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公大人要造反》 正文 1.探病 1 开荼五年春。 天空灰蒙蒙一片,细雨绵绵下了一整个上午,路面潮湿,走起来都要打滑,因清扫不当,千乐宫宫殿房檐下的地砖上长了一小片青苔,小太监们正冒着雨抓紧时间清理。 言妩的头发随意的挽着一个髻,别了一只金簪,她仅着一身薄裙,立在院子里的池塘前出神,俨然一副少女模样。 身旁的贴身宫女琳琅默默为她撑着伞。 蓦地,远远的便传来了又细又尖的嗓音的通报声——“东厂厂公方大人向长公主求见!” 说是求见,可是这位厂公大人又何曾等人传过话。 言妩与琳琅便深知他的秉性,也因此,在听见那声熟悉的尖锐通报声时,她主仆二人便急忙躲回了寝殿。 寝殿的门吱呀的打开,又吱呀的合上。 厂公大人也已经彻底踏入了宫门。 一位模样俊秀的小太监弓着腰伸着胳膊为他撑着伞,他一身黑色官服,许是因为天凉,身上还披着一件披风,腰间别着一枚玉佩,眯着丹凤眼,身后跟着一群小太监,便如此声势浩大,直剌剌地走了进来。 千乐宫的小太监小宫女们都立马跪在原地,大气不敢出,头都不敢抬。 他一言不发走至寝殿门前,站在屋檐下,身边的小太监收了伞,他却被紧闭的门拦在外面。 他只低头看了一眼在门外把守的小太监,便又抬起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摸了摸手指上的扳指,挑眉幽幽问道:“公主病了?” 他的声音冷冽却动听,倒不似一般太监那样尖利刺耳。 那把守的小太监出了一脑门的汗,支支吾吾却到底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冷哼一声,眉眼里透露出不悦。 刚刚为他撑伞的小太监又弓了弓身子,眼睛晶亮,笑着大声道:“干爹莫恼,此事便交由我来问。” 厂公点了下头,意思是允了,随即便向这宫中四周瞧了瞧。 那撑伞的小太监手里还为厂公大人撑着伞,向那把门的小太监踹了一脚,颇有些作威作福的模样,“小财子!厂公大人问你话呢,公主生病一事都已经传到圣上耳朵里了,你好歹也是多年来在公主身边伺候的,是怎么做事的?” 小财子吓得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边磕边喊着,“厂公大人饶命!零一大人饶命!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没巡查仔细,没清理还院里的青苔,才让公主踩了青苔摔了!” 厂公不为所动,只冷了脸轻轻吐出一句,“没出息。” “没出息!” 寝殿内,言妩气鼓鼓的坐在榻上,双手环抱着双腿狠狠地c小声的骂了一句。 琳琅吓得不轻,伸手扯了扯言妩的衣袖,“公主不怪小财子害怕,方大人您也是知道的,整日黑着一张脸,做事有不讲情面,奴婢也怕呀。” 言妩向门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气道:“他就是没出息,有本宫在,还会叫他被方灼那狗官欺负了不成!东厂厂公,以前还不是本宫的奴才!” 寝殿外,小财子还颤抖的跪在地上,等待一个处置。 方灼倒是没急,四下寻了寻,便瞧见那几个太监宫女跪着的地上正有一块尚未清理好的青苔,他向那处走去,零一急忙撑着伞跟上,唯恐方灼淋了一丁点雨。 那青苔的位置委实偏了点,在这宫殿与墙接壤的角落处,寻常人大体上是不会去的,方灼蹲下身子伸出手向那青苔摸了摸,倒的确有些滑。 他再站起来,零一已经掏出一方帕子递给他,方灼边向寝殿门口走回去,边擦了擦手,又把帕子递了回去,同时不着痕迹的向零一使了个眼色。 零一心领神会,二人又回到门前,回到小财子身旁。 方灼眯了眯眼,点了下头不急不缓地吩咐着那为他撑伞的小太监,“零一,此人交由你处置,若处置的令我不满意,我便只能在你身上找回来了。” 零一点头,声音里带着股莫名的兴奋,“好嘞干爹!零一办事儿您放心!这种错误都能犯,零一保准给他打的屁股开花!” 说着,零一又向带来的另外几个兄弟吩咐着:“都看什么呢,还不快准备好杖刑!” 小财子被几个人拉过去,零一收了伞,也开心地跟了过去。 方灼轻轻地长舒了一口气,心中默默数着一二三 果然,寝殿内传出几声咳嗽,方灼皱了皱眉,便见那扇门终于被推开,琳琅的眼中略带惊惧,先是向零一与小财子处寻了寻,随即低下头小声又恭敬地道:“方大人请进来罢。” 方灼向寝殿内走了进去,琳琅没有关门,也没再进去,只在门口守着。 方灼向里走着,走到最里头,便见言妩躺在榻上盖着被子,背对着自己,因深知言妩的性子,他的嘴角不自觉的挑了挑,却是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恭敬道:“臣拜见公主,公主千岁。” 言妩仍背对着他,但到底没有不搭理他,只阴阳怪气的嘟哝道:“千岁你有事无事便来气我,还妄想什么千岁,我看我能活过明天都是老天保佑。” 她总是如此孩子气,委实叫方灼哭笑不得。 方灼也不与她斗嘴,全然是君臣之礼,“公主教训的是,皆是臣的错,臣以后定当注意。” 明明连话都是顺着她在说,可她偏偏生了气,发了火,腾地从榻上坐起来,哪里有往日人前的端庄贤淑。 方灼挑着眉望着她,静静地等她发话。 言妩坐在榻上,双脚踩在地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嵌在那张略微苍白的瓜子脸上,她怒瞪着方灼,“出了我的千乐宫,便学得这般低眉顺眼,只会仗着皇兄给你的权利,欺负那些个小宫女小太监,狐假虎威,本宫以往是如此教你的吗!” 言妩说他低眉顺眼,他倒是愈发低眉顺眼起来,脸也不板了,面部表情都柔和了,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甚至还向言妩作揖道:“公主教训的极是,臣” “你住口!你就是要气死本宫!”,言妩双脚踩在地上站了起来,指着方灼。 方灼这才站直,眼睛在言妩的腿上上下打量,不一会儿,他的唇角荡漾出笑意来。 他虽是太监,但皮相着实好看,那抹笑意就像是蛊,言妩在一瞬便被迷了心智,愣在那里。 “原来公主的腿无碍啊。”,方灼意味深长的开口。 言妩回过神来。 谎言被揭穿,她觉得很是没有面子,咬了咬唇后,她喊道:“琳琅!本宫累了,送客!” 琳琅小步跑进来,为难的看着方灼,却终究不敢开口。 院子里板子声响起,一下又一下,似乎还带着节奏。 方灼笑看言妩,向她解释,“公主,圣上听闻因下人的过失,您伤了腿,当即大发雷霆,圣上着了凉怕来了传染给您,因此才特意在臣刚刚回宫之时,立即吩咐臣来探望您,这下人之失,挨些板子也总还是轻的。” 听闻皇帝病了,言妩倒有些着急,刚刚的事就这样抛之脑后,急忙关心的问道:“皇兄怎么病了?严重吗?” 方灼避重就轻,“下人的不小心,让圣上着了凉,那个不小心的下人,也已经被臣处置了。” 方灼的手段言妩也还是清楚,对待主子,方灼是最好的奴才,对待奴才,方灼是最狠的刽子手。 院子里的板子声还在响着,倒是小财子出息了不少,挨了那么多板子都没喊一声疼,言妩打了个寒颤,随即打了个大喷嚏。 琳琅这丫头往日里被言妩宠的没了方寸,眼下见着言妩从装病到真病,也是急了,瞬间根本忘了方灼的存在,转身跑去柜子里为言妩拿厚实的衣裳,嘴里念叨着:“公主您身子骨弱,今儿奴婢一时心软放您去池塘边赏雨了,那雨有什么好看的,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言妩瞪大眼看着琳琅这个蠢丫头,随即低下头,莫名心虚的不敢去看方灼了。 琳琅这么一说,方灼方才注意到圆桌上的纸伞,上面还有些潮湿的痕迹。 方灼皱了皱眉,向言妩走近,仔细看了看,发现她的衣裳也有被雨淋湿的痕迹。 言妩偏着头不看他。 琳琅取了一件披风过来,抬眼看了方灼后又暗骂自己说漏了嘴,硬着头皮走过来为言妩披披风,方灼从她手中将披风接过,脸色不是很好看,道:“我来罢。” 琳琅手中一空,便又立在一旁等着伺候。 言妩看着方灼为自己披上披风,又为自己系上披风的带子,他看起来认真且投入,却在系完带子后蓦地向琳琅开口道:“你也该去院子里听听板子声,熟门熟路,这样日后你挨板子时,或许就会觉得没那么疼了。” 琳琅当即跪了下去,“奴婢知错了,方大人饶了奴婢这次罢!” 方灼微不可查的轻笑了一声。 言妩拽起琳琅护在身后,对上方灼那双幽深如墨的眼睛,道:“琳琅是本宫的宫女,处罚与否自然由我说了算,小财子也是本宫宫中的太监,你即便是东厂厂公,也不能动我的人,况且本宫的腿并未摔伤,你快些将小财子放了!” 生气发火时的言妩总是灵动的。 而对于言妩刚刚的说的话,方灼点头赞同道:“既然公主的腿无碍,那他的罪名自然是不成立的。” 说完,他又向外喊道:“零一,不必打了,你也进来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指挥使 院子里小财子的惨叫声停了下来。 方灼松了口,不再咄咄逼人,言妩的气立马消下来些,可新账好算,旧账却难算得清,一想到那些个陈年旧账,她便一肚子闷气,无处发作。 屋子里的战火虽然稍稍平息,琳琅却仍旧无法不怕方灼,便见势以查看小财子伤势为由,讪讪地躲了出去。 行至门口,琳琅瞧见零一招呼着几个小太监往屋子里大箱小箱的搬东西,便将零一拽出门去,没有方灼在,琳琅有了底气,小声盘问起来:“零一,你这搬得都是些什么呀?” 零一笑嘻嘻的打马虎眼,说得神神秘秘的,“自然是能哄得公主欢喜的东西。” 见零一的嘴捂得严实,琳琅冲他翻了个白眼,不打算再理他,她想着去看看小财子的伤势,却又被零一一把拽住,琳琅狐疑的看着他,有些不客气:“干嘛?” 零一用手指着琳琅笑了笑,似是在笑她的小心眼,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一条挂着铃铛的玉石手链,他拿着那手链在琳琅眼前晃了晃,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来,“这是我此次跟着干爹出宫,特意给你带的小玩意儿!” 零一这样说,琳琅的脸上立马有了笑模样,她从零一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那串手链,面上掩不住笑意,嘴上却只别别扭扭的答了一句:“算你有良心,谢了。” 零一又笑了笑,向屋子里指了指,“不和你说了,我得进去伺候干爹了。” 零一再进来时,其他小太监都已经不在了,抬进来的箱子全被打开,里面陈列着各种小玩意,有值钱的也有不值钱的,但总归都是新奇的,宫里没有的。 他默默退到一旁,如同个柱子般立在那里不做声。 言妩看了看那些个箱子里的物件,又看了看方灼,那双麋鹿般晶亮浑圆的眼睛分明已经很难从那些个小玩意儿上面挪开,却偏偏要装作毫不在意,振振有词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别以为随便拿些东西就能哄得我开心了。” 她嘴上说着狠话,眼睛却又在那些物件上流连。 方灼看在眼里,强忍着笑意,还一副委屈模样道:“公主金枝玉叶,这些东西自然是不入眼的,但臣望公主念在臣差点丢了脑袋,也不忘从宫外为您带回这些小玩意来,便勉强收下罢。” 言妩本对方灼说的一切嗤之以鼻,直到听他说的那句差点掉了脑袋,蓦地着急起来,她不自觉的上前几步,直到看见方灼嘴边那抹再也忍不住藏不住的笑意,才冷静下来。 皇兄那般器重他,他的办事能力又那么强,怎么可能掉脑袋呢。 言妩想要发火,方灼已经抢先一步开口,这次总算放下了那些个官场上的客套:“公主也会担心臣啊,那想必公主也知晓担心的滋味并不好受,希望公主以后不要再因为一时贪玩伤了身子,令臣担心。” 关心的话说出口,言妩虽又瞪了他一眼,可脸上已经明显有了笑意,她太好哄,总是得了几句好听的话便能让她轻易忘了先前的不快。 他真希望,她能永远这般简单,这般好哄。 外面的雨渐渐停下来,阳光照进屋子里,洒下一室温暖。 言妩走到那几个箱子前,看了看箱子里那些新奇东西,又看向方灼,语气软下来,“这些东西我以前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怎么玩,都要你带着我教我玩才行。” 方灼失笑:“臣此次回宫,该是能清闲一阵子,臣便从明日起,每日都来陪公主。” 言妩随意拿起一个陶瓷娃娃在手中摆弄着,“你出宫前便是这般说的,说这阵子应该无事,可以带我去放风筝,结果第二日我拿着风筝在院子里等了你两个时辰,还是砚堂哥哥来告诉我,说你又出宫了。” 屋子里蓦地陷入了片刻的沉寂,方灼微微眯起眸子,走上前为言妩演示着那陶瓷娃娃的玩法,状似不经意道:“看来公主已经同世子放过风筝了。” 言妩长叹一口气抱怨起来,“方灼你怎么还没老就已经糊涂了,你跟在砚堂哥哥身边那么久,还不了解他嘛,整日里严肃得像个小老头,见了我就同我念叨身体,念叨正经事,无趣得很,见他来了,我立马叫琳琅将风筝藏了起来,唯恐他念叨,怎么可能同他一起放风筝。” 方灼看着言妩认真抱怨的模样,眼睛鼻子恨不得都皱在一起,她的脸颊白里透着些红,不知道若伸手上去捏一捏,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所以你以为我为什么同你生气,因为你没有遵守约定,不告而别,不然我哪里是那样爱无理取闹,刁蛮任性的人。” 言妩念叨着,却瞧见方灼出了神,她登时动了坏心思,伸手去拽他的披风系在脖子上的带子,带子勒得他回了神,她才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瞪着他,威胁他:“方灼,你明日下了朝必须立刻来千乐宫陪我放风筝!或者再也别让我碰见你,不然我就用这两根带子勒死你!” 她实在是没有丝毫攻击性,拉着那两条带子就像似是在为他挠痒痒,他再次失笑,“臣遵命,公主还是让臣多活两年罢。” 言妩高兴了,笑声不断地从寝殿传至院子里,方灼作为东厂的厂公,其实也并没有这么闲,哄得她喝了管着凉的药汤又眼看着她睡下后,他才带着零一和一干小太监又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千乐宫。 出了千乐宫的宫门,方灼的脸上彻底敛去了笑意,眸底全然一片寒意,一行人刚刚走出后宫,迎面便碰上了另外一行人。 那一行人的衣着便与方灼大为不同了,领头的人着一身大红便服,头戴乌纱帽,腰间配着把绣春刀,远远瞧着的竟也有几分英姿飒爽,身旁的一个小将着一身青绿便服,走路仪态有几分女气。 零一见状,凑到方灼耳边说道,“干爹,那个是锦衣卫新上任的指挥使西岸,身边那个小将,是个女人,据说进宫前行侠仗义,在民间有些名气,叫千冲茗。” 方灼点头,稍稍抬眼,向对面随意扫了一眼。 在这宫中,本来东厂是与锦衣卫平起平坐,可自方灼上任以来,东厂的势头便一年大过一年,两年的时间已将锦衣卫硬生生压下了一级,前阵子更是将上一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彻底斗败,这才有了新上任的西岸。 两行人继续向前走着,终于碰了头,纷纷停下来。 方灼与西岸面对面站着,两人个子都极高,只不过与西岸比起来,方灼显得瘦削了些,但他到底统领东厂有两个年头,无形间气势却要远远压了刚刚走马上任的西岸一头。 官低一级,西岸挑了挑带着一道疤的眉毛,向方灼微微颔首,语调上扬道:“厂公大人,小人乃是锦衣卫新上任的指挥使,西岸。” 站在西岸身侧的千冲茗看向方灼的眼神中略带不屑。 方灼看在眼里,却也不在意,背着手似笑非笑道:“一年前,你们锦衣卫与我们东厂也还是平起平坐,若不是上一任指挥使指挥使能力有限,想来如今我们仍是亲如一家,指挥使又何必如此客气。” 句句亲昵,却又句句高高在上,冷漠疏离 西岸倒也是个厚脸皮,方灼这般说了,他还能毫不在意,甚至笑得尤为开心。 一旁的千冲茗面露怒色,忍不住开口:“厂公大人说笑了,锦衣卫落到如此田地,还不都是拜您所赐。” 这个千冲茗说话直白,委实吓了零一一跳,却又令他不由得对她钦佩起来——在宫中这样说话,还真是嫌命长。 方灼的眸子危险的眯起来,先是睨了一脸怒气的千冲茗一眼,随即将视线落在西岸身上,蓦地笑出声道:“倒是心直口快,不过指挥使,若你手下皆是这般说话做事之人,只怕在这宫中,锦衣卫就快要不复存在了。” 千冲茗又想说话,被西岸瞪了一眼后老实了,零一见状道:“干爹,圣上还等着咱们回去复命呢。” 方灼来的方向便是后宫,又结合着他的种种传闻,旁人也不难猜出他去复的是什么命。 西岸笑得有几分谄媚,说出的话却夹枪带棒,“小人之前便听闻厂公大人与明烁长公主很是要好,如今看来果真不错,厂公大人真是个明白人,长公主是圣上的心尖肉,厂公大人把长公主伺候好了,倒还真是头等大事,倒也不比办几个重要案子得到的少。” 这话说的太明白了,句句讽刺方灼借长公主上位。 可若是几句话便能轻易激怒他,那他这个厂公早就不必做了。 方灼不仅不恼,大笑两声后,还顺着西岸的话来说,“指挥使又何尝不是个明白人,既然知道伺候公主是头等大事,还望以后指挥使能同我一起将公主伺候好,圣上若是高兴,没准我们又能亲如一家了。” 方灼将话撂下,也不再给西岸接话的机会,便对身旁的零一道:“走罢零一,别让圣上等急了。” 零一机灵,当即接话道:“好嘞干爹!”,随即又笑模样同西岸道别:“西大人,我们便先走了。” 西岸只能笑着点头,一行人为官大一级的方灼让道,等方灼走了,他们才能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婚事 眼见着方灼一行人走远了,西岸才率先迈开了步子,身后的人急忙跟上,随从们大多神情呆滞木讷,唯独在西岸身边的千冲茗才敢在指挥使碰了一鼻子灰的情形下开口。 她手中握着刀,指了指方灼离去的方向,道:“二哥,这人便是你说的这宫中的头号黑恶势力?借着公主上位,听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嘛,他以后再做恶事,我们拿着刀一刀抹了他的脖子不就成了!” 千冲茗的声音不大不小,打在这深宫围墙上又弹回来,天晴了,鸟儿也在这片天空盘旋着,叽叽喳喳的叫着,倒是这宫中少有的生机。 西岸摇着头笑了笑,带领一行人继续向前走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岁数,眼中却总有着看尽一切的沧桑老练,“三妹,若他真的这般好对付,大哥就不会败得那样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说得好听点,天下人皆是皇上的子民,说得难听点,那天下人便皆是皇上的奴才,方灼此人的聪明之处便在于能屈能伸,能把握好他在每个人面前充当的角色,在这宫里啊,奴才靠主子上位是件荣耀的事儿,一辈子上不了位,才是件丢人的事儿。” 西岸的一席话千冲茗听得似懂非懂,身后的一行人仍旧死气沉沉,她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的模样,顿时觉得士气大减,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这宫中果真就是麻烦,若不是为了来帮二哥你,我定然要待在民间逍遥一生,绝不踏足这皇宫半步。” 西岸又无奈地笑着摇头,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去。 方灼到达皇上白日里待得太和殿时,已经是晌午传膳的时辰了,方灼本打算站在外面等候,不欲进去打扰,才刚刚将那些个除零一外随行的小太监打发走,皇上身边伺候的尤公公便小跑出来,慈眉善目的对方灼道:“外面晒,方大人快随老奴进去罢。” 方灼瞥了瞥天上虽大但并不晒人太阳,刚入春天还凉,他又裹了裹身上的披风,点头道:“公公说得极是,那方灼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进了太和殿,殿内还真比外面暖和许多,零一伺候着方灼将披风取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 尤公公进到内殿传话,不久后走出来,笑盈盈对方灼道:“方大人进来罢,圣上已经用完膳,等候多时了。” 零一是没有资格进入内殿的,便拿着披风在外殿候着,方灼跟着尤公公进了内殿。 言曜一身尊贵龙袍加身,手中拿着一本折子,正仔细看着,眉宇间气宇轩昂,虽是帝王但也还有些为泯的少年气,瞧见方灼进来,他登时露出笑意,将手中的折子放下,迎上前迫不及待的问道:“方灼,妩儿的腿如何了,可能正常活动,她有无害怕?” 方灼笑着正要行礼,一把被言曜拽了起来,急切道:“不必行礼了,快将妩儿的情况告诉朕。” 尤公公一脸慈爱的笑着出去了。 方灼仍不急不缓,恭敬道:“皇上请放心,公主并无大碍,在公主身边伺候的奴才臣也已经处置过了,想必同样的错误再不会犯,倒是听说您着了凉,公主十分担心。” 言曜一听方灼将他病了一事告诉了言妩,立马拉下脸来,“你怎将朕生病一事说给她听,你别看她平日里温柔大气,其实最爱胡思乱想,又要害她担心了。” 方灼沉默不语,只等言曜继续变脸。 果不其然,言曜责怪的话刚刚落下,很快又换了一副欣喜的模样,也不知是在向方灼说还是在自言自语,道:“不过妩儿自幼便与朕十分亲昵,朕与她虽非同一生母,但自小只要朕受了父皇处罚,妩儿总是想方设法去哄父皇开心,给朕求得恩典,这么多年来,妩儿从未变过,实在叫朕欣慰,又怎能叫朕不疼她。” 同样的话,这两年来方灼早已不知道听过多少遍,这个皇帝行事果断,勤政爱民,知人善用,几乎没有缺点,唯一的软肋便是他的这个妹妹言妩,对于言妩,他宠爱有加,他对后宫所有妃子的宠爱加在一起,甚至不及对言妩的十分之一。 言曜的脸色与心情都变好,方灼才又笑了一声开口感叹道:“公主善良纯真,今儿臣处罚那小太监时,公主又为难臣了,说是小太监是公主宫中的人,处罚与否该由公主本人决定,那情景,不禁让臣想起,臣曾经也是公主发善心捡回千乐宫的。” 这殿内的气氛便被方灼三言两语又给说活了,每每提及言妩护短,言曜总忍不住大笑起来,此次也不例外,坐下大笑着道:“妩儿护短得很,你看她身边那个小宫女,被她惯成什么样子了,不过话说回来,妩儿护着的人不少,但也都没什么长进,唯独出了个你,如今成了朕的好帮手,倒也证明妩儿的眼光不错。” 圣上夸奖,总还是有些由头,方灼心生警惕,面不改色,“公主待臣是救命之恩,臣定然当牛做马为报,能为皇上效力,实乃臣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闻言,言曜一愣,随即笑叹道:“朕还真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需要你万分仔细c小心的去办,也只有你能办,只有你办,朕才放心。” 言曜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方灼呼吸一滞,却仍旧面不改色,“还请皇上吩咐。” 言曜盯紧了方灼的眸子,脸上笑意不再,有几分帝王的无情与刻薄,“妩儿一直都不知晓她有一门被父皇所赐的婚事。” 方灼皱眉,“公主的婚事?” 言曜点头,“不错,父皇早已将妩儿赐给了江砚堂,只是那道圣旨还未公诸于众,而如今妩儿也到了婚配的年纪,那道圣旨早晚藏不住,虽说江砚堂一表人才,也一直是朕的心腹,始终效忠于朕,但这感情与政务到底不相干,朕对他仍不能放心,朕想知道他是否真心爱妩儿。” 话说一半,言曜停了下来,又去看方灼,只等方灼表态。 方灼自然明白,“皇上放心,臣曾在千乐宫与江王府皆待过一段时日,对江世子自然也算了解,此事便交由臣去办罢,不出三个月,臣定当给您一个答复。” 言曜的食指在案上敲了敲,思索片刻后斩钉截铁道:“不行,三个月太久了。” 方灼却神秘一笑,胸有成竹答道:“皇上误会了,臣的意思并非是用三个月探出世子的真心,而是用这三个月,将此事彻底解决。” 临近傍晚,太阳都要落山了,方灼方才从内殿出来,以往也是这样,上午他要上朝,下了朝便被言曜叫去议事,朝野上下,大事小情,言曜总习惯于问一嘴他的意见。 眼看着方灼走出来,没了太阳的光照着,屋子里也冷了下来,零一眼疾手快,忙上前为方灼披上披风,最后,尤公公又客客气气的将两人送出太和殿。 自太和殿出来,方灼便与零一和几个身手不凡的东厂随从出了宫门。 一年前,东厂彻底骑在了锦衣卫头上成了言曜最为器重的部门,身为东厂厂公的方灼便得到了言曜赏赐的一所宫外府邸,也是自那时起,言曜不再住在宫中,搬到了宫外的府邸上住。 方灼的府邸也在荼城内,离皇宫不远,只为他能随传随到。 皇帝的手笔总不会寒酸,方灼的府邸单从门面看便雄伟壮观,气派得紧,门上的匾额乃是言曜亲题,厂公府三个大字洋洋洒洒,好不气魄。 方灼与零一回到府上,管家为二人开了门,二人一路从院子走至客厅,院子里的下人皆要低头喊一句大人。 府上下人的规矩是零一教的,方灼对此不曾插手,唯独在刚刚建府招揽下人之时吩咐了一句,不要女人。 二人进了客厅,方灼坐在太师椅上,管家将茶水端进来,被零一接过去后管家便又离去。 零一为方灼倒着茶,看出方灼的面色略显凝重,主动问道:“瞧着干爹您似是有心事,可是皇上又给您出了难题?” 零一将茶送到方灼的手边,方灼接过,抿了一口后放至一旁,“那件事查的如何了?” 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下马后,顶重要的事便只剩那一件,零一心领神会,“不出干爹所料,他的父亲的确在关州c泯州c长州皆布有铺子,而且,这三个地方分别开有一家青楼,是最为赚钱的。” 方灼的嘴角爬上一抹阴冷的笑意,眼中也满是阴鸷冷漠,冷笑一声道:“君子以成人之美,他喜欢钱,我们便让他将那些钱都带进棺材里,喜欢女人,多找几个女人为他陪葬便是了。” 零一并不知道方灼与那人曾有何渊源。 但他在方灼身边待了两年,渐渐发现方灼一直以来都十分有目的性,零一隐约觉得,方灼的上位绝非是为了荣华富贵,可方灼行事诡异,飘忽不定,东一下西一下,仔细想来又的确事事在为皇上效力,所以他一直没想明白方灼究竟是为了什么。 方灼敛去刚刚的神情,闭目暗了几下太阳穴,继续吩咐道:“这一阵子皇上吩咐了我些其他事,我该是每日留在公主身边了,锦衣卫那儿新来了指挥使,新官上任,皇上总要给他几件事做试试他的能力,东厂是要闲下来一阵子了,你也有许久未回湘州了,趁此机会,回家里看看罢,走之前去账房取几张银票,出门在外,有钱总归是好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放风筝 第二日,天未大亮,群臣便已经聚集在太和殿上朝了,方灼与西岸也在其中,而与其他大臣不同的是,他们二人只立在一旁旁听与接受言曜分派的任务,并不参与议事。 言曜身前的案上规矩的摆着几个折子,他挑了一个有关旱灾的折子捏在手里,视线在方灼与西岸之间游移。 方灼神色淡然,没什么反应,西岸倒是一副奴隶相,挂着一脸谄媚笑意看着言曜。 片刻后,言曜开口:“朕手中的折子乃是有关此次湘州瘟疫一事,湘州人口密集,此次疫情严重,朕打算派一人前去赈灾,爱卿们可有合适人选?” 疫情是年年都有的,且自言曜登基以来,他便十分关心民生疾苦,每每发生疫情,他皆会派朝廷命官做钦差去当地发放赈灾官银,亲自赈灾,而近一年来,这差事一直是派给东厂做的,钦差也自始至终由方灼来担任。 这事在以往,言曜从不会去问此事交给谁做,唯独此次 面对此种情形,方灼也只是云淡风轻的勾了勾嘴角,倒像是个局外人。 众大臣偷偷瞄了瞄方灼的脸色,无人敢开口举荐。 言曜的脸色辨不出喜怒,只是又开口问了一遍:“无人心中有合适人选吗?” 仍无人开口,朝堂上很安静。 方灼心下一沉,西岸的笑渐渐张扬起来,却又猛然僵在了嘴边。 有人站了出来,还是这朝堂之中最为正经的人。 “皇上,臣认为此次的钦差大臣可由西指挥使来担任。” 方灼挑了挑眉,又微不可查的勾起了嘴角。 言曜本就是在等这句话,眼下也不多过问,直接将此事拍了板,“好,那便如江爱卿所言,此事交由锦衣卫指挥使来办,莫要让朕失望!” 下了朝后,天朗气清。 方灼直奔千乐宫而去,零一不在,方灼身边便换上了零一手下的小太监,名为小德子,也是个被零一管教的极为机灵的人,虽不比零一了解方灼,但倒也处处周到。 方灼到达千乐宫的时候,言妩已经拿着风筝坐在凉亭里等候了,她今儿个穿了一身浅绿色罗裙,脸上明显施了粉黛,倒显明艳亮丽。 瞧见方灼走进了院子,琳琅自觉的回避了。 言妩欢喜的拿起风筝跑了过去,可到了方灼身边,她又埋怨道:“你今日怎来得如此晚,我又等了你许久了,还以为你又要失约了。” 今日比往日暖和许多,小德子将方灼身上的披风拿下来,抱着披风去了一旁。 方灼摇了摇头,从言妩手中拿了风筝和线,边捋线边笑道:“公主的担心实在多余,臣如今闲得很,只怕是过几日便彻底没了事情可做,又要回到千乐宫倚靠着公主才能填饱肚子了。” 言妩虽并不关心朝堂之事,但身边尽是朝堂上举足轻重之人,且她天生聪慧,偶尔听上那么几句,也还懂得些皮毛,眼下听得方灼这样说,便也猜得出那么一二分,当下便问起来:“可是谁抢了你的差事?” 说罢又发现今日他身边竟没有零一跟着,这是自他为言曜办事后从未有过的,言妩便更慌乱了几分,“零一怎的也不见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方灼轻笑了一声,却对言妩的提问并不放在心上,他抬头瞧了瞧树枝摇曳的方向,以此来判断风向,随即将风筝轮放在言妩手中,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对言妩道:“公主无须忧心,东厂近日无事,臣只是让零一回趟老家,与家人团聚,几日后便会回来了。” 听着方灼如此说,言妩便放下心来,她手里拿着风筝轮,方灼拿着风筝向空中一抛,忙对言妩喊道:“公主,快些向南跑!” 南面正是千乐宫宫门的方向,在玩这方面,言妩从未质疑过方灼,此时也不例外,她一手拿着风筝轮另一只手提起裙角便向南面跑,可她跑得还是慢,眼看着悬在半空的风筝要掉了下来,言妩边跑边冲着方灼喊道:“方灼,你快来帮帮我,风筝要掉下来啦!” 方灼比言妩高出许多,只跑了几步便追了上去,到了言妩身边,他笑了笑抓住了言妩的手腕,拉着言妩继续跑,看着风筝的确越飞越高了,言妩边笑边抱怨:“方灼我跑不动了!” 少女的笑声到底爽朗,惹得宫内的下人们都忍不住来瞧瞧自家公主怎的如此欢喜。 琳琅本在洗着樱桃,听了公主的笑声后也很是好奇,匆忙洗了洗便端着盘子出来,她出来时风筝已经在高空中飞了,远远的便瞧见公主的明媚笑脸,而公主还会不时地回头看一眼立在她身后的方大人。 此情此景,若站在公主身后的是个男人,那该是怎样的一对璧人 “方灼,为什么你可以跑得那么快。”,风比刚刚大了些,言妩又放了放手中的风筝线,手一滑便放多了,线也乱了一截,好在风够大,风筝还稳稳地飞在天上。 方灼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言妩手中接过风筝轮,再次将线捋好后,手把手地教言妩放线,还不忘回答言妩刚刚的话,“大体是臣腿长罢。” 至此,二人的话一字不漏的传至琳琅耳中。 琳琅不禁想起,似乎在方大人还是千乐宫的小太监时,便是与公主这般相处,那时的他还不起眼,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妥,可如今的方大人愈发有权势,那张俊俏的脸与挺拔的身材都愈发的讨人喜欢。 琳琅不敢多想,又无法完全不去想,她看了看手中端着的樱桃盘,鼓足勇气走到二人身边,“公主,方大人,歇歇吃些东西罢。” 言妩玩的开心,根本不理会琳琅,琳琅心里急,眼巴巴望着言妩,今日的琳琅有些反常,方灼看见,挑了挑眉,却并不十分计较,只道:“先放在一旁罢,公主此时该是没吃东西的心思。” 琳琅眼看着自家公主不搭理自己,也只能听了方灼的话,她将樱桃盘放在凉亭的石桌上,心下正想着有些苗头定要早日掐断,守门的小太监便慌张的进来传话,“公主,世子大人来了!” 琳琅眼睛一亮,宛如救兵到来。 言妩一慌,当即扔了手中的风筝轮,正左顾右盼想着躲哪里去,便听身旁的方灼万分淡定道:“有臣在,公主怕什么。” 只方灼的这一句话,却叫言妩莫名心安,她冷静下来,便只拍了拍裙角的灰尘,站在了原地,亭亭玉立,敛去了小孩子的心性。 小德子赶了过来,方灼不慌不忙地弯下腰捡起被扔在地上的风筝轮,又将风筝收了起来,递给了小德子,院子再里没了放过风筝的痕迹。 江砚堂终于走进了院子,也是刚刚下朝的打扮,只不过比方灼来晚了许久,瞧见方灼也在,他倒并无惊讶,与方灼彼此点头示意后,便对言妩道:“公主,我刚刚从皇上那里听说你昨日伤了腿,便特地过来看看。” 但从外形来看,江砚堂与言妩倒也郎才女貌。 不过方灼立在一旁,倒也毫无退避的自觉,便如此立在二人身边,大大方方的听着二人说话。 此时的言妩言行举止优雅端庄,倒真是有一国长公主之风,她微笑着摇了摇头,温柔道:“明烁无事,令砚堂哥哥忧心,明烁实在惭愧。” 方灼忍着笑意抬头看了看蓝天上飘着的白云,仍不肯退离半步。 江砚堂点了下头,“既然如此我便放心了,公主要注意身体。” 言妩点点头,笑得脸都僵了。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如此,除去这千乐宫的人外,无人知晓开荼长公主的真实脾性,只以为宫中每每举行大典时,落座上座的那个优雅端庄的高贵长公主便是她,就连看着她长大的江砚堂也从未察觉到丝毫的不对。 江砚堂有些后知后觉,关心过言妩的身体后,这才回头看向方灼,问起来:“方灼今日来公主宫中,可是皇上又吩咐了什么事情给你?” 只因方灼曾在千乐宫待过半年,且期间将言妩照顾的面面俱到,因此离了千乐宫后,千乐宫的事,言曜仍愿意交由方灼去办,而且也只有方灼才能将千乐宫的事办好,所以在千乐宫瞧见方灼,江砚堂想到的便是皇上的旨意。 言妩瞪了瞪方灼,似在警告他不许说漏了嘴。 方灼笑着刚要开口,把门的小太监又过来传话了,“公主,锦衣卫指挥使在外面求见,说是圣上派来的。” 方灼笑得更为开心了,江砚堂闻言皱了皱眉。 结合方灼刚刚进来时说的话,言妩却蓦地明白过来,自己的皇兄定是要提拔这个新任指挥使,有意打压方灼,才会将事做的这般齐全,连派来她宫中办事的人都换成了那个指挥使。 她下意识看了方灼一眼,瞧着他此时还笑得出,她便觉得气,不自觉间说话的语气都冷了一个度,“是吗,让他进来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委屈 守门的小太监领了命后立刻出去传话,临离开前还不忘壮着胆子瞧了一眼方灼的脸色,在看到厂公大人无比淡定的神色后他又不禁暗暗感叹,果然是手握重权之人,实在沉得住气。 言妩却已经严阵以待,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她敛去脸上的笑容,尽显清冷气质,全然没了往日的亲和近人。 方灼的余光睨到言妩这般模样,嘴角又忍不住上扬了。 “都小心点,万万不可将皇上给公主的东西弄坏了!” 人还未到,这粗犷的声音便已经传入了院子里,间隔没多久,西岸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他与那日没什么不同,腰间一把绣春刀,身边跟着个英气的女将千冲茗,唯独不同的是,他下了朝后居然换了一身飞鱼服。 上一次有锦衣卫得到言曜御赐的飞鱼服,还是一年之前的事。 事情似乎远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得多,方灼实在忍不住笑意。 江砚堂每每来到千乐宫,总是一副长辈模样,为言妩操心这操心那,看见西岸身后的人大箱小箱的往院子里抬,便上前问道:“都是些什么?” 西岸眼看着箱子被平稳的放在地上,这才走过来道明了情况,“禀公主c世子,臣是奉皇上之命,为公主送来些入春后公主用得到的物件儿。” 江砚堂点了点头,虽并未觉得有什么大碍,却也不由得陷入深思。 言妩看着西岸膀大腰圆的模样便打心里不喜欢,再看他说话时低头哈腰的奴才样子更是不悦,她打量着西岸,发现他身上的官服似与他人极为不同。 言妩上前两步,仔细看了看官服上面的花纹,指了指西岸身上的官服,又指了指千冲茗身上的官服,对西岸进行发问:“同样是锦衣卫,为何西指挥使与这位锦衣卫的官服却大为不同?” 方灼与江砚堂皆在一旁静默瞧着。 言妩清澈的眸子与曾经有关她的传闻,骗得西岸以为她果真是单纯的对此好奇,解释中便又带了些炫耀:“回公主的话,臣这身官服名为飞鱼服,说来也巧,还是今日下朝后皇上刚刚赐给臣的,未经皇上恩准又或者官位品级不够,皆是没有资格穿的,与锦衣卫寻常的便服自是不同。” 言妩了然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想来皇兄对西指挥使很是器重。” 被公主夸赞,西岸心中暗喜,刚想了一番谦虚的说辞,还未等开口,便又见言妩向方灼走了过去,伸手摸着方灼官服上的纹路,面带笑意道:“我瞧着方厂公这身官服也十分特别,早便想问这是为何,却一直忘了问,今日刚好问一问。” 方灼答非所问:“公主若喜欢臣的官服,臣改日进宫便换一身便服,将这身官服送给公主。” 言妩在心中暗骂方灼胆大妄为,连将官服送她这种话也说得出口,却到底面不改色,尤为遗憾道:“随意便留给本宫,想来方厂公这件官服也并没什么特别。” 西岸的脸色却不太好看了,比之刚刚,此时实在笑得勉强。 江砚堂总算看不下,难得笑了笑,带着几分宠溺向言妩道:“方灼穿的乃是莽服,比之飞鱼服,级别更高。” 三言两语,便将这事儿说清了。 即便是皇上有心提拔,可想要真正翻身,总归还是要慢慢来的,如今便想要处处同方灼比,为时过早。 言妩一句相关的话都未说,却又好像句句话都在如是说,点到为止后,她便也不想再继续与这指挥使打什么交道,立即又冷下脸来。 西岸是脸皮厚了些,而不是听不懂话看不懂脸色,圣上的吩咐既已办妥,自然也不愿意继续在这儿烦惹人烦自己又讨不得好处,上前几步又笑呵呵的行了个礼,道:“公主,东西已经送到,臣便回去向圣上复命了,臣告退。” 言妩看也不再看西岸,转了个身径直走到凉亭,吃起樱桃来,西岸算是碰了一鼻子灰,又向江砚堂与方灼道别后,便招呼着手下离开了千乐宫。 走出千乐宫一段距离后,一直有话想说却不敢说,快要憋坏了的千冲茗终于得以开口问道:“二哥,不是都说,明烁公主善解人意,平易近人吗,我怎么觉得今日明烁公主有些奇怪?” 西岸叹了口气:“不错,不过我们皆忘了,明烁公主,还十分护短。” 西岸离开千乐宫后,江砚堂没说几句话便也打算离开,言妩听了心里十分欢喜,笑着将人送到了宫门口。 方灼也跟随着江砚堂一起出了宫门,言妩一慌,下意识的去抓了抓他的袖子,又在瞬间想起江砚堂还在,迅速将手收了回去,状似无恙问道:“方灼,本宫还有事交代你做,你晚些再走。” 方灼又笑起来,眼中像是有星星,委实好看,他对言妩道:“公主莫急,臣只是送一送世子,马上便回来。” 言妩愣了愣,点了下头,“好,去罢。” 方灼跟随着江砚堂又走了一段路,见方灼一直不开口,江砚堂主动问道:“你该是有事想单独同我说罢,是什么事?” 二人停下脚步,方灼颔首,“今日上朝之时,多亏了世子开口举荐,否则,圣上倒是真会以为我权势滔天,已经到了能一手遮天的地步了。” 江砚堂闻言轻笑一声后摆了摆手,“方灼,你我不必如此客气,今日朝堂之上,其他官员只知道忌惮于你,却都未想过圣上的真正心意,我开口举荐西岸,也算是为圣上出力,恰好解了你的危难罢了,况且,你是从我江王府出来的,若此事真叫圣上起疑,我江王府也是逃不过的,只不过让我没有料到的是,圣上今日竟会派西岸来千乐宫办事,方灼,大家都瞧得出圣上的用意啊。” 方灼抬头望了望那一片蔚蓝晴空,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东厂这一年来跑得太累了,歇歇也总归是好的,至于公主那边,多个人伺候,岂不是更加周到。” 江砚堂虽一向了解方灼的为人,但那毕竟是三年前那个待在江王府c无权无势的方灼,自方灼有了权势后,他便少与方灼有来往,只为避嫌,免得落得个结党营私的下场。 但凡曾卑贱到骨子里的人,得了权势后总归是要改变,再丢了权势总归是要不甘,可如今方灼这番话,倒让江砚堂想起了江王府的那个令他欣赏的方灼,他似乎从未变过,江砚堂心下感慨,面上平静道:“你能这般想,实在是再好不过。” 方灼笑了笑,没再说话。 江砚堂又迈开了步子,又叮嘱了一句,“你我都看得出明烁对西岸的敌意,你好好照顾公主罢,她身子骨弱,性子又倔强,也唯有你的话她肯听些,总归,有你照顾,圣上才是最放心c最省心的。” 到底曾是江王府的人,即便有一日离了江王府,江砚堂也还是会偏袒于他。 方灼的眸子深邃,晦明晦暗,像是个巨大漩涡,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照顾好公主一直是我最为重要的事,世子也请放心罢。” 方灼在踏进千乐宫院子时,便见坐在凉亭的言妩又变了脸。 方灼也走到凉亭,看她板着小脸,不见笑模样,心里清楚她生的什么气,却偏偏还要一本正经的去问:“公主怎的又不高兴了,可是臣出去这一会儿的功夫,有谁惹了公主?” 言妩站起身来,瞪圆了眼凶狠的瞪着方灼,但配上她的那张脸后,实在毫无凶恶可言,倒更为可爱,她伸出食指去戳方灼的胸膛,怒道:“自然是生你的气,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言妩就是气他被剥夺了权利,都快要被人骑在头上,偏偏还能一副没事的样子,该做什么做什么,甚至还能欢喜的笑。 可方灼的确又笑了,“公主说的,臣没太听明白,是怎么大的事呢?臣愚钝,还请公主明示。” “你!”,言妩收回自己的手,气得直跺脚。 她这般娇憨模样,实在让人心痒,可不要让他人看去才好。 方灼总算不再逗她,闻声细语的同她说道:“圣上下的旨意,臣也没法子不是,便也只能先被他欺负欺负了。” 言妩安静下来。 她不是不知道他行事手段的狠辣,也不是不知道他睚眦必报,更不是不知道现下所受委屈他终有一天会十倍百倍的奉还。 但在她面前的方灼,一向就是温柔的c体贴的,这几年来哪怕他再忙,忙完后也会立即进宫来陪她,三年多的陪伴,她早已将他看作是自己人。 所以当看着他云淡风轻的同她说着这件事时,她的心便不自觉的柔软下来。 言妩抬起头仰望着方灼,眼中满是坚定,“方灼,你记得,你是本宫的奴才,永远都是,本宫不会让你被人欺负的。” 春风吹的人脸痒痒的,言妩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头脑一片空白,忙低下头拿起几颗樱桃猛地一把塞进嘴里,“你知道的,我就是看不得自己宫里的人受欺负。” 这举动又逗得方灼笑起来,“全是公主的,公主慢些吃。” 言妩的脸渐渐红了起来,又去瞪方灼,方灼才道:“放心罢,臣定会时刻记得臣是您的奴才,便是被皇上摘了头顶乌纱,也绝不会让他人欺负了的。” 方灼这话听得言妩心里美滋滋的,她将嘴里的樱桃子吐干净,扬了扬头道:“乌纱帽没了,便回千乐宫来,本宫养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打算 方灼在千乐宫用了午膳,到了傍晚又被留下来用晚膳,用过了晚膳言妩才肯放他出宫,并在宫门前对他一再叮嘱,零一回来前,他定要每日下了朝便到千乐宫陪她。 言妩说是让他陪她,可方灼却知这陪与往日的终归是不一样,言妩聪明伶俐又敏锐,分明是瞧见眼下的情况,担心零一不在,他身边没了机灵人办事,会出差错,在这个节骨眼出了差错,她担心圣上会处置他。 方灼心中清明,面上却并不识破,答应了言妩后便离开了千乐宫。 琳琅远远听着方灼走了,这才敢到言妩身旁伺候。 刚刚走到言妩身边,她便见言妩竟站在千乐宫的宫门口目送方灼,而方灼的人影都没了,言妩还望着那个方向出神。 琳琅心里愈发慌乱起来,拉了拉言妩的手臂,劝道:“公主,别看啦,晚间风凉,快随奴婢回殿里罢。” 言妩本没觉得凉,经琳琅这么一说,才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她抱了抱手臂,打了个喷嚏,才往殿里走去。 进了殿里,琳琅为言妩倒了热水,夸赞道:“公主今日还算听话,奴婢才劝了您一次您便跟着奴婢回殿里了,以后也要如此才好,这样您的身体才能慢慢好起来。” 琳琅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可言妩心里想的却全然不是这些,她接过热水乖巧的全部喝了下去,“这段日子,我的确不能生病,若真病了,皇兄定要怪罪于方灼的。” 琳琅的手一僵,言妩感觉到,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笑着问她,“你怎么了?” 琳琅又是一僵,随即从言妩手中接过杯子放回殿内的圆桌上,一个转身的功夫便已经换上了一副俏皮腔调,“公主对方大人太好了,奴婢羡慕。” 倒是第一次听这小丫头说这样的话,言妩起身走到琳琅身边,掐着她一边脸颊笑着道:“你可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我对你不好吗?连皇兄都说我身边的小丫头都被我惯坏了,你还不满足。” 琳琅被捏着脸颊倒是丝毫不慌,撒娇的话更是随口便来,“公主,别掐奴婢了,掐丑了公主过后会心疼的,但是公主,方大人早就不是咱们千乐宫的人了,如若皇上此次真的有意对方大人进行打压,您犯不着为了他去触皇上的逆鳞不是?” 言妩本来还只是当琳琅随口说说,才笑着与她打趣,可又听琳琅这般说辞,分明是琢磨了许久,言妩笑不出来了,放开了她,板起脸温柔的训道:“琳琅,你怎能如此想,他便是只在千乐宫待过一天,也永远是千乐宫的人,若皇兄真的对他不满要摘掉他头顶乌纱,我再收留他一次便是,如你所言不管他,我是万万做不到的,你日后也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 听得言妩的关注点与自己完全不同,琳琅不禁又觉得是自己多想,小题大做了。 再仔细一想,自家公主见过得俊朗不凡,又有才华的公子也委实不在少数,又怎么会对一个太监起了心思。 琳琅越想越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实在糊涂,而方大人那般吓人,自己居然敢偷偷说他的坏话了。 琳琅打了个寒颤,心里都想哭了,脸上却在赔笑,“是奴婢错了,公主不要生奴婢的气了,奴婢也是一时糊涂,外加有些怕方大人,不想他总来宫中,才会这样说的,可刚刚又想了想,有公主在,方大人也不会为难奴婢,奴婢便对自己所说的糊涂话万分后悔。” 言妩对身边伺候自己的宫人一向宽容,琳琅的三言两语便将她哄好了,她抬了抬眼,心中虽然已经不气了,面上到底做足了功夫,板着脸嘟着嘴,认真的对琳琅道:“日后不许再犯!” 从千乐宫大门直至出宫的大门正玄门,小德子一路老老实实跟在方灼身后,不曾多嘴过一句。 方灼的确一向喜静,瞧着这孩子只默默做事,从不多言,用着倒还舒心,最为重要的是,零一做事他一向放心,能让零一安排到他身边伺候的人,该是错不了。 思及此,方灼放慢脚步,主动问起小德子,“你是何时跟在零一身边的?” 被方灼问了话,小德子也丝毫不慌张,大大方方规规矩矩的答道:“回厂公大人的话,奴才跟在零一大人身边学习,也已经有大半年了。” 方灼想了想,大半年,那该是东厂出了细作,处置了一大批人后,又招进许多新的东厂幡子那一次。 点了点头,方灼道:“那还真是有一阵子了,走罢,正巧我今日要去东厂大院办些事,你便也同我一路去瞧瞧。” 东厂大院建的有些年头了,但因着一年前刚刚修缮过一次,如今仍显明亮气派。 从外面看,东厂大院与寻常大户人家的府邸没什么不同,事实上走进院子也发现不了不同,便是连里面的东厂幡子也一直是穿着寻常人家穿的衣服。 瞧见方灼来了,院子里的幡子皆要低下头毕恭毕敬的喊一声厂公,跑腿的小幡子则忙去禀告掌邢千户。 东厂的掌邢千户赵直原在锦衣卫任职,有能力又忠诚却一直不得重用,倒是被方灼瞧出了好,便向言曜讨了来东厂做千户,算是东厂除去厂公外最大的官,而他只听命于方灼。 厂公驾临,院子里的所有幡子便皆迅速于大堂集合,一排排十分有序的坐好,方灼一人斜靠在太师椅上,有些慵懒,小德子仍规矩的立在他身旁。 赵直坐在众幡子的最前方,看到方灼身边的陌生面孔,忍不住道:“厂公,零一大人” 方灼抬了抬手,“零一回湘州老家了,几日后回来。” 赵直愣模愣眼的点了下头,又一惊一乍道:“湘州?此次的疫情不正是在湘州?” 方灼把玩着腰上的玉佩,答非所问,漫不经心的道:“这段日子,东厂的活全被锦衣卫抢了,我也累了,打算窝在公主身边白吃白喝一阵子,大家这阵子好好想一想,有什么需要的c想要的,便都与千户说,千户记好后再来告诉我,干了一年活,总该歇一歇,那些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便让锦衣卫那些人去忙罢。” 赵直是个急脾气,眨了眨眼睛,反应了好一会儿,想着之前从未有过如此情况,还是忍不住问道,“厂公,可是那新指挥使耍了什么阴招?依小人看,咱们便是先斩后奏,给他点教训,圣上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降罪。” 其他幡子听了赵直的话后蠢蠢欲动。 方灼一抬眼,锐利的目光向他们扫过去,“赵直赵直,待在我身旁这么久,仍旧没改了你这直脑筋,圣上稍稍试探一下,你便要主动上了勾。” 赵直并不愚笨,但反应慢,眼下还是没听懂方灼的意思,眼里满是疑惑。 方灼何尝看不出来,无奈懂他心思的零一只有一个,他只能将话讲的更清楚些,“东厂与锦衣卫皆是为圣上办事,你去打锦衣卫的脸,那便是打圣上的脸,圣上此次是想借机探探新指挥使的能力,也想看看咱们东厂的容人之度,咱们老老实实的,什么都不用做,等着那边把事情搞砸了,圣上自会叫咱们东厂去收拾烂摊子,烂摊子也是摊子,懂么?” 赵直眼睛一亮,“小人明白了,厂公请放心,小人们便安心在此等候厂公的差遣!” “嗯”,方灼懒懒的应了一声。 天色已晚,方灼自东厂大院打算离开的时候,天又下起了雨,他站在屋檐下负手而立,无端的想起那日淋了雨的言妩打得喷嚏来。 出神之际,小德子从别院跑了过来,手中拿着把伞,打开了撑在他头上,“厂公大人,马车已经备好了。” 只希望公主能够长命百岁罢。 方灼点头,登上了马车。 晚间,路上很静,几个东厂幡子跟着在方灼坐的马车后面跑了一路,直至马车安全抵达厂公府,那几个东厂幡子才放心离去。 厂公府的门口挂着两个大灯笼,又圆又亮,照得府前一片光明。 头发花白的老管家立在府前,他一早便在门口等候方灼回府,眼下见着方灼,总算安下心来,笑着将方灼迎回府上。 可方灼一进了大门,周身的气场却变得冰冷,身边的小德子也一样,虽仍不说话,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警惕。 再向院子深处走了走后,彻底没了旁人,瞧准了时机,小德子小跑两步到了方灼身边,犹豫过后,低声道:“厂公大人,奴才刚刚在府门口瞧见” “我也瞧见了。”,方灼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走着,“若没看错,是指挥使身边的那个女人,千冲茗。” 提到这个名字,原本处事淡定的小德子才有了几分兴奋,“厂公大人,零一大人离开前曾交代给奴才一件重要的事,眼下看来,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午膳 “走水了!走水了!” 深夜,厂公府后院的一声呼喊打破了宁静,听见了喊声的下人们纷纷惊醒,惊醒后,便从屋子里出来,向火光寻去。 后院里瞬间挤满了人,人人拿着一个木盆从储水缸里舀水来救火。 前院空了出来。 一间屋子里,一个人影从榻上坐起,那人影又透过窗子向外面张望了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的起了身,向屋子外面走去。 趁乱,那人影走向前院,寻着账房的方向摸了过去,对比于后院的喧闹,前院实在太静了,静的给了这人勇气,可他才刚刚摸到账房的锁头,便立即被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人擒住了。 这人本也习过武,便挣扎了一通,可擒着他的两人力气太大,他根本动弹不得。 后院的喧闹也渐渐停了下来,十几个人举着火把跑到前院,照亮了整个院子,也照亮了他的脸。 方灼穿着一身便服大步从黑暗中走过来,身侧还跟着小德子。 他的脸色沉得可怕,身上未佩戴任何杂物,头发散落下来,该是本已躺下,刚刚起身。 被擒住那人倒也有勇气,瞧见了方灼,他仍敢辩解,“你们抓我做什么!大人!快给奴才做主啊!” “做主?”方灼斜睨了他一眼,这两个字自方灼口中略带疑惑的轻轻吐出来,倒像是在琢磨这其中含义。 方灼向小德子看了一眼,小德子点了下头,便上前对那人道:“你以为你做的很隐蔽吗,零一大人已经盯了你许久了,之前未曾揭穿你,只是为了知道你潜伏在厂公大人身边的目的罢了。” 话已经说得如此明白,可那人仍不死心,继续道:“厂公大人,他们这是在合起伙来污蔑奴才!” 那人此话一出,方灼倒果真认真思索了片刻,继而蹲下来伸出手捏着那人的下颚,眼中满是冷漠的问道:“的确不完全排除这种可能,但你总归是要告诉我,零一冤枉你的目的何在,他有什么把柄掌握在你的手中,才要这样害你?” 狡辩与反驳的话说着容易,可方灼的这种问话便没那么容易编了。 那人只愣住一刹那,方灼便对他的命运做了最后的审判,“罢了,好歹在我府上待过一阵。” 那人的脸上闪过最后一丝希望。 方灼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人,眼中没有分毫的怜悯,“把他扔去地牢,让他自生自灭罢。” 只要是厂公府的人,便皆知地牢的存在,那是厂公府建府不久后,方灼亲自命人挖的,厂公府有多大,地牢便有多大。 这么久以来,地牢一直用来处置那些犯了大错的府上之人,厂公府也的确少太平,好在地牢够大,一时半会儿还是填不满的。 地牢里无一丝光亮,无水和食物,有的只是森森白骨,进去的人不会再与外界有丝毫的接触。 那人吓得彻底瘫软,被擒着他的壮汉抬了下去。 后院的火已经扑灭了,前院的贼也已经铲除了,厂公府的大院又恢复了该有的宁静,举着火把的人一波接着一波的离开,最终院子里只剩下方灼与小德子。 方灼打了个哈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见小德子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便抬了脚,“看了是没有旁的事了,那我便回去睡了,我明日下了朝仍要去陪公主,若叫公主瞧见我无精打采,少不了又要为我担心,你也快些去睡罢。” 眼见着方灼要走出院子了,小德子想了想还是跟上,开口道:“厂公大人,奴才觉得,他不仅仅是想看府里的账。” 这小德子倒不愧是零一管教出来的,虽不比零一脑筋转得快,但倒也是聪明。 方灼也不在乎多帮零一提点提点他,便停下脚步,轻笑了一声道:“你想的不错,他若只是想查账,看我这几年来有无收受贿赂,千冲茗是万万不必出现在府前的。” 话说完,方灼又抬脚要走,小德子少有的多嘴的问了一次,“厂公大人不打算查清楚吗?查清楚他们背后的真正目的。” 方灼的脚步未停,却到底有意放慢将话说完,“不打算,也不必去查,便是查到了,也无非是去防范,可你看我厂公府与厂公大院,哪里是他们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呢,最终也不过是地牢里多几具白骨罢了。” 小德子听完方灼的话,愣在了原地。 他从师父零一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少说话,多做事,遇了事情随机应变,学着机灵些,这些都是平日里耳提在命的,他也是零一的几个徒弟里,最受零一欣赏的。 可今日经历了这事儿后,他才觉得,他还差得远,他学得还远远不够。 第二日下了早朝,方灼前脚刚到了千乐宫,言曜的旨意便传了下来,说是让言妩午膳去清琰宫用,陈贵妃亲自准备午膳,邀了皇上c陈太妃c长公主还有四妃共同用膳。 先皇的妃子不多,也大多已故,唯独剩下一个陈太妃,因入宫较晚,年纪尚轻,身子便仍旧康健,言曜也给了她作为一个太妃该有的尊贵,后宫如今并无皇后,陈贵妃是陈太妃的侄女,位分最高,在后宫也算得上是受宠的一位。 言妩接了圣旨后,大眼睛便炯炯有神的看向方灼,方灼挑了挑眉,万分无辜的眨了眨眼,“公主这是何意,倒是将臣给弄糊涂了。” 言妩笑了笑,“方灼,你也要随本宫一同去,本宫要让她们全都知道,那个让她们惧怕的黑脸厂公,是本宫的奴才,十分听本宫的话!” 言妩言语间竟满是骄傲,方灼又被她的孩子气逗笑了。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被皇帝捧在手心里,而他再有权势,在她面前仍旧是个身份卑微c从烂泥里爬起来的奴才,这有何好炫耀。 若真要炫耀,她也该炫耀她明烁长公主的身份,炫耀她那身为先皇唯一皇后的母后。 她总是那般天真可爱。 方灼笑着低下头,连对自己的称谓都变了,“是,奴才遵旨。” 言妩万分开心,“太好了,我一会儿要去换一身宫装,你生得这般好看,我也要打扮得好看些才行,让她们知道,千乐宫的人儿都好看。” 言妩的笑容太过明媚,在阳光下,方灼一时间看愣了。 他不禁想起,她的脸上似乎总是只有两个表情,一个是生气时板着小脸,皱眉嘟嘴的模样,还有一个便是咧开嘴笑得样子,她总是那样乐观,连难过的时候都不曾有,她又总是那样热烈,安静与温和于她而言皆是奢求。 他明明极为喜静,却总是难以拒绝她的热烈,她的吵闹,甚至渐渐上了瘾,好像跟在她身后的日子,才算是日子。 言妩瞧着方灼出了神,伸出手在方灼眼前晃了晃,“方灼,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又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没有告诉我?” 一双白皙细腻的手出现在自己眼前,方灼不自觉的伸手去抓,之间触碰的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蓦地仿佛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他先让自己平静,而后瞧着言妩那双清澈的眸子并无异样,只是一脸疑惑望着自己的时候,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将言妩的手从他眼前拿下去,而后不着痕迹的松开了手,笑了笑对言妩道:“公主穿什么都好看。” 女孩子总是喜欢被夸奖,言妩被夸的心里美滋滋的,转身便跑回了寝殿,“还可以更好看的!” 方灼看着言妩窈窕的背影,摇了摇头。 还真是个孩子。 到了晌午,言妩打扮好从寝殿走出来,她换了一身更为华美的衣服,面上琳琅也为她上了妆,她站在寝殿门前,脸上严肃,整个人站在那里便更显端庄大气,的确当得起开荼第一公主的称号。 可她没撑过多久,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又几步跑到了方灼身边,抬着长长的衣袖问方灼:“好看吗?” 方灼点头,眼底仍满是笑意,“臣方才便已说过,公主穿什么皆是好看的。” 二人话刚落,院里便传来了高昂又尖锐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言妩一听,忙按照早些年学习的宫中礼仪规规矩矩的站好,敛去脸上原本的笑容,改为大方得体的微笑。 言曜穿着一身明晃晃的龙袍,眼角眉梢尽是笑意,直奔言妩而来。 院子里的下人皆无声跪下,言妩与方灼也行了礼。 “明烁拜见皇兄。” “臣拜见皇上。” “都起来罢。”,言曜开口,直接弯下腰去扶言妩,眼中哪里还有旁人。 言妩起身,一举一动皆大方得体,她看着言曜,问道:“皇兄此时不是该在贵妃娘娘的清琰宫,怎的来了明烁宫中?” 言曜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朕这几日着了凉,怕害得妩儿也生病,外加处理政事繁忙,便有几日没见到妩儿了,今日总算有了机会,便亲自来接妩儿一同过去。” 言妩又要行礼道谢,却被言曜拉起来,柔声斥责她道:“妩儿同皇兄有何好客气的,时候不早了,刚刚清琰宫那边便给朕传了话,说是膳已备好了,妩儿便随朕去罢,今日可要多吃些,你自小便瘦弱,皇兄竟是一直没能将你养胖。” 言曜与言妩走了一路,便在言妩耳边说了一路,叮嘱的话似总是说不完,琳琅与方灼在二人身后默默跟着,毕竟说过方灼的坏话,琳琅再见方灼总归有些心虚,便必之以往更为怕他了,哪怕他今日面上始终带着笑意,连眉都没皱一下。 言曜坐着龙辇浩浩荡荡的到了清琰宫时,陈贵妃迎了出来,她还半跪在地上,可言曜却没瞧上她一眼,而是转身走至言妩乘坐的辇处,亲自扶着言妩从辇上下来。 陈贵妃虽对此早已习惯,但言曜未发话,她仍不敢起身,眼看着言曜带着言妩从身边要走过去了,言妩蓦地停下了脚步,对言曜道:“皇兄,你定是政务繁忙得糊涂了,贵妃娘娘还在向你行礼呢。” 言曜刚刚的确是将陈贵妃给忘了,此时经由言妩提醒,方才反应过来,但心中到底没有一丁点愧疚,只冷淡的说道:“地上凉,起来罢。” 说完,便又带着言妩直接进了殿里。 此种情形实在已经发生过太多次,众人皆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便是连陈贵妃也不曾在意。 那是金枝玉叶的公主,皇上的妹妹,且陈太妃也不止一次同她说过,明烁公主对皇上有恩,她有什么资格同公主争,也正因为她一向最摆的正心态,在这后宫之中,她才更为受言曜宠爱一些。 进了殿中,陈太妃已落座,瞧见言曜进来,她还是起身喊了一声皇上,言曜也对她极为尊重。 主子们皆落了座,下人们便站在一旁伺候,桌子上的膳食多种多样,五花八门,言妩却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她有胃疾,在吃这方面,向来提不起什么大的兴致。 言曜一声吩咐,大家便开始动筷,陈贵妃却突然开口道:“皇上恕罪,臣妾蓦地想起,有几道菜仍在后厨,未端上来。” 言曜虽对妃子们并不是十分宠爱,却也并不严苛,很是宽容,眼下也只是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陈贵妃向贴身宫女吩咐了几句话,贴身宫女点点头便出了屋子走向后厨,言妩一向亲和体贴,见此情形便道:“琳琅方灼,你们也跟着去帮帮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娶妻 其他宫人皆已在一旁伺候,的确暂时没有旁人。 琳琅与方灼颔首,转身正要跟着过去,陈贵妃却有些惊慌,“如莹一人可以的,怎敢惹公主费心,更何况皆是女人家做得杂活,怎敢劳烦厂公大人。” 陈贵妃这话似乎与琳琅没什么干系。 琳琅站在一旁未出声,悄悄的去看方灼的脸色。 方灼微笑着低了低头,倒是将自己的地位摆得十分低微,“贵妃娘娘说得哪里话,臣以往在公主宫中便是做这些活的,哪里称得上劳烦。” 他的态度极为恭顺,简直与往日那个黑脸活阎王是两个人。 琳琅觉得会变脸的活阎王更可怕,连忙迈着小碎步快步走了出去。 方灼也在她身后迈着大步稳稳当当的跟上,虽句句将自己的身份说的极为低微,但一举一动又有哪里像是个奴才了,分明一身傲骨。 言曜对此全然没有兴趣,只顾着为言妩布菜,言妩看着碗里满满的菜,心里犯着愁,可到底不能拂了言曜的好意。 后厨内,如莹正端了两个碗打算出来,瞧见方灼与琳琅过来,也很是惊讶,但也只是惊讶,她对方灼却是没有琳琅那般惊恐,竟还大大方方的向二人问好,“琳琅姐姐,厂公大人,你们怎会也来了这后厨?” 离了人前,方灼的脸便又黑了下来,他并不理睬如莹,迈进后厨拿了两道菜便又走出来,看样子是打算直接拿了菜走。 琳琅笑盈盈的答道:“是公主命我与方大人来帮忙。” 如莹点了点头,显得心不在焉,二人又说了几句才拿着菜向殿里走去,而方灼已经拿了菜回来再拿第二次了。 琳琅平日里干活麻利,脚步也要比如莹快得多,不一会儿功夫便已经落下如莹一大截,待到琳琅刚刚将菜送过去又从殿里出来时,却见如莹在方灼身后不知在犹豫着什么,随即左脚拌右脚向方灼栽了过去 琳琅皱了皱眉,暗暗地观察着后续,便见方灼一把将如莹拉了起来,如莹一脸娇羞似是在对方灼道谢,方灼笑着对如莹说了几句话后,如莹顿时面如土灰。 在宫里,好多事情看见了也要当没看见,琳琅假装自己没看见,待到方灼走远了,才又过去取菜,最终菜全部上齐,三人回了殿里后,倒皆是默契的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 有言妩在的地方,言曜总是开心的,言曜龙颜大悦,那气氛便自然是其乐融融,午膳结束,大家便坐在一起闲聊,便是四妃与陈太妃间也丝毫不生分。 看着方灼在言妩身旁伺候着忙来忙去,陈贵妃便想起先前如莹所言。 想要得到皇上的心,势必要好其所好,皇上待明烁公主最为看重,那便要从公主下手,而厂公大人不仅是公主宠着奴才,也是皇上的宠臣,讨好厂公大人,一举两得。 见氛围不错,陈贵妃便试探着开口,“公主与厂公大人间的主仆情分实在让人艳羡。” 言妩心里暗暗得意,方灼面不改色,继续为言妩晾着热茶。 今日午膳言妩吃得算多,言曜心情不错,便也点头道:“方灼的确忠心。” 有了言曜搭话,陈贵妃便直接借梯子往上爬了,“皇上,臣妾想着,厂公大人在外建府许久,身边皆是小太监,宅子那么大,总还要个体己的人打理不是?女人总归更为细心,有些事,女人来办也更为妥当。” 众人倒是都未料到陈贵妃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明明就是暗示着要为一个太监找女人,虽说宫中太监与宫女对食不在少数,但到底从未搬到明面上,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 陈太妃听后尤显心神不宁,可说出得话犹如泼出的水,再说什么也无可挽回,陈太妃拨了拨手中的念珠,暗暗捏了把汗。 言妩皱了一下眉,抬头瞧了方灼一眼,见他在笑,又瞧了言曜一眼,见言曜也在笑,她心里摸不清他们的想法,索性也没有开口参与。 片刻后,言曜大笑了两声,众人正暗忖着皇上是喜是怒,言曜便道:“贵妃此事说得到是,方灼到底总跟在妩儿身旁伺候,虽周到但到底少了些细心,若府上多了个女人,兴许他也能更为细心妥帖,此事便交由贵妃去办罢!” 言曜竟是并未反对。 陈贵妃松了口气,面上大喜,“臣妾定会办得妥帖,还请皇上与厂公大人静候佳音。” 言妩喝了口茶,品了品,似乎没什么味道。 一顿午膳,吃得竟像是闹了个乌龙。 晚些方灼出宫的时候,小德子秉着多学习的想法,今日便开始多起嘴来,“厂公大人,有关今日,奴才有一事未想明白,陈贵妃该是想要拉拢您,才试探性的往您府上塞女人,可她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的做法拉拢得了您呢?而且圣上竟然同意了,奴才实在想不通,还请厂公大人指点。” 小德子到底还是避讳了他想问得重点,太监娶妻四个字他是不敢说出来的。 可方灼却不觉忌讳,笑了笑坦荡道:“你是想问太监娶妻罢,太监怎么能娶妻呢,圣上自然最为忌讳,可圣上也想知道,太监想不想娶妻啊,有此机会,答应了又如何呢,至于陈贵妃那里” 方灼想到那宫女如莹,停顿了一下后才继续道:“她是否想要拉拢我,我不知,但铁定是想要攀附的。” 在朝堂,陈家人曾不止一次向他低头,明里暗里向他示意,想要与他站在同一阵营,可次次皆被他拒绝,此次倒是换了个办法,只可惜,仍是个蠢法子啊。 言妩自清琰宫回来后,便命琳琅为她研磨,她练起字来,这一练就是一个时辰,未曾停歇。 琳琅见她专注,不敢打扰,但又担心她身子吃不消,只能对她道:“公主,您已经练了太久了,歇歇再练罢。” 言妩并不搭理她,手上脸上皆沾了些墨汁,仍专注的写着。 言妩的右手边已经摆着许多张已经写好的字了,琳琅瞧着明明写得都十分好,字迹隽秀有力,可言妩就是不满意。 又写了几张后,言妩放下手中的毛笔,猛地抬头看向琳琅,活像一只小花猫,“琳琅,你说,我是不是对方灼的关心太少了,他怎么也算半个千乐宫的人,便是连贵妃都能想到为他找个细心的人在他身边伺候,只有我,整日里只知道缠着他陪我玩,都没想过他需要什么。” 琳琅一怔,蓦地明白过来言妩一直在这闷不吭声练字的原因,竟是因为愧疚。 可看着言妩的天真模样,琳琅也知她根本没弄明白陈贵妃话中的含义。 琳琅叹了口气,去铜盆里拧了条帕子,回来为言妩擦着脸上沾染的墨汁,才对言妩道:“公主,贵妃娘娘哪里只是想为方大人找个伺候的人,她那是想为方大人找个夫人啊!” 言妩眉头一皱,十分不解,“夫人?太监也能娶妻吗?” 琳琅为言妩擦干净了脸上的墨汁,又替她擦手上的,“那寻常的太监自然是不能娶妻啊,顶多就是私底下找宫女对对食罢了,可方大人并非寻常太监,且公主没有听到吗,圣上今日也松了口,同意了啊。” 言妩觉得她是明白不了了,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陈贵妃与言曜为何如此,甭管方灼如何与他人不同,有了这样的先例,这样一来,那岂不是全都乱了套。 见言妩仍在想着此事,琳琅想了想还是将今日所见同言妩说了,“公主,今日您吩咐奴婢与方大人一同去帮如莹姑娘的时候,奴婢瞧见如莹姑娘故意摔倒在方大人身上了,离得太远奴婢听不到二人说了什么,但如莹姑娘本是一脸羞怯的,方大人说了一句话后,如莹姑娘的脸色马上变了,变得十分难看,而后两人便再没了交流。” 将两件事串联在一起,言妩仔细想了想,事情虽仍不明朗,但似乎也想明白了二三分,她站起来在寝殿内踱步,“我知道了,贵妃该是想将她身边的如莹塞给方灼!” 琳琅点点头,开始仔细分析起如莹来,“如莹姑娘长得倒是清秀,就是干活的时候手脚不够麻利,不过她倒是真的不畏惧方大人,奴婢觉得” “你刚刚说,方灼对她说了句话后,她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言妩问起来。 琳琅点点头。 “可是怕他的那种难看?”,言妩继续问道。 琳琅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如莹的表情,的确似有七分震惊,三分畏惧,琳琅继续点了点头,“好像的确有一些” 言妩这才又明媚的笑了起来,“旁的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我只知道方灼对那如莹定是没什么心思,至于往他府上塞女人我总觉得皇兄答应这事儿是个陷阱,反常即妖,这段日子,皇兄对方灼的所有事,都太反常了。” 琳琅细细想来,倒的确如言妩所说,“公主可是想出什么办法了?” 言妩摇了摇头,脸上却有着股兴奋又神秘的劲儿,“我是想不出,但有一个人,一定想得出!” 西岸晨间自宫中出发,骑了一整日的马,晚上总算到了湘州。 湘州的疫情依旧十分严重,当地贫穷,救援物资严重不足,人与人交互感染,一个村子的人已经要死光了。 西岸作为钦差,依然是先到达当地州府县令处,与州府县令商量过后,再进行具体实施方案。 西岸刚刚抵达湘州时,县令李得喜的态度万分热情,西岸做事向来讲究公事公办,唯恐李得喜与自己套近乎,便始终冷眼相待,千冲茗更是看不惯李得喜的巴结样子,还瞪了李得喜几眼。 能当上县令的人也不是傻子,湘州是个多灾多难的地方,李得喜也当了县令有几个年头了,往年湘州有灾,来得钦差一直是方灼,方灼待他不说客气,但也没西岸与千冲茗这般冷淡。 最重要的是,虽为衣食父母官,他也总还要养家糊口,混口饭吃,往年方灼来办事,总归还是会给他些好处,有了好处,底下的人办事也勤快,效率高,灾赈得也及时,止损做的也好,事后向皇上交差,皇上也对他们大肆赞赏,事儿办得体面极了。 而此次的钦差,看着高傲又小气,有了比较,李得喜一时间热络不起来,态度转变极快,蓦地变得敷衍起来,“钦差大人有事便吩咐,小人们全听您的。” 李得喜并非草包,无外乎贪了点,赈灾的好法子有的是,就是不愿意与西岸说。 西岸也并未觉得这是个多难的大事,看他敷衍也不想再与他做多交流,“此事你也不必多管,只要你手下之人服从命令便是,灾情平复,我回去向圣上复命,自会为你说些好话。” 李得喜心里嘲着西岸耿直得如同个二傻子,面上答应的痛快:“那便多谢钦差大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良策 午后,方灼难得没有待在千乐宫,而是被言曜召到了太和殿,内殿仅有他们二人,尤公公将方灼带到后便出去守着了。 言曜的案上又是堆积如山的折子,他一个一个翻开查看,没什么要紧的便丢给方灼批奏,有些要紧的便与方灼商讨,丝毫看不出他对方灼心存怀疑,也看不出他对方灼有何打压。 言曜不说话的时候,内殿便总是安静的,看到有关湘州疫情的折子,言曜才有意开口道:“西岸那边赈灾事宜目前看来进展顺利,第一次担任钦差便能如此,委实不错。” 方灼从一堆折子中抬起头,看着言曜微微一笑,道:“西指挥使是皇上亲封,皇上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言曜干笑了两声,点了点头,又继续低下头看折子,没过一会儿,言曜蓦地将所有折子推翻在地,勃然大怒:“孟佑乘是老糊涂了,吃饱了没事干,竟在折子中写妩儿到了嫁人的年纪,让朕为妩儿挑选驸马!妩儿哪里碍着他们了,朕用他们的钱养妩儿了?他们有什么资格对妩儿的婚事指手画脚!” 涉及到言妩的事,言曜总是敏感至极。 天子发怒,旁人是不敢作声的,但如果方灼也如同旁人,那便坐不到这个位置上了。 方灼起身,走到那一地的奏折旁蹲下,一堆奏折里,孟佑乘三个字十分醒目,方灼拾起那本奏折,将折子的内容反复细致的看了看,才又站了起来。 言曜的脸色仍旧骇人,方灼却并不害怕,他将那折子放回案上后,道:“皇上说得极是,公主今年生辰过后,不过刚刚到了婚配的年纪,公主金枝玉叶,孟佑乘的确是老糊涂了,才会怕拖下去,公主年纪大了,日后受了委屈。” 奏折上的内容是很简单的,只有两句话,意思的确直截了当,劝言曜早日考虑言妩的婚事。 可经方灼这样一说,他不但没有拂了言曜的面子,还将此事分析了个透彻,让言曜愤怒之于倒也听了进去,仔细想想,又觉得孟佑乘似乎并无过错。 想明白后,言曜自己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罢了,想来他也是真的老糊涂了,才会觉得妩儿过几年出嫁会受了委屈,妩儿是开荼的长公主,无论什么年纪出嫁,有朕在,谁敢给她委屈受,朕便直接抄了他满门!” 见言曜的脸色好了许多,方灼将地上剩下的奏折也拾了起来,放回案上,而后蓦然开口道:“皇上,臣仔细想了想,觉得皇上有必要先将公主与世子的婚事昭告天下。” 言曜不悦的看向方灼,也正因为此人是方灼,言曜才没有立即发火,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怒火,尽量平静道:“朕不是说了,让你先去探探江砚堂对妩儿是否真心?怎么,这才几日,你便断定了江砚堂是真心?” 方灼对于言曜隐隐的愤怒并不在意,摇头笑道:“臣不是神,办事自然没有如此之快,但臣想了想,江王爷乃是先皇亲封的王爷,先皇所赐的婚约,自然是有用意的,无论最后能否成婚,这婚约总是藏不住的,也不能藏,若藏了,臣唯恐江王爷会乱想。” 言曜仔细想了想,的确如此。 言妩即便是金枝玉叶,受尽万千宠爱,终究是个公主,既然是公主,那便逃脱不得联姻的命运,她与江砚堂的婚约,江王府心知肚明,只不过因圣旨未明,才没人提罢了,言妩是江砚堂未来的妻子,也是江王府的定心针,言妩到了婚配的年纪,二人婚约却迟迟不公诸于世,江王府怎会不生异心。 言曜只觉头疼,便有抬头看向方灼,“可若江砚堂对妩儿并非真心,妩儿嫁过去后受了委屈该怎么办?” 方灼丝毫不担心,微笑道:“皇上请放心,您大可将婚约公诸于世,臣既答应过您三个月将此事解决,便定会做到。” 言曜对方灼仍是信任,点了点头算是允了,而这边两人还在为了言妩的婚事筹谋,尤公公蓦地进了内殿,向言曜道:“皇上,千乐宫那边刚刚来传话,说是公主想要出宫,去江王府转转,同世子说说话,特来求皇上应允。” 言妩小的时候倒是总随着言曜去江王府,年纪稍大后便极少出宫,且也并未表现出与江砚堂有多亲近。 眼下这情况倒将言曜与方灼打了个措手不及,虽对江砚堂仍不放心,可言曜到底对言妩有求必应,看了方灼一眼后,言曜愣愣的点了点头,“可以,方灼跟着去。” 方灼亲自到千乐宫将言曜准许言妩出宫去江王府一世告诉言妩后,言妩早已打扮好,只等着出发了,看着方灼也来了,她第一次没有一点欣喜,倒是愣了愣,似是不太情愿方灼跟着自己。 方灼叹了口气,一副委屈样子,边摇头边道:“公主前些日子还说,臣若一无所有了,公主便养臣,可这才一天过去,公主竟已嫌弃臣至此,您好歹是开荼长公主,竟也说话不算数了。” 言妩不想与方灼同去,自然不是因为她厌恶了方灼,而是因着方灼太聪明,怕他知道了她此行的目的与计划。 看着他这般模样,言妩主动向他身旁站了站,好声好气的同他商量,“我怎么会说话不算数呢,也并没有嫌你,但就这一次,你别去了,好不好?” 方灼低头看着小小的言妩,向她温柔的笑了笑,斩钉截铁道:“不好,臣是皇上派来跟着公主的,公主甩不掉臣了,既然公主已经准备好了,便上辇罢。” 言妩愣了愣,意识到自己刚刚又被方灼骗了,气得剁了下脚后,瞪了方灼一眼,认命的上了辇。 言妩刚刚自宫中出发,江王府便已经收到了公主即将驾临的消息,江王府上的下人们皆不知言妩与江砚堂的婚约,但皆知这位公主极为受宠,怠慢不得,便在接到消息后,忙不迭的准备起来。 江砚堂本出府在外办事,听了消息后,终日板着的脸浮上一抹微笑,事也不办了,立即打道回府。 言妩抵达江王府时,心中的气还未消,方灼去扶她下辇也被她冷眼瞪走,无奈之下,方灼只好退了一步,江砚堂见状要上前来扶,言妩却抽回了自己的手,向琳琅的方向寻了寻,温柔却略显疏离的微笑道:“谢谢砚堂哥哥,琳琅,扶我就好。” 江砚堂收回了自己的手,也默默地退到了一旁,方灼向江砚堂颔首,江砚堂点了下头,算作是打了招呼。 言妩从辇上下来,江王府的下人们引着言妩等人向府里走去。 江王府虽为王府,看着却略显寒酸,与厂公府是万万比不得,方灼进入王府那一刻,面上虽无异常,眼底却又涌现出一片冷漠。 今日天气不错,下人们便安排了言妩去凉亭坐坐,并在凉亭摆了各式的茶与点心。 言妩坐下来,瞧了瞧这有些荒凉的府,向江砚堂问道:“砚堂哥哥,王爷不在府上?” 江砚堂坐在了言妩身侧,亲自为她剥了个砂糖橘递给她,“是,父亲去了别府住,如今这府上仅有我一人与几个下人在。” 言妩接过砂糖橘却并没有吃,点点头道:“怪不得看着如此冷清。” 江砚堂看着言妩明亮的眼睛,蓦地道:“你若是喜欢热闹,明日我便去多招些下人。” 江砚堂的话说的言妩一愣,她在感情方面有些迟钝,正想着江砚堂这话中含义,坐在另一旁的方灼起了身,为言妩倒了杯茶,“宫里到王府也有一段距离,公主该是口渴了,先喝口茶罢。” 倒的确有些渴了。 言妩点了点头,随手将砂糖橘放在了方灼手心,又接过方灼手中的茶盏,喝了一大口。 喝了口茶水后,言妩方才想起她似乎还在与方灼生气,又看了看自己方才放在他手心的砂糖橘,想起他并不爱吃橘子,便道:“我有胃疾,不易吃砂糖橘,方灼,你既顺手接了过去,那便吃了罢。” 江砚堂觉得手心空空的,微微失落。 可言妩将砂糖橘递进方灼手心的那一刻的确并未多想,这动作只是长期来的一种习惯,方灼在她身边的时候,皆是如此。 言妩给的东西,甜的也好,苦的也罢,方灼向来不拒绝,此次也是,他笑了笑,“谢公主赏赐。” 说完后,他便吃起了橘子,吃完后还道:“公主赏得砂糖橘,果真十分甜。” 觉得自己又没成功让方灼难受,言妩心中不甘,又悄悄瞪了方灼一眼,方灼继续看着她笑,她将脸别开,不再看他。 几人便坐在凉亭里又聊了一会儿,下午已过去了大半,江砚堂主动开口,“公主今日不如留下来用晚膳罢,我这便吩咐厨子去做。” 想着还要留在这冷清的地方别扭的吃饭,言妩忙摇了摇头,尴尬的笑了笑道:“砚堂哥哥不必麻烦了,我马上便离开了,只是,我有些事想要问砚堂哥哥,可否借一步说话?” 方灼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江砚堂也一脸莫名,想不出言妩会有何事问他,他点了点头,道:“自然可以。” 江砚堂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个凉亭,“我们便去那个凉亭说罢。” 言妩点头,随着江砚堂向那凉亭走了过去。 到了那凉亭,言妩远远望着方灼与琳琅,对江砚堂说道:“砚堂哥哥,我此次前来是有事向你请教,昨日贵妃向我皇兄提起为方灼找一个女人放在他府上管事你该懂这其中含义,但令我想不通的是,皇兄竟是同意了。” 江砚堂点了点头。 事实上,宫中有些事,虽不会大张旗鼓的去说,但消息却传得快,昨日后宫的那一出,朝上背地里早已传遍了,只不过无人敢放到明面上说罢了,毕竟君心难测,谁也弄不准圣上的真实想法。 江砚堂在言曜身边太久了,当然更为了解言曜的心思一些,也不对言妩隐瞒,“此事我听说了。” 江砚堂叹了口气继续道:“圣上自然不是真心希望方灼身边有个女人,圣上只是在试探,试探方灼到底敢不敢破这个戒,而圣上既然允了此事,方灼便拒绝不了,府上便会一直有这么个女人,圣上便看方灼敢不敢动旁的心思,何时动这旁的心思。” 话说至此已经十分清楚,简单来讲便是言曜以女人来探方灼的忠心,又或者说,言曜放进方灼府中一个女人,以此时刻提醒方灼要忠心。 言妩虽觉方灼不会做错事,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她咬了咬嘴唇,又问道:“那可有什么好法子,我总觉得,这事真这样下去,方灼的处境会愈发危难。” 江砚堂想了想这段日子以来方灼坐的冷板凳,也知道言妩所担心并非没有道理,而言妩既开口问了,他便也不会不答,“若这女人真是由贵妃娘娘所找,那必定要成为圣上的眼睛,可若这女人是公主所找久而久之,相信圣上便也就忘了此事。” 江砚堂的一席话实在让言妩豁然开朗,这倒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言妩展开笑颜,感激道:“多谢砚堂哥哥!此事还望砚堂哥哥替我保密!” 言妩笑得太好看,让江砚堂本无趣的世界也仿佛多了色彩,有了这样的笑容,他该是什么都愿意答应的。 “公主何必谢我,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生分,此事我自然不会同他人提起,公主放心罢。” 在江砚堂的再三邀请下,言妩还是被方灼以时候不早了,圣上会担心为由,三言两语便哄得上了辇,并未留在王府用晚膳。 离开了王府一段距离,方灼状似不经意间随口问道:“臣记得公主以往是不愿与世子相见的,今日怎么这么急着见世子,还要来到王府来见?” 解决了心中顾虑,言妩欢喜起来,也不想再与方灼计较之前的事,她笑吟吟看着方灼,轻快问道:“你想知道吗?” 方灼稍稍收敛了些,“若公主愿意告诉臣,那自然是极好的,臣便洗耳恭听。” 言妩又冲着方灼笑了笑,笑得更为灿烂了,随即斩钉截铁道:“不,本宫不愿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生病 方灼将言妩亲自送回了千乐宫后,又被言妩留在千乐宫用了晚膳,晚膳过后才得以出宫回自己的府邸歇息。 这边方灼离开了没一会儿,言妩的脸色突然变了,本来白里透着粉的小脸蓦地苍白起来,额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琳琅从院子端了糕点进来,便见脸色不好的言妩捂着肚子倒在榻上,皱紧了眉头。 琳琅最清楚言妩的身子,眼下明显是胃疾发作,这吓得琳琅立即放下了手中的碟子跑了过来,蹲下身道:“公主,是不是胃疾犯了?您等一等,奴婢这便去叫太医!” 琳琅起身,却被言妩一把拉住了,许是因为太疼了,言妩的声音都虚弱起来,“不必了琳琅,老毛病罢了,请了太医皇兄又要迁怒于你们,方灼和砚堂哥哥也都逃不过。” 眼下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的烛火一闪一闪的,看着言妩那痛苦的表情,琳琅还是要去,“不行,公主,您怎么总是替他人着想,您都疼成这样了,怎么能忍着不请太医,况且您若真病个好歹,圣上就不只要迁怒了,还会要了奴婢的人头,您该这样想才是!听奴婢的话,奴婢请了太医,给您开些药调理调理,您喝下药就会舒服多了,您就听奴婢的,好不好?” 言妩咬着牙摇了摇头,琳琅一狠心,直接站起身要往外面走,言妩一急从榻上站了起来,仍拽着琳琅,“你最清楚我的性子,若我不愿意,便是连药也不会喝的,这是老毛病了,定是今日出门着了凉,喝些药便是了,哪里犯得上传太医。” 琳琅被拽着走不了,也了解言妩的倔脾气,无奈之下只好又转回身来,赶紧伺候着言妩躺下,为她倒了热水喝,商量道:“好罢,奴婢拧不过您,奴婢答应您不传太医,但也总还是要去抓药的,您先躺一会儿,奴婢去找李太医抓药,李太医曾受恩于您,奴婢嘱咐他不可将您病了的事同他人说可好?” 言妩本就疼的脱了力,此刻也终归是点了点头,喝了口水后便闭上眼歇息,再没说一句话了。 零一是在方灼归府前先一步赶回厂公府的。 方灼回了府,零一便已经站在府门前等候,小德子见零一回来了,便十分识趣的默默地从方灼身边退下。 小德子退下后,零一才喊了一声:“干爹。” 方灼点点头,面上倒有一点笑意,“回来了。” 二人这样说过,便十分默契的向会客大殿走去,一路上谁也没开口说话,直到到了大殿,方灼又落座在那把太师椅上,他才开口问起零一:“湘州疫情,你的家人可都还好?” 零一忙道:“我将他们托付给了县令李得喜,又给了李得喜一张银票,李得喜欢喜得紧,让我不必担心。” 方灼连连点头,“那便好。” 家事说完了便到了公事,零一又急忙道:“干爹,我比西指挥使早到了一天,什么也没说,只在李得喜眼前转了转,西指挥使到了后,李得喜只与他见了一面,便主动来找我吐苦水了,不出干爹所料,干爹果真料事如神。” 方灼眯了眯眼,瞳孔幽深,面无表情,根本叫人捉摸不透,他又看了零一一眼,问了一句,“你怎么同他说的?” 零一笑了笑,倒有几分得意之色,像是个等着被大人奖励发糖的孩子,“我对李得喜说,此次的钦差大人是西指挥使,这事便归了锦衣卫管,我们东厂实在有心无力,还望县令积极配合,不然若是将此事搞砸了,圣上发怒后,怕是仍要东厂再来收拾摊子。” 方灼听了零一的话后,挑眉赞许的点了点头,“嗯,办得不错,那县令是个聪明人,你这几句话,他定是听得懂的,西岸那人过于正直,根本不适合在这官场上,得了几次教训后便也就老实了,我也根本没将他看的太重。” 方灼说着闭了闭眼,今日宫内宫外的折腾,也委实是乏了。 零一见方灼闭上了眼,向着门外探了探,一个小太监手里抱着一只眼睛浑圆的小白狗,轻手轻脚的走进屋子将小白狗放在零一怀里,随即走了出去。 人走后,零一轻轻的叫了声,“干爹。” 方灼并不睁眼,“嗯?” 零一凑到方灼身边,又轻声道:“干爹睁开眼,瞧瞧我怀里抱着的,公主是否会喜欢。” 零一如此说,方灼的耳朵才动了动,他缓缓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便是毛茸茸的小狗,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并不叫,十分讨喜。 倒与言妩有些共同之处,方灼不自觉的勾起了嘴角。 门外又跑过来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模样,零一看他这副失态模样,斥了一句,“平日里怎么教你们的,什么事慌成这个样子。” 那小太监忙弓着腰道:“大人,宫里的李太医托了人传话过来说,公主胃疾发作了。” 方灼眉头一皱,腾地自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零一见状将怀里的小白狗递给了那小太监,又给他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便抱着小白狗退下了,零一这才又对方灼道:“干爹在此等候,我这便去备马车。” 零一实在是最懂方灼的人,不用等方灼发话,便知方灼要做什么。 方灼点了下头,又对零一摆了摆手,零一便立刻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方灼风尘仆仆的赶到千乐宫的时候,千乐宫上下一片宁静,哪里还有往日的热闹,显然是爱热闹的人已经病倒了。 千乐宫的下人皆心虚的不敢说话,方灼便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寝殿,看着言妩已经睡着了,琳琅守在言妩身旁,榻旁的木椅上还放着一碗分毫未动的汤药。 方灼弯下腰端起那碗汤药,尝了一口,凉的,他蓦地皱着眉头看向琳琅,眼里皆是阴冷。 琳琅是在方灼走到了身边后才知道他的到来的,见到黑着脸的方灼,她吓得站了起来,更吃惊于方灼竟然得到了公主病了的消息。 方灼又冷着脸将那碗药放回木椅上,压低了声音问琳琅:“公主没喝药便睡下了?” 琳琅浑身哆嗦着,点了下头,“是奴婢端着药进来时,见公主睡着了,便没忍心叫醒公主。” 方灼咬了咬牙,因不想吵着睡着的言妩才强压着怒火,只说了一句,“胡闹。” 零一见状直接将琳琅拉了出去,出了寝殿,琳琅惊魂未定,倒是零一见她这副模样觉得好笑,“你既这么怕干爹,还敢跟着公主胡来,还不快去再熬一碗 药端进去给干爹。” 琳琅觉得零一简直站着说话不腰疼,瞪了他一眼道:“公主之前疼的脸都白了,我看她好不容易睡着,这才没忍心叫她。” 零一瞧着琳琅那副又气又委屈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现在不忍心,一拖再拖,到了明早公主醒来,胃仍旧是疼的,到那时怎么办?” 琳琅又觉得零一说的有道理,向殿里看了一眼后才道:“知道了,我现在便去。” 零一拍了拍琳琅的头,“知错就改便好,以后也莫要犯这种错误了,只要是对公主好的,公主不听话便搬我干爹出来,公主定然会听,不需要怕。” 也不知怎的,琳琅闹了个大红脸,点头后一句话也不说便走开了,零一也不以为意,看着琳琅走了便继续站在门口守着。 琳琅被拉出去后,方灼便坐在了琳琅本坐着的椅子上,他低头看着言妩,明明睡着了,眉头还是微微皱着的,可见她有多难受。 这殿内再没有旁的人。 方灼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眉头,直到她的眉头渐渐舒展开,又见她往日里粉嫩的唇如今也发了白,他又情不自禁触碰了一下她的嘴唇,薄薄的两片唇有些凉,凉的他蓦地醒悟,将手收了回来。 他蓦地有些烦躁,站起身来背过身去不再看她,直到琳琅端着新熬好的药走进来。 方灼早知道零一会如何提点琳琅。 他从琳琅手中拿过药碗,对琳琅说道:“我来就行了。” 琳琅不敢反驳,也不敢在屋里待,直接退下了。 方灼接过药碗后,先放在了一旁,随即轻轻的唤了两声,“公主,公主醒醒,起来喝药了,臣喂您喝药,喝了药病就会好了,公主便不会难受了。” 榻上的人儿只是皱了皱眉,却并没有醒来。 方灼无奈,又拉了拉她的手,语气温柔至极,“公主,起来喝药了,喝了药再睡,好不好?” 榻上的人儿似是睡沉了,仍旧没有醒来。 方灼叹了口气,不禁想起以往许多个夜晚,她病了不爱吃药,便索性睡个昏天黑地,但他仍旧有法子将她叫醒。 他将手伸向了言妩的鼻子,轻轻捏着她的鼻翼,在心里默默数着——“一c二” 才刚刚数了两声,言妩便噘着嘴巴睁开了眼睛,本是满满的慵懒,再她睁开眼睛看清方灼那张坚毅面庞后,方灼又叹着气松开了手。 言妩瞪大了眼睛看着方灼,嗔道:“方灼!你大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旨意 面对言妩的斥责,方灼也只是笑了笑,他不由分说的扶着她坐了起来,端起药碗,舀了一勺汤药后放在嘴边吹了吹,才递到言妩嘴边。 见言妩还闹着脾气不肯喝,睁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瞪着他,方灼又叹了口气道:“公主教训的对,是臣大胆了,公主莫再恼了,先将药喝了,臣任由您处置。” 言妩总归是好哄,见方灼这样说她便也就稍稍低头将那勺药喝了,碗里的汤药已经喝没了一半,言妩猛的反应过来,“方灼,你如何知道我病了,琳琅向你通风报信的?” 方灼心里又在笑她的天真,可面上到底做出一副严肃模样,他又舀了一勺药送至她的嘴边,眼看着她乖巧听话的喝了进去,才道:“琳琅知情不报,臣正想着如何处置她。” 这简单的一句话,便让言妩知道此事与琳琅无关,而因着方灼说要处置琳琅,也惹得言妩忘了细细追问他究竟是如何得知她病了一事。 言妩又耍起脾气来,她将药碗从方灼手中夺过来,赌气般的将剩下的汤药全部喝了下去,随即将药碗往榻前的木椅上重重一放,瓷碗与木椅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言妩噘着嘴瞪着方灼,看他笑得样子那样好看便更为不爽,“臭方灼,你别忘了,你刚刚来千乐宫时,还要叫琳琅一声琳琅姐姐呢,如今你倒是仗着身份地位作威作福起来了!” 方灼将言妩扶着又躺了下去,为她盖紧了被子,笑着道:“今时不同往日,臣一朝得势,总归是要显摆显摆,臣就是这般没出息,公主多担待。” 能将这种厚脸皮的话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的,恐怕也只有他方厂公了。 言妩深刻的意识到在打嘴仗上她是不可能取得胜利了,索性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同他计较,蓦地想起她那皇兄,言妩又是一紧张,“方灼,我病了的事,你没有向皇兄打小报告罢?” 方灼一挑眉,“公主说笑了,这怎能叫打小报告,臣一向是光明正大的向圣上汇报公主的身体状况。” 听方灼这样说,言妩更紧张了,她咬着嘴唇眼睛都急红了,“你怎么能这样,我忍着疼没有传太医就是怕皇兄知道了此事,最终太医也没传,皇兄那边也没瞒住,你走罢!我不想看到你了!再也别来我千乐宫了!” 言妩说着,轻轻的踢了方灼两脚。 言妩的脸变得太快,而在方灼离开千乐宫后,又许久不曾被人踢过了,他一时间有些晃神,便鬼使神差的攥住了言妩纤细的脚踝。 她的脚踝是赤裸温热的,他的手却是凉的,也不知是被他的手冰到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言妩只觉得浑身一激灵,挣扎着道:“方灼,你大胆,你的手太凉了快放开我!” 方灼也犹如大梦初醒,可到底反应迅速,他笑了笑好似对方才的事并不在意,还十分自然的将言妩的腿放回被子底下,并又为她掖了掖被角。 可手中的触感却久久未能散去,那是白皙而细腻的,金枝玉叶的少女的肌肤。 夜深了,药也喝了,他没有理由再留在此处,临走前,他也不想让她担心,“公主放心,若公主明日能恢复健康活蹦乱跳,还能坚持喝药,圣上那边臣自然不会多嘴,公主好好休息,臣这便走了。” 听他没有将此事告诉皇兄,言妩总算放下心来,也没有那么恼他了,不恼他的时候,言妩便最愿意缠着他,“方灼,我睡了太久了,现在根本睡不着,你再陪我说会话,等我睡着了你再走好不好?” 若是在往日,方灼可能便留下了,可今日,他总觉得实在不该,他起身再次拜别,此次竟是连脸上的笑意都不见了,“公主多多歇息,臣告退了。” 方灼转身离开,便听到言妩孩子气的骂他“大叛徒”,他又笑了,可脚步终究没有丝毫迟疑。 他的确是个大叛徒,才会为了上位从千乐宫攀附到江王府,又从江王府到了言曜身边,才有了如今的权势。 他的确是个大叛徒,否则他便应该守在她身旁做她一辈子的奴才,可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又何止她一个,这些恩情,他总归是要一一偿还的,而那些埋在内心深处的仇恨,他也是要慢慢报的。 第二日朝上,言曜终于将言妩与江砚堂婚约的那道圣旨拿了出来,并针对孟佑乘上奏一事对他大加表扬,理由便是他关心长公主。 虽有千般不愿,但言曜终归选择了相信方灼,而在宣读圣旨时,江砚堂脸上那副欢喜的神情,也的确让言曜感到了一丝心安。 下了朝后,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方灼今日走得很慢,慢到最终只剩他与孟佑乘两个人,孟佑乘一把年纪捋着白色胡须向方灼走过来,笑得很是友善,“多谢厂公提点,放眼朝野,果真唯有厂公能在圣上身旁说上几句话。” 这奉承的帽子方灼并不想戴,也并不好戴,摇了摇头,方灼客气道:“孟尚书这是哪里话,您贵为礼部尚书,我不过提醒您一句莫要忘了自己的职责而已,圣上自然是见您将公主的事放在了心上,才龙颜大悦,这之中,与我并无干系啊。” 孟佑乘脸上的笑意倏地一僵,想起当日二人的对话来,才意识到方灼的确未曾仔细同他说过什么,一切都是他自己回去琢磨过后下的主意,方灼没说过,但却到底是引导者,可眼下他算是欠了方灼的人情,方灼却又为何不认。 孟佑乘隐约觉得此事并非表面这般简单,不禁背脊一寒,正想开口细问,方灼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唯留下他一人站在原地思忖。 春意已渐渐盎然,言曜也不再整日待在殿内批奏折,偶尔也将后妃们叫上陪他在花园里走一走。 今日陪在言曜身侧的是陈贵妃,方灼自然也在。 花园里的花芬芳扑鼻,争奇斗艳,陈贵妃依偎在言曜身旁,瞧了眼言曜的脸色,开口道:“皇上,您可还记得您吩咐臣妾为厂公大人寻一女子之事?” 陈贵妃说这话前也是小心翼翼,唯恐言曜今日反应过来此事而变了卦。 言曜倒是没反应过来,只是眼下有更让他放在心上的事,想着这一道赐婚的圣旨便如此不明不白的宣了,言妩毫不知情,他到底担心言妩会怨他,哪里还会有什么事比这还要重要。 言曜越想越担心,完全没有理会贵妃的话,十分严肃的对方灼道:“方灼,虽妩儿自幼便懂事,但朕想来想去,仍是担心妩儿怨朕不顾及她的意愿便赐了婚,朕无颜去面对她,你立刻去千乐宫,无论如何也要替朕说些好话,若妩儿实在不愿意,朕便为她做主,取消了这桩婚事!” 言曜这番话让身旁的陈贵妃也为之一惊,明烁长公主与江世子的婚约她早听陈太妃提起过,那是先皇的旨意,本不可违背,却不想言曜已经疼爱言妩至如此地步。 陈贵妃在一旁不敢再出声,眼看着方灼领了命退了下去,可言曜仍旧在担忧,她便也再不敢提起刚刚的事了。 言妩十分清楚方灼在言曜眼中的分量,因此必然想得到此事方灼早已知晓,却一直瞒着他。 方灼本以为到了千乐宫后,言妩又要冲着他发一顿小脾气,他又要想办法哄她,且此次的事不小,他定然要费尽心思去哄也未必哄得好。 却不料到了千乐宫,言妩出乎意料的平静,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坐在院子里,赏着院子里为数不多的几朵花。 见方灼来了,她甚至微笑着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方灼第一次不懂言妩心中所想,但到底愧疚心虚,今日的他脸上也再难露出笑意来。 走至言妩身侧,言妩仍旧安静优雅,没了往日的活泼,将长公主该有的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她轻轻抬手,“坐罢,方灼你看,我今日这幅样子,是否与世子夫人的身份十分相称,待到嫁过去后,以后的几十年里,我便都该如此了。”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并未体现出她对方灼的责怪,可却比责怪的话来得更狠,更能将人的心剜得血淋淋的。 方灼想笑终究笑不出来,只好追随心意来赔罪,“臣早知公主婚约一事却未曾向公主提起,臣有罪,请公主责罚。” 琳琅今日并未见了方灼便退下,她今日站在一旁,倒有几分底气,目光中满是审视。 方灼从未如此希望过言妩冲他发火,可言妩仍旧不太在意的反过来安慰他,“你何罪之有,纵使你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无法左右一个朝代公主的命运,更何况,这是父皇的旨意,细细想来,我总归要嫁人,嫁给看着我长大,又待我极好的砚堂哥哥,并不算糟糕不是吗?” 微风拂面,吹得仍是少女的言妩发丝凌乱,待到他日她嫁作他人妇,她的发便会绾起,便再不见此等风情。 不过那还要很久呢,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嫁给了江砚堂呢,不可能的。 方灼暗暗攥紧了拳,低头附和道:“公主能如此通透,臣便心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初见 今日言妩总算没有留方灼在千乐宫用晚膳,方灼交代完该交代的,言妩便言辞委婉的赶着方灼离开了。 方灼离开后,琳琅在一旁哭了起来,看得言妩莫名其妙,她摘了身上佩戴的沉重首饰,有些好笑的问琳琅:“他今日这般姿态,也能将你吓哭?琳琅,你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琳琅今儿哪里是因为方灼而哭的,她今儿一早起来见言妩胃疾有好转的迹象,又瞧着言妩心情不错,她本来也是欢欢喜喜,直到一道圣旨传下来,她眼看着自家言妩脸上的笑模样没了,虽然言妩嘴上说着不在意,可哪里会真的不在意,不过是君命难违,自己舔伤口罢了。 琳琅虽一直觉得江砚堂是一个很好的驸马人选,可看着言妩不开心的样子,驸马什么的又哪里重要了。 往日里最为受宠爱的金枝玉叶的公主终究逃不过这样的安排,琳琅越想越憋屈,再忍不住抹起泪来,“公主,圣上那样疼您,若您不愿意,便去求求圣上罢,奴婢觉得总归有转圜的余地。” 看着琳琅一副天塌了的样子,言妩无奈,伸出手亲自为琳琅擦起泪来,反过来劝慰她:“傻琳琅,你还记得我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吗,自幼来,我的母后虽贵为皇后,但到底是农家女出身,无依无靠也只得了皇后的名分与父皇的宠爱,母后性格又宽厚温吞,便总少不了有娘家势力大的后妃去欺负母后,父皇为了稳固朝局,再疼母后也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母后抑郁寡欢才病倒了,最终与世长辞。” 言妩如此一说,琳琅哭得更凶了,她便是自小陪在言妩身侧,又怎会不知言妩此话的意思,那些话太残忍,琳琅不忍再听,可言妩平日里不说,今日说起来便停不下来。 “自我记事后,听母后说的最多得便是,妩儿,你要懂事听话,要尽量让别人喜欢你才行,因为母后没有娘家人,你若不懂事些,母后怕你被人厌恶,被人欺负。那时候我还小,只听懂了话里最浅显的含义,那便是我要乖巧懂事,要去讨人喜欢,父皇最疼我了,我便用父皇对我的疼爱去讨好别人,那时候皇兄整日的闯祸,被父皇批评责罚,我便每每去替他求情,现在想想,原来做好事真的有用,现在皇兄待我如此,不正是因为当年一点一滴的恩情。” 琳琅只能用力点头,她也是自小在宫中长大,宫中的许多事她又何尝不明白,言妩是先皇的女儿,这比先皇后要幸运,可先皇没了,她便只能倚靠言曜,若哪一日言曜不疼她了,她又不乖巧不听话,遭人厌弃,那便再无荣宠,开荼长公主的身份也会变成一个摆设。 在这宫中,她看似尊贵无比,实则孤苦无依,只因她的身份太过干净。 所以为了生存,她唯有尝试着去接受这一切。 言妩说这些话时,眼中的确有些忧伤,但却并未有多么悲痛,看着自己将琳琅说得哭得更凶了,言妩反倒笑了起来,“琳琅别哭啦,我虚伪惯了,面具戴了一时便要戴一世,这该是上天对我的惩罚罢,所以你呀,一定要永远活得那么真才行,万不可走我的老路。” 琳琅觉得公主都没有怎么样,她哭成这个样子委实丢脸,便吸了吸鼻子,又擦了擦泪,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却仍努力的向着言妩笑了笑,“公主作何如此贬低自己,别人不知道,这千乐宫的奴才们又有谁不知,您便是对奴才们都是实心的好,又怎谈得上心善是为讨好别人,分明是您不忍心。” 言妩听了努了努嘴,一副惊讶的样子,“你不说我还没有发现,原来我这么好啊。” 琳琅总算被言妩哄笑了,“公主一向这般好。” 言妩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即起身向宫门口的方向走去,“不哭了便好,我的事已经这样了,没法子,总归还是要替方灼想些法子,随我去太和殿见皇兄一面罢。” 琳琅早知言妩的计划,想着方灼是与圣上一伙,甚至毫不顾忌言妩的感受,琳琅便不情愿的跟了上去,还不忘抱怨,“公主,方大人哪里值得您如此费心了,他连婚约一事都瞒着您,您还待他如此好,奴婢真的不懂。” 言妩侧过头看了琳琅一眼,瞧着她气鼓鼓的模样不禁在想面对方灼时的自己该也是如此,回忆起方灼在千乐宫的那些时光,言妩笑着挑眉道:“因为我们是一类人罢,他的眼睛里分明全是野心,却偏总要装出一副谦卑恭顺的样子,这就让我越来越期待,等到他有机会的那一天,他会不会把那层面具撕掉,做回原原本本的他,而原原本本的他,又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方灼原本的样子,难道不是对待宫中除了主子外其他人时的样子吗?整日黑着脸,好像随时要张嘴发号施令处罚人一样。 琳琅又懵了,“方大人如今权势已经不小,难道还没有做原原本本的自己吗?” 言妩摇了摇头,又笑了,颇为俏皮,“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想知道呀。” 两人聊着聊着,便走到了太和殿,太和殿的守门小太监瞧见来人是言妩,丝毫不敢怠慢便将人请了进去,连通报的过程都没有。 他们实在不敢怠慢,犹记之前一次言妩来求见,正赶上言曜刚刚同一个大臣发了火,明令谁也不见,小太监们便无人敢放言妩进去,可方灼来了后见此情景便怒了,方灼进太和殿向来畅通无阻,进了殿里后再出来,便将言妩亲自接了进去,而那几个小太监各领了三十大板。 最为恐怖的是,方灼为防止言妩为他们求情,特地在言妩离开后才对他们进行处置,那每一板子皆是锥心刺骨的痛,实在难忘。 言妩进到殿内时,言曜仍在担心言妩会怨他一事,因此瞧着言妩的眼神都有些躲闪。 如此一来事便好办,言妩心中暗喜,脸上更是不见往日的微笑。 言曜见平日里爱笑的言妩今日都板着脸,心头更是一紧,连忙上前道:“妩儿,婚约一事乃是父皇订下的,旨意也是由父皇亲拟,皇兄自知未先同你说便宣旨实在有愧于你,可皇兄也是没法子,又不忍告诉你,妩儿你看这样如何,你想要什么便告诉皇兄,只要你能消气,皇兄定什么都答应你。” 让一个天子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着实不易,见好就收的道理自古不变,言妩这才露出笑意,微笑着到言曜身侧,缓缓道:“妩儿又怎会怪皇兄您,妩儿终归要嫁人,嫁给砚堂哥哥也算是一桩美事了,妩儿的确有些恼皇兄一直瞒着妩儿此事,但最恼的却是方灼,他曾在千乐宫半年,到底曾是妩儿的奴才,知道了这事儿竟也瞒得密不透风,纵使妩儿脾气再好,此次也难免恼了。” 言曜听她并未同自己生气,心里便乐呵,卖一下方灼又何妨。 言曜立即道:“妩儿说的不错,方灼的确该罚,妩儿便说罢,如何处置他你才解气?” 言妩转了转眼睛,道:“那日去贵妃宫中用膳,贵妃不是说要给方灼找女人,妩儿不敢瞒皇兄,妩儿当时便想,为太监找女人岂非笑话,方灼到底跟着妩儿许久,那日妩儿觉得贵妃此举太过荒唐,还曾暗恼,可今日想来,妩儿又觉得如此甚好,实在解气,只不过妩儿想亲自为他找,还要找不止一个,好好气气他,皇兄便将此事交给妩儿,可好?” 言曜犹豫了片刻,便见言妩面上的笑意在渐渐消失,他便一狠心点了头,“朕允了,只要妩儿能开心,朕又有何不可答应的。” 本来太监娶妻也过为荒谬,言曜当时答应陈贵妃也不过有两点缘由,一是想知道陈贵妃做此事的原因,想看方灼是否与陈家有什么关系,二便是以此警告方灼,权势再大记得身份,万万不可越矩,可此时想想又觉得如此实在没有必要,真开了这太监娶妻的先河岂非笑话,他便不再管此事,权当那日之事未发生过,当言妩胡闹便是。 更何况,试探与警告的法子多得是,也不在乎这一件。 言妩大喜,忙行礼谢恩,“谢皇兄,皇兄果真疼妩儿,皇兄也放心,妩儿自知分寸,万不会给皇兄添了麻烦。” 她总是那般懂事,哪怕此时受了委屈也还要替他人着想,言曜不禁摸了摸她的发顶道:“妩儿从不是朕的麻烦。” 晚上的时候,江砚堂破天荒到了厂公府做客,二人边喝酒边说着话。 今日之事于江砚堂而言实在是大喜事,与自己心爱之人的婚约定了下来,以往再自律今日也难免多喝了几杯,喝得起了醉意后更是难免多说几句,“方灼,此事能成,皆是倚仗你的帮助,多谢!” 方灼手中握着酒筹,眼底一片寒意看着眼前已然喝醉的人,一仰头,便将酒灌进肚中,摇头,话语中含着森然冷意道:“世子如此便是太客气了,世子待我有知遇之恩,我自当投桃报李,更何况公主的事便是我的事,公主交给您手上,我也更为放心。” 放心二字方灼咬得极重,好在江砚堂已经喝醉,这才感受不到方灼今日的怪异。 零一立在一旁伺候着,脸上并无什么表情,直到嘈杂的声音传来,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过来在零一耳边说了几句话,零一先是吃惊,随即便平静下来,走到方灼身边低声道:“干爹,公主派人为府上送来了几个女人,说是来做下人伺候您的,这嘈杂声音是敲锣打鼓的声音,也是公主安排的。” 方灼闻言一怔,心里想着言妩果真还是个孩子,总算是撒了这口气, 心中的愧疚正要散去一些,却未曾想过江砚堂醉后的耳朵竟也这般灵,迷迷糊糊的说道:“方灼,妩儿善良护短,那日来我江王府便是问我如何替你解围,我同她说了个法子,说这女人她来找,没想到她这么快便将此事解决了。” 江砚堂虽未将话说完整,但方灼却已经差不多猜出来了他所谓的法子,甚至猜出了言妩借着这个使得她万般委屈的机会来为他出头。 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散了,乱了,拾不起来了,他竟还以为她只是在向他撒气,他竟还以为她真的就是个孩子。 零一见方灼的脸色骇人,便上前一步道:“干爹,世子有些醉了,该是喝不下了,我差人将世子送回王府罢?” 方灼早便不想再看见江砚堂,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里连烛火都没有点,一片漆黑,方灼一个人坐在榻上,面上时而笑时而阴狠,最终使得他平静下来的却是一个回忆,一个他与言妩的回忆。 刚进宫那段日子,他也是叫别人干爹的,他的干爹是个老太监,权势不大,倒也说得上几句话,可于他而言,老太监的权势远远不够,且这老太监手脚不干净,偷东西那都是小,见了脸蛋俊俏的小太监便忍不住四处摸才最让他恶心。 认他做干儿子完全是看中了他的脸蛋,虽然老太监对他还只是摸了摸脸,却也叫他无比厌恶,终于,有一次由老太监负责了明烁长公主的生辰宴,他得了机会故意将此次生辰宴搞砸,惹得龙颜大怒,老太监屁股被打开了花,提着他便到千乐宫门口磕头道歉,他心中有自己的如意算盘,死活不肯道歉,老太监便在千乐宫门前将他打了个半死。 而就在他觉得他要赌输了的时候,千乐宫的宫门开了,言妩一身华贵装扮站在他眼前,低着头看着他,微笑着道:“生辰宴上到底是你出了纰漏,日后便到千乐宫来打杂,权当是弥补过错了。” 那时候他便想,仙女怕是也不过如此了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挣扎 言妩经过此次算是真的病倒了,胃疾未痊愈又染了高热,整个人都烧糊涂了。 太医院的太医一波又一波的赶来,几个时辰过去了,都没能缓解言妩的症状。 言曜一听说言妩病了,便急匆匆赶来千乐宫,到了千乐宫后瞧见言妩烧得糊涂样子,便大发雷霆,将千乐宫的奴才们狠狠地训斥了一通。 在言曜身边伺候的尤公公看得心有余悸,想着放眼朝野也只有一位能稳住这位主子,尤公公便大着胆子上前小声道:“皇上,不如奴才派人去请方大人来?” 言曜虽余怒未消,脑子却比平日里清醒,听了尤公公的话,看着言妩的样子愈发心疼,冷笑一声道:“千乐宫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会不知?到现在人还未到,没准儿又在打什么主意了,谁都不必去叫他,朕就要看看,他是否要同妩儿划清界限了。” 尤公公哪里明白言曜这话里的意思,只当言曜在气头上,撒火撒到自己的头上,更是连叹气的胆子都没有了。 方灼了解言曜,言曜也并非昏君,不会不了解自己的心腹之臣,自然对方灼也总归还是了解的。 自千乐宫那边传来了消息,厂公府便也再没消停,零一站在方灼的寝殿内不敢动。 在有关明烁公主的事情上,他第一次见方灼如此犹豫。 寝殿内已经不知沉默了多久,方灼才终于开口,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湘州李得喜那里,派人给他回个话罢,今儿回了话,圣上明儿个便能差不多下旨了,疫情的事不好耽搁,领了旨咱们便即刻启程。” 零一跟在方灼身边这么久,对于他的话向来没有任何疑义,唯独此次,表面答应的痛快,心里却忍不住想,他此次这么急着离开皇宫,莫非不是为了逃避明烁公主的事? 而零一只是分神了片刻,便已经被方灼瞧出了端倪,方灼凉凉的瞥了零一一眼,“零一,在想什么?” 零一回过神来,看着方灼的眼神觉得周遭都冷了起来,那双眼锐利至极,仿佛能看透他心中所想,他不敢隐瞒也不想隐瞒,坦然道:“干爹,便算是零一第一次越矩罢,零一想不通您这么急着离开的原因,公主那边您真的不打算去吗,来报信儿的都说公主此次病的有些严重。” 零一话落,心中竟少有的产生了一丝紧张感。 而方灼的脸色的确吓人,却到底没有为难零一,他似乎在很认真的思考着什么,想着想着轻笑了一声,反过来问零一,“零一,一直以来,你觉得我为何对公主的事这般上心?” 零一的心中有许多个答案,却只能选择一个答案来说,“因为公主对干爹您有恩,而您向来最为重情重义,知恩图报。” 方灼仿佛又仔细想了想零一的话,想好后点了点头,云淡风轻的道:“这的确是一个不能再好的答案,不过事实却是因为,明烁公主是圣上最为在意的人。” 零一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方灼又轻笑了一声,起身拍了拍零一的肩膀,“零一啊,公主嫁到江王府后,便不会经常出现在圣上眼前了,再深的感情也该淡了,我们日后怕是只能靠自己了。” 零一一时又接不上话来。 方灼待公主好是为了讨好圣上的确是他的答案之一,可当这个答案被方灼云淡风轻的说出来时,他又偏偏不愿去相信。 被方灼拍过的那侧肩膀仿佛一点一点麻痹了。 方灼最终叹息了一声,“厂公府上有的是太监,却没有一个太医,跟着着急又有什么用呢,时候不早了,办完了我刚刚吩咐你的事,便也早些睡下吧,明日少不了又要赶路。” 零一点点头,退了下去。 夜深人静,可这一夜终究太难眠,方灼躺在榻上并没有睡着,只要闭上眼眼前便全是言妩的笑脸。 他一遍又一遍的安抚自己对自己说不可着急,慢慢来,万万不可因一时冲动乱了计划,却仍旧在天亮前起了身穿上好了衣裳踏出寝殿。 推开门,在门口值夜的两个小太监仍旧精神得很,见方灼整齐的一身便知他仍要进宫,其中一个小太监弓着腰道:“大人,奴才这便去叫醒零一大人。” 方灼摆了摆手,“不必了,我一人去便可。” 那小太监很是为难,只因他想起了从前的事。 东厂厂公的命还是值钱的,在方灼刚刚得了厂公府,任新一任东厂厂公时,因风头正盛,根基并未如此稳固,便有仇家前来暗杀,那时的厂公府还未如此警惕,暗杀的人差一点便得了手,关键时刻还是零一替方灼挡了一刀。 方灼压根不是善茬,将那人逮捕后查清了他的幕后主使,方灼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将那幕后主使从朝野铲除,更是祸及那人的家人,便是连那人的二十七房小妾也没能逃过。 自那以后,朝野之中再无人敢随意起动他的心思了。 可不敢到底只是因为没有把握,眼下方灼一人进宫,小太监们也是会担心的,但方灼的话又不好违背,那小太监便也只能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大人,奴才总归也学过两下子,既然大人不希望零一大人随您同行,那您看看,带上奴才如何?” 守门的小太监方灼一向不觉得陌生,因为事急,方灼也来不及多想,只上下打量了瞧着他倒也精壮,便点了点头,“快些随我去一趟江王府。” 方灼似乎很急,脚步很快,那小太监忙跟上,脑子里却不大反应得过来。 不是要进宫见公主吗?怎么要去江王府了 方灼自诩这辈子从未做过后悔事,但在到达江王府瞧见了因醉酒而昏睡不醒的江砚堂时,他便无比后悔晚上时故意将江砚堂灌醉。 江王府的下人们是不敢拦方灼的,也正是因此,当方灼已经进入江砚堂的寝殿时,一个下人也只是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道:“厂公大人,您看,世子还未醒来,您瞧瞧您是不是要晚些再来” 那下人的话刚落,方灼带来的人便不知从哪舀了一铜盆的凉水跑了进来,递到方灼手里。 方灼根本未搭理那江王府的下人,却已经将他吓坏了,躲在一旁再不敢出声。 方灼想也不想,直接一盆凉水向江砚堂泼了过去。 江砚堂的上半身和整个榻全部被泼湿了,人也终于醒了过来,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江砚堂的眼中有着明显的惊惧与错愕,但到底少年老成,那情绪又仅仅被隐藏在眼底,并未荡漾开来。 完全清醒过来后,江砚堂看着方灼,皱起眉头来,“方灼?” 方灼丝毫不慌,仿佛那一盆水从天而降,将铜盆放在一旁,“我方才接到宫里的消息,说是公主病倒了,这才来府上找世子一同入宫探望公主。” 听说言妩病了,江砚堂便全然没了计较那盆水的心思了,以往他担心言妩的身子,却常常碍于男女有别与身份,只能远远的担心记挂,如今总算名正言顺。 江砚堂即刻起了身,“你先在外等候,我换身衣裳马上便出来。” 方灼与江砚堂到千乐宫的时候,言曜正坐在偏殿,用胳膊拄着下巴,睡的正香。 尤公公见方灼走进来,如蒙大赦,放轻步子几步走上来,愁眉苦脸对方灼道:“您可算是来了,圣上快一夜没合眼了,快劝劝圣上回去踏踏实实的睡吧,圣上何曾受过这等罪啊。” 今日的方灼眸子里已没有了以往的分寸,冷漠的模样让尤公公看了都有些心惊。 方灼点了点头,冲着江砚堂使了个眼色,江砚堂心领神会,独自走进了内殿。 尤公公还在一旁满目期望的看着方灼,方灼这时才笑了笑,点了下头便直接将言曜叫醒,直看得尤公公胆战心惊。 言曜被叫醒,还未看清人,已经开口问起来:“妩儿醒了吗?” 方灼坦荡的摇了摇头,危险的模样倒像是事不关己,“公主还未醒来,不过太医与世子都在,天亮了总归还是要上朝,皇上还是先快些回去歇息罢。” 于言曜而言,言妩固然重要,但凡事皆有轻重缓急,朝政自然是最为重要的。 言曜点了点头,起了身,挑着眉看了看方灼,“你跟朕走,朕有几句话要问你。” 方灼跟在言曜的龙辇后,走了一段长长的宫路,回到言曜的暮合殿,言曜冷下脸来看着方灼,“是你叫江砚堂进宫的?” 方灼也不避讳,“是臣。” 言曜快速的转了转手指上的玉扳指,脸上正逐渐露出恼火的神色,一个小太监却突然跑了进来,递了封信给言曜,“皇上,加急信。” 未能及时发作,言曜瞪了方灼一眼,随即去拆手中的信件,面上的表情更是变得快,最终将信往案上一拍,冷笑了一声对方灼道:“方灼你很好,明日你便率东厂的人前往湘州,顶替锦衣卫,平了这次的疫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处置 千乐宫内烛影摇晃,其余的太医都已经被遣散,唯独剩一个李太医仍守在殿门口。 琳琅还在言妩的榻前忙叨着,言妩烧得面色潮红,琳琅一次又一次的拿着拧湿的帕子为言妩擦着。 眼看着帕子又被捂热了,琳琅忙起身要去换些水再拧,便见江砚堂大步走了进来,至琳琅身边停下,伸出手温润道:“这里交给我罢。” 琳琅一怔。 言妩往日里病了的时候,来到千乐宫的除了言曜便是方灼,这江砚堂倒是第一次来。 不过思及言妩与江砚堂的那道婚约,琳琅便立即规规矩矩的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了江砚堂,“那便麻烦世子了。” 江砚堂面上没什么表情,向琳琅点了下头。 琳琅退了几步后,仍有些不放心,又在一旁看了看,眼看着江砚堂坐到榻前后满目温柔的为琳琅擦着额头,这才放心的退到殿外。 公主病着,千乐宫的宫人们便没有一个敢合眼的,过了一会儿,宫门口的小太监跑到琳琅面前低声道:“琳琅姐姐,厂公大人朝这边走过来了。” 琳琅一皱眉,又朝着殿内张望了一下,随即对小太监摆了摆手道:“不用管,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那小太监应了一声,便继续回宫门口守着去了。 再过一会儿,宫门口一点动静都没有,琳琅又觉得奇怪,便走过去向宫门前的宫道上左右瞧了瞧,哪里还有方灼与零一的一丁点影子。 琳琅面朝北面站着,正分神儿的时候,肩膀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她有些恼,皱着眉回过头,张嘴便要骂,却又被人迅速捂住了嘴巴,那人冲着她呲着虎牙笑起来,不是零一又是谁。 心头的恼怒瞬间消失,琳琅指着零一的手,听着零一对她道:“我放下手,你可不许大吵大叫。” 琳琅点头。 零一果真放下手,琳琅仍瞪了他一眼,问他:“你怎么在这儿,方大人呢?” 零一又呲牙笑起来,下巴往南面扬了扬,嘴上说的却不是这个事儿,“江世子还在呢?” 琳琅点了点头,“在呢,世子在里面照顾公主呢。” 零一摸了摸下巴,眯着眼嘟哝了一句,“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零一这话虽说得小声,琳琅却也听得清,她只觉得零一这话说的奇怪,倒也没多问,直道:“你这么晚了来这儿是要做什么,刚刚看方大人过来,竟然也没进来看看公主,亏得公主总是顾念着方大人的安危。” 零一看着琳琅赌气的模样,又拍了拍她的头,“干爹总有他自己的想法,一会儿你进去催一催世子,让他差不多赶紧出宫罢,毕竟还未成婚,哪里有共处一室的道理。” 琳琅听着零一说这话,心头第一个想法便是方大人可没少与公主共处一室,可转念再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是奇怪,方大人再神,再俊朗不凡,那终究是个太监,太监与公主共处一室,又有什么关系。 更是思及公主待方大人的好,琳琅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知道了。” 零一又笑起来,眼睛眯成月牙形,“真乖,一会儿世子出去了,记得到前面告诉我啊。” 琳琅看着他,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便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直到眼看着零一出了宫门拐了个弯消失在视线里,琳琅才回过神来,红着脸暗骂自己没出息。 不过江砚堂诚然没有零一想的那般“拿自己不当外人”,零一前脚走了没多久,江砚堂后脚便踏出了寝殿,行至琳琅身旁,又对琳琅道:“时候不早了,我不便久留,也该出宫去了,你进去照顾公主罢。” 琳琅答应了一声,便慢悠悠的往寝殿内走,边走边回头望,眼看着江砚堂快步走远了,她又小跑几步折回去,去向零一报信儿。 零一让她先回去将宫人们遣散了,琳琅回来后照做,宫人才刚刚散开,便见方灼与零一低调的走进宫门,方灼直奔寝殿而去,零一便走到琳琅身旁,又笑嘻嘻对琳琅道:“天一亮我与干爹便要动身去湘州了,湘州赈灾那事儿被锦衣卫搞砸了,要干爹过去救场,这一走也不知多久能回来,眼下公主又病着,你照顾公主可要仔细着,若是照顾的不好,等到干爹回来了,少不了又要发火。” 琳琅边点头边接连说了几个知道了,又仔细向零一问起来,“锦衣卫那边怎么回事?” 提到锦衣卫,零一不屑的轻笑了一声,“西指挥使过于保守刻板,致使赈灾进程推进过慢,部分灾民暴乱。” 琳琅面色一凛,“你的家人?” 零一摆了摆手,“干爹料事如神,一早便叫我回去安顿过了。” 琳琅不敢再问了,却始终分不清,这料事如神的意思,究竟是“未卜先知”还是“有意为之”。 千乐宫寝殿内,方灼坐在榻前,皱紧眉头看着言妩看了许久,才伸出手来,为言妩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言妩的额头已经没有那么烫了,面上的红也褪去了些,方灼的目光深邃,手从言妩的额头轻轻向下,摸到她的眼睛c鼻子c嘴巴。 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言妩嘤咛了一声,随即睁开了眼睛,病着的言妩愈发奶声奶气,醒来便张口埋怨道:“方灼,都怪你,我这次病倒了,都是被你气得。” 方灼将自己的手缓缓收了回去。 他看着言妩,任凭心中有再多的矛盾,在听了言妩的声音后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在她面前,他总是失败的那个,终于展露了笑颜,他柔声安抚道:“是臣的不好,公主明知臣的丑恶嘴脸,作何还要同臣一般见识,反倒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言妩小嘴一噘,继续控诉道:“其实我早就醒了,但是发现砚堂哥哥在,根本不敢睁眼,不然他又要念叨我了。” 方灼的目光有那么一刹那间的发冷,却又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他又捋了捋言妩有些潮湿的发,语气似为劝诫,“可世子终究是公主未来的夫婿,公主总是这般孩子气,日后成了婚,又该如何是好。” 言妩瞪了瞪方灼,一把拍开方灼的手,“我还病着呢,就不能让我病好了再去想那些事嘛,你总是这样,一边认着错,一边屡教不改,方灼,你就是仗着我对你好!” 言妩对于江砚堂的排斥,使得方灼心情莫名的好,他笑着摇了摇头,说起了正事,“公主,臣明日要去一趟湘州。” 言妩闻言愣了愣,伸手抓着方灼的手便往自己额头上放,“你摸摸,烫的呢,我的病还没好,你又要出宫了,万一我这次病不好了怎么办。” 方灼拿言妩无法,哭笑不得,“公主不要说这种胡话。” 方灼说着,将言妩的那只手臂塞回被子里,又为她掖了掖被角,嘱咐着:“臣此次必须要走上这一趟,湘州那边因灾情而发生了暴乱,臣要前去平乱,否则便是在这天灾的基础上又来了人祸,公主好好在宫里养病,待到臣办完了事,回来了便进宫来陪公主。” 赈灾不是小事,事关无数条人命,言妩是万万不会拿此来开玩笑的。 “那我在千乐宫等你回来,只可惜那里有灾,你也不能从那里给我带来些有趣的物件了。”,言妩微微有些失落。 方灼猛的想起零一带回的那条小白狗来,便又笑了笑,“公主好好养病,病好了,臣便送公主一个稀奇玩意儿,保证公主喜欢。” 言妩的眼睛亮起来,“那便这样说好了,不许反悔!” 方灼笑着摇了摇头,“臣怎会反悔,若臣有一日对公主出尔反尔了,臣便任凭公主处置。” 方灼的确一向说话算话,此话说出来也明显很是受用,可言妩想了想愈发觉得哪里不对,反应过来后又恼道:“方灼,你若是都出尔反尔了,你又怎会承认那句话的存在,让我对你随意处置,你又想匡我!” 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光透过窗子打进寝殿内,使得方灼的眸子都似乎一闪一闪的,他此刻有些让人不习惯的认真,“臣不会那般对待公主的,永远都不会的。” 方灼因还要赶路,便没有久留,又同言妩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开了。 回府的路上,零一眼看着方灼的脸色没那么难看了,才敢大着胆子上前提了一嘴,“干爹,那位最近要回来了,该是得了公主婚约的消息后,在那边呆不住了。” 方灼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清楚了,又道:“不急,一件事一件事的解决,先将西岸收拾老实了,这次我们争取早些日子回来,这之后的事,只会越来越难。” 零一虽对方灼说的话并未完全理解,倒也隐约猜出个大概,他点了点头,步子加快了许多。 东厂此次去往湘州收拾锦衣卫的烂摊子,摆了比之以往更为壮大的排场,李得喜更是热情的亲自来迎接方灼,这一切根本是在打锦衣卫的脸。 方灼抵达湘州的时候正赶上锦衣卫打算返回宫中,方灼与西岸面对面撞见,方灼对西岸微微一笑,事情办砸了,西岸也不恼,倒是十分有气度的对方灼道:“厂公大人好手段,在下佩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故人 来而不往非礼也,方灼微微一笑,眸子中清澈无比,似是对此丝毫不计较,说出的话似劝诫,又似是有着敌意,总归叫人分不清,“西指挥使新官上任,这为官之道终归是要多学习学习。” 千冲茗脸色微变,面上分明已经恼怒,此刻竟是也能忍下三分,西岸不明喜怒,颔首道:“我们便先回宫面圣领罪了,在此祝愿厂公大人一切顺利。” 方灼点了点头,未再说他话,眼看着锦衣卫的人皆上了马奔腾而去,李得喜在一旁冷笑了一声,“就这榆木脑袋,还妄想与方大人您斗,真是不自量力。” 李得喜这奉承之意实在明显,方灼只是仍目视着远处,并未搭理他,零一便已经严肃开口道:“此言差矣,干爹与西指挥使皆是替圣上办事,何来斗一说,李大人何出此言?” 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李得喜讪笑着点头附和,“零一大人说得是,刚刚小的一时糊涂,就说了糊涂话,还望方大人与零一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本也只是吓吓李得喜,警告他不要乱说话,眼下自然还是抓紧时间平定暴乱才是正经事。 方灼看着湘州这一片荒凉之景,眼中蓦地涌上悲戚,道:“李得喜,我知你是个聪明人,不过说到底,此次暴乱你也有责任,我能保你,但你也要积极配合这次赈灾,以往如何做得如今便也如何做,该给你的我仍会给你,我唯独有一个要求,就是要快,此次之事万万不可再耽搁,明白了吗?” “明白了吗”四个字从方灼口中说出似是有极重的重量还带着一丝威胁,使得李得喜听了生生的打了个冷颤,忙不迭点起头答应着,“是,是,小的明白。” 方灼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向身后的东厂幡子队喊了一声,“赵直,此事便由你全权负责,好好配合李大人,此事的进程要随时来告知我。” 赵直人高马大,上前应道:“赵直领命!” 东厂与李得喜在赈灾一事上已经配合过两年,早已十分默契,行起事来也自然方便,且所谓暴乱也不过是李得喜有意放跑了两个本已经被捕入狱的暴乱灾民,再将此事夸大而已,因此方灼对此毫不担心。 赵直那边一切顺利开始后,方灼便带着零一在湘州的大街上随意走了起来,大街上的铺子都还在,只是条条街都没有人,所以尽显荒芜。 方灼忍不住想起自己儿时的事来,便问起零一,“零一,你可曾后悔为了家人而净身进宫做了太监?” 一直以来,方灼是很少感性的,可零一也发现,每次来湘州赈灾,方灼总会与以往有些不同。 这本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零一便如实回答,笑着道:“干爹,说实在的,零一也想做个真正的男人,可有时候我也在想,为了家人挨了这刀,零一也算承担起了一个男人该担的东西,这才是真男人,所以,有没有那东西也不重要了,零一自己心中无愧,才是最重要的。” 方灼一向知晓零一并非只是有些小聪明的,零一还有一个真正男人该有的责任感与忠诚,否则那年他遇刺,零一便不会不顾一切的挡在他的身前。 方灼点了点头,对零一的这番话表示赞同。 二人每年来到湘州,有一个地方也是一定要去的,零一想起来这茬,便问道:“干爹,咱们现在去寻鹤斋吗?” 方灼又望向远方,过往在脑袋里拉成一条长长的线,他最终点了点头,“走罢。” 寻鹤斋名字听起来似是一个隐居的好地方,可实际上就没那么好了,虽然它有着一个环境不错的院落,可四周是荒凉的树林,平日里是不会有人来的。 在寻鹤斋也守了一批东厂幡子,倒都是方灼极为信任的,那些东厂幡子显然也知晓方灼会来,并无一丝惊奇,仍规规矩矩的守着这座院落。 方灼走进院子直奔院子里唯一的一间破旧草房,零一没有跟进去,而是在门前守着。 草房内是一个垂暮的老人,浑身脏兮兮的,脸上长满了褶子,两双没有一点神采的眼在看见方灼的瞬间,似乎迸发出了一线生机。 老人伸出拷着重重锁链的手,颤抖得指着方灼,嘴上费力说着:“你你” 方灼蹲下身,平视着老人,他拿起老人身旁桌子上的木梳,为老人梳着凌乱不堪的白发。 老人的头发已经许久没有打理过,根本梳不通,可方灼执意没梳一下都梳到发梢,老人疼的眼泪流下来,方灼仍不停手,又自顾自的念叨起来,“干爹,一年了,我又来看您了,新来的锦衣卫指挥使仍旧不堪一击,别的差事让给他也都没什么,我也不在乎,但考虑到您一年到头只看得见我一个活人,我便根本不敢丢了湘州赈灾这个差事,干爹可想我了,可还想摸我的脸?” 方灼说着,眼中挑起戏谑之意,嘴角也勾起来。 老人奋力摆着手,惊恐万分,“不不!” 方灼叹了口气,眼中又恢复了冷峻,他将木梳扔到地上,似是唯恐老人忘记自己的罪孽,又开始同老人算起陈年旧账,“干爹,这一年来,你有没有忘记过你做错的事呀?比如,摸着才十四岁的我的脸,说让我快快长大比如,因为我的过失,差点打死我再比如那件最无法让人原谅的事,公主身子一向孱弱,你竟有意害她染上天花。” 老人的眼中仍旧满是惊恐,似是见了方灼便会想到很多令他害怕的往事。 方灼又勾了勾嘴角,眼里愈发冷了,“留你一条命,是因为你到底也曾对我有恩,虽然你当时的心思只是,也想留着我的命根子未来供你一爽,但总归是留住了不是,我方灼一向知恩图报,不然公主染病的当天,你就该死了。” 方灼所言不错。 这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如今看起来有多么可怜,当初便有多么可恨,是他,让方灼在无数个夜晚瑟缩着度过,只怕这个老色鬼会爬上他的榻对他做出什么来。 最苦的日子熬过去后,方灼本想对他曾经所做既往不咎,却万没想到他竟会想着谋害言妩,而后方灼本想直接杀了他,却不料原来他记得净身当日因为宫变大乱,方灼并未挨上那一刀的事,甚至说出他就是想将方灼养大然后对方灼 那时方灼便改了主意,与其让他好好死,不如让他暗无天日的活着,反正自己不正是心里每日都背着债,暗无天日的活了这么久吗。 那种痛苦,方灼真想让所有人都尝一遭。 不再与这老家伙废话,方灼转身离开,他的一只脚踏出门时又停下来,“干爹,人这辈子,一定要记得自己做过的错事,这样死后去了地狱,才不至于觉得自己冤枉。” 在离开寻鹤斋的路上,零一难得沉默下来,他知道这寻鹤斋里关着的人是谁,却不太清楚这人与方灼之间的具体恩怨,也只是发现方灼每次来见了这个人后,心情似乎都十分差。 方灼在前面一言不发的走着,零一便在他身后跟着。 路上仍旧廖无人烟,直至二人走至一个街道的转角,那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女人,她的衣裳破旧的甚至仅仅能遮住她而已,她的头发凌乱,浑身都脏。 方灼蓦地想起那个老太监来,他的眼中先是涌上一丝嫌弃,快步走过了这个女人,可走出一段路后他似是想明白了,又停下了脚步,对身后的零一吩咐着,“想来也是个灾民,你去看看她,若还有救,一会儿回去便告知赵直派人过来将她接回去。” 零一点点头,急忙几步跑过去,凑到那女人身边,方灼便眼看着零一与她说着什么。 那女人似是有些害怕,但她抬起头的瞬间,方灼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女人有着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眉眼,他与她朝夕相处十几年,即便如今的她灰头土脸,可仍旧掩不住她清秀的面容。 方灼看见她的那一刻,心里百感交集,他曾因被她扔下而恨过,可他也知道她待他已经仁至义尽,因此这些年来,他常常找不到一种情绪能表达他对她的感情。 直到今日,遇见如此狼狈的她,他才明白,人的一生中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能够使得你对她的心疼轻易瓦解你对她的恨意。 方灼咬了咬牙根,终究没有走过去,他背过身去,直到零一过来对他道:“干爹,人应该没什么大事,就是胆子有些小,一直在抖。” 方灼点了点头,又迈开了步子,看不出有丝毫的不对,说起话来也如同以往一样冷静自持,“一会回去,你定要记得告诉赵直,赈灾本不该当成斗争的砝码,可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努力,尽可能的补救这其中的损失。” 零一跟在方灼身后走着,想了想还是道:“干爹,零一觉得这件事里咱们没做错什么,咱们只不过是没有好心去管闲事罢了,从头到尾都是锦衣卫办事不利,咱们来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干爹何必自责。” 方灼笑着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可是非对错,的确难以评断,他不是没能力阻止李得喜对西岸的不配合,但他选择了袖手旁观,从这一层来讲,他无法说是不错,不过好在他不是普度众生的佛陀,错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更何况,与他无关之人的性命,他向来不是很在乎,若他的终点注定是地狱,又何必在乎是一层还是十八层。 方灼回到县令府上等待赵直将人带回来时,有着这几年来前所未有的紧张,他不时地便喝一口茶水。 站在一旁伺候的零一见了忙问道:“干爹喝了这么多水,可是今日的菜咸了?如果是,零一这便去吩咐厨子一声。” 方灼摆了摆手,赵直及时回来复命,“大人,那女人已经被我们带回府上了。” 方灼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站了起来,“立刻带她来见我。” 对此,赵直并未多想,转身便去执行命令,零一稍稍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可到底摸不清这女人的身份,他也只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不一会儿,女人被带了过来,她的腿该是出了些问题,整个人是被抬进来的,她仍旧胆怯不敢抬头。 东厂的规矩向来立得严格,方灼没有新的任务分给赵直,赵直便主动退下,唯独零一仍旧摸不透这其中的事,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在一旁站着。 方灼倒了杯茶水递给女人,女人仍旧害怕不肯接。 方灼看了零一一眼,对他道:“你先出去罢,我同这位姑娘说几句话,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放进来。” 零一心中诧异,面上不动声色,点了点头急忙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方灼与那女人二人,因为独处,女人似乎更为害怕,浑身抖得厉害。 有着答案方灼仍是想要知道,想到这儿便有些恼怒,他愤怒的将那茶盏砸在桌面上,眼看着女人因害怕而又打了个激灵,方灼总觉得心情好了些,他弯下身子伸出手捏住女人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他,随即他开口,一字一句的问道:“阿姐,当年扔下我后,日子过得还好吗?” 女人闻言,眼底满是震惊之色,胆怯也消失殆尽,她张了张嘴,最终从眼角流下一行泪来,声音有些嘶哑,“阿阿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阿姐 方灼啧了一声,他松开了女人的下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因捏了女人下巴而变脏的手,摇了摇头,声音不悲不喜,“看来阿姐抛下我之后,过得还没有我好。” 女人似乎并不急着为自己辩解,出宫在外,方灼虽然穿着一身常服,但却仍显得尊贵无比,女人仍旧颤抖着,她伸手去够方灼的脸,问道:“阿灼你,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在做什么?” 方灼眯了眯眼,声音骤然放大,“在做什么?在做太监,而且是所有太监的头,无人敢惹!阿姐,你放心,看在爹娘的份上,弟弟也会一直养着你。” 女人本就没什么光采的眼睛此时完全如同一潭死水,她的手无力的垂下,绝望的哭着,声音却无比平静,似是进入了自己的世界,“都怪阿姐,都怪阿姐,若是那时阿姐看住你,没有与你走失本想保全你,却不想最终你我二人,终没有一人得以保全” 女人说着,右手拽紧了自己的衣裳领,她的下巴狠狠贴在衣裳的领口处,似是只有这样,才能温暖些。 方灼虽情绪激动,却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些不对劲来,他皱着眉又看了女人一眼,随即走出屋子。 屋子外仅有零一一人守着,屋子里的动静不算小,零一多少也听去了一些,因听去了,心里便更为忐忑。 方灼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他对零一吩咐道:“找几个最稳当的人,去查一查,五年前,有没有一个叫方芍的女人来过湘州,如果有,都发生过什么,务必要查明。” 方芍这名字根本不用多加揣摩,零一万万不敢疏忽,应了一声便急忙跑了出去。 暗方灼内心十分复杂,他出生便被父母抛弃,多亏被养父养母收养才得以一享天伦,因此他最恨被人放弃。 因一场变故他失去了养父养母,只与他们的女儿得以逃生,他以为自己被她抛弃了,而恨了她五年,可如若阿姐没有抛弃他,这一切真的只是误会 他的心里百感交集,有懊悔也有窃喜,但他知道他此时不能再去见阿姐,只有等到东厂幡子查明当年的真相,他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方灼最终让几个东厂幡子守在这间屋子门口,自己便先去忙其他事,赵直那边赈灾之事仍在有条不紊的继续进行,一切顺利,无需他操心。 李得喜更是将他当成财神爷,丝毫不敢怠慢,他虽也不喜欢李得喜的那副嘴脸,可官场沉浮多年,这种嘴脸多得是,哪怕身份再卑微,也终归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晚间李得喜正招待着好饭好菜,零一那边收来了消息,听了消息后零一脸色微变,直接将方灼叫出了屋子。 “干爹您吩咐查的那人,因在湘州有些不好的名声,所以底下的人很快便查了出来,说是五年前她流落至此地,而后为了养弟弟自愿卖进青楼,后来” 方灼声音低沉道,“说。” “后来,被李得喜看上,李得喜便总往青楼跑,这事儿叫李得喜的原配夫人知道了,便找了一群地痞无赖,将她的腿打断扔到了街上。” 怪不得怪不得她的腿有了毛病。 方灼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零一在一旁不再敢开口。 方灼回过头看着李得喜招待他吃饭的屋子,冷笑了一声,“告诉赵直,赈灾一事加快进程,结束后,便将李得喜和他那原配夫人还有那青楼老鸨,统统打断了腿活埋在这间酒楼下面,对外便说他们染了瘟疫死了便是。” 于东厂的势力而言,杀这么两个微不足道之人实在不算什么事儿,零一想了想又道:“干爹,我听说那李得喜家中还有几房小妾,不若全埋了,以免她们乱说话。” 方灼摇了摇头,“不必,冤有头债有主,她们总归没做什么,即便是牵连,也罪不至死。” 方灼已经如此说,零一虽仍觉得不妥善,到底也不再反驳。 而这顿饭是绝不会继续吃下去了,他只怕吃着吃着,他会忍不住直接掐死李得喜。 回到住处,方芍被关在偏院的屋子里被人看守着,方灼特意让零一端了好饭好菜跟着他一同来了偏院。 零一识趣的将食盒放在桌上便出去了,并且赶走了本守在门口的东厂幡子。 方芍本已经因又困又饿而迷迷糊糊的睡着,听见人的脚步声后她本能惊醒,见来人是方灼,她明显放下了警惕,却又因想起白天之事而不敢主动与方灼说话。 方灼看出她的忐忑来,他上前将方芍拥入怀中,轻轻道:“阿姐,是我错怪你了,这几年,你受苦了,我现在有出息了,定不会再让阿姐受一丁点委屈了。” 方灼的眼眶红了起来,但到底是男人,终归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他放开方芍,看着当前的腿,眼中有心疼也有恨意,最终他还是起身去打开了那食盒,边打着边同方芍说话,可不就是闲聊家常的模样,“阿姐,这边的差事一结束,我就带你回我的厂公府,说来也巧,之前厂公府上全是男人,就在前些日子,公主给送来了几个女人,如今阿姐回去了,也不愁没人照顾阿姐了,不然若是我明晃晃往府上招几个女人,皇上怕不是真要多想了。” 方芍望着方灼,疑惑道:“公主?” 方灼点头,将饭菜端到方芍榻旁,又扶着方芍坐起来,转身又去盛汤,“是当朝的明烁长公主,天真善良,曾救过我的命,待我恩重如山。” 方灼因盛汤而背对着方芍,因此并未看到方芍刹那间的失神,再回过头来时,方芍已经面色如常,她点了点头,“待你好便好,你万万不可忘了她的恩情。” 方灼也点了点头,笑起来,“那是自然,爹娘曾经教导过,要知恩图报。” 方灼本是因亲人的失而复得而欣喜,一切仿佛能够回到一家人无忧无虑的从前一般,可话说出口,到底少了两个人,方芍眼中也尽是悲伤,方灼这才舀了一勺汤递到方芍嘴边,“阿姐定然是饿了,快些喝罢。” 方芍点了点头,又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才低下头去喝汤。 姐弟俩五年未见,总是有许多话要说,彼此都问了对方这五年的时光是如何度过,又皆是报喜不报忧。 第二日晚上的时候,方灼又在陪着方芍一同吃饭,零一走了进来,先是向方芍问了声好,随即对方灼道:“干爹,赈灾的事差不多结束了,明儿一早咱们便能回宫复命了。” 零一明显仍有话说,方灼看了不谙世事的方芍一眼,点了点头,又冲着零一挥了挥手,零一心领神会便先退了出去。 方灼将碗撂下,对不明所以的方芍道:“阿姐慢些吃,我出去一趟办件事,很快便回来。” 方芍点点头,柔声嘱咐了一句,“小心些。” 方灼笑着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去,转身的瞬间,他面上的柔和便已经被冷峻所取代。 出了屋子,零一便为方灼披上了披风,方灼低声问道:“人已经押去了?” 零一点头,“是的,就等干爹露面了。” 到了那酒楼的楼下,便见地上有三个大土坑,坑周围围着一圈手拿火把的东厂幡子,李得喜与他的原配夫人还有那青楼老鸨皆被麻绳绑着动弹不得,嘴里还塞着破布,说不出话来,只得做“呜呜”声,李得喜已经被吓得尿裤子了。 方灼看向零一,又向李得喜扬了扬下巴,零一点点头,走上前将李得喜口中的破布拿了出来,李得喜终于能够开口说话,哭着求饶,“厂公大人饶奴才一条狗命罢!奴才哪里做得不对,厂公大人好歹告知奴才一声,奴才定然会改!求厂公大人饶奴才一条狗命!” 方灼的眼中似是凝了一层冰霜,他仅仅是抬眼看着李得喜,便已足够令李得喜害怕,他点了点头道:“好,我可以给你个机会,那你便说说,你这辈子,都做过什么亏心事。” 命比什么都重要,李得喜深知这点,便忙将他前半辈子做过的亏心事皆从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当着一群人的面仔细说来,“我娶我夫人,就是看中她家财大气粗,为了买个县令的官做!” 方灼摇了摇头。 李得喜继续,“当了县令后,我虽未草菅人命,但抢过房子抢过地!” 方灼继续摇头,李得喜继续说,“我和我夫人的嫂子搞过!” 零一想笑,却也知此时的严肃,硬生生忍了回去。 倒是李得喜那位原配夫人,听了后挣扎的更凶了,嘴里“呜呜呜”个不停,想来也是尤为愤怒。 方灼再摇头,耐心显然已经不多了,李得喜看出来,忙继续数着自己的罪状,可又说了许多,依然没有方芍那件事。 方灼忍不下心头那口恶气,上前狠狠一脚将李得喜踢倒,吓得李得喜又连连求饶,方灼才咬着牙道:“看来那人的腿于你而言根本算不得是什么,那么很遗憾,你的命于我而言,也并没有任何价值。” 李得喜吓得瘫在地上,听着方灼这话的意思便知自己今日要命丧于此,软的没用只好来硬的,大声嚷起来,“方灼!我虽官低,但好歹也是朝廷的官!你这是在谋害朝廷命官!你是要掉脑袋的!” 李得喜的话不仅不痛不痒还似笑话一般,就连周围的东厂幡子都笑起来。 这笑声让李得喜彻底失去了最后的希望,他安静下来,方灼走到他身前,对他道:“合作了三年了,你似乎还是不太了解我,我与你最大的不同便是,我敢做,就不怕死。” 说着方灼凌厉的目光又扫向另外两个人,“死到临头,总该让你们知道你们因何丧命才是,四年前,你们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甚至,还打折了她的腿扔在了街上,这就是你们一定要死的原因。” 李得喜似乎还在想着这码事是怎么回事,而他的原配夫人对此印象尤深,不自觉之中竟惹来杀身之祸,那原配夫人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方灼不再与他们废话,转过身走远了,他轻声吩咐,声音轻飘飘的传入所有人的耳底,“把李得喜的嘴堵上,打断了三个人的腿后活埋了吧,就让他们安安静静的走,别扰了他人的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献佛 方灼第二日返程时,天气大好。 而他昨晚便已经写好了加急信,向言曜禀告赈灾进程之余,又顺便将李得喜染了瘟疫死了一事提了一嘴,另外又写了一封推荐信。 返程的路上,方灼一直与方芍坐在同一辆马车中,两人聊了一路,方灼却始终没有在方芍面前提起过李得喜一家人。 因为人的伤疤实在没必要揭,他知道他阿姐想要的不是报仇,要他们的命自始至终都只是他的意愿罢了。 方芍在外这几年日子过得苦,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身子早已亏损的严重,一路的奔波更是让她受不住,回到开荼城厂公府上便被人直接抬着回屋子中歇下。 方芍回来是个大事,具体身份方灼不好告知,但也绝不能委屈了她,他到府上后便命将府上所有人叫到一起,包括那几个被言妩送来的女人。 方灼亲口对他们吩咐道:“今日带回来的那个人,日后就是厂公府的女主人,见她如同见我,都知道了吗?” 这其中也只有零一知道事情的原委,因此其他人都是诧异的应了一声,心中都免不了去猜测方芍的身份,毕竟这是方灼第一次亲自带女人回府,更不用说他说见了那女人如同见他,这是赋予了那女人何等的权利与荣华。 大家不敢瞎想,却又都忍不住瞎想 即便如此说了,可方灼想了想仍是不能放心,他低头小声对零一道:“你之前培养出的那个小德子还算讨人喜欢,以后便让他专门负责阿姐的一切,告诉他待阿姐要比待我还要小心着,还有那几个女人,也统统去服侍阿姐。” 零一点头,转念想到对方芍的称呼,又迟疑起来,“干爹,那大家该如何称呼干姑姑?” 方灼沉思片刻,叹口气道:“不要让大家知道了阿姐的真实身份,他们若问起怎么称呼,便都让他们喊一声姑姑罢。” 零一点头,“好嘞,零一这就去办。” 再过了一会儿,零一那边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方灼便与零一赶紧入宫复命,言曜对他并无为难之意,二人说了会儿正事后,方灼第一次在出了远门回宫后没有急着去千乐宫见言妩,而是立即回了厂公府。 回到厂公府已经是晚上,方芍也已经醒来了,方灼又拎着食盒来陪方芍用晚膳。 休息过后,方芍的气色果真好多了,方灼瞧着也开心,将饭菜从食盒里取出后一一陈列在榻旁,道:“阿姐,府上的人我都吩咐过了,若是我不在,你有何需要都同他们说便行了。” 方芍点了点头,似乎心绪不宁,她张望着屋子里简单却华贵的摆设,想起宽大的院落,忍不住问起来,“阿灼,你现在在做的官有没有危险呀?如果有危险,咱们不做了,咱们回乡下买一块地,种地为生,还过以前的日子罢。” 方灼听了这话先是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便笑不出来了,他耐心解释着,“阿姐,弟弟的头没那么容易掉,且这官场,踏进来了就不是随随便便能出的去的,乡下的日子的确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可阿姐也亲眼看到了,没钱没势便只能任人宰割。” 话说到最后,方灼的眸子又冷了下来。 方芍摇了摇头似是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镇抚司内,锦衣卫们都仍在,没有回家,西岸与千冲茗正翻查着几个朝廷要员这些日子的动向。 不一会儿,一个锦衣卫腰佩绣春刀大步走进来,“报告指挥使!镇抚司外有一年轻妇人大哭大喊,说一定要见您,说是有有关厂公大人的事要向说!” 还未等西岸做出反应,千冲茗已经坐不住,站起身急道:“快带她进来!” 那锦衣卫颇为虎头虎脑,仍是看了看西岸,见西岸微微点了点头,他才转身下去传人。 很快,年轻的妇人被带了进来,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她一进来便跪在了地上,哭着嚷嚷道:“指挥使大人,给民妇做主啊!” 西岸被这妇人哭得心烦,皱起眉头来,千冲茗却对妇人的遭遇异常同情,她上前亲自扶起妇人,道:“你不必哭,有什么说什么便是,若有冤情,我们锦衣卫必定替你讨回公道。” 西岸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千冲茗与那妇人皆未看到。 妇人起身后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抽噎道:“二位大人,我是湘州前任县令李得喜的小妾,我家老爷并非是感染了瘟疫而离世,乃是被人活埋而死呀!” 李得喜死得时候,正是东厂办公之时,能在东厂眼皮子底下埋人,想都不用想这幕后之人是谁。 西岸并不糊涂,根本没打算开口问,但千冲茗到底单纯,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听了后便怒目问道:“光天化日,是谁敢在天子脚下做出此等事来?” 千冲茗这样问更让那妇人觉得此事有戏,她忙开口答道:“正是那赈灾的钦差,东厂厂公方灼!” 千冲茗虽在以往已听说过方灼的种种传言,对于方灼的心狠手段知道个大概,但当妇人对他进行控诉时,千冲茗仍难以相信方灼竟真的会做出这种心狠手辣之事,寻常人便是杀一只猫都不敢,他却真能活生生埋了一条人命? 千冲茗转过头去看西岸的表情,似是想要从他身上寻求事情的真相,随即她便见西岸点了点头。 确定了真相后,千冲茗心中更是怒不可遏,情绪将理智冲垮,她拿起绣春刀便往外走,“此等歹毒之人怎担的那厂公的高位,我现在就要去将此事禀明圣上!” 千冲茗走出几步便被西岸拉了回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西岸,质问道:“二哥,方灼这是在草菅人命,您怎也要拦我?” 西岸强行将千冲茗按在椅子上坐下,随即皱着眉头看着那妇人,面色并不好看,“三妹,你冷静冷静,即便这妇人所言不假,可方灼为何要杀那李得喜你可知?再者而言,于朝廷,于圣上而言,方灼与李得喜谁更重要,你有没有想过?李得喜死了,找个差不多人担任新的县令便是,可方灼若是没了,东厂便可能会瘫痪,而以他这几年来对朝廷的影响,很难得知朝廷会不会也跟着瘫痪。” 千冲茗从民间而来,不懂这么多道理,只知道杀人偿命,她拿起剑仍要起身,“二哥,何必将事情想得如此复杂,我们本就想扳倒他,而此时他恰巧犯了错,我们便借此机会将他打倒,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西岸知她的执拗,不再拦她也不再劝她,叹了口气喊来外面把守的锦衣卫,“将这妇人带出去,就当她没有来过。” 千冲茗上前拦住妇人,“二哥,她是人证,不能将她带走!” 西岸被千冲茗磨得没了耐性,第一次严肃又有些冷漠的问她,“若方灼当真心狠手辣,就不会留着这妇人一条性命,你这般任性,是想让她也丢了性命?” 西岸的话说得严重,直击千冲茗的心脏,她怔怔的松开了妇人,失魂落魄的摇了摇头。 她不是不想坚持了,而是她不懂西岸为何要说她想要了夫人的性命,她最见不得人平白无故的死去,所以更怕担了这样的罪名,因而她选择了相信西岸的话,放弃了她的坚持。 妇人眼看着自己要被赶出去,便不得已亮出了大招,“太监也能养女人嘛!” 千冲茗已经不再在乎那妇人的话了,而西岸的眉头却皱得更深。 “那太监埋了我家老爷就是为了一个残废女人,甚至还接回了府里养着,他一个太监难道还要娶妻了吗!这么光明正大真不怕皇上要了他的脑袋!” 西岸向着那锦衣卫迅速摆了摆手,“快将她带出去。” 厂公府的晚间倒是安静祥和的,府上的人都知道,自打姑姑来了府上后,厂公便很少黑着一张脸了。 言曜的突然驾临打破了厂公府的这片祥和,言曜已有许久未出宫,方灼想不通他突然出宫且驾临厂公府的理由,但却因府上多了方芍心中略微忐忑。 他将方芍接回府上一事还未禀告言曜,只因怕言曜多想,眼下若是被言曜撞见,总归不好解释。 犹豫的片刻,零一已经上前一步在他耳边道:“干爹不必忧心,零一之前已经向小德子交代过,若有点什么突发状况,便带着姑姑先在密室躲一躲,圣上保准瞧不见。” 这几日的重聚之喜完全打破了方灼本有的严谨,好在身边还有零一,方灼终于安下心来,点了点头便去迎接圣驾。 言曜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差,该不是来故意找茬,方灼将人接到大殿,便好茶伺候着,正想主动问一句言曜来的缘由,言曜自己没憋住,倒是先开了口,“前几日我去妩儿宫中看她,从她口中得知你有一新奇物件打算送她,是什么物件朕十分好奇,便来你府上问问。” 人都已经亲自来到他府上了,方灼是不太信言曜那句简单的问问二字的,八成是要直接讨了去哄言妩开心。 不过总归都是到言妩手中,且又卖了言曜一个人情,方灼便不是十分计较,他向零一扬了扬下巴,零一点头便下去取。 不一会儿,零一便抱着那小白狗回来了,言曜一看这狗的模样,当下便开口道:“倒是惹人喜欢,刚巧朕一直觉得婚约一事有愧于妩儿,这狗朕便带回宫中,权当是朕的一番心意了,至于你,你最会讨妩儿欢心,想来有没有这条小白狗并不重要。” 言曜不愧是皇帝,天子,多人之物也能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方灼颔首,道:“皇上与公主皆能欢心,也算是这条狗的福气。” 方灼言下之意是答应了,当然不答应也得答应。 最终言曜亲自抱着那条狗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方灼与零一望着言曜离去的背影,除了笑也再没其他表情。 言曜走远,方灼转身踏回府上,对零一道:“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罢。” 零一点头,笑着道:“干爹也早些休息,相信公主定能感受到干爹的诚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小火勺 第二日下朝后,方灼又被言曜叫去太和殿议事,言曜今日看起来心情大好,想来是那条狗送到了言妩心坎里。 还未等方灼开口问,言曜便忍不住大喜着提起此事来,“昨日朕自你府上回来便直奔妩儿宫中,妩儿看了那条狗果真欢喜得不行,朕还极少见她那般开心,方灼,此事你有大功,想要什么便同朕提,朕必允你!” 方灼想了想,也没同言曜客气,笑着开了口。 自太和殿出来,距下朝已有一段时候了,方灼的脚步缓慢,也不知在思量些什么,太阳已经明晃晃挂在天上,晒得零一睁不开眼,他眯着眼在一旁跟着,提起,“干爹,不去公主宫中看看吗?” 方灼一想到没了有趣物件,言妩可能会生气的模样便觉得好笑,这样想来心情倒也不错,他点了下头,“走罢,去千乐宫。” 千乐宫中依然鸟语花香,言曜为了言妩可谓煞费苦心,几乎将所有人为能够创造的好景致统统弄到了千乐宫,花草树木c假山池塘应有尽有。 方灼进千乐宫时并未让守门的小太监通报。 他本是想看看言妩有没有听他的话好好养病,看看她有没有再胡闹,却未想到江砚堂也在,他刚一踏进院子便见琳琅递给江砚堂一件衣裳,江砚堂接过衣裳披在了与他并肩而立的言妩的身上。 二人站在一片鲜艳的花前,还真真是好看。 方灼不自觉的停下脚步,零一摸不清方灼待言妩的心思,但却知晓方灼待江砚堂的心思,他打破了这份尴尬的寂静,有点没规矩的嚷嚷道:“琳琅,我听说圣上为公主送来了一条小白狗,在哪里呀?” 零一的声音似是唤醒了方灼,也唤醒了言妩与江砚堂,言妩惊喜的转过身来,果真看见立在身后的方灼。 言妩几步走到方灼身前,本披在身上的衣裳掉落在地她都不知。 江砚堂微怔,弯下腰将那衣裳捡起,也跟着言妩来到方灼身前。 碍于江砚堂还在,言妩纵使有一肚子话想同方灼说起,也忍住了,她抬着头微笑着看着方灼,方灼微微低着头看着言妩,二人竟在无声的对视。 琳琅也走到零一身边,小声斥他道:“公主与世子都在,你今日怎的这般没有规矩,大呼小叫,没有丁点做奴才的自觉,我有公主为我撑腰,都不敢如你一般。” 这其中的原因便很难解释了,零一笑着糊弄琳琅,“公主与世子都是顶心善的人,不会因为这事儿来罚我的,不然我也不敢呀。” 琳琅想了想也觉得是这样,却还是又说了他一句,“就你最灵了,以后还是注意点的好。” 零一又笑起来,摸了摸琳琅的脑袋,他向院子四处张望着,问起来:“圣上送来的小白狗呢?” 琳琅向殿内指了指,“在睡觉呢,公主可喜欢了,硬是要放在殿内养呢。” 零一仔细看了看琳琅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异样,他摸着下巴似有疑惑的点了点头,便没再说其他了。 许是气氛过于尴尬,江砚堂到底一向树立着君子的形象,厚脸皮的事与他无缘,眼下也是如此,他十分知趣的先行离开了,离开前又嘱咐了言妩好一通,大都是让她注意身体,又提醒她记得明日游湖一事。 言妩乖巧的点头应着,待到江砚堂人走了,她蓦地板起一张脸面对着方灼。 方灼本就因为江砚堂而心情不佳,眼下更是直接打起了退堂鼓,“既然公主见了臣这般不悦,那待到改日公主心情好了,臣再来见公主罢。” 方灼说完也不等言妩说话,转身便向宫门走去,本还在与琳琅闲扯的零一还没明白状况,也只能急匆匆跟上去。 方灼以往哪里会如此对待言妩,言妩这才真的生气起来,大喊着:“方灼!没我的准许你今日若是踏出这千乐宫一步,以后便都不必再来了!” 言妩以往何曾发过这么大的火,愣是将零一与琳琅吓坏了。 方灼脾气上来了也可怕的紧,听了言妩的话后脚步也只是微微一顿,便又迈开了步子,眼看着一只脚要迈出宫门,他便觉得自己的朝服袖子被一双小手拽住了。 “不许走!本宫命令你不许走!” 方灼听着言妩颇为孩子气的声音,不知怎的,明明前一刻还在生气,这一刻却如同被针扎了一般撒了气。 方灼回过头来,无奈的笑着看言妩那张撅着嘴巴瞪着眼睛的小脸。 这两人的脾气都来得快去得也快,只剩零一与琳琅在一旁胆战心惊,惊魂未定,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目相对,轻轻叹了一口气。 言妩嘟着小嘴不说话了,也不松手,方灼失笑,低头看着拽着自己袖子的言妩的手,别有深意的笑道:“是臣错了,臣不走了。” 言妩突然觉得有些没面子,她狠狠地松开方灼的袖子,冷哼一声转身走到凉亭坐在那。 凉亭下总归要比其他地方凉快得多,既然不生气了也不走了,方灼便也跟着去了凉亭下,言妩还气着,方灼也不敢坐,也不说话,因他熟知言妩的性子,她总会是先忍不住说话的那个人。 果然,方灼才站了没一会儿功夫,言妩便有些忍不住,不时地抬头看方灼的脸色,直到确定方灼没有想说话的打算,言妩才又主动将这篇翻了过去,再开口似是已经忘了刚刚的事,“方灼,你走前说过要送我的有趣物件呢,今日没有带来吗?” 提起这无聊方灼倒是有些心虚,零一在后面听着更觉得奇怪。 方灼想了想,只好叹了口气道:“那物件因一路颠簸而坏了,臣日后再去为公主寻更好的。” 言妩抬眼看着方灼,十分倔强,“不,我就要那个!” 方灼无奈,“那物件臣实在拿不出来了,不若公主罚臣罢,作为臣食言的惩罚。” 言妩仍不买账,“罚你有何用,你会有那物件有趣吗?” “这原来在公主眼中,臣还不如一个物件,臣觉得十分委屈。” 言妩蓦地笑起来,看着琳琅道:“琳琅,你去殿内将昨日皇兄送我的小白狗抱出来。” 方灼挑眉,只当言妩要同他炫耀。 待到琳琅将那小白狗放到言妩怀里时,零一忍不住嘴角上扬,方灼则是眯起了眼睛。 小白狗懒洋洋的趴在言妩怀里,十分乖巧听话,言妩为它顺了顺毛,然后抬起头问道:“方灼,你瞧瞧,皇兄送我的小白狗可爱罢!” 方灼点头,“与公主一样,皆是可爱的。” 方灼明明没说什么,言妩却嘻嘻得笑了好一会儿,笑得险些直不起腰来,平静下来后又问道:“吃瘪的感觉怎么样?” 方灼装傻,“公主何出此言?” 言妩站起来将小白狗塞进方灼怀里,方灼一愣,便又见言妩转了转小白狗脖子上带的项圈,直到掏出一个银牌,银牌上刻着三个大字——“厂公府”。 方灼看了零一一眼,零一向方灼呲牙一笑。 方灼叹了口气,将责任全往零一身上推,“公主明查,臣对此毫不知情。” 言妩又笑,向零一努了努嘴,“零一,你说说,为何我皇兄送我的小白狗脖子上的项圈,竟会有厂公府的字样?” 零一忍住笑意,上前如实回答道:“回公主的话,这本就是干爹为公主准备的那‘有趣物件’,不过此事被圣上听了去,圣上这就来向干爹讨了去,圣上来讨,干爹总不能说不不是,是零一一时疏忽,忘了摘那牌子了,还请公主帮着奴才瞒着此事,不然圣上必然会降罪于零一。” 是不是真的忘了,在场的人都是心知肚明,零一耍了个心眼,好在让言妩开心了。 言妩摆了摆手,“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出卖你的。” 零一笑着退了两步,琳琅之前被蒙在鼓里,眼下想着言妩之前的开心模样总算后知后觉。 话说开了,言妩又十分宝贝的将那小白狗从方灼怀里接了回去,抱着小白狗便不肯撒手,方灼瞧着她喜欢的模样,也总算是放下心来。 这么些年来,即便方灼每次献给言妩的物件言妩都表现出喜欢的模样,可每次方灼寻了新物件拿来时,也依然会忐忑,会想如果她不喜欢该如何是好。 连言曜都应付得了的方灼,却总会因为言妩而忧心。 琳琅又去取了些肉和骨头放到小盆里端来,随即将小盆放在凉亭的石桌上,言妩将小白狗松开,它便自己去寻食吃了。 见方灼瞧着那小白狗瞧得认真,言妩又有了主意,“方灼,你知道我给小白狗起了什么名字吗?” 方灼挑眉,摇头道:“臣不知。” 言妩又笑起来,边笑边道:“我呀,给它取了个顶好听,又有福气的名字,叫小火勺!” 虽说此时笑实在不仗义,但琳琅与零一在一旁实在是忍不住笑起来。 火勺火勺,不正是灼嘛! 方灼实在是好脾气,人和狗一个名字,不过见言妩欢喜,他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他走到言妩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盯着小火勺看,竟然赞扬道:“果真是好名字。” 见他丝毫不在意,言妩笑容一僵,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见方灼蓦地看向她,目光深邃且认真,“那臣便许个愿罢,愿小火勺能够永远陪着公主,度过岁岁年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星星 言妩似是被方灼的眸子所吸引,听了他的话后脑子里像是有什么“砰”的炸开了,更是控制不住的脸红心跳,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再抬头看琳琅,却发现琳琅的脸也红了起来。 言妩到底单纯又不谙世事,她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便直剌剌的问起琳琅,“琳琅,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琳琅压根没发觉自己红了脸,听言妩这样问,又见言妩那张脸,惊讶的张了张口,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言妩觉得这一切都反常极了,偏偏还是她从未体验过的那种反常。 她看着方灼一人稳稳当当的坐在那儿,仿佛刚刚那说奇怪又不奇怪的话不是他说出口的那般,竟又专注得看起小火勺来,言妩便也不知怎的,又有些不高兴了,指着方灼便道:“小火勺已经送给我了,便是我的了,你不许多看它!” 此时的言妩像是在特意找话说来掩盖她的窘迫,模样讨喜极了,方灼起身摇了摇头,好脾气的笑道:“好,臣都听公主的。” 言妩还是觉得不够,瞪了方灼一眼后上前抱起小火勺送到琳琅怀里,“琳琅,小火勺也该累了,你抱它进殿里罢。” 琳琅愣愣的答应着,抱着小火勺离开前,还颇为疑惑的看了零一一眼,零一向琳琅调皮的眨了眨眼,便轰琳琅快些走。 再一转过头来,零一便见方灼与言妩四目相对,却彼此无话,零一默默耸了耸肩,干脆随着琳琅的方向去了,偌大的凉亭里瞬间只剩下方灼与言妩两人。 与言妩单独相处,一直以来都是方灼认为最自在的事了。 他倒是不客气起来,在言妩面前丝毫没有一个做奴才的自觉了,自顾自地便坐了下去,见言妩仍站在那里,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方灼便更觉得好笑,“公主为何不坐下来?” 言妩这才又坐下,她仍气鼓鼓的看着方灼,习惯性的等方灼来哄自己,可她看着方灼,又觉得此时的方灼有些不一样。 他不再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云淡风轻的模样,也不再摆出捉弄她时的微笑,他的目光似是穿过了这个院落,看向了远方。 这个人明明就在她眼前,却又好像虚无缥缈,让她根本触碰不到,言妩有些慌了,小声试探的喊了他一声,“方灼?” 方灼的目光仍看向远方,但似是能够听出她话中的不安一般,柔声回答她道:“臣在呢。” 这样的氛围使得言妩也平静下来,她将胳膊放在石桌上,拄着下巴安静的看着方灼。 方灼蓦地将视线收回,盯住了言妩如麋鹿般总是湿漉漉的眼睛,那目光有些灼热,烫的言妩眼睛一颤。 “方灼,你今日怎么了?”,言妩不安的问道。 方灼又摇了摇头,“没什么,臣只是突然有些想念臣的亲人了。” 言妩还记得,方灼还在千乐宫的时候,在一个静谧的夜晚,他带着言妩爬上了宫殿的屋顶,那晚很晴,星空很美,他们坐在屋顶看星星,言妩给方灼讲了个她儿时听奶娘给她讲的故事,说是人死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然后,方灼便第一次同她提起了他的亲人。 他说他的亲人都待他极好,他说他的母亲与姐姐都十分温柔,父亲敦厚老实,可是他们都死了。 想来他是又想起了伤心事,言妩不大会安慰人,她伸出手去轻轻扯了扯方灼的袖子,难得柔声道:“你如果想他们了,那你今晚便留在千乐宫中,我们再一起坐在屋顶看星星。” 方灼定睛看了言妩片刻后笑了起来。 她从来都不知道,她的眼中就有星星,又或者,她本身就是一颗星星,总能发出最亮的光。 方灼点了点头,“好,那臣便要在千乐宫打扰公主休息了。” 今日的天也很晴,到了晚上,千乐宫上方的天空繁星点缀,一颗又一颗亮晶晶的挂在夜空中,月亮又大又圆。 小太监们早早找来了梯子搭在房檐,方灼最先爬了上去,琳琅小心的扶着言妩爬梯子,言妩虽然身子骨弱,但倒是灵巧胆子大,几步便也爬了上去,方灼在上面接她,伸出手将她拽上了房顶。 琳琅见言妩成功上去了,便将零一招呼过来,一手扶着零一道:“你扶着我,我也得上去,公主在上面没人伺候,我不放心。” 零一要比琳琅识趣得多,他直接将琳琅拽走,“有干爹在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可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零一的话听得琳琅一知半解,她是想要上去照顾公主,也不知怎的,到了零一口中却变成了不懂事,但零一一句话说的倒没错,有方灼在她的确不必紧张,而且要上那屋顶她的确有些打怵。 琳琅便作罢,干脆同零一一起去同小火勺玩。 方灼与言妩坐在屋顶,言妩双臂抱着腿,扬着头向天上看着,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的眸子更亮了,方灼偏过头专注的看着言妩的侧脸,问道:“公主冷吗?” 言妩已经有许久未曾登过屋顶开夜空了,她十分开心,视线在夜空中根本挪不开,她摇了摇头回答,“不冷啊。” 她一直笑着,唇角勾起露出洁白的牙齿,方灼正看得失神,言妩蓦地偏过头来看他,她的眸子那样清澈,没有丁点杂质,“方灼,其实,也可以不用看星星的。” 方灼没太听懂言妩话中的含义,问道:“公主不喜欢看了吗?” 夜间偶有风吹过,吹得言妩两鬓的碎发飘过她殷红唇边,言妩摇了摇头,眼睛愈发的亮了,“千乐宫也是你的家呀,千乐宫上下所有人,都是你的家人。” 方灼一怔,“公主也是吗?” 言妩不点头也不摇头,也不回答,只是又笑了起来。 即便她没有回答,可方灼却已经很知足,他也抬头望向了夜空,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体会着少有的惬意。 过了许久,千乐宫恢复了少有的宁静。 言妩的脑袋靠在方灼的肩膀上,人已经睡着了,方灼一只胳膊揽着她,唯恐她摔倒后惊醒,又怕吵醒了她,方灼便一动不动僵在那里。 许是听着外面没了动静,零一与琳琅及时走了出来,零一向上看了看,瞧见言妩睡着了,也不敢大声说话,而是蹑手蹑脚爬上了梯子,才小声问道:“干爹,下来吗?” 方灼点头,“小声点,莫要吵醒了公主。” 零一也点了点头,便不再开口,他先是爬上房顶到二人身边扶着言妩,方灼站起身来后又将言妩拦腰抱起。 零一有些担心,“干爹” 方灼摇头,“你先下去,我可以。” 零一只好照办,先去下面等着接言妩,然后便见方灼抱着言妩从梯子上走了下来,自己硬是没帮上一点忙,他暗暗感叹起方灼的身体果然强健。 方灼将言妩放回她寝殿的榻上后便离开了宫中,回到厂公府时时候已经很晚,小德子见方灼回来连忙上前禀告,“大人,姑姑见您一直未归很是担心,奴才安慰了许久,姑姑刚刚才睡下了。” 方灼点了点头,明显没有过去瞧瞧的意思了,“睡下了便好。” 临近睡觉前,方灼仍在对一件事耿耿于怀,江砚堂离开千乐宫前同言妩说了一句“记得明日的游湖”,他又想了想,才终于闭上眼睡下了。 第二日方灼正常上朝,下了朝后正常去太和殿议事。 言曜登基多年却一直未册立皇后,今日朝上又有大臣提及此事,有意提醒言曜该册一个皇后了,不过言曜并未松口,回到太和殿看折子时,又看到了这类奏折,言曜更为愤怒,同方灼抱怨,“这些个大臣,整日来没事找事,先是对妩儿的婚事指手画脚,朕稍稍让步,他们就把主意又打到朕的身上来了,真是胆大包天!” 历朝历代的确鲜有迟迟不立后的君王,可言曜不立,谁也没法子强迫,方灼笑了笑,丝毫不急,“皇上何必烦心,该烦心的是那些写奏折的人才对,总归管不到您,整日操心来操心去也是可怜,便叫他们过过嘴瘾也未尝不可。” 方灼这么一说,言曜觉得也是,便消了些气。 突然又想起一事,言曜随意提起,“对了,朕听闻,江王爷要自关州回来了。” 方灼的眸子蓦地一寒,“是,臣也听说了,该是就这几天的事儿。” 言曜点了点头,似只是随意问一嘴。 政事谈得差不多了,方灼提议道:“皇上,这几日天气都不错,依臣之见,咱们也别整日闷在这太和殿中,不如去花园湖旁,游游湖c赏赏花,您觉得如何?” 整日想着政事的确过于劳累,言曜点了点头,人都已经站了起来又反悔,“去游湖不如去见见妩儿。” 方灼笑着摇了摇头,“皇上,这去游湖与见公主,并不矛盾啊。” 言曜最终还是狐疑的同方灼来到了湖边,湖心有一艘小船,船上有一对璧人,郎才女貌,自然是言妩与江砚堂,江砚堂划着船,言妩坐在那一副舒适自在的模样,这人与湖放在一起,倒不失为好风景。 言曜看呆了,方灼没有插话,倒是尤公公喜庆的在言曜耳边吵吵嚷嚷道:“皇上您看,这方大人真是神了,公主可不就在这儿,同驸马爷相处的哎呦,还真是好。” 言曜皱了皱眉,那脸色看不出一点高兴来,尤公公眼看着形势不对劲,自觉的闭上了嘴,好在言曜心思不在尤公公身上,向方灼问了一句,“朕这么瞧着,妩儿同江砚堂竟还真有几分般配,你瞧着呢?” 方灼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臣瞧着也的确般配得很,想来先皇为公主赐了们好的婚事。” 方灼这话明明是在顺着言曜说,可言曜却又翻了脸,他转过身来看着方灼,眼里有几分怒火,“你早知道妩儿同江砚堂今日在此游湖,又何必拐弯抹角带朕来看!这有何好看的,朕走了,你一人在此处看罢!” 言曜说翻脸就翻脸,尤公公一头雾水,只得急忙跟上。 方灼却仍旧稳当得很,果真按照言曜说得话去做了,一人站在湖边向着湖心看去。 零一远远便瞧着这边动静不对,看言曜转身走了才敢过来,“干爹,皇上这是生您气了?” 方灼摇了摇头,眼里竟仍是笑意,“哪里是生我的气了,是生湖中心那人的气呢,又或者,是在生自己的气呢。” 零一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直到所有推理都朝向同一个结果的时候,零一被自己吓到,告诉自己不能再想了。 二人在湖边站了没多久,尤公公突然折了回来,一脸着急的样子,“方大人快随我去一趟太和殿罢,太妃遇刺了,皇上大发雷霆,召您赶紧过去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遇刺 深居宫中的陈太妃遇刺,光是听着都觉得新鲜。 方灼赶到太和殿的时候,西岸也已经在那候着了,二人向彼此点了下头便算是打了招呼。 言曜满目的怒火,感觉就差将整个皇宫烧着了,也难怪,这一天里竟是让他生气的事,就连一件能让他省省心的事都没有。 方灼与西岸并肩而立,谁也不想先开口吸引火力,可言曜眼下生着气,便看谁都不顺眼,猛的一拍案,大声道:“陈太妃每日在自己宫中念佛,甚至鲜少出宫,这也能遇刺?遇刺便也就罢了,后宫也不是没有侍卫,还能叫那刺客完好无损的跑了!这事儿传出去都让人笑话!” 方灼与西岸皆是低着头一副挨训模样,西岸还不时地偷偷往方灼那边瞧上几眼,似乎对于方灼挨训时的样子尤为好奇。 可方灼便只是那般低着头恭敬谦卑的模样,这倒是比西岸要专注得多。 挨训都能这般专注,西岸实在自愧不如。 言曜的视线扫向跑了神的西岸,又向西岸撒气,“你看方灼有什么用!他脸上写了刺客的名字吗!” 西岸吓得一个激灵,只能赔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言曜没好气的瞪了西岸一眼,才道:“朕为何将你们两个找来,不必朕说得太明白罢,锦衣卫在上次湘州赈灾一事上,已经让朕大开眼界,朕不想日后再发生同样的事,这次该怎么做,希望你能聪明些!” 西岸出了一脑门的汗,忙答应:“是,是,多谢圣上再给机会,臣定不负圣上所托!” 西岸答应了,方灼那边还无声,言曜的目光又落到方灼身上,还未等言曜开口,方灼已经问道:“皇上,臣想问问皇上,太妃的身子如何了?” 言曜冷笑一声,一挥衣袖,“那刺客还未得手,便被侍卫发现,刺客听了声便逃了。” 方灼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臣知道了,给臣三日,臣定查明此事。” 言曜的面色虽然仍不好,倒也没想继续为难,方灼似笑非笑的看了看西岸,又道:“只是不知西指挥使此次是否有把握在东厂之前查清此事。” 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还是当着言曜的面,可西岸足够冷静,没有吃方灼的激将法,“厂公大人,真相三日后必见分晓,但愿此次东厂与锦衣卫会有些默契。” 言曜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直接开始撵人,“行了,没什么别的事就赶紧去办正经事罢,朕累了。” 方灼与西岸忙退了下去。 出了太和殿,零一与千冲茗在等待二人,瞧见二人出来了,零一与千冲茗互瞪了一眼后冲到自己主子身旁。 眼看着方灼要转身离去了,西岸蓦地开了口,“这件案子根本等同于没有,你为何同圣上要了三日的期限?” 方灼停下脚步,转回身有些奇怪的看着西岸,目光似是疑惑又似是通透,让人捉摸不透,“恕我糊涂,不太懂西指挥使那‘等同于没有’的意思。” 西岸一愣,隐约觉得方灼什么都知道,便改了口,“不,是我冒昧了,厂公大人,三日后,期待你提交的答案。” 方灼笑了笑,“我也很期待。” 高手过招,使得旁人皆是一副云里雾里的状态。 零一倒是比西岸精明得多,走远后他便道:“干爹,这次这件事,不好办啊。” 方灼轻笑了一声,“是啊,不好办,若是好办的话,圣上也不会扔给东厂和锦衣卫了,这些人全都是老狐狸,早上刚刚向皇上提起立后的事,这会儿就来了个刺客,看来是当真不知道当今圣上的厉害,还以为能逼着就范。” 二人继续往前走着,想起西岸的那几句话,零一又道:“干爹,我瞧着西指挥使那意思,也是知道这件事的真正凶手的。” 一转眼,二人已经走到了宫门口,方灼拿出腰牌来给守门侍卫看,侍卫便对二人放行,走出宫门一段距离后方灼才又道:“何止他知道,圣上也是猜出个七八分来,这事难办便难办在局太简单,稍稍想想便能知道,不过就西岸的顽固与保守,定然是猜不透圣上的心意的。” 方灼出了宫门,便一路到了东厂,东厂幡子待方灼恭敬,待零一也十分客气,赵直见方灼出现,便知是又有事可做,显得异常的兴奋,“大人,兄弟们可是又可以有事做了!” 方灼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杯茶,他低下头吹了吹热气,随即抬眼看着赵直笑起来,竟有几分妖娆,“是有事做,不过这次,可能要让大家憋屈一点了。” 赵直一直是个脑子不转弯的大汉,眼下听了憋屈二字便已经开始憋屈了,坐在那里仿佛没了灵魂,喃喃着问道:“大人,这憋屈是何意啊?” 方灼一直以来都是真心待零一,也有意思把零一往下一任厂公的方向培养,他向零一扬了扬下巴,表示让零一说,自己则是闲适的专心品起茶来。 零一也只是在路上被方灼提点了几句罢了,但他实在机灵,便道:“干爹的意思便是,此次案子大家不必费力去查,若有什么明面上的证据,搜集了结案便是,不必太过较真,赵千户可听懂了?” 赵直在这方面脑子还不算笨,点了点头叹口气,有些失落道:“属下知道了。” 方灼向着零一挑眉点了点头,意思是零一说得不错,零一被夸奖了自然心里美滋滋的,又忍不住呲着虎牙笑起来。 方灼整整一夜都呆在东厂等着结果,一夜未合眼。 而好在东厂的效率一向高,当天夜里便已经有了憋屈的结果,赵直仍旧垂头丧气,向方灼禀告着:“大人,这是属下查过的最无聊的案子了,陈太妃宫中那现场刺客留下的证物上面就差写四个大字了——‘谋害淑妃’。” 零一在一旁听着都忍不住笑起来。 赵直又不死心的问了问:“大人,这案子,咱们真就要这么办了吗?” 方灼没有丝毫动摇,微笑着点头道:“嗯,就这么办,三天后再把结果交与圣上,免得圣上觉得咱们东厂敷衍了事。” 东厂这边案子办得低调,只等三日期限一到,直接去后宫拿人。 锦衣卫那边便大有不同,办案子一丝不苟,因现场证物皆指向孙淑妃,西岸便直接派千冲茗去后宫请了孙淑妃协助调查,孙淑妃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只是个女人,一时间百口莫辩,千冲茗只当她果真是凶手,正欣喜着总算要破一个案子,而这情形却叫西岸陷入了为难。 因锦衣卫行事过于高调,这案子明明还未结,后宫与前朝便已经变了天,风言风语甚至都传入了言妩耳中。 “孙淑妃?倒不像是那种歹毒的人。”,言妩听了琳琅说给她宫中这几日最大的事儿,感慨道。 琳琅不以为然,站在言妩身旁以一种教书先生的口吻对言妩说道:“公主这样想便不对了,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后宫各位娘娘,就没一个好惹的,谁不是一肚子坏水,只不过是公主您太单纯善良,所以见了谁都觉得不错,奴婢听过,这叫相由心生!” 言妩的眼珠转了转,一转眼便给琳琅挖了个坑,“相由心生那照你这个说法,你觉得后宫娘娘们都一肚子坏水,那你” 琳琅听出来言妩是在向自己打趣,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脸红起来道:“公主就您最聪明了,欺负奴婢笨。” 主仆二人正聊的开心,小太监进来通报,说是有个小宫女哭哭啼啼的求见公主。 言妩以往很少与宫中其他人来往,也并不认识什么小宫女,可一听那小宫女哭哭啼啼,还是让小太监将她放了进来。 小宫女一进来便跪在了地上,抹着泪哭得梨花带雨,言妩吞了口口水,不知如何是好,看了眼琳琅,发现琳琅也是颇为无奈。 言妩向小宫女抬了抬手,“你先起来,先不要哭,有事说事便好了。” 小宫女擦干眼泪站起来,眼睛红得像一只兔子,抽抽噎噎的道:“公主,奴婢是淑妃娘娘的贴身宫女二荷,淑妃娘娘是被冤枉的啊,奴婢实在没办法了,知道公主心善,只能来求公主。” 言妩不知如何是好,孙淑妃究竟是否有罪她也不知,又凭何空口白牙的答应了这小宫女。 言妩为难的抚了抚额角,看向琳琅,琳琅只言妩心软,干脆一狠心道:“你走罢,这忙我们公主帮不了,圣上既然已经派了锦衣卫与东厂来办这件案子,你就该相信锦衣卫与东厂,我们公主又不会查案子,怎能凭你一张嘴就信了你。” 琳琅的话太直白,言妩虽叹了口气,却到底没有拦着琳琅。 二荷仍旧不走,而是又跪在了地上继续求言妩,琳琅见此情况便向小太监们喊道:“都看什么热闹呢!还不快把人轰出去!” 言妩又叹了口气,算是默许,这么多年来,她虽帮过不少人,可到底都是能力之内,这种她没把握的事,她是万万不可能松口的。 二荷眼看着自己要被小太监拖出去了,忙使劲磕头,边磕头边念叨着“公主行行好,求求公主了”,眼看着磕得头破血流,小太监已经将人架了起来。 言妩一咬牙,突然开口道:“等等。” 琳琅就怕言妩一时心软给自己惹了麻烦,“公主!” 言妩没有理会琳琅,而是对二荷道:“我唯一能做的便是让方厂公再重新彻查此事,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若淑妃没有做过我相信,没有人冤枉得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番外:言妩 1母后 有关母后的记忆于言妩而言实在是朦朦胧胧,可即便是如此朦胧,她对母后的印象却始终离不了五个字——孤勇而温柔。 她是一个极为温柔的女人,会在言妩调皮不肯乖乖睡觉的每个夜晚,为言妩讲故事唱歌,也会在言妩生病之时,守着言妩而一整晚都不合眼。 可就是这样温柔的女人,在后宫之中似乎注定要得到一个悲伤的结局。 她原本不过是一个天真的农家女,只因她的父皇微服出巡时对她一见钟情,而又刚好郎情妾意,她便跟着他回到了宫中,他因爱情许了无权无势的她一个后位,却终究因她娘家地位太低而不能护她一生。 她因一腔孤勇同他回了宫中,却到底要为这一腔孤勇付出代价,后宫与前朝的牵扯历朝历代便纠缠不清,他纵然贵为天子也有他的难处。 她处处忍让,终有一日将他也让去了其他女人的怀抱,她的生命慢慢凋零。 生下言妩后更是放弃了她曾经追求的爱情,她知自己身子越来越差,即将扔下言妩一个人而去,更深知她没能如同其他皇子公主那般给言妩该有的硬气。 临别之时,她唯有告诉言妩,做个善良的人罢,做个懂事乖巧的人罢。 言妩似乎已经看见了母后的一生,皇宫于其他人而言是一个尽享荣华的好地方,可只有言妩知道,于她们母女而言,这只是个牢笼,而她永远也逃不出去。 2言曜 言妩才刚刚会满地乱跑的时候,言曜已经能背下整首诗讨他们父皇的欢心了。 那时候的言妩还愿意擦着鼻涕跟在言曜屁股后面跑,嘴里奶声奶气的一遍又一遍的喊着“皇兄”。 可那时候的言曜很凶,很讨厌言妩。 他会偷偷的故意将言妩绊倒,看到她摔倒地上哭出鼻涕泡时大声的嘲笑她。 他会弄坏言妩所有的玩具,看见她哭他便哈哈大笑。 他还会在所有下人面前指着言妩,大声冲她喊着——“你的母后是讨厌鬼,你也是讨厌鬼,所有皇子公主都讨厌你!” 后来,言妩就不爱再去找他玩了。 再后来,她们都长大了一些,言妩与言曜都在改变,言曜不再向小时候那般表达他对言妩的厌恶,但他看向言妩时那种厌恶的眼神却藏不住。 那时候,因为言妩乖巧听话又聪明,他们的父皇最疼爱的便是言妩,他们的父皇上一刻可能还在发火,可言妩三言两语的安慰便能让他们的父皇消了火,然后如同慈父一般陪着言妩玩耍。 可就是因为这样,言曜才更讨厌言妩。 因为那时候的言曜纵然聪明,却也尤其爱闯祸,说来他闯的祸本也没多么严重,可每当经后宫其他娘娘们的口中说出来,便变了味,往往气得他们的父皇火冒三丈。 而言曜作为大皇子,本身就被寄予了厚望,他们的父皇对他的要求便更高了,他闯了祸,他们的父皇便亲自拿藤条抽他,疼的他满院子的跑。 言曜让言妩印象最为深刻的那一次闯祸,闯祸的原因言妩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她也与他和父皇在一个院落里,三人本和和睦睦的,他们父皇身边的太监蓦地收到了什么消息,同父皇说了后父皇便气得火冒三丈,又管下人们要藤条。 那是言妩第一次见到父皇打言曜,言曜被打的上蹿下跳,都不忘记瞪在一旁站着万分无辜的言妩。 言妩听着藤条打在言曜身上的声音,只觉得一定很疼,鬼使神差的,她便不顾被藤条抽到的危险,跑到父皇身边去拽父皇,她的声音很小,但很清晰,“父皇不要再打皇兄了,皇兄会痛。” 父皇面对言妩与面对言曜明显不是同一个表情,他耐心的同言妩解释,“你的皇兄犯了错。” 小小的言妩摇了摇头,“皇兄会改的。” 言妩抓着父皇的胳膊不松手了,父皇无奈,最终只得扔下了藤条。 言妩还记得,那一日临别前,言曜对她说话的样子仍旧十分凶狠,“你别以为帮了我我就不讨厌你了!” 可那一日后,言曜终归是改变了些,他常常别别扭扭的塞好吃的与好玩的给言妩,言妩起先还在想这吃的里会不会有毒,可吃了之后她仍旧能蹦能跳。 再后来,言妩与言曜便达成了一种默契,每每言曜闯了祸,第一个便告诉言妩,言妩则是一直跟在言曜身边,以防父皇突袭。 再然后言曜长大了,不再随意闯祸了,可兄妹俩的感情却好得不得了。 而言曜成了皇帝后,言妩总算真正的做到了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 3江砚堂 言妩第一次见江砚堂的时候,是在皇子们读书的大殿外面。 因江砚堂是世子,所以被特许与皇子们一同读书,彼时言妩听了言曜的话,等着他下了学堂一起去好吃的,言曜还未出来,言妩便见江砚堂提着个小小的布袋子从殿里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那场景看起来很是萧条。 她奇怪的看着他,甚至想上前去问一问他为何这样难过,可还未等她走上前去,一个江王爷便已经走了过去,先是问了江砚堂几句话,随即便开始骂江砚堂榆木脑袋。 江砚堂只听着,不说话不反驳。 这时候,言曜终于出来了,见言妩在向江砚堂的方向看,便说道:“妩儿不用看他了,他是个书呆子,人很无聊的,今天太傅让我们现场做一个文章,他写的被太傅点评为死板生硬,这不,他正失落着呢。” 言妩不懂什么文章,却听懂了江砚堂似乎天资不够聪颖,但很努力。 最终言妩在脑海里给江砚堂贴了个标签——刻苦努力又无趣,便跟着言曜欢欢喜喜的走了。 4方灼 那一日该是那整个夏天最为炎热的一天,酷暑使得人们不愿意出屋。 就连往日里在屋里坐不住的言妩也选择了避开了这一日,乖乖的在寝殿内练字度日。 寝殿内原本安安静静,倒也叫人没那么燥热,可蓦地,院子里传进喧嚣来,言妩皱了皱眉,便问起琳琅:“外面怎么了?” 琳琅走去看了看,过了没一会儿回来,眼中有嫌弃也有不忍,“毁了您生辰宴的那个老太监不知怎的,抓了个小太监跪在咱们宫门口,死活叫那小太监向您赔罪,那小太监说自己无罪,那老太监便对他拳打脚踢。” 言妩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毛笔,“就在咱们千乐宫宫门前动得手?” 琳琅点头,“可不是,那小太监已经鼻青脸肿了。” 言妩想了想站起了身,就要向外走去,却被琳琅按回了椅子上,“公主,奴婢看,这两人分明是在演苦肉计,唯恐公主因寿辰一事生他们的气,事后找他们的麻烦,这才想这么一招等您主动开口说原谅呢。” 天气本就热,被琳琅这么一拦,言妩又不愿意动了,索性听信了琳琅的说法,在殿内继续安逸的坐着。 可外面的声音却一直没有停下,言妩心中不安,频频向外张望,就连刚刚还信誓旦旦的琳琅也没了把握,她将手中的活先放下了,“公主,奴婢再去外面瞧一眼。” 言妩点了点头。 这次琳琅回来的很快,还是红着眼睛回来的,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公主,那老太监是来真的,那小太监浑身是血,就要被打死了!” 言妩听得心惊肉跳,当即便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那时的言妩在人前便已经有了落落大方的长公主气质,站在外人面前更是十分威严,她出现在宫门口的那一瞬,老太监便不敢再有任何动作了。 而那小太监果真如琳琅所说,浑身是血,怕是也只剩一口气了。 那模样实在令言妩不忍直视,言妩本不欲再看他,想随便说几句话救了他的性命便罢了,却不想他蓦地抬起了头,浑身是血的他的脸却是干净的,言妩看着他,脑海里只剩三个字——真好看。 好看的事物没有人不喜欢,言妩改变了主意。 “如此看来,生辰宴一事你的确有错,那么你以后便在我千乐宫做事,权当是犯了错的惩罚罢。” 她笑着低头看着他,颇有种拯救世界万物的高贵境界。 老太监被她打发走后,她瞧着他该是站不起来的,便喊其他小太监来扶他,可他总是能给她惊喜,他就在她眼前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那双有些妖娆的丹凤眼望着她,不卑不亢道:“奴才方灼,谢公主救命之恩。” 言妩当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在想,这人果真没有白救。 5那年那人 方灼来到千乐宫后,名声便自千乐宫中彻底传了出去,太监与太监口口相传,皆说千乐宫去了个勤快又聪明的小太监,脏活累活全都抢着干,让其他宫中的宫人好不羡慕。 可这方灼于言妩而言,除了初见之喜外便在没有什么特殊,渐渐的,他已经和其他小太监没什么不同。 直到那一日,因别的宫要打扫,言妩便将所有小太监借了出去,千乐宫顿时安静下来。 千乐宫的宫人中仅有方灼一人是新来的,因此她以为也仅有方灼一人是不了解她的,她在外人面前与在千乐宫时的性子不太一样,她蓦地觉得将他留在宫中是个麻烦。 言妩边在心中盘算着该将他送去哪个宫中,边看着千乐宫那唯一一颗桃树,桃树很漂亮,她一早便想上去坐坐了,她决定先爬树。 上了树后的言妩陶醉在一片芬芳中,便在树上坐了许久,不知不觉间便靠着树枝睡着了,她醒来还是被小太监们回宫的声音吵醒的。 想到方灼也回来了,她竟待在树上,这成何体统,一个晃神的功夫她便从树上栽了下去,树没有很高,她在心里盼着千万不要脸先着地。 最终她摔在了方灼的身上,似乎还听到了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可她最先想到的还是不能被他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 “我”,言妩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方灼额头上流下几滴汗来,笑着道:“奴才知道。” 言妩眯着眼睛看他,眼中全是威胁,“你知道什么?” 本以为方灼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为她保密,却不想方灼开口便是毫不留情的拆穿,“奴才知道公主本性活泼,知道公主向往自由,知道公主身不由己。” 全中。 言妩有些恼,“你!” 方灼却又笑了笑,问她:“公主可摔疼了?” 言妩从不能抵抗别人对她的一丁点关心。 她消了气,却仍旧赌气,摇了摇头后,她站了起来低头看着被自己压残了的方灼,“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许再说出去!” 方灼点头,“自然。” 言妩仍看着他,突然就不想将他送走了。 不知怎的,她觉得这个叛逆的奴才,有意思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训斥 因东厂有案子要查,这三日下朝后,言曜皆没有叫方灼去太和殿议事。 转眼便已经到了期限的最后一日,方灼如同往日一般,下了朝便向着千乐宫的方向而去,却被零一给拦了下来,“干爹,孙淑妃的宫女今儿去了千乐宫,求公主给孙淑妃一个公道,公主心多软呀,便答应了那小宫女说会让干爹好好查清楚这案子。” 方灼挑了挑眉,停下了脚步。 他仔细想了想这件事,若是他去了千乐宫,言妩向他开口,他必定无法拒绝。 而他若不拒绝,那必定无法欺骗她。 可这件事,任谁按照真相去办了,都摘不干净,那可不单单是令皇上头疼的事啊。 方灼转身,向着出宫的方向再次迈开了步子,叹口气对零一道:“那便回府上罢。” 零一答应了一声,便又跟在了方灼身边。 二人走着,零一想起锦衣卫那边办事弄出的动静,忍不住道:“干爹,此次似乎学聪明了,同咱们东厂的选择相同呢。” 方灼抬起头,看着远处天边似有乌云飘过,他又收回视线,勾了勾唇角道:“谁知道呢,也说不定是真的没查出来呢。” 当天夜里,开荼城下了一场大雨,第二日一早,天便又大晴。 下了朝后,方灼与西岸一同前去太和殿复命,前往太和殿的路上,方灼有意试探道:“看来此次,锦衣卫同东厂的确不谋而合,实属难得。” 西岸笑而不语,而他身侧的千冲茗忍不住道:“厂公大人可能是误会了,不过我们倒是要提醒厂公大人一声,您可不要太过自负,一会儿惹得圣上发怒。” 西岸微笑着看着方灼,看那样子是真打算借着此次的案子扳回一城。 方灼也笑了笑,颇为无奈道:“自负习惯了,很难改啊。” 二人各有各的心思,进了太和殿后,发现江砚堂也在。 方灼有些意外,他眯了眯眼,再看了眼言曜难看的脸色后,便已将这情况猜出了七八分。 方灼又看了看西岸,他并未从西岸的脸上看出半分意外之色。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方灼与西岸规矩行了礼后,言曜似乎已经不耐烦,开口只说了两个字,“凶手。” 方灼向西岸看了一眼,西岸抬抬手,示意方灼先说,方灼也不推辞,目光坦荡的望向言曜,直言道:“孙淑妃。” 言曜挑着眉看着方灼,眸中似有深意,随即又向西岸扬了扬下巴。 西岸面上难掩自信的笑意,大声道:“启禀皇上,臣查出的结果似乎与厂公大人有些不同。” 言曜的目光有些凉,只看着西岸却不搭话,西岸也不再自讨无趣,直截了当道:“凶手并非孙淑妃,乃是陈太妃宫中之人。” 西岸话音刚落,言曜便大怒,用力一拍案子,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将西岸吓了一跳。 而方灼则是始终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 言曜拍案后,蓦地起身伸出手指向江砚堂:“江砚堂,你来说!” 本在一旁站着的江砚堂上前一步,颔首后道:“太妃娘娘遇刺一事,表面上看,所有证物皆指向淑妃娘娘,可因臣实在难想淑妃娘娘的动机,便进行了进一步的调查,据看见了那刺客身影的侍卫所述,那刺客身形小巧,穿的是一身灰色衣裳,手中拿的是一把金色匕首,这一身行头,是侍卫亲眼所见,而因侍卫发现及时,刺客根本无法走远,也无法随意消灭这身行头,经搜查,淑妃娘娘宫中是没有的,臣便斗胆搜了太妃娘娘的宫,结果在一小宫女的床头发现了这些东西。” 语毕,江砚堂自身旁拿出一个布袋扔在地上,布袋大敞四开,刺客的行头一件不差都在里面了。 言曜的脸色铁青着看向方灼,“听到了?方灼,东厂如今便是如此混日子的?” 方灼只能低头不语。 西岸在一旁看着,长长舒了口气。 只差一点,若是江砚堂没有及时找到他,那么此时在这儿挨骂的可就不止方灼一个了。 言曜仍怒视着方灼,方灼低着头面无惧意,江砚堂将那布袋子又收起来,整理好放在一旁,又来为方灼说话,“皇上息怒,方厂公这两年来每件事做的都无可挑剔,唯独这次一时疏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如今真相已查明,并未酿成什么不良后果,皇上便莫要怪罪于方厂公了。” 江砚堂此话一出,言曜的视线便又挪到了他身上去,那视线有些阴森森的,看得江砚堂浑身发凉。 “朕知你与他有主仆之情,可那都是过去了,如今他的身份哪里还需要你护着?” 言曜把话说到这种程度,江砚堂也不好再开口。 最终四个人一起大眼瞪小眼,言曜看着心烦,干脆大手一挥,“东厂好好歇一阵子反省反省罢,明日起方灼你连朝也不必上,何时想明白了再说,都走罢。” 三个人自太和殿内殿出来,守在门口的尤公公已经将刚刚内殿发生的事都听了个大概,他越过另外两人,笑着走到方灼身边安慰道:“方厂公,圣上现在只是在气头上,过不了几日消了气便好了。” 方灼的脸色根本不像是刚刚被皇帝训斥过的样子,一如既往地满面桃花,待尤公公也很是客气,“多谢尤公公开导。” 尤公公点了点头,将三人彻底送了出去,出了太和殿的大门,西岸先行离去,留下方灼与江砚堂二人。 二人并排前行,身旁总算没有再没外人,江砚堂背过手去摇了摇头,似是感叹,“这件案子一看便应知道不是表面那般,你怎会犯如此错误。” 方灼不以为意,微笑道:“马有失蹄。” 江砚堂因怕方灼误会,想了想后还是解释道:“我昨日去公主那里,公主便托我查一查太妃遇刺一案,我应下之后因不好直接插手,又因着这案子锦衣卫办得张扬,外加我与西岸并无交情,办起案子更为光明正大,便直接找上了西岸,却是没想到你会在这件案子上出了差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夜访 江砚堂说完后叹了口气,显然有些自责。 方灼仍旧没表现出什么情绪,仿佛刚刚言曜所怒斥的人与他毫无干系,他依然面带笑意,云淡风轻却意有所指道:“人这一辈子,谁还没做过些错事呢。” 江砚堂一顿,摇了摇头道:“你也不必这样想,这算不得错事,不过你一时疏忽而已。” 话题到此本该停止,可今日的方灼却异常固执,他蓦地转过头认真的看着江砚堂,“世子,若是因我的一时疏忽而令人丧命,那我的罪过会变轻吗?” 江砚堂皱了皱眉,心中没有答案。 方灼见他说不出话来,又状似不在意的挪开了视线,轻笑道:“看来世子也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不过好在,人很少有因一时疏忽而令人丧命的,且我始终认为,只要害人丧命,无论什么理由,皆是谋杀。” 方灼这直击心灵的对话使得江砚堂眼中一阵错愕。 实在是因为方灼以前从不曾与他探讨过此类问题,且他完全听不懂方灼说此话的用意。 江砚堂一句话也不说,倒是让方灼觉得无趣,行至宫门口,方灼颔首同江砚堂告别,“世子不必忧心,我自知世子为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误会了您,我这便回府上了,咱们改日再见。” 江砚堂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站在原地目视着方灼离去,看着方灼的背影,他的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不安。 回厂公府的路上,方灼一路沉默,零一知道方灼被言曜训了,但却是第一次想不通方灼的心思,因而也不敢随意开口。 回到厂公府的时候,管家一如既往地站在府邸大门口迎着,远远瞧见方灼的身影,便几步上前道:“大人,陈大人会客大殿等着您呢。” 管家口中的陈大人正是陈太妃的哥哥,当朝尚书令。 方灼正低头解着身上的披风,听了管家的话后,他抬眼看了看管家,随即迈着大步向府内走去。 厂公府平日里极少来人,因此会客大殿并不大。 零一自觉的守在门外,方灼走进殿内便见到坐在那里安稳喝茶的尚书令陈大人。 陈大人年事已高,头发花白,稍显瘦弱,从如今的相貌来看,也不难看出他年轻时的俊朗。 他瞧着方灼回来,更是给足了方灼面子,起身后拱手十分客气道:“未事先同方厂公打招呼,便来府上,是老夫叨扰了。” 方灼见势忙上前扶着陈大人坐回去,随即自己也坐在太师椅上,也不管对方来意,总归是要先客气一番,他笑着眼丹凤眼向上挑着,倒像个老狐狸,“哪里的话,尚书令光临寒舍,在下荣幸之至。” 陈大人身为尚书令,在朝堂上为言曜进言,言曜却未必听,而方灼在朝堂下为言曜进言,言曜却爱听。 因此即便陈大人官高权重,压得其他人一头,却是压不住方灼的,便是看在言曜的份上,他也还是要给方灼些面子。 陈大人蓦地大笑起来,有几分自嘲的意思,“这又有何荣幸,如今方厂公与老夫也算同病相怜,一桩案子惹得你我二人一身骚,倒叫那江王府与锦衣卫捡了便宜。” 方灼的目光直视着正前方,眼神幽幽,笑得别有深意,“陈大人此局设得有些大意,若不然,事情总不会到这一步。” 静默片刻,陈大人摇着头叹了叹气,“老夫也是未曾想过,圣上此次竟是如此不念旧情。” 方灼又笑了起来,偏过头来看向陈大人,“圣上未必不念旧情,只是此次有世子插手,世子与锦衣卫共同断定的结果,圣上也不好再让东厂翻案。” 陈大人一顿,低了低头道:“此次连累了方厂公,实在惭愧。” 方灼挑了挑嘴角,“尚书令不必客气了,我也是为大局考虑,但有一事我必须提醒尚书令一句。” 陈大人眯了眯眼,点了下头。 “万事不可操之过急,尚书令此次为了后位之争贸然出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陈大人顿了顿,“圣上的意思,方厂公可否明示?” 方灼笑了笑,“圣上暂无立后之意,尚书令莫要再如此试探圣上的心思了。” 方灼的话说的直白,陈大人脸色一僵,但想到来时的打算,还是硬着头皮道:“圣上那边老夫自不会再鲁莽行事,但你我二人因江王府与锦衣卫而吃的苦头方厂公向来是睚眦必报之人,此次果真没有什么想法吗?” 夜深人静,方灼已经睡下,屋子内一片漆黑,蓦地门口传来了些许的声响,方灼警觉性高,觉一向很浅,便在刹那间睁开了眼睛。 方灼从榻上坐了起来,身上只着了一件白色薄薄的寝衣,黑如墨的头发随意披散着。 来的人很快便走到了方灼榻旁,正是零一,他小声又紧张的道:“干爹公主来了。” 言妩是从未来过方灼府邸的,她便是连出宫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不要提在这么晚的时候来到他的府邸。 方灼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坐在那清醒过后开口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零一着急的道:“干爹快些收拾罢,零一刚刚安排公主去大殿等候,公主不肯,眼下估摸着马上就要过来了。” 零一说着便转过身去点屋子里的烛火,烛火亮了的一瞬间,方灼似是终于有了思考的能力。 他起身,白色的寝衣虽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精壮的胸肌却仍旧隐隐可以窥探,充满阳刚之气,可再往上,看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又极具魅惑,透着妖娆。 “此事莫要叫阿姐知晓。” 方灼急匆匆吩咐了一句,转身抬手拿起白日里穿的袍子边往出走,走到门口不远正要穿上,一身公子打扮的言妩便冲了进来,该是还未看清屋子里的场景,便已经风风火火的喊起来,“方灼你越来越没出息了,居然还睡得” 因着冲的太快,言妩根本没看清,便已经扎进了方灼的怀里。 在言妩身后赶过来的琳琅停在门口,看见言妩撞在方灼的身上,忍不住叫了一声,“公主!” 方灼的怀抱太硬,言妩只觉得自己撞到了一堵墙,她扶着“墙”站好后揉着自己的额头,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原来是撞进了他的怀里。 看着他高大的身躯,言妩忍不住红了脸,后退了两步后又见他此事衣冠不整,立刻闭上眼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质问道:“方灼!你怎么不穿衣裳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心乱 方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寝衣,面对言妩的质问,他实在觉得委屈,无奈问道:“公主,臣穿了呀,不若您再仔细瞧瞧?” 琳琅也正迟钝的背过身去,方灼话落后现场便又安静了,气氛有些诡异。 言妩捂着自己怦怦乱跳的胸口,想着刚刚看到的她不得不承认他的确穿了衣服,可她没见过成年男人那样健硕的身体,虽然她也知道他实在算不得什么男人,但他应该比一般男人还要有男人味吧 言妩失神的刹那,方灼便已经走到了她身后,状似不经意的低下头,简直是贴在她的耳边轻轻的喊了她一声,道:“公主?” 方灼的声音又低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可偏偏他说话时的气息全部喷洒在她的耳后。 言妩只觉得耳朵有些痒,接着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人似乎脱了力一般,她以往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如今只觉得不自在。 她转过身来后退两步,看着方灼仍只着一身寝衣,便皱着眉双手推着他的胸口,嚷嚷着,“你先把衣裳穿好再出来!” 说完,言妩跑出了方灼的睡觉的宅子。 琳琅也在外候着,瞧见言妩跑出来,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道:“公主,奴婢记得方大人早些时候刚进咱们千乐宫的时候,瘦的像个猴儿一样,没想到如今还挺健壮的,平日里他穿着朝服的时候,还真是看不出来呀。” 言妩舔了舔下嘴唇,斥起琳琅来,“亏你还是个女孩子,在想什么呢,还知不知羞!” 琳琅眨了眨眼,不死心的道:“公主,您说江世子与方大人比起来” 方灼换好衣裳刚刚走出来,便听到了言妩与琳琅的对话。 言妩:“有什么好比的!” 琳琅:“也对世子到底是个男人。” 零一也听见了,他眉头一皱,特意去瞧方灼的脸色,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言妩听着琳琅这样说,莫名有些恼怒,她正想张口训斥琳琅,可才刚一抬头,余光便看见了方灼,她一怔,闭上了嘴巴。 言妩走到方灼面前,看着方灼总算穿好了衣裳,可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嘴唇似乎有些发白。 言妩只觉得是因着琳琅的那句话,伤了他的自尊心。 她尽量扯开话题,伸手拍了拍方灼的常服,“这衣裳还挺好看的呀。” 方灼笑不出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常服,似乎有些低落,“臣再厉害也还是个太监,太监的衣裳好看不好看又有什么要紧。” 言妩转过头去瞪了琳琅一眼,琳琅也自知失言,吓得头也不敢再抬。 方灼看着言妩变得不知所措,又看她打扮的这副公子模样,但眉宇间尽是女子的柔美,他突然便轻笑起来,“臣斗胆问公主一句,公主出宫便出宫,作何这般打扮?” 言妩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小帽,又拽了拽自己的辫子,才瘪了瘪嘴道:“皇兄不是还在气头上嘛,我不敢让皇兄知道我要出宫见你,只好求砚堂哥哥偷偷带我出宫。” 方灼缓缓点了点头,“公主的胆子果真愈发大了,若是让圣上得知公主此次出宫之事,无论是世子亦或是臣,怕都是逃不过被罚。” 言妩这才想起自己此番前来的正经事儿,她伸出手来推了推方灼的肩膀,没推动,便泄了气直接道:“方灼,你如今做事为何如此糊涂?” 方灼自然是知道言妩在说这次案子的事,想来也是江砚堂将事情的情况告诉了她,方灼只轻描淡写答道:“难得糊涂。” 言妩扬着头仔细看方灼,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的心思来,却不料方灼蓦地低下头来,双目注视着她问她:“公主在看什么呢?” 言妩又闹了个大红脸,她伸手用力去推方灼,仍旧推不动,便只好认命的自己后退了两步,与方灼保持距离,再次将话题拉回正轨道:“砚堂哥哥说,皇兄从未像今天这般态度对你,你又没去千乐宫,所以我才出来看看你。” 方灼笑着摇了摇头,云淡风轻道:“公主担心臣了。” 在某些方面,言妩向来有着不可思议的坦荡,她大方的点了点头,眼睛清澈无比,“是呀,我担心你,所以来看看你,现在看来,你大概是百毒不侵了。” 方灼又笑了,“分毒,有些毒百毒不侵,有些毒一招毙命。” 言妩忙继续问道:“那这次的毒呢?” “再来十剂臣也不会倒下。” 方灼总是自信满满的,而言妩也向来信他。 言妩总算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却仍旧有着些微的不安,“若是皇兄过几日还不消气,你就告诉我,我去想办法。” 方灼丝毫不推辞,点了点头,“那是自然,臣可是个赖在公主身边吃软饭的,这点职业操守总归是有的。” 言妩被方灼逗笑了,琳琅大着胆子走过来提醒,“公主,咱们是不是想办法让方大人带咱们回去” 言妩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看向方灼,是在向方灼求助。 方灼抬头望了望天,许久也不回答,而后转过头去向零一扬了扬下巴。 零一心里一紧,摸不清楚方灼此次心里的答案,也只好壮着胆子猜了猜,“公主好不容易出宫一次,且圣上这么晚该是不会去找公主,明日圣上又要上早朝,所以公主不若今晚便留在厂公府,明日再由干爹亲自送您回去。” 这答案还不错,方灼勾了勾嘴角,又去看言妩,想知道她的意思。 言妩看起来似乎有些犹豫,却仍旧缓缓点着头,倒是一旁的琳琅胆子小,劝道:“公主,咱们还是趁” 方灼的眸子蓦地盯上了琳琅,那眼神中分明带着些警告,吓得琳琅立即住嘴。 零一笑着上前道:“公主先同干爹说会儿话罢,零一这就同琳琅去为公主准备就寝的屋子。” 零一说完,便强行将琳琅拽走了。 言妩想着方灼刚刚那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抱怨着:“你又吓唬琳琅。” 方灼挑了挑眉,并不打算担了这罪名,“臣不过是看了她一眼,何来吓唬她之说。” 言妩自知不可能说得过他,长叹了一口气,又想起自己送来的几个婢女,便打算揶揄他几句,“诶,我命人送来的几个女人,怎么样,可还符合厂公大人的审美?担得起这府上的女主人吗?” 言妩说话时面上皆是耍小聪明时的俏皮,方灼低头看着她,将她头上的小帽子拿了下来,随即便将她的发带解开,她的头发瞬间松散开,风吹过来,原本单纯的面相在夜色之下也有着几分妩媚。 偏偏言妩向来不知自己的美,如此情景之下她仍能天真的无所知,“我在问你话,你解我的头发作何。” 方灼更是信口胡说,“公主这样扎着头,也不嫌累吗,臣帮你解了,总归一会儿就寝也还是要解的。” 言妩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直觉上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眨着眼睛看着方灼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方灼,你最近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方灼又向前走了一步,稍稍弯下腰,那双深邃的眼直勾勾的盯着言妩,放低了声音道:“公主不在宫中,臣自然要比以往胆大。” 话落,方灼伸出手去将言妩随风飘飞的一缕碎发别到言妩的耳后。 方灼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却有些冰冷,触碰到言妩耳后时,言妩一僵,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逆行。 “公主,屋子收拾好了,可以就寝了!”,琳琅的声音先传了来,人是随后才出现的。 零一也跟在琳琅的身旁,眼看着言妩的表情十分不自然。 言妩后退了一步,愣愣的再看了方灼一眼后,转身便跑走了,跑到琳琅身边将琳琅拉住,没有半分犹疑:“我们回宫!” 琳琅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的被言妩拽走,零一急得险些跺脚,跑到方灼身边后,还未等开口,便听方灼笑着道:“罢了,你去找几个靠谱的人,拿上我的腰牌,护送公主回去。” 零一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知耽搁不得,点了下头立刻去办了。 夜里的风越来越冷了,方灼低下头看着手中自己解下的言妩的发带,目光中闪过刹那的凌厉,可转瞬又被一抹自嘴角荡漾开来得笑意所取代。 零一因并未护送言妩回宫,吩咐给其他人后便马上回来了,他看着方灼手中的发带,问起来:“干爹,公主怎的突然改变了主意要回宫?” 蓦地吹来一阵风,方灼摊开了手掌,发带随着风渐渐飘远,方灼的声音松松散散,似乎也要飘远,“或许是吓到了。” 零一心里觉得奇怪,可到底没有再问,倒是方灼又向他吩咐了一句,“这阵子我上不了朝,但朝中的动向总归是要清楚。” 谈起朝中的事来,零一显然游刃有余得多,他笑着点点头,自信道:“干爹放心,包在零一身上!” 即便是在夜里,宫中也是通亮的,回宫的这一路言妩都紧闭着嘴,无论琳琅问她什么她都不回答。 回到了宫中,言妩觉得这一夜都难以入眠了,只想进了千乐宫大门便将小火勺抱在怀里安静坐着,可回了宫中后,宫人们躲闪的目光实在奇怪。 琳琅自然也发现了,便直接问了守门的小太监,“你们怎么了,怎么全是一副做了贼的样子?” 那小太监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缘由来。 琳琅仍想再问,言妩却因心烦道:“算了,不必问了,小火勺呢,睡了吗?” 那守门的小太监猝不及防的便跪了下来,言妩诧异,心中涌上了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小太监跪在地上,抹了把眼泪,哭着道:“公主,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没看住小火勺,您走了后,奴才失了神才让小火勺跑出了千乐宫,贵妃娘娘宫中的如莹姐姐将小火勺抱回来时,便说小火勺吃错了东西,已经不行了。” 琳琅对这个如莹是有印象的,正是那个往方灼身上凑的陈贵妃的大宫女,琳琅有些失神。 “那臣便许个愿罢,愿小火勺能够永远陪着公主,度过岁岁年年。” 回忆里,方灼的声音猝不及防的从言妩脑海中传出,而这一刻,言妩只想哭。 “小火勺呢?”,言妩失魂落魄的问着。 守门小太监向另一个小太监看了一眼,那小太监马上跑去宫人住的屋子将已经咽了气的小火勺抱了出来,它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就好像睡着了。 言妩从小太监手中接过小火勺,向以往那样顺着它的毛,她又低头用脸贴了贴小火勺,片刻后吐出一句话,“真凉,它一定很冷。” 小火勺留给千乐宫的快乐,早已印在千乐宫每个人的心中。 琳琅心中不忍,唯恐言妩沉溺于悲伤之中,轻轻叫了一声,“公主。” 言妩看向那守门的小太监,轻轻问道:“你刚刚说,是谁将小火勺送回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掖庭 “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如莹姑娘。”,那小太监重复了一遍。 言妩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坚定,固执道:“小火勺一直被娇惯着养,不是它常吃的事物它根本不动,今夜她们若是说不清楚小火勺的死因,便谁也别睡了,摆驾清琰宫!” 琳琅急忙拉住了言妩,“公主,您这副模样哪都去不了呀,奴婢先为您重新打扮,咱们再去也不迟啊。” 言妩看了看身上这身男人打扮,点头道,“好,你好好为我打扮,越华丽越好,我在人前一向亲和,说成逆来顺受也不为过,她们定是不知道谁都会生气发火了!” 言妩与琳琅回到寝殿梳洗换衣,再出来时言妩已经换上了一身华贵的锦袍,袍子上满是金线和珍珠,穿成这副样子,说是要去出席最重要的场合也不为过。 言妩怀里仍抱着小火勺,叫上了宫中几个还算机灵的小太监,便乘上了辇起驾,一行人在深更半夜浩浩荡荡的朝着清琰宫而去,小太监们的吆喝声划破长夜,不知扰了多少人的好梦。 到了清琰宫宫门外,小太监们按照来前的吩咐大声通传着。 清琰宫的宫人原本一直在说陈贵妃已经睡下,可又实在堵不上千乐宫宫人的嘴巴,最终陈贵妃到底是被喊醒了,披着衣裳走出来,眼角眉梢还带着些许怒气。 可来的人是言妩,是皇帝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妹妹,纵使陈贵妃心中有千般恼,此刻也唯有收敛,好脾气的问着:“如此晚了,公主怎的来了清琰宫,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听着陈贵妃这话中的意思,她似乎对此事并不知情,可只要是她宫人做出的事,她便都摘不干净。 言妩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火勺,再抬起头时便笑意不明,她几步走到陈贵妃身前,将小火勺放到陈贵妃怀里。 陈贵妃身边的如莹一惊,做了个想要阻拦的动作,最终却还是将手收了回去,唯剩一脸的慌张。 陈贵妃只觉得言妩此次来势汹汹,仍不明其意,低头摸了摸小火勺后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儿,察觉到小火勺已经死了后,她吓了一跳,一松手,小火勺便摔在了地上。 言妩皱着眉瞪了陈贵妃一眼,又走上前将小火勺从地上抱回怀里,似魔怔了一般对陈贵妃道:“贵妃为何要将本宫的爱犬扔在地上,会摔疼它。” 眼下的陈贵妃只觉得言妩疯了,大半夜的抱了条死狗来她宫中,即便这人是言妩,陈贵妃终觉得难忍,周身也涌上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来,“本宫也想问问公主,如此晚了,为何要抱着一条死狗来本宫宫中?” 整日看着方灼黑着脸吓唬自己的宫人,倒是熏陶的言妩在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她突然提起了声音,目光落到了如莹身上,厉声道:“本宫也想问问贵妃身边的如莹姑娘,本宫的爱犬只是出了个宫门,怎么就死了!” 陈贵妃听出了言妩这话里的意思,她转过身去看着一脸心虚的如莹,几乎确定了是有这么回事的,便立即问道:“如莹,是怎么回事,你为何没有同本宫说起此事?” 如莹咬了咬嘴唇,随即才艰难的说道:“娘娘,奴婢今日为娘娘去太医那里抓药的时候,正巧看到了这只小白犬,奴婢见它可爱,便摸了摸才走的,可抓了药再回来,便见它倒在地上,地上还有一滩它吐出来的东西,而且看样子它便是不行了,后来一个路过的小太监说它是公主的爱犬,奴婢这才好心将它送回了千乐宫,奴婢实在冤枉!” 言妩盯着如莹的眼睛看,那双眼睛分明在躲闪,“好啊,那你便告诉本宫那滩呕吐物在何处,你遇到的小太监长得什么样子,在何宫中。” 如莹舔了舔嘴唇,笑得有些勉强,“公主这不是在为难奴婢嘛,那都过去小半天了,呕吐物定然是被打扫的宫人清理干净了,至于那小太监,奴婢也没仔细看他的模样,便更是不知他是哪个宫中的了。” 如莹说的似乎是有些道理,可言妩听着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她穷追不舍问道:“是吗,那你告诉本宫,呕吐物有人清扫,那这偌大皇宫,会平白无故便出现能毒死我的爱犬的东西吗?” 陈贵妃在一旁听着,实在听不出真假,在她看来,如莹平日里乖巧聪明,没有必要去毒害言妩的爱犬,而言妩又从不会小题大做去找别人的茬,今日又是 可如莹再怎么说也还是自己的宫女,即便是长公主,也不能随便欺负到自己宫中,陈贵妃自然还是要帮如莹说话的,她皮笑肉不笑,看着言妩道:“公主,此事我之前的确不知,眼下也听懂了个大概,公主所想皆是猜测,并无证据,没有证据便指控如莹,公主如此做是不是说不过去?” 言妩挑眉,“没有证据?是不是若是证明她在说谎,那便是有了证据?” 陈贵妃沉默下来,似在思考。 而就在这沉默的空隙之间,宫门外又传来一声通报声——“皇上驾到!” 陈贵妃皱了皱眉,握了握如莹的手,安抚如莹。 言妩面不改色,已经准备好行礼。 言曜很快大步走了过来,直奔言妩而来,停在言妩身边,关切的道:“妩儿,朕接到淑妃宫人的传话,说是你这么晚了带着人来了后宫,朕打听到你来了清琰宫便急忙赶过来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何事,你同朕说。” 陈贵妃的心凉了半截,此事有言曜插手,那结果便只有一个,她缓缓松开了如莹的手。 言妩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向言曜说了一遍,言曜听了后并未有什么想法,大手一挥直接道:“宫女如莹罚五十大板,打入掖庭,此后不得再回清琰宫。” 陈贵妃浑身一凉,痛苦的闭了闭眼,却终究没有再为如莹说一句话。 如莹忙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嘴上一直喊着冤枉。 言曜觉得太吵了,向身后招了招手,尤公公立马用尖锐的嗓子喊道:“来人” “等一下!”,言妩开口阻拦。 如莹吸着鼻子,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言妩身上,只盼着传言中言妩的“菩萨心肠”不是假的。 言妩走到如莹面前,俯视着如莹道:“皇兄,咱们不能平白无故的冤枉人,就算要惩罚她,也要让她心服口服。” 在言曜看来,此事如此处理实在是麻烦,但既然言妩想要如此做,那么他倒也不在意这种麻烦。 言曜点头道:“好,妩儿,东厂近日来在休息,朕明日派锦衣卫前来协助你,现在已经太晚了,你身子又本就不好,现在立刻回千乐宫休息,不要让皇兄为你担心,知道吗?” 言妩点了点头,又行了礼道:“那妩儿便先告退了,皇兄也要保重龙体。” 言曜目送着言妩离开清琰宫,直到言妩彻底消失后,他才收起原本还算和善的嘴脸,只剩一张冷漠的脸蓦地看向了陈贵妃,看得陈贵妃头皮一麻。 陈贵妃的脸上强行堆起笑意来,状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走上前去,抱住了言曜的手臂柔声道:“皇上既然来了,今晚便” 言曜猛的一挥手,陈贵妃险些摔了个跟头。 “可是朕待你太好了?”,言曜的眼中除了恼怒甚至还有些失望。 陈贵妃匆忙解释道:“臣妾根本不知此事,是如莹自作主张,臣妾也是在公主来了之后才知晓。” 言曜不屑的轻笑了一声,眼底一片冰冷,“连自己的宫人都管不好,你可还担的这贵妃之位?” 陈贵妃只觉得一阵惊慌,“皇上,臣妾” 言曜不屑于再与她废话,回头瞧了眼尤公公道:“拟个旨,陈贵妃降为贤妃。” 陈贤妃一脸错愕,到底是难以相信这个帝王的心狠与冷漠,“皇上!” 没有人理会她。 尤公公想了想,有些为难,“皇上,这降了位分的原因,可怎么写啊?” 言曜并未当回事,“随便写,言之有理即可,走罢,这地方,朕片刻都不想留。” 直至言曜的龙辇走远,陈贤妃仍觉得这一晚发生的事如同噩梦一般,她分明什么都没做,却平白无故降了个位分。 而若要说起这件事的罪人陈贤妃低头嫌恶的看着如莹,质问道:“如莹,平心而论,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我可能亏待过你?那时你说你心悦于方厂公,我都要壮着胆子为你布局,最终天不遂人愿我也无法,你怎的便要如此害我?从贵妃降到贤妃,你还让我有何脸面在这后宫待下去?” 如莹刚开始也不过是看到了那狗脖子上的牌子罢了,可当她看到“厂公府”三个字后,心中实在是太嫉妒了,便一时糊涂走了岔路,如今再后悔,也终归是晚了,害人害己。 嫉妒与绝望使人发狂,如莹红着眼睛跪在地上拽着陈贤妃的裙角,“娘娘,娘娘你信我!方厂公与长公主之间,绝不是普通的主子与奴才的关系!娘娘你信我!” 陈贤妃弯下腰便狠狠地甩了如莹一巴掌,甩得如莹倒在地上,“你闭嘴!你还敢说这种糊涂话!还嫌害我害得不够吗!若是让皇上听了去,你我都要没命!” 可这一巴掌根本打不醒如莹,她的情绪太过激动,这个念头冲破了思想的禁锢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她的嘴里一直喃喃着,陈贤妃愈发的厌恶她,只觉得她得了癔症发疯了。 陈贤妃向着宫内的太监喊道:“来人!把她的嘴给我堵上!随便扔进一个破屋子里,不许见光!” 第二日一大早,如莹便被锦衣卫押入了掖庭。 此案对于锦衣卫而言实在是个太小的案子,经查明,这宫中不仅没有如莹所说的那个小太监,甚至还有目击宫女看到了如莹喂小火勺吃东西的全过程。 案子破的实在轻松。 而厂公府内今日也是十分安逸,方灼难得没有入宫,他与方芍用完了早膳,又陪着方芍说了会儿话,才到会客大殿等着零一来与他谈早朝的相关事情。 东厂做事手段向来诡异,算得上半个秘密组织,因此在宫中有不少眼线,方灼信任零一,便许了零一很多权利,而最终将情况上报给他,便全是零一的活。 实际上即便没有眼线,方灼也能将朝上的事猜的差不多,他手里端着杯热茶,边闭目养神边听着零一在一旁向他报告。 “干爹,今日朝堂之上,陈大人与孙大人已经撕破脸皮开始针锋相对,其他大人更是不嫌事大,分清了阵营加入其中,吵得圣上当场便发了火。” “还有便是陈贵妃降了位分成了陈贤妃,原因便是,陈贤妃的宫女将小火勺毒死了。” 方灼蓦地睁开了眼睛,声音中都充满着危险,“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江王府 零一长话短说,据实道:“还是昨儿晚上的事,公主回了千乐宫,宫人便告诉公主小火勺吃坏了东西,没了,公主听了是陈贤妃宫中宫女将小火勺送回,觉得不对劲,当晚便去了清琰宫找那宫女理论,后来圣上也去了清琰宫,圣上有些恼,本要直接降罪于那宫女,公主拦下了,说要查明真相,圣上答应了公主彻查此事,公主前脚离开了清琰宫,圣上便降了陈贤妃的位分,想来是真的气急了,而今儿一早,锦衣卫查完了案子,直接将那宫女押去掖庭了,据说五十大板下去,人也只剩半条命了。” 方灼听完后,低头吹了吹杯中的热茶,像是不经意的幽幽道:“人既然去了掖庭,那消失了便也不会有人在意,这阵子风头过去了,落个井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零一自然是听得懂这画外音,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对了干爹,江王爷回来了,一早还派人来传了信儿,说是邀干爹您今晚去府上一聚。” 方灼挑了挑眉,抿了一口茶,才笑着道:“江王爷总算舍得回来了,他的面子还是要给,不仅要给面子,还要送一份大礼给他。” 零一自然知道这并非普通的大礼,而还未等他开口仔细询问,方灼便已经说道:“江王爷那么富有,总该让朝堂之上的各位大人都知道知道,好事实在没必要藏着掖着,你说是不是?” 零一立马笑着接话,“干爹说得是极了,零一这就去办,保准让各位大人都知道,又搞不清楚是如何知道的。” 到了晚上,方灼带着零一一同前往江王府赴约,二人也并未空手而去,江王爷的爱好广泛,方灼便命零一选了件价值不菲的古董一同带了来。 江王爷待方灼也是如同贵宾,亲自在王府门前相迎。 方灼下了马车,见了一把年纪穿着花哨的江王爷,也十分客气,颔首道:“王爷,许久未见了。” 江王爷十分务实,不似江砚堂那般木讷古板,他亲自将方灼请入府中,笑着同方灼寒暄,言语间给了方灼极大的尊重,“的确许久未见方厂公了,听小儿所言,此次婚约一事,多亏了方厂公从中帮忙,本王今日设宴,便是想要好好感谢方厂公的。” 方灼也笑了笑,谦虚道:“王爷客气了,世子待我有知遇之恩,王爷这般说,是拿我当了外人了。” 方灼的话说的体面,江王爷面上也有光,大笑两声后仍是恭维,“诶!今日不同往日,方厂公如今这般地位仍能记得帮小儿一把,本王感激不尽!” 江王爷带着方灼继续往府内走着,又走了几步这才见到江砚堂,江砚堂始终也未将方灼看做是外人,便也没那么客气,一如既往地打了声招呼:“方灼。” 方灼点头应道:“世子。” 江王爷又将人往屋内招呼着:“走,方厂公,进屋,咱们有事边吃边说。” 江王爷这一顿果真是用心准备过得,桌上的菜式可谓十分丰盛,此时的气氛也不错,一团和气,方灼想着这江王府府邸的一片陈旧之色,便道:“我每次来到府上,都要感慨一番江王爷的勤俭,实在不愧为王爷中的典范。” 江王爷嗜酒,拿起酒壶为方灼斟酒后又为自己满上,拿起酒盏摇摇头便又大笑道:“砚堂与我为官皆不像他人懂得变通,我们便只拿着固定的俸禄,所以如此清贫,但话说回来,过日子也不图个大富大贵,家中上下一团和气,便已经是寻常人家奢求不来的了。” 江王爷这话说得实在好听,听得方灼忍不住一口便喝空了酒盏中的酒,随即又主动拿起酒壶为自己满上,笑了两声后点头道:“王爷说得是,倒是这世上,能有王爷此番觉悟之人实在不多。” 江王爷看方灼喝酒喝得如此痛快,不禁更有兴致了,他摆了摆手,“本王的境界还不够,还要再练呢,倒是砚堂,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实在令本王欣慰。” 方灼忙点了点头,看向江砚堂道:“王爷所言极是,前些日子,陈太妃宫中宫女刺杀陈太妃未果,将罪责嫁祸于孙淑妃,我一时疏忽办错了案子,险些将孙淑妃给冤枉了,还好世子及时查明真相上报给了圣上,不过我倒是因为办错了案子,被圣上责令近段日子不准入宫。” 江王爷面上的笑意在一瞬便消失殆尽,他也朝着江砚堂看了看,而江砚堂并未有什么表情,似是根本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儿,江王爷意识到自己失态,才又随意同方灼扯起了其他事,只不过在这晚膳剩下的时间里,江王爷便一直在走神了。 再晚些时候,从江王府出来,方灼执意要走路回厂公府,马车便被车夫拉着跟在方灼与零一的身后,一行人缓缓前行着。 方灼与零一还算亲近,每每单独相处时也总有些话聊,方灼想着江王爷那时的眼神,便问起零一:“零一,你的父亲会经常与你有意见上的分歧吗?” 零一摇了摇头,笑着道:“不会,家里孩子多,我打小便是被放养的,基本上什么都不管,后来我大点了,偶尔有些分歧,父亲最后也只会说,让我自己为自己负责,他便也不会管我。” 方灼点了点头,思绪又仿佛飘远了,缓缓道:“那你的父亲果真是个很好的父亲。” 自己的父亲被方灼夸,零一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挠了挠头,傻笑着:“是呀,所以造就了个死倔主意又正的我,我父亲总说我,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方灼笑了两声,那笑声淹没在黑夜中,竟是那么的温柔。 零一傻笑过后恢复了理智,反应过来后问起方灼,“干爹,您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茬了?” 方灼又轻笑了一声,“我是在想,今晚,江王府那对父子,该发生怎样的分歧呢。” 方灼所料一点不错。 自方灼他们离开了江王府后,江王爷便果真没露出一点笑脸。 江王爷与江砚堂仍坐在饭桌前,江王爷目光中满满的审视。 他先是想等着江砚堂主动开口向他坦白,可瞧着江砚堂没有丝毫想要开口的意思,忍无可忍之下他只好主动开口问:“原本在你身边的奴才如今都快要能骑到你的头上了,你怎么却一点长进都没有?” 江砚堂无动于衷。 江王爷恨铁不成钢,继续道:“你自小便木讷,我本以为你在官场上,日子久了总能看清楚些,倒是真没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耿直得可怕!” 江砚堂仍不出声。 江王爷气不打一处来,强忍着想要掀桌子的怒火,深吸了一口气道:“方灼刚刚说的事,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可以回答,江砚堂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唯独略去了言妩求他帮忙查明真相的细节。 江王爷听了之后气笑了,“你是佛祖吗?这事与你有何干系你也敢插手?圣上登基多年却一直未立后,陈大人与孙大人早已坐不住,后位之争在所难免,刺杀一事不过是陈大人拿来试探圣上的罢了,孙大人官职不高,若在二人中选其一,圣上自然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尚书令,你倒是好,直接将局面给搅乱了还得罪了陈大人!” 江王爷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可江砚堂仍旧十分固执,“父王,我认为,还原一份真相更加重要,这才是身为朝廷命官应该做的事。” 江王爷被江砚堂的幼稚折服了,他一拍桌子愤怒起身,“历朝历代无数个与你有相同想法的人,都早已被奸臣踩着上位后害死了!” 江砚堂仍不以为然,固执的可怕,“那样子,即便是死了,也算是死得有价值。” “你!”,江王爷指着江砚堂,说不出话来,他喘了会儿气,半晌后才道:“罢了罢了,我说不通你,我不再奢求你其他的事,只要你能顺顺利利将明烁公主娶回来,我便烧了高香了!” 方灼回到自己府上时,天虽然黑了却还没有入夜,走进府里一段路后,他便见方芍坐在一四轮车上,用手转着轮椅朝着自己而来,她的脸上满是欣喜,“阿灼,小德子为我找来了这么个东西,以后我便也能想去哪儿便去哪儿转转了。” 方灼看着站在一旁的小德子,点头夸赞道:“做得不错,零一教得不错,一会儿好好的赏他。” 方灼这话说得十分有技巧,一句话把两个人都夸了,零一与小德子皆是喜气洋洋的。 方灼走到方芍身后,亲自推着方芍向着厂公府的后院而去,零一知道不该打扰方灼享受天伦,直接对小德子道:“跟着我去挑东西罢,这阵子你把姑姑照顾得好,一会儿什么稀罕值钱你就挑什么,以后再接再厉。” 小德子笑得喜庆,大声答应着:“哎!” 这几日,方灼根本是将言曜的惩罚当成了他的假期,每日起的也是越来越晚。 这一日他还未起,零一便第一次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道:“干爹,圣上宣您入宫。” 方灼立即坐了起来,精神了一下后便起身穿衣梳洗,收拾好后立即进了宫,进宫的路上,零一同他说起一事来,“干爹,陈贤妃那个去了掖庭的宫女,死了。” 方灼几乎未深想,点了点头,“不错,你如今的办事效率愈发快了。” 零一却又道:“干爹,不是咱们动得手。” 方灼微微诧异,挑着眉看向零一,“谁做的,查到了吗?” 零一点头,“查到了,陈贤妃做的。” 陈贤妃其人,平日里看着温温柔柔的,方灼觉得有趣,“倒还真是下得去手。” 零一皱了皱眉,有些话必须要说,却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方灼的眼睛灵,“有事便说。” 零一这才壮着胆子道:“干爹,有一事零一先斩后奏了。” 方灼继续看着他,他便继续道:“我好奇陈贤妃为何会对那宫女下手,便去查了查,了解了一下情况,结果发现,那宫女进掖庭的时候,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整日里满口胡言,说着公主与干爹您之间并非普通的关系,想来陈贤妃也是怕圣上听了去,圣上恼了定是又要牵连于她,便索性将那宫女给杀了,可零一觉得如此还是不行,便将听说过那宫女胡言乱语的人都给解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稀奇 零一不愧是方灼的手下,处事果断又决绝。 方灼更是并未觉得这事一件有多棘手的事儿,淡然的点了点头,“做得好。” 马车行至宫门前停下来,方灼同零一从马车上下来,进了宫门说话便更要注意。 走在宫中长长的甬道上,零一压低了声音道:“干爹,这事儿中有一个细节,那晚公主去清琰宫,起先圣上是不知道的,该是孙淑妃听了声响,才特地派了宫人去请的圣上。” 方灼笑了两声,这陈贤妃往日里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可说来,这孙淑妃又何尝不是,且当时陈太妃嫁祸于这孙淑妃之时,孙淑妃表现出的慌张与无措却不像是假的。 这人到底是经了事儿便成长,说变就变。 想起另外一个细节来,方灼忍不住提点零一,“你那时候说,锦衣卫查案子,查到一个人证。” 零一起先没察觉出味儿来,点了点头,“是的干爹,说是一个小宫女瞧见了陈贤妃身边宫女作案。” 方灼轻声笑起来,斜睨着零一,零一起先只觉得奇怪,过了一会儿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哎呀!干爹,您说那目睹了此事的小宫女,难道是孙淑妃宫中的人?” 方灼这才将视线从零一身上收回,转而又目视前方,慢条斯理的道:“想知道是不是,就去查,查出来了,不就知道了。” 零一忙不迭的点头,心里正想着这女人扎堆的地方可真是复杂,便又听方灼道:“不过后宫之事大多看着前朝的风向而变,这事儿过去后,咱们也不必整日盯着后宫,只要她们不再惹不该惹的人,随她们翻腾,也翻腾不出什么水花来。” “干爹放心,零一明白了!” 方灼到了太和殿时,言曜已等了他许久,因此瞧见他后便将手里的折子往案上一扔,阴阳怪气道:“朕命你回去反省,你倒好,真当休息了,午时便传你入宫,叫朕好等啊,你怎么不干脆等太阳落了山再进宫,兴许还能死皮赖脸在朕这儿讨一顿晚膳!” 言曜虽在斥责方灼,但话语中到底有着开玩笑的意思,这反倒让方灼心里有了底,甭管其他,先笑着赔不是总会错不了,“圣上恕罪,是臣懒散了。” 言曜冷哼一声,倒并没有多生气,指了指旁边的空位,仍旧冷着一张脸,语气中却有着无奈道:“罢了,坐下罢。” 方灼坐下,看着堆在案上的折子比之以往又不知多了多少,心中便已有了数,开口却要装傻,“不知圣上传臣来,所为何事?” 言曜心烦的指了指案上的折子,“你看看罢,若你当初好好处理那案子,能留下这么多事儿?如今一上朝就吵个不停,朕就要被他们气死了!那尚书令更是,朕降了贵妃的位分,他不仅不老实,反而更加得寸进尺了!” 方灼微不可查的挑了下眉,随即笑着道:“案子一事是臣疏忽了,没有处理干净,才让世子与西指挥使查到了真相。” 言曜叹了口气,却也拿方灼没办法,“你一句疏忽了就完了,倒是叫太妃与尚书令拂了面子,孙诚那老顽固更是觉得自己险些吃了亏,俩人在朝堂之上直接开杠,哎,本想着太妃要闹便随她去了,孙诚只会觉得吃了个哑巴亏,如今证据确凿罢了罢了,让尚书令傻一次也好,免得他觉得朕的忍耐是因为怕了他。” 方灼颔首,附和道:“圣上能这般想,那便再好不过。” 言曜瞪了方灼一眼,伸出食指指了指他,心中有气又不好发作,最终只好放狠话道:“朕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若再办砸了,朕就在深冬之时,将你一脚踹到后花园的湖里!” 方灼一愣,随即笑了:“深冬之时湖水结冰又几米深,圣上怕是没机会了。” 方灼这样说,言曜也不恼,几年来的默契让言曜知道,方灼这是心中已有主意。 方灼起身,“此事便交给臣罢,最迟后天,臣便可让他们统统闭嘴,唯圣上您马首是瞻。” 言曜眯着眼看着方灼,眼中透露出一丝锋芒来,“方灼,朕发现你,实在有当奸臣的潜质啊。” 方灼的面上毫无波动,他向言曜弓下身子,如同一个虔诚的教徒,声音更是平稳,“臣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当一个唱白脸的奸臣了,因为臣相信,圣上并不缺唱黑脸的忠臣。” 自太和殿出来,方灼同零一在再无他人的甬道上站了许久。 零一时刻注意着方灼的表情,却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因为方灼的表情一向只有两个,要么面无表情板着脸,要么带着几分邪气的微笑,自太和殿出来后的方灼,便是面无表情的板着脸。 零一一直不敢出声,反倒将方灼逗笑了,他眸中含笑看着零一,道:“怎么,同我也有不敢问的了?圣上并未为难我,只是有新的事需要我去办。” 零一正想问是什么事,方灼已经抬脚迈开了步子,“那事好办,不着急,明日这个时候再办就是了,总算又被允许入宫了,还是要去看看公主的。” 方灼说着便向千乐宫的方向而去,零一小跑着立马跟上。 不过最终二人却吃了个闭门羹。 千乐宫守门小太监一脸错综复杂的表情,有恐惧与忐忑,也有为难与惊慌,“方大人,公主说了不见您,您看” 零一有些惊讶,想起那日言妩气冲冲的离开厂公府的事来。 方灼倒是丝毫不惊讶,也不为难那小太监,仿佛见不见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转身便走了。 唯独零一摸不着头脑。 走在方灼身后,零一问起来:“干爹,公主这是?” 以往言妩从未将方灼拒之门外过,不止从未拒之门外,还总是盼着他来,而自那日在厂公府离开,倒是她第一次同方灼真的动怒,零一都觉得稀奇。 方灼倒仍旧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云淡风轻的道:“啊,没什么,该是被我吓到了,不要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过命 方灼嘴上说着不要紧,可这一路上身边的气场,愣是让零一觉得浑身一阵一阵冒冷气。 直到回了厂公府,方芍坐着四轮车在厂公府大门前等他,身后还有小德子与管家,方灼脸上的表情才有了些许动容。 方灼快步走上前去,看着穿得不多的方芍,忍不住开口责备起小德子来,“晚上凉,为什么不为姑姑多披件儿衣裳?” 小德子正要上前认错,方芍便已经一只手搭在方灼的手臂上,她抬头望着方灼,轻轻的摇了摇头,温声道:“阿灼,我不冷。” 方灼可不好糊弄,他面不改色摸了摸方芍的手,有些冰,但到底因为方芍为小德子说了句话,方灼便也没有严厉的呵责,“日后不要再犯。” 小德子倒是沉稳,点了下头,“奴才明白。” 方灼低下头,看着方芍,一副商量的口吻,“这儿凉,咱们快进去罢。” 方芍仍仰望着他,笑着点头。 第二日,朝上又斗得一团乱,言曜皱着眉看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大臣们,想着方灼承诺的时间,强忍着没有发火。 孙大人那边刚刚停下了嘴,陈大人马上上前一步,唯恐说不上话。 二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言曜干脆选择充耳不闻,拿起一个没来得及看的折子看了起来,这一看不要紧,脸色倒是更沉了。 言曜将折子往旁边随意一扔,眸光锐利的看向陈大人问道:“尚书令,弹劾江王爷一折,你现在便细细说来,朕想听听,是怎么一回事。” 江砚堂原本安安静静立在那,虽没什么反应,却是将其他人说的话全听了进去,眼下蓦地提起他的父亲,他的脸上才总算多了些表情。 陈大人忙上前一步继续道:“启禀圣上,臣怀疑江王爷此些年来,收受贿赂!” 言曜的目光扫向江砚堂,阴测测的开口道:“你有什么想说的?” 言曜这态度,分明是有些信了陈大人所言,可想而知那折子里定是写了些了不得的内容。 可江砚堂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对江王爷的事都了解甚少,但他相信他的父亲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江砚堂上前一步,坦荡的道:“圣上明鉴,朝堂之上谁人不知江王府的节俭,臣的父王定然不会做出此等事情,还请圣上明查,还臣一个公道!” 言曜凉凉的瞥了江砚堂一眼,随即指了指刚刚被他扔在一旁的奏折,又偏过头看着尤公公,叹了口气,“嘴硬,你拿给他看看。” 尤公公手脚麻利的从地上捡起奏折后送到了江砚堂的手上,江砚堂打开奏折看着那几处远处的铺子名单,沉默了片刻后,仍旧固执的道:“臣不知这些铺子从何而来,臣相信父王的为人,还请圣上明查!” 安静的厂公府,方灼在陪着方芍用晚膳,用到一半,零一从外面小跑着进来,气喘吁吁,在方灼耳边道:“干爹,您安排的事都已经办好了,赵直也调来厂公府了。” 方灼点点头,指了指身边的空位,“跑累了罢,坐下一起吃罢。” 小德子还站在一旁伺候着,零一也毫不扭捏,欢天喜地的答应了一声,便坐下来同方灼方芍一起用膳。 用膳期间,方芍不经意问了一嘴,“阿灼,你最近怎么鲜少入宫?” 方灼已经吃饱,撂下碗筷拿起帕子擦了擦嘴,笑得有些无奈,“以往入宫是因着圣上与公主都需要我,如今都不需要,我便不必往上凑了。” 零一认真低头吃着饭。 方芍的手顿了顿,缓缓抬头看向方灼,目光有些闪烁,“公主怎么了?” 零一的耳朵动了动,继续低头吃饭。 而方灼并未察觉到方芍对于言妩莫名的在意,只是又笑着答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生气了罢。” 方芍仍想开口,零一蓦地放下碗筷,抬起头来,笑嘻嘻的,“干爹,我吃好了。” 方芍心事重重的继续吃起饭来。 方灼失笑,“吃好了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作何还要告诉我。” 零一傻笑着挠了挠头,“好的干爹,那零一先出去了。” 方灼点点头,又冲着他挥了下手,仿佛真的在看一个孩子,“去罢。” 方灼面带微笑看着零一走远了,又回过头来看方芍,“阿姐刚刚有什么话要说?” 方芍脸色一白,勉强笑了笑道:“我是想说,你待零一那孩子挺好的。” 方灼又是一笑,说话轻飘飘的,“有着过命的交情,自然是好的。” 第二日晚,厂公府来了一个传信儿的。 说是尚书令陈大人邀厂公大人入府共用晚膳。 零一心中警惕,“干爹,今儿朝堂上,圣上拿出证据后,陈孙两家已经不敢再嚣张,这明显是吃了亏想找您麻烦。” 传信儿的人也是个机灵的,见方灼这儿迟迟不回话便又道:“厂公大人赴了江王爷的宴,不赴我家大人的宴,是不给我家大人面子?” 方灼双手交叉,立在那儿看着传信儿的人,他只稍稍眯了眯眼,零一便立即抬起手打了个手势,顷刻间,院落便被一群侍卫围住,两个侍卫直接上前将那传信儿之人架住,动弹不得,插翅难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