找地方眯着了,谁看着我呀! 刘世纪溜着墙根儿来到两个玉儿的院子前,大门虚掩着,他推门就进,刚迈进一只脚,迎面正出来一个人,撞在他身上。 “啊!”刘世纪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反应过来,气呼呼地骂道,“狗娘养的!不长眼睛的黑胖子,吓我一跳!赶紧滚!诶?你是哪里来的野男人,是不是来与我妹妹偷情的?” 出来的人是墨玉,也被吓了一跳,一看是刘世纪,还张嘴骂人,气得她用力一推,差点儿把他推倒,“刘世纪!睁大你那瞎眼仔细看看,我是墨玉!你上这儿干什么来?赶紧滚!” “啊?墨…墨玉?我的天哪!几年没见认不出你了。吓死我了!哦!我来看看你俩。” “用不着你看,赶紧走!”说着往外推他。 “好妹妹!别推我,我看看白玉还不行吗!” “我姐也不用你看!” “别别别!我都来了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拜访二位妹妹,你姐该挑我的理了。”说着就往里走。 墨玉瞪了他一眼,“谁稀罕见你!”说着出了门走了 “哎呦!”刘世纪用手摸摸胸口,我的天哪!舅舅可不地道,他这女儿都赛过庄稼汉哪!我要娶了她,这辈子怎么过呀! 边想边往里走,不过她不在家正好,老天爷呀!怎么就疼爱我呀!心里就美了起来,一溜烟进了屋。 “你刚才跟谁说话呢?”白玉坐在椅子上,后背朝着门,手里拿着绣了一半的荷包,桌上放着装针线的小筐,“你不去买香料啦?” 白玉穿着一件白底粉花小夹袄,领口的扣子没有系,露出粉嫩的脖颈和锁骨,每缝一针,那纤细白嫩的手指就捏着针把线拉到肩头上方去,一抬起胳膊,领口就开得大一些,雪白胸脯就露出来一些,那一双微微隆起的一起一伏…… 刘世纪没吱声,悄悄在她身后看着,咽下就要流出的口水,把脸凑到白玉肩头,贪婪的嗅着。 白玉抬手拉线,针尖一下子把他的脸划了一道口子。 “啊呀!”刘世纪吓得叫了一嗓子,立刻捂住了脸。 “啊!”白玉也吓了一跳,一听声音不对,不是墨玉!一回头,只见刘世纪捂着脸、咧着嘴站在身后。 白玉马上站起来,放下手中的荷包,“世纪表哥,你怎么来了也不吱声?划伤了吗?” 刘世纪松了手一看,血流出来了。 “哎呦!不好啦!流血啦!我毁容了吧!”刘世纪绝望的叫着,“妹妹!这可怎么办哪?我这么俊的脸……” “来,我看看,”白玉贴近他的脸仔细看了看,“表哥,你不用紧张。”又拿出手帕在伤口上轻轻沾了一下,流出来的一点点血马上被手帕吸收了,又渗出一点儿,白玉又用手帕沾了去。 重复了三四次,就不再出血了,只留下半寸多长、浅浅的一道刚破了一层皮的小口子。 “没事了,表哥。” 刘世纪真地以为自己伤的很重,手足无措的等着白玉给他检查伤口。 但是,当他顺着白玉的领口看下去的一瞬间,他竟忘记自己身负重伤呢! 他看到白皙的、浅浅的近在咫尺,淡淡的体香充满了整个鼻腔,他极力煽动着鼻翼,贪婪的闻着,禁不住把脸凑到白玉胸前。 “表哥!”白玉叫道,一把推开他,“你!你干什么呢!” “哦!”刘世纪用手拖着前额,似乎很吃力地抬了抬眼皮,无力的说道,“玉儿妹妹,我……有点头晕…”说着踉跄退了两步。 白玉赶紧扶住他,“你是见了血就晕吧,喝点水就好了。”于是扶着他坐在椅子上,给他倒了一杯水。 刘世纪看了看,说道,“给我加点糖吧。” “好的。”白玉答应着,取糖去了。 刘世纪见白玉出去了,从袖筒中把带来的的那包粉拿出一包来,快速的倒进杯子里面,推到旁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慌乱中,袖筒里另一包东西掉在地上。 白玉取了糖回来,给刘世纪的杯子里面加了一些。 刘世纪拿起杯子喝了两口“,嗯,好多了,玉儿妹妹,你忙了半天,也坐下来喝点水吧。” “不用了,我不渴。” “喝点儿吧!”刘世纪把加了粉末的那杯水拿给白玉,“不然哥哥心里过意不去呀!本来是来看望妹妹的,却要你忙来忙去的,喝一点儿也行,我才安心吗!” “嗯,好吧!”白玉本不愿陪他,可是刚刚伤到了他,经他这样说,又怕伤了表哥面子,于是端起杯来,贴在嘴边。 刚要喝,突然,窗户被拍得“啪啪”响,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猛回头向窗户看去。 “姐!你别喝那水!” 随着说话声和重重的脚步声音,墨玉从外边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大声说道,“刘世纪!你往水里放什么东西了?让我姐喝!” 刘世纪吓了一哆嗦,“啊?”支支吾吾道,“墨玉妹妹啊!你,你不是去买东西了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你管我买不买的!你到底放什么了?” “你说什么呀?什么放什么东西的……啊!就放了点糖吗!” “你别装模作样的!我姐给你拿糖去了,我亲眼看到你从袖筒里拿出一包东西倒进那杯水里,然后就让她喝。”说着墨玉伸手捡起掉在地上的另一包东西。 “你还不承认!”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抓他的衣领。 “别别别!”刘世纪赶紧抬手挡着墨玉的手说道,“我就放了点儿快活草……” 白玉端着杯子呆了一阵,一下子放到桌子上。 “什么快不快活的草,你说是不是毒药?” “怎么能是毒药呢?我怎么能给我最心爱的妹妹下毒呢?” “那你把它喝了。”白玉说着把杯子推到他跟前。 “对,不是毒药你喝!”墨玉说。 “这可不是一般的草,喝下去之后,妹妹,你会觉得快活无比,这东西精贵得很,我是舍不得喝呀!” “别废话!快喝!” 说着,墨玉一伸手揪住他的耳朵,另一只手拿起水杯就要给他灌下去。 “妹妹!不敢劳动妹妹,我……”刘世纪拿过杯子,运了运气,“我自己来吧。”说着,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了。 白玉将身子一半藏在墨玉身后看着他喝下去,悄悄说道,“他不会死吧?” 刘世纪擦擦嘴笑道,“你们看,这哪有毒啊?我不是好好的吗!” 说着站起身来,背着手,边往外走边说,“快活草,快活草,一天一杯永不老!哥哥走啦,改日再来看望两位妹妹!” 两人见他没怎么样,也就不多想了。 刘世纪喝了药,装模作样地往外溜达,一会儿功夫,就觉得浑身有些发烧。 “呦!这药劲儿可真大,这个黑娘们儿!坏了我的好事,日后等你过门儿了,看我怎么整治你!” 刘世纪发着狠心里别扭着,只觉得下身一鼓一鼓,于是加快了脚步。 脑袋里飞快地把整个京城去过的青楼盘点了一圈,每个楼里招牌美人和她们各自善长的绝活,像过戏似的都感受了一遍,选哪个呢? 不行了,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眼见着裤裆处已经支起了帐蓬,只好就近吧! 一转弯,刘世纪进了小红楼,门口的老鸨马上接出来,“刘大爷啊!今儿怎么大中午的就来啦!” “少他妈废话!把水仙、腊梅、蔷薇都给爷叫来!”刘世纪边往里走边说道,“再把芍药也带上!快点儿!一刻钟也别耽误!” “好嘞!姑娘们快来呀!刘爷来啦!” “快点儿!快点儿!啰哩啰嗦的!” 刘世纪的裤子已经脱下一半了…… 诗曰: 花花公子坏心肠, 一心要谋两新娘。 天真无邪一双玉, 怎能和他入洞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三十一回豪门中老牛得情 清观内小鸟失意 第三十一回 豪门中老牛得情 清观内小鸟失意 “你们俩平时多做些女红,不要总跑到外边去疯玩!”五夫人说道,“都要嫁人了,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在家没意思!”墨玉说道。 夫人瞪了她一眼,“要跑你自己跑去,从小没个女孩子的样儿!”又对白玉说,“你也被她带坏了!” “娘!”白玉撒娇道,“我俩也没疯玩,就是出门逛逛,看看好看的首饰什么的。” “家里首饰堆成了山,也不见你俩看一眼,外边有什么好东西!对了,要是有相中的留下也行,都当嫁妆,转了年就嫁人了,也得筹备点儿东西装箱底儿的,不过,可得挑好的。” “嫁人啊?娘!我不要嫁!”白玉道。 “当然要嫁人哪!就是你世纪表哥,你父亲都给你们订好啦!” “我不要嫁他!我自己找婆家!”墨玉抢着说。 “你看看你,没羞没臊,还自己找婆家!幸好,我的白玉听话,夫人拉着白玉的手说道,“让她自己找婆家去!明年你就和世纪成亲!你世纪表哥呀,如今出息了,模样长得俊,你父亲又给安排了官职,你将来呀……” “娘,”白玉小声嘟哝道,“我,我也不愿嫁给表哥。” “你将来呀……”夫人一听,收了要说的话,“你说什么?” “我不愿嫁他。”白玉撅着嘴说道。 “你,你!”夫人对白玉说不出话,却回头对墨玉叫道,“都是你!带坏了你姐姐!” 又降低声音对白玉问道,“你怎么能不愿意呢?” “他,他……”白玉结结巴巴说不出。 “说呀!”夫人着急地说。 “因为刘世纪尽在外面干坏事!欺男霸女!”墨玉翻着白眼说道。 “真的?”夫人狐疑道。 “那天我和姐姐亲眼看见,他和一群不正经的臭男人们调戏卖唱的姑娘。” “哦!”夫人笑道,“哎呀!我当什么要紧的事哪!哪个官人没有几房姨娘?就是个土财主还有个三妻四妾呢!这算什么! 不管怎么样,你是正室怕什么,府上还是你说了算,还能受欺负不成?你父亲还不为你做主!呵呵呵呵……我当什么事呢!”夫人笑着说。 “你做了正室啊,那一辈子就有了地位,到时候可给娘我打腰提气了……” “我……反正我不要嫁他。” “你,白玉呀!你怎么也这样不听话啦?” “我姐也要自己找婆家!” “什么?你们两个!”夫人气得说不出话了。 “我和姐姐都找好相公了,也见过了,人可好了!都是大将军!大英雄!刘世纪跟人家比就是野鸡比凤凰!”墨玉说道,“娘,谁要嫁给他,谁就倒八辈子的霉!” 白玉低头偷偷抿嘴笑着,心里真是喜欢妹妹的直性子。 夫人一气之下出了两个女儿的房间,想去找老爷,又怕别的房里的夫人们知道了耻笑,于是憋着气等着。 宇文述一共十一房夫人,正室夫人是结发妻子,出自陇西名门,真正的大家闺秀,生了三子一女,长子宇文化及、次子宇文智及、三子宇文士及和女儿宇文美娥。 化及心性贪婪好色,智及总是围在大哥身边出些坏主意,士及从小喜爱读书,跟两个哥哥不一样。 美娥娇生惯养,心高气傲,自小就认为这个世界上,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便都是她的。 五夫人出身低微,但是极会讨宇文述喜欢,也很受宠。 一夜梦见天门大开,眼见一烛台从天而降,吓得她紧闭双眼不敢看,那玉石烛台不知摔到何处,只有一些玉石碎块儿散落脚下。 夫人随手在地上捡了两块,拿起一看,一块儿青白色,另一块儿墨绿色,于是小心地揣在怀里。 过了两日生了一对双胞胎,一白一黑两个女娃娃,白娃眉心处有一颗青白玉色的痣,黑娃眉心处有一颗墨玉色的痣,宇文述给取名宇文白玉和宇文墨玉。 白玉长得漂亮,又乖巧可爱,很讨人喜欢;墨玉长得丑,性情粗野,像个男孩子,倒也不讨人厌。 宇文述娇惯两女不比大女宇文美娥差,五夫人在府上也就慢慢有了点立足之地。 好不容易等到宇文述闲来无事,来到自己房中,喝了一会儿茶,说了一会儿话。 五夫人小心说道,“老爷,你说咱那两个玉儿小时候多么招人喜欢!” “是啊!她们两个可是我的宝贝呀!长大了更让人疼啊!”宇文述笑着说。 “这孩子大了,心思也就多了。” “那是自然!姑娘大了,懂事多了,是好事啊!你……”说着宇文述拍了拍夫人的脸,眯起色眼说道,“你不是就很懂事嘛!” “要是还像小时候那样听话多好啊!”五夫人摸着宇文述的手说道。 “来年就和世纪成亲了,到时候你就等着享福吧!”宇文述说。 “也没问问孩子的意思,不知道她俩……” “这就不用你操心啦!”宇文述搂过五夫人,伸手去解她的衣扣,“你现在要想的是,你自己该怎么听话才是啊!来,再给我讲讲,那个男人长了一个什么样的家伙,让那个女人叫了两个时辰……” 宇文述的兴致来了,五夫人可不敢扫他的兴,把一肚子的话咽了下去,脸上陪着笑,乖乖地款去了衣裙,“老爷你说那个男人的家伙呀,跟你的长得一样啊……”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宇文述这头老牛在房中津津有味是啃着嫩草,尽情享受着人间的一切美好! 此时的白玉和墨玉在哪呢? 在太清观。 白玉做了一个精致的荷包,绣着鸳鸯戏水,活灵活现;墨玉也做了一个,基本上是用一块布包了一把香料,上面也绣了图案,是两个套在一起的不太圆的圆圈,她说这是两颗心。 她们俩要把荷包送给自己的心上人,为的是表达那天的谢意。 这次两人进了太清观直接去了后院,正巧曹芯和玉台还在练武。 “夫君!”墨玉喊道。 “哎呀妈呀!”吓得玉台几乎要扔了手中的锤,“你怎么又来啦!”说完就要跳墙逃跑。 被曹芯拉了回来,“有话说清楚就是了,这么跑起来要跑到什么时候呢?” “对呀!姐夫说得对!”墨玉笑道,“夫君,看你累得满头汗,来我给你倒碗水喝。”说着拿起青石台上的水壶倒了一碗水,回头一看,曹芯把玉台拉到一边去说着什么。 墨玉抿嘴一笑把那天刘世纪丢在她屋里的一包粉末倒在水里,“这可是快活草,我都舍不得喝呢!” “夫君,快来喝点水吧!”墨玉端着水来到玉台跟前。 “去去去,我不喝。”玉台摆手道。 “墨玉赶紧捂着水碗,你不喝我就一直端着。” 玉台一屁股坐到旁边的石头上,脸扭向一边。墨玉真是好性子,就在那端着,笑眯眯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玉台倒是不自在了,“你别在那端着了!” “夫君,你,心疼我了吧!”墨玉高兴地说道。 “说什么呢!你,你,我喝了,你就走吧!” “行!你喝吧!” 玉台接过水,一口气喝干了,“快走吧!” “急什么哪!我这才刚来嘛!再说了,这么远的路,我这气还没喘匀呢,好歹也得歇一会儿吧! 墨玉说着从怀里拿出自己做的荷包,“夫君,这个送给你! 上次你帮我们出了山,这次我和姐姐特意来感谢你们,说着,拿着香包蹲下来递给玉台。 白玉也拿着香包向曹芯走了过来,“曹公子,上次我受伤了多亏了公子相助,谢谢你,这是我亲自做的香包送给你,说着伸手递了上去。” 曹芯后退了一步,摆手说道,“姑娘不必客气,这我不能收。” 白玉很难为情,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边呢? 玉台把香包往旁边一推,“我才不要呢!” “哎呀!夫君,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呀!不要怎么行!”说着又往他的怀里塞。 玉台一扒拉掉地上了。 这墨玉不知哪来的好脾气,笑道,“地上多脏啊!往地上放多不好!”伸手捡了起来。 四个人不是很和谐的待了一会儿。 不一会儿,玉台坐不住了,他觉得浑身热得有些不舒服,尤其是自己的命根子火烧火燎的,随后心里砰砰的跳开了,他站了起来,咦?奇怪了,好端端的怎么有些躁动? 心里想着嘴里已经说出来了,“我这老二怎么不老实了。” 说着背过身体,自己用手摸了一把,天哪!硬邦邦的! 大哥,我怎么觉得我这老二像根木棒子!我这心总要往出蹦哒! 曹芯看了看他,也觉得他不大对劲。 这时墨玉笑着走过来,“夫君!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快活?” “快活?老子我快……活不了啦?”说着,玉台双手捂住裆部,跳着跑开了。 曹芯跟上去问道,“四弟,你到底怎么了? ” “不知道啊!我就想找地方把我老二好好蹭蹭,痒得厉害。”说着,抱着大树不停的晃着屁股,在树干上蹭来蹭去…… “夫君!你快活吧?”墨玉也跟了过来,“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哎呦!哎呦!”玉台捂着正在作祟的木棒子跑开了,墨玉跟在后面追着喊,“到底是什么感觉呀?” 曹芯和白玉也跟在后面。 这一跑就跑到了前院,迎面撞上正从大殿里出来的宏远道长。 “玉台,你急急忙忙地跑什么!”宏远道长问道。 玉台不说话又要往里跑。 宏远又看了看另外三个人,对着曹芯问道,“芯儿,怎么回事?” “哦,二师叔,正好,您给看看,玉台这是怎么了?” 曹芯在宏远道长耳边简单地描述了一下玉台的症状,“本来好好的,突然之间就这样了。” 宏远道长又仔细看了看玉台,他样子就像一只正在发情的野兽,又看了看黏在身边的墨玉,一下子沉下脸,喝斥道,“不像话!你们二人可有私通?” 这下冤枉了玉台,“没有啊!师傅我冤枉啊!” “哪里有啊!”曹芯说道,“二师叔,这二位姑娘刚来的。” 白玉和墨玉也很是尴尬。 “那你刚才吃过什么了?” “没吃饭哪!我都饿了!就喝了一碗水!” “什么水?” “我能喝什么水呀!咱们观里老井的水呗!” “哦,道长,我往水里加了点快活草!”墨玉笑着说。 “你!你这个不男不女的!给老子下了什么毒药!”玉台一手捂着裆,一手指着墨玉喊道。 “这药精贵得很,夫君,我都舍不得喝呢!” “什么快活草?拿来我看看!”宏远道。 “都放到水里了,哦,这个是包药的纸。”墨玉从袖子里拿出空纸包递给宏远,“道长你看,这没有毒,我亲眼着世纪表哥喝下去了,他说这东西很精贵!” 宏远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捻了一点剩下的粉末,说道,“这是,能够促进人的情欲,尽是一些下流之徒惯用的卑劣药粉!” “啊?”四个人惊愕了片刻,白玉的脸刷的一下红了,用袖子掩住转过身去。 曹芯也不自在的微微动了动双肩,但是没离开。 墨玉歪着头想了想,“?”突然一拍手,“哎呀!我世纪表哥那天要给我姐喝来着,幸亏被我及时发现!他骗我们说是快活草,精贵得很!我都没舍得喝,所以才给你留着的!” 玉台一边捂着涨势迅猛的金箍棒,一边瞪着眼冲着墨玉喊道,“老子被你害死啦!你说说我这……这……怎么办?” “怎么办?那你让我怎么办?我也不是郎中!”墨玉双手一摊,一脸无辜地说道。 宏远道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过来,”说着一伸手,“啪啪啪啪啪”,封了玉台几个穴道,“芯儿,扶他去屋里,过半个时辰就好了。”说着手摆拂尘走了,口中念念有词, “姻缘,姻缘, 有因才有缘, 前世无因, 今世求的什么缘!” 剩下两个玉儿面面相觑。 白玉恍然大悟,“原来那天,世纪表哥是对我心怀歹意!天哪!好可怕!” 墨玉气呼呼地骂道,“下三滥的刘世纪!我咒你这辈子断子绝孙!折了你的命根子!永远娶不了媳妇……” “行啦!行啦!别说了,”白玉打断她,“咱们走吧!” 两人垂头丧气的往出走。出了太清观大门,白玉回头看了看,摸了摸身上的香包,“墨玉,咱们把这香包挂在门口吧!” “嗯,行啊!” 两人分别把香包小心地挂在了门两边的风铃上面,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三十二回杨广下旨征高丽 宇文举荐中郞将 第三十二回 杨广下旨征高丽 宇文举荐中郞将 早朝上,杨广大怒,“区区弹丸之地,竟敢屡次与我大隋为仇作对!看来上次打得他们那些侏儒还不够狠,这次一定要把他们的老巢给平了!让那些蠢猪再无翻身之力!” 杨广气得重重拍着龙书案,“对了,高汤怎么突然之间就自尽了?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管吗!” 宇文述上前说道,“启禀万岁,看守平原王的司马德勘将军忠心耿耿尽职尽责,只是那高汤脾气暴躁,不堪囹圄之苦,早已多次试图自尽,实乃命该绝矣! 现高句丽以此为由犯我边境,也是找借口而已,实则欲谋我大隋久已。其贼心不死,是对万岁不恭,必要让他知道,与我大隋作对是死路一条! 请皇上下旨出兵讨伐高句丽,还我营州安宁,替我百姓雪恨!” “爱卿言之有理,竟敢小觑我大隋!朕必出兵伐之!哪家爱卿欲往?”杨广在武将队伍中扫视了一圈。 上柱国左领军大将军高颎出班跪倒,“启禀万岁,臣以为不可。” 顿时,杨广的脸就沉了下来,“有何不可?” “如今已是深秋季节,天气已经转凉,东北地区寒冷,很快就要大雪封路,我朝兵士久居中原地区,天寒地冻不适合寒区作战,”高颎说道,“不如等到明年春季再发兵,一举清除敌患。” 没等杨广说话,宇文述开口了,“高句丽已经出兵,犯我边境,百姓正受煎熬,我朝不出兵相救,难道要坐以待毙,等到敌军打到都城来吗! 高将军身为上柱国左领军大将军,不思为国尽忠,却如此贪生怕死,怎能对得起皇上对你的重托与信任! 亦或是将军与高句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密谋不成!” “你!”高颎气得用手指着宇文述说道,“你不懂用兵之道,还血口喷人!” 若论排兵布阵领军杀敌,高颎在朝中可谓首屈一指,可是若讲唇舌之辩,他哪里是宇文述的对手,只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宇文述说不出话来。 兵部尚书柳述立刻出班说道,“宇文大人严重了,高将军乃我朝中老臣,屡立战功,对皇上忠心天日可鉴,以他用兵多年的经验看,这个担忧是也很有必要的……” “你这样说来,我们就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敌人屠戮我百姓喽!” “当然不是,如今燃眉之急是让高句丽先退兵,等明年春天一暖和了我们就出兵。” “那柳大人就请拿出一个退兵之计吧!”宇文述说。 “这……我们可以派遣使臣对其施以小恩惠,诱其退兵,等到明年开兵见仗,他们兵败不堪时,就会不惜重金向我们求和,到那时……” “啪”!杨广重重一拍龙书案,“绝对不可!自古以来只有边夷倭寇向我大隋进贡之说,岂有我们向他们施恩之理!这是什么计策?丢尽朕的脸面!” 宇文述得意地附喝道,“皇上圣明!臣保举一人,虎贲中郞将曹芯为帅,上次就是他抓获了高汤,想必此次出战定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准奏!三日内出兵!见仗必胜!退朝!”杨广一甩袖子,走了。 高颎还在呼呼地喘着粗气,柳述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宇文述得意洋洋,大摇大摆地出了金殿。 太清观中圣旨传来,“近日高句丽犯我朝边境,封曹芯为征东大将军,领军十万,三日内出兵,见仗必胜。” 天使官走后,宏德、宏远、宏真、曹芯、欧阳文杰和韩世鄂都来在偏殿中。 “这高句丽怎么这么不老实啊!看来上次没把他们打怕呀!”玉台说。 “听说是因为高汤自尽,高句丽才要报仇的。”文杰说。 “可是我已报请朝廷为母亲丁忧七年,按理来说领军出兵之事不应该派我的,是吧父亲?”曹芯问道。 “嗯,正常情况是不应派你去的,” 宏德思索着说道,“这皇上是怎么了呢?” 宏远当即占了一卦,他摇了摇头,“此为否卦。否者,塞也,闭塞不通。老虎下山寻食,不料被人掘下深坑,猛虎落深坑,总有威风不能伸展,凶多吉少。” 一阵沉默。 “这可如何是好?” 宏德紧索双眉,“不去?抗旨可不行,哎!”一声叹息。 “命有此劫,但是命不该绝,这是命数。” “叔父,师傅,你们都不要苦恼了,战场我们又不是没去过,没什么大不了的!”玉台轻松说道,“大哥,我跟你一块儿去,上刀山下火海,有兄弟陪着你怕什么!” “对,大哥,我也跟你去。”文杰说。 曹芯看着他们俩,点了点头,“好兄弟!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 宏德无奈地点了点头,“我去见见柳大人吧。” “不用您去!”三个小兄弟异口同声地说道,说完,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笑了。 “父亲,我们已经长大了,就不要再为我们操心了。”曹芯说道。 “是啊,叔父,您放心就是。”文杰说。 “您哪!就安安心心地念您的经得啦!都这身子骨儿了,可别出门再闪了腰!”玉台说。 “玉台!没大没小的!”宏真板起脸来训斥道。 玉台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宏德摆手道,“无妨,无妨,去吧,你们去吧,我和两个位师弟等你们回来!”说着,背着手走进了里屋,他不能让孩子们看到他眼中的老泪。 兄弟三人离开太清观,来到兵部尚书柳述的府中,进了门一看,高颎和儿子高盛道也在。 曹芯、欧阳文杰和韩世鄂分别给柳述、高颎、高盛道见礼。 “好好,好啊!看到你们我就高兴啦!”柳述拉着曹芯的手,又拍了拍文杰和玉台的肩膀说道,“高将军在我面前可不只一次的夸奖你们哪!” 柳述招呼几人落坐,把今天早朝上的事讲述了一遍,“宇文述在皇上面前说一不二,我们实在是没办法啦!” 高颎的气还没消,提起宇文述恨得他咬牙切齿,“这恶贼!大隋朝就在他一人掌控之下了!” “将军请不要过于生气了,身体要紧!”曹芯对高颎说。 “是啊!不要生气啦!此次军情紧急,尤其是圣旨逼得紧,”柳述说,“曹芯啊!朝廷需要你,就不能在家为母亲丁忧了。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懂得这个道理。”曹芯说。 “这就好!此次高句丽来者不善,你需要万分小心。虽说用兵最忌急躁,可是东北冬天严寒,不利于我军作战,你还要有所准备。”柳述看着曹芯的眼睛真诚地说道。 “谨记大人教诲!”曹芯施礼道。 “嗯,好。”柳述接着说,“刚才盛道说一定要随你出征,有这样的好弟兄弟在你身边,我为你感到自豪!” “贤弟年纪虽然比我小,但是足智多谋沉稳干练,”高盛道说,“我愿做你马前先锋!兵山将海,我高盛道绝不退缩!” “兄长!感谢你信任我!”曹芯给高盛道深鞠一躬,“您若同去,小弟就无忧了!” “我给你们压粮运草,”高颎说,“你们放开胆量去打,后方补给有我在,万无一失!” 小兄弟几人一同说道,“谢谢老将军!我们定能旗开得胜!” “好!好!”柳述说,“圣旨紧急,三日内起兵,今天就已经算一天了,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们这就去准备军需吧!” “是!属下告退!” 曹芯几人领命下去了,小兄弟四人在一起研究战术直到深夜,“明天一早,我去点兵,”曹芯说,“盛道大哥,你点马匹,玉台,你领军需,文杰,你计划行程安排。” “好!好!”兄弟四人分别忙去了。 第二天,曹芯领了十万兵,仔细查看了一下,心里暗暗感谢柳述,这些兵全都是正当壮年,战场经验丰富的优秀兵卒。 高盛道领了三万马匹,仔细查看了一下,心里暗暗感谢柳述,这些马都是西凉好马。 再说玉台,一大早来到军需处,本想挑选一些精良装备,可是等了两个时辰,竟然连主管军需的主官都没见到,气得他在门前大骂,“他娘的,都快午时了,这司务怎么还不来!” 当差的说道,“这位将军,您跟我们喊,一点用都没有,这头儿什么时候来,我们哪里说了算,您要是累了,就先吃饭去吧,下晌再来。” 玉台真是饿了,骂骂咧咧地走了。吃过了午饭又来等,直等到日落,仍不见管事的来,“回去告诉你们司务!明天早上天一亮,老子就来点军需,若再不见你们头儿,就两锤砸了你们的门!”说着,气呼呼地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玉台就站在门口大喊,“司务来了吗?” 没人答应。 “昨天老子说什么了,你这军需处还想安宁?”说着,伸手捡起一块石头朝着大门使劲儿砸起来,“当当当当!”声音离老远就听得到。 突然,咣当一声,门栓从里面打开了,随后一阵飞快的脚步声,上了楼,楼上一个小窗口探出一个值班的士兵的半张脸,对着玉台喊道,“这位将军!您先里边儿侯一会儿,头儿一会儿就能来!”话没说完,窗子就关上了。 玉台使劲儿一推,门开了,进了门,一个人也没有,气得他三下两下掀翻了桌椅,摔了水壶水碗,又发了一阵脾气,没办法,玉台拎起一把没摔零碎的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面,气呼呼地,一会儿竟睡着了。 大概辰时过半,司务哼着小曲儿一走三晃,不急不慌的来了,身边两个跟班早已声情并茂的告诉了他如何如何。 “刘大人,这家伙就在里边儿呢!” “好啊!我倒是要看看,哪个野小子有这么大胆小敢在我刘世纪面前撒野!”话音未落,已经到了门口。 看到了满屋乱七八槽的桌椅板凳,刘世纪的火“滕”的一下窜到了脑门,张口要骂,一眼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半截黑铁塔,不由得把已经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好像迎头被泼了一盆冷水,火气顿消,迈进门的一只脚嗖地一下撤了回来,拔腿就要跑! 这时玉台已经醒了,伸了个懒腰,看见来了个官,又要走,哪里能放过他!大喝一声,“站住!等了你两天了,不打个招呼就要走!”说着站了起来。 刘世纪两条腿不住地打颤,我的妈呀!这不是贵宾楼遇见的凶神恶煞吗!怎么找上门来了!又想,我是不是被吓出病了,八成我认错人了吧!于是整了整朝服,正了正官帽,清了清嗓子转过身来。 “啊!”刘世纪吓得叫出了声,黑铁塔就站在面前! 两人对了一下眼,刘世纪确认了,就是他,便觉得脖子发紧上不来气。 玉台也认出他了,冷笑了一声,“呦!我当是哪位大人这么忙,连个面儿也见不着,你又跑到哪里欺负人去啦?” 刘世纪赔笑道,“我当谁呢这么急,原来是韩兄弟,我也是公务繁忙啊!”说着两人一起往屋里走。 两个跟班的麻溜地把桌子椅子挑好的重新摆放,打扫了屋子。 玉台把公文往桌上一拍,“刘大人!给我三万硬弓,一万精弩,三万快刀,三万长枪……”听得刘世纪直发晕。 “好嘞!好嘞!”说着掏出自己的官印盖了章,“韩兄弟赶紧去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三十三回刘世纪暗使阴谋 韩世鄂逞奸除恶 第三十三回 刘世纪暗使阴谋 韩世鄂逞奸除恶 玉台高高兴兴地领了军需回营交令,到了下午各营开始发放,刚发了一部分营里就开锅了。 “这是什么甲?穿甲片的麻线都烂了,一扯就断,甲片残缺不全。” “这哪里是什么明光铠!好多都腐蚀掉了,锈迹斑斑!” “这样的铠甲就是徒手都能破坏掉,怎么拿它御敌呀!” “这刀上面好多豁口,钝得连宰鸡都费劲,怎么打仗啊!” “枪,茅,盾牌…这都放置多少年了!” 曹芯以上下令停止发放,兄弟四个人一检查,不禁大吃一惊,全部军需中只有表面少数是好的,其余大部分不同程度都有损坏。 “玉台,你怎么领了这些破旧不堪的军需?”曹芯生气的问道。 “这……这…狗娘养的刘世纪!”玉台把领军需的事讲了一遍。 “不用说,这是公报私仇啊!”曹芯说道。 “我找他去!” “天就快黑了,咱们没时间了,今天不发兵,误了时辰就是抗旨了。”文杰说。 “那怎么办?用这些破烂怎么打仗!”玉台说。 “我们将此事报给柳大人,无论如何今晚都要启程,军需的事柳大人和高将军会给我们处理的。你不要去找他,谋事不成怕又生出事端。”曹芯说。 “对,大哥说得对。”文杰说。 高盛道也点头称是。 玉台气呼呼地不再吭声。趁着没人注意,他偷偷地走了。 玉台骑着马很快就返回军需处,只见大门紧闭,他狠狠地砸了一通门,连只狗也不叫一声。 “刘世纪!你他娘的跑得挺快!让老子看见你非得要你的狗命!敢耍我!” 骂人不疼,玉台无奈憋着气往回走,走到一个小酒馆独自灌了一肚子闷酒。突然想起,今晚大军就要启程,自己的马还在军需处,于是晃晃悠悠地又往回走。 真是冤家路窄,一出门没多远,刘世纪刚喝完酒哼着曲儿,摇晃着对面走来。 两人一见面,玉台红了眼,“狗娘养的,你给老子拿的什么军需!几百年不用的破烂儿糊弄你爷爷!” 刘世纪也是借着点酒劲儿,“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装什么大爷呢!敢在老子面前指手划脚!告诉你听好了!我舅舅是宇文述,你小子给我老实点儿!” “哈哈!我可知道为什么你这么坏了,娘的,上梁不正下梁歪!今天老子教训你就当教训那个老东西了!” “你敢动手!” “又不是没动过手!”玉台说着,上前一步,伸手要掐刘世纪的脖子。 刘世纪也许是有经验了,往旁边一闪,竟然躲了过去。 玉台一把没抓住他,刘世纪趁机要跑。 玉台哪里能放过他,跟上去一脚朝他的腰上蹬了过去,刘世纪哪顶得往玉台的脚力,只见他向前一扑重重地摔在地上。 不知道哪来的劲儿,刘世纪一翻身还要起来,玉台一跟步来到近前,踩住他的肚子,“跑!你能跑得了!你这号杂种就是欠收拾!上次要不是有人拦着早给你掐死算了,免得留着你祸害人家大姑娘!” “那是老子的本事!天底下能让老子看上眼儿的娘们儿,都是因为她们生了一条贱命,生来就是让老子玩的!”刘世纪躺在地上猖狂地叫着,“贱人!她们全都是贱人!哈哈哈!” 酒壮怂人胆!这句话一点不假!刘世纪的酒真是喝得壮足了胆。 玉台本来没想对他下死手, 出出气也就算了,一听刘世纪这翻话真是气炸了肺,“今天要是留着你这样的祸害,我韩世鄂就白活这二十年!”说着,对着刘世纪引以为豪的命根子猛踢了几脚,“看你今后还祸害人!看你今后还祸害人……” 刘世纪开始时还不服气地骂,可到后来就没了声音,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这时玉台的酒也醒了,他收住了脚,想看看刘世纪怎么样。突然一个声音喊道,“夫君!” 玉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墨玉和白玉。 墨玉几步跑过去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刘世纪,回头说,“夫君,他好像死了!” 白玉吓坏了,“这可怎么办呀?” “姐,你别怕。这样的人不该叫他活着!”转身又对玉台说,“夫君,刘世纪虽然是我表哥,可是我跟我姐恨透他了,我们不会说是你杀了他,你快走吧!” 白玉也说道,“韩将军,刚才他跟别人喝酒时,我和墨玉偷听他们说话,他说给你发了废弃不用的军需,得意地不得了,他这是罪有应得!此事我们不会对别人说,你快走吧!” 玉台问道,“你们到底是谁家的,他是你们表哥,那宇文述是你们什么人?” “那是我们的父亲。”白玉说。 玉台“哼”了一声,“宇文述家没好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用你们假惺惺的装好人!不过现在大军即将东行,我还要去打高句丽!回来再了结此事!”说着转身走了。 玉台回去时已经很晚了,曹芯,欧阳文杰和高盛道正焦急的等着他。 “你去哪了?”曹芯生气地问道。 “我去找刘世纪了!”玉台理直气壮地答道。 “不是不让你去吗!你那脾气,惹出事来怎么办!你这样任性怎么委以重任!行了!你就在家里不要出征了!”曹芯生气了。 长这么大,玉台几乎没见过大哥发脾气呢,他把头一低没敢顶嘴。 “你见到他了吗?“文杰问。 “本来没见到,“玉台梗着脖子说道,”冤家路窄,路上遇到了。 “然后呢?” “我把他…踢死了。” “你!”曹芯气得脸都白了,“你这闹出人命来了!你长了几颗脑袋!一下没看住你,惹出这么大的祸端来!” “玉台,可有人看见你们俩争执?”欧阳文杰冷静地问道。 “那条巷子没人走,谁知……白玉和墨玉看见了。”玉台嘟哝着。 “她们两个女孩子,这么晚了,为何不在家中,跑到街上去呢?” “那我不知道,哦,她们说是刘世纪跟别人喝酒,她们在一旁偷听话说了,刘世纪说给我发了废弃不用的军需,得意得很。还说……刘世纪是她们的表哥,宇文述是她们的父亲,她们也恨他,不会跟别人说起这件事。” “这种话信不得的。”高盛道急着说,“一定是怕你杀她们灭口才哄骗你的。” 屋中静了片刻,曹芯说道,“传我将令,大军立刻启程!”又对玉台说,“你!跟着走!快点儿!一刻也别耽误!” “是!大哥!”玉台答应着,赶紧收拾了东西跟在曹芯身后,寸步不离。 浩浩荡荡,十万大军连夜出发了。 行了几天不见朝中有官兵追拿玉台,再加上军中事务繁多,又过了些日子这事也就淡了。 再回到巷子里看看留在那里的三个人吧! “我就喜欢我夫君这种英雄气概!”望着玉台的背影,墨玉痴痴地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说得多豪放!姐,我这辈子非他不嫁!” “好啦!人家已经走远了,你不要再望了,快看看表哥是不是真的死了,”白玉拉着墨玉的袖子说道,“我快要吓死了。” “哦,他呀!”墨玉用脚踢了一下刘世纪,“管他是死是活呢!走,咱俩走!” “不行啊!把他留在这里怎么办呀!” “让野狗把他吃了算了!” “不管他怎么坏,毕竟是我们的表哥呀!即使不是表哥,就是路人我们也不能不管呀!”白玉说。 “那怎么办?” “我们得把他弄到家里去。” “这,死沉的,你能拖得动?” “不是有你吗!” “好吧!”墨玉最听白玉的话,两个人连拖带拽把刘世纪拖回了家。 宇文述连夜叫在郎中给诊治。 刘世纪没死,可是受了重伤,他那整日忙碌着的老二是彻底退休了,盆骨折掉了,不过高明的医术让他躺了三个月就又可以重新下地活动了。 只是,在挨打的时候,头磕在了路边的石头上,什么也不记得了,整日里疯疯颠颠地在院子里跑,不管男女见了人就又搂又抱,又亲又啃,宇文述也没办法,不知是被谁给打成这样,只得叫人好好看管,跟两个玉儿的婚事也不再提起。 那天把刘世纪拖回家后,五夫人偷偷地训斥道,“你们两个!这么晚了,不在家中,怎么跑到外面去了?若是让别的兄弟姐妹看见那还得了!” 白玉没敢吱声。 墨玉机灵,“哎呀!娘!还不是因为大花吗!”说着,抱起身边正在睡觉的大花猫,“本来睡得好好的,不知怎么的,突然之间就喵喵叫着往外跑,我和姐姐觉得好奇,跟了出去。 追着追着,就跑到了巷子里,正好看见世纪表哥躺在路边,我俩以为他喝多了,就把他接回家了,谁知道是受伤了呢。”墨玉不眨眼地编着瞎话。 五夫人一听,眼睛刷地一下亮了,“这么说,大花,”说着,从墨玉手中抱过大花猫来,轻轻地抚摸着它的毛说道,“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猫啊!哦,我知道了,是路过的神仙告诉它出事了,它一定能听懂神仙的话呀!快点快点!这神猫可得留在我房中好好供养……” 五夫人边说边抱着猫出去了,不用说,一定是去其他房夫人们那里去炫耀了,并且一房都不会落下。 白玉和墨玉看着母亲如获至宝地出了门,相视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三十四回曹嫔酣醉三清殿 天尊静看九重天 第三十四回 曹嫔酣醉三清殿 天尊静看九重天 杨坚统一南北后,建立隋朝,最初定都在长安城,但因久经战乱,城中残破不堪,加之几百年来城内污水沉淀,雍底难泄,饮水困难。 因此,文帝决定放弃故都,于龙首原以南选择新址。开皇二年正月,命宇文恺负责设计建造新都城——大兴城。 大兴城地势敞阔平远,有东西走向的六条土岗横贯,称为“六坡”。为区分皇室与百姓的高低贵贱,故以六坡为骨,在高处建皇城、宫城;而冈原之间的低洼地,除安置居民外,则开渠引水,挖掘湖泊以增大水域。 从高处俯视大地,能看出地面形状如同乾卦的六爻。 乾属阳,称九,自上而下,横贯大兴城的这六坡从北向南依次为九一、九二、九三、九四、九五、九六。 而六坡的高度,从南到北渐次降低。兴建都城时,依据天上星宿的位置,最为尊贵的紫微星居于北天中央,皇帝贵为天子,所以紫微星即皇宫,因此,皇宫应建在北边中央位置。 初九是潜龙,勿用; 九二高坡乃“见龙在田”,因此广置宫室,做帝王之居; 九三高坡,建百官衙署,以显文武百官健强不息、忠君勤政; 九五最为尊贵,正所谓“九五至尊”,属“飞龙”之位,不欲常人居之。而这九五坡又高于九二坡、九三坡,这就难了。皇上不居住,常人又不得居住,这九五高坡谁来居?谁的住所敢高于皇上的宫室呢?这么好的位置又不能空着。 想来想去,只有如此,那便是在这条坡的中心两侧,东西对称地建造了两座规模宏伟的寺与观,既可镇压此地的帝王之气,又能保佑北面的大隋王室万世永昌。 于是在东面修建了佛家的兴善寺,西面就把原北周的通道观迁于此处,改名为玄都观。 还记得曹措被革职、曹明被禁足的那一天吗? 曹明离开皇宫到达玄都观时,日已西斜,在山门前,曹明就打发了护送自己来的几个内侍臣。 抬眼看,“玄都观”三个字静静地立在三界之门的上方,曹明稍稍平复了自己的气息,迈步跨进了太极门。 从小在观中读书、习武、玩耍,因此对于道观,曹明并不陌生。只是,玄都观可比太清观大多了,三清殿、财神殿、文昌殿、药王殿和娘娘殿都要比太清观的各殿更加宏伟、宽大,还有祖师殿、三官殿、救苦殿和斗姆殿等以前是没见过的。 殿外院中宽阔、平坦,曹明前殿、后殿粗略转了一圈,奇怪地是这么大的道观,竟然没见到一位道长,就连一个护院的道童也没有。 曹明心中烦乱,没心思想这些,没人更好,清静得很。 最后,她又回到三清殿。 跪在蒲团之上,仰望三位天尊。神像并不陌生,只是从没有这样仔细地端祥过。 元始天尊身穿紫袍、手拿一颗混元珠居中而坐。 这颗混元珠真的有那么大的法力吗? 一定有!我不该怀疑!因为它既不是开天珠、也不是辟地珠,却能将天地之气混元一体…… 它是怎样做到的呢?唔,这太深奥了,我不懂! “天尊哪!可否将您那混元珠借我用一用?我要将宇文述化成齑粉,之后我就还给您!”曹明磕了个头祈求道。 “唉!您不借给我就算了吧!”沉默了片刻曹明自语道。 灵宝天尊居左而坐,身穿红袍、手捧如意。 如意、如意,可如人意。 “天尊哪!可否将您那如意借我用一用?我要将宇文述碎尸万段,方可如我心意!”曹明又转向灵宝天尊磕了一个头道。 “看来您也不愿助我!”曹明喃喃道。 坐在右边身穿黄袍、手持太极八卦扇的是道德天尊。 “您的头发、胡须全白了,您知道的道理最多,告诉我吧!怎样才能杀了宇文述? 要不,把您的八卦扇借给我吧!我就用一下,将宇文述送地狱即可!” 三位天尊依旧高高的坐在上面,静静地看着跪在脚下前来祈求的小姑娘,没有因她的焦虑而动容,没有因她的无助而动念,也没有将手中的法器借给她去用。 “求求三位天尊,助我一臂之力吧!我真地想杀了宇文述!我愿意用我的命换他的命!”曹明对着神像央告道。 “告诉我呀!怎样才能杀了他!告诉我呀! 不是有求必应吗?我来求你们啦!怎么理也不理我你呀! 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恶人就在那里为非作歹,为什么不报应他啊! 不是要传道吗?天道?地道?人道?什么道啊?恶人在做恶事,难道你们传了他鬼道?畜道吗?”曹明瞪着冒火的双眼,朝着三尊神像歇斯底里叫喊着。 “你们既无慈悲心,也不行正义事,铁石心肠!哪里配得上做天尊哪!呜——呜—— 我要报仇!呜——呜——” 她竟然在大殿中大喊大叫!她竟然出言不逊!竟敢辱骂神灵! 应该把她压在供桌下千年、万年!永世不得翻身! 然而这不是道! 三清不恼不愠,依旧静静地看着这个发了疯地小姑娘。自宇宙初始、鸿蒙未分,虚无一点灵气结成一团元光,第一化先天教主就是元始天尊;第二化玉宸道君即灵宝天尊;第三化太清圣主乃道德天尊。 从无极到太极,历经数劫,开天辟地、历劫度人、传道授法,才修得天中尊贵难得之存在,故名天尊,岂能牵怒于这小小的不敬? 古有赞曰: 元始无上第一尊, 超逾十方无等伦。 无数劫来积妙行, 具足清浄福惠因。 烦恼结习皆已断, 毕竟故业不造新。 神通威力无所畏, 洞达三界了悟真。 圆备智慧诸功德, 集此妙法以为身。 曹明哭诉了半天,慢慢地由嚎啕转为啜泣,最后坐在蒲团上,倚靠着供桌,睡着了。 过了不知多久,她醒来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不知是什么时辰,她冷得打了几个寒颤。 看了看空荡荡的大殿,又抬头望了望肃穆的三清像,回想起刚才自己对天尊的大不敬,不由得很是后悔,于是拈了三柱香,点燃了,举过头顶,默默祷告了一阵,插进香炉中。 还是很冷。 她想起了,离开皇宫时,皇上给了她一壶酒。对,喝一点暖暖身吧。 几口酒下肚,曹明不再哆嗦了,思绪也渐渐繁杂起来,生母与养母,生父与养父,皇上与哥哥,宫人与玩伴,皇宫与道观,奏折与经卷,仇恨与恩情,仇人与神仙,人与物,是与非,生与死…… 窗外的月又圆又亮,对啊!今天是中秋佳节呀! 中秋月,团圆夜! 而此时的我,形只影单,人悲伤了;又喝下几口酒,啊!酒香四溢,真是人间美味!人快乐了!失之悲、得之喜是人永远不能逾越的情愁。 三清天尊则静静地授着香火,不因祈求者的狂躁而愤怒,也不因得到了香火而喜悦。内心中的抱元守一是修道者最高的修为。 这就是人与神的区别。 空气中,焚香升腾的缕缕清烟与美酒散发的香气交织、融合;大殿中,凡人与神灵的息息共处。 游离间,形成了一种境界,叫作悟。 笔者有诗曰: 一杯酒,一缕烟, 芬芳飘渺两相欢。 邀明月,把酒添, 如此吾亦不孤单。 人微醉,月半酣, 俗事纷扰恼人厌。 笑尘缘,看不穿, 凡禅只在一念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三十五回凡人自加心头锁 道士度开聆心门 第三十五回 凡人自加心头锁 道士度开聆心门 曹明又醒来了。 天已经大亮,她努力想了想,回忆起昨晚在大殿中的胡作非为,没来得及懊恼,因为她很快发现自己不在大殿中,而是躺在床上,盖着被子。 这里——哦,应是观中一间客堂,屋中没人。 她起身下了床,来到门外,只见一个道士正在扫院子。 道士没有回身,说道,“你醒啦!我以为你能睡到过午。” “我……我…… 你,你是……”曹明结结巴巴,不知该说什么。 “我叫清风。”道士说,依旧没回身,继续扫着地,“前些日子,我外出云游,师祖说中秋时日,观中要来佳客,命我先行回来,路上有事耽搁了,因此,我夜里才赶回来。 观中原是有一位师兄照管,可那位师兄行为不似常人,来去无踪,无矩可循。” 曹明看着他不紧不慢,一下、一下地扫着院子,没有打断他说话,就站在那里听着。 “你饿了吧?去吃饭吧,正好我也打扫完了。”他转过身,一手提着扫把,向曹明走过来。 这位道士年龄不大,与自己相仿,他长得眉目清秀、体态匀称,头戴玄色道巾,一身整洁的道袍,白布高筒袜,黑布圆口鞋,由里到表散发着无法修饰的自然与飘逸。 见了他的感觉,就像——就像—— 就像是炎炎夏日,在崎岖的路上,一个步履匆匆、肩负重物的行者,被烤得焦头烂额、身体疲惫不堪,这时一缕清风拂面而过。 曹明觉得他就是那缕沁入心田的清风,而自己正是那个形色艰难的行者,顿觉心中无比的清爽。 她闭上眼,尽量去感受这种久违了的清与静,浆糊一样的头脑渐渐清澈,油烹似的心肺慢慢清凉,她轻轻地调整气息,直到感觉浑身的血液自然流畅一些了,才缓缓地睁开眼。 “到斋堂来吧。”清风在叫她。 曹明来到斋堂,二人相对而坐,喝着米粥、吃着青菜,默默无话,用过了饭。 清风一天到晚都不闲着,劈柴、做饭、扫地、种地、诵经、打坐、练功、读书…… 曹明就不远不近地看着他做事,二人不说一句话。 三天后,曹明终于开了口,“清风道兄,我该做些什么事?” 正在劈柴的清风没有放下手中的斧头,说道,“师祖说,你如果愿意,可以去藏经阁读经书。” “哦。”曹明答应了一声,朝藏经阁走去。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清风道兄,藏经阁的门,我打不开,你能不能帮我打开门?” 清风依旧劈着柴,头也不回地说道“那扇门叫聆心门,需用心开启,才能有希望读懂阁中的经书。每个人心念不同,我用我的心去打开,你即使进入了,也不会读懂书的。” “哦。”曹明答应了一声,回去了。 聆心门?曹明站在藏经阁门前,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观察着面前的这道门。 就是一道普通的木门哪,连一把锁都没有。怎么就能打不开呢? 她拉了两下,不开;推了两下,也不开;手握着把手反复推拉,一条缝也不见开;她用力撞了几下,撞得肩头疼痛,门还是纹丝不动; 她拔出一把飞刀,刀尖插进门和框的缝隙中,上下划动,划了大半圈,也不见有什么阻挡。 奇怪了,到底有什么机关呢?想也想不通,还是用力吧! 就这样曹明使出了全身力气,又是晃、又是摇,直到最后,累得筋疲力尽,还是徒劳。 什么破门!不开了!曹明气乎乎地离开了藏经阁。 清风已经劈完了柴,担着水桶正要去打水。曹明跟在他身后,噘着嘴,鼓着腮,边走边气,一声不响地来到井院。 清风不说话,也不看她,把两个水桶放在地上,扁担卸下,立在一旁,伸手拎起挂在井边的小水桶,捏紧拴在桶梁上的绳子,把桶高高举起,用力向井里砸去,“啪”地一声,水花溅起老高,再看小水桶,在水里无序的上下浮动了几下,没灌进一点水。 清风顺着绳子,把小桶提上来,用更大的力气向井里砸去,“啪”地一声,溅起更多、更高的水花,小水桶更加快速地在水里上下浮动,依旧没灌进水来。 曹明纳闷,清风这是怎么啦?和他相处时日倒是不长,可他怎么也不像是如此莽撞做事的人呀?于是就凑到井口来看。 清风又将小桶反复数次砸向井中,仍然没取到水。 后来清风停下来,静了静心气,再次提起小水桶,拉住绳子的一端,轻轻地将桶放到水面上,慢慢地,桶口倾斜,沉入水中,直到完全浸没,水灌满了,清风才双手交替拉着绳子,一下接一下,缓缓地将桶拉出井口,徐徐倒入自己的大桶中。 就像这样,一次又一次用小桶在井中取水,直到带来的两只水桶装够了水,才把扁担钩子重新钩在桶梁中间的凹处,担在自己的肩头。 他看着曹明,不急不缓地说道,“这眼井叫聆心井,浮动躁怒的心是取不来水的,只有常怀一颗沉静无极之心才能有所收获。 因为,道法自然。” 曹明站在原地,看着他清澈地目光,用心聆听他说的话,望着他的担水离去的背影…… 过了一会儿,曹明笑了,她又去了藏经阁。 她再次来到聆心门前,先平复了自己的气息,大概一刻钟后,她觉得双肩松沉下来,胸腔内不再是气鼓鼓的了,四肢也变得柔韧了许多。 这时,她学着清风取水的样子,轻轻地把手放在门上,静静地等待,等待…… 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完全沉静下来,这种感觉真好,无以名状地舒适。 曹明轻轻地呼出一口气,随着这平缓的气息,她的手轻轻地向前推去。 门开了。 曹明的心也开了一扇门。 她轻轻地走进藏经阁,无声地在一列列书架间穿行,手指细细地抚摸着承传千古的经卷,感觉到有一种无形却强大的力量在吸引着她。 对,这就是道的力量。 许久,她徘徊于各种经书前,却始终没有勇气伸出手去打开它,翻阅它。 曹明轻轻地走了出去,关好门,离开了藏经阁。 清风在打坐,曹明没有打扰他,一声不响地坐在他身旁,看着他。 只见他双足跏趺,脊背正直,头颈中正,双手结定印于腹前,双眼微闭。 这让曹明想起了两位师叔,他们就经常这样打坐。那时她年龄还小,只要在窗外看到师叔们这样的姿势,他们一帮小淘气们便再不敢大声吵闹,悄悄地跑开了。 打坐是干什么呢? 曹明学着清风的样子,也在一旁盘上双足,闭上双眼。可是,只坐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脚也麻了,手也僵了,浑身上下不自在,再不动一动,心就痒得要跳出来了。 她睁开眼看了看清风,他还像刚才那样,稳如泰山。 曹明又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坐稳不动。可是,越是用力克制,就越是想动。 怎么这么难受啊! 他为什么愿意受这份罪? 试了几次,不行!再这样坐下去,就快疯掉了!不再坐了,曹明往后一靠,肆意伸展开四肢,索兴大字形躺在炕上,双眼直勾勾看着天棚。 一个时辰后,清风睁开眼,穿好鞋子,下了地,没有理睬睡着了的曹明,去做晚饭了。 “清风。”曹明坐在清风身旁,看着他不急不慌地往灶中添着柴,问道,“打坐是什么感觉?” “感觉,自己还活着。”清风又拿起一根柴,轻轻添入灶中,火渐渐地更旺了。 “你为什么要活着?” “为了明天还能够劈柴、做饭、扫地、种地、诵经、打坐、练功、读书。” “除了这些,你还想要点别的吗?” 清风想了想,说道,“想过,我想永远都做这些。” “呃……你喜欢什么?” “任何事都喜欢。” “那你讨厌什么?” “任何事都喜欢,还有讨厌的事吗?” 一阵沉默。 “你有父母吗?”曹明问。 “有过。” 一阵更长时间的沉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三十六回叔宝后嗣落市井 清风天烛两相度 第三十六回 叔宝后嗣落市井 清风天烛两相度 喝米粥,吃青菜。 曹明在藏经阁读书。 清风在劈柴、做饭、扫地、种地、诵经、打坐、练功、读书。 日子就这样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已是寒露时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仰望夜空,斗转星移,大火星已西沉,夏天完全过去了。 农谚道: 黄烟花生也该收, 起捕成鱼采藕芡。 石榴山楂摘下树, 大豆收割寒露天。 观中三清殿外有一株桃树,因成熟期就在寒露时节,清风叫它“寒露蜜桃”,清风爬上树,摘下一个又红又大的桃子,扔给曹明,曹明一口咬下去,“哇”!从嘴甜到心里,眨眼间桃子已下了肚,绒毛留在脸上、手上,一抓,浑身痒痒的。 接下来的日子,曹明每吃一个大桃子,就留下一颗桃核,一直收藏了七七四十九颗。 霜降时节,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晚秋时节,凄风惨雨、草枯叶落,忧思打心头起。正所谓:“霜降水返壑,风落木归山。” 还是喝米粥,吃青菜 曹明还在藏经读书。 清风还在劈柴、做饭、种地、诵经、打坐、练功、读书,只是不扫院子了,红色的、黄色的各种形状的树叶落满了地,厚厚的、踩上去软软的。 曹明每次去藏经阁,都要特意走在落叶最厚的树下,这让她很容易想起太清观外的树林。 每到霜降时节,树上的叶子便开始凋零,由浓重的绿色,变得枯黄或变得火红,秋风萧瑟,树叶纷纷舞在空中,一会儿地上便多了一层红黄杂色的地毯。 行走于林间,前后左右四下望去,头上、空中、地上,满眼都是红色、黄色与绿色交织在一起的,一幅让人醉心的画面。转个圈儿,打个滚儿,整个世界全都是这幅画面;躺在厚厚的叶毯上,从斑驳的树叶和裸露的枝条间望过去,远方是湛蓝湛蓝的天…… 每天都有由绿变成红黄的叶子,有风,它们就乱舞起来,最后都会落到地上。天天在林中玩耍,也没亲眼见过一次颜色变化的过程,它们究竟是怎样变的呢?是什么时候变的呢?一定是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偷偷变化的!嘻嘻!好狡猾的叶子! 每天树上的叶子都会变少,枝条裸露的部分越来越多,直到叶子完全落到地上,最后树枝变得光秃秃的,它们美丽的叶子呢?全都变成厚厚的地毯了。 树上、空中、地面,这是一片叶子一生所必须经过的三个地方。 斜阳西照,曹明从藏经阁回来,脚踩在千万片已尽归宿的叶子上,她轻轻地走着,不知它们是否还有生命存在。 突然她驻足不前,因为她看见一个身影在林中舞剑。 只见他—— 身形轻盈, 脚下如风; 时而左旋, 忽而右送。 霜锋雪锷, 飞耀如虹; 人随剑走, 剑随心动。 凌空绕身, 妙捷神功; 翻花舞袖, 踏之虚空。 掷剑入云, 十丈高空; 呼啸而落, 电光下纵, 执鞘承接, 剑透室中; 收招定势, 叶落满空。 清风收了招,转过身,看了看贮立于殿角,屏气而视的曹明,向她侧了侧头,抬手把剑扔给了她,“你来。” “我?”曹明伸手接过剑,“我……练不好。” 清风没说话,就在原地等着她开始。 曹明稍稍调整了气息,拔剑出鞘,移步换势,练了一趟八卦剑,收势后,把剑还给了清风。 “你的剑法有形无神。”清风说。 “你的剑法形神合一,我不如道兄。” “师祖的剑法形与神皆出自意念,抱元守一,你我皆不如之。” “什么是抱元守一?” “抱元守一,是道家修炼之法。其修法为融先后天之一气,抱道法自然之宗旨,神与气合,浑然归一,返归本始。” “你修成抱元守一了吗?”曹明问。 清风摇了摇头,说:“师祖说,要练成抱元守一,一切在于入静,不入静,则气不能聚,不能养,不能固,不能练,不能融,不能化,因此,入静是为了神气相依;而反过来,神气相依又可至以静。” “入静?我做不到,我打坐连一刻钟都坚持不了。” “那是因为心中有欲,你受欲所控,坐立不安,不能清心,何以入静?” “什么是欲呢?” “眼、耳、鼻、舌、身、意;眼为见欲、耳为听欲、鼻为香欲、舌为味欲、身为触欲、意即为意欲。” 曹明看着风中飘舞的黄叶,思索了片刻,说道,“眼、耳、鼻、舌、身,这五欲我皆不恋,唯独这意欲……有谁能什么都不想呢?” 清风那通澈见心的双眸,也随着乱舞的落叶迷惘起来,“是啊,又有谁真的能什么都不想呢?” 他的目光跟随着一片枯叶盘旋了一阵,直落到厚厚的叶毯上,说道,“去烧饭吧。” 晚饭,除了米粥和青菜,还多了一碗苦涩的莲心羹。 “啪啪啪……”远处,清脆的爆竹声划破了人间寂静的长空。 是的,又过年了。 茗香弥漫了玄都观的每一间殿宇,玄都观的每一个角落,观中依旧只有曹明和清风两个人。 “清风,玄都观是先皇敕建的道观,为何如此冷清,连一个香客也没有?” “因为是先皇敕建的道观,每年大隋朝的国库都会一文不少的拨给足够的银两,有一流的工匠来修缮道观、维护神像,所以不需要香客的捐资。”清风淡淡地说道。 “隋文帝,杨坚,他出生在佛寺,小时由尼姑抚养,所以他对佛教一直情有独钟。”清风将供果摆放在供桌上,说道,“当年他辅佐年幼的周静帝执政,大权在握,早已打算逼迫静帝让位,取而代之。 一个名叫张宾的人假扮道士,自称颇懂推算朝代命运之法,到处宣扬北周气数已尽,新天子即将登基,并称杨坚正是龙子,因为他生有五种异相: 一者,额上有五条隆起直插到头顶,叫做五柱入顶 二者,额头突出,下额长且极为突出,即龙额; 三者,目光犀利,咄咄逼人,是为目光外射; 四者,掌纹形似‘王’字; 五者,上身长,下身短,沉深严重。 此言一出,朝野共震,不久杨坚便逼迫静帝禅让,定国号为大隋,改元‘开皇’。 登基后,首先封张宾为华州刺史,开皇二年,将原北周所建的通道观迁到大兴城,改名为玄都观,就是这所道观。”清风打量了一下大殿的陈设,继续说道。 “然而,他对佛家的钟爱之情还是远远超过了道家。师祖自入主此观以来,一直闭门不授外来香火。” “原来是这样。”曹明听清风说完后,点头说道。想了想又问道,“那师祖出门云游,无人照管道观,就不怕一些不敬之徒会来此胡作非为吗?” “你是说会有人在三清殿中酗酒大醉、倚着供桌酣睡吗?”清风看着曹明反问道。 “我,我……”曹明不再敢面对清风,转头看向门外,小声嘟哝道,“我已知错了,道兄何苦这样挖苦人家吗!” 清风看了看面带羞赧的曹明,说道,“这不算什么,我在这殿中曾经掀翻了供桌、打坏了天尊的神像。” 曹明就像从没见过他一样,“嗖”地,一下子转回头,直盯盯地看着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道士,将信将疑地问道“你,你——你说的是你自己?” 清风没有理睬她的惊愕,说道,“我出生不久,就被送到玄都观,从小遍读经书,习武、打坐,无欲无求。我一直以为我就是来自天上的一缕清风,有朝一日,我羽化时也必当成仙,我的真身会被塑成神像,被我的弟子供奉在此观的某个殿中,直到两年前,师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清风没有停顿,继续说道,“还没有大隋朝的时候,在南方有个国家,陈。 自陈武帝建国以后,历经三代五帝,以建康为都,长江以南,江陵以东,百姓也得安居。 可是后来,被隋所取而代之。张贵妃被隋将所杀,皇帝被押往洛阳,国破人亡,一切都化为乌有。 就在陈后主奄奄一息的时候,师祖带我去见他——即将出现在史书中的一个皇帝——陈叔宝。 他在病榻上,形同枯槁,用尽他最后一丝力气,跟我说,‘给我一点酒吧!’ 我摇头说没有酒,然后静静地看着他的生命渐渐消失了。 回到观中,师祖让我燃了香,叩拜天尊,告诉我,我本姓陈,没有名字,陈叔宝是我的父亲,而那位生下我不久就被杀害了的贵妃——张丽华,就是我的母亲。” 曹明瞪大了双眼,更加惊谔地看着眼前这个道士,大声喊道“你,你是……前朝的皇子?” 说完又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与你的反应一样,我也不信。 接下来,我趴在地上为自己故去的父母嚎啕大哭。此生给了我骨和肉的父母双亲啊!我还没来得及尽一次孝道,就与他们阴阳两隔! 父亲临终前只跟我讨一杯酒喝,我竟如此绝情地拒绝了!我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离开人世,而心中一竟没有一丝痛楚! 我跳起来咬牙切齿地大骂隋朝的皇帝与将士,一群杀戮成性的无情恶魔!为了你所谓的霸业、为了你们所谓的建功立业,害得我家破人亡!为什么要把你们的幸福梦想建立在我的失亲痛苦之上! 我肆无忌惮地掀翻了供桌,抄起香炉狠命砸向道德天尊,这就是你千万年来宣扬的道德吗?为何要任凭狂徒杀人越货却袖手旁观!你这个满口仁义道德、心中却不分是非的伪君子! 我怨恨师祖,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若是我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就不会这样痛苦,本来我已经修炼得能够清静无为,什么‘抱元守一’我全都能做到!我一定会得道成仙!你毁了我的天阶!” 曹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在照一面明亮的镜子,从镜中她看到两年以来的自己,镜中人、镜外人都在喷射着愤怒与怨恨地火焰。 原来这世上,胸中有恨的人,不只她一个。 “后来呢?”曹明问道。 “后来,我不吃不喝,大病了一场。等我的病势好转了一些,师祖让我外出云游,就我一个人去,但要牢记一点,那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活着——头脑清醒地活着,两年后,如果我真的还活在人间,就去罗浮山青霞谷找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三十七回 陈叔宝酒色亡国天之道尽在民间 第三十七回 陈叔宝酒色亡国 天之道尽在民间 一出玄都观,我直奔皇宫,一心要杀了隋朝的皇帝,为我父母报仇,可是禁卫森严,我连城门都进不去。我试着夜里偷偷进入,可险些被巡夜的士兵抓住,师兄救了我,将我带出皇宫,并且告诉我不要忘记师祖说的话。 刺杀不成,我才开始真正的云游四方。我遍访名山、大川、慈庵、道观,向无数智者、隐士问道,想要寻求一个解开我心结的方法。他们给我讲了许多道法与经文,教我排除杂念之法,可越是想清静就越是适得其反。 在我竭力平复气息想要打坐的时候,我常常觉得心底会莫名其妙的生出一股旋风,它夹杂着尘埃和弃物,疯狂地在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肆虐,让我心神不定、狂躁不安,几乎成了一个五脏欲裂的疯子。 我衣衫褴褛、目光呆滞、脚步踉跄,流落到市井、乡村,沿街乞讨,呆呆地在街头巷尾、酒肆茶馆中听百姓们谈古论今、侃天说地。 他们从天地之始的浑浊难分,讲到三皇五帝的悉心为民;从商汤的功德高尚,讲到商纣的暴虐不仁;从汉武帝的霸业一统,讲到灵帝的唯唯喏喏;从三国的智斗分争讲到两晋的荒诞不经; 后来讲到了南北朝…… 有这样一个皇帝,他嫌弃先皇的内廷陈设过于简陋,不能作为藏娇之金屋,于是在临光殿的前面,建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 阁高数十丈,延续数十间,寻遍世间能工巧匠,用尽人间最珍奇的土木石料;所有的窗门、墙壁、栏槛,都以沉檀木制做,以金玉珠翠做为装饰;门口垂挂着珍珠帘,屋内摆设着宝床、宝帐;古玩珍器尽皆上古难寻之物;各宫殿之间积石成山、引水为池,植以奇树名花。每当微风吹过,香闻数十里。 皇帝住在临春阁,贵妃住在结绮阁,龚、孔二贵嫔,住在望仙阁,又有王、季二美人,张、薛二淑媛,袁昭仪、何婕妤、江修容等七人,都是才貌双全,皇帝每日轮流召幸,乐得其所。 皇帝最宠爱的那位贵妃,生得满头青丝,垂及足跟,光彩照人;面如朝霞,肤白如雪;眼含秋水,眉如远山;顾盼之间,玲珑有韵;又加之诗词歌赋无一不通,能言善辨,记忆超群,深得皇帝垂爱,以至于皇帝上朝时,常常揽她于膝上。前朝、后宫想要升官进爵、徇私舞弊者,只要私下与张贵妃商妥,皇帝尽皆允诺。 皇上喜爱诗文,内外大臣专选一些文采出众者,因此在他周围聚集了一批以尚书令江总为首的文人骚客。这些朝廷命官,不理政治,天天陪着皇上饮酒、做诗、听曲。 这还不够,皇上还将十几个才色兼备、通文墨、会诗歌的宫女封为‘女学士’,有才华但不甚美貌的便封为‘女校书’专管呈递笔墨之职。 每次宴会,妃嫔群集,他令诸位妃嫔、女学士掺杂在众多男宾之间,赏花对月,吟诗作对,互相赠答,他们所吟的诗句无外乎尽是些曼词艳语,文思迟缓者则被罚酒,最后选出那些极为艳丽的诗句,谱上曲子,令宫女们吟唱舞蹈,以助酒兴。 皇上曾创作一诗,广为市井中青楼女子所传唱,其名为《玉树花》 丽宇芳林对高阁, 新装艳质本倾城; 映户凝娇乍不进, 出帷含态笑相迎。 妖姬脸似花含露, 玉树流光照; 花开花落不长久, 落红满地归寂中! 君臣醉酒高歌,从日落直欢娱到日出,并以此为常。所有军国政事,皆不过问,更何况百姓的生活与疾苦,全不在皇帝心中。 而此时正值北方隋朝开国之初,隋文帝轻徭薄赋,广建粮仓,凡事力行节俭,百姓安居乐业,朝野欢娱。 为顺民意,文帝下诏,发兵五十余万,分道直取江南,很快隋兵渡过长江,渐渐向其都城逼近。各州郡相继告急,而这位皇帝仍旧深居高阁,整日沉迷于酒色与艳词之中时。 直到隋军把都城围得严严实实,攻城的号角吹醒了醉梦中的皇帝,为了逃命,不得不带着他的宠妃藏在了后宫的一眼枯井中。隋军追赶过去,欲往井中投石,吓得这位皇帝大喊救命,顺着绳子被拉了上来。 ‘哈哈哈哈……’听故事的人全都大笑起来。 我也在认认真真地听着故事,心中耻笑着这个昏庸致极的皇帝,同时也怜悯着他国中的百姓。 ‘后来呢?’有人追问道。 ‘后来,隋军杀了那个贵妃,俘虏了皇帝。’ ‘好!这样的皇帝留他何用?’一个听者气愤地说道。 ‘对!对!有德行的君主才是真龙天子,这样的皇帝一定是什么妖魔鬼怪化成人身,来人间祸害百姓的,一定要杀了他!’一个老者说道。 ‘要感谢文帝!为江南的百姓除了害呀!’一个人说。 ‘对’! ‘对’!所有的听众都欢呼起来。 ‘你们猜猜,我讲的这个皇帝是谁?’讲故事的人抿了一口水问道。 ‘快说,快说,别卖关子了!’ ‘这就是南陈最后一位皇帝——’ 南陈最后一位皇帝? 这不是——这不是——我的,我的父亲吗! 我捂住耳朵,不敢再听下去,可是声音还是顺着我手指的缝隙钻了进来。 ‘昏庸至极的亡国之君——陈后主,陈——叔——宝,而那个最受宠的贵妃,就是张——丽——华!’ 我羞惭地赶忙缩紧了脖子,紧低着头,生怕被人认出来,心中恼恨,我怎么会有这样令世人痛恨的父母! ‘陈后主被俘虏后,文帝很是优待于他,经常请他赴宴,在宴席中,恐他伤心,下令不准奏江南音乐。 可是陈叔宝却从未把亡国之痛放在心上,他竟然厚颜无耻的向文帝要官做,原因竟是身无官位,入朝不便。 后主在洛阳监禁时,常常酗酒致醉,很少有清醒的时候,他每日与下人饮酒竟有一石之多!难怪文帝说他是个‘绝无心肝’之人。 ‘那个后主有子孙吗?”一个声音问。 我双手紧紧捂住脸,想赶快逃走,可是我的双腿已经僵硬得站不起来, ‘不知道啊!即便有子孙,也一定是个人人唾弃的酒色之徒!’ ‘也许专在青楼中弹唱《玉树花》呢吧!’ ‘哈哈哈哈……’他们笑得那么开怀。 我费了好大劲,挪动着灌了铅似的双脚,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悄悄地溜走了。 我又走了许多郡县,在许多人茶余饭后的闲话中,无数次听到后主亡国的故事。原来,这已经成为家常笑柄,而人们就在笑话这个昏庸的皇帝地同时,也在感谢文帝的功德。 我还去过许多青楼、春阁,亲耳听到《玉树花》的曲调,真的是靡靡之音,亡国之曲。 两年的云游让我明白了,陈之所以亡国是必然的,隋之所以取而代之也是大道使然。 我无数次深思,皇帝,到底是做什么的? 最起码的国政你都不去管理!供养你吃喝享乐的百姓你都不去关心! 那么,你真的,真的没有资格再假装天之骄子了! 难道不该让励精图治的一代明主来取代他吗?难道不该让心存黎民忧患的君王来惩罚他吗! 他们是,是给了我鲜活的生命,也一定同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甚至更加地疼爱我,喜欢我。 虽然我没有与他们朝夕相处的记忆,但我也同样深深地眷恋着他们,也曾一度想要尽一些身为人子所应尽的责任,可是,这些所谓的人之常情,绝对不能掩盖他们所亏欠百姓的一切所作所为! 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这就是道! 天就百姓! 百姓就是理! 两年来,我听到百姓们讲的好些故事,我以前在经书上从没读到过;他们不会讲经说道,但好多话都有道理。 终于,我悟到了—— 什么事都不想,躲在道院中吃斋、念经实际上不是修练,真正的修练是要亲身经历世间的纷扰,用心去想一切事,探究事情发展的因和果,最终悟出其必然性,这才是天尊所要传承给我们的道; 而我们通过其中的道理,再按照事物本身的发展规律去做事,这就是天尊要传承给我们的法; 这样的道与法皆出于万物生灭的规律,就是自然而然,  这不就是所谓的道法自然吗! 天尊之所以能够法力无边,也是因为他们做事都符合万物发展的道理,能够遵守自然! 我觉得神清气爽。 我确信自己活着呢,并且是头脑清醒的活着呢。 于是我来到了罗浮山,青霞谷。 师祖还像往日一样,那样气定神闲,他还在修炼内丹术——前所未有的内丹术。 我决心永远跟师祖一起修炼,我坚信,在我羽化后,我的真身一定会被供奉在道观中的某一个大殿,一定会! 师祖没有把我留在他的身边,他说中秋时节,玄都观中会有佳客到来,此客与我‘相互为镜,彼此鉴心’,还说……还说‘清风、天烛本是相克’,可是,……” “可是,若二者皆旺时,火可借风势,风亦可助火威。”曹明接着说道。 清风睁大眼看着她,点头道,“对,师祖就是这样说的。” 曹明豁然开朗,“谢谢清风道兄,你度了我!” “我也要感谢你,你也度了我!” 诗曰: 魔在心头向佛求, 魔随风走佛自休。 抛却一念贪嗔扰, 和尚不必把禅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历在人间》正文 第三十八回中秋宴李密逃循 为医病皇帝访仙 第三十八回 中秋宴李密逃循 为医病皇帝访仙 杨广很是苦恼。 曹明走后,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各宫的美人让他应接不暇。 琼浆玉液、甜词艳舞,通宵达旦,一醉接一醉…… 忽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不能像往常那样挺举自如,这使他大为恼火,当场赐死了正在身旁侍候的一个贵人。 太医们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昼夜聚在养心殿,商讨如何用药,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每隔几日,就有太医被斩。皇上稍有不悦,就会有人被处以极刑。 圣上面前的大红人,内侍臣梁皓都吓得不敢上前了,朝中一些心思敏捷的大臣也都托病不出。 一时间皇宫内外,上上下下,人人自危。 中秋佳节,御花园设宴,朝中重臣多来赴宴,席间,郁闷了多日的杨广又是大醉,他举着酒杯,乜斜醉眼,叫陪坐在身边的皇后给众人敬酒,萧美娘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拉起裙摆,款步下了台阶。 这时仪仗队伍中,有一人大概也想一睹皇后尊容,于是抻着脖子,瞪着眼,直勾勾地看过去。 杨广也是无意间往仪仗队伍中扫了一眼,只见一个长得皮肤黑黑的头目,正瞪着两只色眯眯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皇后,就像一下子扎到自己命根上一样,勃然大怒,当即,举起手中酒杯,狠命向那人掷去,口中怒喝道,“胆大的色徒!竟敢窥伺皇后!” 众人正在饮酒之际,谁也不知道皇上因何发怒,都惶恐万分地看过来,连皇后也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杨广真是醉了,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一张口,“哇”地一下,出了酒。身边内侍臣赶忙上前将他掺扶住,不知谁说了一声,“皇上醉了,快扶回去休息吧!” 这一句话真是救了那个侍卫的命。 那个侍卫叫李密,字玄邃,长安人。他本出身不凡,祖上四世三公,皆是贵族,祖父是北周的邢国公,父亲为文帝时的蒲山郡公,他现任宿卫府都督,素有才华。 李密自然心知肚明,皇上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也没敢声张,忐忑不安地站在原地,见杨广离去了,趁着众人忙乱之时,逃出了皇宫。 杨广大醉,醒来时也忘了此事,没有派人追查,可正是这样,却给他留下了致命的祸患。 又一天晌午,杨广因为膳食不和胃口而龙颜大怒,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全都被他打翻在地,屋中一片狼籍。 宫女、太监全都躲到角落里跪着,气都不敢喘一口,在这个时候,谁的气要是喘得粗了一些,他的脑袋立即就将像地上的杯盘一样——摔得粉碎。 杨广大声叫人来,喊了多时无人敢应声。就在他伸手要去摘墙上的宝剑时,一个新进宫的小太监,玉苗,不慌不忙地走了进来。 “皇上息怒,注意龙体!”说着,他将宝剑摘了下来, 跪在地上,双手把剑举过头顶,呈给杨广,说道,“皇上可是要取此剑?” 杨广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他,伸手接过剑,“噌”地一声,宝剑出了鞘,横在他的脖子上,稍稍一动,血一滴一滴流了出来。 玉苗跪在地上纹丝没动,就像不知道这利器可以割断他的喉咙一样,像只听话的猫咪一样温声地说道,“如果奴才的血可以配做药引,能够换来圣上的龙体康健,那我将心甘情愿,把我的一腔热血都奉献给皇上,不留一滴。” 杨广的双眼似乎要盯进他的骨头里,咬得牙齿咯咯作响,恶狠狠地问道,“你是在说,朕生病了吗?你敢说,朕生病了……” 利刃继续向皮肉深处划去,鲜红的血汩汩流出。 玉苗还是一动也不动地跪在地上,“皇上,其实您并没有生病,只是那些庸医们在卖弄医术,硬是说您病了。” 利刃不再继续划下去,可是依旧留在脖颈上。 “没生病,当然不用服药,但是皇上需要滋养。” “太医们天天都在给朕服食进补的汤药,难道不是在滋养吗?”杨广说道。 “对于滋养之法,那些庸医们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那你说给朕听听,怎个滋养之法?” “经书中说,人者,与天地同也。头像天,足似地,五脏六腑皆为万物转化而成,皇上何时见过天地万物服食汤药以进补的?” “不服药又怎么滋养呢?”杨广疑惑地问道。 “无价之药,不名之医,皆取其身而已。” “取其身?怎么个取法?” “这,奴才就不会了。不过,这世间倒是有一人颇懂养身之道,皇上欲求滋养之法,不妨亲自去找她,此人还颇通房中之术,皇上一试便知,而且,妙不可言哪!” “那你这就寻此人来,若真如你所言,朕必有重赏,若你敢有半句假话……” “奴才愿献项上之头!”玉苗干脆地答道,“可是这世间奇异之人,需皇上亲自去访,方可见我主的一片诚心。” “好!只要能得到真正的滋养之法,即使踏遍千山万水,朕也愿往!” 当即,玉苗和杨广带着几十名护卫出宫了。 杨广本以为要远去东莱,或是要西行于昆仑之颠,没料想,出了皇城,沿着朱雀大街只行了不远,往西一拐,在玄都观门前就停住了。 玉苗抬起手来指了指山门上方“玄都观”三个字,回身对杨广说:“皇上,我说的异人就在此观中。” 杨广点头,二人迈步跨进太极门,走了不远,来到庙门前。轻轻地推开一扇虚掩着的庙门,三清殿便显现在眼前。 此时正值隆冬,如絮的雪花自天空飘然而下,盖住了层层瓦片,只露出一道屋脊。 屋脊两端的吞脊兽拧眉瞪目,张着大嘴,现出满口的尖牙,不管春夏秋冬,严寒酷暑,龙子螭吻始终乐此不疲地吞咽着他感兴趣的一切东西,现在,他正在贪婪地吞咽着洁白、冰凉的雪花。 院中树木,黄叶都已落尽,白色的雪覆盖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简单地勾勒出硬朗的线条。 脚下已经铺上一层洁白的地毯。 天上、空中、地上,满眼都是简明的白色。 这是道的颜色,简单明了,无需任何装饰。 就在这简单得近乎无极的画面中,一位道士正在舞剑。 只见她: 周身轻灵 , 步法沉着; 寒光闪闪, 稳健不迫。 引进落空, 以巧破拙; 点刺劈扫, 进退相得。 剑如飞凤, 云中穿梭; 又似游龙, 海底弄波。 行云流水, 轻柔顺活; 长江大河, 滔滔不绝。 顾盼之间, 从容自若; 刚柔相济, 阴阳相合。 剑由心发, 抑扬顿挫; 收执定势, 漫天雪落。 杨广站在门口,呆呆地看了半晌,只觉得自己身临仙宫,看见了仙子在执剑起舞。 看罢多时,杨广走上前道,“敢问,这位道子,您可就是那颇通法术的得道高仙?” 舞剑之人收了剑,缓缓地转过身来。 “珠儿!”杨广吃惊地大声喊道。 正是曹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