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不自衿》 《卿不自衿》正文 第1章 冲喜娘子 入目一片鲜红…… 水卿卿头上盖着大红绣着鸳鸯的喜帕,挺着脊背端坐在喜轿内。 没坐过轿辇的她,被轿子颠得有些头晕。 捏紧手中的绣帕,水卿卿闭上眼睛,以此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慌乱不适。 可耳朵里却是络绎不绝的传来街边围观百姓的笑话声。 “话说这盛家幺女一心想着嫁给定国侯梅子衿,没想到如今竟成了定国侯的小嫂嫂,真是有趣啊。” “听说她之前为了这事闹得厉害,连湖都跳了,没想到从湖里捞上来后,人倒是清静了,不吵不闹,答应嫁进定国侯府当这个冲喜娘子……” “唉,说起来也是可怜,这梅家大公子指不准那天就咽气,这盛瑜只怕一嫁过去就要做寡妇的,也难怪她要跳湖了……” “嗳,我倒是更想知道,若是真成了寡妇,你们说,依盛瑜对定国侯的热乎劲,会不会贼心不死,伺机去缠着小叔子啊……” 当然不会,因为我不是盛瑜——我是水卿卿! 紧闭的眸子倏然睁开,水卿卿眸光染上血色,牙关紧紧咬上,心底冒起的的寒意,让她单薄的身子抑止不住的颤栗起来…… 嘈杂的人声和喜庆的鞭炮声统统消弥,水卿卿的耳中惟剩下婴儿的啼哭声。 婴儿娇弱无助的哭着,哭声在她的脑海里久久回响着,且一声响过一声。仿佛那个刚刚出生、娇弱似刚破土幼苗般的孩子此刻就在她眼前哭着。每一声,都在水卿卿的心上划过刀痕…… 晦暗的眸子不觉落下泪来,水卿卿咬牙抑住心中的恨意与伤痛,正要拿帕子拭去泪水,喜轿突然停下,砰的一声落了地,惊得水卿卿拿帕子的手微微一颤。 不等她回过神来,大红的轿帘被掀开,丫鬟小喜急白着脸探进头来道:“小姐不好了,侯府传来消息,那大公子……大公子前一刻钟咽了气——死了!” 全身剧烈一颤,水卿卿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慌乱的小喜,颤声道:“你说什么……大公子没了?!” 话一说完,水卿卿才发现,一路上的喜乐声不知在何时早已停下,路边众人的议论声全是‘扫帚星’、‘晦气’‘新寡妇’等难听的话。 小喜急得都要哭了,哭丧着脸道:“小姐,如今喜轿刚走到一半,尚未进府,你更未与那梅大公子行拜堂之礼……这门亲事,只怕作不得数,我们还是原路回盛家吧……” 闻言,水卿卿脑子里一片空白—— 按理,梅大公子病入膏肓娶她过门只为冲喜,如今却在她进门前去世,如此,这门亲事可以不做数,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可是,当初她答应盛家替代盛瑜嫁进侯府,不单单是为了报答盛家的救命之恩,更是为了她自己的目的—— 她忍受屈辱得来的孩子,却在生下不到片刻,她都尚且来不及抱一抱、看看儿子的样子,就被侯府的人抢走。 誓死,她都要将自己的孩子夺回来! 那怕隔着鲜红欲滴的喜帕,蓄了快三个月的尖利指甲还是将手掌心掐出了红印,一片生痛,却让水卿卿晦暗惊慌的眸光瞬间恢复平静。 她惨淡一笑,缓缓道:“我既然已穿着嫁衣走出娘家,就是嫁出门的女儿,没有回去的道理。小喜,麻烦你替我寻来孝服麻衣——那怕披麻戴孝,我也要嫁进侯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二章 灵堂初见 梅家大公子在娶亲前一刻突然离世的消息,不到片刻已是传遍京城。 这一下,那些看热闹的百姓更是来了兴致,想看一看这位出嫁到半路的盛家幺女如何收场? 大家的想法与那丫鬟小喜一样,都以为盛瑜会趁着梅大公子的突然离世,就此取消与定国侯府的婚事,打道回去。 毕竟,任是谁都不愿意刚过门就没了丈夫,白白背了一个寡妇的名声,还要为此消磨掉一辈子的幸福…… 众人的议论声中,八人抬的大花轿静静的停在路中央,轿帘紧闭,不见轿子继续往前行,也迟迟不见轿子调头回去。 就在大家诧异之时,小喜挤开人群拿了一个包裹塞进花轿内。不一会儿,轿帘门掀开,水卿卿下轿来,一身白色孝缟突兀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满头的赤金凤冠头饰皆已取下,只留一头至膝长的乌黑透亮的青丝,贴服的垂在身后,衬得单薄的身子越发的纤薄。 身上所佩戴的金银首饰也悉数摘下,大红的喜服外面套上孝服,连脚上绣着并蒂花的大红绣鞋也换成了青灰布面的鞋子。 从喜轿中下来的水卿卿,前一刻还是一身喜庆的新娘,后一刻已是披麻戴孝的丧夫的新寡妇。 看着一身孝缟从喜轿中下来的水卿卿,围观的众人一片哗然,人人脸上皆是一脸不敢相信的形容。 初冬的第一场雪悄然降下。 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水卿卿无视周遭围观百姓的惊诧与议论,目不斜视的抬步迎着风雪朝着侯府而去…… 梅大公子梅子初在大婚当日离世,让侯府的人在伤痛的同时,也是慌乱无措得很。 只是片刻,满府喜庆的大红喜字和灯笼红绸都快速被撤下,换上了触目惊心的白幡白绸,快到让前来喝喜酒的宾客都怔愣住。 定国侯梅子衿迎着大雪走出听澜院,一张俊脸染上了悲色,听着屋内的哭声,心情低到了谷底,沉痛无比。 随从三石跟在他的身边,小心翼翼的一边为他撑伞一边道:“爷请节哀,卑职已让府里撤下先前的布置,灵堂也已搭建好,但前厅的那些宾客要如何安置,还请侯爷示下!” 按下心中的悲痛,梅子衿嘶哑着嗓音沉声道:“让宾客们都回去吧,三日后再来侯府吊唁!” “那……盛家已出发在来路上的新娘……要怎么办?” 闻言,梅子衿长眉紧锁,想也没想就冷声道:“大哥既然已离世,还娶她进门做甚?让她回去。至于礼金,侯府概不收回!” 得到梅子衿的指示,三石正要离开下去安排,这时,却有小厮慌乱的跑来,向梅子衿禀告,那盛家新娘子进了灵堂了! 眸光一沉,梅子衿顾不得满天的飞雪,甩袍朝灵堂赶去。 刚刚搭建起的灵堂里,点着两支幽冷的白烛,寒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得白烛微弱的火光颤颤的跳动,无端的为灵堂里添上了几份凄凉。 水卿卿一身素缟独自跪在灵位前,低头默默的往火盆里添纸钱。 听到脚步声,她徐徐回头,撞上男子阴郁冰冷的俊脸。 梅子衿一身暗紫锦袍,大步跨进灵堂,眸光如刃般落在了跪在堂前的女子身上。待看见她身上所着的孝服,眸中的怒火稍稍矮下去半分,却是增添了一丝疑惑。 “谁允许你这样做的?” 看着堂上油漆未干的灵牌,梅子衿神情间涌上悲色,说出口的话更是冰冷的没了一丝温度,带着刺骨的寒意。 “大哥既已离世,就无需你嫁进来冲喜——你走吧!” 即便眼前的女人愿意承认这桩婚事,他——梅子衿却不会同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3章 可是怕我 虽然从没见过盛瑜,但这个人,梅子衿却有所耳闻,源于盛瑜之前对他的各种爱慕痴心。 自打一年前他凯旋归京后,绣着‘瑜’字的绣帕鞋袜,还有各种情诗信笺,不间断的从府外送进来,终是让他知道有了一个叫盛瑜的爱慕者。 而选中盛瑜这个小小的太医之女嫁给大哥,却是她的生辰八字与大哥最相配。不然,梅子衿如何会在明知她对自己有情、还让她嫁给大哥?! 但如今兄长已离世,他岂会愿意将一个对自己痴缠的人留在府里徒添麻烦? 而且,以梅子衿敏锐的直觉,他觉得,盛瑜在这种情况下,还愿意自请进府,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无暇去窥察她执意进府的目的,只是明白,若是留下她,侯府日后势必不得安宁! 思及此,梅子衿悲痛的心里涌上厌烦,再也不去看那个跪在堂前的孝服女子,冷冷挥手道:“来人,请盛家小姐出府!” 一声令下,立刻有两个嬷嬷上前来拖跪在地上的水卿卿。 梅子衿此举,水卿卿并不意外,因为从第一个照面开始,她就清楚的感觉到了他看向自己时,眸光里的嫌恶之情。 如此看来,之前关于盛瑜痴缠梅子衿的传言竟是真的。 敛眸掩下眸光里的冷意,水卿卿爬起身,回身定定的看着侧身而立的梅子衿,淡然道:“侯爷这般坚决的撵我出府,可是在怕我?” 闻言,梅子衿蹙眉侧过头冷冷的看向水卿卿,一看之下,冷冽的神情微微一愣—— 面前的女子,长着一双妩媚多情的狐狸眼。 可此刻,原本动人心魂的妩媚眼眸里却融满冰霜,甚至是……仇恨! 梅子衿心里一凛。 按着之前盛瑜给他写的情诗信笺,他不难发现,这个出身医宦之家的小家闺秀,是个肤浅又娇纵之人。 可眼前一身素缟、眸光冷寂的女子,给他的感觉却是如寒潭中的磐石,沉稳坚韧的同时,让人心生寒意…… 梅子衿神情间的诧异悉数落进了水卿卿的眸子里。不等他开口,她缓缓又道:“侯爷心中的顾虑是什么,我很清楚——侯爷放心,从我答应嫁给大公子的那刻起,所有的前尘往事我皆已放下,心中只有大公子一人……” “而从我受下侯府的聘礼,穿上嫁衣踏上喜轿的那一刻,我就是侯府、是大公子的人了。如今夫君不幸离世,我自是要负起一个做妻子的责任,亲自为他扶棺,送他最后一程!” 水卿卿毫不回避盛瑜之前对梅子衿的痴情,却也坚定的表明了自己如今的态度,一番话说下来,竟是让梅子衿无言辩驳。 是啊,她是她,盛瑜是盛瑜。 在她的眼里,梅子衿是伙同他的姨娘抢了自己孩子的元凶,是她的仇人,与爱……沾不到半文钱的关系。 所以,这番话,她说得理直气壮且斩钉截铁。 她抬眸毫不畏惧的迎上梅子衿探究的深眸,勾辱凉凉一笑,又道:“夫君尸骨未寒,若是侯爷要在灵前撵走他的未亡人,只怕夫君在天之灵都不得安宁。我说得对吗——小叔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4章 杀气凛然 一句‘小叔子’彻底表明了水卿卿的态度和决心。 梅子衿侧过身正面回视着水卿卿,面色冷冽无波,心里却是堆积起越来越多的迷雾。 他眸光冷凝,落在水卿卿身上,让全身冰凉的她更是感觉到冻骨的寒意,连带着整个灵堂的气温越发的冷起来。 下一刻,梅子衿薄唇轻启冷冷道:“你连我兄长的样子都未见过,何来喜欢心动?若真是如此,之前又何需跳湖自尽?盛瑜,本侯不管你心中有何打算和目的,如今兄长既逝,你无需多此一举在这里假惺惺——安静离开,不要让自己难堪!” 定国侯梅子衿的冷血狠辣果然名不虚传,那怕水卿卿说到这种田步,他非但没有松口,心里反而生出了更多的狐疑。 既然直觉让他认定了水卿卿进入侯府是心存不轨,他岂会凭她的三言两语就轻易放松警惕?! 说罢,他冰冷的眸光直直的盯着脸色发白的水卿卿,瘮人的目光让她全身如浸寒潭,一时间慌乱得竟是找不出话来回驳他。 两个嬷嬷再次上前,一边一个架起水卿卿,闷声道:“姑娘自己走还是让我们帮忙?” 一直被吓得缩在一旁的小喜畏缩着上前来,扶了水卿卿的手,哆嗦着劝道:“小……小姐,我们还是走吧……” 看着梅子衿神情间的冷漠决绝,水卿卿心里一片绝望,更是生出了一丝畏惧。 她从偏远贫苦的西漠而来,先前十几年的人生里,别说是像梅子衿这样位高权重的大侯爷,那怕是盛方那样的小太医在她眼里,都是了不得的权贵人物,高不可攀。 若不是心中的仇恨让她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她一个混迹市井的小小孤女,如何敢同手握兵马大权的定国侯说话?! 气势萎下,绝望燃起。 被梅子衿逼得无路可走的水卿卿,想到被侯府抢走的孩子,绝望愤恨之下,竟是生出了同梅子衿拼命的想法。 她甩开嬷嬷的手,几步快速的冲到了梅子衿的面前,近距离的瞪着他,眸光通红,全身直打颤,袖下紧握成拳的双手几乎要握碎。 在拳头挥出的最后一刻,水卿卿想到自己还没见过面的可怜孩子,和自己此番进侯府的目的,又咬牙抑住心中腾起的杀气,转而‘扑嗵’一声在梅子衿的面前跪下, “侯爷……我一路披麻戴孝的进府,早已被全京城的人看在眼里……若是还被侯府赶走,就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求侯爷可怜可怜我,让我在府中留下,给我一个容身之地……” 是啊,从盛瑜先前对梅子衿的痴恋,再到她拒婚跳湖,再到答应成亲,然后是今日她不顾一切披麻带孝的进侯府,早已闹得人尽皆知。 若是侯府不要盛瑜,她此生都休得再嫁他人,还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所以,这个理由,倒是值得人信服。 可是,梅子衿却半点也不信。 深邃的眸子里飞快的划过寒芒,梅子衿带着深究的眸光再次落在了垂首跪在脚下的女子身上。 他常年戎马沙场,身经百场,对水卿卿身上方才迸发出来的凛然杀气太过熟悉。 不光是他,就连站在他身后的三石都感觉到了。 所以,这才是她执意进府的真实目的么? 那么,她身上的杀气是冲自己而来,还是侯府里的其他人? 她心中仇恨的人是谁——她想杀死谁?! 低头跪着的水卿卿并不知道,自己方才一时克制不住的杀气,已让梅子衿对她进府的目的做了认定。 认定她是带着仇恨进府报复的! 眸光深沉如海,梅子衿勾唇冷冷一笑,凉凉道:“既然你执意如此,堂堂侯府也不怕多养你一个闲人——但请你记住今日在此说的话,若是日后让本侯发现你心图不轨,本侯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今日执意留下的决定!” 说罢,梅子衿不再多言,转身出了灵堂。 看着梅子衿离去的身影,水卿卿全身一松,紧绷的身子终于瘫软下来…… 而紧跟着梅子衿离开的三石却紧张起来。 他追上梅子衿,担心道:“爷,这个盛家姑娘明显不对劲,方才,她神情狠戾,身上更是有杀气……爷为什么最后又答应让她留下?不怕她留在府里生事么?” 越下越急的大雪中,梅子衿眸光里的寒意凛冽,胜过寒雪。 他驻足回身,冷冷看向身后不远处被白雪覆盖的灵堂,薄唇勾出最残酷的冷笑,凉凉道:“三石,爷有没有教过你,面对危险的敌人,只有将她放在身边牢牢看着,才能时刻掌握她的一举一动和目的——如此,才是最安全的。” “而这个盛瑜,你不觉得太过诡异奇怪吗?” 三石皱眉迟疑道:“爷说的是?” 梅子衿冷冷一笑,“若她真的是盛瑜,本侯却不相信那些肉麻恶俗的情诗信笺中出自她之手了。” 全身一凛,三石明白了梅子衿的意思,惊愕道:“爷是怀疑,她不是……真正的盛瑜?” 梅子衿拂袍继续向前,冷冷吩咐道:“好好查一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5章 合理解释 在灵堂前跪了大半天的水卿卿,滴水未沾,直到傍晚落日时分,才在小喜的搀扶下,来到灵堂隔壁的厢房吃口饭菜歇息一下。 小喜一面帮她脱下身上繁复沉重的嫁衣,换上素净的棉袄,一面疑惑道:“小姐,你何苦要这么做?其实,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若是反悔,老爷也不会怪你的……” 小喜不光是盛家家生的丫头,更是从小跟在盛瑜身边伺候的大丫鬟,所以此番出嫁进侯府,盛家原本要多为水卿卿配上几个陪嫁的丫鬟婆子照顾,可她统统不要,只带了小喜一个人。 因为她心里非常明白,她不是真的盛瑜,她是假冒的。进到侯府后,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越少越好。 而小喜,跟在盛瑜身边这么多年,深知盛瑜的一切习性,在今后的日子里,水卿卿还要靠她提醒,才能将这个身份继续遮掩下去…… 换下一身嫁衣,再洗去一脸厚重的胭脂水粉,水卿卿感觉整个人都爽利了许多,连带着进府以来心里的紧张不安都放松下来。 一口气连吃了两碗白米饭,再灌下小半壶茶,填饱肚子的水卿卿仰面躺在舒适温暖的暖榻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从昨晚准备出嫁开始,她一宿没睡,再加上今日一天的波折,至今已是疲惫不堪。 其实,准确的说,从孩子被抢走、她死里逃生被盛家从湖里捞起的那一刻起,她的内心从未真正安宁过,一直紧绷到快窒息…… 可是,明明疲惫不堪的水卿卿却没有半点睡意,脑子里一直回想着方才在灵堂里与梅子衿的初次交锋,以及梅子衿看着自己时,眸光里带着探究的寒意…… 越想,水卿卿越是胆颤,心里莫名的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总感觉今日漏掉了什么。 下一刻,她‘呼’的突然坐起身,将正在帮她盖被子的小喜吓了一大跳。 “小姐……你怎么了?” 水卿卿眸光直直的看着惊魂未定的小喜,沉声道:“小喜,我问你,若是今日换成你家小姐,她会怎样做?” 小喜不确定道:“小姐是问……大公子突然离世,我家小姐会做如何反应吗?” “嗯。”水卿卿点头。 小喜脸上一暗,嗫嚅道:“小姐你是知道的,我家小姐本就不愿意嫁给梅大公子做这个冲喜娘子,不然也不会跳湖自尽了……若是今日换做是她,别说为大公子披麻带孝,只怕连喜轿的门都不会上的……至死,她心中喜欢的人都只有侯爷。” 闻言,水卿卿小脸一白,终是明白过来,今日自己与盛瑜背道而驰的异常举动,只怕已让梅子衿生疑了。 难道,这才是他最后松口答应让自己留下的原因吗? 刚刚暖和起来的身子又变得僵硬冰冷,水卿卿撑着疼涨的额头下地,看着外面又飘扬起来的雪花,心中一片烦乱。 小喜跟在她身后,迟疑片刻终是再次问道:“小姐,其实奴婢心中也不太明白,明明大公子已死,连侯府都主动推了这门亲事,小姐何苦执意要披麻戴孝嫁进侯府……” 眸光沉下来,水卿卿想,连小喜一个丫鬟都能察觉到自己今日举动的不寻常,想必精明厉害的定国侯梅子衿更加会怀疑自己了。 那么,接下来她要怎么做,才能打消大家对她的猜忌,给自己今日这些举动一个合理的解释,从而在侯府真正立足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6章 仇人相见 水卿卿首先要打消的,却是小喜对她的猜忌。 回身看向一脸疑惑不解的小喜,水卿卿苦涩笑道:“小喜,我这条命是老爷救下来的,所以我要报老爷的恩情。” “我答应替你家小姐嫁进侯府,不光是因为侯府选中了你家小姐做冲喜娘子,更是为了整个盛家好。” “你想想,自从盛家答应下与侯府的这门亲事,你家大小姐就与侍郎家定下亲事,二小姐也寻了户权贵人家。他们看中的是什么,不过是盛家与侯府的姻亲关系罢了——所以,那怕是以这种方式进府,我也要保住盛家与侯府之间的关系。” 水卿卿说的这些,虽然不是她的真心话,却也是事实。 所以,小喜听她一说,微皱的眉头不自觉的放下,欣慰的笑道:“老爷果然没看走眼,小姐是知恩图报的好人。” 消除了小喜的顾忌,水卿卿心中烦闷更重—— 梅子衿以及侯府还未露面的那些人,只怕不会像小喜这般容易打发。 果然,不等水卿卿想出对策,厢房的门被人推开,一群人挟着风雪进了厢房。 水卿卿神情一怔,心里更是生出紧张,凝神朝领头的女子看去。 只见领头的女子身披素净的银狐披风,容貌端庄美丽,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给端庄的面容平添了一丝威严,让人敬而生畏。 水卿卿在打量她,女子却也在默默的打量着水卿卿,眸子里有亮光飞快的闪过。 水卿卿依礼上前向女子行礼,道:“初来侯府,不知道姐姐是谁,还请多多赐教。” 女子身后上前一个衣着得体的大丫鬟,朝水卿卿挑眉介绍道:“我家小姐是侯爷的侧夫人,是出身翰林家的大小姐,听说你今日披麻戴孝的进府,有几句话特意向你来嘱咐!” 丫鬟的语气难掩得意与傲慢,听得小喜脸色一白。 按理,盛家只是一个小小的医宦之家,与翰林世家不可比拟。 但水卿卿娶进府却是给梅大公子做正室,怎么也是高出这位出身翰林家的侧室夫人一头。 而且按着辈份,这位侧夫人还要尊称她一声大嫂,如何轮到她来嘱咐水卿卿!? 相比小喜的反应,水卿卿心里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因为她知道,虽然她现在身处侯府,但侯府里的人却未必真正接纳她,愿意将她当成大少夫人看待。 所以,这位梅子衿的侧夫人敢轻视她并不意外! 但水卿卿的脸色却比小喜白得厉害,瞬间已是惨白到无一丝血色! 越过前面的丫鬟,水卿卿眸光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侧夫人,心口‘突突’的狂跳着,袖下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咬牙按下心头的激动,她抖着声音问道:“你就是……你就是梅子衿的那位……白姨娘?!” 二个多月前,梅子衿的姨娘、出身翰林世家的大小姐白凌薇在嫁进侯府两年后,终是喜得一子,从此母凭子贵,得尽梅子衿的恩宠,在侯府里风光无限。 侯府里私下已有传言,姨娘白氏很有可能会成为侯夫人! 而白凌薇的这个孩子,正是水卿卿差点丢掉性命生下的、如今要不顾一切找回的儿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7章 杀人夺子 两个月前的九月初二,水卿卿痛了一天一夜辛苦生下儿子,来不及看一眼,就被那个一直照顾她、对她关怀备至的金大娘抢走。 她顾不得全身撕裂般的痛疼,从床上滚下地去同金大娘抢孩子,却被金大娘拿棍子打晕,装进麻袋丢进了湖里…… 被打晕前,金大娘恶狠狠的冲她凶道:“乡里巴几的小寡妇,别不识好歹,这个孩子若跟了你,只是个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小野种,你能养活他?如今老娘送他进侯府当主子、过好日子,可不是阴沟里的老鼠跳进了白米筐里,便宜了他。好多人烧高香都求不来的福份,你个不要脸的小寡妇,不知道感激我,还在这里犟,不是找死么……” 被盛家从湖里救起来后,水卿卿的脑子里一直记着金大娘提到的侯府,于是私下里悄悄打听,终是知道在九月初二那日,定国侯府的姨娘白氏生下了一个小公子…… 而京城其他侯府在那一个月内,都没有孩子出生——不用多想,白氏的孩子就是她的。 所以在见到白凌薇的这一刻,水卿卿脑子轰的一声炸了,眸光不觉染上狠意,胸口翻涌的恨意逼得她几欲疯狂,恨不得立刻上前掐了白凌薇的脖子,让她归还自己的孩子,却被仅存的一线理智克制住。 无凭无据,她拿什么向白氏要回孩子?!只怕最后孩子要不回来,自己还会因此被赶出侯府,甚至再次丢掉性命…… 白凌薇却主动上前走近她跟前,微微上扬的眼角凉凉的睥着脸色苍白如纸的水卿卿,心里鄙夷冷笑,面上却是露出了得体的浅笑,缓缓笑道:“原来,你就是盛家妹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妹妹给侯爷的小诗儿写得不错,可女红却有待精进。” 她语气里毫不遮掩的讥诮,引得身后的一众丫鬟仆人当着水卿卿的面掩嘴偷笑起来。 一片窃笑声中,小喜的脸涨得通红,正要上前帮水卿卿说话,却被她伸手拦下。 相比被抢走的孩子,白凌薇的这点羞辱又算得了什么?! 水卿卿敛眸掩住眸光里的恨意,做出一副经不住羞辱的难堪样子,低头嚅唇道:“白姨娘放心……我命薄,以后不会再对侯爷有任何奢望……只求留在侯府有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闻言,白凌薇心里得意一笑,面上淡然道:“忠告妹妹一句,侯府只容得下安分守己之人。若妹妹真的想在侯府好好的过下去,不该有的念头确定应该斩断才是。” 说罢,如同来时一般,连声招呼都不打,领着一群人转身就走了。 看着白凌薇离去的背影,水卿卿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若侯府真的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地方,你白凌薇怎么还能做出杀人夺子的罪大恶极之事?! 见她满脸的悲痛与愤恨,小喜以为水卿卿是被白凌薇的羞辱气到了,连忙扶她回到榻上躺下,劝道:“小姐,这个白氏,虽说只是侯爷的姨娘,可她出身好,前不久又给侯爷生下了小公子,所以……小姐无需与她一般见识,以后咱们在府上远远躲着她就是了,你也累了一日一夜,先歇息一下吧。” 可水卿卿那里睡得着。 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方才白凌薇的猖狂和对自己的羞辱,以及再次响起的孩子无助娇弱的哭声! 不,她不会躲着白凌薇。相反,从这一刻起,那怕做鬼,她都要缠上她,直到她为自己的所做所为付出代价! 心头的恨意与烦闷让水卿卿头痛欲裂,她自怀里拿出一只陈旧的胭脂盒,抹了一点薄荷油在两边的太阳穴,让清凉的味道减轻痛楚。 突然,她心里生出了一个迫切的念头,她要悄悄溜进主院,去看一看自己的儿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8章 似曾相识 这个念头一经生出,再也无法抑制。 水卿卿直直坐起身,披风也顾不得穿,打开房门朝外走去。 小喜再次被她的举动吓到,追上前去着急问道:“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水卿卿眸光通红,神情决绝,没有回小喜的话,只是急步往外走。 然而,就在此时,隔壁的灵堂那边却是传来了喧哗和悲哭声,在冰冷的雪夜格外的凄凉悲伤。 水卿卿神情一震,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立刻改变主意,折身朝灵堂而去。 冷寂安静的灵堂里彼时却是挤满了人,梅大公子正式入殓封棺,侯府的其他人都来送他最后一程,包括爱子心切的侯老夫人。 水卿卿去时,侯老夫人已悲痛过度晕厥过去,正被其他女眷扶着送回世安院。 因侯老夫人的晕厥引起混乱的灵堂里,水卿卿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只有梅子衿第一时间发现了她。 准确的说,是被那股淡淡的薄荷味道吸引。 这个味道,他……似曾相识,曾出现在那个让他陷入疯狂的、漆黑无边的暗夜里…… 心神瞬间就乱了,梅子衿双手不由握紧,眸光深沉如渊,终是忍不住抬眸看向怔怔站在漆黑棺柩前的女子—— 脱下一身喜服的水卿卿身形更显单薄,我见犹怜。 而洗去一脸铅华的苍白小脸更是白如纸,那双妩媚的狐狸眸子黯然的半敛着,怔怔的看着静静躺在棺椁中的兄长,一滴清泪自脸颊缓缓划下…… 梅子衿微微一怔,心里几不可闻的升起一丝异样,然后下一刻,却被水卿卿的声音惊醒。 时辰一到,眼看棺木即将合上,水卿卿却突然出声阻止,颤声道:“等一下……请让我为夫君绾发一次……” 大晋的习俗,妻子为亡夫绾最后的入殓髻,以示妻子对亡夫的情深不舍,同时也是表示此生不再二嫁的贞心…… 水卿卿此言一出,瞬间将灵堂所有的眸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更是让梅子衿心里微微一震。 如其他人一样,梅子衿眸光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决绝的水卿卿,心里生起更多的疑惑—— 那怕她真的如自己所猜测那般,是抱着复仇的目的进府,她也完全无需做到这种田步。 但转念一想,她这样做,是不是恰恰表明了她复仇的决心…… 思及此,梅子衿的眸光瞬间冷下去,冷冷的看着隔着棺椁而站的水卿卿。 众多打量的眸光中,来自对面那道冰冷的眸光格外瘮人,那怕低着头,也让水卿卿心里发寒。 越是如此,她的眸光越是坚定,一瞬不瞬的看着静静躺在棺柩中的男人——她第一次谋面的……夫君…… 按理,这个时辰,应该是她新婚之夜的洞房花烛之时,她应该在温暖喜庆的新房里,由夫君帮她掀开盖头,给她一个宠溺的微笑…… 可此刻,她却置身冰冷的灵堂,面对着早已冰凉的尸体…… 心中悲恸,想着自己悲惨的人生,水卿卿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籁籁’的往下掉。 见此,那些原本要出口阻拦的梅氏宗亲都默默的住了口,不约而同的看向侯府当家人梅子衿。 从闻到水卿卿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后,梅子衿心里莫名的涌上一丝不安。 而这一丝不安再次让他想起之前对水卿卿身份的怀疑。 他收回眸光,冷冷道:“入殓的一切皆已准备妥当,盖棺!” 被梅子衿所拒,水卿卿心里一凉,再次慌乱起来—— 大公子闭殓封棺,侯府的人,还有梅氏宗亲都到场,惟独她这个‘妻子’被排除在外,不被告知。 以此看出,梅家人从未真正认可过她。 也就是说,那怕梅子衿口头答应让她在侯府留下,以后也会随便为着一个什么理由赶她出府。 所以她才会要以正妻的身份为大公子绾入殓髻,就是要当着梅家所有人的面,让大家认可她大少夫人的身份,从此彻底在侯府站稳脚…… 可是,梅子衿却是毫不迟疑的拒绝了她的请求。 沉重的棺盖眼看就要闭合上,水卿卿突然伸手挡在了棺口上。 “侯爷,当着夫君的面,我只想问你一句,我盛瑜,到底算不算这侯府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9章 盖棺定论 隔着冰冷的棺柩,水卿卿眸光切切的看着一脸冷漠的梅子衿,握在棺口上的手微微颤栗—— 直觉,他会再次狠心的拒绝自己。 果然,看着水卿卿拦在棺口的手,梅子衿长眉几不可闻的拧起,心里对她所求目的已清楚了然,神情间不由闪过嫌恶。 下一瞬,梅子衿抬手按在棺盖上,眸子冰冷的看着对面的水卿卿,一字一句冷冷道:“本侯说过,侯府不介意多养你一个闲人。但若你得寸进尺,胆敢在此生事,别怪本侯不留情面!” 此言一出,水卿卿全身一凉,心里终是彻底明白过来—— 从大公子盖棺闭殓不告知她到场,其实就表明了梅子衿的态度。 就如他说的这般,他只当她是一个吃闲饭的闲人,看在她乞求的份上留她下来,却从未真正将她当成过侯府的人,更否定了她与大公子的夫妻关系,否定了她大少夫人的身份…… 握着棺木的双手无力垂下,水卿卿绝望愤恨的看着对面一脸冷漠的梅子衿。可后者却不再多看她一眼,手上一推,棺盖合下,一切——盖棺定论! 大公子正式封棺闭殓后,其他人都默默退下,只留下夜里的守灵人。 因梅子初没有子嗣,几位梅氏宗亲的子侄主动要求留下守灵,皆被梅子衿婉拒。 看着沸沸扬扬不停歇的大雪,梅子衿神情悲寥,伤感道:“我常年征战在外,与兄长聚少离多。如今他走了,我想陪大哥最后一程。” 送走众亲,梅子衿重返空寂的灵堂,不顾连日来的奔波疲惫,掀袍在灵前恭敬跪下。 鼻间再次闻到淡淡的清凉薄荷味道。 神情一怔,梅子衿眸光落在方才水卿卿站过的地方,那里落下一个小小的盒子。 不用想都知道那小盒子是水卿卿落下的。所以,梅子衿并不去理会,躬下身子一张一张往火盆里添着纸钱。 梅子初是沐恩侯的长子,一出生生母谭氏就难产死了,抱到了嫡母岑氏身边养大,与梅子衿的感情自小最是亲厚。 只是,常年的风沙磨砺,早已让梅子衿这位手握重兵的年轻侯爷喜怒不形于色,那怕心中再悲痛,面上永远一副冷漠不在意的样子。 若不是心中太在意大哥,以梅子衿的理智,也不会答应侯老夫人的提议,做出让大哥娶妻冲喜的荒唐决议来。 可是结果,大哥还是撒手人寰…… 想到冲喜,梅子衿脑子里不由的再次想起水卿卿,心里蓦然一凛,心中对她的疑惑像迷雾般再次涌起。 直觉,给他写情诗的盛瑜,像长在温室中的花朵,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且肤浅可笑。 可出现在他面前的盛瑜,却如浸润寒潭中的磐石,外表坚毅冷冽,内心更是深不可测。 这样反差极大的两种性格,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莫然的,心中疑云重重的梅子衿,随着鼻间一直飘荡的清凉味道,眸光再次落在了地上水卿卿遗落的小盒子上。 细看之下,梅子衿的神情微微一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10章 千里寻亲 盒子是女子装胭脂的胭脂盒,外观很陈旧,暗黄的盒身隐约刻着花纹,可因为用的时间太长,花纹样子被磨砺的模糊,看不清楚——是个有些年头的旧胭脂盒。 迟疑片刻,梅子衿终是伸手将胭脂盒拾了起来,入手的重量却让他微微一怔—— 看那暗黄的盒身和陈旧的样子,他原以为是寻常百姓家姑娘用的黄铜所制的胭脂盒,没想到,这个陈旧的胭脂盒竟是黄金所制,入手分量不轻。 黄金胭脂盒价值不菲,一般只在权贵之家的女眷妆奁中才能看到。 像侯老夫人就有一个赤金镶七彩美玉的胭脂盒。 可像盛家那样的小小医宦之家,能用到黄金胭脂盒,却不大可能。 梅子衿心中的疑云更大。 他伸手拧开盒盖,浓郁的薄荷香扑鼻而来。 盒子里装着的,竟不是胭脂,而是半盒薄荷油膏。 从陈旧的黄金胭脂盒,到里面装着的薄荷油膏,越来越让梅子衿看不明白这个‘盛瑜’了…… 梅子衿想,既是她贴身所带之物,丢失她一定会返回来寻找。 他原本想将胭脂盒放回原地,可鬼使神差之下,他竟是伸手将胭脂盒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回到厢房的水卿卿,想着方才在灵堂梅子衿乃至整个侯府的人对自己的态度,心寒不已。 所幸,不论白凌薇还是梅子衿都是她的仇人,她进侯府的目的是抢回自己的孩子,并不是真的要与他们成为一家人…… 解衣上床歇息,水卿卿习惯性的摸向怀里,却摸了一个空。 胭脂盒不见了! 瞬间,她就慌乱起来,以为先前擦额头时掉在了床上的被褥里,着急掀开被褥找了起来,并让小喜帮忙一起找。 见她急得快哭的样子,小喜一边找一边劝道:“小姐,你别急啊,左右东西就掉在这屋子里,一定找得到的……就算真的不见了,也没关系,奴婢再帮你买个全新的胭脂盒,一定比你之前的那个更好看……” 小喜跟在水卿卿身边伺候也有两个多月了,所以,那个被水卿卿一直带在身边不离身的陈旧胭脂盒,她是见过的。 “不行,一定要找到盒子的!” 水卿卿着急的打断小喜的话,而她的着急在意蓦然让小喜想到什么,不由的看着急红了眼的水卿卿,关切道:“小姐,当初老爷将你从湖里救上岸后,你失忆忘记了一切,是不是……这个盒子让你想起了什么?” 当初盛家从湖里救起水卿卿时,她身上什么都没有,连个铜板都没有,只有这个陈旧的胭脂盒子。 盛家在她醒后,本是想送她回家,却被水卿卿告知,她失忆了,忘记了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家在哪里…… 水卿卿确实没有家,养父死在马匪的手里,临死前告诉她,十八年前在荒漠上打井时捡到尚在襁褓中的她,除了一床包着她绣着‘卿’字的的小被子,就只有这个一直被她握在手里的胭脂盒…… 所以,怀着身孕千里迢迢从西北来京城的水卿卿,原本是回京城寻亲,没想到最后没有找到自己的亲人,却丢了孩子,还差点死在了深湖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11章 贼心不死 小喜的关切倒是让水卿卿从慌乱中定下神来。她按下心头的着急,故作镇定道:“并没有想起什么……所以我才着急要找回盒子,因为,它可能是让我找回身份和记忆的惟一线索……” 小喜点点头,叹息道:“也是,那是小姐身上惟一的东西,确实不能轻易丢了。” 主仆二人认真将厢房里的各个地方都找遍了,一直没看到盒子的影子。 水卿卿想,盒子十有八九是掉在灵堂了。 她让小喜留在屋内再找一遍,自己披上外衣去灵堂。 来到灵堂门口,看着灵堂里背向她跪着的梅子衿,水卿卿不觉攥紧了拳头,心里生出了一丝怯意。 但一想到那个胭脂盒是自己找回亲人的惟一线索,更是从小到大伴在她身边从没离开过的旧物,她鼓起勇气向灵堂里迈去。 正要踏进灵堂,身后突兀响起了脚步声,一声‘盛家妹妹’让她脚下步子再次滞住。 转身,身后款款站着提着食盒的白凌薇。 时值深夜,侯府其他人早已歇下了。 白凌薇看着独自出现在灵堂门口的水卿卿,再看着她一脸慌乱为难的形容,心里已是想到什么,眸光一沉,语气不善道:“大半晚上的不睡,你鬼鬼祟祟的留在灵堂门口做甚?” 不等水卿卿开口,被惊动的梅子衿也起身来到了门口,眼风扫了眼站在雪地里的水卿卿,面容黑冷下来。 水卿卿挺着脊背站在雪地里,淡然道:“我丢了一个小盒子,想来看看是不是落在了灵堂里。” 闻言,梅子衿神情细不可察的微微一滞。下一息,负在身后的手正要去怀里掏出胭脂盒还给她,白凌薇眼风飞快的在灵堂里一扫,凉凉道:“灵堂里并没有什么盒子。风雪天寒,盛姑娘还是早点回房歇着去吧,免得着了风寒!” 白凌薇防心重得很,特别是明知盛瑜对梅子衿有情,更是对她时刻提防着,所以此时见到她独身出现在灵堂,认定水卿卿寻盒子是假,故意趁着无人时来此勾引梅子衿是真。 还真是恬不知耻、贼心不死啊! 心里愤恨,白凌薇面上却波澜不惊,保持着名门闺秀的端庄,吩咐身后的夏蝉送水卿卿回去。 每每看到白凌薇,水卿卿都恨得咬牙切齿。 可是,她是高高在上的翰林世家小姐,是侯府得宠的侧夫人,自己无凭无证,拿什么却揭穿她的罪行?! 愤恨纠结的水卿卿怔然的跟着夏蝉往厢房走,眼看就要到厢房门口,前面的夏蝉突然回身,毫无征兆的反手一记耳光打在水卿卿脸上,力道之大,将怔愣中的她扇得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台阶下的雪地里。 “不要脸的下贱货,就知道你贼心不死,不依不饶的进府就是为了勾搭咱们侯爷—— 你竟是将咱们小姐的话当耳旁风么,进府不到一日就不安分了,真是找死啊你!” 夏蝉尖细的嗓音在静寂的夜里格外清晰扎耳,不光将房内的小喜吵醒,还有离厢房不过几步之遥的灵堂也被惊动。 所以,水卿卿被撑掴挨骂,这一切都被赶来的梅子衿与白凌薇看在了眼里。 两人站在转角的门廊后默默看着,梅子衿神情冰凉无波,并不出言阻止。 他不置言,白凌薇就更不会出声阻拦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12章 又快又狠 水卿卿倒在雪地里,身子感觉一阵冰冷的刺痛,冻得她脸都青了。 小喜披着外衣打开门看到倒在雪地里的水卿卿,先是一脸的不敢置信,怔愣片刻才上前扶起水卿卿,涨红着脸朝夏蝉抗议道:“再怎么说,你也只是一个下人,怎么能……怎么能动手打主子?” 夏蝉是白凌薇的陪嫁丫鬟,更是她的亲信,所以,仗着白凌薇的势,夏蝉可没把小小的太医之女盛瑜看在眼里。 她叉着腰翘着手指着地上的主仆二人,毫不遮掩的嗤笑道:“就凭她也敢在侯府称主子?!真是笑掉大牙。若不是为大公子冲喜,就凭你们小小太医之女的出身也配进侯府的大门——我呸!何况你家小姐就是个扫帚星,还没进门就克死了大公子,谁认她是我们侯府的主子?!打她还嫌脏了本姑娘的手呢!” 小喜气结得说不出话来,眼睛都涨红了,却不敢出言辩驳,只得回头无助的看着水卿卿。 水卿卿脸上火辣辣的痛,然而这点痛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她伤心的却是小喜对她的嗤笑,偏偏句句属实,不但让她无从驳回,更让她脑子瞬间清明过来,认清了眼前的残酷现实—— 如今的她,别说向侯府要回孩子,只怕随时都有可能被赶出侯府。 抬头看着夏蝉带着挑衅的丑恶嘴脸,水卿卿很清楚她的目的,不过是借机激怒自己,以此赶自己出府罢了。 既然知道她的目的,水卿卿那怕心里再气恨,也不会再上她的当,只是—— 眼角余光瞄到了门廊后的修长身影,水卿卿心里一怔,下一刻,脑子里突然想起先前她问小喜的话。 若是遇到这样的事,真正的盛瑜会怎么做? 水卿卿心里非常明白,从今天自己披麻戴孝的进府举动,已让梅子衿对自己心生怀疑,所以——夏蝉对自己的突然发难,到底是白凌薇的意思,还是梅子衿示意她试探自己的? 双手渐渐收紧,手掌残留的冰雪刺激着她慌乱的神经。下一瞬,水卿卿突然冲上台阶,抬手重重一巴掌回击到夏蝉的脸上。 ‘啪!’ 既然要做戏给门廊后的人看,水卿卿自然不会省力气。而她常年跟着阿爹挖井宰杀生畜,别看身子单薄,却最不缺力气。 再加上心中对白凌薇夺子之仇的愤恨、以及对夏蝉猖狂的回击,所以这一巴掌下去,又快又狠,直打得夏蝉眼冒金花,嘴角鲜血直流! “你……你个贱人竟敢打我?!我家小姐都不曾打过我的……” “所以本姑娘今日就替你家小姐教你如何做好一个奴才!” 俨然不顾门廊后的人,水卿卿冷然站在被打懵的夏蝉面前,冷冷道:“我出身再低,也是侯府名媒相聘的大少夫人。那怕婚礼未成,我也是正经人家的小姐,何时轮到你一个丫鬟来教训?!” 清脆的巴掌声落进门廊后面两人的耳朵里,两人神情皆是震惊,却又各有不同。 看着进府不到一日且无名无份的水卿卿竟敢当众教训自己的贴身婢女,白凌薇脸色一暗,终是沉不住气。 眸光寒芒一闪而过,白凌薇从门廊后显身,直直向水卿卿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13章 出口诬陷 水卿卿回击夏蝉的这一巴掌,不单单将小喜等人惊诧住,就连梅子衿都微微一怔,冷峻的面容浮现一丝意外。 在他的印象里,水卿卿是一个心怀目的、不计手段都要留在侯府的人,她怎么会在这个当口,在府里生事,出手打了侯府最当宠的白姨娘的人?! 她难道不怕自己被赶出侯府么? 而她此时的举动,却又与那个给自己写情诗的盛瑜有几分贴合——娇纵大胆且不知天高地厚! 一向自诩看人不走眼的梅子衿第一次迷惘起来。 所以眼看着白凌薇沉不住气朝水卿卿冲过去,梅子衿并不阻拦。 一双如寒潭般的深眸定定的看着不远处那个身量单薄、气势却不弱的女子,他想看看在与白凌薇的交锋下,她会做出如何表现? 按着白凌薇心中的怒意,恨不得即刻下令让人将水卿卿乱棍打死,再扔到乱葬岗去才好,可顾忌着梅子衿,她终是咬牙压下怒火,上前故做淡然道:“盛姑娘真是能干,进府不到一日就开始忙着替我教训下人——只是,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先前灵堂之上,侯爷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否了你的大少夫人身份,只当你是侯府多养的一个闲人。” “既然是闲人,盛姑娘又凭什么来管侯府之事?” 说到后面,白凌薇淡然的语气里已难掩凌厉之气,眸光冷冷的睥着一脸苍白的水卿卿。 白凌薇的突然出现,水卿卿并不惊讶,而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下一刻,她全身一抖,在白凌薇的质问下吓得连连缩身往后退,低着头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完全没了方才教训夏蝉时的气势,看在梅子衿与白凌薇的眼里,就是一个欺弱怕强的娇纵小姐样子。 见她的形容,白凌薇神情间满是鄙夷。 有了主子的现身撑腰,夏蝉捂着脸上前逼近唯唯诺诺的水卿卿,狠声道:“方才你不是说要替我家小姐教训我吗?怎么,不敢了么?!我跟你讲,我不会放过你的……” “夏蝉,住嘴。” 知道梅子衿在,白凌薇拦下了夏蝉的话,转过身一边对夏蝉递眼色一边假意斥责道:“大胆奴才,谁让你对盛姑娘不敬的?我好心让你送盛姑娘回房,怎么好端端的起了争执?” 看到白凌薇的暗示,夏蝉立刻明白过来,软下语气痛心道:“小姐,只怪奴婢多嘴……奴婢就是好心劝姑娘几句,让她顾忌侯爷的名声……毕竟之前她追求侯爷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进府来,若是稍有偏差,她名声缺失是小,却不能连累了侯爷和整个侯府的名声。没想到她非但不听,还同奴婢吵,奴婢一时心急才动的手……还请小姐责罚。” 说罢,夏蝉假惺惺的要给白凌薇下跪请罚。 主仆二人惺惺做态且卑鄙无耻,竟是出口诬陷。知道梅子衿反感盛瑜对他的爱慕,故意旧事重提,将水卿卿逼入了难堪、甚至是绝望的境地。 她们这样做,无非就是让梅子衿痛下决心赶水卿卿出府。 想着白凌薇的夺子之仇,如今又联合她的丫鬟一起欺凌自己,水卿卿气恨得全身瑟瑟发抖,恨不得当场曝出她杀人夺子的卑劣罪行,揭穿她做下的恶事。 可是,就算她说了,有谁会信她的话?! 牙齿恨得快咬碎,水卿卿拼尽全身的气力来压抑心中的恨意—— 为了孩子,在自己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对抗白凌薇、甚至是权势滔天的梅子衿前,她一定要忍!! 下一刻,水卿卿双膝一软,抢在夏蝉的前面跪在了白凌薇面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14章 母子连心 “白姨娘,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出手打了夏蝉姑娘。但我对侯爷真的已死心,不然也不会以大公子未亡人的身份进府……对姨娘下午的忠告我谨记在心,请姨娘相信我,饶了我这一次——我可以在此立下毒誓,我盛瑜此生若再对侯爷抱有二心,天打五雷轰!” 这番话,水卿卿不但是说给白凌薇听,更是说给门廊后面的梅子衿听的。 闻言,白凌薇勾唇冷冷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而站在门廊后面的梅子衿神情平静无波,内心无悲无喜,却在脑海里细细将水卿卿进府以来,与自己交集的种种在心里过了一遍,终是相信了她的话—— 因为,在与水卿卿几次照面中,他清楚的感觉到,她看向自己的眸光,不带半分情意,却有着隐忍的仇恨!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因爱生恨么?! 梅子衿心中一片释然,他宁肯她恨他,也不愿意她再像之前那般纠缠自己…… 厢房一事,很快就在侯府传开了,第二日天一亮,白凌薇就抱着孩子,领着夏蝉去世安院向老夫人‘请罪’去了。 进屋后,白凌薇先抱着孩子向老夫人请安,等老夫人欢喜的接过昀哥儿抱到手上后,立刻板下脸斥声让夏蝉跪下,自己在一旁自责道:“老夫人恕罪,妾身管教不善,竟是让身边的人冒犯了盛姑娘……” 接着,就将昨晚水卿卿独身去灵堂见梅子衿、再到与夏蝉起争执的事说了。 她一说完,夏蝉跪在地上,按着之前白凌薇吩咐好的,将昨晚的那套诬陷水卿卿的说词,搬出来在老夫人面前再说一次。 未了,夏蝉朝老夫人磕头,痛心疾首道:“奴婢怕她的不检点会牵连到无辜的侯爷,让外人以为,大公子尸骨未寒,侯爷就与这盛小姐搅到了一起,岂不是毁了侯爷的一世英名……所以奴婢一时着急才会……还请老夫人恕罪。” 关于盛瑜先前爱慕梅子衿的事,侯老夫人之前并不知情,所以陡然听白凌薇主仆二人说起,肃静的面容不禁涌起了一丝诧异,瞬间沉下脸来。 恰在此时,下人来报,盛家姑娘在院子外面求见老夫人。 按理,今日早晨应该是水卿卿与大公子一起向老夫人敬新媳妇茶的,可如今因大公子的突然离世,水卿卿在侯府的身份变得尴尬难处,并因为白凌薇的故意挑唆,原本对她有几分怜悯之心的老夫人也对她心生不满,将水卿卿晾在了院外,并不答应见她。 冰天雪地的天气,水卿卿隔着院门看着屋子里明亮的灯火,还有人语欢笑声,心里不由一片黯然,正要带着小喜默默离开,耳朵里却敏感的捕抓到了几声‘呀呀’的幼儿哭声,全身顿时剧烈一颤,再也挪不动脚步了。 这样的哭声,每日每夜的在她有脑海里回响着,那怕只是出生时听到过一次,但水卿卿还是听出,那是她的孩子在哭。 母子连心,屋内的昀哥儿一哭,水卿卿心里仿佛滚水烫过般,沸腾滚烫,眼眶一酸,眼泪瞬间‘扑簌簌’的往下掉…… 不顾地上厚厚积雪,她在守院的嬷嬷面前跪下,流泪哽咽道:“求嬷嬷再帮我通传一次,让我进屋见一见老夫人。” 嬷嬷见她如此,心生不忍,折身再次进院去帮她通传。 嬷嬷一走,水卿卿跪行上前,尽量的将身子挨近院门,倾耳听着里面的孩子哭声,面容上早已泪流满面。 这一切,看在来世安院请安的梅子衿眼里,不禁长眉微蹙,心里刚刚平复下去的疑虑再次涌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15章 初见昀儿 在听到孩子哭声的那刻起,水卿卿的三魂六魄就已被牵引走,所以根本没有发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直到小喜暗暗提醒,水卿卿才猛然回过神来,泪眼婆娑的怔怔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高大身影。 梅子衿身着深紫锦袍,外面披着同色的大氅,显得修长的身量越发的挺拔欣长,站在水卿卿面前,无形中已给她了沉重的压迫感。 所幸,他只是居高临下的冷冷睥了她一眼,脚下并不做停留,抬步直接进了屋内。 他一走,那种压迫感顿时消失。 只是,那怕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也已让水卿卿后背腻出了一层冷汗。 她慌乱的想,方才自己的失态是不是又让他生疑了? 水卿卿将双手按在雪地上,感受着那刺骨的寒冷,再将冻得发青的双手抚上额头,借着冰凉感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再失态了,若是呆会见到孩子,她也要压抑激动,谨记着她如今是盛瑜,不是水卿卿…… 嬷嬷重新进屋禀告后,侯老夫人正在犹豫要不要让水卿卿进屋,见到梅子衿来了,不由道:“依你看,这个盛家姑娘到底要如何处置?如果留在侯府,总要给她一个名份才好——不过依我的意思,还是送她走吧,免得再生事端。” 梅子衿眸光在一旁的白凌薇主仆身上扫过,心里已是明白,昨晚之事她们已让老夫人知道了。 莫名的,梅子衿的脑子里就浮现了水卿卿跪在雪地里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无端生出一丝烦闷,闷声道:“儿子先前已答应让她留在府里——至于名份,母亲安排即可。” 此言一出,侯老夫人与白凌薇都微微一愣,皆是没想到,经过昨晚之事,梅子衿还执意让水卿卿留下。 白凌薇脸色沉了沉,正要开口,侯老夫人已开口道:“既然你已定下主意,就让她进屋来见一见吧。” 说罢,挥手让嬷嬷领水卿卿进屋。 侯老夫人的屋子里烧着四五个炭盆,暖意融融,让身子冻得麻木的水卿卿一进去,舒服得全身直直打了个激灵。 一进屋,她就低头敛目的在屋子中央跪下,向侯老夫人请安,神情恬淡安详,与方才在外面流泪悲痛的样子天差地别,不由让梅子衿神情再次凝住。 见她进屋,侯老夫人将手中的昀哥儿交到回到白凌薇的手中,缓缓道:“抬头让老身看看。” 水卿卿依言抬头,神情越发的恬淡平静、不卑不亢,拢在袖下的双手却忍不住微微的战栗,指甲深深的掐进了手掌里—— 目光所及,看到白凌薇挨着老夫人坐着,而她的怀中,就抱着昀哥儿! 那是她的孩子啊…… 水卿卿的内心奔腾翻涌起巨大的波浪,激动得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 她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孩子就在眼前,她多想立刻将他抱进怀里啊…… 但她知道侯老夫人、甚至是梅子衿都在打量自己,所以,她咬紧牙关抑止住内心的激动,保持着面容的平和,努力露出一丝温婉浅笑。 可是,她袖角沾染的几点微不可察的殷红,却是再次出卖了她的内心。 从梅子衿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水卿卿掐破手掌、滴落的鲜血染红的袖角。 不仅如此,梅子衿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因紧张激动而几不可闻的微微战栗。 她在紧张激动什么? 联想到方才她在外面悲痛流泪的样子,梅子衿的心里再次升起迷雾。 锋利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水卿卿,不放过她面容、甚至是眸光中的一丝神情。 终于,梅子衿终是在水卿卿故做平静的眸光里察觉到一丝异样——她的眸光总是不由自主偏向某处! 顺着她不自禁偏离的眸光,梅子衿看到了抱着昀哥儿的白凌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16章 千真万确 暖和如春的屋子里,各人的心思却暗藏冰凉。 侯老夫人直面打量着一脸淡然温婉的水卿卿,眸光里闪现一丝惊诧—— 面前的女子长相不俗,尤其一双眸子特别出彩。 明亮澹清的狐狸眼黑白分明,仿佛艳阳下的一泓清泉,分外的吸人眼睛,仿佛多看一眼就要被它吸引进去…… 而她整个人,安静的跪在那里,神情平静不卑不亢,并不像是小户人家养出来的娇怯女儿,反而有一种世家大户女子的沉稳大气。 只是一眼,侯老夫人对水卿卿的印象又好了一分。 “起身吧!” 老夫人摆手让水卿卿起身,缓缓道:“你昨日执意进府,老身感念你对初儿的一片真心,但你毕竟没有与他正式拜堂成亲,如果侯府认了这门亲事,反而是害了你,也会让外人说咱们侯府坑害了你一辈子,所以——” 老夫人顿下语气,好似在做最后的思量,却将水卿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同样紧张的还有白凌薇—— 如果不能赶走水卿卿,又否下她与大公子的亲事,那么,尚为姑娘身的她留在府里就是一个祸害! 紧张之下的白凌薇不由的看向对面的梅子衿,却见他也一瞬不瞬的看着水卿卿,神情没了平时的冷漠,反而同她一样,似乎也在紧张老夫人会给水卿卿一个什么身份?。 这一发现,更是让白凌薇心乱如麻,抱着孩儿的双手不由收紧,尖利的指甲一个不小心就掐进了昀哥儿娇嫩的手腕上,顿时,本来哼哼不断的昀儿彻底放开嗓子大哭起来。 昀哥儿一哭,彻底打断了侯老夫人下面的话,一屋子的人都慌乱起来,手忙脚乱的围上前去哄着昀哥儿。 堪堪从地上爬起身的水卿卿,在昀哥儿哭声响起的刹那,想也没想就要上前去的。可是脚步刚刚提起又被她强忍着按下。 来自梅子衿的锋利眸光一直冷冷的落在她的身上,她那里敢轻举枉动?! 昀哥儿哭得越来越厉害,任是白凌薇和奶娘如何哄着也不收口,最后竟是哭到呕起奶来。 这一下,连梅子衿都惊住了。 再也顾不得观察水卿卿,梅子衿上前去接过哭闹不已的昀哥儿,顾不得他吐脏的衣裳会蹭到自己,心痛的抱在怀里,神情闪现急色,轻声软语的哄着昀哥儿,还拿宽厚的手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到了梅子衿手里,昀哥儿的哭声倒是歇下不少,从嚎哭改成了抽泣。 梅子衿接过丫鬟递过的棉巾帮昀哥儿擦吐脏的小脸和小手,看到了昀哥儿手腕上的指甲印,顿时整张脸都黑透下来,冷声向白凌薇斥道:“以后照顾昀儿的人休要再留指甲,包括你!” 白凌薇与大家都不知道昀哥儿突然哭的原因,听到梅子衿一说,才明白昀哥儿是被掐痛了。 白凌薇当即白了脸,而侯老夫人则上前心疼的拿起昀儿的手腕察看,心疼不已道:“可怜见了,竟是被掐红了。” 说罢,回头看着白凌薇面露不满道:“你自己的儿子你自己都没个轻重吗?真是不让人省心。都剪了吧!” 白凌薇白着脸应下。而站在一旁边的水卿卿却整个人都僵在了当场,目光怔怔的看着昀哥儿露在外面的白嫩手腕,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的湿了眼眶—— 昀哥儿如嫩藕般白嫩的手腕上,清晰的长着三点并排如朱砂般的小小的红痣,与她手腕上的三颗朱砂痣一模一样! 而当日在与金大娘抢夺孩子的时候,孩子被金大娘包裹得严实,她没有看到孩子的样子,只看到孩子露在外面的手臂,当时就看到了这三颗朱砂痣! 所以,确定不疑,昀哥儿千真万确是她水卿卿的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17章 远房表妹 最后,侯老夫人终是将水卿卿留在了侯府,却也没有承认她与梅子初的婚事,只是做主让她认了梅子初的娘家大姨李崔氏做干娘,以梅子初远房表妹的身份留在了侯府,拨了听笙院给她居住。 侯府的人都知道表妹只是一个由头,况且崔氏与梅子初母子都已离世,李崔氏家也是个落魄的小商户,所以,水卿卿这个‘表妹’的身份怎么也好不到那里去 不过,对于这个结果,水卿卿却是求之不得。 她进府只是为了孩子,并不想与侯府有过多的牵扯,所以,这样一个‘表妹’的身份,既可以让她在侯府留下,又将她与侯府划清了关系—— 因为,总有一天,她要带昀哥儿离开的 她再次跪下,真挚的向侯老夫人感谢恩情。 侯老夫人原以为这样的安排她会不情愿,毕竟,一个无依无靠的‘远房表妹’与侯府的大少夫人相比,身份是天差地别。 但侯老夫人这样做,有她的无奈,也是为了水卿卿好。 她让人扶起水卿卿,怜惜道:“老身如此安排,只是不想耽误你大好的年华人生。初儿与你无缘,但老身希望你以后还是可以嫁个好夫君,好好的疼惜你。” “所以,若是你以后遇到好人家,可以再嫁——侯府必不拦你!” 侯老夫人体贴的话语让水卿卿再次红了眼眶,更是勾起了她深埋心底的伤痛,连着这些日子心里的痛苦煎熬,让她心里隐忍的委屈终是在决堤。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淌,哽咽道:“老夫人的大恩大德,我铭记于心愿做牛做马报答老夫人” 侯老夫人欣慰点头,站在一旁边的白凌薇却冷下了脸,眸光再次悄悄看向默不作声的梅子衿。 昀儿在梅子衿的怀里睡着了,他眸光宠溺的看着怀里的孩子,可眼角的余光却落在哭声悲恸的水卿卿身上。 眉头几不可闻的皱起,梅子衿暗忖,盛家虽然只是小小的医宦之家,但也家境富庶,衣食无忧。 而这个盛瑜,从她先前写给自己的信笺,不难看出,也是养在深闺的娇娇女,何时身上竟是有了如此沉重的悲伤感? 那怕梅子衿一直对水卿卿的身份和进府的动机有所怀疑,但她此刻的悲痛却是真的。 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丝好奇——眼前的女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了,才会内心如磐石坚硬,又布满伤痛 听笙院位于侯府西南角,虽然偏僻了点,但一应用具倒是布置妥当,水卿卿很满意。 因为,相比她与阿爹住的破旧窑洞,侯府的院子已是天堂。 在侯府正式落脚后,水卿卿除了每日清晨去给老夫人请安,其他的时候还是披麻戴孝的在灵堂里服孝。 七日后,侯府丧礼结束,梅大公子正式落土下葬。 这日的风雪特别大,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送葬的队伍上了山道后,走得越发的艰难。 梅子衿抱着昀哥儿亲自为兄长扶灵,而水卿卿则同白凌薇等一众女眷紧随其后,一步难一步的趟着厚雪向墓园而去。 一路上,梅子衿的面容都无比的沉重,待看到漆黑的棺柩被缓缓放下坟坑,再被大雪与泥土层层掩埋,想着大哥从此长眠于此,他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然后,他却不知道,有人却要让他也丧命于此。 漫天风雪中,无数黑影悄无声息的向墓地靠拢,汇集的凌厉杀气比冰雪还刺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18章 遇刺护儿 黑衣刺客来得迅猛,且目标明确,无数剑尖皆同时指向梅子衿,不过须臾,梅子衿已被包围在了刀光剑影当中。 若换做平时,任这些刺客再厉害,只怕也轻易不能近得了他的身。可彼时却是梅子衿最悲痛之时,刺客就是趁着他悲痛分神之际对他痛下狠手。 他一边拔出腰间的软剑迎战,一边对三石厉喝道:“保护好女眷!” 见梅子衿被围攻,三石第一反应就是拔剑上前相助。但听到他的命令后,他身形一滞,只得咬牙折回身去保护白凌薇和昀公子他们。 那怕再担心梅子衿的安危,三石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黑衣刺客人数众多,一部分人包围住梅子衿,将他与侯府的护卫隔离开来,另一拔人冲向女眷们,与护卫厮杀成一团。 发现刺客的第一瞬间,水卿卿就闪身挡在了白凌薇的前面,护住她怀里的昀哥儿。 她迭声冲吓得呆愣住的白凌薇嚷道:“白姨娘快带孩子上马车下山回城!” 风雪太大,葬礼结束后,为了方便女眷回城,侯府备了马车等在坟地旁。 被水卿卿一嚷,吓呆的白凌薇终于反应过来,抱着昀哥儿跌跌撞撞的朝一旁的马车跑去。 侯府其他女眷也惊恐的往马车上躲。 积雪太厚,白凌薇抱着孩子没走上两步就被拌倒摔在地雪里,昀哥儿受惊‘哇哇’的大哭起来。 而他的哭声却是将刺客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知道昀哥儿是梅子衿惟一的儿子,刺客立刻成群的向白凌薇与昀哥儿扑了过来。 三石领着护卫拼死拦住刺客,水卿卿上前扶起白凌薇往马车逃。白凌薇却被几次差点落到自己身上的寒剑吓得全身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更别说抱着孩子。 她将哭闹不已的昀哥儿放进水卿卿的怀里,白着脸慌乱道:“你帮我抱着孩子,我没力气了” 孩子落进怀里的那一刻,水卿卿全身剧烈一颤,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一刻,风雪停了,耳边眼里没了可怕的厮杀,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惟剩怀里孩子小小的身子c和可爱娇嫩的脸庞在她的眼前无限放大 昀哥儿长得白白胖胖,密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红嘟嘟的小嘴半张着,黑漉漉的大眼睛懵懂的看着她,竟是收口安静下来。 水卿卿的眼泪涮的流下来,痴痴的看着怀中的儿子,激动到热泪盈眶。 “昀儿” 自从那日在侯老夫人的屋子里第一次真真切切的看到昀哥儿,连日来的每个梦境里,水卿卿都梦到他。在梦境里,她终能如愿的将儿子紧紧抱进怀里 可每日梦醒,除了哭湿的枕巾,怀里却是空空如也,一如她空荡荡的心 而如今,儿子真的在她的怀里,离她那么近,她能清楚的看清他漂亮的小脸,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奶香,连他呼吸间的气息都温暖的拂在了她的脸上,让她如梦如醉,幸福到不能自己 下一刻,水卿卿用力抱紧昀哥儿,趁着大乱朝山下奔去—— 她进府的目的就是带走儿子,如今,儿子终于回到她的手里,她如何舍得再放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19章 遇刺失踪 如愿抱到自己孩子的那一刻,水卿卿除了激动欢喜到全身发抖,更是想到,要趁着大乱,带着昀哥儿悄悄离开。 可是,不等她走出几步,已有刺客拦住了她的去路,手中的长剑挟着寒意向她刺来。 水卿卿抱着昀哥儿险险躲开身子,却被逼着退回原地。 三石挥剑替她挡开刺客,回头见到她怀里抱着昀公子,着急拉着她往马车跑,边道:“盛姑娘,快带昀公子去马车上躲着外面太危险了!” 厮杀中,除了三石和几名武艺高超的侍卫,侯府的护卫早已被训练有素的刺客悉数杀掉。 所以,寡不敌众之时,更为了护住这么多女眷,三石不敢恋战,一把将水卿卿推上马车,自己也跳上车辕,扬起马鞭,驾着马车带着女眷们逃离刺客的刺杀。 另一边,以一已之力拖住众多刺客的梅子衿看到三石带着大家逃走,心里不觉舒了一口气。 然后,就在他准备找机会脱身之时,下一刻却是看到从马车上滚落下来一人,瞬间,刚刚放下来的心又高高的悬了起来! 水卿卿一上马车,白凌薇就从她怀里接走了孩子。 孩子离开怀抱的那一刻,水卿卿身子僵滞住,心里的空荡不舍,让她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就在她伤神之际,竟是身子不稳从马车里摔了下来 三石见有人摔下马车,本欲停下马车相救,可看着追上来的刺客,想着一车的女眷,还有最主要的昀公子也在车内,若是一旦停下,只怕再难突围——到时,大家都得死。 所以,三石一狠心,只得舍下水卿卿,驾车带着一车的女眷往山下逃 从马车上摔下来的水卿卿,在雪地里滚出好远才停住身子,被摔得脑子一片怔懵晕眩,身子更是火辣辣的痛。 然而,不等她从怔懵中的回过神来,追赶马车的刺客却是转身朝她杀过来。 水卿卿虽然不会武功,可从小跟着养父劳作练就了灵活的身子和快速的反应能力,所以身子就势一滚,竟是躲过了刺客手中的长剑。 见此,一直提着心看着这边的梅子衿不禁松下一口气,‘刷刷’几剑放倒身边的刺客,提气朝水卿卿身边赶去。 “跟紧我!” 梅子衿赶到水卿卿身边,挥剑替她挡开刺客,将她从雪地里拉起身,掩在身后,一路拼杀的朝山下退。 见梅子衿要逃,刺客呈合围之势,把下山的路堵住,饶是梅子衿武艺再高,也一时突围不成,何况身后还跟着一个水卿卿,所以,最后被刺客逼得退到了山梁边。 山梁边的风特别大,吹得水卿卿几乎睁不开眼睛,更是让她全身如坠冰窑的寒冷。 然而,站在梅子衿背后,看着他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剑和伟岸的身姿,水卿卿慌乱的心倒是冷静下来。 这一刻的她,心里竟是对梅子衿莫名的信任,相信有他在,她的性命是可以保住的。 可是,下一刻,这一丝信任就让梅子衿亲手打破。 他忽然转过身来,深邃的眸光里划过狠戾的寒光,竟是伸手一推,将来不用反应的水卿卿推下了山梁 尖叫卡在喉咙里,水卿卿被推下山梁后,像个雪球一样从高高的山梁一路无止尽的滚了下去 醒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水卿卿趴在冰冷的雪地里半天回不过神来,更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处,脑子里一片轰鸣晕眩。 好半天她才慢慢爬起身打量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林子里,四周死一般的寂静,连声鸟啾声都听不到。 看着西垂的残阳,水卿卿知道,她一定要在天黑前走下山去,不然她会被冻死在这山里。 顾不得全身碾压过般的酸痛,水卿卿挪动身子艰难往山下走,终是赶在天色完全黑透前下了山。 进城时,一乘轻骑从她面前驶过,水卿卿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咬牙暗忖道:“梅子衿的冷血无情真是名不虚传啊——将自己推下山,他自己安然脱险回来了” 然而就在水卿卿以为梅子衿早自己一步回府时,整个侯府却闹翻了天——定国侯梅子衿遇刺失踪了! 从梅子衿绝情的推她下山头,再到城门口看到的熟悉身影,水卿卿心里恍悟过来,梅子衿是怕她拖累他,才会做出这般禽畜不如的事,将她推下山头,自己好独身逃走 然而,如今听到梅子衿失踪的消息,水卿卿却是迷惑起来—— 他不是早自己一步回府了吗?怎么会失踪不见——难道,城门口的身影不是他,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小喜提着热水从门外进来,见到水卿卿怔怔的坐着,面容凝重,以为她是今日遇刺吓到了,不由上前小声道:“小姐,热水已备好,泡个澡去去风寒,早点歇息吧” 说罢,小喜又心酸道:“小姐受此大惊吓,原本是要叫大夫帮你好好看看的,可如今府上忙乱着,只怕顾不到咱们” 侯府因梅子衿的失踪早已乱成一团,那里还会有人顾及到九死一生逃回来的水卿卿。 然而水卿卿却并不在意这些,她收回心神拧眉问道:“还没有侯爷的消息吗?” 小喜摇摇头,“没有,不过三石已带着侯府的亲兵去山上找去了。” 到了此时,水卿卿已确信城门口是自己看走眼了,也不再说什么,泡过热水澡后上床歇息去了。 本已累极的她,因身子的酸痛久久不能入眠,在床上翻天覆地好久才浅睡过去,梦里全是昀儿睁着黑漉漉的大眼睛懵懂看着自己的样子 “昀儿” 梦里,昀儿再次被白凌薇抢走,水卿卿悲痛不已,于睡梦中惊醒,睁大眼睛望着眼前无尽的黑暗,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的滑下 自白日里亲自抱过昀儿后,水卿卿对昀儿的思念越甚,又挂心他在白日里受到惊吓,心绪久久平息不下来,再也睡不着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水卿卿早早的起身,梳洗过后,领着小喜去世安院向老夫人请安。 因梅子衿的失踪,老夫人也是一宿没睡,在佛堂里呆了一宿,水卿卿去时,还跪在蒲团上没有起身。 大公子刚刚落葬,如今梅子衿又失踪不见,侯老夫人心中的伤痛打击可想而知。 看着老夫人脸上的焦色和悲痛,水卿卿心有不忍,连带着对梅子衿推自己下山的怨恨都暂且放下。 她上前扶起老夫人,细声劝道:“老夫人,侯爷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侯老夫人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侯门夫人,那怕心中再伤痛,在小辈面前却还是保持着应有的气度,眸光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佛像,坚定道:“我梅氏一门乃忠烈之后,忠君为民,老天不会如此薄待我梅家——子衿一定会平安归来!” 说罢,老夫人起身领着水卿卿往正屋去,正好嬷嬷来禀,白氏与其他几位姨娘也来世安院请安来了。 闻言,水卿卿脚下步子微微一滞,脑子里蓦然想起昨日自己滚落马车一事。 一想到昨日之事,水卿卿心里划过冰寒—— 她很清楚,昨日自己摔下马车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推她下去的。 自己进侯府不过七日,是谁对她如此深仇大恨,竟是将她往刺客的刀下送?! 虽然水卿卿当时没看清那双黑手的主人是谁,但她却明白,此人若是不及早找出来,她以后在侯府,会吃更多的苦头! 那么,推她下马车送死的人,会不会是梅子衿众姨娘中的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20章 调查盛瑜 梅子衿遇刺失踪,白凌薇与几位姨娘彻夜难眠,一大早不约而同的来世安院见老夫人。 看到跟在老夫人身后进屋的水卿卿,众人面上皆是一惊。 昨日水卿卿掉下马车后,众人都以为她死在山上。毕竟,当时的情形太过凶险,护卫都不是刺客对手,悉数丧命,连梅子衿都失踪至今,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活下命来。 所以如今看到她安然无恙的出现,大家都像见鬼了般,惊悚且不敢相信。 水卿卿站在老夫人身后,眸光不着痕迹的从几位姨娘脸上扫上,最后落在白凌薇身上时,瞬间就挪不开眼睛了—— 昀儿哥包在黛蓝色的襁褓中,瞪着一又黑漉漉的大眼睛四处看着,待看到水卿卿时,竟是咧嘴‘呀呀’的笑了起来。 昀哥儿一笑,水卿卿整颗心都融化了,再也顾不得其他,只痴痴的看着他,舍不得移开眼睛 侯老夫人却并不知道昨日水卿卿摔下马车之事,见到大家神色各异,只以为是梅子衿的失踪让她们乱了方寸,免不得劝慰几句让她们定下心来。 “你们的夫君从小在军营长大,枪里来剑里去,打了不下百场的大战,是个在刀尖上过生活的真汉子,多大的凶险都挺过来,区区几个刺客岂能奈他何?”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收起你们的担心,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打扮得漂漂亮亮,这样他回来见了也能开心。” 老夫人的话像颗定心丸,瞬间让大家心安不少,一个个恭敬应下。 老夫人又转头对白凌薇特意嘱咐道:“特别是你,不要慌了心神,好好照顾着昀哥儿。他昨日只怕也吓到了,可有让府医看过?可千万不能有一丝疏忽。” 闻言,白凌薇突然掉下泪下,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她抱着昀哥儿伤心道:“谢谢老夫人体恤只是昀哥儿最近回奶厉害,昨日从山上回来后更是吃什么吐什么,哭闹了一整晚。儿媳一面忧心侯爷,一边担心昀哥儿,实在是” 想想也是,白凌薇是翰林世家的小姐,从小娇生惯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如今突然要照顾起孩子,那怕有一堆的奶娘与嬷嬷帮忙照看,她一时间还是吃不消。再加上梅子衿的失踪,更是让她担心难安,人也越发的焦躁疲累。 听了她的话,侯老夫人不禁面露担心,水卿卿更是心口收紧,不由自主的上前想去抱抱昀哥儿,可转念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又只是咬牙忍下来,低下头掩下眼眶里的泪水 老夫人从白凌薇怀里接过昀哥儿,脸贴着他的额头心疼道:“可怜见的,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回奶了?这么小的孩子,呕起来得多难受啊。” 昀哥儿好像听懂了老夫人的话,瘪了瘪嘴,竟是委屈的哭了起来。 水卿卿就站在老夫人身边,听到昀哥儿哭,再也忍不住上前道:“老夫人,让我哄哄看。” 老夫人一宿没睡,也是疲惫不堪,哄着哭闹的孩子也有点力不从心,于是依言将昀哥儿交到了水卿卿手里。 再次抱到自己的孩子,水卿卿心里激动不已,而看着昀哥儿哭,更是心痛难受。 所幸,昀哥儿到了她手里后,渐渐安定下来,哭声也小了,竟在她怀里慢慢睡着了 见昀哥儿睡着,白凌薇正要从水卿卿怀里接过去,突然外面传来骚动,有丫鬟跑进屋,欢喜禀道:“老夫人,侯爷回来了!” 听说梅子衿回来了,侯府一扫阴霾,众人都欢喜不已,跟着老夫人一起,赶往门口去迎接归来的梅子衿。 然而,一想到梅子衿推自己下山梁时的冷血狠戾,水卿卿心里颤了颤,不愿意c更是害怕再面对他。 可是,为了能多抱一抱昀儿,她终是忍下心头的恐惧不适,抱着昀儿随着众人一起来到侯府门口迎接归来的梅子衿。 遇刺一宿未归,梅子衿除了脸色有几分苍白,其他一切皆是寻常,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从马背上下来,他眸光平静的从众人面上扫过,待看到站在人群后面的水卿卿时,眸光停滞片刻,下一刻已无事人般的上前向老夫人报平安。 “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看着梅子衿安然无恙的回来,侯老夫人高悬的心终是安稳的落了地,哽着喉咙欢喜道:“回来就好母亲就知道你一定会没事的。” 安抚好侯老夫人,梅子衿转头看向白凌薇,关切问道:“昀儿呢?” 昀儿在水卿卿手里睡着,怕换手惊醒他,再加上着急赶来见梅子衿,白凌薇还没有从水卿卿怀里接回昀儿。 如今听到梅子衿问起,连忙回身从水卿卿怀里抱回昀儿,激动的娇羞道:“侯爷一宿未归,妾身与昀儿都担心你他昨晚没睡,如今听到侯爷回来竟是放心的睡着了——如此看来,昀儿他太喜欢侯爷,竟是离了侯爷就不睡觉的” 说罢,含情脉脉的看着眼前的男人,那眼神仿佛在说,她更是如此,离不开他的。 白凌薇明显是在借子邀宠,大家都看得出来,但偏偏梅子衿对这个长子视若珍宝,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关切的问他,不由让其他人都羡慕嫉恨白凌薇好命生了个可爱的儿子,可以母凭子贵,受尽侯爷的恩宠。 可她们却不知道,白凌薇所谓的好命,却是她不择手段谋害她人性命夺来的! 被白凌薇抱走孩子的水卿卿再次感觉心里一空,整个人像丢了灵魂一般,失魂落魄的呆呆站着,盈亮的眸子顷刻间变得黯淡,连带整张小脸都灰暗下去,心里更是憎恨白凌薇无耻的拿自己的孩子争宠夺位,而她的内心,只怕从未真正疼爱过昀儿,不然上次也不会将指甲掐进孩子的手腕也浑然不知 越想,水卿卿心里的恨意越盛,恨不得当场揭穿白凌薇的恶行,将昀儿要回来。 可是,杀人夺子这样匪夷所思的恶事,只怕她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 所以,在没有想到一个万全之策之前,她不能轻举枉动,因为,此事事关重大,她一人出事是小,却不能连累救她性命的盛太医一家 看到白凌薇从水卿卿怀里抱过昀儿,梅子衿微微侧目—— 他没想到一向看水卿卿不入眼的白凌薇会把孩子交给她抱,更没想到一向排斥生人的昀哥儿会在水卿卿的怀里安稳睡着 梅子衿伸手从白凌薇的怀里接过昀哥儿,鼻间传来的淡淡薄荷香让他不由自主的再次看向水卿卿,待看清了她神情间的暗淡,心里微微一怔,更多的却是疑云重重 回到房间,梅子衿摒退所有人,只留下三石。 三石以为他是要查问刺客一事,没想到梅子衿却是开口问起了调查水卿卿的事。 他一边换下带血的中衣,一边冷冷道:“先前让你查盛瑜的事,可有消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21章 寒痹之毒 之前在山上,梅子衿亲眼见到水卿卿从马车上摔下来,更是亲眼看着她灵敏的躲过刺客的刺杀。 而她从那么高的山梁上滚下去,不但能安然活下命来,还能无事人的回到府中,更是让他刮目相看,心中对她身份的怀疑也越甚。 听到梅子衿问起,三石神情一紧,沉声道:“属下暗访了盛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那些盛家的仆人,都说嫁入侯府的就是他们家的三小姐,只是落水后性子变了不少” 性子会变,可身体的一些本能却不会变! 盛瑜长在深闺中,梅子衿却不相信她有如此灵敏的反应速度。 莫说那般灵敏的逃过刺客的追杀,只怕单单从山梁上摔下来,她都是受不住的 越想,梅子衿的长眉拧得起紧,而身体上冒起的刺骨寒意,与四肢明显的僵麻感更是让他心增烦忧。 他咬牙忍住身子的不适,沉声道:“立刻派人去西漠寻找会解‘寒痹’之毒的巫医——记住,此事,只可悄悄进行,不可外露,连老夫人都不许告知。” 三石闻言一震,心里已是想到什么,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一脸铁青的梅子衿,不敢置信道:“爷,难道” 抬手止住他下面的话,梅子衿眸光淬满冰雪,冷冷道:“好好查一查昨日的刺杀是何人做下的。” 一想到梅子衿可能中了寒痹之毒,三石一颗心凉了半截,肃容应下后,忍不住又道:“那盛姑娘的事,还查吗?” 冷眼看着外面又开始飘扬的大雪,梅子衿冷冷道:“此事你无需再查,只办好另外两件事即可!” 若进府的这个盛瑜是假冒的,盛家必定会通力将此事隐瞒下来,所以,还不如让他直接去问她本人 为了庆贺梅子衿平安归来c以及给昨日遇刺的众人压惊,老夫人中午在世安院设下家宴,留了梅子衿和女眷们在世安院用午膳,嘱咐水卿卿一起来。 侯府家宴,水卿卿并不想参加,因为从始至终,她都算不得侯府的‘家人’,再加上梅子衿推她下山梁时的狠戾样子,已在她心里留下阴影,如今每每看到他,她都忍不住的胆颤,惟恐避他不及。 但老夫人体恤她昨日也被吓到,也是不让府里的人轻看了她,所以执意让她同往。她推辞不得,只得入席。 老夫人坐在首位居中的位置,梅子衿与白凌薇一左一右陪在老夫人身侧,其他三位姨娘依次坐下,水卿卿则坐在最下首的未尾。 丰盛的饭菜整整摆了一大桌子,白凌薇和其他三位姨娘争先恐后的为老夫人和梅子衿布菜盛汤,惟独水卿卿默默低头扒着碗里的米饭,连摆在她面前的菜都很少动筷子去挟,其他的菜更是不曾动过筷子。 几位姨娘的一番明争暗斗之下,白凌薇终是再次拿昀儿吸引了老夫人与梅子衿的目光,成功将其他三位姨娘压下。 看着一脸春风得意的白凌薇,坐在梅子衿下手位的姨娘唐氏脸上露出愤然的冷笑,眸光无意转到一直低头默默吃饭的水卿卿身上,精光一闪,突然缓缓开口道:“盛家表妹怎么不动筷子挟菜,可是昨日滚下马车被吓到了还没回神?!说起来,盛表妹却是咱们侯府的大功臣,昨日帮着腿软的白姐姐将昀公子安全送到马车上,若是没有她,只怕昀公子 唐氏的这一番话,成功的将老夫人与梅子衿的目光从白凌薇身上吸引过来。 见此,她得意一笑,一双妙目在水卿卿身上转了一圈,又开口道:“盛表妹,你冒死将昀公子安全送到马车上后,好端端的自己怎么突然从马车上摔下去?” 唐氏闺名唤芊芊,人如其名,长得纤细妖娆,且脑子灵活。之前也颇得梅子衿的宠爱,但昀哥儿出世后,却被母凭子贵的白凌薇完全压了下去。 而她方才的话,不过是看不得白凌薇拿着昀哥儿说事,在饭桌上出尽风头,想借此转移梅子衿的眼光,却没想到恰巧说到了在场某些人的心中去了。 是啊,好端端的,水卿卿怎么会突然从马车上摔下来? 这个疑问,不光水卿卿自己怀疑,梅子衿c甚至是当时驾马车的三石心中都有疑虑。 所以,随着唐芊芊的话,梅子衿抬眸凉凉的看向对面那个一直默默低头不语的女子。 唐芊芊毫无预兆就将话题往自己身上引,却是让默默想熬过家宴的水卿卿微微一愣—— 虽然她心里明白昨日是有人故意将她推下马车,但现在她尚未找出那只黑手是谁,所以,无凭无据c毫无线索之下,让她如何道出自己摔下马车是被人陷害?!岂不是打草惊蛇么? 感觉到来自梅子衿冰凉的眸光,水卿卿的脑子里不敢抑止的再次想到他推自己下山梁的狠戾样子,心里一颤,放下筷子低下头嗫嚅道:“我我一时不小心,没坐稳身子就摔下来了” 这样的回答与大家所猜测的一样,毫无新意,所以,众人又收回目光,各自用膳。 水卿卿暗自舒了一口气,正准备拿起筷子继续扒碗里的饭,一道柔缓的声音却在她身畔响。 “我却是好奇,昨日盛妹妹摔下马车后,是怎么逃过刺客的追杀的?” 全身一颤,水卿卿慌乱回头,正对上温婉浅笑的姨娘蓝沁。 姨娘蓝沁早白凌薇等人进府,虽然出身不高,父亲只是京兆府小小的参军,但却有满腹的才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竟是比翰林家的小姐白凌薇更有才华。 她坐在那里,像朵温婉的秋菊,眸光澄清,又道:“讲真,早晨的时候见到盛表妹,我很吃惊,毕竟当时的情形太过凶险。我们大家都以为盛表妹凶多吉少了,没想到盛表妹安好的归来——所以,我是真的是好奇,盛表妹是如何逢凶化吉c逃过一劫的?” 此言一出,全场归于肃静,大家的眸光再次聚集到水卿卿身上。 握酒杯的手遂然一紧,琥珀色的酒液中倒映出冰冷的眸子。下一刻,梅子衿仰头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他越是如无事人一般,水卿卿越是胆颤,更是心寒—— 若换做她以前的性子,被他这样欺负残害,她必定不会放过他。 可如今为了昀儿,她却不得不在侯府暂时立足。而为了立足,她那里敢与梅子衿叫板,更不可与他正面为敌 压下心头的愤恨,水卿卿故做惶然道:“我我摔下马车后,在逃跑时不小心滚到了山下才才逃了回来” 闻言,其他人一片唏嘘,梅子衿却几不可闻的勾唇笑了 家宴结束,水卿卿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等大家都散去了,主动跪到了老夫人的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22章 跳湖自尽 老夫人先前并不知道水卿卿摔下马车一事,直到听唐氏提起,才知道昨日水卿卿所经历的凶险。 可是,从头到尾,老夫人却是没开口说过一句话,这不由得让水卿卿心里很忐忑。 直觉,她感觉老夫人是在怪她的隐瞒了。 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却没有同老夫人说起,不怪老夫人心里多想。 家宴结束后,水卿卿直接在老夫人面前跪下,愧疚道:“老夫人,我并不是有意瞒您,只是昨日刺客一事已让侯府大乱,再加上侯爷一宿未归,老夫人已是担心不已而我既然已安全回来,就想着不想再让老夫人为我担心,所以才没有将摔马车一事如实相告” 听了她的解释,老夫人脸色稍霁。 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老夫人不难想象当时她所面临的凶险,也算是死里逃生,不由心生怜悯,于是不再怪她对自己有所隐瞒,而是疼惜的让她起身,叹息道:“老身却不知道你昨日竟遭到这样的难幸好你无事,不然老身如何向你父母交差?不过——” 眸光沉了沉,老夫人的声音也跟着沉下去:“与你相处的时日虽然不长,但老身却知道你不是一个鲁莽冒失的孩子,怎么会那么大意的从马车上摔下来——眼下无人,你不妨告诉老身,你摔下马车,到底是自己的不小心,还是另有隐情?” 姜还是老的辣,掌管侯府多年的老夫人对后宅女人间的那些把戏太过了解,所以,就算先前在饭桌上,水卿卿已当众说明,摔落马车是她自己不小心,老夫人还是心存怀疑。 水卿卿心里一凛,连忙敛神将饭桌上的话重述了一遍。 就如她先前思虑的一样,她对那个黑手尚未不明,无凭无据又毫无线索之下,她不想打草惊蛇,更不想卷进了侯府后宅女眷们的争斗当中去。 因为,从始至终,她入侯府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寻回儿子,等时机成熟,带昀儿离开 再次听到水卿卿同样的回答,老夫人心里虽然还有疑虑,但她转念又想,水卿卿又不是子衿的妾室,那些姨娘没理由对她动手啊。所以,也就相信了她所言。 老夫人关切道:“你从山上滚下来,身子可有受伤?让府医帮你看看吧” 说罢,老夫人就抬手让身边的于妈妈去招府医给水卿卿看诊。 水卿卿从小在戈壁沙漠上滚爬长大,长大后更是跟着养父一起打井宰杀生畜,摔倒跌打是家常便饭,所以即便从那么高的山梁上滚下来,她除了身子多处磕碰到酸痛,却并没有伤筋动骨,也就无需看什么大夫了。 水卿卿拦下了于妈妈,感谢了一番老夫人的好意后,就领着小喜走出世安院,回听笙院。 昨日送葬,小喜因身体不舒服,并没有同往,所以她同老夫人一样,也是今日才得知了水卿卿昨日遇到的凶险,不由后怕的出了一身汗,一出世安院的大门就忍不住担心道:“小姐,你身体没事吧?从那么高的山梁上摔下来,想想都可怕。不过,也幸得小姐从山梁摔下来才逃过了刺客的追杀,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小喜的话像道亮光从水卿卿的脑海里划过,她突然想到,会不会昨日梅子衿推自己下山,并不是摆脱自己一个人好脱身,而是在救自己? 蓦然,她又想到,自己摔下马车被刺客追杀时,是梅子衿将自己护在身后一起往山下逃,当时,他明明是在护着自己的 纷乱的心里一时间杂乱纷呈,就在水卿卿一头雾水之时,三石却在路上拦住她,说是侯爷有事请她去书房一见! 梅子衿要见她?! 水卿卿杂乱的心里添上了一丝害怕,更是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侯府书房,梅子衿端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一封信笺默默看着。 见水卿卿挪步进来,他眸光一寒,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不等她开口,已冷冷道:“你到底是谁?” 从水卿卿踏进侯府的那一刻起,这个疑云就一直盘旋在梅子衿的心里,到了如今,他终是亲口问出来。 倘大的书房里烧着四五个炭盆,温暖如春,可水卿卿却在听到梅子衿直接了当的质问后,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 梅子衿对她的怀疑,她心里一直是清楚的,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突兀的当面向自己质问。 咬牙让自己镇定下来,水卿卿抬眸平静的看着凝神看向自己的梅子衿,一字一句淡然道:“回侯爷的话,我是盛家幺女盛瑜” “你最后一次给我写信是什么时候?信里所书内容是什么?” 冷冷打断水卿卿的话,梅子衿明显不相信她的话,也不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连续发问。 饶是水卿卿再冷静,到了此时也不觉慌乱起来,慌乱的眸光不由落在了梅子衿手边的信笺上—— 不用想,她也知道,梅子衿此刻手中握的,正是盛瑜最后一次给他写的信。 所以,若是她答不出来,她冒替盛瑜出嫁的事就要曝光。届时,不光她要死,连盛家也要连罪 冷汗潸潸而下,不过片刻已汗湿了脊背。 黏湿的不适感让她无所适从,而头顶来自梅子衿冰寒眸光更是让她如坠冰窑,全身从头凉到脚 她挺着单薄的身脊僵硬站着,将指甲狠狠掐进肉里,让刺痛感平息自己慌乱的心绪。 因为她知道,越是此时,她越要冷静,不能将心中的慌乱在此时流露出一丝半分。能否打消梅子衿对她的怀疑,让他从此彻底相信自己就是盛瑜,成败在此一举! 抬眸毫不回避梅子衿打量的目光,水卿卿目光幽然,语带哀伤缓缓道:“过往我对侯爷的痴情是我的年少无知,直到我跳下深湖,冰冷的湖水淹没口鼻的那一刻,痛苦的窒息感才让我大彻大悟——” “——人生在世,情爱固然重要,然而性命才最是宝贵。所以回味楼之约,侯爷就当我从没说过,我已忘记,也请侯爷忘记!” 回味楼之约仍是盛瑜在得知自己被选中做梅子初的冲喜娘子后,绝望无措之下,最后一次写信给梅子衿,约他到回味楼相见。 可是,本就对盛瑜厌恶的梅子衿,明知她要嫁给自己的兄长,如何会去赴约?! 所以,空等了一日一夜的盛瑜,伤心绝望之下,纵身跳湖自尽了 之前,水卿卿曾问过小喜盛瑜跳湖自尽的原因,听小喜说起过回味楼之约一事。 所以,水卿卿大胆的猜想,盛瑜最后一次写信梅子衿,就是约他在回味楼相见。 说这些话时,梅子衿一直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神情,久久没有再开口。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静寂中,水卿卿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就在她快支撑不下去时,一直停在身上的那道瘮人眸光终于挪开,让她如脱桎梏,尤如重生。 然而,就在她要将心安稳放下时,梅子衿的声音再次冷冷的响起:“为何要瞒下我推你下山一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23章 谁要害我 先前,水卿卿瞒下梅子衿推自己下山一事,纯属因为他是侯府当家人,她不能公然得罪于他。 但后来听了小喜的话后,她却是想到另一种可能,或许,梅子衿当时那样做,却是在救自己…… 所以,听到梅子衿陡然问起,水卿卿没有迟疑的朝他恭敬拜下,诚声道:“多谢侯爷昨日的救命之恩!” 不管他昨日推自己下山是何动机,此时,她却不得不这样说。 闻言,梅子衿神情微怔,看向水卿卿的眸光更是深沉——她果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明厉害! 他漫不经心的冷冷又道:“既然你说本侯是在救你,为何还要瞒下我的恩情?” 水卿卿讪然笑道:“为免落人口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毕竟……但侯爷的恩情我却是铭记于心,一刻都不敢忘记的。” 这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毕竟之前盛瑜对梅子衿一往情深,两人如今的关系也是敏感,若是再传出那日在山上梅子衿出手救了她,那怕两人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也会引起人们的诸多猜忌。 得知她是要避嫌与自己划清界线,按理,梅子衿应该欣慰高兴,可看着离开书房渐行渐远的单薄身影,他的心里竟是生出了别样的滋味…… 三石从门外进来,看着一脸凝重的梅子衿,担心的问道:“爷,可有问出结果?” 梅子衿想着方才水卿卿神情间的坦然,心里想相信她,可脑里子总有什么东西让他无法彻底相信她就真正的盛瑜…… 伤口处隐隐做痛,而身体里的寒意和僵硬感更是让他无力。 他压下身体的不适,拧眉道:“……暂且相信她。” 说罢,他吩咐三石:“准备一下,我要进宫面圣!” 三石一惊,“爷真的决定了吗?” 看着外面飘扬的大雪,梅子衿略显苍白的脸上神情坚定,缓缓道:“昀儿虽不是嫡子,却深得我心,也是我如今惟一的子嗣……而传言西漠的巫医神出鬼没,若是我等不到那一天,也能安排好一切,无所牵挂……” 三石瞬间红了眼睛,曲膝在梅子衿身后跪下,硬着喉咙道:“爷放心,属下一定会找到巫医解了爷身上的‘寒痹’之毒……” 梅子衿摆手让他起身,领着他冒雪进宫去了…… 离开书房后,水卿卿才发现自己早已汗湿全身,被寒风一吹,不由打了个冷颤。 她裹紧身上的披风,回头望向书房方向,心里后怕的想,经此一关,梅子衿应该相信她了吧…… 昨日一晚没睡,再加上今日的诸多烦事,水卿卿已是疲惫不已,回到听笙院后正要回屋好好歇息,小喜慌乱来报,说是白凌薇带着夏蝉等人来听笙院了。 想起之前夏蝉的凶恶,小喜至今还怕着,不由哆嗦道:“小姐,会不会方才侯爷找你的事被白姨娘知道,所以……所以她又来找你麻烦了?小姐,我去告诉老夫人吧,让老夫人出面帮帮咱们……” 水卿卿与小喜想的一样,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心里一沉,叹息道:“只怕你想去告诉老夫人也已来不及了。” 果然,话音一落,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门开处,白凌薇怀里抱着昀哥儿,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来,可面上的神情并不凶恶,竟还带着盈盈笑意。 一进门,她就招呼身后的仆人将手中的东西放下,笑道:“盛表妹,这是我为了感激你昨日的帮忙,特意给你送过的谢礼。盛表妹看看可还满意?” 琳琅满目的各色摆件玉器摆了一桌子,看得出,白凌薇此次却是下了血本。 也是,唐芊芊今日在世安院当着老夫人与梅子衿的面说的那些话,明着是在表彰水卿卿救了昀哥儿一命,实则是在讽刺白凌薇当时为了逃命,吓得腿软连儿子都顾不上,只会在梅子衿与老夫人面前装出一副慈母的样子罢了…… 白凌薇多厉害的一个人,如何听不出唐芊芊话里踩落自己的意思。 她生怕因此事让梅子衿与老夫人对自己不满,于是大张旗鼓的抱着昀公子亲自给水卿卿送来谢礼,以示她对水卿卿的感激之情,更是让梅子衿与老夫人知道她对昀儿的重视。 知道白凌薇的来意后,水卿卿放松下来,心却是冷了下去—— 若是真要感激她,早上在世安院见面时,为何一句话感谢的话都没有?! 而从上次白凌薇用指甲掐痛昀儿,再到昨日在山上面对刺客时,她为了逃命毫不留恋的将昀儿往她手里塞,足以看出,白凌薇对昀儿,是没有真感情的…… 不是亲生的、隔着血脉的亲情,如何值得白凌薇付出真心?所以,水卿卿并不恨白凌薇对昀儿的轻视,这样反而更好,以免将来带昀儿走时,昀儿不会难过。 可是,水卿卿转念想到,如今昀儿回奶厉害,正是需要加倍关爱、细心照顾之时,若是白凌薇对他不上心,万一昀儿出事怎么办? 此念一起,水卿卿心里已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按下心中对白凌薇的愤恨,故做财迷的让小喜将东西宝贝似的收起来,对白凌薇讨好的笑道:“能帮到姨娘是我的福气,姨娘太客气了。” 说罢,迎着白凌薇到正位坐下,又亲自泡了茶水给白凌薇端上,一副恭敬不已的谄媚样子。 见此,白凌薇眸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嫌弃与嘲讽,面上却笑吟吟道:“先前因误会,对盛表妹有冒犯之处,没想到盛表妹昨日竟是不顾前嫌的帮我,真是患难见真情啊!以后咱们姐妹相称,姐姐是不会忘记你昨日的恩情的。” 白凌薇嘴上说得好听,可水卿卿却没有漏掉她眸光里对自己的轻视嫌弃,知道她今日所做一切皆是做给梅子衿与老夫人看的。 但就算看穿了白凌薇的心思,水卿卿却越要如了她的意,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和她拉近关系,从而有更多的机会与昀儿在一起…… 于是,她蹙起眉头犹豫害怕道:“有件事,我却不知道该不该和姨娘说……说了吧,怕给姨娘你增添烦恼。但若是不说,我心里又有些担心,怕那人会对姨娘和公子不利……” 说着,水卿卿仿若想起了什么可怕事情来,竟是流下泪来。 而听到她最后那句‘不利’,白凌薇眸中精光四射,立刻沉下脸来追问道:“妹妹快说——是谁要害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24章 进入主院 看着白凌薇迫切起来,水卿卿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害怕道:“其实……其实我昨日摔下马车,并不是自己不小心,而是有人故意推我下去的……” 闻言,白凌薇惊诧的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确定?” 不等水卿卿回话,她又狐疑道:“既然是有人推你下马车,为何之前在世安院,当着侯爷与老夫人的面你不说,如今却又单独同我说起——而害你的人,跟我现昀儿有何关系?” 越说到后面,白凌薇心里的怀疑越甚,眸光冷下来,定定的看着水卿卿。 面对白凌薇的怀疑,水卿卿早已料到,因为白凌薇从未真正信任过她。 白凌薇不信任她,水卿卿同样也不信任她,更是对她恨之入骨! 可为了有更多的机会接近昀儿,守护在他身边,她不得不违心的告诉她一些事情,好让白凌薇彻底相信她。 水卿卿眸光落在一旁奶娘手里的昀哥儿身上,眸光染上泪光,委屈道:“姨娘有没有想过,我只是侯府里一个可有可无的闲人,刚刚进府不过数日,又没得罪什么人,为什么有人要我性命、将我往刺客的刀尖上送?” 白凌薇随着她的眸光看到了昀哥儿,眸光一转,心里已是想到什么,脸色瞬间沉下来,咬牙冷声道:“你的意思是,因为你昨日出手帮了我,让昀儿无恙。有人怪你多事,所以将你推下马车送死?” “所以,推你下马车的人,也是巴望着我与昀儿去死的人!” 白凌薇精明过人,一点就通,瞬间已是想明白了一切,脸色黑沉一片,眸光里已燃起了怒火。 见效果已达到,水卿卿‘扑嗵’一声在白凌薇面前跪下,啜泣道:“昨日情形凶险,我帮姨娘和昀公子脱险不过人之常情,可看到某些人眼里,就成了我与白姨娘是一伙的人。所以我自是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出事事小,却不能让姨娘与公子一直被人暗中惦记,过得不安生……” “在没有查出想对姨娘与昀公子不利的人之前,我不敢将昨日之事公之于众,一是为免打草惊蛇;二是我人微言轻,那怕说了也无人信我;三是侯爷嫌恶我之极,若是因我再生事非,侯爷必定会赶我出府……” “所以这些话,我只敢对姨娘说,望姨娘日后小心。也希望姨娘看在昨日一事上,护我周全……” 水卿卿这番话倒是实话,她被人暗害推下马车,确实是因为她出手护住了昀哥儿的周全,才让那些巴不得昀哥儿死的人恨她多事…… 一想到有人在暗地里盼着自己死,白凌薇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全身都难受起来。 下一刻,她亲手上前扶起水卿卿,眸中寒芒闪过,冷冷道:“放心,既然那人是冲着我来的,我自是会护你周全——她们不想让我们好过,我自是不会让她们好过!”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松,知道白凌薇终是打开了心中对她的隔阂,开始信任她了…… 当晚,水卿卿第一次名正言顺的踏进了侯府主院…… 晚上,梅子衿被留在宫时与皇上一起用膳。 得知消息后,水卿卿连晚膳都顾不上吃,带着回礼去主院回谢白凌薇的厚礼。 听说她竟是要主动去找白凌薇,小喜惊得下颚都要掉了,惊诧道:“小姐,你忘记她先前是怎么欺负你的了么?” 水卿卿无法将昀儿一事告诉给小喜,只得无奈道:“先前我在屋里同白姨娘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如今有人视我为眼中钉,而白姨娘如今在府里说话最作数,我自然要依附于她……” 小喜拧眉道:“小姐都不怀疑白姨娘吗?说不定昨日推小姐下车的人就是她?” 水卿卿心里一片冰寒,肯定道:“不会是她,她当时就抱着孩子坐在我身边,我看得仔细,不是她伸的手。” 当时白凌薇吓得连孩子都抱不稳,上了马车后更是紧张的关注着外面的动静,根本无暇再起心思去害水卿卿。 而且,若是她,今日在听到水卿卿的禀告后,就不会与她同仇敌忾了…… 小喜试探道:“既然小姐这么肯定不是白姨娘,那么小姐心里可有怀疑的人?” 水卿卿眸光一沉,冷冷道:“当时情形一片慌乱,而在那样的时刻,还能趁乱对别人下手的人,一定是超乎寻常的冷静之人——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她与白凌薇有仇!” 看着水卿卿面上的冷色,小喜心里一震,总感觉眼前这个新主子,远远要比前主子、真正的盛瑜要沉稳厉害许多。 而且,她的身上似乎还藏着许多她所不知道的秘密…… 主仆二人来到主院门口,请看门的嬷嬷进去帮她们通传。 若是换做以前水卿卿来主院,白凌薇非但不会让她进,还会赶她走。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想着,从她去听笙院,到再水卿卿来她的屋子,一来二去,想必她重谢水卿卿的消息就会传进老夫人与梅子衿的耳朵里去了,正合了她的心意。 所以,非但不阻拦,白凌薇还亲自到门口迎了水卿卿进了她的白薇苑。 白薇苑的下人正在摆桌准备晚膳,白凌薇邀请水卿卿一起回席吃饭。水卿卿看着桌面上摆着一副碗筷,笑着推辞了。 白凌薇一边用膳一边同水卿卿说着话。 饭刚吃到一半,照顾昀哥儿的奶娘慌乱的跑进来,说是昀哥儿又回奶,吐了一身子。 隔着屋子,水卿卿已听到了昀哥儿的哭声,顿时心疼如绞,恨不得立刻去看他。 可是白凌薇在饭桌前没起身,水卿卿又不敢擅自去昀哥儿的屋子,怕引起白凌薇的怀疑,只得眼巴巴的看着白凌薇,希望她赶紧放下碗筷去照顾昀儿。 可是,听到奶娘的禀告后,白凌薇只是不耐烦的皱了下眉头,非但没有放下碗筷,还让夏蝉给她添了半碗虫草老鸭汤,冷冷道:“昀儿回奶不是一日两日了,有何大惊小怪的。” 见此,一旁的水卿卿心里恨出血来,再也顾不得什么,起身对白凌薇道:“姨娘照顾公子一日早已疲惫了,不如让我去哄哄公子,免得公子哭闹让姨娘食不安宁。” 白凌薇求之不得,摆手让奶娘带水卿卿去昀哥儿的房里。 等水卿卿跟着奶娘来到昀哥儿的屋里,看着眼前的情形,吓得魂都飞了一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25章 赤金足镯 一进昀公子的屋子里,水卿卿就闻到了一股子奶馊味,待看清摇篮里昀公子的样子,吓得魂都丢了一半。 因为刚刚呕过,昀公子摇篮里一片狼籍,奶娘嬷嬷们正在给他换身上吐脏的衣服,昀公子似乎很不舒服,一边大哭一边蹬着手脚,小脸竟急成了朱紫色,格外的瘮人。 嬷嬷们似乎怕担心昀哥儿着凉,顾不得他哭得厉害,还是执意要给他换上衣服。而昀哥儿越哭越凶,最后竟被哭声呛到,张大嘴巴,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小脸已呈青紫。 水卿卿吓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连忙冲上前,推开嬷嬷,拿起一旁的棉被将昀哥儿包起来,抱起他隔着棉被拍着他的背,帮他顺了大半刻的气,昀哥儿脸色才由青紫慢慢转为正常,气息也恢复平稳。 大抵是哭得累了,昀哥儿恹恹的靠在水卿卿的怀里,密集的睫毛一颤一颤,想睡似乎又睡不着,形容很是可怜。 见此,水卿卿心里难受得像被刀在割着般,冷下脸对奶娘和嬷嬷斥道:“你们是怎么带孩子的?明明昀公子哭得这么厉害,怎么不先哄着他……万一一口气呛住,怎么办?” 奶娘与嬷嬷本是不将这位吃闲饭的盛家表妹放在眼里的,可看着水卿卿神情间的厉色,竟是被她震慑到,所以一个个唯唯喏喏的应下,倒是不敢出言辩驳。 等下人换下摇篮里吐脏的被褥,再打扫好屋子,昀哥儿终是在水卿卿的怀里睡着了。 水卿卿抱着睡着的昀哥儿坐在火盆边,一旁的奶娘上前轻声道:“表小姐,公子既然睡着了,就放回摇篮吧,都半个时辰了,别累着你了。” 能这样抱着自己的孩子,别说半个时辰,那怕日夜不放手,她都不觉得累。 水卿卿正要问奶娘,昀哥儿为什么会突然回奶的事,白凌薇过来了,顾不得昀哥儿已睡着,吩咐嬷嬷们赶紧给昀哥儿换好衣服。 好不容易睡着的昀哥儿又哼哭起来,可白凌薇只顾着催嬷嬷们快些给昀哥儿换上衣服,任由昀哥儿哭着。 水卿卿站在一旁看着,心都要碎了,见昀哥儿穿好中衣,不由上前道:“姨娘,公子这个时辰可能要休息了,不如让他直接睡吧,不用穿外袍了……” 白凌薇没理她的话,而是回身漫不经心道:“时辰不早了,侯爷估计快从宫里回来了。我呆会要去侯爷身前伺候,只怕不能久留妹妹了。” 水卿卿脸色一白,瞬间明白过来白凌薇这个时辰还不让昀哥儿休息的原因,原来竟是要抱着昀哥儿去梅子衿面前邀宠! 自己忍受屈辱九死一生得到的孩子,竟成了白凌薇邀宠的工具。 原以为她至少会对昀儿好,没想到她完全不顾孩子身体的好坏,只知道借昀儿争宠! 心口恨到滴血,水卿卿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与白凌薇拼命,可最后仅存的一丝理智将她再次拉回。 她咬牙忍住心里的恨意,缓缓道:“姨娘照顾公子,还要侍候侯爷,真是辛苦。若是姨娘不嫌弃,以后公子哭闹的时候,我来帮姨娘照顾如何?” 闻言,白凌薇眸光一冷,神情间涌现了一丝狐疑,凉凉的看着水卿卿。 听到水卿卿的提议,白凌薇疑心顿起。 只是,任她再厉害,也是万万没想到眼前之人,竟会是昀儿的亲生母亲,是来找她寻仇要回儿子的生死仇敌。 白凌薇首先想到的,却是水卿卿对梅子衿还没死心,想借着来主院看昀儿,找机会勾搭梅子衿。 她眸光微冷,勾唇笑道:“盛妹妹,如今咱们情同姐妹,你不妨同姐姐说句心里话——你对咱们侯爷到底怎么想的?” 水卿卿身子一颤,正要开口,白凌薇又故作真诚道:“你昨日救了昀儿一命,我们欠着你一份恩情。若是你心里还想着侯爷,姐姐可以帮你去侯爷面前说话,让他收你入房——想必侯爷看在恩情上,会答应的。” 此时的白凌薇就像一条引诱猎物上勾的美女蛇,收起锋利的牙齿,可不时外泄的毒信子却让人心里发寒。 水卿卿那里会不明白这是她对自己的试探,心里冰寒,面上却是慌乱不已道:“求姨娘再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我对侯爷早无二心,如今只想依附姨娘在侯府日子好过些,所以才会想着帮姨娘分担一二……若是让姨娘误会了,以后……以后我再也不来主院就是……” 说罢,再不做停留,向白凌薇告辞离开。 而听了她的话,白凌薇的疑心放下大半,笑道:“妹妹怎么恼了?既然你不同意,我自是不会多事再提。如果妹妹愿意替我搭手照顾昀儿,我自是求之不得。妹妹以后常来就是。” 有了白凌薇的这句话,往后的日子,水卿卿真的日日去白薇院照看昀儿。 只是,她每次去,都是从白薇院的后门进出,避开在前门碰到梅子衿。 若是遇到梅子衿也来白薇院时,她也会躲着不见他。 如今,倒是让暗地里观察她的白凌薇彻底放心了。 奉命监视水卿卿的夏蝉也放松下来,得意道:“小姐,看来这个盛瑜真的是上次摔下马车吓怕了,所以一心巴结着小姐,想得到小姐的庇护——她却不傻,知道小姐如今最受侯爷宠爱,知道贴上小姐这棵大树才最是稳妥。” 说罢,压低声音附在白凌薇的耳畔讨好道:“小姐真是聪明,当日的计谋却是用对了……” 闻言,斜靠在暖榻上闭目养神的白凌薇赫然眼开眼睛,眸光中闪过寒芒,拧眉冷声道:“计谋再好,那也不是自己亲生的,与侯爷也无真正的血脉关系——若是让其他三个贱人抢先生下侯爷真正的血脉,只怕我又要被压下去了。” “所以,惟今最重要的,就是趁着侯爷的心思尚在我身上,尽早怀上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孩子。” 在水卿卿的悉心照顾下,昀哥儿回奶的情况好转不少,哭闹自然也是少了许多,白凌薇的日子也轻松起来。 只是,在老夫人与梅子衿那里,她从不提水卿卿照顾昀儿的事,只将这一切的辛劳往自己身上揽。 这一切瞒得过老夫人的眼睛,却瞒不过梅子衿。 虽然没有再让三石调查水卿卿,但她在府里一举一动他还是知道的。 得知她每日任劳任怨的去白薇院照顾昀儿,梅子衿心里一凛—— 难道,她执意进府的目的,真的是冲白凌薇而来! 自从看到水卿卿第一次去世安院拜见老夫人时,眸光不自主的往白凌薇身上偏移。再到那日遇刺,她不顾凶险的护住白凌薇母子。梅子衿心里就生出了怀疑,怀疑她进府的目的是冲着白凌薇而来的。 而如今,得知水卿卿每日任劳任怨的去白薇院照顾昀儿,更是让他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因为,按理,她进府第一个与她结下仇怨之人就是白凌薇,她非但不记恨,反而帮助白凌薇,与白凌薇越走越近,太不寻常。 只能说,她所做一切是有目的的…… 那么,她接近白凌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马车里,梅子衿凝神思索着,三石又向他禀告道:“爷,听说遇刺那日,盛姑娘从马车上摔下来,并不自己不小心,而是有人故意推她下来的……” 闻言,梅子衿神情一凛,冷冷问道:“此事,是她自己说的吗?” 三石点头,“是她亲口告诉给白姨娘的,说是有人憎恨她多事帮了昀公子脱险,才对她下的手。” 既然是有人故意推她下去的,她为何不告诉自己与老夫人,偏偏只跟白凌薇一个人说? 心里涌起越来越多的迷雾,蓦然,梅子衿想起了他在灵堂里拾到的黄金胭脂盒。 从身上掏出盒子,梅子衿眸光疑惑的看着手中陈旧的胭脂盒,脑子里有亮光闪过。 下一刻,他吩咐三石,“改道,去翡翠庄!” 翡翠庄是京城最大的珠宝首饰店铺,有上百年的历史,真正的百年老字号,深受京城达官贵人的喜欢。 马车在翡翠庄前停下,掌柜见定北侯亲临店铺,惶恐若宠的连忙将梅子衿领到二楼的贵宾间,让人将店里收藏的珍宝都搬上来给梅子衿挑选。 三石也以为梅子衿是为了给三天后的昀公子百日宴挑选礼物,笑滋滋道:“爷想送什么给公子?” 眸光在眼前各色珍宝上轻轻扫过,梅子衿正要掏出黄金胭脂盒给掌柜看,让他看看可否认识,下一瞬,却被楼下的喧哗声给吸引住。 心里闪过疑惑,梅子衿起身来到窗前,身子隐在纱窗后面,拧眉看着下面与店小二争执着水卿卿。 水卿卿身着一身藕色衣裙站在堂中间的柜台前,将怀里的一包东西往店小二手里塞,嘴里不停的说着好话,小喜涨红着脸跟在她身边。 可是,不论她怎么说,店小二一直不肯收下她的东西,两人你推我还,相互不肯让步。 掌柜见下面的声响惊动了梅子衿,吓得连忙上前请罪,小心翼翼道:“侯爷见谅,小可马上请那姑娘出去……” “怎么回事?” 梅子衿拦下欲下楼赶走水卿卿的掌柜,冷冷问道。 掌柜苦着脸道:“这个姑娘一大早来小店选了一对足镯,说是送给小孩做百日宴的礼物。她选中的是本店最好的一对赤金镶翡翠的足镯,要价一千两白银,可她身上笼共只拿得出白银二百两,还差八百两呢……她说拿她的首饰典卖给小店,另外欠着银子以后慢慢再还……” “侯爷,不是我们不肯做她的生意,而是小店原本就是做首饰买卖的,那里有收旧首饰的道理?再说,她那些首饰最多值个五十两,余下的七百多两白银,她又不肯报出府址家门,又没有担保人,让我们如何敢赊?” “唉,小可当掌柜这么多年,还真没遇到过如此强买的主顾……” 梅子衿默默听着,神情微微一动,下一刻冷冷道:“她选中的是哪对足镯?拿来看看!” 之前,别说这样贵重的足镯,就连翡翠庄这么大的珠宝店,水卿卿都没有见过。 甚至是街边简陋的首饰摊子,她都鲜少光顾。 但不得不说,她挑东西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她看中的这对赤金足镯,不但做工精美无比,上面镶嵌的翡翠也是莹亮通透,入手更是份量不轻。 而当时她选中它,只是见它好看,想着戴在昀儿白胖胖的小脚上,一定是极相配的。 只是,她却是没想到,这对足镯竟是要价一千两白银…… 水卿卿出嫁来侯府里,侯府给的聘礼她都留给了盛家,所以身上除了二百两白银,再拿不出多余的银子。 但昀儿满月时,她没能在他身边,她心里一直对他愧疚,如今他满百日了,水卿卿自是要挑份贵重的礼物给他。 所以,那怕一千两白银对她而言,无疑是笔巨额之数,但她还是不肯放弃,执意要将它买下送给昀哥儿…… 小喜见水卿卿执意要买这对足镯,却又拿不出银子,不由劝道:“小姐,按着咱们与白姨娘的关系,你何需买这么贵重的东西?” 小喜倒是说中了梅子衿心中所思。 站在窗后的梅子衿,眸光落在眼前托盘里的足镯上,耳朵里却留意着下面的动静。心中再次涌起迷雾—— 这个盛瑜,她跟白凌薇到底是什么关系?何至于她要花这么大的手笔要给昀儿买足镯? 绞尽脑汁要买下足镯的水卿卿,并不知道梅子衿就在二楼的窗户口看着自己,更不知道自己选中的东西如今正在他手中。 她道:“东西我是买给昀公子,又不是买给白姨娘的。” 说罢,她看着一直不肯答应的店小二,无奈的恳求道:“要不,小哥帮我通传掌柜,让我见见掌柜,我同掌柜说。” 店小二早已请示过掌柜,知道掌柜不会答应,不由耐着性子道:“这样的买卖,就算同我们掌柜说,掌柜也不会同意的。姑娘还是请回吧。” 小喜也在一旁劝道:“小姐,要么咱们用那二百两银子买个其他东西也成,不一定就要这个足镯啊……” 水卿卿无措的呆呆站在大堂里,神情间一片灰暗黯然,心里涌起深深的无力悲凉感—— 她没有能力直接向白凌薇要回自己的骨肉,如今更是想给昀儿买个心仪的足镯都无能为力,她愧为人母! 心里一片空落,眼泪堪堪要落下被她转头掩下,她心酸怔呐道:“我是想,项圈手镯,还有长命锁……都有人替他准备,所以我才想给他买对足镯,让他可以时常戴着……” 小喜接过店小二手中的一对金足链,上前劝道:“小姐,这对足链也不错,价钱也合适,刚好二百两。小二哥说算我们便宜点,只要一百九十五两白银,剩下的五两白银,还能给你买个胭脂盒……话说,你的胭脂盒丢了那么久都没舍得再给自己买一个,今天就再买一个吧……” 心里本就失落难安的水卿卿,听小喜提起自己那个关乎身世的胭脂盒,心里更是难受。 她回头看着小喜手中平淡寻常的足链,心里再不满意也别无他法,正要同意将它买下,掌柜从二楼下来,迭声道:“姑娘看中的足镯,小店卖给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26章 三喜临门 掌柜突然开口同意将足镯卖给水卿卿,着实出乎她的意外,让她感激得差点给掌柜跪下。 掌柜收下她的二百两白银,另外写了份赊契让水卿卿签字画押,说好以后每个月水卿卿还给翡翠庄一百两白银,八个月还清…… 看着水卿卿抱着足镯心满意足的离开,三石不解道:“爷为什么要替她做这个担保,何不直接替她将余款付了更省事?” 梅子衿负手站在窗前,仿若没有听到三石的话,脑子里一直浮现着方才水卿卿悄悄落泪的悲凉样子,平静的心绪莫名的堵塞起来…… 眸光久久的落在楼下那道单薄的身影上,梅子衿觉得自己对她越来越熟悉了解,却又越来越看不透她…… 回身,他掏出身上那个陈旧的黄金胭脂盒,递到掌柜面前。 “劳烦掌柜帮本侯看看,这个胭脂盒,掌柜可曾见过?” 掌柜诚惶诚恐的接过盒子,拿在手里细细打量,又揭开盒盖,看到里面半盒子薄荷膏微微一愣—— 堂堂侯爷身上怎么会有这么破旧的东西? 而且,胭脂盒里不装胭脂水粉,却装着薄荷膏,也是从未见过。 掌柜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下梅子衿的神情,斟酌着开口道:“盒子小可不曾见过……但,看这式样和……和磨损的程度,估摸着是有些年头的东西,只怕……只怕不下二十个年头……” 竟是二十年前的旧物么?! 深邃的眸光里闪过亮光,梅子衿问道:“那掌柜可知,二十年前,这京城能有几家珠宝铺可以做这种黄金胭脂盒的?” 闻言,掌柜的脸上不禁现出了几份得色,忍不住笑道:“不是小可吹牛,别说二十年前,就是十年前,整个京城,除了咱们翡翠庄,没有第二家铺子做过黄金胭脂盒!” “所以,这个盒子必定是出自咱们翡翠庄之手,不信,侯爷可以倒出这里面的薄荷膏,看看盒底是不是印有咱们翡翠庄的标记——三片叶柄相连的菩提叶。” 梅子衿神情一凛,立刻让三石将胭脂盒里的薄荷膏倒出来,吩咐道:“另寻个盒子收好薄荷膏。” 三石不知道梅子衿这个陈旧的盒子从哪里来的,更不明白这些不值钱的薄荷膏侯爷为什么还要留着,但还是另寻盒子将薄荷膏收纳起来。 倒出薄荷膏后,盒子里还残破着薄荷的清凉香味,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薄荷膏的味道。 熟悉而陌生的味道再次让梅子衿想起了那个漆黑无边、让他陷入疯狂的夜晚…… 眉头紧蹙,梅子衿一向清冷平静的面容,突然变得迷茫而无措。 关于那晚的记忆,一直被他深深压在心底,不愿意去面对。 但记忆的洪潮一旦决堤,带给他的却是心悸又迷茫的无措感…… 他仿佛做了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梦境,却永远不知道梦中人是谁…… 就在此时,陷入回忆中的梅子衿被三石与掌柜的声音惊醒—— “侯爷快看,盒底真的有三片菩提叶!” 既然胭脂盒是出自翡翠庄,又是来自二十年前,那么,这个胭脂盒与盛瑜是什么关系? 是她偶然得之,还是祖上遗传? 直觉,梅子衿感觉水卿卿对这个胭脂盒很看重,不然也不会这么陈旧还带在身边用,装得还是她最常用的薄荷膏…… 脑海里有亮光划过,梅子衿沉声道:“既然这个盒子是出自翡翠庄,贵店可否帮本侯查出当年购买这个盒子的顾主?” 二十年间,翡翠庄的掌柜伙计都换过了好几茬,本已无迹可查。 所幸,翡翠庄对大额的交易都有记录。 所以,掌柜翻看了二十年前的买卖明细后,将当年在翡翠庄购买过黄金胭脂盒的主顾都找了出来。 两个时辰后,名单呈到了梅子衿的手中。 看着手中足足十八个名单,梅子衿长眉紧锁,冷冷道:“可有更详尽的记录——譬如,当年每人所购胭脂盒可有不同之处?” 掌柜窥视着梅子衿的神情,小心道:“侯爷,方才小可在翻看记录时,发现了老庄主的备录——原来,当年这十八个黄金胭脂盒并不是为个人散买,而是当时尚为太子妃的皇后娘娘,为了庆祝自己十八岁芳华寿诞,特意在咱们翡翠庄定制的,由咱们老庄主亲手所制而成,送与当时参加娘娘生辰、并与娘娘同岁的女宾客。” “所以,十八个胭脂盒皆是同款,没有差别!” 听掌柜一说,梅子衿脑子里倒是生出了一些印象来。关于当年那场东宫盛宴,他也听老夫人提起过。 那么,既然黄金胭脂盒乃当年的太子妃、如今的陈皇后所赏赐,又怎么会到了盛瑜一个小小太医之女的手里? 要知道,大晋规矩,帝后所赐之物,不可随便转送他人,更不可贩卖。 心里涌起越来越多的迷雾,梅子衿第一次觉得,这世上也有他看不分明的人和事了…… 回府时,已是掌灯时分,梅子衿走到白薇院门口,拦下要通传的仆人,径直无声的往昀儿的屋子走去。 这个时辰,照常白凌薇正在用晚膳,而昀儿也是吃奶睡觉的时候,所以,水卿卿也如往常般守在昀儿的房间里照顾。 房间内,奶娘正给昀儿喂着奶,小小的孩子,像个贪吃的小猪,将头埋在奶娘的胸口,吃得带劲。 每每看到昀儿吃奶时一脸满足的样子,水卿卿感到幸福又心痛—— 能这样守在昀儿身边,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如今心愿也算达成,她倍感幸福; 可是,一想到自己当初生生将自己的奶水憋退,却没能喂昀儿吃上一口,这份缺失与遗憾,让她愧疚心痛。 昀儿吃饱松嘴后,水卿卿立刻从奶娘手中接过他,将他身子竖起抱着,让他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弓起手掌轻轻帮他拍着背。 这些法子,都是她前些日子向街口那些专门带娃的老嬷嬷们请教的。 不知道是这法子管用,还是因为天生的血脉亲情,昀儿自从被她照顾后,回奶的次数越来越少,到现在,基本已不再吐了,趴到她的肩头就甜甜睡着了。 奶娘见昀儿安稳睡着,放下心来,笑道:“真没想到表小姐一个姑娘家,带孩子却很有一套,还特别有耐心,竟是比我们这些做过母亲的做得还好。” 自从水卿卿来了后,照顾昀公子的奶娘和嬷嬷都轻松了许多,所以大家对这个‘吃闲饭’的表小姐倒是越来越尊敬喜欢。 水卿卿心里一酸,面上却是露出了愧色,抱昀儿的手不由紧了紧—— 在她的内心,她一直愧疚着昀儿,如何担得起奶娘的夸赞?! 柔软的灯火照着水卿卿温柔的侧脸,她明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怀里甜睡着可爱孩子,嘴角情不自禁的扬起最柔美的浅笑…… 她贪婪的看着昀儿,舍不得移开眼睛,却不知道,窗外有双深眸一直在定定的看着她…… 窗外,默默的看着屋内一切的梅子衿,内心迷惑的同时,更是莫名的涌上一丝难得的温暖…… 三日后,定国侯府长公子昀公子的百日宴。 这是梅大公子去世后侯府办的第一件喜事。所以,不光侯府在意,宾客们也不敢小觑,一大早侯府就宾客盈门,热闹非凡! 天刚刚擦亮,白凌薇就抱着打扮一新、喜庆得像个喜娃娃一样的昀哥儿到世安院请安,侯老夫人亲手将一把赤金镶夜明珠的长命锁戴在了昀哥儿的胸前,引得众人一阵夸赞与艳羡,其他人也趁机将各自的贺礼送到了白凌薇的手里。 而水卿卿给昀儿的礼物已提前送到白凌薇手里。 看到足镯的那一刻,白凌薇微微一怔,诚然没想到水卿卿会给昀儿备下这么一份大礼。 心情甚好的白凌薇当即将足镯套到昀儿的小脚上,没想到,竟是比预想中还要好看。 于是,今日的百日宴,白凌薇也给昀公子的脚上戴着足镯。只是在梅子衿‘随口’问起足镯是谁人所送时,白凌薇再次将水卿卿瞒下,欢喜笑道:“是我娘家三妹妹送的。她一向喜欢昀儿,没想到竟是给昀儿送了这样一份大礼来。” 闻言,梅子衿的眉头几不可闻的拧紧,眸光瞟过白凌薇欢喜的笑脸,神情冷了下去,语气微凉:“既然如此,这份人情你却要好好记着,不要忘了还!” 白凌薇并未察觉到梅子衿的异常,她满门的心思都在猜想梅子衿会送什么珍宝给昀儿,所以忍不住试探着开口道:“侯爷,方才好几位夫人都在问,侯爷送了什么宝贝给昀儿……妾身说,做为父母,给昀儿最好的疼爱就是最好的礼物。侯爷觉得妾身说得对吗?” 今日,白凌薇穿着一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桃心髻上斜斜插着红翡滴珠金步摇,衬得她肌肤胜雪,人面胜桃花,分外的明媚多娇。 她同梅子衿说话时,身子不自觉的向他靠拢,待看到其他姨娘面色愤然妒忌的朝她看过来,一面得意的向唐芊芊她们示威,一面却是竖起耳朵等着梅子衿的回答。 最好的疼爱么? 听到白凌薇的话,梅子衿的眸光不觉又沉下去几分,脑子里全是水卿卿日夜守在昀儿身边照顾的样子,而做为母亲的白凌薇——你又在哪里? 梅子衿冷冷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对昀儿已做到百分百关爱?本侯自问没有做到,你倒是很有自信!” 闻言,白凌薇怔了怔,一时间竟是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冰冷有点瘮人。 不等她回过神来,三石一脸激动的快步从府外进来,梅子衿见了,将怀里的昀儿交还到白凌薇的手中,道:“宾客到了,你先带昀儿去前厅,莫让宾客久等!” 说罢,转身领着三石去了书房。 一到书房,刚关上门,三石就欢喜不已道:“爷,西北传来消息,咱们派去的人找到了会解‘寒痹’之毒的老巫医了。如今正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回,想必不出一个月就会到达京城,到时就能解了爷身上的毒……” 三石带回的好消息,瞬间让梅子衿压在心头数日来的不适和担忧放下,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来,眸光透过窗棂看着院子里开得正盛的红梅,欣慰道:“今日,咱们侯府却是三喜临门!” 三石闻言,欢喜的神情微微一凛,正色道:“爷,如今既然找到了能解您身上之毒的巫医,那么,关于昀公子,还有白姨娘……爷是否要三思再行?” 梅子衿明白三石的意思,想到白凌薇,他不禁也面露犹豫之色。 但下一刻,他眸光复又变得坚定,沉声道:“白氏是白氏,昀儿是昀儿,本侯主意已定,不再更变!” 梅子衿话音刚落,前院那边传来喧哗声,有仆人慌乱的敲门进来,颤声禀道:“侯爷不好了,表小姐杀了、杀了五公主的雪狼狗……” 闻言,主仆二人都不禁震住了—— 雪狼狗是五公主乐宜豢养的宠物,更是去年生辰时,晋明帝送与她的生日贺礼。 御赐的宠物,如今被水卿卿杀了,后果不堪设想…… 梅子衿当即白了脸,一面急忙往前厅赶,一面心生疑惑,好好的,这个盛瑜怎么会杀了五公主的雪狼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27章 让她偿命 侯府大宴,四方来宾,本是热闹非凡的好日子,如今,女眷聚集的暖阁里却突生变故,乱成了一锅粥。 一只通体雪白的雪狼狗倒在地上,额头正中插着一只梅花簪子,喉咙被利器割开一道口子,鲜血喷涌着往外流,一身雪白无暇的皮毛被鲜血渐渐染红…… 一个着芙蓉色宫装的美丽少女伏在雪狼狗身边落泪,正是雪狼狗的主人——五主公乐宜。 而肇事原凶水卿卿被人押着跪在一旁,五公主身边的大宫女露珠左右开弓的往她脸上抡巴掌,一边打一边骂道:“竟敢杀了公主最心爱的宠物!你知不知道,这是陛下亲赐的雪狼狗,你十条命都不够抵的……” 面对这突发的一切,周围的女眷们都吓得呆在当场,没人敢开口劝公主,更不敢帮水卿卿求饶。 男眷们先前都呆在前厅里,被喧闹惊动来到暖阁,却不知道事因前后,所以也没人敢贸然开口。 而听到露珠的话,再看着雪狼狗一点点的抽搐咽气,乐宜公主眸光一滞,下一刻却是猛然拔下了雪狼狗额上的梅花簪子,二话不说的朝水卿卿头上扎去! “贱婢,还我雪儿命来!” 乐宜公主动作又快又狠,出手就要水卿卿的命。 水卿卿身子被人押着动弹不得,眼见簪子就要落在自己头上,她头一偏,梅花簪子扎进了她的肩胛,鲜血四溅! “贱婢,你竟然还敢躲?!” 乐宜公主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水卿卿还敢忤逆她,心中的怒火更盛,让嬷嬷抓紧水卿卿,将梅花簪从水卿卿的肩头生生拔下,朝她的脖子抹去。 簪子一进一出,将水卿卿的肩头撕扯得血肉模糊,剧烈的疼痛让水卿卿全身打了个哆嗦,然而不等她反抗,只见乐宜再次将簪子朝她脖子抹来。 而这一次,她的身子被死死压住,连头也被人按住,再也无处可躲…… “住手!” 锋利的簪尖离水卿卿的脖子不过咫尺,眼看就要在她的脖子上扎下致命的血窟窿,一声断喝在众人耳中惊起。紧接着,一道紫色身影如鬼魅般而至,瞬息间,就夺下了乐宜公主手中的簪子。 “发生了何事?” 梅子衿将手中带血的簪子扔到地上,深邃的寒眸从一脸气恨的乐宜公主脸上划过,最后落在了披头散发、一脸血污的水卿卿身上。 见他到来,乐宜心里不仅气恨,更是委屈,指着水卿卿哭诉道:“子衿哥哥,这个恶毒的小寡妇杀了我的雪儿——我要让她偿命!” ‘小寡妇’三个字分外的刺耳,不仅羞辱了水卿卿,更是在侯府大喜的日子里,让人想起了离世不久的梅大公子。 所以,梅子衿阴郁的面容越发的冰寒,眸光冷冷的看双颊红肿、肩膀流血的水卿卿,语气冷冽道:“你为什么要杀了公主的雪狼狗?” 闻言,乐宜公主面上一滞,正要抢着开口,水卿卿红着眼睛、咬牙切齿的恨声道:“她不管好她的雪狼狗,任由它乱咬人——方才,它差点把昀儿的双腿都给咬断了!” “我不杀了这禽畜,难道要任由它咬断昀儿的腿么?!” 原来,乐宜公主自从得了这只通体雪白的雪狼狗后,一直宠爱有加,那怕出宫来侯府赴宴也带着它。 雪狼狗一直被乐宜公主娇宠着,在宫里也经常咬伤人,但那些被咬伤的宫女太监那里敢吭声,只能默默受着,远远躲着这只凶猛的狼狗。 而平时乐宜公主经常用生肉逗着雪狼狗玩,将生肉抛起,让雪狼狗跳起去咬食。时日一久,这只雪狼狗看到红艳的东西就喜欢扑上去撕咬,所以今天看到一身红色衣裳的昀哥儿,竟也朝他扑了过来,一口就咬住了昀哥儿的双腿。 彼时,白凌薇见五公主到来,正抱着昀哥儿前去相迎,没想到本是温驯呆在五公主身边的雪狼狗会突然蹿起来咬人,咬的还是昀哥儿。 场面一时失控,白凌薇看着直起身与她比肩高的凶猛狼狗,吓得花容失色。其他女眷也是失声惊叫。 一旁的丫鬟嬷嬷们看到昀公子的双足都被雪狼狗吞进嘴里,吓得拿过手边的桌椅就要朝雪狼身上砸,可乐宜公主却不让,尖声阻拦道:“不能砸雪儿,若砸伤了它,本公主要你们的狗命!” 恰在此时,水卿卿进得暖阁来,听到乐宜公主的话,觉得不可思议,难道人命在她的眼里,竟是比不得她养的宠物么? 然而下一刻,等水卿卿看清那狼狗所咬之人竟是昀儿时,脑子轰然一声就炸了,所有的理智在瞬间消亡,想也没想就冲上去,一腾身就骑到了狼狗的背上,拔下簪子朝狼狗的额头正中狠狠扎下去。 狼狗吃痛,却仍然不肯松口。昀儿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水卿卿更是急得眼睛充血,不顾雪狼狗锋利的犬齿,伸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掰开狼狗的嘴巴。 所幸,昀儿的双足上带着她送他的那对赤金足镯,正好卡住了狼狗的牙齿,以至于昀儿的双足没有被狼狗锋利的牙齿咬断。 但赤金质软,而雪狼狗一直不肯松口,水卿卿怕时间一长,足镯被雪狼狗咬断,到时,昀儿的一双腿就要葬送在这头恶犬的嘴里。 一想到这里,水卿卿眼光飞快的从四周划过,等看到一边桌子上瓜果篮里的瓜果刀,朝吓得呆住的小喜吼道:“把刀扔给我!” 小喜被她一吼,立刻回过神来,上前取了刀扔给了水卿卿。 水卿卿腾出手接过瓜果刀,神情间一片狠戾,毫不迟疑朝狼狗举起了刀。 在水卿卿向雪狼狗扎下簪子时,乐宜公主就在一边急得直跳,尖声斥道:“快住手,再不住手,本公主就砍了你的双手……啊,放下刀啊,你敢伤了雪儿,本公主要你的命……你们,你们快拉她下来……” 乐宜公主的威胁,水卿卿仿佛根本听不见,她的眼前只有昀儿娇弱啼哭的可怜样子,而心里惟一的念头,就是救昀儿…… 眼皮都未动一下,水卿卿反手一刀狠狠划下去,准确无误的在恶犬的喉咙间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鲜血喷涌而出,雪狼狗终于松开了嘴巴,吓得七魂丢了三魂的白凌薇抱着昀儿连滚带爬的躲开。 短短片刻的功夫,对水卿卿来说却是一场恶战,雪狼狗轰然倒地时,她也疲惫的跌倒在地。 然而,容不得她喘一口气立刻被抓了起来,痛失爱犬的乐宜公主要拿她为雪狼狗偿命! 听了水卿卿的话,梅子衿瞬间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神情顿时一凛,冰冷的眸子骤然涌起了杀气! 不等他开口,见他出现的白凌薇早已抱着昀哥儿上前,母子二人一同倒进梅子衿的怀里,白凌薇后怕的哭道:“侯爷,真的吓死妾身了……” 梅子衿自她手中接过昀儿,眸光着急的将他全身上下打量,咬牙抑住心里的担心问道:“昀儿一切可好?” 所幸冬日里穿得厚实,再加上双足上戴着的赤金足镯挡住了狼狗的牙齿,昀哥儿只是被惊吓倒,身体倒没有被咬伤。 白凌薇抽泣道:“菩萨保佑,昀儿无事,只是……恐怕被吓到了……” 闻言,梅子衿高悬的心放下一半,一旁的乐宜公主神情也放松下来,越发得理道:“子衿哥哥,既然小公子没事,你府上的小寡妇却杀了我的雪儿,那可是父皇亲自赏赐给我的生辰礼物,你却得给我一个公道!” 看着地上飞溅的血渍还有凌乱的桌椅,梅子衿不难想象方才这里的情形多么凶险。 眸光几不可闻的从水卿卿肩膀上的伤口扫过,转而冷冷的看着地上早已咽气的雪狼狗,梅子衿凉凉开口道:“公主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公道?”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杀了这个贱人给本公主的雪儿偿命!” 乐宜公主气恨说道,不等梅子衿开口,已是下令将水卿卿拖到院子里乱棍打死! 从听到昀儿无事开始,水卿卿脑子里紧绷的弦终于放松,这才感觉到肩头上钻心的痛着,冷汗一层层的漫出来,浸湿衣裙。 刚才以一已之力杀了凶猛的雪狼狗,到了此时,水卿卿全身疲累使不出一丝的力气,只能任由着被拖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已是腊月时节,户外寒风刺骨,水卿卿全身被冷汗浸湿,离开温暖的暖阁后顿时感觉冰寒冻骨,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众人跟着五公主乐宜站在廊下看着被绑到条桌上水卿卿,大家都缄默不语,因为众人皆知,乐宜公主说话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何况水卿卿杀死的还是皇上赏给她的宠物,所以没人敢开口说什么,连白凌薇都未出面为水卿卿开口求一句情,那怕水卿卿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她怀里的昀公子…… 梅子衿寒眸深沉似海,冷冷的看着院子里那个即将被活活打死的女人,面容阴沉,心里却翻江倒海般的翻腾着…… 众多打量的目光中,水卿卿自是感觉到了梅子衿格外瘮人的目光。但此时,她却不再顾及他的打量,眸光切切的看着白凌薇怀里的昀儿,眼泪断线般的往下落—— 她虽然来自乡野市井,却也知道自己所犯下的是何种大罪,也知道那一刀下去,她也得死…… 可是,为了昀儿,她无怨无悔。惟一让她心痛的,却是至死昀儿都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才是怀胎十月生下他的亲生母亲…… 下令打死水卿卿的是乐宜公主,可毕竟是在侯府内,是在梅子衿的地盘,所以,他不开口,那些执棍在手的下人却是迟迟不敢落下棍子。 明知乐宜公主与大家都在等他最后开口处死水卿卿,可梅子衿一直缄默不言,眸光定定的看向府门口,仿佛在等着某人的出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28章 册封世子 见梅子衿一直不开口,乐宜公主神情沉下去,冷冷道:“子衿哥哥是想包庇这个小寡妇么?若是如此,只怕到时父皇怪罪下来,整个侯府都要担罪!” 从头至尾,梅子衿都没开口向乐宜公主求饶过,更是连句告罪都没有。 看也不看乐宜公主一眼,他冷冷道:“公主的爱犬在侯府被杀,公主要为爱犬讨个公道,本侯自是要赔条命给公主。只是——” 眸光再次落在水卿卿身上,梅子衿的声音坚定无比:“盛氏今日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救本侯的小儿,所以,她是本侯、是侯府的恩人,本侯不能恩将仇报,杀了恩人——公主要为爱犬偿命,本侯另拿命赔你!” 闻言,众人皆是一怔,白凌薇紧张的看向梅子衿,而一心等死的水卿卿更是不敢相信的抬头看向他,死寂的面容一片震惊,眸光怔怔的看着那个面容冰寒的冷峻男子,不敢相信他会在最后的关头,出面保自己。 杀犬一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若是杀她一人能让乐宜公主熄怒已是最好的结局,所以,水卿卿根本没去奢想,梅子衿或是侯府的人,会出面保她。 毕竟,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在侯府吃白饭的闲人啊…… 乐宜公主更是不敢相信梅子衿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瞪着他气愤道:“侯爷竟是在怪本公主么!” 梅子衿当着众人的面,将杀了雪狼狗的水卿卿当成侯府的大恩人,不就是在怪乐宜公主放纵宠物伤人么? 回眸冷冷迎上乐宜公主质问的眼神,梅子衿薄唇轻启一字一句冷冷道:“公主的雪狼狗伤人在前,她杀狗在后。若是当时没有盛氏在,想必昀儿已经遭难。那么,就算她不动手,本侯也会杀了这禽畜!” 乐宜公主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养在深宫的娇贵公主,如何与征战沙场、刀口上过日子的梅子衿相比?! 所以,面对梅子衿神情间凛烈的寒意、以及周身遮掩不住的杀气,乐宜公主不由打了个寒颤,气结得竟是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门房进来通传,三皇子来府上道贺了! 门房刚禀告完,门口就进来一个修长的身影。 只见来人着一身银白锦袍,头束白玉冠,长身玉立、面如朗月,正是大晋才华相貌人品皆是众皇子之最的三皇子李宥。 梅子衿冷凝的面容一松,正要上前相迎,乐宜公主却抢在他之前扑进了李宥的怀里,委屈的哭道:“三哥哥,有人欺负宜儿——将宜儿的雪儿都杀了,你可得为宜儿做主啊!” 说罢,纤纤玉指指着绑在条凳上的水卿卿,恨声道:“就是侯府这个狠毒的小寡妇杀了雪儿。三哥哥,你看雪儿死得多惨……” 梅子衿眸光一紧,正要开口,那三皇子李宥却伸手在乐宜公主额头上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沉声道:“不许你再出口伤人!若不是这位姑娘,你今日就要闯下大祸,届时别说三哥要罚你,只怕父皇也不会轻饶了你!” 说罢,不顾一脸惊愕迷惑的乐宜,上前让人放了水卿卿,尔后向梅子衿拱手笑道:“定国侯大喜了!” 三皇子李宥在这个时辰来侯府,赴宴是其次,最主要的却是带着晋明帝的恩旨而来。 当着众人的面,李宥拿出圣旨宣读,梅子衿领着众人俯地听旨。 解了绑的水卿卿被小喜扶着跪在人群之末,她全身无力,双耳更是被方才露珠的耳光扇得嗡嗡响,根本听不清楚圣旨说了什么,只看到梅子衿谢恩领旨,白凌薇激动欢喜得脸颊通红,抱着昀儿站在人群中接受众人道贺,神情飞扬,脸上笑开了花。 水卿卿怔怔的问小喜,皇上给侯府颁了什么恩典,竟是让白凌薇如此欢喜? 小喜贴在她耳边高兴道:“小姐,皇上恩典,封了昀公子为定国侯府的世子了!”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滞,脑子里轰然炸开,彻底呆住了! 而小喜还在她耳边继续絮叨着。 “这侯爵之位,向来传嫡不传长,而小世子能得侯爷与皇上如此厚爱,想必白姨娘不日就会母凭子贵荣升为侯府夫人,不怪她这么高兴啊——小姐你看,其他几位姨娘都快气哭了……” 原来,自从梅子衿遇刺中毒后,他怕自己等不到找到巫医的那一天,就会毒发身亡,第一件事想的就是将世子之位传给昀儿。 他进宫后向晋明帝讨要封赏的恩典。晋明帝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要急于将世子之位传给一个庶子,但既然是他自己首肯,当即答应下来。 而之前在书房里,因顺利找到了巫医,三石让梅子衿三思世子一事,但梅子衿是打心里喜欢并看重昀儿,所以,那怕知道自己性命无虞,他还是打定主意封昀儿为定国侯的世子…… 他之前迟迟不下令处死水卿卿,就是在等宫里的圣旨。 只要圣旨一到,不怕乐宜公主再刁横,他也有足够的理由保住水卿卿。 因为,圣旨一下,雪狼狗咬的就不是侯府一个普通的庶子,而是堂堂定国侯府的世子爷! 这也是为什么三皇子一进府,就斥责乐宜公主差点闯出大祸的原因…… 因雪狗狼一事引起的慌乱,被昀公子的封赏彻底压下,乐宜公主还想再说什么,也被三皇子按下,最后只得气恨的让人带了雪狼狗的尸首回宫去了。 而其他三位姨娘,那怕心里嫉恨到吐血,面上也只是强忍恨意的笑着。顿时,整个宴席上一片喜庆,仿佛方才那一切从未发生过。 可面对眼前的喜庆和乐,水卿卿却仿佛坠入到了漆黑无边的深渊里,身子绝望到瑟瑟发抖,冰寒冷到了她骨子里,甚至将她跳动的心都冻住了—— 之前,她就不是白凌薇与梅子衿的对手,无法将昀儿从他们的手中夺回。 而如今,昀儿被封为侯府世子,她想抢回昀儿更是不可能了…… 无尽的绝望让水卿卿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眼前一切繁华的景象在她眼中化为虚无,宾客们也消失不见了,她的眼中只有她的孩子,心中也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那就是说出一切真相,带昀儿离开这里! 她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大家,昀儿不是什么侯府的世子,而是她水卿卿的儿子! 而她,也不是盛瑜,而是被抢了孩子,被沉湖灭口的水卿卿! 小喜正要扶她回听笙院包扎伤口,却被水卿卿用力的推开。 她红着眼睛,不顾一切的往白凌薇冲去—— 梅子衿、白凌薇,你们还我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29章 不是盛瑜 从亲眼看到白凌薇对昀儿的冷漠利用,再到今日昀儿所经历的凶险,差点被雪狼狗咬断双腿成为一个残废,水卿卿从未像这一刻般迫切的想认回昀儿,将他带回自己身边好好的照顾保护…… 所以,在听到昀儿被立为侯府世子后,她彻底绝望起来——连皇上都下旨认定的事,她要如何改变? 无穷无尽的绝望中,水卿卿仿佛溺水之人,永远找不到岸边,更是连一根救命的稻草都抓不住,痛苦的窒息感让她只有拼命挣扎,不顾一切的往前冲——她向抱着昀儿的白凌薇冲去,她要去她怀里抢回昀儿! 每走一步,都扯得肩膀上的伤口钻心的痛着,脸颊上也火辣辣的一片,而身子却越来越冰冷,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寒意往体内涌积。伤口处涌出的鲜血,更是将她一身淡蓝色的衣裙染得血迹斑斑。 这样的水卿卿,在一群锦衣华服的宾客中,狼狈又扎眼,不止让心存狐疑的梅子衿暗暗盯着她,连三皇子李宥也不自禁的看向她。 等看清她的面容,和那双如寒潭般死寂绝望的眸子,李宥带笑的俊美面容微微一怔,下一刻却是不自由主的上前拦在了她的面前。 “你就是……盛姑娘?” 头脑浑噩不堪,内心更是黑暗绝望的水卿卿,陡然被李宥拦住去路,跌跌撞撞的身子收力不稳,差点撞到了李宥的身上,被他抬手扶住。 “盛姑娘没事吧,我让人帮你包扎伤口……” 看到她汩汩流血的肩头和不同寻常的脸色,李宥伸手往她额头一探,才发现她额头滚热烫手,竟是发起了高烧。 男子微凉的手掌贴在她滚烫的额头,让水卿卿浑噩的神智回归一丝清明,她迷茫的看着眼前俊美如华的矜贵男子,喃喃道:“我不是……我不是盛……” 一个‘盛’字还来不及说完整,她眼前一黑,身子倒进了李宥的怀里…… 好冷啊…… 水卿卿仿佛又回来了冰冷的湖里,刚刚生完孩子的她,全身的骨头就如一根根生生折断般的痛着,身子弱得比不上湖里的一片浮萍,湖水推着她往那,她就飘向那…… 鼻间传来淡淡的清凉薄荷香,那是她最喜欢的味道,清凉醒神。可是,她的盒子却丢失不见了,昀儿也不见了! 一想到昀儿,水卿卿全身一个激灵,猛然间醒来,睁开眼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半天回不过神—— 她不是去向白凌薇要回孩子了么?她不是告诉大家,她的真实身份了么?怎么还在这里…… 彼时,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听笙院,身边守着小喜。 见她醒来,守了她一天一夜的小喜欢喜道:“小姐终于醒了。” 水卿卿并不知道自己晕迷了这么久,她看着外面渐黑的天色,迷惑道:“宴席结束了?” 小喜心里一酸,哽咽道:“小姐高烧昏迷一日一夜,小世子的百日宴早就结束了……真是吓死奴婢了。” 刚刚醒来的水卿卿,脑子里还一片混沌。 她头痛不已,看到小喜担心的样子,费力的安慰道:“别怕,我不是好了吗。没事的……” “可是……” 忆起昨日的一切,小喜现在还吓得心肝直跳,颤声道:“可是……当时小姐差一点就当着那三皇子的面,说出你不是我家小姐的事来……真是将奴婢吓死了!”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震,终是记起自己晕倒前,被三皇子拦下的事,吓得从床上坐起身,着急道:“我昨日说了什么?” 小喜委屈道:“小姐当时好吓人,不肯跟我回来包扎伤口,只顾着一个人往前冲,最后被三皇子拦下,三皇子问你可是盛瑜,你说你不是……” 心口一紧,水卿卿神智彻底清明过来,本就苍白无血的小脸更是白如纸—— 昨日……她竟是当着外人的面前,承认了自己不是盛瑜?! 那么,她替嫁的身份是不是曝光了?她来侯府的目的是不是也被人发现了…… 心里涌上密集的恐慌,冷汗潸潸而下,水卿卿脸色慌乱的看着小喜,喉咙发紧,半天才艰难开口问道:“后来呢……侯爷可听到我跟三皇子说的话?” 见她害怕的样子,小喜心中对她的那一丝怨懑不觉就消散了,安慰她道:“小姐别担心,所幸你话未说完就晕倒过去,估计那三皇子也没听明白什么。而侯爷当时并不在近旁,应该没听到小姐的话,不然我们也不会再呆在侯府了。不过——” 想起离家时老爷对自己的嘱咐,小喜免不得提醒水卿卿道:“——小姐以后可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了,不但会害了你自己,还会害了老爷一家子。” 小喜的话让水卿卿高悬的心重新落了地。她面露愧疚道:“那日是我突然发病糊涂了。以后我一定谨记自己如今的身份,不会让你们担心了。” 见此,小喜彻底放下心来,回身指着桌子上满满一桌子的补品,欣慰道:“小姐这番虽然吃了大苦头,但连着山上那次,已是两次救了小世子性命,是侯府的大恩人。如今,整个侯府都记着小姐的恩情。老夫人送来极品血燕和阿胶,还亲自过来探望小姐。白姨娘她们也送了各色补品,侯爷还请了他的好友、京城最出名的大夫穆大夫进府帮小姐治病。想必经此一事,他们不会再将小姐当外人了……” 小喜越说越高兴,水卿卿却越听越心寒。 经由昀儿册封世子,她更加体会到了她与侯府之间的力量悬殊。 但不论怎么样,昀儿她一定是要抢回自己身边的。 所以,她与侯府之间,势必有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那么,注定的敌人,她根本不想领受她们的感激和恩惠,因为——她救的是她自己的儿子! 鼻间传来熟悉的清凉薄荷香,水卿卿目光所及,看到了自己的枕边放着一个扁圆白瓷小盒。 她拧开盒盖,里面装着的竟是薄荷膏。 看着白瓷盒里熟悉的浅绿色薄荷膏,水卿卿神情一怔。下一刻,她从盒中挑出一小块薄荷膏在指间慢慢揉捻,等察觉到手指间传来的熟悉触感,全身猛然间滞住—— 这盒子里装着的薄荷膏,竟是先前她丢失的胭脂盒里装着的那半盒薄荷膏! 因为,这些薄荷膏是她自己亲手所制,比不得在店家里买的那般细腻,颜色也不如店家所售的那般莹绿,所以,倒是轻易的让她辨出,这盒薄荷膏就是她先前丢失的那一盒。 只是,薄荷膏没变,盒子为什么换了? 她的那个胭脂盒呢? 神情间一片迷惑,而水卿卿的心里更是生出了恐慌与不安—— 不用想也知道,送来薄荷膏的人,就是当初捡到她胭脂盒的人。 而这人,应该就是当日大公子入殓之时,一起在灵堂里的人。 那么,这人既然要还回她的薄荷膏,为何不连着她的盒子一起还给她? 一时间,水卿卿心里凌乱成一片,更有无数疑问涌上心头。 恰在这时,小喜端着煎好的药回来,水卿卿将白瓷盒拿给她,问她盒子是谁送来的? 看着那个白瓷盒,小喜也是一脸的迷惑,嗫嚅道:“昨日大家送东西来时,人多东西也多,奴婢竟是一时间没注意到这个盒子是谁人送过来的……后来整理东西时,才发现这里面装着薄荷膏。奴婢看着小姐在昏迷中一直很难受的样子,就替小姐抹了点在额头上……” 说罢,她看着水卿卿紧拧的眉头,担心道:“小姐,这盒薄荷膏有什么不妥么?” 小喜并不知道那个胭脂盒的来历,所以水卿卿也不便让她知道自己心中的怀疑和担心,只得讪然笑道:“无事,我只是好奇怎么会有人给我送薄荷膏。” 她将白瓷盒收好,接过小喜手中的药一口喝了,复又重新躺下,让小喜也早点休息。 照顾了她一日一夜的小喜确实累了,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而床上的水卿卿手里一直紧紧的攥着那个白瓷小盒,睁着一双眼睛久久无法入睡。 距离胭脂盒子丢失已过去一个多月,她一直以为,盒子是寻不回来了。却没想到事隔这么久,盒子里的薄荷膏被送回她手中,可那个关乎她身世的陈旧胭脂盒却不见了! 捡了她盒子的人,为什么要事隔这么久重新送回薄荷膏,却不归还她的盒子? 他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越想,水卿卿心口越是揪紧,继而又想到,昨日自己丧失理智的冲动之举是多么可怕—— 先前,她在绝望之下,再加高烧人事不醒,才会冲动的要说出一切真相,抢回昀儿。 可如今清醒过来,她却知道,单凭手腕上的三颗相同的朱砂痣,根本无法让人相信她所说的一切,相信刚刚被册封世子的昀儿会是她的儿子…… 那么,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莽撞说出真相的她,不单单是与权势滔天的定国侯府为敌,更是公然抗旨不遵。 如此,不单会害死自己,还会害了盛太医一家,更是会害死昀儿…… 可是,她要认回昀儿的决心却不减反增。 昀儿她一定要夺回来的,那怕前路更加艰辛凶险,那怕花尽她一生的时光,她都要让昀儿知道,她才是他的亲生母亲…… 只是,经过雪狼狗一事,水卿卿也知道,只怕自己又再次惹起了梅子衿、甚至是白凌薇对自己的怀疑。 所以,她在侯府的日子并不会像小喜说的那般会越来越好,只会越发的艰险难熬…… 脑子里一时是胭脂盒的事,一会又思量要如何从梅子衿白凌薇的手中认回昀儿,还要应对他们对自己的怀疑。 而且,梅子衿立昀儿为世子一事,几乎肯定了她心中暗藏以久的一个大胆又可怕的猜测。 水卿卿惶然的想,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那么,接下来她要怎么办…… 就这样愁思了一整晚,水卿卿睡意全无,只盼着快些天亮,好让她去白薇院看一看昀儿…… 而另一边,听到水卿卿退烧苏醒的消息,刚刚从府外回来的梅子衿,步履不觉轻快了半分。 一边走,他一边问三石,“东西送过去了吗?” 三石道:“送过去了——属下依照爷吩咐的,没让她知道是……是爷给她送的。” 梅子衿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见他似乎心情不错,三石壮着胆子将心里压着的迷惑问了出来。 “爷,属下真没想到那个黄金胭脂盒竟是盛姑娘的——只是,它怎么又到爷手里了?难道,是她之前送给爷的么……” 三石并不知道梅子衿在灵堂里捡到水卿卿胭脂盒一事,他更加想象不到,他家爷会拾了人家东西不还给人家,反而独自收了起来。 所以,三石以为,那个盒子是盛瑜嫁进侯府之前送给自家侯爷的。 但转念一想,那个盒子那么旧了,拿来送人,似乎又不妥。 不等他想明白,脑门上已挨了一记爆栗子。 梅子衿看着被打得怔懵住的三石,好气又好笑道:“跟在爷身边这么久,爷教了你那么多东西,你的脑子里记住了几成?” 回过神来的三石,想起那日在翡翠庄听那掌柜说的话,不由摸着额头迟疑道:“爷是怀疑,二十年前,东宫太子妃亲赏的东西,怎么会到了盛瑜的手里么?” 眸子沉下去几分,梅子衿负手继续朝前走,冷冷道:“本侯没记错的话,盛家进京的时间并不长,亲朋好友间,也并无可进入东宫赴宴的权贵。所以,这个出现在盛瑜身上的黄金胭脂盒——着实蹊跷!” 话说到这里,三石那里还有不明白的,连忙跟上两步面露兴奋道:“爷是怀疑盛姑娘身上的秘密与这个黄金胭脂盒有关!?既然如此,爷为什么要送回里面的薄荷膏,不怕她生疑吗?” 闻言,梅子衿脚下步子微微一滞。 是啊,既然他打定主意要从黄金胭脂盒入手去查盛瑜的身份,为何还要将里面的薄荷膏送还给她呢? 若说先前梅子衿对水卿卿的身份只是怀疑,然而经过昨日宴席间所发生的一切,梅子衿却是彻底认定,如今侯府里的这个盛瑜,绝对不是当初那个痴缠着自己的盛家幺女。 因为,那样高大凶猛的一条雪狼狗,连一般的男子都近不得身。而她盛瑜,非但不像白凌薇那些养在深闺的女子般惊恐害怕,反而能在片刻间手刃斩杀它,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而雪狼狗脖子上划开的致命刀口,更是让他心生惊异—— 如此准确无误的致命刀口,若非经验老道的屠杀牲口的老手,只怕连他都拿捏不到如此准确。 所以,眼前的盛瑜,绝对不是盛家那个娇纵的幺女! 而后来,昀儿被封世子,按着她平日里对昀儿的喜爱,梅子衿以为她会欢喜高兴。然而没想到,最不开心、甚至是痛恨昀儿当上世子的人竟会是她! 当时,她神情间的绝望,还有眸子里的愤恨,让他心惊!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如此的反常…… 越想,梅子衿心里越是迷雾重重,脑子里更是涌现了许多画面—— 时而是那日在翡翠庄,水卿卿乞求着买下足镯时的可怜伤情的样子; 时而是她抱着昀儿哄他入睡时,满面遮掩不住的疼爱满足的样子; 再到后来,她咬牙痛斥乐宜公主纵狗伤人时的护犊之情…… 这一切的一切,竟是让梅子衿觉得,她一个外人,对昀儿的关爱,远远胜过了做为母亲的白凌薇。 而且他还记得,昨日她情急之下,在称呼昀儿时,并不像平时般客气尊敬的唤‘昀公子’,而是如他这般昀儿最亲近的亲人般,直呼他‘昀儿’! 梅子衿并不是怪她的莽撞逾越,而是诧异她不经间流露出来的对昀儿亲人般的亲昵之情。 她为何会对昀儿这般好?却为何又在得知昀儿册封世子后绝望愤恨…… 越来越多的谜团堆积在梅子衿的心里,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一心想解开谜团的梅子衿,却不知道,正是因为他对水卿卿的怀疑与探究,让他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是对她的态度悄然发生了变化…… 譬如,在听到她高烧不退,他心急之下替她叫来了京城最出名的大夫,更是将收起来的半盒薄荷膏让三石悄悄送回她的身边,希望借着她对薄荷膏的喜爱和那丝丝入侵的清凉,让她能早日苏醒过来…… 面上,面对三石的疑问,梅子衿睥了他一眼,冷冷回道:“你又忘了爷教过你的,什么叫引蛇出洞么?” 闻言,三石一脸恍悟,“属下明白了,爷的意思是,用半盒薄荷膏引着她来找寻丢失的胭脂盒,以此顺藤摸瓜的找出她与胭脂盒之间的秘密……” 梅子衿不置可否,眸光沉沉的看向暮色闭合下的侯府,内心莫名的心悸—— 如果她不是盛瑜,她又会是谁? 她替代盛瑜嫁进侯府的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那个黄金胭脂盒,这个女人身上到底有多少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对水卿卿身份生疑的不止梅子衿,还有三皇子李宥。 将晕倒的水卿卿送回听笙院后,李宥也随着散宴的宾客离开了侯府,可他的心却还留在侯府,留在水卿卿身上。 沉寂的马车里,李宥闭眸靠在软枕上歇息,长随无名以为他睡着了,正要为他盖上薄毯,李宥遽然睁开眼睛,盯着无名问道:“你可还记得,今年开春,我们出城时马车差点撞上的那个外乡姑娘?” 无名没料到李宥会突然问起几个月前的旧事,不由怔懵道:“殿下是说那个背着包袱,一身破烂、风尘仆仆的外乡丫头?!属下记得当时按着殿下的吩咐,要赔给她五两白银,可她说她没有撞到,怎么也不肯要咱们的银子……” “后来呢?” 李宥坐直身子饶有兴致的看着无名。 无名摇头,“后来她就径直走了。属下再没有见过她……” “今日在侯府杀了乐宜雪狼狗的那个盛瑜,你觉得——像不像当日我们遇到的那个外乡姑娘?” 李宥突兀的一句话,却是将无名惊得眼皮一跳。 无名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在心里将当日遇到的那个姑娘在心里细细的回忆了一遍,片刻后面露讶色道:“别说,还真的很相像!” “只怕——不止是相像!” 缓缓转动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李宥意味深长的说道。 同样的,心细如尘的三皇子同样想到,一个寻常的闺阁姑娘,那里能这般轻松的就杀了庞大凶猛的雪狼狗?! 但假如这个盛瑜就是当初他们遇到的那个反应敏捷、眸光明厉的外乡姑娘,李宥却相信有这个可能。 眼前再次浮现她晕倒前说的话,她说,她不是…… 不是盛瑜么?! 若她不是盛瑜,又会是谁? 水卿卿那双黑白分明的明亮眸子在李宥的心中久久不去,他突然想到什么,又道:“本宫记得,当时那个外乡姑娘有说过,她是来京城寻亲?” 无名也想起来了,点头道:“是的,当时有听她提起,是回京城寻亲。” 心中亮光乍现,李宥复又闭上眼睛,缓缓道:“好好查一查这个盛瑜的身世背景。另外——新年府上宴请的宾客名单,添上她!” 三皇子府每年的新年宴席,到席的都是朝堂中最有名望的高官贵胄,三品以下的官员都很难寻到一个,无名却是没想到,自家主子怎么会让一个无名无份的小寡妇,入席成为座上宾? 低敛的眸光闪过疑云,但无名也知道他家主子做事向来有他的分寸,所以连忙恭敬应下。 …… 第二日天还未亮,一宿没睡的水卿卿喝完药后,就赶去白薇院,从后门悄悄进去,如往常般,没有惊动还没起身的白凌薇,径直去到昀儿的屋子里照顾他起身。 历经大劫后母子再次相见,水卿卿欢喜激动的背着奶娘落下泪来。 而有两日没有见到水卿卿的昀哥儿,也欢喜的往她怀里钻,胖胖的小手兴奋的挥舞着,嘴里‘咿咿呀呀’的说个不停。 经过雪狼狗一事,照顾昀儿的奶娘和嬷嬷越发的喜欢起水卿卿来,如今见她肩头的伤口还没好,不由心痛道:“表小姐歇息一下吧,切莫让世子弄痛了你的伤口。” 时隔两日没见到昀儿,别说昀儿想她,水卿卿更是想念昀儿,所以,那怕扯得肩头的伤口痛,她还是舍不得放下昀儿,反而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片刻也舍不得分开。 仔细的察看了昀儿的双腿,确定无事后,水卿卿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又向奶娘问起昀哥儿这两日吃奶的情况,可有回奶?晚上睡觉是否安稳等等,又逗着昀哥儿玩了会布老虎。等到了时辰水卿卿准备哄着昀哥儿睡晌午觉时,白凌薇的屋子那边却是传来了吵闹声! 奶娘她们悄悄去前面问过后,回屋偷偷告诉水卿卿,原来是今天早上在库房里,为了争一匹流霞云绵,夏蝉将唐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梳儿给打了。如今,唐姨娘带着梳儿上白凌薇这里兴师问罪来了。 奶娘嬷嬷们言语间难掩兴奋,都好奇这次的相争,白唐两位姨娘之间,谁人会赢? 但不可否认,在侯府众人心目中,早已视白凌薇为侯夫人,所以,一个个都不约而同的认为,这场斗争,母凭子贵的白姨娘必胜! 一旁默默哄着昀儿睡觉的水卿卿并不参与大家的议论,可心里早已一片清明了然。 她直觉,唐芊芊看似是上门为自己的丫鬟讨个公道,只怕更多的是在试探梅子衿最后的态度。 因为,梅子衿在毫无征兆之下,求得圣上恩赐将侯爵之位传给了庶长子,却没有同时升封白姨娘为侯夫人。那么,白凌薇的侯府夫人之位是成是败,变得扑朔迷离,让几位姨娘都不得安生,从而心中猜疑不断。 所以,唐芊芊此举,只怕是想一探究竟,看看梅子衿心中到底在做何打算…… 水卿卿的猜想却是对的。 本就因昀公子封世子一事气恨不已的唐芊芊,如今贴身丫鬟无故被打,这口存积已久的恶气终是克制不住。 再加上正如水卿卿所猜测那般,她要就着此事,看看梅子衿对白凌薇的态度。所以当即领着梳儿上白薇院兴师问罪来了。 彼时,夏蝉正得意的将从梳儿里那里抢来的云锦拿到白凌薇面前邀功。然而话刚说完,就听说唐芊芊带着梳儿上门问罪来了,吓得当即跪到白凌薇面前,将自己打了梳儿抢了她云锦的事同白凌薇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末了,夏蝉畏缩害怕道:“小姐,唐姨娘一向泼辣厉害,她本就嫉恨公子被册世子,更是恨小姐抢了侯夫人的位置。如今,只怕会借题发挥,将这口恶气洒到奴婢身上,就此……就此来打压小姐在府里的声望……” 夏蝉最厉害的就是一张嘴,煽风点火、颠倒事非张口就来。 明明是她自己仗势欺人在前,却硬生生的说成了是唐芊芊寻她麻烦,借此打压白凌薇,顺间就挑起了白凌薇对唐芊芊的敌意,从而将她犯下的错事大事化小了。 白凌薇以前就与唐芊芊不对付,将聪明厉害的她视为自己在侯府第一大劲敌。 如今被夏蝉的一番挑拨,白凌薇当即拉下来脸来,冷嗤道:“以前我就不怕她,如今——她拿什么来和我比?哼,不自量力罢了!” 说罢,让夏蝉起身,吩咐她将抢来的那匹云锦拿到跟前,做足了架势等着唐芊芊的到来。 唐芊芊领着人进屋时,白凌薇斜斜靠在西窗下的暖榻上,别说起身,连腰身都未曾抬高一下。 一方恃宠而娇,一方则是失宠生戾。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火药味四溅。 白凌薇眉眼轻挑,一脸无所谓的凉凉道:“唐妹妹一脸煞气来我白薇院兴师问罪,所谓何事?” 见她态度如此轻蔑,唐芊芊心中的怒火更盛,伸手往她身旁的夏蝉一指,冷冷笑道:“亏得姐姐还是翰林家出来的大小姐,却教导出这样猖狂自大的丫头,竟敢在侯府随手乱打人!?谁给你的狗胆!” 唐芊芊最后一句话却是质问的夏蝉,可她言语里的意思,更是在嘲讽白凌薇教导无方,纵容手下的丫鬟恃宠欺人。 一丝冷芒从眸子里飞快划过,白凌薇终是缓缓从榻上坐起身,眸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一脸盛怒的唐芊芊,突然勾唇嗤笑出声,伸手拈起面前那块流霞云锦,极其不屑道:“妹妹说这么多,这么生气,不就是为了区区一块云锦么——听说,妹妹是打算拿这云锦做最新式的留仙裙,好在新年的时候,艳压众姐妹?!呵——” 白凌薇语气里毫不遮掩的嘲讽让唐芊芊瞬间白了脸。 不等她回驳,白凌薇又曼声道:“妹妹有所不知,我家世子月份大了,所需的尿褥子自然就多了。而这云锦,质地虽比不是新贡的丝罗,做做尿褥子勉强还行。所以,夏蝉才会将它拿来。” “可你家梳儿分不清轻重,世子要用的东西她也不肯承让,打她一下,也是教她规矩,所以——夏蝉并没打错她!” 说罢,当着唐芊芊的面,白凌薇拿起手边的金剪子,‘咔嚓’一声,将上好的一匹云锦生生剪成了两半。 见此,唐芊芊主仆气得眼睛都红了,而夏蝉却得意的笑了,附到白凌薇的身边巴结道:“小姐英明,奴婢正是这样想的——这府上,除了侯爷老夫人,就是咱们小世子最大,他要用的东西,谁人敢抢?!”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将唐芊芊气得身子直发抖! 可唐芊芊到底也不是吃素的。 回过神来的她,冷冷一笑,狠声道:“白凌薇,你休要得意太早——侯爷若真的心里有你,又为何迟迟不升你做侯夫人?一日没有升你做侯夫人,你终究还只是一个姨娘,与我又有什么两样?” “侯爷连一个正室的位置都不想给你,却愿意为了那个盛瑜抵命——如今她就住在这府上,天天与侯府相见,日久必能生情。假若有一日,那盛家表妹正式登堂入室嫁给侯爷,再给侯爷生下儿子,侯府夫人之位最后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唐芊芊本是一番气话,却让白凌薇再次想起那日,梅子衿在乐宜公主面前拼命相护水卿卿的事来,顿时脸色一白,眸光里不觉涌现杀气…… 哄着昀儿睡着的水卿卿并不知道,白凌薇与唐芊芊两人之间的战火,竟是会烧到了她的身上…… 下午,水卿卿再来白薇院看望昀儿时,被白凌薇拦在了门口。 看着她那双勾人摄魄的动人眸子,白凌薇越想越觉得唐芊芊的话有理,不由压下心头的慌乱,亲和的对水卿卿笑道:“妹妹生得这么好看,实在惹人怜爱——这不,前日里的宴席上,我娘家的堂哥自见了妹妹一面,竟是念念不忘,今日就托我亲自为他说媒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30章 神秘背影 其实,就算没有唐芊芊的那番话,因着雪狼狗一事,白凌薇也敏感的察觉到水卿卿的不寻常,心中已对她生疑。 那日,水卿卿当着她的面宰杀雪狼狗时的狠戾样子,白凌薇看得一清二楚。 她震惊的发现,这样的盛瑜,却是与平时那个唯唯诺诺、巴结讨好自己的盛瑜大不相同。 那狠戾绝然的杀气,让白凌薇胆寒,更是对她起了防备之心。 而如今再听到唐芊芊的话,白凌薇的心里仿佛扎进了一根深刺,让她片刻都不得安生。 不光如此,直觉上,白凌薇总觉得梅子衿对这个盛瑜,已远远没了她初进侯府的厌恶。甚至有时会让她错觉,侯爷明着对盛瑜不理不问,可心里却并非如此…… 越想,白凌薇越是惶然,本就多疑的她,再也不敢对水卿卿掉以轻心,惟有将她送出侯府才放心。 她想到了侯老夫人曾经说过的话,只要遇到合适的人家,就让盛瑜从侯府出嫁,绝不拦她。 于是,白凌薇心生一计,要将水卿卿做媒,嫁给她那刚刚死了老婆的堂兄白俊峰做续弦,以此将她赶出侯府…… 料准了水卿卿下午来白薇院的时辰,白凌薇早早的守在了昀儿的房门口,拦下她,一脸和善道:“妹妹生得这么好看,实在惹人怜爱——这不,前日里的宴席上,我娘家的堂哥自见了妹妹一面,竟是念念不忘,今日就托我亲自为他说媒来了!” 一句‘说媒’将毫不准备的水卿卿惊得身子一颤,不由自主的退步,想远离白凌薇,却被她伸手拉住。 笑意晏晏的拉过水卿卿的手,白凌薇一脸的真挚:“我那堂兄虽然年长你十来岁,但家世清白,出身也好,如今任职金吾卫,虽无多少实权,但胜在离天子近,也是不错的肥差。你嫁过去,必定吃香喝辣,日子好过得很……” 白凌薇的双手就像毒蛇缠住了水卿卿,让她胆颤又厌恨! 虽然一时半会她想不明白,为何白凌薇会突然要为自己说媒,但水卿卿却知道,她这样做,绝对不是真心为自己好。 而且,此生她从未想过再嫁! 回过神来的水卿卿不露声色的松开白凌薇的手,讪然笑道:“姨娘怎么突然想到为我说媒……太突然了。” 从见到水卿卿的那刻时,白凌薇的眸子就一直定定的看着她,不漏过她脸上一丝的神情。 她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却故作惋惜道:“同是女人,我那能不体会妹妹的心境——这样孤家寡人的单着,多可怜,找个夫君疼着才是正经。” “而且,我见妹妹这般喜欢昀儿,想必是个喜欢孩子的。将来若是生了自己的孩子,岂不会更加疼爱入骨。所以,还是找个良人嫁了,生儿育女才是最好的归宿!” 听她提到昀儿,水卿卿眸光一沉,眸子深处有恨意翻涌。 她低下头语气微凉道:“多谢姨娘的体贴。只是,我自知自己是福薄之人,不想再拖累他人,像如今这般安静渡日对我来说,已是最好的归宿,不敢再有其他奢想……” 此番话,虽是推诿白凌薇之词,却也是水卿卿的内心话。 短短十几年的人生,水卿卿已尝尽人世间的辛酸苦辣,像嫁夫生子这样的幸福,对她来说,太过奢望…… 可白凌薇却不这么想。 见她毫不犹豫的推却,白凌薇更加肯定了唐芊芊的话和自己的猜测,所以,要赶她出府的绝心越甚。 心里冷冷一笑,白凌薇语气也冷了下去,凉凉道:“依照妹妹以前的性子,可不是这般容易灰心丧气之人。妹妹可是苦追侯爷一年之久啊,最后为了不嫁大公子,连湖都敢跳,如今怎么会这般气馁——难道说,妹妹是嫌弃我这堂兄不如咱们侯爷,所以看不上我家堂兄,才不肯嫁?!” 闻言,水卿卿身子一滞,心里瞬间明白过来,白凌薇今日的说媒,说到底还是在顾忌着她与梅子衿之间的关系,想着办法要将她赶出侯府。 得知白凌薇的真正目的后,水卿卿非但不急,反而放下心来。 先前,她还担心,是因为雪狼狗一事,让白凌薇察觉到了自己对昀儿超乎寻常的感情了,对她心生怀疑戒备,所以才会想方设法的赶自己出府。 如今知道她是防备自己与梅子衿,水卿卿反而不担心了。 因为不爱,所以无惧。 她抬起头不再避讳白凌薇打量的目光,坦然笑道:“姨娘,恕我直言一句,姨娘心里所虑什么,我很清楚——是,世间男儿像侯爷这般出色的确实少之又少,但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深深的体会过在水里窒息的痛苦感,也是那种生不如死的痛感让我洗心革面,放下了不属于自己的奢望。” “姨娘,我是真的完全放下侯爷、不再喜欢他了——所以,也请姨娘放宽心!” 说罢,水卿卿不再逗留,她知道今日是照顾不了昀儿了,向白凌薇告辞后从后门离开了白薇院。 转角的红梅树后面,一道玄色身影已伫立良久,那边门口白凌薇水卿卿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寒风拂过,吹落梅枝上的积雪,落在梅子衿的发间,再顺着发梢滑落至他俊逸的脸颊。 冰凉丝丝入浸,凉了他的脸颊,更是让他心头莫名的空凉…… 见他久久的缄默不动,跟在他身后的三石小声提醒道:“爷,白姨娘已回她自己屋里去了,爷可以进去看小世子了。” 抬手拂去肩头的落雪,梅子衿冷冷道:“这个白俊峰,可是白家最不长进的那个纨绔?” 三石点头道:“是的。他虽是白家长房长子,可出身……是白家大爷与通房丫头所生。白家是翰林世家,白姨娘的父亲白二爷更是官拜翰林大学士,其他子嗣都能文善武,各在朝中谋职。只有这个白俊峰,不学无术,只会走鸡斗狗,流连青楼,是京城纨绔子弟之首——他的结发妻子,据说就是因为受不了他宠妾灭妻,郁郁而终的……” 梅子衿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冷冷道:“既是这样一个人渣,怎么就成了负责皇城巡卫的金吾卫?” 闻言,三石却是迟疑着不敢开口了,直到梅子衿回头瞪着他,他才壮着胆子小心翼翼道:“其实……白俊峰是在白姨娘嫁进侯府后才当上这个金吾卫的……” 余下的话,三石没敢明说,可意思很明白,白俊峰能当上金吾卫,正是借的梅子衿的光。 眸光瞬间沉下去,梅子衿的神情冷若冰霜,冷冷吩咐道:“将开春后的集训提前,三日后就开始军营集训。集训人员不止军营官兵,京畿守兵、皇城巡卫统统归入集训——集训考核不合格者,撤职让他滚回家!” 三石彻底石化当场,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家主子—— 主子这是生气了吗? 难道,就是因为方才白姨娘要将盛瑜许配给白俊峰? 不等三石回过神来,梅子衿已跨步进了昀儿的房间。 以往的这个时辰,正是昀儿喝完奶准备睡觉的时候。而昀儿也早已习惯了每日这个时候躺水卿卿怀里睡觉。所以,今日水卿卿不在,他也变得不安分,喝了奶后在奶娘手里扭个不停,怎么哄也不肯睡。 奶娘们很是无奈,换做平时,她们可能会去听笙院请水卿卿过来帮忙,因为水卿卿对她们嘱咐过,只要是昀儿哄不住,随时可以去唤她。 但今日,白凌薇在水卿卿走后,明确的下令过,以后不准再将昀儿交给水卿卿照顾,那怕她自己过来要求要做,也要推辞。如果再让她发现奶娘嬷嬷将昀儿交给水卿卿带,严惩不贷。 梅子衿见昀儿哭闹不止,拧眉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冷声道:“不是说昀儿作息规律了么?怎么到了时辰又不肯睡觉?” 奶娘们谨记着白凌薇的嘱咐,不敢让外人、尤其是侯爷和老夫人知道水卿卿每日来白薇院照顾昀公子的事,只得胆怯道:“回禀侯爷,世子只怕是那日被雪狼狗惊吓到,所以这两日又开始哭闹厉害……是奴婢等失职,还请侯爷责罚!” 梅子衿眸光深沉,脑子里不由想起白凌薇瞒下水卿卿送给昀儿足镯的事,脸色一沉,冷冷道:“世子如此哭闹,你们为何不请他母亲过来哄哄他?” 奶娘嬷嬷们那里敢将白凌薇从不管世子哭闹的事告诉给梅子衿,一个个只是跪在地下深埋着头,没有一人敢吭声。 但即便她们不说,梅子衿心里也一片清明。 他悄悄来过几次昀儿的屋子,每次来见到的都是水卿卿在照顾孩子。 而同在一个院子里、仅几墙之隔的白凌薇,却难得见她出现照顾孩子,那怕昀儿这样哭着,她明明在自己屋子里听得到,也不会挪步过来…… 心头涌上失望与痛心,梅子衿俊脸凝满冰雪,挥手让奶娘们起身,学着水卿卿的样子抱着昀儿,让他的小脑袋靠在自己的肩头,一边在他耳边轻声细语的同他讲话,一边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 小半个时辰过去,昀儿终于在他怀里甜甜睡着,密集又卷翘的睫毛像最美丽的羽翼轻轻覆在弯弯的眼睑上,小脸光洁如玉,犹如刚剥去蛋壳的鸡蛋,配上粉嫩的小嘴,简直漂亮得不像话。 梅子衿看得入迷,冰寒的脸上不觉露出了宠溺的笑意,那怕昀儿早已睡熟,也舍不得放下他。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却是白凌薇得知梅子衿在这里,欢喜的寻过来了。 进门见到梅子衿如获珍宝般将昀儿抱在怀里,白凌薇眸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嫌恶,下一刻却是上前接过昀儿,转手递到了奶娘的手里,回头对梅子衿娇声道:“侯爷忙累了一日,怎么能还让你照顾孩子?妾身今日亲自准备了侯爷最喜欢的饭菜,还有侯爷喜欢喝的杏花酿。酒菜已上桌,侯爷随妾身去正房吧。” 说罢,当着一屋子下人的面,亲昵的上前去挽梅子衿的胳膊,却被他不动声色的躲开。 梅子衿面色平静,语气更是平淡到没有一丝波动,凉凉道:“你平日难得下厨,今日怎么有如此兴致?” 白凌薇是翰林家的大小姐,从小到大都是金贵不已,十指不沾阳春水,更是害怕厨房里的油烟会熏坏肌肤,莫说下厨,就连厨房的门都难得踏进半步。 但今日因为与唐芊芊的争执,她却是忍着不适,去厨房督促着厨娘们用心做了一桌子梅子衿喜欢的饭菜,早早就让夏蝉守在侯府门口,等着梅子衿回府就请他来白薇院用膳,借此留着梅子衿今晚宿在她的白薇院。 如此,就给了唐芊芊一个下马威,以此证明她在梅子衿心中是不同的,侯府夫人之位也非她莫属。 夏蝉在门口等了半天没等到梅子衿,白凌薇正担心梅子衿是不是被唐芊芊提前请去她的青萝院,却被告知梅子衿此时正在她白薇院,在世子的屋子哄世子睡觉。 梅子衿在昀儿满百日这一日,毫不征兆的封了昀儿为世子,最意外的却是白凌薇。 白凌薇心里很矛盾,她一面欢喜梅子衿心里惦记、疼爱着昀儿,在他百日宴这日封他为世子,让她母凭子贵,身份在侯府又高了一层,离侯夫人的位置也更近了。 而一面,她却又想到昀儿到底不是她自己亲生,只是从外面抱来的野孩子,如今却占了侯府世子之位,心里不免对他生出嫌恶,一心想着让自己尽快怀上自己真正的孩子,再想办法悄悄处置了这个野孩子,从而让自己的孩子成为真正的侯府世子…… 所以,如今的白凌薇那里还有半点心思放在昀儿身上,她的心里只有侯夫人的位置和承宠受孕。 可是,外人眼里白凌薇母凭子贵得尽了梅子衿的恩宠,可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梅子衿对昀儿是真心疼爱,可对她,还是冷冷淡淡,并无过多的宠爱。 而他来白薇院的次数增多,也是来看昀儿,进她屋子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少…… 所以今日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定要将梅子衿留在她的屋子里过夜。 柔若无骨的身子再次不露痕迹的往梅子衿身上靠,白凌薇深情款款道:“侯爷是妾身的夫君。只要侯爷愿意,妾身愿意日日为侯爷洗手做羹汤……” “不必了!” 毫不迟疑的打断了白凌薇的深情话语,梅子衿的面容暗了下去,语气也冷了下去。 “你有如此功夫,不如多花些时间陪伴照顾昀儿——他不过刚满百日的幼儿,正是最需要疼爱照顾的时候,奶娘与旁人再好,也不如骨肉相连的母子亲情来得贴心。” 梅子衿冰冷、带着责备的话语让白凌薇全身一滞,而那句‘骨肉相连’更是让她瞬间白了脸色。 正是因为昀儿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所以,白凌薇对这样的话格外的敏感与……害怕。 她眸光惊恐的看向梅子衿,心里更是慌乱成一团,嘴唇翕动,绞尽脑汁的想为自己辩解。 见她的形容,梅子衿心里更生失望和厌烦。 不等她开口,他已是甩袖朝外面走去,冷冷道:“唐氏病了,我去青萝院看看她——饭菜你一个人吃了罢!” 听说梅子衿要去唐芊芊那里,白凌薇彻底慌了神,想也没想就追上前去,一把拽住梅子衿的胳膊,颤声道:“唐妹妹竟是病了么?妾身陪侯爷一同去看看妹妹。饭菜先温着,等看完妹妹回来,妾身再陪侯爷吃……” “你是要替夏蝉去向她道歉吗?” 头也不回的扔下这句话,梅子衿再不做停留,快步离开了白薇院,留下白凌薇惨白着脸呆在当场…… 唐芊芊并没有病,只是被白凌薇气狠了,故意让丫鬟去禀告梅子衿,说自己病了,以此盼着梅子衿来她的院子里。 可是后来她却听到下人来报,说是梅子衿一回府就径直去了白薇院,更是心凉如水,委屈得直掉眼泪。 正在她伤情绝望之时,丫鬟梳儿却是激动不已的跑进门来禀告,侯爷从白薇院出来,来她们青萝院了。 唐芊芊欢喜得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梳儿再三告诉她,她才相信,顿时感觉冰凉的心又暖和起来,整个人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梳儿看着她披头散发、满眼泪痕的样子,迭声让手下的小丫鬟打来热水给唐芊芊净面,又要扶起她去镜前梳妆,却被唐芊芊出言拦下。 带着泪痕的眸光里闪过精光,唐芊芊冷冷笑道:“如今整个侯府的女眷中就数她白凌薇最春风得意。那好,就让她得意好了,我就是要让侯爷看看她将我欺负成了什么样子。” 说罢,复又将身子躺下,面朝里边,等听到门外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知道是梅子衿来了,眼泪说来就来,竟是哽咽哭出了声。 讲真,梅子衿常年呆在军营,领兵征战的日子更是多过呆在京城的日子,所以,对于后宅女眷们的各种争宠手段,他很厌烦。 在门口听到里面的哭声,梅子衿就不想继续踏足进去了。 关于唐芊芊与白凌薇今日的争斗,三石早已向他禀告清楚。 虽然知道唐芊芊受了委屈,但梅子衿却不能理解,同样是女人,为何她可以坚强到被刺得肩头撕裂流血也不掉一滴眼泪,而唐芊芊她们则为了一点小事可以不依不饶的痛哭流涕…… 等他回过神来,他才惊觉,自己竟是将水卿卿拿出来与唐芊芊做比较。 身子不由一僵,心里涌过慌乱—— 他是怎么了?她是嫁进侯府给兄长为妻的人,那怕最后婚事未成,他也不能拿她与自己的妻妾们相比,有悖伦常。 何况,他已不止一次亲耳听她说过,她不再喜欢他了…… 心里莫名的空荡,转而又堵塞住,梅子衿心烦意乱之下,站在唐芊芊的房门口久久没有推门进去。 竖耳听着外面响动的唐芊芊,听那脚步声停在门口久久不进来,心里不免着急起来,一边使眼色让梳儿开门去迎梅子衿进来,一边则哭得更是伤心,哭声也更大。 梳儿连忙领命去开门,佯装不知道梅子衿在门外的样子,正要恭请他进去,梅子衿站在门槛并不进去,淡淡道:“劝你主子莫再哭了。你们被抢的云锦,爷赔你主子十匹。” 说罢,转身朝来路走去。 床上的唐芊芊听到梅子衿的话先是一喜,他这样说,就是知道自己的委屈了,还拿十匹云锦补偿自己,如此算来,这一仗,侯爷站在了她这一边,倒是她赢了。 而且,就此也足够看出,侯爷的心里并没有因为世子而偏袒白凌薇,所以,侯府夫人的位置也并不一定是她白凌薇的。 然而,下一刻听到他连屋子都不进就要走,唐芊芊心里又慌了,再也顾不得在他面前装可怜,飞快的从床上爬起身,去追梅子衿。 “侯爷……都到这里了,怎么不到妾身的屋子里坐一坐?” 闻言回头,梅子衿回身看着一脸着急的唐芊芊,心里一片了然,淡然道:“既然你无事,就无需再帮你叫府医。我还有其他事要处理,你且自己好好休息。” 说罢,再不做停留,大步离开了青萝院…… 虽然正面直接拒绝了白凌薇的说媒,但水卿卿还是不放心,总感觉白凌薇今日之举,肯定有原由,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如此‘好心’。 回听笙院后,小喜出去悄悄打听了一番,水卿卿才知道,原来在今早的争吵中,唐芊芊竟是将那日梅子衿在乐宜公主面前保下自己、要为自己抵命的事搬出来嘲讽白凌薇。 原来,这才是白凌薇突然要为自己说媒的原因,她是要将自己嫁出侯府以绝后患。 知道一切事因后,水卿卿的心‘咯噔’一声往下沉。 以她这段时间与白凌薇的接触和了解,她善妒之心极重,人也敏感多疑,并且虚伪狠辣,只要她认定的事,不会那么容易改变。 所以,说媒一事,那怕她当面拒绝,只怕她也不会死心,还会有后续。 水卿卿不怕白凌薇,却怕她去老夫人面前鼓吹怂恿,让老夫人出面,将自己嫁出侯府。 心里一凉,水卿卿再也坐不住,当即带着小喜出门,冒夜去了老夫人的世安院。 自从水卿卿不顾凶险从雪狼狗的嘴里救下昀儿后,老夫人越发的感激喜欢她,见她冒夜过来,连忙拉着她坐到暖榻上,关心她身体可有好了?伤口还痛不痛? 水卿卿温声道:“托老夫人洪福,风寒已好痊了,伤口也在愈合,无碍了。谢谢老夫人挂心。” 侯老夫人察言观色,见她眉眼间藏不住的忧色,再想着她这么晚过来,定是遇到什么难办的事了,不由直言问道:“你可是遇到为难的事了?你同老身说,老身护着你。” 在来的路上,水卿卿就想好,在见到老夫人后,一五一十的将白凌薇替自己说媒的事同老夫人禀告,再表明自己绝不再嫁的决心,求老夫人答应自己,不要将她嫁出侯府…… 如今听到老夫人主动提起,水卿卿正要一口气将话说出来,门口却是传来响动。下一刻,门帘掀开,却是梅子衿来了。 四目相接,两人都是微微一愣,没想到会在老夫人这里碰上。 老夫人也没想到梅子衿会漏夜过来,不由关切问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梅子衿从青萝院出来后,心里烦闷,随步就走到了老夫人这里,却没想到这个时辰,水卿卿也在。 而见到梅子衿到来,水卿卿立刻将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起身向老夫人告辞。 好巧不巧,梅子衿见到她在,也开口道:“既然母亲这里有事,儿子明日再过来陪母亲说话。” 两人异口同声的向老夫人告辞,却是让老夫人不知开口留哪一个好,只得摆手笑道:“罢了罢了,天色已晚,你们都先回去吧。” 走出世安院没多久,漆黑的天幕间飘扬起鹅毛大雪,水卿卿出来得匆忙,小喜也没料到会突然下大雪,所以主仆二人都忘记带竹伞,光着头在雪地里走着。 前面,梅子衿与三石的身影越离越远,很快就消失在了水卿卿的视线里。 如此,水卿卿倒是松了口气,回头对小喜道:“我们走快些吧。” 为了躲避风雪,主仆二人没有再走原路,而是抄近路从湖面上的游廊上穿过去,节省路程。 风雪交加的寒冷冬夜,整个侯府一片静谧,各房各院的人都守在温暖的屋子里不再出门,偏僻的湖心亭这边,除了赶路的水卿卿主仆二人,更是见不到其他人影。 所以,陡然见到湖心亭里的人影,着实将主仆二人吓了一大跳。 小喜提着灯笼探路,无意间抬头,竟是看到不远处的亭子里站着一个人。 小喜一边奇怪这样的恶劣天气里,怎么会有人来湖心亭这边,还这么晚呆着不走,一边小声的跟专心赶路的水卿卿嘀咕道:“小姐你看,这么晚了,还下这么大的雪,天寒地冻的,怎么还会有人呆在这样的风口里?” 湖心亭顾名思义是建在湖中心的亭子,本是夏日供人纳凉所建,正是建在风口上。夏日是纳凉最好的去处,可到了这样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却是让人绕道而行。 闻言,水卿卿不禁抬头朝那边看去。 果然,风雪肆意的湖心亭畔,一道欣长的身影背向她们傲然而立。 如小喜一样,在这样的时刻见到有人出现在此处,水卿卿心里也是好奇,所以不免抬头多看了两眼。 越走越近,伫立在湖心亭畔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熟悉! 脚步一滞,水卿卿停下步子怔怔的看着几步开外的人影,心里疑惑不已—— 方才,她明明看到梅子衿往主院方向去了,怎么他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来侯府已近两个月,水卿卿自是不会再认错梅子衿的背影。 可是,他离开时明明身上穿着玄色大氅,可如今他却换上了一身紫色披风,肩头积了拇指厚的积雪…… 拇指厚的积雪? 水卿卿突然想到,梅子衿比自己先离开世安院,一路上还有三石为他撑伞,就算他身上的积雪是他独自来这里积下的,但……绝对不会超过她身上的,不会这么厚。 所以,眼前的男人,不是梅子衿?! 全身一震,水卿卿被自己的这个推想吓到了,看背影明明就是梅子衿,但若不是他,还会是谁? 几乎是下意识的,水卿卿快步上前,要去看清男子的面容。 可是,就在她与小喜跨步进入亭内时,站在亭畔背向而立的男子突然转身,身上的披风高高扬起,积雪四溅,迷乱了水卿卿的眼睛。 匆忙一瞥中,她只看到一双寒光凌厉的深邃眸子! 竟是……与梅子衿的眸子一模一样! 几乎就要惊叫出声,可是下一瞬间,眼前人影一闪,等水卿卿再去看时,眼前之人却如鬼魅般平地消失在她们眼前。 寒风呼啸而过,空荡的亭阁畔空空如也。 若非地上留下的足印,证明方才这里确实有人来过,水卿卿还以为自己见鬼了。 可小喜却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坏了,直呼有鬼,拉着水卿卿没命的往听笙院跑。 一直跑回院子里,锁好院门,小喜还在乍乍呼呼怕个不停。而水卿卿的脑子里却一直回想着方才那个熟悉的背影。 记忆里,她之前似乎在什么时候见过他,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 熄灯安寝,看小喜一直怕个不停,水卿卿让她上床与她一起睡,主仆二人共拥一床被子倒是安心了许多,不一会儿小喜就睡着了。 水卿卿心里装了太多事久久无法入眠,那怕闭着眼睛,脑子里却异常的清醒。 而正是这份清醒,让她敏感的捕捉到院子里响起了细不可察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朝她屋子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31章 打种生子 水卿卿有一个习惯,但凡她记不起的事物,绞尽脑汁也要在脑子里将它找出来。 所以,方才湖心亭那个熟悉的背影,她一直在脑海里搜索,自己先前在哪里见过? 还有那双与梅子衿一模一样的深邃眸子。 相同的背影,相同的深眸,难道,那人真的是梅子衿吗? 可是,直觉,水卿卿却知道那人不是他。 若不是梅子衿,他又会是谁? 心事重重的水卿卿迟迟无法入睡,再加上白凌薇帮她说媒一事,让她睡意全无,那怕闭着眼睛,脑子里却是异样清醒。 而正是这份清醒,让她敏感的察觉到,有人进了她的院子,并朝着她的屋子而来。 听笙院位于侯府西南角,这里靠近花园,附近的院子不多,本就偏僻。而水卿卿进府时日不长,平时除了去白薇院照顾昀儿,与其他人交往甚少,平时根本没有人来她这里串门。 何况,此时已是夜深时分——三更半夜,谁会来她的屋子?! 心里涌起密集的恐慌,水卿卿全身一片冰凉,后背更是腻出了冷汗。 她正要喊醒小喜,东面的窗户突然打开,寒风呼啦啦的灌进来,将炭盆里的炭火吹得火光四溅。 点点火光中,寂静的屋内不知何时,竟是多出了一道欣长的身影。 全身血液瞬间凝固,水卿卿睁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向自己走近的高大身影,害怕得连呼吸都滞住了。 然而,只是一眼,水卿卿已是认出,出现在自己屋子里的身影,就是之前在湖心亭畔看到的那人。 水卿卿害怕得全身直哆嗦,她不敢出声,只敢去推小喜,希望将她唤醒。 不管来人是谁,是何目的,两人总好过她一人单打独斗。 可即便这样,她的小动作还是被来人发现了。 脚步在她床畔停下,男子低沉冷漠的嗓音带着死亡的气息在她头顶徐徐响起。 “若想让她死,你可以叫醒她。”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滞,再也不敢去推醒小喜,咬牙抵住心中的惧意颤声道:“你……是谁?来我的屋子做什么?” 说话间,她的鼻间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而窗外映进的雪光,更是照得男子手中的利刃寒光闪闪,让她越发的胆颤。 “你不知道我是谁,可我却知道你是谁。” 男子冷嗤出声,下一刻,他突然抬手朝小喜刺去,吓得水卿卿惊叫出声,惊恐道:“你要对她做什么?” 只听到‘噗噗’两声,男子收手冷冷道:“放心,我只是点了她的睡穴——帮你保守秘密罢了。” 说罢,他竟是径直走到了对面的方桌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下,仿若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镇定自若如入无人之境。 水卿卿从最开始的害怕恐慌,到现在已是彻底陷入迷境,心里又怕又乱,更是充满疑惑。 面上,她却是咬牙从床上起身,披上外衣故做镇定道:“阁下冒夜闯入,所言也云里雾里。但我想奉劝阁下一句,侯府并不是阁下可以随便闯入的地方——在没被人发现之前,阁下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你一个小小的走艺郎之女,真正的下九流,都敢混进侯府搅乱一片天,我岂会怕?!呵,水卿卿,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罢。” 此言一出,水卿卿全身剧烈一颤,双腿更是软得站不稳,跌坐在床沿。 水卿卿这个名字,已有多久没听人唤过。 而眼前此人不但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竟是连她养父的身份都一清二楚! 脑子里一片轰鸣,水卿卿身子抖得不成样子,心里慌乱成一团。 她瞪大眼睛要去看清男人的样子,可是,无灯的房间里,除了窗外映进来的浅薄雪色和炭盆里忽明忽灭的星火微光,根本看不清男子的面容。 指甲深深的掐进大腿肉里,借着尖锐的刺痛感让自己冷静下来,水卿卿咬牙抑住声音里的颤抖,冷冷道:“阁下只怕认错人了——我是盛家幺女盛瑜,并不是你说的什么水卿卿……” “是吗,那王定宝,王家庄的那个又哑又傻的痴儿,不知你可还记得?” 男人冰冷的声音仿佛从地狱里传来,更像是滚滚天雷在水卿卿头上炸过,炸得她全身都麻木了,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而神秘男子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神魂俱裂—— “还有,落月庵那一夜,打种生子……” “不要再说了!!” 神秘男子的话将水卿卿伪装的坚强彻底击垮,她嘶吼出声,再也克制不住内心巨大的恐慌,如一头受伤挣扎的困兽,不顾一切的朝着对面的男子冲过去,手中紧握的银色发簪狠狠的朝着男子扎去! 她要杀了他,她要将那些不堪过往统统淹埋掉…… 水卿卿整个人朝神秘男子快速的扑过去,手中的银色发簪更是直击他的心口。 可是,她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神秘男子。 眼看锋利的簪头就要插中男子的心脏,她的手腕被重重钳住,整个身子不受控制的被扭转,身子倒进男子的怀里,簪头转而对准了她自己的心口。 “知道你秘密的人并不止我一个,你——杀得完吗?” 男子冷漠刺骨的声音,携着他嘴里呼出的微凉气息,轻轻的拂在水卿卿的耳畔,让她毛骨悚然。 咬牙侧头看去,她看到了一张冰冷寒戾的银色面具。 男子的面容完全被面具遮挡住,惟有一双寒眸冷冷的凝视着她。 “你……到底是谁?” 水卿卿恨不得立刻撕开他脸上的面具,看看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对她的一切如此了解,竟是连那晚之事他都知道…… 可是,她的双手被牢牢控制住,整个身子都被圈在男人的怀里。 两人间的举动,竟是如此的暧昧。 然而,此刻对水卿卿来说,除了恐慌无助,只剩绝望…… 深埋的记忆被残忍拉回,她仿若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夜晚,被骗着喝下软骨散,恐慌无助的躺在漆黑的房间里,眼睁睁的等着噩梦的来临…… 而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竟是与她人生中最绝望的那晚是如此的相似。 男人身上的冷冽之气,混杂着血腥味道,冲击着水卿卿崩溃的神经,让她僵硬的身子止不住的开始颤抖。 听到她再次问起自己是谁,男子幽寒的眸光闪过冷芒,冷冷嗤笑道:“你无须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就行。” 不等水卿卿从男子的话里回过神来,他下面的话,几乎让她的呼吸在瞬间窒息住! “我知道你来侯府的目的。更知道侯府世子是你的儿子——你说,若是我将这一切告诉给梅子衿,或是白凌薇,抑或是老夫人,告诉他们,你是假冒盛瑜嫁进侯府,你的真正目的是来同他们抢孩子,你将是会一个怎样的下场——你的儿子又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得一干二净,水卿卿一直紧握不敢松开的银簪,终是无力的掉落在地,整个身子也站立不稳,从男子的怀里瘫倒在地。 “你有什么目的?你要我……做什么?” 地面冰凉,水卿卿全身更是如坠入万丈冰渊里般寒意刺骨。 她回头看着神秘男子,颤声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冰冷面具下,男人嘴唇扬起最残酷的冷笑,冷冷道:“我要你做我手中的棋子!” 全身一颤,水卿卿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哆嗦道:“你要对付谁?” “这个你无须知道。” 男子声音冰冷且不容辩驳置疑,“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好好的掩护我,让我顺利出府!” 闻言,水卿卿再次震住。尔后,她马上想到了男子身上的血腥味,难道…… 果然,片刻后,有嘈杂的脚步声来到院门口,三石在外面着急叩门道:“表小姐,侯府闯进刺客,请开门让我们搜查。” 听到外面的喊门声,不等水卿卿反应过来,面具男人已闪身去到了床边,手中长剑架在了小喜的脖子。 “你若敢耍花样,你的婢子将永远沉睡,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到了这一刻,水卿卿那里还有退路,单单是面具男人掌握的她那些秘密,已足够将她制钳。 咬牙从地上爬起身,水卿卿披好外衣,再拾起银簪将头发松松绾起,开门出去了。 屋外,风雪肆意,几欲将水卿卿单薄的身子刮飞出去。 她关好东面洞开的窗户,再背风点燃放置在廊下的风灯,沿着黑衣男子进来时留在雪地里的足印走到院门口,将他留下的足印踩乱。 院门打开,着急等在门外的三石,陡然见到亮光下的水卿卿,不由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开门的是水卿卿,而不是丫鬟小喜。 但事情紧急,三石顾不得想太多,道了句‘抱歉’后,就让身后的侍卫进院搜查。 水卿卿跟在三石后面,故做害怕担心道:“听说进了刺客,可有伤了谁?” 三石眸光一沉,气恨道:“还能有谁。这次的刺客只怕与山上那次是同一批人,趁着侯爷……” 三石差点就将刺客趁着梅子衿身中寒痹之毒,再次来袭说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回,只是恨声道:“其他人皆已被毙,只有一个身受重伤逃脱了。侯爷已下令封锁侯府各个出口,勒令一定要将此人找出来!” 说罢,三石指挥着手下侍卫将小小的听笙院内院后院细细搜查了一遍,却是一无所获。 见此,三石向水卿卿道了声‘打扰’,带着侍卫退下。 见到三石他们要离开了,水卿卿高悬的心不免一松。然而下一刻,待看着院门处缓缓跨步进来的人,刚松下去的心瞬间收紧,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门开处,梅子衿一身玄长大氅踏步而来。 水卿卿没想到他会来,心口滞紧,脸色苍白,后背再次冒起冷汗。 见到梅子衿,刚走到院门口的三石等人立刻迎上去。 三石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一脸担心道:“爷,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还是赶紧回去让陆大夫……” “无碍!” 冷冷两个字拦下三石的话,梅子衿幽深的眸光在听笙院里轻轻一扫,看到提着风灯站在门廊下的水卿卿时微微一滞,最后眸光终是落在了她身后的卧房上。 “卧房可有搜过?” 不用三石禀告,看着他们准备撤退的样子,梅子衿已知道他们在听笙院一无所获。 但直觉告诉他,那个逃走的刺客就在这附近。 听到他的询问,水卿卿仿佛兜头浇下一盆凉水,从头凉到脚,整个人都冻住了。 三石顺着梅子衿的眸光看向水卿卿的卧房,心虚嗫嚅道:“表小姐堪堪从卧房出来,想必卧房并无刺客闯入,所以……” 说到底,三石终究只是一个下人,那怕水卿卿在侯府的位置再低,也是半个主子,还是个姑娘家,三石那能半夜三更带人去她的闺房搜。 “没搜过,你如何肯定里面没有我们要找的人?” 再次打断三石的话,梅子衿扬眸看向一脸煞白的水卿卿,薄唇轻启:“搜!” 再无迟疑,三石一挥手,手下的侍卫兵分两路,一路将卧房四周团团围住,另一队人却是随着三石踢开了卧房的门,梅子衿亲自带人进屋搜查。 水卿卿绝望到窒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僵硬的站在门廊下,惊恐的看着梅子衿一步步的踏进自己的卧房。 只要抓到刺客,她辛苦隐瞒的秘密就会曝光,一切都完了…… 仿佛察觉到了水卿卿的惊恐绝望,临进门前,梅子衿脚下微微一顿,锋利的眸光不露痕迹的从她脸上划过,神情晦暗不明。 水卿卿正抬眸一瞬不瞬紧张的看着他,所以梅子衿的回眸一望,恰恰与她的眸光在空中相遇,让她心头一跳。 他神情间的冷漠疏离,与在灵堂里初见她时一模一样,都是那般的不相信她。 水卿卿心头巨震—— 往昔那般艰难,几番死里逃生她都坚强的挺立下来。如今她好不容易找到儿子,并在侯府渐渐立足,她如何肯因一个凭空出现的神秘刺客,就将自己辛苦筹划的一切毁灭?! 一想到昀儿,刹那间,她的心底生出了莫大的勇气与决心,一甩先前的恐慌绝望,镇定的跟在梅子衿的后面,随他们一同进了屋。 小小的卧房里,床几桌椅一目了然,除了床上安静睡着的小喜,却是不见第二个人影。 西面的窗户打开半扇,寒风漏进来,吹动一屋子淡淡的薄荷香。 见刺客已离开,水卿卿的心彻底放松下来。她冷冷道:“我的屋子就这么大,侯爷有什么不放心的,尽管搜吧。” 三石带着侍卫将各个角落都找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梅子衿静静伫立在门口处,鼻间敏感的捕捉到被薄荷香味遮盖住的一丝难察的血腥味,眸光落在西面半开的窗户上,神情一片冰寒。 下一刻,他眸光转向床上一直没醒过来的小喜,冷冷启唇:“她,一直睡得这么熟吗?” 这话,自然是问水卿卿的。 水卿卿心里一震,瞬间反应过来—— 院子里闹进这样,小喜都没醒,按着梅子衿的慎密心思,他一定会察觉到不对劲。 心思急转间,水卿卿沉声道:“不,小喜平日浅眠,她今日是因为被吓到后,喝了安神汤才会暂时沉睡不醒。” 不等梅子衿开口,一旁的三石奇怪道:“被吓到?她被什么吓到了?” 水卿卿自是知道他们会问,所以毫不犹豫的将她们在湖心亭见到的诡异身影说了出来,但还是瞒下了男子与梅子衿有相似背影一事。 “……小喜一向胆小,又信奉鬼神一说。所以,她以为撞鬼了,回来后一直害怕,连睡觉都不敢一个睡外间……” 听到水卿卿的话,三石一脸震惊,而梅子衿却危险的眯起了眸子,眸光定定的看着一脸沉静的水卿卿,勾唇冷嗤道:“你竟是不怕?” 水卿卿坦然面对他探究的眸光,一字一句缓缓道:“虽然当时风雪挡住了他的面容,看不真切,但地上留着他的足印,这一点足以证明,他是实实在在的人——既然是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梅子衿眸光沉沉的看着她,直看着她头皮发麻。 半晌后,他终于收回眸光领着三石一众人离开…… 人一走,水卿卿紧绷的神经松驰下来,关好院门回到屋子里,探了探小喜均匀的呼吸,心里终于松驰下来。 虽然不知道最后那刺客怎么突然又离开,但终归小喜无事,这一关她也终于过去了…… 疲累的躺下,水卿卿的脑子一片晕眩,更是有无数的疑问在脑子里浮现—— 神秘的面具男人是谁?为什么他对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 三石说他就是上次在山上行刺的刺客,那么,他拿她的过往秘密威胁她做他的棋子,要对付的人就是梅子衿么?! 一想到上次的坟山遇刺,水卿卿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终是想起,自己之前在什么时候见过面具男人的背影。 那日,她被梅子衿推下山梁,一个人从山里逃回城里后,在城门口看到一乘轻骑从眼前驶过。 当时,看着马背上的身影,她也一度认错,误以为是梅子衿。 而今日在湖心亭畔,若不是看到他肩头积下的积雪,她几乎也将他看成了梅子衿。 因为两人的背影……实在是太像了…… 不止背影相像,两人的眼睛,也是如出一辙。 越想,水卿卿心里越是迷惑。 她相信世上有身形容貌相似之人,这或许并不足以为奇。但——为何这个与梅子衿身形相似的神秘男人,要一次次的刺杀梅子衿? 直觉,水卿卿觉得,神秘面具人与梅子衿之间关系非比寻常。 想破脑子,水卿卿也想不明白两人间的关系,而她更担心的却是,这个掌握了她所以身世秘密、以此要胁她为棋子的可怕男人,接下来会让她做什么? 满腔纠结担心的水卿卿,并不知道梅子衿再次将她怀疑上了。 离开听笙院后,三石再次担心起梅子衿的身体,要请京城第一名医陆霖进府为梅子衿看寒痹之毒,却被梅子衿拦下。 他沉声道:“陆霖一早就同我说过,他只有暂时克制毒发之法,却无彻底解毒之术……你去找他,只会让他为难。” 闻言,三石神间一片黯然,想起方才的那番厮杀,继而恨声道:“真是没想到他们竟是如此猖狂,不光一次二次的对侯爷下手,还对老夫人也动起手来。简真可恨!属下已安排人守护好世安院,绝不会让老夫人有事的。而西漠的巫医不出半个月就可到京,到时就能解了爷身上的毒了……” 想起水卿卿的话,梅子衿的心里一片冰寒,冷冷道:“堂堂定国侯府,竟是让刺客进出自如,如探无人之境,简直是侯府之耻——而他们对我的刺杀,只怕也已不止这两次。” 三石一怔,突然恍悟过来,不敢相信道:“爷是说,之前在西漠的那次……也是他们做下的?” 眸光深晦如海,梅子衿咬牙寒声道:“寒痹之毒源自西漠,所以只有西漠的巫医可解,以此不难推断,这批杀手来自西漠。如此,先前我在西漠遇刺,十之八九也是他们做下的——从西漠追我到京城,看来,他们是与本侯较上了!” “传令下去,侯府戒严,派人私下去城中排查从西漠过来的外乡人。还有,安排精卫暗中出京接应巫医。不出所料,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们找了巫医解毒,刺客一定不会让巫医顺利到达京城的。” “另外,让人日夜严守听笙院!” 三石惊愕不已:“爷这是怀疑……” 想起方才在水卿卿卧房里的发现,梅子衿心头生出凉意,更是莫名的空荡。 “方才,她的卧房里留有血腥味。” “而且,她的丫鬟并不像是喝了安神药后睡着,听她的气息,更像是被人点了睡穴后的沉睡不醒。” “所以……” 说到最后,梅子衿心里一片冰寒,想着自己猜测的可能性,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如果这个盛瑜真的与刺客是一伙的,那么,倒是可能解释她为何要披麻戴孝嫁进侯府了。 想起灵堂里初见她时,她身上狠戾的杀气,梅子衿心里越发的冰寒,也越发的相信了自己的猜测…… 难道,这就是她进府的真正目的么?! 而之前她对昀儿好,讨好接近凌薇,都是为了迷惑他的视线么? 但,她对昀儿的感情那么真切,他不相信自己会看错…… 越想心里疑云越起,心里的寒意和身体所中的寒痹之毒,让他身体备受煎熬,而四肢间难受的僵痹感也越来越明显…… 第二日一大早,侯府各房各院都得知了昨夜侯府进刺客一事。 而让水卿卿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昨晚的刺客并不是冲梅子衿而去,竟是要刺杀老夫人。 之前,水卿卿已认定面具刺客要杀的人是梅子衿,所以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却让她迷茫了。 随着众人早早来到世安院时,水卿卿毫无意外的再次见到了梅子衿。 昨日世安院遇刺后,梅子衿没有再回主院,整晚都守在了老夫人身边。 侯老夫人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之人,那怕如今院子里的石阶还残存着昨日打斗留下的刀痕血渍,她却一脸端庄的坐在暖榻上,无事人般的与前来问安的晚辈们闲话家常,神色间半点怆惶都没有。 见老夫人安然无事,水卿卿也放下心来。 虽然她心里憎恨侯府抢了她的孩子,但对老夫人,她却恨不起来。 因昨晚积雪太厚,今日白凌薇没有抱昀儿过来世安院。所以,没了昀儿牵引她的心,水卿卿向老夫人请完安后,默默的在末尾的小杌上坐了,离白凌薇越远越好。 坐在她身边的是侯府四位姨娘中最温顺本分的汤姨娘汤婉晴,依次上去是蓝沁与唐芊芊,而梅子衿与白凌薇则分别陪在老夫人的左右最近身处。 坐下没多久,似乎是被屋子里各人身上的熏香给窒住了,汤婉晴一直悄悄拿手按着两边的太阳穴。 见水卿卿朝她看过来,汤婉晴脸上一红,讪然笑道:“讲真,我最喜欢表妹身上的薄荷香,清新又醒神。” 水卿卿见她神情间不舒服的样子,不由心里一动,从身上掏出白瓷盒,递给汤婉晴道:“姨娘不嫌弃,可以抹点在两边的太阳穴,可能会舒服很多。” 汤婉晴面上一喜,小心的接过盒子,向她道了声谢,拧开盖儿,照着水卿卿说的,挑了薄荷膏抹在两边的太阳穴上。 将白瓷盒子递给汤婉晴的那一瞬间,水卿卿的眸光不露声色的从屋内众人脸上飞快划过,将各人的神情留在脑子里细细琢磨。 从匿名收到这个白瓷盒后,水卿卿心里一直在想,当日是谁在灵堂里捡了她的旧胭脂,却又将里面的薄荷膏换个盒子还给她,却不还给她那个关乎她身份的胭脂盒。 方才听汤婉晴提到薄荷膏,她突然想到,可以趁着这个时候,试探一下。 可是,从她方才打量的神情来看,并没有可疑之人。 唐芊芊与蓝沁还有白凌薇都在陪老夫人说话,而梅子衿低头默默的喝茶,看都没看过来。 水卿卿沮丧的想,如果不是这屋里的人,难道会是梅家当时在灵堂里的那些旁系宗亲?! 这个念头一出,水卿卿越发的头痛。 梅氏宗亲那么多人,她如何怎么是谁瞒下了她的胭脂盒? 然而,就在水卿卿冥思苦想之时,却不知道,有一人的眸光却死死的盯着她的白瓷盒…… 半个时辰后,见老夫人面有疲色,女眷们皆向老夫人告辞,各回自院。 不同于往昔,白凌薇这次没有因梅子衿留在世安院而不舍离开,反而一副归心似箭、急着回去的样子,故意当着老夫人与梅子衿的面,说留着昀儿在屋里,不放心,要回去守着他才安心。 听了她的话,老夫人一脸欣慰,再不留她,催她快点回去照看孩子。 梅子衿神色一直淡淡的,那怕听了白凌薇的话也是一脸淡漠。却在听到水卿卿向老夫人辞别时,长眉细不可察的微微拧紧…… 而老夫人也是破例的让其他人走,单独留下了她,并将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也退下。 方才还热闹融融的屋子里,顷刻间走得干净,惟剩下老夫人、梅子衿和水卿卿三人。 水卿卿大抵猜到老夫人留下她,是为了问昨晚她在湖心亭见到刺客一事,但心里还是紧张。 因为,但凡有梅子衿在,她总是莫名的慌乱。 特别是他冰冷的眸光若有似无的落在她身上时,更是轻易的扰乱她心智…… 果然,等大家都退下去后,老夫人面容瞬间变得凝重,开口向她问道:“听子衿说,昨日你从世安院回去后,在湖心亭见到了那刺客,你可有看清他的样子?” 如昨晚回答梅子衿一样,水卿卿道:“当时风雪太大,隔着距离我看不清他的样子。等后来我走近,他突然就消失了——只见到他似乎穿着一身紫色的披风,身量欣长……” 说到后面,水卿卿眸光不由自主的偷偷看向缄默坐在一旁的梅子衿,脑子里再次出现两人几近相同的背影。 而听了她的回答,老夫人面色越发的沉重,转而看向梅子衿,郑重道:“此人不但敢公然进侯府行刺,还敢在侯府毫无顾忌的显身,看来,他是势在必得。” 说罢,她重重叹息一声,又道:“所幸,他的目标是我们娘俩,并没有滥杀无辜,不然,昨夜里你们主仆二人就要命丧他手了。” 老夫人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让水卿卿心头一跳,脸色瞬间煞白—— 昨日为了掩过小喜被刺客点了睡穴一事,她不得已将她们在湖心亭遇到刺客的事说了出来。 原以来这样就可以打消梅子衿对自己的怀疑,可是没想到,她竟是将祸事往自己身上揽了。 因为,按着常理,刺客若是被她们撞见,只会将她们杀人灭口,如何会留她们性命?! 脑子里闪现昨晚梅子衿问她的话,“你竟是不怕?”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已怀疑她,他从没相信过她的话…… 瞬间,水卿卿全身如坠冰窑。 恰在此时,梅子衿掀眸朝她凉凉看过来,眸光意味深长,让她全身不由剧烈一颤。 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碗,梅子衿薄唇轻启,冷冷道:“你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32章 自寻死路 梅子衿冰冷的一句‘你走吧’,让神经紧绷的水卿卿瞬间崩溃。 她就知道,他从未相信过她。 而昨晚搜查卧房时,只怕心思慎密的他,也在她屋内发现了异样。 还有之前自己一时情急宰杀了凶猛的雪狼狗,再加上昨晚湖心亭遇到刺客一事,只怕让一直怀疑她的梅子衿彻底不相信自己了…… 全身僵硬的呆坐在小杌上,水卿卿想上前解释求饶,可突然的变故让本就慌乱的她,更是无措。只是抬眸惊慌的看着梅子衿,嘴唇哆嗦,好半天才艰难开口唤了声:“侯爷……” 一想到要被赶出侯府,再也见不到昀儿,她黑白分明的狐狸眸子不觉间已蒙上了一层水雾,湿漉漉的像受惊的小鹿,看在梅子衿眼里,竟与昀儿那双黑亮的大眼睛如出一辙。 心口莫然一紧,梅子衿眸光晦暗不明的看着一脸慌乱绝望的水卿卿,神智竟像是被她那双眼睛给吸引住。 而她那一声慌乱无措的呼唤声,也是让他坚硬的心田出现了一丝裂痕…… 鬼使神差间,他听到自己开口对她说道:“若是想起关于刺客的其他线索,再来禀告!” 此言一出,不光水卿卿怔住,就连侯老夫人都微微一怔,回首侧目看向梅子衿。 一息间的功夫,梅子衿的心思已是百转千回。 而水卿卿那里知道,自己的去留在这一息间已突然发生转变。 她一脸恍悟,还以为是自己的神经绷得太过紧张,才会误以为是梅子衿要赶自己离府。其不然,他只是让自己先退下罢了。 暗自舒了口气,水卿卿不敢耽搁,连忙告退出来。 她一走,屋内只剩母子二人。 门窗紧闭的屋子里,那怕众人离去,屋内还留存着各人身上的熏香。 而随着水卿卿的离开,她身上那股清淡的薄荷香也带走了,其他熏香袭来,让梅子衿不自禁的拧紧了眉头。 老夫人看着他阴郁的脸色,叹息道:“既是怀疑她,你为何还要将她留下?” 眸光直直的看着手中茶碗中莹亮的茶水,梅子衿默默道:“母亲……也怀疑她吗?” 听到梅子衿的反问,老夫人眸光微沉,片刻后缓缓道:“起初,她执意嫁进侯府,母亲以为她是对你余情未了。但所幸,你对她并无情意,所以母亲很放心的将她留在了府里——毕竟,当初是侯府主动与盛家联姻,名媒正娶她过门为你大哥冲喜……” “而后,她与白氏走近,更是舍命两次救昀儿。我以为,她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你。但如今看来,恰而相反——她对你,并不情意。反倒是你……” 说到这里,老夫人话语顿下,眸光无奈的看了一眼梅子衿,尔后端起手边的茶水浅浅呡着,并不再往下说。 而梅子衿心口却骤然收紧。 他抬眸看向老夫人,眸光低沉,艰难问道:“母亲话里何意?” 侯老夫人了然的眸光似乎洞察了梅子衿心里的一切。 “母亲虽然尚且不知道你的心意,但,你为她乱了分寸却是事实。” 她看着梅子衿形容间一闪而过的慌乱,一字一句缓缓又道:“若换做其他人,只怕你早已铁面无情的将她诛杀掉——即便不杀,也不会再将她留在侯府。奈何你最后又突然改了口将她留下。” 其实方才,水卿卿并没有理解错。 从昨晚在她卧房里闻到血腥味,再加上被点了睡穴的小喜,已让梅子衿心里明白,刺客的的确确在听笙院出现过,并进了她的卧房。 若不是关系匪浅之人,一个陌生男人进了她的闺房,她都不会开口呼救,甚至还要替他掩瞒吗? 尔后再听到她提起湖心亭一事,他的心里更是涌起疑云,越发的让他觉得,她与刺客是认识,甚至是一伙的。 回到世安院后,当老夫人问起刺客一事时,梅子衿将心里的怀疑同老夫人说了。 听后,老夫人问他有何打算? 梅子衿沉默良久道,再给她一次机会,若是她肯在老夫人面前坦白,就留她在府。 而若是她继续替刺客隐瞒,就赶她出府! 所以,今天早上的请安结束后,老夫人单独将水卿卿留下,更是亲口向她问起了刺客一事,可水卿卿所答一切,还是昨日回答梅子衿的那套原话…… 几乎一瞬间,梅子衿心里怒火腾起—— 与其说是恼恨水卿卿的欺骗隐瞒,内心,更有一种难言的情绪让他心里难过、失落。 在看到她对昀儿的好,看着她每日乖巧的与大家相处,不知不觉中,梅子衿已是将她看做了侯府的家人,是侯府的一份子——那怕他心中早已明白她不是真正的盛瑜。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以为,在水卿卿的心里,她也已将侯府当成了真正的家…… 可是没想到,经过昨晚刺客一事,他才发现,她竟与要害自己性命的刺客站在同一边…… 一时间,怒火让他想也没想,就开口让她走! 可是,原本心志坚韧的他,在看到她那双让人动容的眸子,竟是连犹豫都来不及,就改口再次让她留下…… 侯老夫人冷眼旁眼,将一切看得通透明白。 在老夫人的打量下,梅子衿深吸口气掩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神情冷厉无情道:“母亲多虑了。儿子不过是看在她救过昀儿两回的份上,给她多留了半分情面。而留她下来最重要的原因却是——” “三石他们一直找寻不到刺客的来历线索。所以,何不将她留下做引线——我已下令让人好好监守着听笙院,如果她真与刺客是同伙,总会有机会让我们顺藤摸瓜找出背后的主谋!” 此言一出,侯老夫人心里的担心终是放下,欣慰点头道:“讲真,我却不太相信她与刺客是一伙的,我也不担心她会对我们有坏心思。我反而担心你乱了心——” “你切记住,这世间的女子,你不管爱上那个都没问题,只是她……终是许给你大哥的姑娘,远离为好!” 老夫人的话让梅子衿神情间涌上了一丝羞愧感,而这一丝羞愧感终是淹没了他心里的失落…… 他沉声道:“母亲放心,我会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若是日后发现她真的对侯府意图不轨,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离开世安院的水卿卿,并不知道,是梅子衿再次将她留下,更不知道,也有人再也容不得她在侯府了…… 白薇院。 从世安院回来的白凌薇屋也不回,径直去了昀儿的屋子。 白凌薇到底是聪明的。 昨日梅子衿对她斥责离开后,她立刻回身将昀儿屋里的奶娘嬷嬷好一顿责骂,并让她们将梅子衿来后说的每句话,每个神情都一五一十的详尽告诉她。 奶娘嬷嬷们那里敢瞒她,将梅子衿所说所做事无巨细的禀告给她。 听完奶娘们的汇报后,白凌薇寒眸微闪—— 她突然明白过来,梅子衿对她发火,似乎并不是因为她与唐芊芊的争执,而是在怪她对昀儿疏于照顾。 知道这一点后,白凌薇心里的担心放下,终是不敢再对昀儿太过轻心,那怕装模作样,也要在人前对他好,以此挽回梅子衿的心。 回去时,昀儿已睡着。 站在摇篮前,眸光定定的看着里面熟睡的孩子,白凌薇心里五味杂陈,更是酸楚不已—— 如果这个孩子是自己亲生该多好啊! 如此,不用梅子衿说,她必十倍百倍的对他好,誓死都会守住他的世子之位的…… 可是,他并不是自己的亲肉骨啊,他只是自己为了争宠不得已从外面抢来的野孩子,只是她白凌薇爬上侯府夫人之位的一枚棋子。 而所谓棋子,当棋局结束之时,物尽所用,终是要被抛弃的…… 可是,要怀上自己的孩子太难了。 梅子衿常年守在军营,回府的时间很少,再加上他严谨自律、不近女色,后宅四个姨娘承宠的次数加起来,只怕还抵不过其他男人一个月的次数。 这少之又少的恩承是多么的珍贵。 而要怀上孩子,更是难上加难啊…… 所以,如今看着昀儿,白凌薇的心境异常复杂,又爱又恨,神情间阴情不定。看在一旁的夏蝉眼里,越发的心惊胆战。 从昨日梅子衿当众责备白凌薇开始,夏蝉一直心颤颤,因为是她引起唐芊芊与白凌薇的争吵,所以,她一直担心受了侯爷责备的白凌薇会将怒火发到她身上。 如今见白凌薇脸色阴郁的站在摇篮前,一言不语,她心里一面害怕,一面却是绞尽脑汁的想着,要想办法重新讨得白凌薇的欢心。 眼珠一转,她突然想到先前在老夫人屋里看到的事,面上一喜,连忙上前附在白凌薇的耳边涎笑道:“小姐,奴婢今日有重大发现。” 白凌薇回过神来,回头睥了她一眼,冷冷道:“什么发现?” 见白凌薇愿意听她说,夏蝉高悬的心安稳落地,心里一片得意,面上却一脸气愤道:“小姐,我今日看到盛瑜那小贱人拿出一个白瓷的小盒子,里面装着薄荷膏……” “这有什么好稀罕的。她本是小户人家出身,用的东西也是上不了台面的破烂货——这就是你所谓的重大发现么?” 白凌薇没好气的打断夏蝉的话,正要再训她几句,夏蝉接下来的话却是让她心口一窒—— “小姐冤枉我了。那个装着薄荷膏的白瓷盒儿,奴婢曾见侯爷拿它出来逗过小世子!” 闻言,白凌薇全身一震,不敢相信的回头看着夏蝉,白着脸咬牙道:“你确定……没看错?” 夏蝉立马在白凌薇面前跪下,举手发誓道:“小姐,奴婢看得千真万确,那个白瓷盒通体白色,只有盖上印有青花,好认得很——奴婢拿性命担保,绝不会认错的。” 夏蝉不光一张嘴巴厉害,眼睛也毒得很,所以,看到她信誓旦旦的保证,白凌薇一颗心沉入水底,都凉透了—— 果然,她的直觉是对的,那个贱人果然还是跟侯爷勾搭上了。 千防万防,还是让她得逞了啊,简直太可恨了…… 白凌薇恨得银牙咬碎。而见到她愤恨的形容,夏蝉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小姐,那个小贱人当着小姐的面保证不会再喜欢侯爷。可江山难移,本性难改,她之前那般痴缠侯爷不肯放手,如今大家呆在一个侯府里,天天看着,只怕她心里不知道怎么想着勾引侯爷呢。” “而她之前巴结小姐,对小世子好,其实就是故意借机在主院走动,趁我们对她放松警惕时,勾搭侯爷。哦,说不定此次侯爷训斥小姐没有照顾好小世子,就是她在侯爷面前告的状。” 夏蝉越说越带劲,两片薄薄的嘴皮子就像两把杀人于无形的尖刀。 她又道:“如今证据确凿,侯爷都开始送她东西了,他们之间一定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小贱人还故意当着大家的面,将那白瓷盒拿出来显摆,明显是向小姐你们示威。如此,小姐万万不可再相信她,更不能放过她,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真正的厉害……” 一想到水卿卿竟利用自己,在自己白薇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勾引梅子衿,白凌薇不由气得全身发抖。 她不单气恨她勾搭上梅子衿,更恨她的欺骗和利用。 一个小小的太医之女,胆敢利用她,将她当猴耍,岂不是在挑战她的威严——自寻死路么? 先前,白凌薇已是对水卿卿起了防备之心,要将她嫁给自己的堂哥,以此赶出侯府。 后来被水卿卿当面拒绝后,再加上梅子衿对她突然的训斥,她差点又将说媒一事给忘记了。 如今听夏蝉一说,彻底点燃了她心中的妒火,恨不得立刻将水卿卿赶出府去,片刻也不让她久留了。 凌厉上挑的丹凤眼寒光乍现,白凌薇咬牙切齿道:“贱人太可恨了——你立刻出府回白府一趟,将我的意思告诉给大堂兄,让他明日就带人上门提亲!” “等她进了我们白家,看我怎么折磨死她!” 夏蝉一脸欢喜的应下,片刻不停,正准备出府回白府去,却在此时,下人来禀,说是白家大少爷在府外求见白姨娘。 一听大堂兄主动上门来了,白凌薇心里一喜,连忙让夏蝉亲自去府门口领了白俊峰进来。 兄妹二人一见面,白凌薇笑道:“大哥还真是灵通,知道我这里有好事等着你,竟是不找自来了。” 自从昀公子被封世子后,白家人看待白凌薇的眼光又高了一层。而白俊峰因为有求于她,更是对她巴结不已。 白俊峰在路上就听夏蝉说了白凌薇要帮自己说媒的事,脑子里对水卿卿也有印象。 他是浪荡公子,自是喜欢温柔多情的女子。而水卿卿虽然长相入他眼,但想到她宰杀雪狼狗时的凶狠样子,白俊峰却并不是很满意。 何况,他的心中,已另有妻子人选。 但想到今日所来,是有事要求白凌薇帮忙,只得涎笑道:“劳烦妹妹帮哥哥挂心。只是……哥哥却怕她进了趟侯府后,却是瞧不上我这样的人……” 白俊峰一开口,白凌薇就明白他这是拒绝了,当即冷下脸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她那样的出身和性格,但这一回,你只当是帮我一个忙——将她娶回去,那怕当个老妈子使唤糟蹋也行,总之,不要再让她留在侯府就成!” 白俊峰人虽浪荡却不傻,何况他后宅妻妾众多,早已习惯了女人间的争风吃醋,所以,一听白凌薇的话,立刻明白是个什么情况了。 他头皮一麻,咂舌道:“敢情……那个小寡妇,真的如外界所传,跟侯爷滚上了?” 说到后面,白俊峰的语气里已是难掩好奇兴奋。听在白凌薇的耳里,却是格外的刺心。 然而下一瞬,不等白凌薇开口,白俊峰突然想到什么,连连摆手道:“不成不成,她既已是侯爷的人,怎么还能再嫁给我。这不是招侯爷恨我么——好妹妹,大哥我不介意做连襟,却不敢和侯爷做连襟啊,我得罪不起啊!” 看着他一脸猥琐的胆小样子,白凌薇气恼不已,眸光一横,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侯爷如何瞧得上她,不过是她一直想尽办法的勾引侯爷,我怕迟早会出事,所以想趁着生米还没成熟饭之前,将她早早送出侯府去——废话不多话了,你明日就带聘礼过门提亲,新年前将她娶回去罢!” 白俊峰一脸愁色,为难道:“妹妹有所不知,哥哥大后日就要进军营集训,别说娶妻了,只怕今年的新年都得在军营过……” “所以今日我特意来府上求妹妹,请妹妹去侯爷面前帮我说说情,将我从集训人员名单中剔除……这样的冰寒天气,集训不是要我的小命么。而且听说,今年的集训特别严格,集训考核不合格者,还要撤职……妹妹,这个忙你可一定得帮我。” 闻言,白凌薇面色一暗,拧眉冷声道:“怎么这么突然?往年的集训不是只有军营兵将吗?今年怎么连你们巡防的侍卫也要参与?” 一想到今早得到的通知,白俊峰愁得连花酒都喝不下,脸上愁云密布。 “谁知道呢?原本已是定好名单和日期,开春后军营集训,没想到今儿一早,突然改了,说是集训提前,京畿守兵、皇城巡卫统统归入集训——最重要的是,集训考核不合格者,要撤职滚回家!” 听了白俊峰的话,白凌薇的脑子里有亮光闪过,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怎么会这么巧,自己刚要替堂兄和水卿卿说媒,侯爷就改了集训的名单和时间。 难道,这一切都是冲着自己说媒来的?!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彻底将白凌薇吓倒了。 不可能的,侯爷最是公私分明,怎么会做出这样假公济私之事? 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但白凌薇心里直觉,堂兄突然被调去集训不简单。再想到梅子衿送给水卿卿盒子,心里的猜忌担心已是越演越烈,如油锅上的蚂蚁般,急着找到解决的出路…… 恰在此时,有小丫鬟悄悄进屋在夏蝉耳边嘀咕禀告什么。 夏蝉听完一脸不悦的低声斥道:“主子不是嘱咐了吗,以后莫说再让她接近世子爷,咱们白薇院,那个贱人也休想再踏进半步的——赶紧撵她走!” 夏蝉的声音听进满脸阴郁的白凌薇的耳朵里,不用问她也知道,是水卿卿又来白薇院看昀儿了。 一想到她竟是趁着照顾昀儿之际勾搭梅子衿,白凌薇心里翻涌的恨意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眸光一转,已是想到了什么。 下一刻,白凌薇出声喊住正要出门去的小丫鬟,勾唇冷冷笑道:“盛表妹一番心意待咱们世子,咱们岂能不知好歹?!” 说罢,她一面让小丫鬟去后门放水卿卿进来,一面起身对白俊峰笑道:“堂兄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小世子?小世子高兴了,妹妹我才好帮着大哥去侯爷面前说话啊。” 听她一说,白俊峰连忙起身跟上她,一起去了昀儿的屋子。 几墙之隔的距离,白凌薇一行很快就到了。 一进屋子,白凌薇就让奶娘嬷嬷们抱上昀公子随她一起去前院见梅子衿,却独独让白俊峰留下。 “妹妹不是说带我一起去见侯爷么?” 看着白俊峰一脸不解的样子,白凌薇上前两步凑近他耳边,眸光寒光闪过,得意笑道:“好大哥,我帮你去求侯爷,搞定集训一事,保住你的官职。你也得帮我解了心头大患才对啊!” 全身一怔,白俊峰瞬间明白过来,眸光一亮,神情间难掩兴奋与激动,嘴里却迟疑道:“妹妹,这样……只怕不好吧。她那身手,我怕我……” 一想到水卿卿独身杀了凶猛的雪狼狗,那怕身为金吾卫,白俊峰也是心有胆怯。 “傻子,让你睡她又不是让你和她打架,你怕什么?” 眸中寒光粼粼,白凌薇勾唇冷笑道:“拿出你京城第一风流公子的气势来。平日里你怎么哄你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就怎么哄她罗。凭你的手段,岂怕拿不下她那样的小家子?!等生米成了熟饭,别说给你做续弦,那怕给你做妾,她敢说‘不’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33章 必须反抗 虽然知道白凌薇对自己起了防备之心,但昨晚没有见到昀儿,今早在世安院也没看到他,被刺客一事扰得心绪烦乱的水卿卿越发的想见见昀儿。 因为,他不单单是这侯府自己惟一的亲人,更是与她血脉相通、最亲近的儿子…… 小喜见她又要去白薇院,不由拧眉道:“小姐,你又要去看小世子吗?万一碰到白姨娘,她又要为你说媒怎么办?” 心里一片冰凉,水卿卿一面往前走一边凉凉道:“她若执意要为我说媒,那怕我天天躲在听笙院不出门,还是逃不过的。” 既然逃不过,她还不如坦然面对,更不能因此而断绝了对昀儿的关爱…… 小喜这段时间天天跟着水卿卿进出白薇院,亲眼见着她对小世子的疼爱,心里早已产生疑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白凌薇的儿子这么好。 她疑惑问道:“小姐对小世子这般好,那白姨娘却一点好歹也不识。单凭唐姨娘的几句挑拨,就要将小姐嫁出去——小姐,奴婢可是听说了,白家那个大少爷,是京城出了名的浪荡子,家里妻妾成群,楼里还常年包着妓子,还宠妾灭妻气死了前妻。小姐若真是跟了他,只怕没有好日子过……” 听了小喜的话,水卿卿一点意外都没有,心里冷冷暗忖,白凌薇怎么可能会真心替自己说门好媒?她就是诚心要将她往火坑里推的。 面上,她神情绝然道:“甭管他是怎样的人,统统与我无关!总之,今生我不会再嫁。” 若换成其他人说这样的话,小喜并不太相信。因为,女子的婚姻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从来都是做不得主的。 但说这话的人是水卿卿,小喜却是莫名的相信她—— 短短几个月的相处,特别是进到侯府来以后,越发的让小喜对自己这个新主子刮目相看,也越发的信任她了。 小喜相信水卿卿说到就能做到——相信侯府之人摆布不了她。 说话间,主仆二人已来到了白薇院的后门。 往常,她们径直进去就好,不需要丫鬟们禀告通传。但这一回,她们却是被守门的小丫鬟拦下,说是要先去禀告白姨娘。 白薇院的下人突然对她改变态度,水卿卿并不意外,心里却是悲痛气恨。 她恨抢了自己儿子的白凌薇,更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看着她灰暗的脸色,小喜在一旁小声劝道:“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只怕白姨娘防着咱们,不会再让咱们进去了……” 眸光黯然的看着围墙那边昀儿的屋子,水卿卿心疼不已,但如今正是她的多事之秋,大家都对她有所怀疑,她如何敢在这当口再生事故,只得忍下心中的不舍难过,领着小喜准备默默离开,却被去而复返的小丫鬟叫住,说是她家世子正在吵闹,奶娘嬷嬷们哄不住,姨娘正盼着她来呢。 听说昀儿在哭闹,水卿卿再也顾不得其他,急步朝昀儿房间里赶去,竟是忽略了传话丫鬟神情间不自然的难安…… 昀儿屋子里门窗紧闭,水卿卿推门进去,才发现大白天的,屋内竟是拉上帘子,连灯也未点,整个屋子里一片漆黑。 陡然陷入一片黑暗当中,水卿卿全身一颤,脑子里不可抑止的想起了落月庵后厢房那可怕的夜晚,冷汗瞬间涌出,想也没想,她脚下已是连连往屋外退出。 可是,等不及她退出屋子,房门已是被人快速关上,并落了闩。 清晰的落闩声更是让水卿卿心头一跳,不等她反应过来,身子已是落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里。 男人压抑兴奋的声音挨着她的耳畔低低响起。 “小娘子,来,让小爷好好痛惜你……” 白俊峰整日与女人为伴,对女人的身体比对自己的身体还熟悉,所以,如何讨得女人喜欢,如何挑逗让人情不自控,不论是用强,还是屈服自愿,他最是拿手。 所以,在黑暗中成功抱住水卿卿后,他当即将她按到墙上,一面拿手脚禁锢着她的身子,一面却是趁此上下其手,一双大手开始从上到下,朝水卿卿身上摸去…… 从进入黑暗的屋子里,再到突然出现的男人,一切的一切,都与那晚落月庵后厢房发生的一切,是如此的想象。 所以,那怕被白俊峰按到了墙上,水卿卿还懵怔如深陷在噩梦般回不过神来,脑子里全是噩梦深处,那些可怕的景象—— 那晚的屋子,也如同现在这般黑暗无光。 而那晚的那个男人…… 全身剧烈一颤,无尽的耻辱感,甚至是内心深处被死死压抑的那一丝情爱欢愉,都在顷刻间涌上心头,让水卿卿瞬间清醒过来。 一旦清醒,水卿卿开始拼命挣扎,要摆脱白俊峰的禁锢,并向外大声呼救。 白俊峰虽然人高马大,但常年纵欲,早已亏了底子。 所以,在水卿卿的拼死挣扎下,他竟是掌控不住。再加上白卿卿的呼救,让他慌了神,手上的力道更是松了下来。 水卿卿趁机逃到了窗口,‘嘶拉’一声,用力扯下了帘子。 外面的光线照进来,惊慌回头间,水卿卿终是看清了白俊峰的脸。 水卿卿没见过白俊峰,也根本想象不到他会是白家人,所以一脸愤恨的看着眼前的男人,惊恐道:“你是谁?怎么在昀儿的屋子里?” 说罢,她眸光慌乱的扫向屋内,待看到再熟悉不过的摇篮,才确定自己并没有走错房间。 “昀儿呢?你将昀儿怎么样子?!” 既然是昀儿的屋子,可却看不到昀儿的身影,连奶娘嬷嬷们都不见踪迹,慌乱至极的水卿卿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昀儿落到这个恶人的手中去了。 她忘记了自身所处在的危机当中,冲着白俊峰厉声喝道。 彼时,她站在窗口的位置,身上的衣裙早已一片凌乱,右肩的盘扣也被扯开,露出了里面的雪白的中衣,还有光洁如玉的颈脖。 而肩膀上被乐宜公主扎伤的伤口,本已愈合,也在方才的挣扎中,再次撕裂开来,点点殷红染透雪白中衣,衬着她雪白如玉的颈脖,竟是格外的迷人。 昀公子百日宴当日,白俊峰虽然见过水卿卿,但当时她被乐宜公主身边的宫女露珠掌掴,小脸肿涨、形容狼狈。尔后更是被乐宜公主狠刺肩膀,一身血渍斑斑,更是难看。 所以,白俊峰对水卿卿的印象,除了‘凶恶’,再无其他。 但今日这样近距离的看清她,白俊峰才发现,眼前的女子,不单单一双眼睛勾人摄魄,姿色更是不俗,相比他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竟是多了一份不同寻常的美…… 下腹一热,白俊峰对水卿卿真正的热切起来。 顾不得扯下的帘子,也顾不得她的呼救,白俊峰再次上前朝水卿卿扑去,一边软下语气哄道:“好妹妹,小世子无事,好好的呢……若是你喜欢孩子,我们生一个啊……我白家也是富贵人家,你若跟了我,小爷一定疼你,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闻言,水卿卿脑子里瞬间炸裂开来—— 原来,他就是白凌薇的堂兄白俊峰。 而今日这一切,不用想也知道是白凌薇安排下来的。 不然,任是借给他白俊峰十个胆,他也不敢在侯府内做出这样卑鄙下贱的事来。 所以,那怕她叫破嗓子,白薇院也不会有人来救自己。而小喜都不见了,估计也被她们算计了…… 越想,水卿卿心里越是气恨,眸光里寒光乍见—— 既然是白家人,是她白凌薇陷害自己的局,她自是不会再客气了! 主意一定,水卿卿彻底冷静下来。 见白俊峰不死心的朝自己扑过来,她忍着肩头上的剧烈,快速退到房间的另一头,身子隐在了暗光中,伸手在墙角摸到了一样东西。 而白俊峰见她不再大声呼救,越发的放下心来,迫不及待的追上去。 “滋……” “啊……” 下一刻,伴随着难闻的烧焦味,一声痛苦的惨叫声差点掀翻屋顶。 水卿卿将手中滚烫冒着红光的火钳,毫不犹豫的烙到了白俊峰的大腿上! 冬月里,每间屋子里都烧着炭盆,而插在炭盆边上的火钳,钳尖热得隐隐冒着红光,烙在人身上,与烙铁无异。 一直等在屋外准备‘捉奸在床’的夏蝉,起初听到水卿卿的呼救,一脸的得意,以为白俊峰很快就会得手了,没想到却听到了白俊峰痛苦的惨叫声。 等她带人冲进屋来,看到的就是白俊峰抱着大腿在地上打滚嚎叫。 而水卿卿却神情异常冷静的坐在一旁。 见夏蝉带人进来,她眼皮微微一掀,眸光冰寒入骨,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夏蝉看着屋内的一切,知道事情败露了,心里不由一慌。 但转念想到白凌薇对她的嘱咐,她壮起胆量上前,故意大声道:“你们孤男寡女的在世子的屋子里做甚?还关门拉上帘子。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借着照顾咱们小世子的机会,在此勾引我家大公子……” “啪!” 水卿卿眼也不眨,抬手就将手边的茶壶砸到了夏蝉的脸上。 说得正起劲的夏蝉,根本没料到水卿卿会突然拿东西砸她,连躲都来不及躲一下,身子茶水浇得半湿,脸上更是被砸得鼻青脸肿。 “你……贱人,你竟敢出手伤人?!” 夏蝉气得‘哇哇’叫,冲上前去就要撕打水卿卿,下一刻却是被她手中的东西吓得连连倒退。 火钳烙完白俊峰后,又被水卿卿插进了炭盆里。 而此时,见夏蝉要冲上来,水卿卿遽然将火钳再次抽出来,冒着红光的火钳毫不迟疑的对准夏蝉的嘴巴,眸光冰寒,一字一句冷冷道:“你若再敢胡言乱语坏我名声,我即刻烙了你的嘴!” 夏蝉被她手中的火钳惊到,更是被水卿卿凌厉的气势吓到,煞白着脸色愤恨的看着水卿卿,嘴唇翕动半晌,终是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咬牙抑住心头的愤恨了,回身一面让人通知府医来救治白俊峰,一面亲自赶去通知白凌薇。 瞬间,之前一片静寂的白薇院马上忙乱起来,更有许多尚不知情的下人也闻讯过来看热闹。 不论周边如何吵闹嘈杂,也不论大家如何对她指指点点,水卿卿一直挺着脊背肃寂的坐着,眸光寒戾,神情凶狠、一副生人勿近的可怕样子。 小喜挤开门口的人群进来,看着屋内的形容和水卿卿的样子,吓得脸都白了。 等看到水卿卿身上凌乱的衣裳,和肩头汩出的鲜红,小喜忍不住哽咽道:“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她们又欺负你了?” 全身一颤,一直隐忍心酸与怒火、强装坚强的水卿卿看到小喜,眼眶一酸,眼泪堪堪要落下来,被她咬牙忍住。 “我没事……你帮我去世安院叫老夫人,还有侯……快去!” 若说这冰冷无情的侯府里,还有值得她可信任依靠之人,除了丫鬟小喜,就只有老夫人会帮她说话了。 而想到那日,梅子衿严词振振的在乐宜公主面前帮自己说话,保下自己一命,几乎刹那间,她竟是差点让小喜去叫他,可在最后的关口,又被她生生咽下。 她知道,那日他之所以会护着自己,是因为她救下了昀儿。 而今日,白凌薇苦心设下陷阱让自己跳,本就因刺客一事对自己疑心重重的梅子衿,如何会管自己死活?! 莫然的,她心酸悲痛的心如泡在寒冰里,竟是莫名的空荡失落和……刺痛! 小喜走后,水卿卿神情再次恢复冷漠,只是袖中一直颤抖的双手,却是透露了她慌乱不堪的心—— 她知道,今日伤了白俊峰,等白凌薇一来,这里势必有场恶战。 白家是京城权贵滔天的翰林世家,而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小孤女,那怕如今借着盛瑜的身份活着,盛家也帮不了她,反而会牵累盛家…… 可她不想再被人贱踏着苟活着,若是今日让白氏兄妹得逞,她的人生,真的就彻底毁了。 而她并不怕他们毁了自己的人生,却怕将来无颜面对昀儿。 所以,她必须反抗! 思及此,水卿卿再次冷静下来,眸光一片冰凉,面无波澜的看着白俊峰被人扶到隔壁医治,再静静的等着白凌薇杀来…… 白薇院出事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一直暗暗等着消息的白凌薇的耳朵里。 彼时,她正抱着昀儿在梅子衿面前取乐,一副母慈子顺、天伦之乐的样子,可心思却一直暗自关心着白薇院即将发生的一切,希望夏蝉快点传来消息,她好带着梅子衿回去‘捉奸’。 小半个时辰后,果然看到夏蝉匆匆而来,可等看清了她一身狼狈的形容,刚刚兴奋起来的白凌薇微微一怔。 按着之前商量好的,一见夏蝉出现,白凌薇故意板起脸道:“越来越没规矩了。这般火急火燎的,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在布下陷阱坑害水卿卿时,白凌薇就想好了,一切事发后,她与整个白薇院的人,还有白俊峰,皆是一口咬定是今日之事是水卿卿自愿的,是她自行淫贱,私下私会白俊峰,以此想嫁进白家当大少夫人。 所以,那怕事态并没有如她们预期那般发展,夏蝉还是谨记白凌薇的话,跪到梅子衿与白凌薇面前,一脸羞愧难言道:“侯爷,小姐,白薇院出事了……表小姐不知道怎么的,竟是趁着小姐没在院子里,与大少爷在小世子的房间里私会……被奴婢撞见后,竟是恶人先发难,拿茶壶砸了奴婢。” 夏蝉一边假装抹眼泪,一边却是犹豫着要不要当着梅子衿的面,说出水卿卿烙伤白俊峰的事。 她怕一说出来,梅子衿就会怀疑,今日之事,不是水卿卿自愿,而是白俊峰用强。 但不说,此事终究是瞒不住的,到时,还得担白凌薇的责怪。 所以,思来想去,她终是迟疑道:“那表小姐……还拿火钳烙伤了人……” 听了夏蝉的话,白凌薇积存在心里的那口恶气顿时舒解个痛快,面上却故做一副震惊不敢相信的样子,更是一脸担心的回头去看梅子衿的脸色。 她太在意梅子衿在听到这样的消息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却忽略掉了夏蝉后面的那句话。 从夏蝉进门提起水卿卿开始,梅子衿不觉间已拧紧了眉头,等听到最后,眉头突然间又舒展开来,深邃的眸光里已是一片了然。 薄唇轻启,他冷冷问道:“她烙伤了谁?” 白凌薇一直紧紧的盯着他面容间的神情,见他突然间的眉目舒展,心里莫然一凉,等听到梅子衿开口询问,终是察觉到什么,不由回头紧张的看向地上的夏蝉。 被两人直直盯着,夏蝉额头冒出冷汗,哆嗦道:“是……是大少爷……” “呵!” 一声轻嗤逸出,梅子衿起身,对真正被震惊到的白凌薇冷冷道:“你的院子里出了这么大事,你不去瞧瞧?” 说罢,一甩袍子,朝白薇院而去…… 等梅子衿一行赶到白薇院时,老夫人也到了。 老夫人面色很沉重,眸光在一脸惶然的白凌薇脸上扫过,虽然没有开口说什么,但那眸光却是让白凌薇如刺在背。 一路行来,白凌薇明显感觉到了梅子衿身上凛烈的寒意。而聪明如她,不用夏蝉细说,已是料到白薇院里发生了什么事。 显而易见,是白俊峰对水卿卿用强时被烙伤了。 她能想到的,梅子衿与老夫人他们都能想到,所以,方才梅子衿对她毫不遮掩的冷嗤、以及老夫人眸光里的凝重,都是对她的怀疑。 白俊峰是她的堂兄,那怕事发时她并不在白薇院,她都脱不了干系。 而若梅子衿真的认定是白俊峰在侯府对侯府女眷用强,按着他的性子,不光白俊峰难逃一劫,她与整个白家都要受到牵连。 如此一来,她的侯夫人之位岂不更加没有希望了?! 越想越是心惊胆战,白凌薇原本筹划好一切,是要置水卿卿于死地,却没想到最后竟是将自己逼入了绝境。 一想到侯夫人之位,白凌薇慌乱不堪的心却是被不甘与愤恨填满。 不,她绝不会允许让置别人于困境的陷阱,成了自己的拌脚石! 下一刻,她眸光一转,已是想到什么,故意落后几步,低声对夏蝉嘱咐着…… 经过漫长的等待,全身紧绷的水卿卿终是听到了门口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听到了屋内其他人的请安声。 冷冷抬眸,她冰冷的眸光与梅子衿的眸光在空中相遇,两人皆是一怔。 她没想到他会来。 转念一想,他是侯府当家人,如今侯府出事,他出面也属正常。 但一想到自己如今不堪的形容,水卿卿不自禁羞愧难堪的低下了头,袖中双手死死抠紧,终是起身在老夫人面前跪下。 “老夫人……” 牙关咬得酸痛,陡然开口,竟是让她双唇止不住的颤抖。 “究竟怎么了?你怎么会与白家大少爷搅到一起去?” 听到小喜的求助后,精明如老夫人,大概猜到,是白家那个声名在外的浪荡公子轻薄了水卿卿。 但不论怎么样,该问清楚的,还是要问个究竟。 说罢,老夫人让小喜上前扶起水卿卿,让她站起来回话。 可水卿卿却执意跪着,再抬头,红着眼睛咬牙道:“老夫人,我本是来白薇院看望小世子,却惨遭污辱。” “那白俊峰躲在世子的屋子里,等我进去时,意欲对我不轨……还请老夫人替我做主!” 虽然与猜想的一样,但听到水卿卿亲口说出来,老夫人还是面露震惊。 而梅子衿脸色已是呈现铁青之色。 从进屋看到水卿卿的那一刻,梅子衿原本舒展的眉头再次紧紧拧紧。 他原以为她烙伤了白俊峰,她并没有吃到什么亏。 可看到她一身凌乱的衣裙,还有肩头片片殷红,他才惊觉,不论她有多厉害、多能自保,她终究只是一个弱女子。 在男人面前,她还是吃了亏的。 她……也是需要保护庇佑的…… 心里的怒火顿起,不等老夫人开口,梅子衿已冷冷开口道:“来人,将淫贱拿下,送京兆尹惩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34章 罪魁祸首 一听梅子衿竟是凭着水卿卿的一番话,就要将白俊峰送到京兆尹惩办,白凌薇瞬间白了脸色。 侯爷竟是只听信这贱人一人之言,就要定下堂兄的罪名么? 见梅子衿如此袒护水卿卿,白凌薇越发相信了心中的猜测,将水卿卿恨得牙痒痒。 但她也知道,此时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却是要将扳转局势,以此置贱人于死地才行…… 如此,她双腿一软,在梅子衿与老夫人面前跪下,白着脸颤声道:“老夫人,侯爷,妾身这堂兄虽然花名在外,但也不至于这般不知轻重,会在侯府行这荒唐之事……更不敢对表小姐用强的……妾身想,这当中恐怕是有什么误会,不如将堂兄叫上,听听他怎么说?” 心中早已是一片了然的梅子衿,眸光冰寒的看着一脸慌乱的白凌薇,冷冷笑道:“好,既然你有疑问,就让你大哥出来说清楚!” 说罢,扬手让人去隔壁屋子唤来白俊峰。 大腿烙伤的地方上了烫伤药后,白俊峰不比先前那般痛苦,但一张脸还是苍白着,额间的头发也被汗水浸湿,在下人的搀扶下,一脸狼狈进屋来,阴戾的眸子里却包藏着隐忍的怒火。 不论他在外人眼里如何不堪,但明面上,他终归是权势滔天的白家大少爷,还是皇上近侍的金吾卫,平日里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那曾吃过这样的苦头。 今次在水卿卿手里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白俊峰此刻的心里,恨不得生啖了水卿卿。所以,两人再见面,他眸光阴狠的瞪着水卿卿,若不是顾忌着梅子衿在,只怕当即拔刀砍了她。 相比白俊峰,水卿卿倒了彻底冷静下来,从他进屋开始,从头到尾都不曾回头看他一眼,眸光冰凉,神情一点波澜都没。 而梅子衿的眸光却冷冷的盯在白俊峰身上,让他心生慌乱、坐立难安。 白凌薇一边向他悄悄的递眼色,一边故做痛心的上前斥道:“大哥,你今日不是上门来看昀儿的么?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你和表小姐之间到底怎么了?” 白俊峰拖着伤腿,上前两步艰难的向梅子衿与老夫人行礼,痛心疾首道:“侯爷面前不敢说假话。我今早接到军营集训的通知,想着不日就要去军营,所以特意在离去前来侯府,却是有两件事要办。” “一是看望妹妹与小世子。另一个原因,却是为了来应盛瑜之约!” 此言一出,让大家都猛然一震。 水卿卿不敢相信的回头看向白俊峰,恨声道:“你休要胡说,我从不认识你,何时与你约定过什么?” 然而,白俊峰敢这样说,却是胸有成竹。 他看着水卿卿,心里又气又恨,勾唇冷冷笑道:“你不认识我?!呵,既然是不认识,为何要给我送书信,约我相见。” 说罢,竟是从身上拿出一封信,‘叭嗒’一声扔到了水卿卿面前,得意冷笑道:“你约我私下相见,说要嫁给我,让我尽早娶你过门。被我拒绝后,竟是翻脸无情的烙伤我——盛瑜,你一个二嫁的小寡妇,八字又硬,我都怕被你克死,如何敢许你正妻之位?!能纳你为妾,已是看在我妹妹的份上,你竟然还敢出手伤人!” 说罢,白俊峰转身向梅子衿郑重道:“侯爷若是不信,白薇院的人可以为证,问问她们,是我白俊峰让她进屋、还是她自己主动寻上门来的!” 摔在水卿卿面前的信笺,还来不及等她自己打开看,已是被夏蝉快速上前拾起,展开送到了白凌薇面前。 白凌薇看过后,脸色顿时恢复气色,按捺住心里的得意,故做难堪的将信笺递给老夫人和梅子衿看,话语里完全是一副意想不到的语气。 “侯爷、老夫人请看,盛表妹在信笺上确实是约了堂哥今日在我白薇院相见……侯爷,盛表妹的字你应该是识得的,她之前不是给你写很多小诗……你瞧瞧可是她的字?” 看着素白信笺上所书,老夫人微微变了脸色。 梅子衿眸光冷冷的从信笺上扫过,脸色也是彻底黑冷下去。 屋内的气氛刹那间压抑沉闷起来。 突然冒出的信笺,以及白俊峰所言,加上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包括老夫人在内,竟是让先前已认定是白俊峰对水卿卿用强的众人,都迟疑起来了。 水卿卿根本没有给白俊峰写过信,连人也是今日首见,何来的相约,更逞论她从未想过嫁人。 退一万步,因着对白凌薇的仇恨,就算她要嫁人,也绝不会嫁到白家…… 眸光再次慌乱起来,不等她起身去看那信笺,白凌薇已拿着信笺来到她面前,背着梅子衿与老夫人,对她得意笑道:“盛表妹,白纸黑字,你还想抵赖么?” 素白的信笺上,软绵绵的写着一行小字,不用看内容,光看那娟秀字体,就不会是她写的。 她的字,是拿石头在沙石地上练出来的,苍劲有力,不似女子,更像男儿! 所以,显而易见,这张所谓的私会信笺,根本就是假的,是白俊峰与白凌薇合起伙来污蔑她的。 想到白俊峰的卑鄙手段,水卿卿恨得全身发颤,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当场揭穿他的谎言,却在话堪堪要说出口的那一瞬间,蓦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整个都僵住了—— 盛瑜之前给梅子衿不止写过一封信,所以,她的字,梅子衿必定是认得的。 而白凌薇敢将信笺主动拿给梅子衿看,足以证明,这张信笺上的字,必定与真正的盛瑜的字是一样的,连梅子衿都辨别不出来…… 水卿卿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白俊峰的手中会有盛瑜所写的信笺,但她心里却异常清楚,若是她否定了这张信笺非她所写,那么,就是自暴身份,承认自己不是真正的盛瑜…… 身子如浸在寒冰里,又冷又麻,冷汗更是密集的涌上额头,水卿卿眸光惊恐的看着一脸得意冷笑的白凌薇,喉咙卡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看着她惊慌无措的样子,白凌薇脸上神情越发的得意,冷冷又道:“你别想说是我堂哥污蔑你——你所书的字,不单单侯爷识得,我也识得,所以,这信笺就是你写的。” “你一面约堂哥私会,一面又因得不到正妻之位对堂哥痛下毒手。盛瑜,你好大的胆子,竟是在我的白薇院,做出这样的腌脏不堪的事,更是胆大包天的伤我白家人——你真是丝毫不将侯府,和整个翰林白家放在眼里啊!” 白凌薇的声声斥责将水卿卿逼得退无可退。 正是因为她不敢否认信笺一事,她的沉默,看在大家的眼里,就成了她的无法辩驳的默认。 而她认下了这封约白俊峰私下见面的信笺,就等于承认了白凌薇与白俊峰所说的一切,整件事情的意味都变了,一切——就全成了她的错。 是她不守妇道,暗下私会白俊峰,引着他在小世子的屋子里做下苟且之事。却又在最后,因贪恋白家大少夫人之位不能如愿,竟是翻脸无情的下毒手伤了白俊峰! 如此,不论是不守妇道、私会男人,还是出手伤人,侯府与白府都不会放过她…… 从白凌薇将信笺拿到她面前开始,水卿卿仿佛被人封了口鼻,窒息到说不出一句话,单薄的身子如风叶的残叶,瑟瑟发抖的跪着。 而随着她的缄默不语,全场人的神情都变了,皆是相信了白俊峰的话,看向水卿卿的眸光无不带着惊诧与鄙视。 是啊,当初是她自己执意要入侯府的,如今又不守妇道,胆敢在侯府里勾引男子,还猖狂的出手伤人,如何不让大家对她嫌恶? 头顶,老夫人带着失望的声音徐徐响起。 “你……可有话要说?” 那怕怀疑水卿卿与昨晚的刺客有关,老夫人却是不太敢相信她会做出这样不堪的事来。所以,忍不住开口问她。 闻言,水卿卿眸光绝望的再次看向白凌薇手里的那张信笺,心里翻腾着恨意与绝望。 她苍白着脸看向一脸失望的老夫人,无血的双唇微微颤抖,艰难开口道:“老夫人明鉴,我来白薇院,只是想看看小世子,我此生从未想过再嫁……求老夫人相信我……” 小喜也看到了白凌薇手上的那封信笺,她一面震惊上面的字,与自家小姐盛瑜所书一模一样,一面也明白过来,水卿卿不敢否认信笺一事是为了替嫁的身份不被揭穿,只能在这里枉受陷害污蔑,心里不由一酸,也跪到老夫人面前,哭道:“老夫人开恩,我家小姐是被冤枉的,她真的只是过来看小世子,求老夫人不要罚她……” 主仆二人开口间,皆是不敢否认信笺一事。 白凌薇多精明的人,见主仆二人都不敢提信笺,心里越发的得意,冷冷笑道:“口说无凭,白纸黑字摆在这里,明明就是你勾引堂兄,看昀儿不过是你的一个幌子。你再狡辩又有什么用?” 看到这里,老夫人也忍不住开口直接问道:“盛丫头,这信笺,到底是不是你写的?” “是啊,若不你写的,表小姐赶紧在老夫人和侯爷面前否了才好……” 事到如今,连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几位姨娘都忍不住插嘴了。 可是,不论大家怎么问,水卿卿都没有再开口。 老夫人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其余人也认定,信笺就是她写给白俊峰的。 见此,白俊峰满意的笑了,想着腿上的烙伤,恨声笑道:“要知道是不是她写的还不简单——拿来笔墨,让她按着这上面的字再写一遍,大家对对字迹就知道了。” 水卿卿全身一颤,眸光惊恐的瞪着一脸得意狞笑的白俊峰,垂放在身子两侧的双手不由自主的往身后躲。 小喜也是一脸慌乱,若是让水卿卿写字,两人截然不同的字迹,不就是告诉大家,眼前的盛瑜是假的,并不是真正的盛家幺女么。如此欺瞒的大罪,只怕整个盛家都要遭殃了…… 而听到白俊峰的话,白凌薇也是冷冷笑道:“是啊,盛表妹与堂兄各执一词。孰是孰非,让盛表姐对对字迹就知道了——若是字迹一致,就是铁板钉钉了。” 夏蝉很快就拿来笔墨,连着那封信笺一并放在水卿卿面前。 想着先前水卿卿当众用茶壶砸她,再看着她如今失魂慌乱的样子,夏蝉心里解恨不已。 她亲手将狼毫蘸好墨汁,递到水卿卿面前,冷冷笑道:“表小姐,笔墨奴婢给你拿来了——好好写吧!” 无数双眼睛看着,水卿卿已无退路,僵硬着手从夏蝉的手里接过了笔。 小小的狼毫拿在手里仿佛有千斤之重,压得水卿卿透不过气来,心里更是痛苦绝望—— 她非常清楚,只要手中的笔落下,就可以证明信笺不是她所写。那么,白凌薇与白俊峰的谎言和陷害就公之于众。 可如此一来,她替代盛瑜的身份就要曝光。不止她要遇难,救她性命的盛家也要遇难。 而且,她也无机会再抢回昀儿…… 可若是不写,承认了信笺是自己所写,那么,她在侯府做下这样腌脏的事,还出手伤人,等待她的,必然不会有好结果。 不论那条路,对她来说,都是绝境与死路。 但既然都是死路,她肯定会选择保全盛家一门,更是不愿意放弃昀儿! 下一刻,细细的笔管生生被她折成了两截,飞溅的黑色墨汁染污了她身上素色的衣裙,加上肩头的鲜血,跪在众人面前的水卿卿,满身的狼藉,一如她的声名…… 扔下笔管,水卿卿万念俱灰的朝上首的老夫人拜下,绝望的闭上眸子,喉咙艰难的滚动,终要违心承认信笺是她所写。 她拼尽全身的力气,颤声道:“老夫人,一切都是……” “叭嗒!” 一声脆响打断了水卿卿下面的话。 众人循声看去,竟是一直默默喝茶不语的梅子衿,手中的茶杯摔在了地上。 从白凌薇将那张私会信笺拿给他看后,梅子衿再没有开口说过话,只是默默的喝着茶,眼皮都未抬一下,仿若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 茶杯摔下,在地上碎成一地,却无茶水流出。 老夫人与几位姨娘都担心梅子衿被瓷片划伤,正要上前关切询问,他却踩着满地的瓷片起身,一步一步来到了水卿卿,深邃的眸光冷冷的看着一脸绝望的水卿卿,让她全身如浸寒潭,脑子里全是灵堂初见时,他警示她的话。 他说,若是日后让本侯发现你心图不轨,本侯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今日执意留下的决定! 昨晚刺客一事,他已是对自己生疑。如今再发生这样的丑事,他必定不会再放过她。 水卿卿慌乱的抬头朝他看去,没想到,梅子衿高大的身量朝她压下来,那一瞬间,强烈的压迫感让她慌乱的心几乎凌乱崩溃。 可是,下一刻,他弯腰拾起她面前的那封信笺,无事人般的转身,眸光冰冷的转向一旁边的白俊峰。 “这信笺,是她什么时候送到你手上的?” 梅子衿睥着白俊峰冷冷问道。 见一直不出声的梅子衿突然发问,不光白俊峰一愣,胜券在握的白凌薇也是微微一惊。 其他人也是一脸意外的看向他,包括惊魂未定的水卿卿。 她跪在地上,抬眸怔怔的看着身前那个长身玉立的伟岸男人,看着他轻轻一句,就让白氏兄妹相继变了脸色,更是顺利将众人的目光从她身上转移,让她在松下一口气的同时,绝望的心里更是生出了一丝希望和温暖…… 被梅子衿冷冷盯着,白俊峰脸上的得色再难维持,故做镇定道:“她昨晚托人送给我的……” “昨晚的具体时间?信笺是她托何人所送?送到你手上时,是在什么地方?可有人证?” 梅子衿形容间一片淡然,语气更是不急不疾,可迭声所问的问题,却是让白俊峰瞬间傻了眼。 编造谎言容易,但要编造到滴水不漏却难! 白俊峰额头不觉沁出冷汗来,面上却强装镇定,不屑的冷声道:“掌灯时分,她让人将信笺送到白府,具体何人我没有在意。而我收到信笺后,就去了书房,当时身边并无其他人……” “呵!” 一声冷嗤自唇畔逸出,梅子衿淡然的面容再次沉下去,深邃的眸光里淬满冰雪,一字一句冷冷道:“三石,告诉他,你所知道的——关于他昨日的所有行踪!” 三石沉声应下,正色道:“昨日是留香院花魁留仙儿的生辰,白大公子从中午起就在留香楼为留仙儿庆生,直到今早才出楼回的巡卫营——这些,都是属下今早去巡卫营下达侯爷命令时,亲耳听到白公子同其他护卫说的。” 从三石提起留香院开始,白俊峰的身子就开始发抖,镇定的面容上涌现恐慌,眸光慌乱的看向同样白了脸色的白凌薇。 然而,梅子衿下面的话更是让他面如死灰。 “据本侯所知,昨日本是白公子当值时间,可为了给你的红颜知己庆生,白公子一整天都未曾到岗!” 冷冷的看着面无血色的白俊峰,梅子衿薄唇勾起最残忍的冷笑。 “如此渎职,不将圣上的安危放在眼里,罪犯欺君,你该担何罪?” “而你昨晚从未出留仙楼半步,又是如何收到她送与你的信笺?一切,都是你的谎言。你如此欺骗本侯,本侯应该怎么处置你?” “你公然跑到侯府奸.淫侯府女眷,还编造谎言辱人清白,本侯要如何向你讨回这个公道?” 白俊峰身子一软,再也顾不得烙伤的大腿,全身战战的在梅子衿面前跪下了来。 而随他一起被吓得面无人色的还有白凌薇。 事到如今,一切都真相大白,她害怕自己陷害水卿卿的事被梅子衿发现,连忙指着白俊峰哆嗦道:“大哥,我原以为你是来府上看小世子,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如此,你置自己的声名不要,竟是连妹妹与小世子的名声都不顾了吗——外人不知,还会以为是妹妹是你的同伙,可当时……当时妹妹已带着昀儿去侯爷的屋里,根本不知道啊……” 白凌薇到底厉害,脑子紧转间,已是把一切的罪责都往白俊峰身上推,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而此时,白俊峰脑子里已一片空白,他见东窗事发,白凌薇就舍弃自己不管不顾,气得全身发抖,正要开口将她是主谋揭穿出来,那白凌薇已抢在他前头,跪到梅子衿与老夫人面前,转而又开口为他求起情来。 “请老夫人侯爷开恩……我大哥一时糊涂做下错事,还请老夫人与侯爷原谅他这一回……此事关系到侯府与白府两家的名声,更会影响两家素来交好的关系,而妾身与昀儿也会声名受损……求老夫人与侯爷看在昀儿的份上,原谅大哥这一回,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 见她为自己求情,白俊峰心里的气恨自是消弥,也明白过来,如今不是两败俱伤之时,白凌薇与小世子才是他翻身自救的机会。 于是,他眼角挤出泪水,哀求道:“我去世子的房间看世子,恰巧盛姑娘也来了……自上次世子生辰一见,我对她心生爱慕,所以一时把持不住……” “尔后,怕……怕侯爷责罚,就伪造了信笺……还请老夫人与侯爷饶恕我这一回……” 事情一波三折,急转直下,让众人看得咂舌不已! 汤婉晴早已上前扶起地上的水卿卿,心疼道:“表小姐受委屈了!有什么话就同侯爷好好说,侯爷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水卿卿眸光如刃的冷冷看着地上的白氏兄妹,心里的恨意翻腾不已,咬牙恨声道:“当时,我进这屋时,门窗全关着,连里面的帘子都一并遮下……你们早已知道我会来,一切都是你们早已预谋好的,根本不是你临时起意。” “而后来我大声呼救,整个白薇院一个人影都不曾出现,却在我拼死反抗、烙伤这淫贱后,夏蝉带人冲进来,二话不说,就污蔑我在此勾搭他——你们敢说,这一切不是你们事先串通好的!?” 事到如今,已与白凌薇彻底撕破脸皮,想着当初的夺子灭口之仇和今日的陷害,水卿卿只恨不得她死。 她冷冷的看着一脸恐慌的白凌薇,咬牙又道:“既然姨娘早早就带着小世子去了侯爷那里,那为何还让丫鬟来告诉我,说是小世子哭闹不已,让我前来照顾?” “你与你大哥做下陷阱,故意用昀儿引我到此。所以,今日一切,皆是拜你所赐——白凌薇,你才是陷害我的罪魁祸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35章 自作多情 水卿卿不留余地的反击,不仅让在场的众人一惊,连梅子衿都微微侧目。 在大家的印象里,水卿卿进入侯府后,与白凌薇走得最近,关系自然也是最好,竟是没想到两人今日撕裂得这般决绝。 而白凌薇,原本以为单凭自己的巧舌如簧,可以将自己从今日之事中撇得干净,却没想到一向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水卿卿,会突然对她发难,且如此尖锐厉害,让她措手不及。 她一脸震惊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寒戾的水卿卿,哆嗦着嘴唇恨声道:“盛表妹,你要怪堂兄情有可原,可今日之事我并不在场,你怎么可以含血喷人……什么叫故意用昀儿引你到此?昀儿是我的孩子,他即便哭闹也自有我哄着照顾着,关你何事——你未免太过自作多情!”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震,压抑在心底的恨意与冤屈几乎让她控制不住,要将白凌薇杀人夺子的恶事揭发出来,可话到嘴边,还是被她拼尽全力忍下。 无论如何,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她不会将昀儿置于危险的境地,更不想拖累盛家一门…… 说罢,白凌薇不等水卿卿出声,已是一脸伤心的在老夫人面前跪下,委屈垂泪道:“老夫人,妾身原是看着盛表妹救过昀儿两回,所以与她亲厚许多,心里更是一直记着她的大恩未报,怎么会与堂兄合伙害她?!妾身知道,今日这事出在我白薇院,我难逃其咎。可天地良心,我从未想过害盛表妹,更曾想过要为表妹寻门好亲事。又怎么会坏了她的名声呢?” 白凌薇确定厉害,一番话说下来,合情合理,竟是彻底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了。 她刚说完,那夏蝉也跪下开口道:“小姐带着小世子去侯爷的书房后,这院子周围侍候的下人都随奴婢去了后院做活计去了——因为新年将至,而今年又是小世子过得第一个新年,小姐特别的重视,让奴婢们一定要办好。小喜姑娘也随我们一起在后院打络子,所以当时这里出事,我们白薇院的人都不知情,却并不是故意不救表小姐啊……” 夏蝉的话,顺利的将整个白薇院的人都从此事中脱离出来,抹得干净。 闻言,老夫人沉吟片刻后,眸光沉沉的看着白凌薇道:“就算此事与白薇院无关,但终归是在你白薇院出事,肇事之人又是你的堂兄,你觉得要如何处置?” 白凌薇全身一松,就连一直惴惴不安守在一旁的白俊峰,闻言也身上轻松不少。 只要白凌薇无事,侯府看在她和小世子的面上,总不会太重的处治他。 更有甚者,此事或许还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而老夫人也正是顾及到侯府刚刚册立小世子,更是不想因为娘舅家的丑事,让小世子的声名受损,才会征询她的意思。希望她能好好处置此事,毕竟她是侯府与白府的中间人。 大家都心知肚明,那怕此事疑点重重,只要有小世子在,白凌薇总归可以母凭子贵,可以安然无事,无人可以撼动她的地位! 背着梅子衿与老夫人,白凌薇的神情间再次涌现得色,眸光轻蔑的从一脸愤恨的水卿卿脸上扫过,回身时,神情又换成了一副惶恐谨慎的样子。 她小心翼翼的偷偷看了眼脸色冷凝的梅子衿,鼓起勇气道:“老夫人、侯爷,妾身想,今日之事,是哥哥一时糊涂,但所幸没有造成大错,哥哥他挨那一烙记也是活该,他必定也会长了教训,以后不会再犯……” “但妾身却怕此事传出去会污了表妹的名声……不如,就此将盛表妹嫁进白府——如此,保全了妹妹的名声,侯府与白家亲上加亲,倒是坏事变好事,皆大欢喜!” 说这些话时,白凌薇低敛的眸子里寒芒乍现,如一根根杀人于无形的毒针,势必要将水卿卿推向地狱深渊! 可不是地狱深渊么? 若真是依她所言,侯府将水卿卿嫁给白俊峰,依着今日水卿卿烙伤了白俊峰,还当着大家的面与她撕破脸皮,水卿卿嫁进白家后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而做下如此不堪之事的白俊峰,非但没有受到一点惩罚,还倒娶了一个媳妇进门,不得不说,白凌薇这步棋实在是太高。 众人一片惊诧哗然中,白俊峰也抢着开口,一脸挚诚道:“老夫人放心,既然祸事是我闯下的,我身为男人,敢做敢当,必定会给盛姑娘一个交代——八抬大轿娶她过门,许她正妻之位,必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白氏兄妹的话,好似两道天雷炸在水卿卿心头,让她全身僵硬,心里又恨又急,喉咙里更是涌起了腥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去,眼前陷入黑暗,整个身子直直往地上倒去…… 再次醒来,水卿卿已回到了自己的听笙院,床边守着小喜以及其他三位姨娘。 难得,听笙院第一次这般热闹,可水卿卿的心里却一片冰凉绝望。 见她醒来,汤婉晴上前扶她坐起,劝慰道:“表小姐放心,一切有侯爷在,侯爷不会同意将你嫁去白家的。” 汤婉晴话音一落,那唐芊芊却满面不嗤的嘲讽道:“汤妹妹这话可说不定,你没听到白凌薇那贱人方才是如何倒打一耙的么?哼,亏她想得出来,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将表小姐往火坑里推——如此一来,她那淫贱大哥却是一点事都没有,反而能如愿继续摧残咱们的表小姐。若是如此,往后那些淫贱可就如愿以偿了,看中某家姑娘了,只要不顾礼法将人家轻薄了,非但无事,还多了一个美娇妻,多划算的事啊。” 先前在白薇院,一直冷眼旁观的唐芊芊,原以为今日之事,白凌薇必定难逃一劫,却没想到,还是被她轻易的脱身了。 在后宅生活多年,唐芊芊心里非常明白,水卿卿之所以得了理还处于如此被动的局势,一切不过是因为她在侯府无依无傍。 而白凌薇有着世子傍身,再加上她娘家势大,才能如此有恃无恐。 心里愤恨白凌薇的仗势欺人,更是源于两人经年以久的仇恨,唐芊芊那怕心里也防备着水卿卿,但如今还是站到了水卿卿这边,恨不得将白凌薇丑恶的嘴脸一一撕开给大家看才好。 唐芊芊又冷冷笑道:“还有,那毫无廉耻的白家大少,口口声声会对咱们表小姐好,我只说一句,表小姐今日烙伤了他的腿,只怕他心里不知道要怎么记恨报复表小姐呢,怎么可能对她好?!他们白氏兄妹就是那山里的恶狼,骗着人往他们的嘴里送死呐!” 唐芊芊的话虽然刺耳添堵,但她说的却全是事实。 闻言,水卿卿苍白的小脸越发的煞白,拢在棉被下的单薄身子止不住蹿上寒意,阵阵发颤。 汤婉晴看着水卿卿的样子,忍不住安慰道:“唐姐姐能思量到的,侯爷必然也会想到,所以表小姐放宽心,侯爷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开口的蓝沁,幽幽冷声道:“汤妹妹可是忘记自己身上的事了?当初,你何尝不是一身的冤屈,最后又能怎样,侯爷可还了你的公道?” 汤婉晴扶着水卿卿的手微微一颤,恬静的面容一片煞白,连双唇都瞬间失去了血色,轻轻哆嗦道:“当年之事……终归没有证据,说到底,也是我自己福薄,怨不得旁人。侯爷他……也是有心无力,我不怪他。” 随着汤婉晴的话,屋内陷入沉寂当中。 汤婉晴就坐在水卿卿近前,她神情间的变化水卿卿看得一清二楚。 她正要开口问她当年之事是何事时,恰在此时,门外有小丫鬟进来禀报,老夫人来了。 老夫人亲自前来听笙院,一是担心水卿卿的身体,二则是亲自前来告诉她,侯府处置今日一事的结果。 彼时,天色已近黄昏,老夫人踏着暮色进屋,待看到已苏醒过来的水卿卿,心里一松,庄严的面容上涌上一丝愧色,对三位姨娘道:“天色晚了,你们先回去吧,我与盛丫头单独说几句话。” 唐芊芊三人依言离开,屋内只留下老夫人与水卿卿两人,小喜与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们也退到了屋子外面。 看着老夫人肃穆的面容,水卿卿心里‘咯噔’一声往下沉,从床上起身,要为老夫人倒茶,被老夫人拦下了。 老夫人在她对面坐下,慈爱笑道:“你进府也有数月,一直安份守纪,不惹事非,更是几次相救昀儿,老身对你,很欣慰!” 老夫人越是这样说,水卿卿心里越是难安,鼓起勇气颤声道:“老夫人……侯府打算如何处置今日之事?” 看着她慌乱的样子,老夫人叹息道:“子衿当即撤了那白俊峰的官职,并要将他送进京兆尹依法惩办,但是……被老身拦下了。” 闻言,水卿卿全身彻底一松,对老夫人真诚致谢:“谢谢老夫人。” 在水卿卿的心里,侯府如何处置白俊峰她并不在乎,因为,这是她与白氏兄妹的私仇,总有一日,她会亲手向他们讨回。 她最害怕担心的,就是侯府依了白凌薇的诡计,让自己嫁进白府。 如今听到老夫人的话,知道老夫人与梅子衿并没有同意让自己出嫁,心里一松,由衷的对老夫人感激。 她的举动再次让老夫人意外。 老夫人盯着她澹清的眸子欣慰道:“从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我拦下子衿,并不是我有意包庇他,而是事关你的声名,若是此事闹到官府去,必定又会弄得满城风雨。” “他一个浪荡公子,早已花名在外,名声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可你不同,你是清白的姑娘家,不能因为和他牵扯上,连累了你的名声。所以,子衿撤他官职我并不阻拦,却不同意将白俊峰送进京兆尹法办——你能理解老身的一片苦心么?” 不管老夫人真正顾虑的是因为她的名声,还是因为侯府与白家的关系,更甚是为了昀儿,水卿卿都觉得老夫人此举是对的。 她点头道:“我并无怨言,一切听老夫人的。” 见她如此乖巧听话,老夫人心里不由涌上更多的愧疚,叹息道:“白氏的事,我与子衿心里都有数。但既然选择息事宁人,就一切泯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罢!” 若换做其他人今日遇到这样的事,一定不会轻易罢休。 可水卿卿却不同。 她不是没吃过苦头的人,或者说,比今日更可怕更委屈的事,她都经受过。 今天尚且还让白俊峰吃了苦头,罢了他的官职。而先前的人生,她吃的那些苦头,经受的那些不甘折磨对待,却是帮她说一句话的人都没有,甚至连她自己都不能帮自己辩驳…… 所以,冷静下来的她,心中对今日之事的处置并无怨言。 她再次点头,“如此,最好!” …… 白薇院一事,在梅子衿当场罢了白俊峰的官职,勒令他从今往后,不许踏进侯府半步,并下严令不许将此事外传后,终于平息下来。 白凌薇苦心计划一切要陷害水卿卿,最后却让自己栽了一个大跟头。连着大堂兄也丢了官职,还生生受了水卿卿一烙铁。 如今,她都不知道如何回娘家交差? 然而,她的苦恼远远不止于此。 虽然凭着她和夏蝉的伶牙俐齿,将她和白薇院撇得干净。可事情真相如何,侯府众人心里都心知肚明,更是瞒不过梅子衿的眼睛。 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大哥被赶出侯府后,白凌薇心里惴惴难安,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当晚,踏着冰冷月色,梅子衿再次走进了白薇院,并难得的进了她的屋子。 白凌薇心里又喜又怕,正要亲自上前伺候他更衣,却被漠然挡开。 梅子衿回身冷冷的看着她,一字一句凉凉道:“如今屋内再没有第三人。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已料到过他会上门兴师问罪,可白凌薇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努力扯出一丝自然的笑意,故做镇定道:“侯爷,先前大伙在时,妾身已一五一十说得很明白了……今日之事,妾身真的不知情!” 似乎已料到她会继续强辩,梅子衿在她回话时,已是从身上掏出那封信笺,扔到她面前,冷冷道:“这封信笺是怎么来的?” 先前,白俊峰就当众承认过这封信笺是他自己为了编造谎言,临时伪造写的。 白俊峰虽然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可他常年流连青楼,天天与女子打交道,最会临摹女子的书法。 如今见梅子衿再次将这封信笺拿出来,白凌薇俏脸越发的苍白,哆嗦道:“侯爷,堂兄先前不是承认了,这信笺是他伪造写的……” “既是伪造,他从哪里来的字迹样本?!” 梅子衿眸光冰冷的看着眼前神情越发慌乱的女子,神情难掩嫌恶,更有着深深的失望。 盛瑜给梅子衿写的情诗信笺,在梅子衿没在府里的时候,是白凌薇替他代收。 但梅子衿本就厌恶举动轻狂肤浅的盛瑜,所以,落在白凌薇手中的信笺,他并没有收回,皆是被她扣下。 也就是说,白凌薇是见过盛瑜的字迹的,并且手中留有她书写的样本。 所以,不用想,梅子衿都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但先前当着众人的面,他没有揭穿她,更没有给她难堪,皆是因为看在昀儿的面上,给她留了半分情面。 但不揭穿不代表他不追究计较。 而后来,看到她死心不改,竟是在白俊峰承认罪行后,还想着将水卿卿往火坑里推,颠倒事非黑白,要将水卿卿嫁给白俊峰,梅子衿心中对她更加的失望。 他原想再给她一次机会,私下里来问她,希望她坦白承认自己做下的腌脏事,可没想到事到如今,她还矢口否认,如何不让他嫌恶痛心?! 冷眼看着白凌薇脸上一点一点的褪尽血色,梅子衿冷冷道:“今日之事,你我心知肚明——你好自为之吧!”说罢,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朝门外走去。 白凌薇如遭雷击,惨白着脸色惊慌的回头去追梅子衿,伸手攥着梅子衿的披风,失声道:“侯爷,你听我解释……那样本不是妾身给的,是堂兄自己在我的屋子里看到的……侯爷,妾身没有陷害盛瑜,没有啊……你要相信妾身,妾身辛苦为你生下昀儿,你为何不信我,却要去信一个外人……” 闻言,梅子衿跨出房门的步子停下,回眸冷冷的看着一脸泪水的白凌薇,语气冰冷到没了一丝温度。 “本侯只求真相和事非对错——若不是看在昀儿的面上,不想他小小年纪没了母亲,你以为,就凭你做下的这些事,你还能留在侯府?!” 白凌薇全身一颤,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一脸决绝的梅子衿,气恨到失去理智的她,咬牙抑住心里的恐慌,伤心欲绝道:“侯爷竟是为了那个贱人,要将妾身休出侯府么?侯爷可是喜欢上她了?你不能喜欢她啊,她可是差点成了你嫂嫂的人……” 身子一滞。下一刻,梅子衿一甩披风,挣脱了白凌薇的纠缠,眸光里淬满冰雪,咬牙恨声道:“你若敢再胡说一句,本侯即刻休你出府!” 看着梅子衿恼羞成怒的样子,白凌薇跌坐在地嘴唇翕动,半天不敢再吭声,直到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白薇院,她才掩面悲泣道:“果然……他果然对那个贱人动心了……” 夏蝉从前院进来,看到一脸绝望跌坐地上的白凌薇,脸色一白,连忙上前扶起她进屋,再倒了热茶递到她手里。 见到白凌薇将茶水喝下,夏蝉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小姐,方才侯爷离开时,下令……下令将白薇院禁足……” ‘叭嗒!” 白凌薇手中的白玉茶碗握不住,摔了个粉碎。 她红肿着眼睛狠狠的瞪着一脸惊慌害怕的夏蝉,尖声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那个贱人什么事都没有,我自己却栽了个大跟头。为什么会这样……” 看着白凌薇愤恨发狂的样子,夏蝉胆怯上前劝道:“小姐,想必……侯爷是一时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小姐,咱们不怕,咱们还有小世子,只要有小世子在,侯爷很快就会心软解了白薇院的禁足的……” 听夏蝉提到昀儿,白凌薇疯狂的神情冷却下来,指甲掐进手边的小几里,咬牙冷声笑道:“侯爷将白薇院禁足。呵,难道,他竟是可以忍住不看昀儿么?他可以忍住不看,可老夫人一定忍不住的,一日不见到昀儿老夫人都难受,所以——这个禁足,明日就会解了!” 看着她转眼又变得信心满满的样子,夏蝉更加害怕起来,抖着身子颤声道:“小姐……侯爷说了,以后……以后让奶娘每日抱着小世子去世安院请安……” 夏蝉的话,将白凌薇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白凌薇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只余一片空白。 她怎么也没想到,为着这次的事,梅子衿会对她做得这般绝决。 原以为,昀儿被封世子,侯夫人之位对她而言,已是唾手可得。 然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昀儿刚被封世子,她就被禁足失宠了…… 无尽的绝望与恐慌涌上心头,白凌薇指甲掐得发白,嘴唇也失去了颜色,一片惨白。 良久,她嘶哑着嗓子狠声道:“金嬷嬷呢?回乡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金嬷嬷是白家的老仆人,是白凌薇母亲杨氏嫁进翰林白家时,从娘家带去的丫鬟,跟在杨氏身边数十年,从年轻的丫鬟熬成了老资历的嬷嬷,精明厉害自是不屑说,所以在白凌薇嫁进侯府时,被杨氏派到了白凌薇的身边辅助她。 而之前的假孕生子,再从府外夺子灭口,就是这位金嬷嬷为白凌薇争宠、夺取侯夫人之位想出的主意。 如今,白凌薇遭遇大难,她终是想到,她还有一位手段厉害、且心狠手辣的心腹嬷嬷还没派上用场…… 凌厉的丹凤眸子里闪过凛冽寒光,白凌薇心里恨意滔天—— 她就不相信了,有金嬷嬷出手,她水卿卿还会有活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36章 再难生育 听到白凌薇问起金嬷嬷,夏蝉不觉也舒了一口气,连忙回道:“小姐,自从三个月前的事成后,小姐给了金嬷嬷姐妹一大笔赏银,金嬷嬷与她妹妹就回老家盖新房子去了。” “嬷嬷离开时同奴婢说了,说是会在新年前赶回来陪小姐过春节。估摸着时间,嬷嬷差不多会回府了。” 白凌薇掐算了下时间,离春节只有小半个月了,不由着急道:“在小年之前,我一定要解除禁足的——昀儿是世子,今年的侯府新年宴,我必定要到场,并且要以当家主母的身份出现,所以,赶紧派人接嬷嬷回来,一天都不能耽搁!” 得了令,夏蝉连忙下去安排去了…… 白薇院被禁足的消息不到片刻,已是传遍了整个定国侯府。 得到消息时,水卿卿正在喝药。小喜敛眸站在一旁,心里愧疚难当。 虽然事发时,是白薇院的下人将她拉去下人房帮忙。但出了这样的事,小喜还是感觉对不起水卿卿,从回来后无颜同她说话,直到听到了白薇院被禁的消息,才红着眼睛上前道:“小姐,是奴婢没用,没有好好护住你……所幸,侯爷与老夫人终是知道事情的真相,惩治了白氏兄妹,也算是帮小姐正名了……” 虽然梅子衿没有当场处置白凌薇,却在事后不久就将白薇院禁足,不用想都知道是为了何事。 说实话,白凌薇被禁足,是水卿卿万万没想到的。 因为先前老夫人来时,已表明了意思,为了息事宁人,明知此事白凌薇脱不了干系,还是不追究她的责任。 而水卿卿也同意了,却没想到老夫人刚走,就传来了白薇院禁足的消息了。 所以,不用想也知道,这却是梅子衿一个人的主意。 白凌薇怎么样都是她应该受的,是她做下恶事的罪有应得,但水卿卿却担心昀儿。 依着她对白凌薇的了解,她一定会利用昀儿来逼梅子衿和老夫人将她解禁的…… 心口揪紧,水卿卿对一脸愧疚的小喜道:“她们有备而来,怪不得你……你再去打听一下,白薇院关禁闭,小世子是托其他人照顾,还是与白凌薇一并关在了白薇院里?” 小喜出去打听,回来告诉水卿卿,小世子还是留在白薇院由白姨娘照顾,然后每天由奶娘带着他去世安院给老夫人请安。 得到消息后,水卿卿心里越发的不放心,直觉让她知道,白凌薇一定会利用昀儿翻身的…… 一夜担心无眠,第二天一大早,水卿卿早早起身,天还未亮就赶去了世安院,希望在这里能早点见到昀儿。 寒月里的清晨,侯府里一片静谧,冷风吹过路边的梅枝,时不时扑簌簌的掉落下积雪,带动阵阵清幽的寒梅香。 被寒痹之毒折磨的一宿没睡的梅子衿也起了个大早。 想着白凌薇昨日最后对自己说的话,他心里烦闷得很,顾不得畏寒的身子,信步往世安院去了。 走到半路,来到园子里的分岔口。 远远的,隔着拱桥,他看到了通往西南边的小路上,走来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踩着积雪往这边而来。 不用等她们走近,梅子衿已知道她们是水卿卿主仆二人。 眼看着她们越走越近,梅子衿不自由主的要快步离开,可眼睛落在拱桥上,眸光微微一沉,迈出去的步子不由慢了下来。 天寒地冰的天气里,拱桥上结了一层光滑坚硬的冰霜,人走在上面,最容易打滑跌倒。 可这拱桥是西南角往主院这边的必经之路,那怕艰难不易走,水卿卿主仆二人还是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的扒着同样结满冰霜的桥栏艰难过桥。 拱桥地面结的冰霜异常的光滑,主仆二人走得很小心,不敢分神半分,更是走得辛苦,短短的距离,她们竟是连扶带爬了一刻钟,才来到中间最高处的桥拱处。 扶着桥拦站起身子,水卿卿忍着受伤肩膀处的痛疼,回手拉着小喜站稳身子,无奈笑道:“歇息一下再下桥吧。冰结得有点厚,走慢些才好。” 小喜扶着桥栏不敢松手,喘着气笑道:“小姐也真是的,老夫人昨天明明说了,让你好好在听笙院里休养,这段时间不要再去世安院请安……你看这路多滑,万一摔着了可就麻烦了。” 水卿卿一心想着去世安院看看昀儿,所以,那怕是刀山火海,她都要走的。 寒风刮过,吹得她身上的白色披风在空中飘扬,更是吹乱了她额前的头发。 她抬起冻得红肿的手将乱发拔到耳后去,抬头的瞬间,竟是看到桥下的回栏边,赫然站着两道身影,却是梅子衿与三石等在那里。 神情一滞,水卿卿没想到会这么早在这里遇到他,更不知道他是偶遇,还是特意在这里等她? 她慌乱的朝他看过去,明明很短的距离,她站在桥上,他立在桥头,她却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 心里擂鼓般的咚咚直跳,水卿卿不敢再耽搁,只得领着小喜往桥下走,明明双手冻得通红,身上却濡出了冷汗。 好不容易下得桥来,等水卿卿正要领着小喜上前给他请安时,梅子衿已领着三石大步朝前走了。 她下桥足足用了一刻钟,这一刻钟里,梅子衿一直没离开。水卿卿胆怯的想,看来,他不是偶遇,而是故意在这里等自己了。 难道,他是为了昨天的事,或者是刺客的事,有话同自己说? 可是,等她安全下桥来,鼓起勇气上前时,他却又一言不语的走了。 如此,却是让水卿卿越发的看不懂他了…… 知道梅子衿也早早的去了世安院,接下来的路程,水卿卿带着小喜尽量的走慢些,直到在半路上遇到了同去世安院请安的汤婉晴,才与她一起结伴往世安院走。 路上,想到昨日三位姨娘在自己屋里说的话,再想到小喜替她打听回来的消息,水卿卿几次想开口问汤婉晴,可转而又想到昨日她悲恸的样子,又不好冒昧开口,只得咽下不提。 可走在她身边的汤婉晴却发现了她的促局不安,不由回头对她浅笑道:“表小姐今日怎么了?可是身体还没好全?” 看着汤婉晴娇美的面容,水卿卿想起心中的猜测,鼓起勇气道:“汤姨娘昨日在我屋子里说起的冤屈,是不是一年前,姨娘怀孕小产的事……” 水卿卿最后几个字说出口时,汤婉晴瞬间变了脸色,脚下一颤,竟是差点跌落在地,被水卿卿与她的丫鬟春雁连忙扶住。 春雁一边扶稳汤婉晴,一边对水卿卿不满的抱怨道:“大清早的,表小姐怎么一见面就开始扎我家姨娘的心了……” 愤然的春雁还想再说什么,被回过神来的汤婉晴拦下。 她回头对春雁苦涩笑道:“这本就不是隐瞒得住的事,表小姐相问,也是对我的挂心。” 说罢,转头看向一脸愧疚难安的水卿卿,凄凉笑道:“不错,昨日蓝姐姐说的,正是我小产一事。” 得到她准确的回答,水卿卿心口一紧,眸光闪现寒意。 汤婉晴看着水卿卿苦涩笑道:“当时,府里出现各种传言,说我的孩子是遭人陷害……其实是我自己福薄,好不容易怀了孩子,却没能保住……一不小心就没了……” “相比之下,白姐姐就是有福之人,与我同期怀上孩子,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生下惹人怜爱的小世子,共享天伦之乐!” 汤婉晴说这些话时,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那怕这笑意苦涩得让人心酸,她还是浅浅的笑着,形容间也早已恢复恬静。 说完,她目光轻柔的看着水卿卿,仿佛是为了缓解悲痛的气氛,缓缓笑道:“听说小世子与表小姐很合得来,相必世子爷人虽小,尚在襁褓,却也记着表小姐对他的恩情。” 水卿卿眸光低垂,落在汤婉晴绣着缠枝花的袖袍上,心里一片了然,更是一片冰凉。 而汤婉晴的话,听在水卿卿的耳朵里,更是让她神情微滞,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飞快的一闪而过…… 果然如水卿卿所料,被禁足的白凌薇开始拿着昀儿做起妖来。 梅子衿让奶娘每日带着昀儿去世安院请,就是想让老夫人与自己看看昀儿,好放下心来。 而白凌薇如此精明的人,如何不明白梅子衿的意思。 既然知道老夫人与梅子衿对昀儿重视,她当然不会如愿让他们看到昀儿。 她就是要故意让梅子衿看不到昀儿,从而让他在思念昀儿之时,主动踏进她的白薇院。 如此,白薇院的禁足,不就轻易的解除了么? 白凌薇得意的想,梅子衿在禁足期间,还去她的白薇院,那怕被禁足,她也是最风光得意的…… 所以,今天早上,奶娘并没有带着小世子来世安院请安,只有一个小丫鬟前来禀告,说是小世子昨晚踢被子着了点风寒,府医嘱咐让他不要出门吹风。 既是府医嘱咐,就表示不会有假,昀儿是真的生病了。 水卿卿与老夫人当场变了脸色。 老夫人连忙吩咐下人拿来手炉披风,要去白薇院看小世子。水卿卿也不由自主的跟着起身,想跟老夫人一起去。 可是,却被梅子衿拦下了。 梅子衿眸光不着痕迹的从一脸急色的水卿卿脸上划过,转而看向老夫人,沉声道:“白薇院禁足不过一日,若想侯府后宅往后安宁,还请母亲暂且忍耐一下。我自会请陆霖再去替昀儿看诊。有他在,母亲就放宽心罢。” 陆霖是京城第一名医,他的医术比太医院的太医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他年纪尚轻,喜欢自由,不习惯成天被太医院和宫里的规矩拘着,所以一直不愿意进宫当差。 闻言,老夫人也明白了梅子衿话里的意思。而有陆霖出手,她也放心很多。 见此,从进门起一直眉开眼笑、心情大好的唐芊芊,连忙上前扶着老夫人回去坐好,软声劝道:“老夫人,侯爷做事向来有分有寸。老夫人就放心吧,小世子会好好的没事的。” 白凌薇被禁足,众人之中最开心的就是唐芊芊了。 所以,她恨不得白薇院一直被禁、新年都不要解禁才好,怎么会让老夫人中了白凌薇的道? 老夫人也明白白凌薇这次的事做得过火,是彻底惹怒了梅子衿,不好好给她一次教训,只怕以后侯府后宅真的不会安宁了。 所以,老夫人依言坐好,只吩咐梅子衿赶紧差人去请陆霖进府。 梅子衿亲自去找陆霖去了,水卿卿与三位姨娘陪老夫人多坐了小半个时辰,也告辞出来,一起出了世安院。 沿路上,看到下们都在卖力的扫路面上的积雪,连平时不常走的小路小径也不放过,清理得很是干净。 走在前面的唐芊芊笑道:“侯爷还真是贴心,怕我们逛园子时摔着,命人将这侯府所有路径都清扫干净。如此,我们倒是可以去园子里走走散心了。” 说罢,又添上一句,得意道:“如今这府里,那坏事的臭老鼠被困住了,这府里的路都宽敞了,空气都让人舒坦了许多——” 她笑吟吟的回头,妩媚的眸子淡淡的从水卿卿脸上扫过,凉凉笑道:“不过,这一切都是沾了表小姐的光——没有表小姐让这恶鼠显出原形,侯爷如何大显神威灭了鼠妖?!” 唐芊芊明显话里有话,而且她语气间的酸溜味,更是遮掩不住,让其他两位姨娘都忍不住回头看向走在最后面的水卿卿。 水卿卿一心担心着昀儿的病情,那怕她心里明白,昀儿的突然生病,十之八九是白凌薇要翻身解禁的手段,可她心里还是担心。 所以,一路走来,她心里想着昀儿,根本没注意到路边多出的扫雪的下人,也没听到唐芊芊所说的话。 如今见大家都驻足朝自己看过来,才后知后觉的抬眸看向三人,一脸的怔愣。 蓝沁捂嘴对唐芊芊笑道:“你瞧你,什么鼠妖啊,吓着咱们的表小姐了。” 说罢,回头对水卿卿笑道:“白姐姐生肖属鼠,唐姐姐拿这个跟你开玩笑呢。” 水卿卿淡然一笑,并不置言。 看着她一脸淡然的样子,蓝沁又道:“不过,说真的,白姐姐入府这么久,以前也不是没犯过错儿,可仗着她娘家的势,侯爷与老夫人从没责备处罚过她,今儿个禁足,还真是第一次——表小姐日后只怕更加得小心了!” 蓝沁是在告诉水卿卿,今次白凌薇因为她受到侯爷责罚,等她解禁出来,只怕不会善罢甘休,会来找水卿卿的麻烦。 不等水卿卿开口,唐芊芊已冷冷笑道:“怕什么,有咱们侯爷护着,表小姐才不怕她白凌薇!” 唐芊芊如此直白的话,终是让水卿卿变了脸色。 在侯府生活这些日子以来,水卿卿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以她如今的身份,想在侯府安稳度日,只有离梅子衿越远越好。 平日里,她是能避则避,从不主动与他多说一句话。可即便如此,府里已有不少关于他们的闲言碎语流蹿着…… 寡妇门前事非多的道理她自是懂的,所以,对于那些流言她并不在意,因为清者自清,你过多的解释,反而会引来更多恶意的揣测与毁谤。 但今日唐芊芊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挑拨,她若再不说点什么,只怕其他人都会当她是在默认了。 思及此,水卿卿脸上的神情冷下去,冷冷道:“侯爷刚刚已在老夫人那里言明,他所做一切是为了后宅安宁,姨娘又何需要扭曲侯爷的意思呢?” “世子爷百日宴时,侯爷出面从乐宜公主手里保住我一命,更是没有其他意思。侯爷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整个侯府,所说的话也是为了震慑公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唐姨娘如此聪明之人,又怎么会看不明白?既然看得明白,又何必再将此事拿出来说事,从而让白姨娘心生芥蒂的怨上我?!” 归根溯源,昨日一事,与唐芊芊那日的挑拨脱不了干系。 水卿卿原想息事宁人,不想在侯府四面树敌,所以也没有再去计较唐芊芊的挑拨,可没想到,她还是不愿意放过她,话里话外,阴阳怪气的暗示着她与梅子衿的关系不清白。 既然如此,她就当着大家的面,摊开了来说。 唐芊芊怎么也没想到,水卿卿会知道那日自己与白凌薇争吵时说过的话,更没想到她今日会突然与自己毫不客气的对怼起来。 脸色垮下拉不住,唐芊芊白着脸正要发火,水卿卿冷冷又道:“而昨日之事,大家有目共睹。府外的男子可以随便进府轻薄侯府女眷,不止是对侯府不尊,更是对侯爷不敬。侯爷若不严罚,如何保障以后侯府女眷的安危——到时遇难的,可就不止是我一个人了!” 水卿卿一番义正言辞之下,将唐芊芊怼得哑口无言,作声不得。 侯府虽然锦衣玉食,但水卿卿在此生活越久,越是难受,心中也越发的向往天高地阔的西北戈壁沙漠。 若不是为了昀儿,她早已一走了之,何需要与梅子衿的这些女人在此勾心斗角。 心里疲累,更是厌烦,水卿卿话一说完,再不做停留,越过三人,径直领着小喜走了…… 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唐芊芊脸上更是讪然难堪,一甩袖子愤然离开。 蓝沁看着水卿卿远去的背影,勾唇笑道:“真是想不到,伶牙俐齿的唐姐姐也会有败嘴的时候——这个表小姐,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闻言,一向不掺与唇枪舌战的汤婉晴,也忍不住抬头朝水卿卿离去的方向看去,淡然出声道:“表小姐……是个很特别的人!” 一行人皆散了后,花园小径上又恢复了静谧。 下一刻,两道修长的身影从一旁的假山石后踱出,一身白衣翩然的陆霖回头对冷沉着脸的梅子衿笑道:“看来侯爷的府上,又要开始热闹了。” 梅子衿没理会他的打趣,冷着脸道:“快去白薇院看昀匀——你方才偷听,可耽搁了不少时间。” 陆霖本就是洒脱不羁之人,听到梅子衿说他偷听,并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反而一脸兴趣的追着梅子衿道:“讲真,子衿兄不觉得,你们侯府收留的这个盛家姑娘,很有趣么?” 梅子衿头也不回的冷声道:“你休想打她的主意!” 陆霖追上他,侧脸睨着他,一本正经道:“忠告你一句——你更不能打她的主意!” 这样的话,老夫人与白凌薇都同他说过,如今再听自己的好友也这样说,梅子衿恼羞成怒的同时,心里更是生出一丝反感与叛逆来。 他收脚回身,冷眼的看着陆霖,“你又是拿什么理由来忠告我?” 陆霖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认真起来,哑然顿住。 心里,陆霖却是犹豫着,要不要将他所知道的事情告诉给梅子衿? 见他不回话,梅子衿冷嗤一声,甩袍往前走,“你也开始八婆了!?” 闻言,陆霖脸上一红。 他偏头想了想,终是开口了。 “子衿,先前她突发高烧,你叫我帮她看诊,可知道我从她的脉相里探出什么?” 梅子衿脚下不停的往前走,冷冷道:“你探到了什么?” 陆霖道:“我从她的脉相,探到她胞宫受损严重。” 脚步再次滞住,梅子衿回头疑惑的看着一脸凝重的陆霖,迟疑道:“胞宫受损?什么意思,何为受损?” 陆霖盯着梅子衿,深吸一口气道:“譬如,女子生儿育女,胞宫就会受损——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又譬如,受到外力的击打,胞宫也会受损……” 一股寒意自脚底蔓延至全身,梅子衿脑子里一片混乱,更有点点亮光飞快的从他的脑子里飞逝而过……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陆霖,“严重……到什么程度?” 陆霖叹息道:“估计……此生她再难生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37章 谣言四起 刚生产完的人忌冷忌寒。然而辛苦生产一日一夜的水卿卿,本已是九死一生,却在生下昀儿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打晕扔进了深湖灭口…… 九月的湖水已是冻骨。寒气浸入她本已受损的胞宫,雪上加霜,胞宫伤至再难有育…… 这些话,在盛家救水卿卿上岸后,盛太医也已私下告诉过她。 当时,得知自己再难怀胎生孕,水卿卿在伤心欲绝之时,更是下定决心要寻回自己的孩子。 因为,昀儿……是她此生惟一的孩子了…… 零星的雪花再次飘扬在天地间,丝丝的冰凉落在梅子衿的脸上,一直凉到了他的身体深处…… 他心情糟乱沉重,闷头往前走,陆霖追在他身边道:“子衿,虽然我不知道她的胞胎是如何受损,但……我隐约觉得,她不太简单……” “从她身上莫名的伤损、还有她执意进府的举动……子衿,难道你都没有怀疑过吗?所以,你不可对她有其他想法——离她远些!” 越下越急的飞雪中,梅子衿冷冷回头,深邃的眸子里融满冰雪,勾唇冷嗤道:“陆霖,你今日的话——未免太多了!” 多年的好友,那怕梅子衿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但陆霖还是感觉到了梅子衿心情的沉重,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转移话题道:“听说,你要拿不日就要到达京城的巫医做诱饵,去引那批刺客上钩?我觉得此事不妥,万一……” 话语一顿,陆霖面容沉重的看着梅子衿,担心又道:“你身上的寒痹之毒,若不能在一月之内彻底清除,复春后,这毒,就会留在你身上一辈子——那怕有药物保住性命,但对你来说,终归是……所以,巫医对你至关重要,你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麻痹之毒,顾名思义,是寒毒入体,麻痹人的五脏六腑,最后心滞而死。 此毒虽然不会片刻间夺人性命,却是将人慢慢折磨而死,实乃至阴至狠之毒! 虽然陆霖想尽办法在拖延梅子衿身上毒发的时间、保全他的性命,可对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帅来说,若是让他日后身体僵麻、不能行动,甚至成为一个行尸走肉的人,无疑是件最残忍的事。 梅子衿握拳的手微微一滞,眸光坚毅,冷冷道:“从西漠一直追我回京城,搅了大哥的葬礼,更是直接追杀进了王府——若是不能早日将幕后之人找出来,我比中寒痹之毒更难安。” 巫医出事,遭殃的是他一个。 可若是刺客不除,整个侯府都有危险! 陆霖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更知道劝他不住,只是好奇,到底是何人与他有如此大的怨仇,一直纠着他不放? 心里这样想,陆霖不觉就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梅子衿也深思过—— 他十四岁随父亲上战场,凭着一把银枪独自闯进敌方大营,也第一次双手沾血,斩敌方大将首级于马前…… 过去的十年里,他经年戎马沙场,帮着大晋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大功。 而他在战场上取下的敌人头颅,不计其数。 所以,他的仇人——自是算不清的。 他之前也遇到过很多次刺杀。但这一次的,却让他感觉与以往的皆是不同。 此次寻仇的仇家,与他之间,似乎不是国仇,而是私恨…… 深邃的寒眸沉下去,梅子衿冷冷嗤笑道:“管他是谁——胆敢来招惹我梅子衿的,都是自寻死路!” 见他如此自信,陆霖的担心放下—— 正如他自己所说这般,胆敢招惹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所以,此次的诱捕,他必定是布局精妙,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了白薇院外。 远远的,梅子衿就看到了在院门口小心探头张望的夏蝉,面容当即沉下,停下脚步,让陆霖独自进去替昀儿看诊,他去书房等他结果。 陆霖无奈摇头,只得独自进院去了。 而另一边,听到夏蝉来报,得知梅子衿来白薇院的白凌薇,低落的心又活泛起来,连忙扯下一头的珠钗,揉皱身上的衣裙,将昀儿从奶娘的手里接过来,抱进自己的怀里,身子恹恹的靠在暖榻上,做出一副她为了照顾昀儿,吃苦受累的可怜样子。 待听到屋外响起脚步声,白凌薇眼眶更是挤出泪水来,形容间一片凄凉,眸光凄凄切切的看着怀里的儿子,样子说不出有多可怜。 陆霖进屋看到这一切,莫名的想笑。 而白凌薇在见到只有他一个人进屋后,整个人垮了下去,脸上的神情更是尴尬。 陆霖假装没有看到她的假样子,认真的帮昀儿把过脉,又重新开了药方,很快就退出了白薇院。 回过神来的白薇院不甘心的追出来,一脸悲恸的请陆霖帮她转话,让他转告梅子衿,说小世子很想他…… 从白薇院出来,陆霖转去梅子衿的书房找他,行到半路上被水卿卿拦下。 与唐芊芊她们分开后,水卿卿回去听笙院,想着昀儿生病的事,越想越是坐立不安,于是带了壶自己亲手酿的酒,等在白薇院外,等着陆霖出来。 看着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陆霖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是水卿卿,神情间微微一怔,温和问道:“盛姑娘找在下有事吗?” 水卿卿将手中的酒壶递给他,讪然笑道:“上次承蒙陆大夫帮我看病,我连句感谢都没有……这是我自己酿的酒,送给大夫尝尝,当是我的谢意。” 陆霖好酒,嘴巴更是出了名的刁,一般的酒根本入不了他的口。 所以听说这酒是水卿卿自己酿的,陆霖并不太感兴趣。因为京城一般酒坊酿出的酒都入不了他的口,他想,水卿卿一个闲置家中的姑娘家,酿出的估计也就是闺阁女子们惯制的普通花酿。 而这样的花酿,在他眼中,只是比水多了一点味道罢了。 但面上,陆霖还是不失面子的收下,笑道:“姑娘客气了。侯爷与我是故友,他请我帮忙,我自是要帮的,姑娘无需记怀。” 水卿卿送酒是假,想打听昀儿病情是真。所以见陆霖收下酒后,她假装随意的寒喧道:“见大夫是从白薇院出来。陆大夫方才可是帮小世子看诊去了——小世子可好?病得严重吗?” 陆霖多精明的人,听了她的话,再看着她神情间遮掩不住的关心,顿时明白,她特意等在这里,并不是给自己送酒,而是打听小世子的病情来了。 看着她冻红的鼻尖,陆霖心里不免涌上诧异—— 按理,最关心小世子病情的应该是白凌薇。 可方才从他帮小世子诊脉开药,到离开白薇院,白凌薇一直因为没能如愿见到梅子衿而魂不守舍,根本没有开口问他小世子的病情。 可如今,这个与小世子毫不相干的人,却冒着风雪等在这里,就为向自己打听小世子的病情。 想着她前面也几次三番的救小世子,陆霖心里疑惑,面上还是将昀儿的病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水卿卿。 得知昀儿只是小小的伤风感冒,并无大碍,水卿卿全身一松,再次向陆霖表示感激后,告辞离开了…… 看着水卿卿离开的背影,陆霖心里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却一时间又理会不清…… 陆霖拎着水卿卿送他的酒,一路思索着来到梅子衿的书房。 去时,梅子衿已早早的等在书房外,神情间难掩着急。 见他回来,他蹙眉沉声道:“怎么去这么久?昀儿是不是病得很重?” 看着梅子衿着急担心的样子,陆霖想了一路的疑惑终是解开了。 原来,水卿卿给他的怪异感就是,和白凌薇相比,她更像小世子的母亲啊…… 这个念头一出,将陆霖吓了一大跳。 不不不,这个想法太荒谬了,小世子明明是白凌薇的孩子啊,怎么可能会是盛瑜的孩子呢…… 他转念又想,一定是那个盛瑜知道自己再难生育,所以才会对小世子特别的关爱,一定是这样的…… 如此一想,终是打消了陆霖心里冒出的荒唐念头。 他朝一脸着急的梅子衿笑道:“你儿子没事,只是小小的风寒感冒,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我是在路上遇到了你们府上的那个表小姐,她感激我上次帮她看诊,特意冒着风雪给我送了她亲手酿的酒,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 说罢,将手中的酒壶提起来在梅子衿面前得意晃了几下,转而扔到一旁的三石手里,笑道:“送你了!” 听说昀儿无大碍,梅子衿提起的心安稳放下,脸上的神情也恢复成以前的清冷无波。 可下一息,听到陆霖是在路上遇到了水卿卿,还收到她亲手酿的酒,梅子衿的脸色再次沉下去。 而听到陆霖将酒转送给三石,他刚刚松下的眉头,更是几不可闻的再次拧起。 拂袖朝书房而去,梅子衿开口送客:“今天就不留你在府上吃饭了。改天再请你喝酒!” 莫名其妙被晾下的陆霖,追进屋,“嗳,你之前不是说好中午留我在府里吃饭?我都将中午的饭局都推了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今天府里没好酒招待你!” 梅子衿坐在书桌后面,头也不抬的回道。 “定国侯府没有好酒?!你骗小孩呢!” 陆霖气恼不已,“你那么多御赐的美酒呢?你又不大喝,为什么不送给我?” 梅子衿懒得搭理他,任由着陆霖像个贪嘴的小孩般在他眼前耍赖,心思却飘去了其他的地方。 她竟是会酿酒么?这些酒可是她进侯府后独自酿下的? 可是,陆霖帮她看诊都过去这么久了,之前她不送酒感激他,怎么今天突然想起了? 心里蓦然想到什么,梅子衿突兀开口问陆霖:“她除了给你送酒,可还有其他事?” 看着梅子衿认真的神情,陆霖正要开口反问他为什么对水卿卿的事这么在意,已是被梅子衿的眼刀子吓住了,只得咽下嘴边的话,将水卿卿询问昀儿病情的事同他说了。 闻言,梅子衿长眉深锁,再次疑惑起来—— 之前,水卿卿对昀儿好,他以为她是为了巴结白凌薇。可如今两人已彻底闹翻,她什么还对昀儿这么关心? 下一瞬,几乎与陆霖一样,梅子衿也想到了水卿卿胞胎受损,再难生育的事。 难道,她是知道自己难再生育,所以,才会对昀儿特别的关爱?! 脑子里蓦然出现她在灯下哄着昀儿睡觉时的温柔样子,她眸光眷恋宠溺的看着怀里的昀儿,舍不得移不开眼睛,竟是连自己一直站在窗外都没发现…… 或许,正是因为她喜欢孩子,又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才会将昀儿当做自己的孩子般疼爱吧…… 坚硬冰冷的心房涌上一丝心疼。 记忆推深,梅子衿想起初见时,她一身白色素缟跪在大哥的灵堂前;想到她看着棺柩里的大哥默默垂泪时的孤苦。还有那日被拒世安院外,她跪在雪地里泪流满面的悲痛样子…… 之前,他一直对她抱着怀疑与警惕,却从未设身处地的想过她的处境。 直到这一刻,梅子衿是真的开始心疼起那个披麻戴孝嫁进侯府的女人。 心疼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看着她,想到她,自己的心口会隐隐作疼,很……难受…… 而男人心疼一个女人,又与心疼自己的父母孩子亲人不同。 所以,这种感觉对梅子衿来说,陌生又难受…… 梅子衿不习惯这种感觉,更不想让自己有这种感觉,因为,她不但是曾经差点就嫁给大哥、成为自己大嫂的人,更与刺客之间有嫌疑,他不应该对她产生怜悯,从而放松警惕的…… 心头异常的烦闷,梅子衿推开面前的公文,对外面的三石喊道:“备菜,上酒!” 听说要上酒,一旁的陆霖一扫之前的不快,欢喜的冲门外的三石嘱咐道:“去酒窖把宫里赏你爷的宫廷玉液拿来,快去快去!” 三石放下手中的酒壶,领命下去了。 水卿卿装酒水的酒壶是坊间最寻常可见的褐色陶瓷酒壶,如今被三石顺手放置在东面的窗台上,明明毫不打眼,却总是引着梅子衿的眸光看过去。 他走过去,伸手拿起酒壶,揭开了木塞。 顷刻间,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充盈满整个书房。 一直等着门口守着三石搬酒来的陆霖,闻到酒香,眼睛瞬间亮了。 转身就扑上去,陆霖从梅子衿手中捞过酒壶,迫不及待的喝上一口,含在嘴里细尝了好片刻才不舍的咽下,俊脸都开始发光了。 他咂舌惊叹道:“这种好酒……我竟从未喝过——太神奇了!” 好酒的陆霖,尝尽天下美酒,自信天下的美酒没有他没喝过的。 如今竟是遇到他都没喝过的好酒,不止他自己惊叹,连梅子衿都不禁侧目。 恰在此时,下人端来酒杯碗碟,陆霖迫不及待的倒了一杯酒递到梅子衿的手里,一脸期待道:“你快尝尝,看是不是没喝过?” 梅子衿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只感觉酒液入口的醇香与浓郁较之其他白酒,很是不同,确是是从未见过的好酒。 心里诧异,面上他淡然道:“还不错!” 如此,等三石从酒窖搬来宫廷玉液,陆霖却不要了,只抱着明明已转送给三石的酒壶,喝得放不下杯子,弄得三石站在一边哭笑不得。 酒壶很快见底,陆霖却远远没有过足瘾,心里已是悄悄打起了听笙院的主意,几次三番要以回谢美酒为名,去水卿卿那里再讨要几壶酒,更是想去问她,这种好酒叫什么名字?她是怎样酿制出来的…… 最后当然没能如他所愿。 喝到微醺的他,被梅子衿差三石强制送出侯府…… 而另一边,得知昀儿无大碍的水卿卿终是放下心来。 回去的路上,心情放松下来的她,终是发现,从她从世安院回听笙院,就在清扫拱桥冰霜新雪的侯府下人,一直没有离开。 看着扫打得一干二净、不带半块冰霜,连片新雪都没有的桥面,水卿卿停下步子问守在桥边的下人,轻声道:“雪都扫完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扫雪的是一位年轻的小厮,见水卿卿问他话,红着脸憨憨笑道:“侯爷特意吩咐过,这桥面容易结冰,让我们负责洒扫的,将这里每日多清理几遍,以免摔了过桥的人。所以陈管事就让小的专门负责这座桥的清扫。” “而今日大雪不断,小的不敢怠慢,干脆留在这里守着,看见有了就扫干净,以免结冰。” 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小厮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冻得通红,水卿卿心有不忍,更是涌过一丝烦乱—— 侯府四位姨娘都住在主院这边,只有她的院子在西南角。 所以这座拱桥,日常也只有她与小喜走着。 脑子里回想起今早自己过桥时,梅子衿一直在桥下呆着不走——难道,他是因为看到今早自己过桥时的艰辛,才特意嘱咐下人清扫桥面的吗? 这个念头一经出来,将水卿卿吓得心口一滞。 她怎么会冒出这样可怕念头? 梅子衿是不可能对她好的。 她忘记不了灵堂初见时,他对自己嫌恶和警示,更忘记了他推她滚下山梁时神情间的狠戾…… 那怕后来的雪狼狗事件和昨日白薇院之事,他出乎意料的站在了她这边,她也坚持认为,他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侯府。 而她,只是他顺带之下的帮她出面罢了…… 经过清扫的桥面,确定好走太多,不用胆战心惊的害怕摔掉手脚,可水卿卿的心情不见轻松,反而沉重起来。 白凌薇因怀疑梅子衿与自己的关系,已对自己下手。而唐芊芊也话里有话的不时挑拨,侯府里更是风言风语不断,如果在这个时候,再传出梅子衿为了她特意差人打扫桥面,只怕她更会为了众矢之的,无法在侯府安身了。 站在高高的桥拱中间,水卿卿眸光冰冷的看着眼前繁华似锦的侯府大宅,心里冰凉入骨—— 她时刻谨记着她进府的目的。所以,她不会对这里的人产生半分感情…… 第二天,大雪停歇,太阳更是久违的露脸,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的心情也随之明朗起来。 一大早,小喜早早起床,准备陪水卿卿去世安院请安。 可今日,水卿卿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急着出门。 她告诉小喜,以后不去世安院请安了,就安心的呆在听笙院里养好肩膀上的伤口。 小喜以为她是怕像昨日那样,路上积雪不好走,不由道:“小姐,去世安院路上的积雪都扫干净了,连最难走的那座拱桥都扫得干干净净,一点雪渣都看不见的……” 水卿卿淡然道:“马上快新年了,老夫人与侯府里的事都多起来。我们每日过去,只会占了老夫人的时间,还是安安静静的守着我们自己的地方过日子好了。” 小喜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何况,府里的风言风语,她也听到过,大概猜到了水卿卿的心思,心里不免为她感到心酸,乖巧点头道:“如此也好,小姐肩膀上的伤一直不见好,趁此好好养一养。” 如此,主仆二人关起门来日子,再不掺与到侯府的诸事中去,连面都不露了。 水卿卿只希望这样做后,大家的目光不会再放在她身上,更不会将侯府的烂事牵扯到自己身上。 可既便如此,那些风言风语还是不曾停歇,甚至一夜间,还新增了梅子衿送水卿卿白玉盒子和差人专门为她扫雪的事…… 而这些传言,也终是传进了老夫人的眼前去了,更是传进了水卿卿本人的耳朵里。 小喜去库房领过年侯府按例分发的物什,回来后,站在屋子外面迟迟没有进屋,纠结着要不要将听来的消息告诉给水卿卿。 水卿卿听到开院门的声音,知道小喜回来了,怕她冻着了,在屋子里喊她进屋烤火。 小喜拿着东西进屋,见水卿卿坐在暖坑上用布团做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手边放着那个装着薄荷膏的白玉盒子。 盯着那个白玉盒子看了半晌,小喜终是嗫嚅着开口了。 “小姐,奴婢知道这个白玉盒子是谁送的了。” 闻言一惊,水卿卿抬头吃惊的看着她,激动道:“是谁送的?” 知道是谁送她的白玉盒子,她就能找到她的胭脂盒了! 这些日子以来,水卿卿私下一直在找寻她的胭脂盒,却一直没的线索。 没想到就在她快放弃时,却终于有消息了。 此刻,水卿卿心里欢喜极了,眼神发亮,一脸期待的看着小喜。 小喜紧张的搓着衣袖,小声道:“小姐,这个白玉盒子……是侯爷送过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38章 白玉盒子 听小喜道出送她白玉盒的人是梅子衿的那一刻,水卿卿整个人都懵住了,神情间全是不敢置信的形容! 她猜测过很多人,独独没有想到过梅子衿。 所以,陡然从小喜的嘴里听到是他,水卿卿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相信。 她眸光切切的看着一脸紧张的小喜,着急问道:“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可靠吗?” 小喜怯怯的点点头,嗫嚅道:“我去库房时,听到她们都在说……她们说,曾经有人看到侯爷拿那个盒子逗小世子玩过,然后又看到这个盒子出现在小姐身上,所以……” 水卿卿小脸一白—— 竟是连梅子衿拿盒子逗昀儿玩的事都说得出来,看来,事情是真的了。 既然是真的,那么,自己当初去灵堂寻盒子,为什么当时他不将盒子还给自己? 而他留下胭脂盒,却将盒子里的薄荷膏还回又是何意? 难道,他知道那个胭脂盒的来历,还是,他看出那个胭脂盒的不寻常之处,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水卿卿心里杂乱无章,早已没了先前的激动与欢喜,脑子里全是猜想,梅子衿留下她那个关系到她身世秘密的胭脂盒的目的…… 心里乱成了一锅粥,无数猜测和担心在她心里来来回回的翻腾着,让她心乱如麻,忧心忡忡。 眸光慌乱无措的落在小几上的白玉盒上。 小小的盒身光洁莹润,在冬日暖阳的映照下,折射出柔和的亮光。 可此刻,这点亮光却刺痛水卿卿的眼睛,让她不敢直视。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取代胭脂盒,日夜陪在她身边的白玉盒子,竟会是梅子衿送来的…… 一旁的小喜,并不知道水卿卿此刻心里的慌乱与忧虑,只以为她和自己一样,是被流言吓住了,不由担心又道:“小姐,不止这个盒子,外面还在传,说拱桥边的扫雪小厮,也是侯爷怕小姐过桥时摔着,特意嘱咐安排的……” 小脸一片煞白,水卿卿咬牙抑止心头的慌乱,故做不在意的淡然笑道:“有句老话你可听过?寡妇门前事非多!我这个‘寡妇’,一举一动自是被人怀疑着。” “而侯爷是这后宅的男主人。不论我们之间如何清白无暇,多事之人总有办法挑出事来。所以,若是我们件件计较、将传言当成真话来听,就是自找麻烦。” 听了水卿卿的话,小喜不安的心终是平复下来。 而且她日夜跟在水卿卿身边,最是清楚水卿卿的心思,知道她真的是对侯爷没有半分非分之想的。 但侯爷对她……小喜却有些看不透了。 拉过小板凳坐到水卿卿脚边帮她裁布,小喜道:“小姐,难道你真的要在这侯府孤苦伶仃的过一辈子吗?奴婢瞧着,这侯府的姨娘们,除了汤姨娘,其他几个都不是善茬。小姐这般小心翼翼了,她们还是不放过你——若是日后侯爷正经取个侯夫人回来,若是人好还好,若是人不好……到时老夫人也老了,只怕小姐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小喜的话让水卿卿的心里越发的冰凉。 是啊,她进侯府堪堪两个月不到,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若是长此以往,无疑是在刀山火海里熬日子。 所幸,她从未真正想过要在侯府过一辈子,只要将昀儿抢回来,她恨不得马上离开,离这里的人远远的才好。 面上,她神情黯淡道:“小喜,我确定高估了自己,以为只要自己安分守纪就能在这里安稳度日。可如今看来,世事根本不是我自己可以预料和掌控的……等你家大小姐与二小姐婚事成了后,我们就离开吧——左右不过一年的光景!” 盛家长女盛芳定在开春后嫁进侍郎府,而二女儿盛慧也嫁期将定,总归一年内,盛家两个女儿都会出嫁。 水卿卿给自己定的时间也是一年。 一年内,她一定会想办法带昀儿离开的! 听了她的话,小喜欣喜的抬头看向她,笑道:“如此最好,奴婢就陪小姐在这里再熬上一年,一年后,等大小姐二小姐都出嫁了,我们再回盛家去。” 看着小喜纯真无邪的笑脸,水卿卿心里一片苦涩—— 若是如自己所愿,能将昀儿抢回自己身边,那盛家,乃至整个京城,甚至是大晋,她只怕都再难待下去…… 而西漠,那个她跟着养父生活了十八年的边陲小镇,更加不能回去。因为,她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啊…… 所以,接下来她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她不单单要想办法带昀儿走,更要想好后面的退路和生计。 前路一片迷茫,水卿卿心里更是凌乱迷茫。 她眸光怔怔的看向窗外,下一瞬,心绪凌乱的她却被眼前的一幕吸住了眸光—— 洒满冬日暖阳的院子里,一只雀鸟小心的探进来,在小厨房前的空地上小心翼翼的找寻食物。很快就被它发现了小喜晾在石墩上簸箕里的精米,雀鸟却扑腾一声飞走了。 不一会儿,雀鸟返回院子,身边多了两只小雀鸟。 两只小雀鸟跟着老雀鸟径直落在了簸箕里,头也不抬的埋头啄食,惟有那只老雀鸟,一直警惕的抬目打量着四周的动静,那怕偶尔低头啄食,也不贪食,啄一下马上抬头,小心的守着两只小鸟不被人发现。 雀鸟的护犊之心,让水卿卿深受感动。 眸光再次变得坚定,水卿卿想,不管来路多艰难,她只拼命护着昀儿就好,她就不相信,天大地大,没了她们母子容身的地方。 收回心神,水卿卿眸光看向屋中间的桌子上,小喜从库房领回来的过年的东西,心想,马上过年了,也时候送年礼去盛家了。 可是,她每个月的例银,除了留下五两供她和小喜日常花销,其他的都拿去还翡翠庄的欠银,身边……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银子给盛府买年礼。 但身为嫁出来的‘女儿’,还是嫁到侯府这样富贵滔天的权贵之地,若是没有分文表示,肯定会惹得街坊笑话老爷夫人。 思及此,水卿卿让小喜将侯府分下来的、给她过年做新衣裳的绫罗绸缎都分出来,再去柜子里将上回她从雪狼狗嘴里救下昀儿,老夫人赏给她的两匹珍贵的烟罗云锦,和着那些珍贵的她舍不得吃的血燕、阿胶,都搬出来,分别拿礼盒装好,明天一早送回盛家。 “这些绸缎,送给夫人与两位小姐做过年的新衣裳。这两匹云锦,让夫人分别做成两身时新的衣裳,给两位小姐添做嫁妆,带去夫家穿。而这些补品,也给夫人吧。” 分好后,水卿卿却发现没有东西可以送给盛老爷,也没有东西送给两位小少爷,不由起身再去柜子里翻找起来。 小喜看着水卿卿罗列出来的东西,基本将她身边的东西都搬空了。 如此,她的屋子里,除了侯府配置的家具器皿,真的是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了。 心里一酸,小喜上前轻声道:“小姐,你将这些绸缎都送给大小姐她们,你新年穿什么呀?你身上这两身衣裳,还是出嫁带过来的,府里人都在笑你……穿得太寒酸……” 其实,从水卿卿第一天踏进侯府,大家的目光不光放在她与梅子衿的关系上,更是对她的一举一动都观察入微,自是发现她的衣着太过简朴,别说万万及不上侯府四位锦衣华服的姨娘,就是和夏蝉春雁那样的大丫头比,她都比不上的。 盛家虽然也是富庶之家,但与侯府相比是万万及不上的,就像老夫人赏给水卿卿的云绵,是朝廷贡品,那怕有钱也是买不到的。 而水卿卿当初代替盛瑜嫁进侯府也实属仓忙,盛家帮她备下的东西本就不多,而这些民间常用的寻常布料款式,如何与富贵滔天的侯府相比? 再加上水卿卿把所有的钱都省下去还翡翠庄的债,进府这么久,从未为自己添置过一件新衣裳,所以,看着她日常总是那几件旧衣裳穿着,侯府里的人早就暗下笑话她是小门小户的土包子了…… 听到小喜的话,水卿卿不以为然的回头笑道:“我都这般寒酸了,她们还不放心我。若是我学着她们也打扮起来,我不就真的成了她们眼中勾引侯爷的狐狸精了!” 看她一直翻打不到送给老爷的合适礼物,小喜忍不住开口道:“小姐,先前……那白姨娘不是给咱们送过一次东西吗?就是你在坟山救小世子那回,里面有几样玉器,拿来送给老爷正合适……” “不用!白凌薇的东西,我不会要的。所以也不会拿来送人!” 先前为了做样子给老夫人和梅子衿看,白凌薇假惺惺的亲自送了好些东西到听笙院。 可她一走,那些东西就被水卿卿扔进了后面空置的房子,若是不想惹人注目,她更想直接扔出去。 所以,被她视为仇物一般的东西,她怎么会拿来送给自己的恩人?! 见她一脸嫌恶绝决的样子,小喜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将其他物什搬下去放置好。 水卿卿复又回到窗前坐下,想继续给昀儿做布偶,奈何心里装的事太多太乱,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脑子一阵阵的涨着痛,只得放下布包躺下歇息片刻。 闭上眼睛后,脑子里的人和事越发清晰的在脑子里走马观灯般的呈现。而这些事中,最让她揪心为难的却是——她要如何开口去向梅子衿讨回自己的胭脂盒?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捡了她的盒子,她必定即刻上门去问他要回,不做半刻迟疑。 可如今捡了她盒子的人是梅子衿,她却是犹豫为难了。 越想越头痛,水卿卿习惯性的要去打开白玉盒子,去抹薄荷膏,可手一触到沁凉的盒身,猛然想到了这个盒子是梅子衿送的,顿时触电般的缩回,神情复杂的再次看着小几上的盒子。 心里五味杂陈,下一刻,她起身去妆奁里另寻了一个盒子,将白玉盒里的薄荷膏倒进了自己的盒子里。 薄荷膏悉数倒出来后,水卿卿正要将白玉盒子盖好盖子收进柜子里,眼睛无意间瞄到了盒底露出的图案形状,双手猛然一震,差点将白玉盒子摔到了地上—— 盒子被掏空后,露出了盒底三片叶柄相连的菩提叶! 而胭脂盒跟在她身边十几年,水卿卿自是早已发现,她的胭脂盒内底也有三片相同的叶子! 心口‘怦怦’直跳,水卿卿之前一直在找这三片菩提叶的出处,可一直没有线索,没想到今日竟是在梅子衿送她的白玉盒底发现了! 水卿卿虽然去过翡翠庄两回,但那时她一心为昀儿挑选合适的东西,再加上翡翠庄内并没有明显的菩提叶的店标,连梅子衿都不知道翡翠庄的店标是三片菩提叶,所以,对此更是不懂的水卿卿,根本不知道她辛苦找寻的胭脂盒的出处,就是翡翠庄。 她激动的想,既然梅子衿送给她的白玉盒里,带有与她胭脂盒一样的标记,那是不是表示,他知道她那个关乎她身世的胭脂盒的来历?! 既然如此,找他问清楚,就能找到亲人,知道自己是谁了…… 来不及多想,水卿卿连披风都忘记披上,手里紧紧握着白玉盒朝外走去,打开院门,径直往梅子衿的院子四宜院而去…… 一路走去,水卿卿激动得全身直哆嗦,步子迈得又快又急,心里更是翻起重重巨浪—— 她永远也忘记不了,当养父在临终前告知了她的身世那一刻,她有多震惊与彷徨。 从小,她就知道她不是养父的亲生孩子,因为养父出身苦寒,一生未娶。 从小到大,养父都跟她说,她的父母亲人皆已不在人世,所以他才会收留养大她。 那日,她从王家死里逃生逃回养父的小窑洞,看到养父被马匪砍伤躺在血泊中,只余一口气,她抱着养父崩溃大哭。 若是养父都不在了,她要怎么办?她真的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了…… 而王家也不会放过她,若是追来,她要怎么办? 她伏在养父怀里哭得无助悲恸,养父吃力的抚着她削瘦的肩膀,告诉她别怕,她或许,还有亲人在世。 “闺女,你去找他们吧。让他们护着你……阿爹要走了,王家又欺负你,你离开这里去找他们……” 她震惊抬头,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怔怔的看着养父,半天回不过神来。 “之前,阿爹不告诉你……是因为你当年被遗弃在荒漠上。阿爹想,或许他们有苦衷,以为你救不活了,所以丢下你……但如今你孤苦伶仃一人,也长大了,他们或许会认回你……你走吧,回京城去寻他们……” 水卿卿心里一片凄凉悲苦,更是诧异,“阿爹知道他们是谁么?” 养父艰难摇头,吃力道:“捡到你的前一日,巫婆婆曾帮经过这里的一户京城贵人家的婴孩看过病……我捡回你后,你哭闹不止,我抱你去给巫婆婆看,她告诉我,她识得你身上裹着的小被子,更是认出了你……” “但巫婆婆并不知道那户人家姓甚名谁,只知道来自京城……我带你去找他们时,他们已经离开了……” “……你的名字就是取自包裹着你的那床小被子上绣着的‘卿’字,而你从小带在身边的胭脂盒,是我捡到你时,你握在手里的东西……” 养父咽气后,水卿卿埋葬好养父,一个人在荒漠里东躲西藏过了一个月。 那时,她的心里很痛苦也很纠结,想去京城寻亲,又想到自己从小被遗弃,心里的怨怼又让她不愿去见那些抛弃自己的亲人…… 可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竟是怀上身孕。 她可以一个人流浪天涯,在条件艰苦的荒漠里生活,可孩子却不行——那怕这个孩子是她忍受耻辱与噩梦得来,她可以去恨不将她当人看的王家,也恨那晚那个糟践自己的男人,但她却不会恨孩子,因为,他是这世上惟一与她骨肉相连的亲人…… 所以,为了孩子,她独身一人孤单上路,跋山涉水从遥远的西漠来到了繁华似锦的京城,来寻找她的父母亲人,希望他们收留自己与腹中的孩子…… 可是,等待她的人,却是比那晚更害怕的噩梦…… 温暖的冬阳照在身上,却给她带不来半点暖意。 全身阵阵冰凉,水卿卿跌跌撞撞的来到了拱桥上,走得太急,爬上桥阶后,她的双腿止不住的发颤。 扶着桥栏站稳身子,眼泪一滴接一滴的掉入桥下清澈的流水中,将水里她倒映的苍白面容打破,凌乱一片…… 小喜从后面追了上前,看着水卿卿的样子,吓了一跳,失声道:“小姐,你怎么了?” 全部的思绪都深陷在过往痛苦中的水卿卿,被小喜突兀的声音惊到,双手一颤,手中的白玉盒子‘扑嗵’一声,从她手中滑落掉进了桥下的流水里。 “小姐,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了……披风也没穿,虽然出太阳了,可天气还是很冷,你千万不要冻着了……” 小喜关切的话,还有她唤她‘小姐’,终是让水卿卿恍回神思来。 对啊,她现在只是盛家幺女盛瑜,她怎么能拿着白玉盒子去问梅子衿,那四片菩提叶的出处呢? 精明如他,或许早已发现了她身份的疑点,只怕就等着她上门自投罗网…… 她不能、不能置盛家和昀儿不顾啊…… 寒风拂面,水卿卿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后,人彻底清醒过来。 她抹了脸上的泪水,正要领着小喜往回走,身后桥下却是响起‘扑嗵’一声巨响,等她们回头去看时,却是守在另一边桥头的扫雪小厮冒着严寒,跳到水中去了。 原来,从水卿卿一人跑上拱桥,那个扫地小厮就看到她了,等看到她手中的盒子掉到水里,不由替她着急起来,顾不得冬水刺骨,竟是跳下去帮她捞盒子去了。 事发突然,水卿卿竟是连阻拦都来不及。 可水卿卿并不打算寻回盒子,所以看着水里冻得脸色发紫的小厮,着急喊道:“快上来,那盒子是我不要的……你不要捞了!” 流水清澈,也不太深,所以水卿卿喊他上岸时,那小厮已找到了盒子,举着盒子对水卿卿憨憨笑道:“表小姐……奴才拾到了。” 小厮上岸后,水卿卿怕他冻坏,让他去她的听笙院烤火换下身上的湿衣服,可那小厮怎么也不肯,放下盒子,跑走了。 看着重新回到手中的白玉盒子,水卿卿心情异常的沉重与复杂,更不知道方才之事,又会在侯府掀起什么样的风波? 而看着远去的小厮背景,水卿卿冰冷的心里终是涌起一丝暖流,感叹在这拜高踩底的侯府深宅,还有人愿意帮自己…… 如水卿卿所料,方才的事,连着之前的各种传言,都传进了侯老夫人耳朵里。 本就奇怪她今日早上突然不去世安院的老夫人,听说梅子衿为了她,特意差人打扫园子拱桥,还送她白玉盒,已是心情沉重。 等听到说,水卿卿将白玉盒子扔进水里,老夫人脸色更加凝重起来。 而将这些话说给老夫人听的唐芊芊,看着老夫人明显沉下去的脸,心里一喜,开口道:“白薇院一事,白姐姐虽然做得不妥,但有一件事白姐姐却是做对了——妾身也觉得,表小姐花样般的年纪,不应该在侯府枯守着,还是应该找个人家嫁了才好。” 闻言,老夫人迟迟没有开口,许久才缓缓叹气道:“她的身份,一时间去哪里帮她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听到老夫人松口答应,唐芊芊欢喜笑道:“这个老夫人不用担心。东街有个京城闻名的媒婆,叫佩妈妈,明日叫她来,让她给咱们表小姐找门好亲事。一定能办成的。” 于是,第二天,等水卿卿与小喜送了年礼从盛家回侯府,就听到下人来报,老夫人唤她去世安院,说是请了媒婆,正式给她说媒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39章 答应再嫁 水卿卿将白玉盒‘扔’下水一事,不单单传进了老夫人的耳朵里,也被梅子衿知道。当即,他就黑了脸。 三石在一旁小心提醒道:“爷,既然表小姐知道是爷收下了她的胭脂盒,只怕会上门来讨要……爷要将盒子还给她吗?” 心里烦乱,梅子衿忆起当初她来灵堂找盒子的事情。如今被她知道,当初是自己捡了她的盒子却不还,心里会如何想他? 会不会认为他是一个拾物不还的小人!? 冷峻如霜的的脸上第一次有了滚烫的感觉。梅子衿抬高手中的公文挡住自己恼红的脸,闷声道:“她若敢来要,本侯就敢还!” 三石偏头想了想,迟疑道:“爷的意思是说,若她心中有鬼,她不敢来找爷要回盒子。反之,若她心中坦荡,就敢来要盒子。” 梅子衿放下公文,颔首点头,目露欣慰道:“嗯,终于开窍了!” 得到表扬,三石不好意思的憨憨笑了笑,又道:“那依侯爷的猜测,她有几成把握会来?” 眸光沉下去,梅子衿勾唇坚定道:“一成都没有——她不敢来的!” 那日,白俊峰突然拿出私会的信笺,污蔑水卿卿写信私会她,可梅子衿只是一眼就知道信笺是假的。 并不是信笺上的字迹不像,恰恰是因为字迹太过相像。 从雪狼狗一事开始,梅子衿已确认水卿卿不是盛瑜。 既然不是同一人,那信笺上与盛瑜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迹又怎么会是她写的? 而后看到她决绝折断笔管,宁愿忍受污蔑认罪,也不愿意下手书写之时,更是让他对好她的身份确定无疑。 勿需再置疑,他可以百分百确定,她肯定不是盛瑜本人! 既然她不是盛瑜,那么她的真实身份,就与这个被她贴身带着的的陈旧胭脂盒有关。 而聪明如她,为了隐瞒她真正的身份,必定不敢来向他要回盒子的…… 可若是她不来问自己要盒子,难道他就要一直将胭脂盒收着,不还给她吗? 内心,他不免纠结起来。 如此,梅子衿一整日都呆在自己的四宜院里,嘴上断定水卿卿不敢来,可心里却又默默的等着她来…… 然而,一直等到天光落黑,四宜院的院门始终没有被敲响。 三石一边将屋子里的灯烛点亮,一边对默然枯坐了一下午的梅子衿敬佩道:“爷真的是料事如神——她果然没敢来要回她的盒子,以此说明,她心里真的有鬼。” 闻言,梅子衿心里五味杂陈。 按理,他原本应该为可以彻底认清了水卿卿的身份而高兴,可他此时的心里,却莫名的堵塞,更有着无尽的疑惑—— 呵,原来她之前同白凌薇说的那些话竟是真的,她是真的不喜欢自己…… 她既然不是盛瑜,那么,她到底是谁,与入府行刺的刺客又是什么关系? 难道,她真的是刺客派入侯府的细作么? 深邃如寒潭的眸光定定的看着窗外黑沉的夜色,梅子衿神情凝重,沉声道:“三石,若是让你去杀乐宜公主的那头雪狼狗,你有几成把握一招致命?” 三石明白他在猜测水卿卿的真正身世,严肃道:“雪狼狗好斗凶残,攻击力也是惊人——属下有七成把握可以一剑杀了它,只是……” 余下的话,三石不说,梅子衿却接着他说了出来。 他眸光深远,沉声道:“只是,若换成你,你最多一剑削断那畜生的头,靠的是练武之人的手劲和你长剑的优势。可若是给你一把普通削水果的瓜果刀,与那畜生近身相搏,还要一刀致命,准确无误的划开它最致命的喉管,只怕就只有五成的把握了。” 三石单膝跪下,汗颜道:“侯爷英明,属下惭愧!” 摆手让他起身,梅子衿眸光沉沉的落在眼前跳动的烛光上,一字一句冷冷道:“一个不会武功,却能手法稔熟、轻而易举的杀了雪狼狗的弱女子,实在让本侯很难不怀疑。” 三石沉声道:“属下一定会派人好好监视着听笙院,定能寻到她与刺客勾结的证据。” 第二天一早,梅子衿就得知了水卿卿离府回盛家送年礼的消息,三石即刻派人默默跟着,看她是否会在府外与刺客见面。 不到晌午,水卿卿就与小喜重回侯府,而梅子衿派出跟着她的人也回来,详细的将她外出的行径禀告给他,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听到禀告,梅子衿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潜意识里,他不希望她会真的成了他的敌人…… 伸手拉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一个陈旧的胭脂盒静静的搁在那里。 盯着盒子看了半晌,梅子衿再次将盒子拿起打量,可除了盒内底上的翡翠庄的标记,终是找不到其他的线索。 之前三石来报,二十年前,赴东宫那场盛宴,并被当时的太子妃赠与黄金胭脂盒的十八名女眷,有离世者,有家境破落流离失所者,但大多数却是成了如今大晋,最富权贵的将相名侯家的当家主母。 所以,要一一查证每个人手是的胭脂盒是否还在,却是不太可能。 也就是说,想靠这个胭脂盒查明她的身份来历不可能。 如此,他留下此盒也无多大意义——还是主动还给她吧。 想明白后,梅子衿正要唤三石进屋,让他将胭脂盒找个契机送还回听笙院,正在此时,三石从外面进来,道:“爷,老夫人请了媒婆进府为表小姐说媒,请侯爷一并过去,一起商议为表小姐挑选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 闻言,梅子衿握盒子的手骤然一紧。 他蹙眉冷声道:“老夫人怎么突然想到要找人为她说媒了?” 三石犹豫片刻,小心的迟疑道:“属下想,左右不过是府里最近……关于表小姐与侯爷的不实传言……让老夫人担心了,所以才想着将表小姐嫁出去。” 梅子衿俊脸黑沉下去,起身甩袍朝外走去,声音冷戾道:“传本侯严令,若是再发现有人私下传播谣言,乱棍打死——不论是谁!” 等梅子衿赶到世安院,除了禁足的白凌薇和刚刚回府、还来不及赶来的水卿卿,其他人都在。 梅子衿冷着脸进屋时,一个中年妇人正半躬着身子站在屋子中央,两片薄薄的嘴皮子上下飞舞,正喋喋不休的向老夫人与三位姨娘,介绍着她为水卿卿准备的合适的婚配男子。 见梅子衿进来,除了老夫人,众人都恭敬的起身向他行礼。 他眸光冷冷的落在那媒婆身上,浑身散发出来的寒戾之气,让媒婆佩妈妈全身一紧,身上莫名的开始冒冷汗。 老夫人招手让他过去,郑重道:“母亲这两日寻思着,咱们侯府虽然不怕养着盛丫头,但终归她一个姑娘家,不能就因为与你大哥未成的姻缘,要葬送一辈子的幸福。所以与几个姨娘商议一番,都觉得还是帮她找家合适的人家嫁了,才是她真正的归宿。所以就叫来了媒婆为她说亲——你觉得如何?” 听到老夫人提到自己的几个姨娘,梅子衿心里一沉,眸光冷冷的从唐氏三人身上划过。 汤婉晴见他看过来,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坦然。蓝沁也是面容平静的朝他淡然一笑。只有唐芊芊在梅子衿的眸光看过来时,心虚的挪开眼睛,低下头拨弄着手中的茶碗盖儿,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心中一片了然,梅子衿收回眸光掀袍坐下,神情淡然道:“一切但由母亲做主!” 得了他的话,老夫人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连着屋子里其他人都暗暗放松下来。 老夫人让媒婆继续介绍合适的男子。佩妈妈一口气说了十几户门当户对的人家,老夫人从中挑选了五家,眸光频频看向屋外,道:“盛丫头怎么还不过来?” 说话间,嬷嬷来报,表小姐来了。 瞬间,屋内众人的眸光都落在门口。门帘掀起,水卿卿领着丫鬟小喜进来了。 水卿卿在来的路上就知道老夫人请了媒人进府为自己说媒,所以进屋来看到一屋子的人,以及中间面生的妇人,心中一片冰凉,面是却是恭敬的上前依礼向老夫人与梅子衿请了安。 等她坐定后,老夫人让佩妈妈将自己满意的五户人家的情况,再一一向水卿卿解说一遍,末了道:“当初留你在侯府之时,老身就说过的,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再嫁离开人侯府,咱们侯府也绝不拦你——如今佩妈妈上门为你说媒,这些人家里,可有你自己中意的?” 不得不说,老夫人为她挑选的这五户人家,不论家世还是人品,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配她足足有余。 可对于从未想过再嫁的水卿卿来说,再好的人家,对她来说,都是枉然与奢望。 心里一片冰寒,面上,她却是平静的对老夫人抬眸浅笑道:“我相信老夫人的眼光,一切但凭老夫人为我做主——只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 听到她一口答应下来,不止老夫人意外,就连其他三位姨娘与媒婆都颇为意外。 从水卿卿进来开始,梅子衿半敛着眼睑喝着茶,似乎周边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只在听到她爽快的一口应下后,握茶杯的手微微一紧。 至今他还记得,那日灵堂里,她站在兄长的棺柩前,执意要为兄长梳最后的入殓髻,以示她不再二嫁的决心。 可事情堪堪过去两个月,她就改变心意,愿意再嫁的么? 梅子衿当然知道,依着她的聪明,知道侯府容不下她,所以才会答应出嫁。 但她有没有想过,一旦婚事答应下来,就不能悔婚更改?! 而且,她再难有育,若是让夫家知道,她不能生育,日子无疑是在刀尖上过…… 如上次听陆霖说起她再难生育时那般,梅子衿的心口不可抑止的再次揪痛起来…… 另一边,老夫人欣慰的看着水卿卿,慈祥道:“你有何条件,只要是咱们侯府能办到的,一定依你!” 水卿卿按下心里的寒意,淡然笑道:“我大姐二姐马上就要出嫁了。希望老夫人能多留我在侯府几日,等两位姐姐风光出嫁后,再把我嫁出侯府。” ‘嫁出侯府’四个字,水卿卿说得特别沉重。 她知道,所谓嫁人,不过是因为这侯府已容不下她,大家都如白凌薇一样,都盼着早日赶她离开。 看着屋内一个个眼巴巴盼着将她赶出侯府的人,水卿卿心里嘲讽冷笑,在这些人眼里,个个都以为她贪恋的是侯府的无上荣光与富贵,可却不知道,她内心有多嫌恶这里的一切。 若不是为了昀儿,她只愿一辈子不要踏进这里才好。 闻言,梅子衿终是忍不住抬起眸子,冷冷的看向下首端然而坐的水卿卿,深邃的眸子里深沉如渊。 她静静的端坐在那里,神情间,既没有对侯府众人所做所为的失望愤恨,更无一丝留恋不舍,形容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对今日的说媒一点都没放在心上,更是没将侯府众人看在眼里过,微微上扬的嘴唇,看在他的眼里,更是带着无尽讽刺的味道! 他心里微微一滞,她对这里的一切,竟是这般的漠然无情么?! 而听了水卿卿的要求,老夫人也怔了怔。 老夫人原以来水卿卿会提出很难办的要求,以退为进的拒绝婚事,没想到,她不仅一口气答应再嫁,所提要求也是合情合理,没有半点让她为难。 这般看来,她并不像传言所说那般,与子衿不清不楚的纠缠啊。 如此,老夫人倒是犹豫起来了。 那媒婆佩妈妈见水卿卿自己同意下来,欢喜的谄媚笑道:“表小姐不要担心,佩妈我一定会为你选门最好的亲事,三日后给你准信!” 看着佩妈妈谄媚的样子,水卿卿仿佛又看到当年替自己和王家说媒的那个媒婆。 当时,那个媒婆不是天花乱坠的说着王家如何如何的好,可结果呢…… 悲痛的往事再次涌现心头,水卿卿压下心头的不适,起身告辞,任由老夫人她们继续商议她的婚事,好似一切皆与她无关…… 出了世安院后,小喜着急道:“小姐不是说,左右不过一年就会离开侯府,怎么又在这个时候答应了侯府为你安排的婚事?” 水卿卿心里一片悲凉,苦涩笑道:“方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连老夫人都相信了传言,不敢再让我久呆在侯府,若是我在此时拒绝再嫁,岂不让她们更加以为我是对侯爷贼心不死。如此,还不得连夜赶我们主仆二人出府?” “而大小姐二小姐马上就要出嫁,若我在此时被侯府赶了回去,只怕会连累两位小姐的婚事。所以,这个时候,不管她们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一切,只等两位小姐安然出嫁后再说。” 小喜看着她,心痛道:“可如此一来,小姐自己就要受委屈了。方才那媒婆说的几户人家,虽然家世都挺好,但娶小姐过门,不是纳妾就是续弦,没一个正经的……到时一旦定下来,小姐就得非嫁不可了。” 想着自己前两次的婚事,水卿卿心里涌上无尽的酸楚,悲凉笑道:“你放心,如今就算我愿意嫁,只怕这京城,也没有几个愿意真娶我——我的婚事那里会如此顺遂的。” 话虽这样说,可水卿卿心里却像个无底洞似的,没有一点着落。 万一有人,看中了侯府的势力,想与侯府攀上关系,愿意娶自己怎么办? 她只想带着昀儿离开,不想再惹事非上身,所以,婚事当然不能成。 心烦意乱的回到听笙院,昨晚一夜没睡的水卿卿,头晕脑涨的刚要躺下歇息,汤婉晴来听笙院找她了。 汤婉晴性子温和,为人和善,从不欺负她们,是几位姨娘里,小喜最喜欢的一个。 想着水卿卿正是愁苦不堪之时,汤姨娘此时来正好陪她说说话,开解开解她,所以,小喜欢喜的径直将她往水卿卿的卧房领,一边道:“姨娘来得正好,我家小姐正苦着,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可水卿卿看到推门进来的汤婉晴,眸子却沉了下去。 汤婉晴打开自己带来的食盒,将里面的红梅饼端出来搁到水卿卿面前小几上,关切笑道:“这是我用今年的新梅亲手做的饼子,不是很甜腻,妹妹吃一块尝尝。” 水卿卿看着碟子里精致好看的糕点,勾唇笑道:“姨娘真是好巧的心思,连红梅都能拿出来做花饼,这份巧思——无人能及。” 嘴上这般说着,可水卿卿却伸手将糕点推开。 汤婉晴脸上神情微微一滞,下一息却是语带怜悯的轻声劝道:“我知道妹妹心里不好受,平白无故的受着这些冤枉……若是你不想嫁人,何不去求求……侯爷?!” 听到她提起梅子衿,水卿卿不由的再次想起,先前自己被白凌薇欺负得吐血晕倒后,醒来时,她也一直这样劝着自己,告诉自己,梅子衿一定不会答应白凌薇的建议,让自己嫁给白俊峰的。 当时,她尚未感觉到什么,以为她是为了让自己定下心来的劝解话,可是自从发现一些事情的真相后,她才明白,汤婉晴所说一切,并不是偶然为之。 她似乎是看穿了一切,料定了梅子衿不会答应白氏兄妹的建议,更是怂恿着自己去相信信任梅子衿,去与他走近…… 可是,汤婉晴不会不知道,依着她如今的身份,与梅子衿每走近一步,就是向危险靠近一分,乃至于如今,连她在侯府的立身之地都没有了…… 抬眸静静的看着一脸虔诚的汤婉晴,水卿卿凉凉一笑,缓缓道:“为什么要去求侯爷?难道姨娘也相信了那些传言,以为我与侯爷有奸情,笃定侯爷会帮我?” 汤婉晴一惊,眸光惊慌的看着一脸淡然的水卿卿,讪然笑道:“妹妹说那里的话,那些传言我一句都不信的……我只是觉得,侯爷是侯府当家人,只有他能帮表小姐说上话了……而我,人微言轻,即便想帮表小姐,也有心无力……” “方才姨娘与侯爷皆在场——若要帮我,方才就帮了,不必等到现在。” 水卿卿一语双关的话,让汤婉晴的脸色彻底白了。 而她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汤婉晴神色大变。 “汤姨娘,我知道你仇恨的人是白凌薇,可你若要拿我当枪使,去帮你对付白凌薇,只怕找错了人——” “今天你也看到了,我在这侯府就像无根的浮萍,无依无靠,如何与娘家势力庞大,又有子嗣傍身的白凌薇相抗衡?!所以,姨娘还是对我死心吧,另寻其他人才好!” 从得知汤婉晴一年前小产的事情后,再想到每次提起她小产的事,汤婉晴压抑的恨意,水卿卿终是确定了一些事情。 汤婉晴很喜欢缠枝花,几乎每件衣服的袖口衣领都绣着,而那日在坟山上推水卿卿下马车的那个黑手,水卿卿没看清楚,却隐约记着看到了一角绣着缠枝花的衣袖…… 之前,她也怀疑过汤婉晴,却又想不到她的动机——自己与她无怨无仇,甚至那时,她们连话都没正式说过一句的,她为什么要害自己? 后来她终于明白,汤婉晴恨的是白凌薇,她并不像嘴巴上说的那般,说自己的小产是福薄,反而坚定的认为,是白凌薇害得她小产失去了孩子。 所以,汤婉晴也恨昀儿,恨在坟山上救了昀儿的她,才会在马车上趁乱将她推下去…… 闻言,汤婉晴彻底变了脸色,眸光沉沉的看着水卿卿,勉强扯出笑意道:“妹妹说的是什么话,我都听不明白了……” “姨娘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个白玉盒子是侯爷送过来的,所以故意当着大家的面,向我借薄荷膏?!” 拦下她的话,水卿卿眸光冰寒的看着神色大变的汤婉晴,冷冷笑道:“姨娘是想以此事激起白凌薇对我动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白凌薇禁足,姨娘尝到了报复的甜头,只是没想到,被你当枪使的我,也不能幸免的要被赶出侯府——姨娘如今可是舍不得我这杆还算好使的枪了?” 暖和如春的屋子瞬间冷如冰窟,空气都仿佛被凝固住了。 一向温婉和善的汤婉晴,周身散发着可怕的寒戾之气,苍白着小脸咬牙恨声道:“对,你说得没错。我恨白凌薇,我的孩子就是她害死的,我不会放过她的,我一定会为我那可怜的孩子报仇——不论是她,还是那个野种,我都不会放过!” ‘野种’两个字,让水卿卿全身一颤—— 难道,汤婉晴竟是知道……昀儿不是梅子衿与白凌薇的孩子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40章 一笔勾消 听到汤婉晴骂昀儿‘野种’,水卿卿摸不准她是气恨之下的一时咒骂,还是她真的发现了什么。 按下心头的慌乱,水卿卿故做愤恨的试探道:“所以,那日在坟山上,姨娘恼恨我救了小世子,就将我推下马车,往刺客的刀下送——可说到底,害你之人是白凌薇,不论是我,还是不谙世事的小世子,都是无辜的,姨娘又何必殃及池鱼?” 说罢,她眸光定定的看着一脸恨意的汤婉晴,不敢放过她形容间的一丝神情。 汤婉晴娇柔的面容早已因恨扭曲成一团,更是在听到水卿卿道出坟山上的事后,目露凶光的看着水卿卿,流泪恨声道:“对啊,那日在山上,你为什么要帮那个毒妇和她的孩子。若不是你,那个野种说不定就死了。如此,那来的小世子和白凌薇后来的猖狂得意——都说上天有眼,恶有恶报,可白凌薇害了我孩子,上天为什么不夺了她的孩子性命,还让她的孩子做了世子,让她母凭子贵的在府里作威作福。老天何时公平过啊……” 听了她的话,水卿卿全身一松,高悬的心终是放下。 所幸,汤婉晴并没有发现什么。 看着她痛彻心扉的伤痛与恨意,水卿卿心里生起怜悯,这样的感觉,在昀儿被抢后,她切身经历过。 她相信,每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被伤害,都不会饶恕伤害自己孩子的恶人。 发泄过后的汤婉晴,情绪渐渐恢复平复,冷冷笑道:“既然表小姐早就知道那日是我推你下的马车,为何不将此事禀告给老夫人和侯爷,让他们为你讨个公道。” 在得知是汤婉晴推自己下马车的那一刻,水卿卿心里不光有恨,更多的却是震惊! 但同样的失子经历,让她心里怨恨不起汤婉晴。 她拈起碟子里的梅花饼,淡然道:“姨娘做的饼子果然香糯适中——如此,我收下姨娘的这碟饼子,就当是原谅了姨娘当日的陷害。以前之事,一笔勾消罢!” 说罢,当着汤婉晴的面,将梅花饼放进嘴里吃下。 汤婉晴红着眼睛怔怔的看着她,眼泪再次落下。 良久,汤婉晴哽着喉咙颤声道:“若我说,推你下马车后我就后悔了,你相信么?” 水卿卿喝口茶咽下饼子,淡然道:“我自是信的。因为,第二天我出现在你们面前时,白氏她们都是一副见了鬼般的形容,只有你,神情间反而是一片释然——说明你不是真的想害我,只是仇恨让你一时蒙蔽了良知罢了。” 汤婉晴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淡然的水卿卿,目露钦佩道:“从你当日披麻戴孝进府,我就知道你是特别的,与我们皆是不同,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水卿卿却一直想着她先前说的话,担心她会再对昀儿下手,不由道:“我想给汤姨娘一句忠告。不论姨娘将来要如何寻白凌薇报复,那都是她应该受的。只是,世子年幼,他什么都不知道,还请姨娘不要牵怒于他。” 彼时,汤婉晴已走到门口,听到水卿卿的话,回眸定定的看着她,冷冷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就算我不去害她,你以为,其他人就会任由他坐稳世子之位的长大成人吗?” 汤婉晴走后,水卿卿的脑子里一直回放着她最后说的话,全身一阵阵的发凉。 汤婉晴说得没错,昀儿成为世子,看似风光,实则凶险。若是其他姨娘怀上孩子生下男婴,世子之位的争斗,更将凶险残酷。 推开房门,水卿卿站在台阶上,隔着院墙遥看繁华似锦的侯府深宅,眸光闪过冰寒—— 她不会将她的孩子留在这凶险的后宅,成为权利下的牺牲品。 一年内,她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带他离开。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在将昀儿带离侯府的同时,还能不连累盛家满门呢? 蓦然的,水卿卿的脑子里突然想到了面具刺客。 或许,他有办法能帮到自己…… 这个念头一经生起,将她自己都吓住了。 她怎么会将希望放在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身上? 他可是拿着她身上的秘密,威胁她做棋子的人,怎么可能会帮她?! 水卿卿狠狠甩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从脑子里赶跑。 可是,除了那个面具刺客,独身一人的她,在这京城里没有一个亲人,无依无靠,想来想去,竟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帮自己的人…… 离开听笙院后,汤婉晴领着丫鬟春雁慢慢往自己的桅子院走,一路上都蹙紧眉头,不言不语。 春雁跟在她身后小声道:“主子,奴婢实在没想到,这个表小姐竟是这般厉害,看着平时默默无闻不管事的样子,没想到什么事都没逃过她的眼睛,连那日山上之事她都知道了……” 汤婉晴冷嗤一声,缓缓道:“白氏兄妹都栽在她的手里,你还敢小瞧她?呵,胆敢杀了公主的雪狼狗、又能对白俊峰下狠手的女人,这侯府、乃至整个京城,只怕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春雁眼眸一转,点头道:“还真是。她一来,侯爷第一次罚了白姨娘。如此看来,她却是主子对付白凌薇最好的帮手了,所以主子要想办法将她留在侯府才好。” 眸光闪过一丝灰暗,汤婉晴凉凉笑道:“此事不用我们操心,自是有人会出面留下她的。” 春雁瞪大眼睛惊诧道:“主子说是的可是侯爷……难道,侯爷真的如传言那般,看上这个小寡妇了?!” 回身,汤婉晴眸光凉凉的看着春雁,淡淡道:“没什么不可能。男人素来贪恋新鲜好奇的事物,尤其是女人。而你口中的这个小寡妇,太特别,特别到让人忍不住对她产生好奇——而男女间许多情愫的产生,恰恰是从对一个人好奇开始……” 春雁脸色一白,担心道:“可她如今知道了主子的事,若是日后她要报复主子,将这些事说出来,岂不是对主子大大的不利?” “她不会的。” 伸手轻轻的抚过衣角上密集纠缠的缠枝花,汤婉晴坚定笑道:“她的目标不是我,也不是这侯府的权势。若是我没看错,她与我有着同一个敌人。所以,她今日才会原谅了那日我推她下马车的事。只是——” 听她这样说,春雁终是放下心来,道:“只是什么?” 柳眉紧蹙,汤婉晴疑惑道:“只是我想不明白,盛瑜仇恨白凌薇,却为什么对小世子那么好?方才也不忘忠告我,不要对小世子下手——难道她不知道,白凌薇没了这个护身的儿子,才是如同剪了翅膀的鸟雀,再也折腾不起,只有伏地等死么?!” 说到后面,汤婉晴已是目露寒光,看得春雁心里一跳。 她小声道:“那么……主子是照着自己的计划行事,还是会听了她的话,改变计划……” 汤婉晴冷冷一笑,“先看看吧。白凌薇这次与她的堂兄在盛瑜手里吃了这样大的亏,依着她狠毒不肯吃半点亏的性格,一解禁足,必定会反扑报复。所以,如今我倒是盼着她早日解了禁足才好——这样,才有好戏看了!” 水卿卿说媒再嫁的消息很快就在侯府四散开来,白薇院也听到了消息。 夏蝉将消息告诉给白凌薇后,欢喜笑道:“小姐说得对,流言猛于虎。如今连老夫人都被惊动,终是不会再让那个贱人留在府里了……” 被关了好几日的白凌薇渐渐平静下来,听到夏蝉的禀告,脸上一片阴郁,神情间并无多少欢喜。 她永远记得,那日梅子衿听到自己的质问后,恼羞成怒的样子。 那是她嫁进侯府两年,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慌乱与恼怒的样子。 所以—— 她冷冷笑道:“别高兴太早,咱们侯爷……可舍不得让她嫁出门去。” 白凌薇话语里,全是酸楚与愤恨绝望。 她恨水卿卿害得自己被禁足失了脸面,更是愤恨绝望梅子衿对她的在乎…… 恰在此时,有小丫鬟从外面飞跑进来,欢喜的迭声道:“主子,嬷嬷回来了!” 闻言,白凌薇脸上终是涌现喜色,不由自主的起身要去迎接她日盼夜盼回来的金嬷嬷。 门帘掀开,一个年过四旬的嬷嬷迈步进来,头上包着湛蓝的头巾,皮肤偏黑,四方脸,微微外凸的眼珠子里精光四射,一看就是个厉害的角色。 一见面,金嬷嬷的眸光就将迎面而来的白凌薇从头打量到脚,待看到她明显消瘦憔悴的面容,神情涌现心疼,叹息道:“小姐受苦了!” 白凌薇上前拉过金嬷嬷的手,红着眼睛委屈道:“嬷嬷可算回来了……我都快被欺负死了……” 金嬷嬷扶着她回到暖榻上坐下,回身眸光威严的朝着屋内丫鬟身上一扫,最后落在夏蝉身上,冷声道:“让你们好好照顾小姐,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我才离开多久,就让小姐被关起来了,传出去,小姐与夫人脸上还有光吗?” 白凌薇屋内近身侍候的丫鬟,不光是夏蝉,其他四人也是出嫁时从白府带过来的,所以,听到金嬷嬷的训斥,都不由浑身打着哆嗦,一个个慌忙跪下请罪。 见金嬷嬷的眸光一直盯着自己,夏蝉心虚的低下头,嗫嚅道:“嬷嬷息怒,奴婢几个一直尽心尽意的伺候着小姐,不敢有半分疏忽的……” “光伺候就有用吗?”鑫嬷嬷毫不留情面的打断了夏蝉的话,冷冷的睥着她,当着白凌薇的面斥道:“我还不知道你,就是嘴上厉害。除了怂恿小姐做错事,你还能做什么?我可警告你,回侯府前,我可是先回了趟白府,见过夫人的。” 闻言,夏蝉小脸一白,额头上沁出冷汗来。 不等她开口求饶,白凌薇已是惊喜的问道:“嬷嬷见过母亲了?她可有说什么?” 金嬷嬷回身看向白凌薇,脸上的严厉之色立马换成了怜爱的样子,安慰的笑道:“夫人让老奴告诉小姐,万事莫慌,一切——有夫人和白府在后面为小姐撑腰呢。” 白凌薇脸上阴郁之色在见到金嬷嬷时,已是一扫而空,如今听到她带回来的话,更是眉目舒展,问道:“母亲与嬷嬷可有好法子帮我解禁?还有,堂兄被罢了官职,还无故受了那贱人的一烙棍,大伯父一家可有到父亲面前告我的状?” 嘴角不屑的挑起,金嬷嬷满脸不在意道:“白少爷的官职本就是靠着你得到的,如今被罢免,也是他自己不争气,关你何事?而如今他没了官职,白家更没有几个瞧得上他,他还有何脸面敢到老爷面前告你的状?!” “所以,夫人特意嘱咐老奴转告小姐,白府的事小姐不用担心。而小姐的禁足——不出意外,新年前一定会解了的。小姐就当这几日在安心休养好了,万事,皆不用担心。” 金嬷嬷说得一脸轻松,可白凌薇被关了几日后,却没了平时的自信,不免担心道:“嬷嬷刚刚回来有所不知,侯爷这次被那狐狸精迷了心窍,是铁了心要惩治我……那怕我先前故意让昀哥儿生病,侯爷都到这院门口,都不进来看昀儿一眼……我总觉得,侯爷这次对我是来真的了……” 看着她惶然的样子,金嬷嬷眸光一沉,拧眉冷声道:“这个盛瑜可是先前痴缠侯爷的那个小太医之女?可先前见她的手段,粗陋可笑的很,侯爷也很反感她,如今怎么全变了?” 夏蝉接嘴道:“嬷嬷,你有所不知,这个盛瑜人前一套,人后又是一套,可厉害了。而且手段又狠,不光可以眼也不眨的杀了公主的雪狼狗,还敢用火钳去烙大少爷……真是心狠胆大得很!” 金嬷嬷自顾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下,接过丫鬟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冷冷道:“既是这般厉害的一个人,你们怎么能让她随便进出白薇院、让她随意接近昀公子——不是引狼入室么?” 在回来的路上,去接她的人,已将侯府最近发生的大小之事,特别是盛瑜进府后的事都详细的向金嬷嬷禀告过了。 心思慎密的金嬷嬷,听到下人的禀告后,当即心里就产生了一种感觉,感觉这个新进府的盛瑜,从进府起就有目的一步一步的在接近白薇院,接近……昀公子?! 眸光一沉,金嬷嬷心里突然闪过不好的念头,重重挥手让夏蝉她们都下去,面色凝重的对白凌薇道:“小姐此番太大意了。明知道昀公子的事非同小可,怎么能让外人随便接近他?万一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啊!” 白凌薇全身一颤,身上吓出了冷汗! 是啊,她最近太得意狂妄了,竟是放松了警惕,将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记了。 脸色渐白,白凌薇神色间难掩慌乱,着急道:“嬷嬷,母亲真的有办法帮我解禁吗?今年是昀儿当世子的头个新年,我一定要出现在侯府家宴上,甚至今年的宫宴还要面圣呢。” 金嬷嬷得意一笑,上前俯身附到她耳边嘀咕几句,白凌薇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金嬷嬷,眸子兴奋的闪闪发亮,激动得颤抖道:“此消息……千真万确么?” 金嬷嬷笑道:“嬷嬷何时骗过你——最迟新年前,老爷荣升的圣旨就会诏告天下,到时,小姐就不再是翰林大小姐,而是大晋第一相国大人家的大小姐了。到时,侯府自是要卖老爷这个新相国大人的面子,主动解了你的禁足的。” 面上一片狂喜,白凌薇刚刚冷寂半分的心再次沸腾起来,较之从前更是猖狂得意,站起身一甩衣袖,得意笑道:“真是天助我也,父亲在这个时候官拜大相国,世子也归我所有,侯府夫人之位,看谁敢再与我争!?” 金嬷嬷的脸上也是掩不住的得色,笑道:“所以,惟令之计,小姐万事莫要再理会,只管尽心带好小世子就好——如此,不用争,小姐都已是赢了!” 白凌薇激动欢喜到面容一片狰狞,从她嫁进侯府之日起,就一直心心念念的盼着成为侯府夫人。 整整盼了两年了,眼看这个愿望马上就要实现,她如何不欢喜高兴?! 而等到她翻身的那一天,还怕报不了今日的禁足之仇吗?! 金嬷嬷跟在白凌薇身边这么多年,那怕她不说话,一个小眼神都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 按着自家小姐的性子,她此番在一个毫无背影的小寡妇手里吃了苦头,怎么会甘心呢? 而金嬷嬷从白府到侯府,帮着两任主子斗败过无数棘手厉害的对手,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厉害的小寡妇,倒是激起了她难得的兴奋—— 她倒是很想去会会,这个进府短短数月,就能搅动侯府风云的小寡妇了…… 三日之期很快到了,媒婆如约上门来给侯府给水卿卿定亲事来了。 而陆霖也不知道从何处听说了水卿卿要定亲的消息,想到她一手酿酒的好手艺,再想到她再难有育的事,心里不舍又担心,一大早跑到侯府找梅子衿,问他为什么突然要将水卿卿嫁出去? 可一连三日,梅子衿都不在府上,整个京城都没有他半点消息。 陆霖没办法,直接找到了水卿卿的听笙院。 彼时,水卿卿正领着小喜锁好院门去世安院,看着陡然出现在面前的陆霖,不免吃惊道:“陆大夫一大早找来,可是有事?” 自从尝过水卿卿酿的美酒后,陆霖看向她的眸光都不同了,闪着崇拜的光芒。 他着急道:“听说盛姑娘今日定亲?姑娘可是被逼的?若是被逼,我帮你去找子衿说去,让他保下你,让你好好的在侯府呆着……” 水卿卿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来关心自己的人竟会是陆霖。 她按下心头的苦涩,缓缓笑道:“谢谢陆大夫的关心。但亲事是我自愿的,没有人强逼我。” 陆霖闻言一惊,当初水卿卿执意留在侯府的事,他是知道的,没想到,不过过去两个月,她又自愿再从侯府出嫁出去了。 他一时理不清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只是想到,她名声本就不好,如果她出嫁后,不能给夫家生孩子,只怕又是一场灾难,还不如静静留在这侯府后宅过日子的好。 在这里,好歹还有梅子衿那个面冷心热的侯爷暗中护着她啊,若是嫁到别家,让夫家知道她不能再生孩子,能有她的好日子过吗? 七出之条之最,就是无出不能生孩子! 陆霖并不知道水卿卿已知道自己胞宫受损的事,又不好当面点破她再难有育的事,只得着急道:“你再好好想想啊……等子衿回来再定亲也不晚。你……你也算嫁过一回的人了,二嫁不能草率,一定要睁大眼睛好好挑选挑选……” 水卿卿看出了陆霖脸上的急色,知道他是真的在为自己担心,冰冷的心里不由涌上一丝暖流,苦涩笑道:“陆大夫说笑了,像我这样的出身,能有人愿意娶我已是万幸,那里还轮得到我挑三拣四?!” 说罢,她转而问道:“不知道上回的酒可合陆大夫的胃口?若是喜欢,我屋子里还有,让小喜帮你去拿。” 到了此时,陆霖倒没了多少喝酒的兴致,但他想着有些话要私下同水卿卿说,连忙点头道:“啊,上回的酒太好喝了,还请麻烦你让小喜姑娘帮我多打两壶。” 水卿卿依言让小喜返回去给陆霖打酒。 小喜一走,陆霖将水卿卿拉到一边,正色道:“盛姑娘,我并无冒犯你的意思,只是上次帮你看诊时,无意间从你的脉相里探出了你身上的一些病症,一些……一些不适合成亲的病症。” 闻言,水卿卿的心‘咯噔’一声往下沉。 她诧异的抬头看着脸色无比严肃的陆霖,正要开口问他自己得了什么病,脑子里却突然想到什么,瞬间,整张脸都白了,咬牙颤声道:“我的身体很好……陆大夫一定是诊错了。” 说罢,她越过陆霖径直朝前走去,冷冷道:“陆大夫在此稍等片刻,小喜马上就会回来了。” 见她逃避的样子,陆霖心里一片雪亮,心里更是诧异—— 看她的样子,必定是知道自己胞宫受损之事的。 既然如此,她心里应该更清楚自己的处境啊。 难道,她真的被逼迫的?! 这样一想,陆霖不觉追上去,诚恳道:“盛姑娘,子衿也知道了你胞宫受损严重的事,他也一定不愿意看到你出嫁再被休。你的处境留在侯府……” “你说什么!” 陆霖的话让水卿卿全身如坠寒冰。 她不敢相信的回头看着陆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 “你……把我胞宫受损的事,告诉给了梅子衿?!” 被她吃人般的眸光瞪着,陆霖面上一寒,无奈道:“你的事……瞒不住的……” 一股寒意自脚底蔓延至全身,水卿卿慌乱的想,梅子衿知道自己胞宫受损的事,是不是猜到自己生过孩子,从而知道了她进侯府的目的、知道自己是同他抢儿子来了!? 若是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她还有希望从他的手中抢回昀儿吗? 寒意在水卿卿心口凝聚,冻得她心口发痛,更是让她恨意纵生。 她眸光冰寒的瞪着一脸无辜的陆霖,咬牙冷笑道:“你只是个大夫,何时成了乱嚼舌头根子的妇人——我的事,我自己做主,不用你们任何人多嘴!” 说罢,她调头朝前疾走,下一刻,却是撞进了男人的怀里。 慌乱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梅子衿冷峻无比的面容。 漫天风雪中,水卿卿的脸色比飞雪更苍白,而她眸子里隐忍的泪水,落进梅子衿深邃的眸子,就像寒星坠入深不见底的大海,孤寂又寒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41章 相同相貌 世人眼中,女人一生最基本、也是最大的职责,就是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若是连这一点做不到,何配称之为女人? 从盛太医告诉水卿卿,此生,她很难再有生育时,水卿卿绝望痛苦过,因为,此事于她而言,不仅是种伤害,更是一种耻辱…… 她恳求盛太医不要将她的事再告诉给他人,这份伤痛与耻辱,她只愿一个人默默承受。 她原想,等找回昀儿后,她带着儿子远走高飞,离开这里不堪的一切,也将她曾经的不堪过往统统埋没,再也没有人知道,她曾经嫁了一个又哑又傻的痴儿,不会知道她被婆家下药送与陌生男子打种,不会知道她此生再不能生孩子…… 可谁知,她辛苦隐瞒的一切,就这样赤.裸裸的呈现在别人面前,还被梅子衿知道。 她在他面前,都已卑贱如泥了,为什么还要让他再贱视自己…… 她永远记得,灵堂初见时,他神情间对她的不屑与嫌恶; 也记得坟山上,他毫不在意的将她推下高高的山梁; 更记得,那怕她卑微的恳求,他也不愿意接受她成为真正的侯府中人…… 在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高贵如神祇般的男子面前,她卑贱得还不如他脚下的一粒尘埃,可即便如此,她却不想再让他看到自己的伤痛与不堪,不想让他更加的瞧不起自己…… 所以,在听到陆霖说,他竟是将她胞宫受损之事告诉给梅子衿后,水卿卿感觉自己的世界都要崩塌了。 以后,让她还有何颜面面对他? 可是,下一秒,她却是和着风雪,撞进了他的怀里。 一声闷哼,梅子衿咬牙忍住喉间堪堪要溢出的鲜血,低首间,与她的眸子在空中相遇。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漆黑眼眸里隐忍的泪水,像点点寒星落进了他深邃的眼眸里,更无声无息的融化在他的心底…… 水卿卿没想到自己匆忙下会撞到人,更没想到,自己撞到的人会是梅子衿。 她将眼眶里溢满的泪水生生忍下去,退开两步怔怔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梅子衿,脑子里一片空白,更是在想到自己的不堪隐秘已被他知道后,想也没想,连行礼都顾不上,转身朝另一边仓忙逃去。 可是下一瞬,她冰凉的手被另一只更是冰冷刺骨的大手握住。 惊恐回头,却是再次对上梅子衿深邃冰寒的眼睛。 “跟我去书房!” 全身一颤,水卿卿想也没想,就用尽全力摔掉梅子衿的手。 水卿卿如一头受伤的小兽,尽量离得梅子衿远些,冷冷道:“侯爷,老夫人与媒婆已在世安院等我,我不能让她们久等……” “本侯只问你一句——你与那晚的刺客,到底有没有关系?” 冷冷的打断水卿卿的话,梅子衿眸光如刃,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将她对自己的防备与仇恨悉数收进眼底。 水卿卿怎么也没想到,梅子衿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却也让她瞬间冷静下来。 她将方才陆霖一事暂时抛到脑子,警惕的看着梅子衿,蹙眉冷声道:“没有!” 水卿卿知道梅子衿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没有’两个字根本不能让他信服。 但是,除了否认,她找不出更多的理由来为自己证明。 而且,事实上,她虽然对那面具刺客一无所知,但不可否认,他们之间确实有关系了——他拿着她的秘密,威胁她做了对付梅子衿的棋子。 紧张的看着梅子衿,水卿卿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所以再次来质问自己,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如何回答他的继续追问。 可这一次,出乎她的意料,梅子衿只是眸光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追问她。 而他接下来的话,更是惊得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将眸光挪向别处,侧身向她,冷冷道:“若是你暂时不想再嫁,本侯可以让老夫人取消你的定亲。” 闻言,水卿卿彻底惊呆住了,不敢置信的呆呆看着身前的男人,一时间,竟以为是自己耳鸣听岔了。 直到梅子衿侧过头来,眼神幽冷的看向她,她才回过神来。 但内心深处,她还是不敢相信,梅子衿会在这个时候出面帮她。 蓦然,她想到了陆霖的话,心里一颤,已是明白过来。 她勾唇嘲讽冷笑道:“侯爷突然改变主意,可是在可怜我?” 在水卿卿的内心,一直以为将自己嫁出侯府的主意,梅子衿也有份的。 所以,他突然改变主意,难道也如陆霖一般,只是可怜自己? 梅子衿回眸看向她,正要开口,水卿卿已咬牙抑住心里的悲痛与耻辱,声音凄厉道:“那怕我此生不能再生孩子,我也不需要你们同情,更愿意嫁出侯府——侯爷,事到如今,我不怕与你坦白,从头到尾,我对侯府都是嫌恶的,对你更是痛恨。若不是为了我两个姐姐能嫁个好人家,我不会答应做侯府的冲喜娘子,更不会死赖在侯府不走。” “而如今姐姐们亲事已定,老夫人也答应等姐姐们出嫁后再让我嫁出门——所以,一切,正合我心意!” 说罢,水卿卿逃也似的离去。 看着女子绝然离开的身影,梅子衿心口一痛,喉间强忍的腥甜喷涌而去,高大的身子也摇摇欲坠,向地上倒去,被一直默默守在一旁的三石连忙扶住。 而陆霖也正巧赶过来,见梅子衿突然吐血倒地,神情间一片慌乱,迭声问三石发生了什么事? 三石脸色苍白,二话不说的背起梅子衿,咬牙颤声道:“侯爷在围剿刺客时寒痹之毒发作,与刺客头领硬拼之时受了重伤……快送他回四宜院,不要被老夫人她们知道了。” 陆霖一惊,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与三石一起,护着梅子衿赶回四宜院。 回到四宜院,陆霖一边抢救梅子衿,一边气恨的问三石:“诱捕刺客的计划不是两日后吗?为什么突然将计划提前了——我早已提醒过他,他的寒痹之毒会在这三日内发作,嘱咐他连府门都不要出的,他怎么还敢在这个时候去与刺客硬拼……他是要自己找死么?” 三石一身血污站在床边,怔怔的看着不省人事、脸上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满白霜的梅子衿,不觉心痛如绞。 他‘扑嗵’朝陆霖跪下磕头,硬着喉咙颤声道:“求你一定要救回侯爷!” “巫医呢?!你别告诉我,巫医也死了!” 看着三石的样子,陆霖已是想到什么,头皮一阵发麻,脸色也白了。 三石脑子里也是一片轰鸣,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糟糕。 他喘着粗气沉声道:“巫医的尸首与他的行囊被带回来了,侯爷说……不能让刺客知道巫医已死的消息,如此,刺客必定不会死心,会再来的……” 陆霖恨不得给床上晕迷的梅子衿一拳,气得咬牙道:“世人都说梅子衿是这世上最聪明厉害的人物,我看呐,真是比猪还蠢三分……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抓刺客,他也不问问他自己,还有没有命去抓刺客?” 三石着急道:“陆公子,你是大晋最好的大夫,你一定有办法替主子解了寒痹之毒的……说不定,说不定巫医带来的行囊中,就有解毒的药方和法子……” 事到如今,陆霖再生气也无法,只得拼尽全力的救治梅子衿,不单要帮他治身上的重伤,还要克制他身上的毒发。 数九寒天里,他一番忙碌下来,竟是全身湿透…… 所幸,在陆霖拼命相救之下,梅子衿的命总算保住了,寒痹之毒也险险被克制住。 在梅子衿醒来的过程中,陆霖终是知道了梅子衿突然改变计划的原由,内心很是震动…… 直到下午,梅子衿才在倒满药汤的浴桶里醒来,一张俊脸苍白无血,深邃的眸子更是黑沉如墨,神情冷冽如霜。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陆霖三石见他醒来,高悬的心终于放下。 陆霖再次将手搭上他的脉门,凝神替他诊过脉后,重重吁出一口气,没好气道:“你想留她在府上,完全可以直接开口啊,为什么……” “若是不能证实她与刺客无关,我如何敢将她留下来。” 在陆霖面前,梅子衿并不做隐瞒。 “所以,你就着急的将计划提前,引刺客现身,就是要问一个究竟么?!” 那怕之前已听到三石说过,如今亲耳听到梅子衿的回答,陆霖还是气恼不已,“子衿啊,再重要的事,比得过你自己的性命么?这一次,你为什么如此失策莽撞!” 认识梅子衿这么多年,陆霖太了解他,他是他见过最冷静自恃的人,在每一件事情上,他都会精心筹谋,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却从未见过他像今日这般失策过。 梅子衿淡然一笑,毫不在意道:“我又没死,你怕什么。” “可是巫医死了。” 陆霖神情凝重无比,“我记得我同你说过,你身上的毒复春就会在你身上落根,到时那怕服下解药也晚了……” 说到巫医,梅子衿的神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他起身从浴桶出来,换上干净的衣服,凝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长眉紧蹙,神情间一片迷惑。 “陆霖,这世上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回身,梅子衿沉声向陆霖问道。 陆霖正与他说着巫医的事,没想到他突然会问自己这个,一时转不过弯来,怔然住。 三石神情严肃道:“陆大夫有所不知,今日的诱捕本是很顺利,抓了两个刺客活口,爷当即审讯他们。可在此时,却有人混入队伍,引起慌乱,并对巫医下手——其中一人,却是与侯爷长得……很像……” 陆霖一脸惊诧的来回看着主仆二人,最后吃惊道:“有多像?真的一模一样吗?” 梅子衿脸色凝重。三石迟疑片刻沉声道:“很像,连我都一眼认不出来。” 这一下,却是将陆霖吓到了。 他惊叹道:“世上有想像之人,但像你们说的,两人一模一样,除了孪生的兄弟,却是不太可能如此相像。但子衿别说孪生兄弟,连一母同生的兄弟都没有。啊,难道是——” 陆霖想到的,三石也想到,迟疑道:“难道是人皮面具!?” “对,是有人故意按着你家主子的样子做了人皮面具!” 三石一脸恍悟,转而看向梅子衿,却见他眸光沉沉的端起桌上的药,一口喝尽,对他们两人的猜测不置可否。 在他的心里,有另一种猜测。 那或许……不是人皮面具! 加上入府那次,梅子衿与这位刺客头领已交手两次。 第一次他戴着面具看不清面容,可他看清了他的眼睛。 当时,他就诧异,他的眼睛与自己的竟是如此相像。 而这一次,他露出真容出现在自己面前,形容间除了仇怨,更有一种能预见到他被震惊到的畅快报复感…… 当他手中的剑刺向他时,梅子衿仿看到另一个自己在要自己的命。 这种感觉,是他从未经历过的,也是第一次给他的人生中带来恐慌感…… 而正是因为看清了刺客的样子,梅子衿终是打消了对水卿卿的怀疑。 他想,若是她是刺客的同伙,不会没有见过刺客的样子。 而在灵堂初见时,她看向他的神情间,只有陌生与冷漠,没有一丝的惊奇,完全就是初见他的样子…… 所以,在见他之前,她并没有见过刺客的样子。 以此猜测,也许,她真的不是刺客的同伙! 想到水卿卿,梅子衿遽然想到,这个时辰,她是不是已被定下亲事了? 心里莫名一空,梅子衿一边起身往门外走,一边问三石,老夫人给盛瑜定下了哪家的亲事? 三石追在后面道:“爷不要着急,表小姐的亲事没定下来。” 闻声收步,梅子衿狐疑不解的回头看向三石。 不等三石回答,陆霖勾唇打趣笑道:“你们家的这个表小姐,走俏得很,不光京城第一媒婆急着为她说媒,就连咱们大晋最出名的三皇子,都亲自上门向她示好来了——还真是招人惦记!” 梅子衿闻言微微一怔—— 三皇子李宥么?他怎么会来找水卿卿?! 梅子衿脑子里出现三皇子李宥玉枝风华的俊美样子,更想到他为人目光高远,不轻易与人相交的矜贵性子,无法相像他会主动上门来找水卿卿。 蓦然,他想到昀儿百日宴当日,水卿卿突然晕倒,正是李宥亲自送她回的听笙院。 当时,他就感觉很意外,一个身份尊崇无比的皇子,怎么会主动出手帮身份尴尬的水卿卿。 要知道,在世人眼中,她可是克夫不祥的寡妇…… 越想越乱,梅子衿不顾陆霖言语间的打趣,回身冷声问三石:“他来找她做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石道:“今日本是给表小姐定亲的日子,三殿下突然带人亲自造访侯府,说是给表小姐送过年三皇子府的宴贴,顺路关心一下表小姐上回受的伤可有好痊……所以,老夫人与表小姐忙着接待三皇子,定亲一事就……” 梅子衿再次怔住。 堂堂三皇子请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寡妇参加三皇子府的年宴,还亲自送贴上门?! 要知道,那些一品大员,甚至是给他堂堂定国侯的请贴,每年都只是派手下人送到各人府上,还从没见过三皇子亲自给人送过请贴的。 而且,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要在今日给她定亲之时送来,司马昭之心,太过明显! 梅子衿虽然庆幸有李宥的出现,打乱了水卿卿的定亲,但心里却越发的不安起来。 眉头都要拧出水来,梅子衿对三石冷冷斥道:“三皇子大驾光临,你怎么能不通知我?他们现在人在哪里,随本侯去见客!” 三石看着梅子衿黑沉的脸,只得实话实说道:“爷,三皇子来时,您还没醒来……而且,三皇子来了后,茶水也没喝一口,就领着表小姐出门去了,说是请表小姐去回味楼品尝新菜品……” “且,至今未归!”陆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接着三石的话说。 他探头看着外面越来越暗的天色,啧啧道:“大清早出去,现在还舍不得回来,看来,三皇子与你们的表小姐相处得很是融洽啊。” 梅子衿回想起早上,水卿卿绝然拒绝自己时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皆是带着对他的恨意。 难怪她可以毫不在意的拒绝自己的好意,更不将侯府为她说亲之事看在眼里,原来,她竟是不知在何时,找到了三皇子这样的好靠山…… 身上的伤口又痛了起来,扯得心口一并痛起来。 梅子衿俊脸黑沉,抬步朝外走去。 三石连忙追上去,以为梅子衿要去世安院,没想到他径直出府,朝侯府大门走去。 风雪刚停,侯府门口高高悬挂的四盏大风灯已点亮,将门前的街道石阶照得一片通明。 梅子衿站在高高的府阶上,一时间怔茫住,不知道要去哪里? 陆霖从后面追上来,喘着气道:“子衿,你可是要出府喝酒?去回味楼吧,刚刚三石不是说了么,回味楼出新菜品了,我早上又从盛姑娘那里讨了三壶上回那样的好酒,好好去喝一顿……” 心烦意乱的梅子衿正要一记眼刀子朝陆霖杀去,耳边却是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朝着侯府大门而来。 抬眸看去,街口转来几辆轻骑,并肩走在最前面的一对俊男美女,却正是李宥与水卿卿。 水卿卿坐不惯软轿,马车里窒闷的空间也让她感觉到头晕,所以,从早上出府开始,李宥察觉到她的不适后,问她要不要与他一起骑马,没想到被她一口答应。 如果换做平时,别说像如今这般,公然与当朝最出众的皇子在大街上并肩而骑。按着水卿卿谨慎小心的性子,就是与李宥出府,她也会拒绝的。 毕竟,她的身份特殊敏感,不宜与任何男子有过多的交集。 但如今她胆敢这般放纵大胆,全是因为李宥的一句话。 先前,李宥邀她出府游玩时,似乎料到她会拒绝,对她低声笑道:“如今能帮姑娘摆脱眼前困局的,似乎只有本宫了。” 水卿卿瞬间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稍做思索后,当即辞别老夫人,也不去管媒婆与唐氏等人,众目睽睽中,随着李宥离开侯府。 她随李宥一走,他们之间的关系在众人的眼中就变得扑朔迷离。而等她骑着高头大马随李宥在京城街头走一圈,别说佩妈妈不敢再将她介绍到别家,老夫人也迟疑起来,一边猜度着她与三皇子的关系,一边却也不敢再轻易将她许配给了别人。 而之前有意与侯府结亲,愿意娶她的那些人家,在见到她与三皇子如此亲密的关系后,更是不敢再提亲事,纷纷婉约拒绝…… 如此,真的如李宥所说,他一出现,就将她的困局解开了。 在回味楼吃饭的时候,水卿卿郑重的端茶向李宥致谢。 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李宥浅浅泯下后,笑道:“你不怪本宫多事就好。” 看着面前温润如玉般的出尘男子,水卿卿更是自惭形秽。 她红着脸小声道:“上次小世子百日宴之时就有劳殿下出手相助。今日殿下更是解救民妇于水火之中,还无端的为殿下惹上许多闲话,有污殿下的贤名,民妇罪孽大了……” 李宥修长如玉的手指缓缓转动着手中的青瓷茶杯,温润如泉的眸子定定的落在水卿卿那双黑白分明的灵动眼眸上。 如此近距离的仔细打量,他将她的容貌看得更清楚,也越发的心生诧异。 下一息,他不动声色的缓缓笑道:“五皇妹从小娇纵惯了,那日之事本是她有错在先,却还为难了姑娘你。所以本宫就想邀请姑娘参加本宫府上的年宴,就当是本宫替五妹妹向姑娘补偿一二……” 李宥说话不缓不急,轻重得宜,声音也是温和好听,听进水卿卿的心里,竟是格外的慰贴。 他亲手挟了菜放进水卿卿面前的碗碟里,继续道:“本是让无名给你送贴子,却听他告知,你最近在侯府却不大太平,先是出了白金吾卫的事,接着又要被定亲,本宫就想亲自上门来看看你,看你是否有为难之处?” 水卿卿没想到自己与白俊峰的事这位三皇子也知道了,心里瞬间难堪起来。 面上,她却是淡然笑道:“我在侯府一切都好,惟一的难处也托殿下的光顺利解除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我与殿下之前并无深交,连着今次,也是第二次见面,殿下何苦要这般费心费力的帮我?” 李宥早已料到她要问这个,淡然笑道:“本宫与你,只怕不是第二次见面——你可是忘记,一年前,你初入京城之时,被一辆马车撞到过?” ‘叭嗒’一声脆响,前一刻还镇定自若的水卿卿,却是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银筷子,眼睁睁的看着它们掉到地上,神情间一片惊慌。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对面端然而坐、翩翩如玉的公子,一颗心如坠冰窖—— 他竟是当日自己进京遇到的那个端坐在马车里的贵公子?! 如此,自己不是盛瑜的秘密是不是要曝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42章 仇人见面 水卿卿怎么也没想到,一年前撞到自己的人,竟然会是三皇子李宥。 事情过去已一年之久,又是很寻常的小事,若不是今日听李宥提起,水卿卿都早已忘掉,没想到他却是还记着。 并且——还认出了自己! 如此,他是不是就知道了自己是假冒盛瑜嫁进定国侯府,知道了自己进府的目的?! 水卿卿心里凌乱如麻,更是害怕胆颤,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咬牙抑住心里的慌乱与寒意,若无其事的淡然笑道:“我一年前被殿下的马车撞过吗?!我怎么记不起来了,殿下只怕是记错人了——呀,我真是不习惯用这样的银筷子,滑溜溜的!” 说罢,佯装低下身子去桌下捡掉落的筷子,避开李宥打量的目光。 见她矢口否认,李宥神情间一片了然,扬唇轻轻笑了笑,“是吗?那肯定是本宫记错人了。” 如此,他不再多说什么,扬声让外面伺候的人给水卿卿换双竹筷子。 余下的时间,李宥不再提方才之事,只是不停的为水卿卿挟菜,劝她多吃点。自己却是悠闲品着茶,说着京城里一些好玩有趣的人和事给水卿卿听。 可是,水卿卿的心境却是全变了,心里五味杂陈,更是有许多的疑问堆积着,让她食不下咽,那怕是回味楼最好的菜品,吃在嘴里也如同嚼蜡…… 在回味楼吃完饭出来,李宥又带着水卿卿去城郊看了梅花,再回城天色已不早,可李宥还是执意与她去面铺吃完面再送她回来。 如此,两人整整同游一天,城里城外,早已闹得全城皆知。 这也是水卿卿自两月前,披麻戴孝嫁进侯府轰动全城后,再次成为了全城百姓的焦点和茶余饭后的谈资。 回府的路上,李宥侧身看向身边的水卿卿,眉眼间带着浅淡的笑意,笑道:“本宫想同姑娘交个朋友,你可愿意与本宫为友?” 水卿卿心里微震,面上却是爽朗一笑,笑道:“能与殿下为友,是我的荣幸。” 从李宥今日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始,她就在质疑李宥的动机,尔后听到他提起一年前相遇之事,心里更是惶然忐忑。 可是,不论这位三皇子对自己有何动机,水卿卿想到的却是,有贵为皇子的李宥相助,或许在以后与白凌薇的夺子之争中,她也算有了一份依傍…… 所以,不论李宥对自己的目的是什么,水卿卿也愿意接纳他。 李宥满意的笑了,道:“既然是朋友,以后你若是遇到困难,或是难办的事,皆可以到三皇子府上找我。” 水卿卿正是希望得到他的帮助,所以很乐意的点头应下了。 行到侯府门口,水卿卿正要向李宥告别,抬头间瞧见了立在府门口的身影,神情不由微微一滞。 李宥也看到了府门口的梅子衿,眸子里飞快的闪过亮光,回头看到水卿卿紧张的神情,笑道:“你似乎很怕定国侯?” 水卿卿脸色一白,李宥笑着又道:“也是,别说你,咱们大晋,只怕没有几个不畏惧梅子衿的。” 水卿卿眸光灰暗下去—— 与其说是怕他,不如说是说怕他发现她的秘密,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所以,那怕今天清晨听到他主动开口要帮自己,她都如刺猬般坚起尖刺防备着他,不愿意与他靠近。 面上,她淡然一笑,缓缓道:“别人再畏惧他,殿下自然是不怕他的。” 李宥笑看向她,温润如泉的眸子亮起点点星光,“那你怕我吗?” 他本就长得俊美不凡,笑起来的样子更是耀眼夺目,再加上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杜衡香。如此,纵使水卿卿再冷静自恃,也心口直跳,脸上滚烫,泛起红晕来。 两人的亲密之举,一丝一点都落入了梅子衿的眼中。而水卿卿脸上的娇羞更是如块大石堵得他心口窒闷。 见梅子衿在府门口,水卿卿提前下马。正要向李宥告辞,没想到他也随她一起下马,将缰绳交给身后的随侍,陪着水卿卿继续往前走。 而一直站在府阶上的梅子衿,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越走越近的两人,俊脸一片阴郁之色。 下一刻,他迈步下得台阶来,迎面向两人走来,目光从头至尾都未正视一旁的水卿卿一眼,可浑身所散发出来的寒冽之气,却是让她莫名的胆寒。 梅子衿对李宥拱手,语气冰凉的客套道:“先前殿下到微臣府上,微臣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李宥笑道:“侯爷不必客气,本宫来府上是来找盛姑娘,所以就没有惊动侯爷,更未去拜访侯爷。” 说罢,调头对默默低头站在一旁的水卿卿笑道:“今日与盛姑娘为伴,本宫很是开怀。” 顶着梅子衿冰冷的眸光,水卿卿敛礼向李宥道谢:“多谢殿下今日的款待!” 随从牵马上前,李宥再次翻身上马,向两人辞别:“如此,咱们正月初五年宴上再见,本宫在府上恭迎侯爷与姑娘——不见不散!” 说‘不见不散’时,李宥的眸光看着水卿卿,意向太过明显。 水卿卿脸上再次一热,然而感受到某人冰刀子般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顿时如坐针毡,等李宥启步离开后,那里还敢再久留,领着小喜逃也似的进府,回自己的听笙院…… 回到听笙院好久,水卿卿的心还怦怦跳着。而小喜也是拍着胸脯后怕道:“小姐,方才侯爷的样子好吓人,感觉要吃人一样……小姐,侯爷不会是见你今天与三皇子出去,生气了吧?” 水卿卿喝下一口茶平息一下心绪,冷冷道:“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如此一来,别人就不会再说我与他的闲话,他应该高兴才是。” 听了她的话,小喜怔了怔,半天反应过来,道:“也是,今天小姐与三皇子一起出去,又是吃饭又是游梅园,只怕那些好嚼舌头的,又会开始说小姐与三皇子的闲话了。不过——” 与冰山侯爷梅子衿相比,小喜打心眼里更喜欢温润典雅的三皇子,不由欢喜道:“若是小姐真跟三皇子在一起却是最好的,三皇子出身高贵,人也和气,最主要的是对小姐也好。奴婢觉得,小姐跟了三皇子才是最好的归宿呢,所以,让那些长舌妇嚼好了……” 小喜心思单纯,那里明白水卿卿心里的苦恼。 在水卿卿的心里,三皇子李宥越是无端的对她好,她心里越是害怕担心,因为这世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要么为情,要么图利。 可是,他是身份尊贵的皇子,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寡妇有何利可以让他贪图? 为情么?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水卿卿嘴唇不觉勾起嘲讽的苦笑。 她长得也算出众,可她从不认为看尽天下美人的堂堂皇子,会对自己一见钟情。何况是像李宥这样腹有经略的大智之人,更不会如凡夫俗子般沉迷女色。 所以,他今日这般对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水卿卿拧眉看着铜镜中一脸愁容的女子,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头正铺着床铺的小喜道:“如今,所有的繁琐事也算暂时放下,我想清净歇息几日,新年之前,咱们听笙院都关门谢客吧。” 她知道,经过今日之事,明日必定有好奇之人上门来打探她与三皇子的消息,不论是谁,她暂时都不想再见…… 水卿卿原以为,府里很快就会传起她与三皇子之间的暧昧流言,可是,这一次却是出乎她的意料,整个侯府竟是半句闲言碎语都没有。 她心里感到好奇,却不知道,唐芊芊的绿萝院已有仆人因传谣言生事,被梅子衿亲口下令乱棍打死,最后虽被老夫人与唐芊芊求情,留下命来,却也只剩下半条命扔出了侯府,吓得其他人再不敢开口说水卿卿半句不是…… 如此一来,侯府终是安宁下来,直到大年夜前夕,白凌薇的解禁,才再次打破侯府的平静。 正如金嬷嬷所说,白凌薇的父亲,翰林大学士白浩清官拜左相,一时间,整个白府鸡犬升天,连嫁出去的女儿都沾娘家的光,侯老夫人在接着白家喜讯时,当即劝梅子衿解了白薇院的禁足。 彼时,已是大年夜前夕,梅子衿想着许久不见的昀哥儿,再想到大年夜一家团聚,终是松口答应下来。 得知白凌薇解除禁足的消息,水卿卿并不气愤,反而开心。 白薇院禁足的这些日子里,水卿卿没有那一刻不在想念昀儿,不知道他的病有没有好?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次呕奶哭闹…… 无数的担心与思念,早已让水卿卿坐立难安。 恰在此时,老夫人派人来听笙院通知水卿卿,晚上在世安院设除夕宴,请她晚上过去一起过除夕。 落夜时分,水卿卿领着小喜走出听笙院。 一路走去,水卿卿才发现,整个侯府不知何时早已布置一片喜庆热闹,大红的灯笼,梅树下的花灯,仆人们身上的新衣裳,还有各院里不时传来的鞭炮声和欢笑声,年味浓浓。 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让她神情间一直恍惚。 犹自记得,以前在西漠时,每年过年,阿爹会给她做一身新衣裳,用骡车带着她下山去县城里逛集市,吃香喷喷的油泼面。 一直玩到很晚很晚,才会和阿爹就着月色回山上的窑洞里。 每次回去时,她都兴奋的坐在骡车上,对着荒凉的荒漠大声唱着信天游,阿爹会跟着她一起唱,歌声惊得夜鸟扑腾着翅膀在沙丘上盘旋,而她唱着唱着,就在骡车上睡着了…… 那时的她,跟着阿爹,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却无忧无虑,快活得如沙丘上的小鸟。 可如今呢? 寒风袭来,那怕穿着厚实保暖的棉袄,披着遮风的披风,水卿卿还是感觉寒意不住的往身上钻,让她止不住的打了个哆嗦。 小喜将暖炉塞进她的手里,担心道:“小姐,白姨娘解禁了,而她的娘家也越发的得势,连老夫人如今都要对白家礼让三分,又有小世子为她撑腰,奴婢觉得,以她的性子,一定会来找小姐报复的——而且听说,她身边之前跟着的那个厉害嬷嬷也从老家回来了,奴婢总感觉,白薇院解禁后,有种来势汹汹的感觉……” 小喜说的,水卿卿早已想到。 可是,她却是不怕的——那怕白凌薇不来寻她,她也要找她的。她们之间,早已从她抢了昀儿开始,结下深仇大恨了…… 无谓的笑了笑,水卿卿冷冷道:“小喜,如果一个光脚的穷人和一个身价富有的富人拼命,你觉得谁会更加害怕一些?” 小喜似懂非懂,怔愣道:“大概是富人会害怕吧。” “对啊,富人拥有太多,所以他惜命。可穷人一无所有,他什么都不用顾忌担心——害怕玉石俱焚的,当然是惜命的富人。” 这一下,小喜却是彻底明白过来,看着一脸淡然说着这些话的水卿卿,心酸道:“小姐是说自己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穷人,而白姨娘是那个惜命的富人么……小姐,你别这样想,你至少还有奴婢我,我会一直陪着小姐的……” 虽然只有几个月的相处时间,可心地纯良的小喜,在亲眼见到水卿卿遭受的重重磨难后,却是打心眼里的心痛她,可怜她。 小喜的话,像阵暖风吹进了水卿卿冰凉的心田,让她眼眶一热。 “谢谢你小喜,跟着我这个一无所有的主子,连着你也受尽了委屈……等以后有机会,我会替你寻户好人家嫁了,不用再跟着我吃苦。” 水卿卿的话瞬间就让小喜羞红了脸。小丫头捂着脸害羞道:“要嫁也是小姐先嫁……等小姐嫁个好郎君后,奴婢再……” 话未说完,却被一声轻咳声打断了。 小喜睁眼一看,却是梅子衿身边的三石站在小路的转弯处,因冒然听到了小喜方才的话,促局不安的站着,脸色讪然无措,还飞起了一层红晕。 而小喜想着自己刚才与水卿卿打趣的话被外人听到,还是一个男子,脸已红得成了猴子屁股,‘啊’的一声,捂着脸慌乱的躲到了水卿卿身后。 水卿卿也没想到会突然在这里遇到三石,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故意在此等她们,不由上前直接了当道:“你找我有事吗?” 三石从方才的无措中回过神来,上前将一个四方木盒子交到水卿卿的手里,正色道:“表小姐,这是我家侯爷还回你的东西……之前因怀疑表小姐的身份,所以侯爷暂时将东西留下。还请表小姐见谅。” 不用打开看,水卿卿也知道,木盒里装的是她的胭脂盒。 她没想到梅子衿会主动将盒子还给她,更没想到,他会毫不遮掩的让三石告诉她,他是因为怀疑她,才会留下盒子。 三石一边将木盒子将水卿卿面前递,一边却是小心的打量着她的神情,脸色再次促局起来。 他想起方才在书房里,自家主子将这个盒子交给他,让他拿来还给水卿卿。 当时,他为难问,如果表小姐问起,为什么这么久才还她盒子,自己要如何回答? 梅子衿眼也没眨的告诉他,实话实说。 竟是要直接跟她说,他一直在怀疑她么? 三石感觉任务艰巨,更不知道这个表面柔弱,内心却让人不可小觑的表小姐,听到这样的话,会不会愿意接受? 盒子递到水卿卿面前,她却没有立刻接过,而是眸光定定的看着一脸促局不安的三石,一字一句冷冷道:“如今侯爷让你归还我盒子,是不是代表侯爷不再怀疑我?还是,你们已将我的身份调查清楚了?” 听到水卿卿的反问,三石微微一愣,目露惊诧的看着她。 果然,她正如主子预料的那般,从一开始就知道主子在怀疑并调查她。 按下心头的惊诧,三石照着梅子衿吩咐的话说道:“我家侯爷说了,过了今日就是新的一年了,希望表小姐来年在侯府一切安好。” 说罢,将手中的木盒往前递送,送到水卿卿的手边。 而听了他的回答,一直紧张到全身僵硬的水卿卿,全身倏然放松,从进府开始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被搬开…… 三石走后,水卿卿打开盒子,她的胭脂盒终于失而复得重回手中。 陈旧的盒身,模糊的花纹,暗黄的颜色,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冰凉手指轻轻抚过盒身,她死寂的心田里泛起点点涟漪。 这是从小陪伴她长大的旧物,更是藏着她身世秘密的惟一证物。 她常常在想,这个胭脂盒的原主人,会是她未谋面的生母吗?她会是个怎样的女子?当初,她又为何要将自己抛在千里之外的荒漠上…… 下一息,她拧开盒盖,一阵清凉的薄荷香扑鼻而来。 盒子里,竟装着满满一盒莹绿剔透的薄荷膏,比她自己制做的薄荷膏细腻透亮许多。 看着盒子里的薄荷膏,水卿卿心里微微一震,更是五味杂陈…… 侯府的除夕宴,自是奢华异常,而世安院,也是整个侯府最热闹喜庆的地方。 水卿卿去时,其他人皆已到了,白凌薇更是早早的带着昀儿过来,如今正抱着昀儿给老夫人与梅子衿看,其他姨娘也围拢在四周,一屋子和睦融融的样子。 水卿卿进屋后径直上前给老夫人请安,一时间,众人的眼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她身上。 而白凌薇的眸光更是如毒蛇般,冷冷的睥着她,下一刻,脸上却是露出极其鄙夷嘲讽的冷笑来。 不止是白凌薇,其他人看到水卿卿的样子,也是暗自偷笑。 因为,相比四位姨娘身上的绫罗绸缎、锦绣华服,水卿卿还是一身旧衣裳,比起屋内换上新衣的丫鬟们,都还不如。 头上所佩珠钗也与寻常无异,一点也看不出新年喜庆的样子。 见此,老夫人不觉拧起了眉头,而一旁的梅子衿却眸光淡然的从她身上扫过,眉头与老夫人一样,细不可察的蹙起。 她欠着翡翠庄大笔的银子,他是知道的。而她将侯府里分给她的衣裳布料送回了盛家当年礼,他也知道。 只是他没想到,她将东西全部送回,却没给自己留一件做新衣裳的布料…… 感觉到大家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水卿卿心知肚明,也懒得理会,神情淡然的一一上前,给梅子衿以及各位姨娘见礼。 十余日未相见,那怕只是匆忙一瞥,水卿卿也明显感觉到梅子衿瘦了,冷峻的面容更显坚毅,深邃的眸子也是深不见底,让人不敢直视。 而想到他还回去给自己的胭脂盒里,出现的薄荷膏,她的心口莫名的跳得有些快,根本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匆匆行过礼后,连忙退开。 她来到白凌薇面前,屈膝向她请安。 仇人见面,自是分外的眼红。 相比白凌薇神情间压抑不住的恨意,水卿卿一脸的平静,眸光却不由自主的往她身旁看去。 昀儿被一个老嬷嬷抱着站在白凌薇的身边,身上包着喜庆的红色襁褓,正瞪着黑漉漉的大眼睛好奇的四处打量着。 当他的眼睛转到水卿卿身上时,竟咧嘴呀呀呀的笑了起来。 看到昀儿的那一刻,水卿卿枯寂的心就活了过来。而看着他笑起来甜甜可爱的小脸,她那里还舍得挪开眼睛。 然而,从水卿卿进屋开始,就感觉有一道如毒蛇般阴戾的眸光一直紧紧的盯着自己,让她不寒而栗,却又不知道眸光来自何人? 而自来到白凌薇面前后,这种不适感更加强烈,让她如芒在背。 抬头,水卿卿看到了那个抱着昀儿的老嬷嬷。 而后者,阴鸷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的冷冷看着她。 看清那嬷嬷面容的那一瞬间,水卿卿全身血液瞬间凝固,整个人都僵住了—— 四方脸,皮肤偏黑,微微外凸的眼珠子精光四射…… 这不正是当初那个欺骗自己,抢了她孩子,再将她沉湖的牙婆子金大娘的……亲大姐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43章 要她性命 一年前,怀着身孕千里迢迢从西漠来京城寻亲的水卿卿,落脚在朱雀巷。 朱雀巷是京城最大的街巷,却也是最混乱嘈杂的地方,不光三教九流汇集于此,更是异乡客最多的地方。 而从水卿卿进入朱雀巷的那一刻起,她就被贩卖人口为生的牙婆子金大娘盯上了。 金大娘一眼就瞧出她是来自异乡,又是独身一人,于是,‘好心’收留她,将自己家里的西屋便宜租给她住。 那时,水卿卿身上所携的盘缠本就不多,她为了省点盘缠,不敢住客栈,就在朱雀巷四处打听可以租住的屋子。见金大娘愿意租屋子给自己,价格也便宜,最主要家里只有她一人,还是个婆婆,正合她心意,于是,安心的住了下来。 却不想,这一住,却是将自己送进了狼窝。 金大娘本是瞧她生得端正,又是个异乡孤女,想着将她贩卖到烟花柳巷的地方去,后来得知她竟是怀了身孕,顿时喜上眉梢。 因为,当时她那在定国侯府白姨娘身边当差的大姐,正托她在外面悄悄物色怀孕两到三个月的孕妇,而水卿卿的条件却是最符合不过。 于是,余下的日子,金大娘收着白凌薇的钱,对水卿卿这个‘代孕母’尽心尽力的照顾着。 并一直以无户籍会被驱赶,恐吓水卿卿不要出门,以免她被其他人发现,将她与外人顺利隔绝…… 毫不知情的水卿卿,孤身一身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还怀着孩子,能得到金大娘的‘热心’照顾,从未想过人心可以险恶到如斯田地的她,几乎将伪装的金大娘当成了自己的亲婆婆,毫无防备的将自己的身世过往向她兜出。还想着以后若是寻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后,要好好的报答她。 却不想在她九死一生生下孩子后,金大娘瞬间翻脸,抢了她的孩子,还将她打晕装成麻袋沉进湖里…… 死里逃生的水卿卿,每每想到那个人面畜心的金大娘,既会恨她到骨子里,却也成了她心里可怕的噩梦…… 而这个金嬷嬷,曾去朱雀巷找过金大娘一次。 当时两姐妹站在院子里说悄悄话,水卿卿呆在自己的西屋里,隔着窗户,虽然当时是落夜时分,光线暗淡,水卿卿还是看见了金嬷嬷的样子。 两姐妹长得有七分像,都是四方脸,黑皮肤。 所以,如今乍然在侯府见到金嬷嬷,水卿卿被吓得魂都散了,整个人都震呆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金嬷嬷。 更不敢相像,若是被她认出自己就是昀儿的亲生母亲,知道她是假的盛瑜,后果会成什么样子? 而从水卿卿进门那刻起,金嬷嬷一双精明厉害的眸子,就如毒蛇般紧紧缠着她没有放开过,更是没放过她脸上的一丝神情。 所幸,金嬷嬷去朱雀巷找金大娘的那次,只是隔着窗户远远的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水卿卿,再加上天色暗,屋内还没点灯,水卿卿的面容她并没有看仔细,只是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可是,眼毒如蛇的金嬷嬷,那怕当时只是看到水卿卿的一个身影,已是对她心生怀疑。 何况方才水卿卿看到她时,脸上露出的惊恐慌乱,更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面上,她见水卿卿朝她看过来,却是抱着小世子上前,微微曲膝向着水卿卿笑道:“老奴见过表小姐。” 水卿卿被她的声音惊得猛然间一醒,终是从慌乱中回过神来。 指甲深深的掐进手掌心,水卿卿咬牙按下心头的慌乱,淡然笑道:“嬷嬷面生得很,之前在侯府没有见过嬷嬷,不知道要如何称呼?” 所幸,她背向着老夫人与梅子衿,两人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老夫人为了缓解水卿卿与白凌薇之间僵持的气氛,笑道:“她是白氏从娘家带进侯府的老嬷嬷了,大家都唤她金嬷嬷,前些日子有事离府了,最近才回来。” 水卿卿摸不准金嬷嬷有没有认出自己,但眼下,那怕心里再惶然害怕,她也要咬牙镇定下来,不敢露出端倪,更不敢再去看昀儿,借着向其他三位姨娘见礼请安,退开身子避开金嬷嬷的视线。 如此,接下的除夕宴,水卿卿心乱如麻,注定是食不下咽的。 而这期间,那怕她一直低着头,也总能感觉到有眸光不时的落在她的身上,让她如坐针毡。 数十日未见到水卿卿,再见到她,梅子衿心绪有点乱。 在人人都在嘲笑水卿卿衣着寒碜之时,梅子衿反倒觉得,她一身素雅简朴的妆容,在一屋子的姹紫嫣红当中,反而清新自然,独树一帜,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而此时,看着她低头不语,默默扒着碗里的白饭的疏离形容,梅子衿的脑子里不自的涌现了上回,她与三皇子李宥并肩而骑的洒脱欢快样子,心里顿时莫名的不舒坦—— 上次她当着他的面说,她恨他,更不喜欢侯府,他原以为她只是一时的赌气之言,但仔细想想,她所说一切竟是真的。 从她入侯府那天起,她表面上似乎企盼着留在这里,可她的内心和不经意的举动,却又让他感觉,她似乎对侯府的一切都抱着疏离与敌意。 对他更是如此! 既然如此,她当初为何还要执意留下来?! 想到她在三皇子面前羞红脸的娇羞样子,梅子衿心口堵得紧。 下一刻,他抑头一口喝光杯子里的酒,借着火辣的酒液,灼烧掉胸口的堵塞…… 宴席吃到一半,大家轮番上前给老夫人与梅子衿敬酒,往年老夫人都会给各位姨娘准备一份小小的年礼,就当是给后辈的压岁钱。 而大家最期待的,却是梅子衿给各人的新年赏赐。 往年,梅子衿给众人的赏赐,一般都是宫里赏到侯府的珍希之物,也有他自己留存的珍宝,每人所得皆是不同。 那怕每次梅子衿为了力求公平,赏赐给她们的都相差无几,但也会被四位姨娘拿来做比较,以示自己地位高低,以及在梅子衿心中份量轻重。 所以,每年到这个时候,都是大家最紧张又兴奋的时刻。 今年更不例外。 因为多了一个小世子,本是平起平坐的四位姨娘,位置默默的发生了变化,白凌薇无疑成了四人之首。 但年末的这一次禁足又让大家看不懂梅子衿对白凌薇的心思。 所以,今日的年节赏赐,无疑成了大家最挂心的,都想看看,梅子衿今年给大家的赏赐会与以往有哪些不同? 相比大家的期待紧张,水卿卿一直默默低着头坐着,袖下的双手死死揪紧,心里一片水深火热。 从金嬷嬷出现开始,她就处于极度恐慌当中,担心着她会想起自己是谁,从而曝光她的身份和目的。也终是恍悟到,自己竟是将最重要,也是关键的金大娘给疏忽掉了…… 所以,一心想着自己即将面临的凶险处境的水卿卿,根本无暇去理会饭桌上的暗流涌动。 何况,这些都是梅子衿后宅姨娘之间的明争暗斗,跟她没有关系。 三石领着仆人捧上五个红木盒子,每位姨娘面前放了一个,最后一个递到了水卿卿面前。 微微一愣,水卿卿没想到梅子衿的年礼也有自己的一份。 见四位姨娘都急不可耐的打开面前的盒子,水卿卿迟疑片刻,也抬手轻轻打开了盒盖。 盒盖一打开,里面的金黄之物闪着耀眼的金光,刺得她眯了眼睛。 红木盒子里整齐的放着十锭大金锭子,粗粗折算下来,足足千两白银。 而其他四人的盒子里,无一例外,也全是金锭,无论数量还是重量皆是一致。 看着面前金光闪闪的金元宝,满怀欢喜期待的几位姨娘不由都愣住了。 对几个姨娘来说,她们不缺钱,所以那怕一盒子金元宝沉甸甸的,在她们看来,还不如赏些珠钗头面来得欢喜,毕竟金子终究是要花出去了,不能像饰物一样,戴在头上身上可以显摆着。 最主要的却是,如今大家得到的赏赐都一样,无法比个高低出来。 相对其他三人,希望最大的白凌薇,失望也最大。 她原以为凭着昀儿和自己父亲的高升拜相,无论怎样,她都成了这侯府的头一份,得到的年赏自然也是最好的。 可是没想到,她得到的年赏,竟然与其他三人一模一样,更是与那吃闲饭的盛瑜都一样。 难道,身为世子之母的她,在侯爷的眼中,身份地位竟是与那个小寡妇一样么?! 越想,白凌薇越是难受,更是无法接受,当即白了脸色,眸光狠狠的盯着对面的水卿卿,心中已是认定,她必定是趁着自己禁足期间,与侯爷之间苟合有了私情…… 如此,那双凌厉凶狠的眸子恨不得化做锋利刀子,将对面的水卿卿千刀万剐。 原本也颇感失望的唐芊芊,在看到白凌薇拿到的年赏和大家一样时,心里马上又舒坦起来。 白凌薇脸色越是难看,唐芊芊越是高兴。 她抱着一盒子金子笑得花枝乱颤,对梅子衿娇笑道:“侯爷真是大方,这十锭金子,足足一千两百银,够我们买一年的花戴了,谢谢侯爷赏赐!” 她开了头,蓝沁与汤婉晴也起身向梅子衿谢赏。 唐芊芊等人的笑声和谢赏声,听在白凌薇的耳朵里,不但刺耳,更是对她深深的嘲讽。 似乎在嘲讽她,那怕费尽心机假孕,成为世子之母。那怕娘家父亲官拜相爷,她的身份还只是一个姨娘,与唐氏她们没有区别! 心里的不甘与愤恨,让白凌薇几欲砸了面前的红木盒子,却被金嬷嬷及时拦住。 金嬷嬷跟在白凌薇身边这么多年,那里会不明白她此时的心境,连忙上前假装给她盛汤,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姐,忍一时之气,来日方长。” 金嬷嬷的话惊醒了白凌薇,她终是咬牙压下心中的愤恨,脸上露出大度欢喜的样子,同唐芊芊她们一样,笑着向梅子衿谢赏。 不被姨娘们看在眼里、甚至有些俗气的金锭子,对正急缺银两的水卿卿来说,却是最好的年礼了。 拿着这么多金子,她不但可以还了翡翠庄的赊债,还可以在初二那日回‘娘家’时,给盛家另外准备拜年礼。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她可以将侯府每月给她的例银存下来,以备将来带昀儿离开侯府后,留做生计用…… 所以,相比其他人的假意欢喜,水卿卿却是真心感到高兴。 在几位姨娘分别起身向梅子衿道过谢后,水卿卿也起身向他致谢。 梅子衿敛眸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冷冷‘嗯’了一声。 坐在水卿卿斜对面的蓝沁,一双杏眼在她身上简朴的衣着上微微一转,尔后再落在桌前各人眼前装金锭子的盒子上,心里突然想到什么,蓦然一沉。 下一刻,她缓缓笑道:“侯爷赏了这么多金银。如此,表小姐不但可以好好置办几身漂亮的衣裳,还能添置珠钗头面。表小姐本就长得水灵出众,相信好好打扮一番,必定越发的美丽出众,惹人怜爱!” 蓝沁的声音,又柔又缓,落在众人心头,却是又沉又闷,如一记沉重的棒槌。 后宅的女子,那个不是心思细微,敏感多疑?! 所以听了蓝沁的话后,大家心里都不约而同的都想到了一处,顿时,眸光吃人般的往水卿卿身上扎。 如此,方才还满桌融洽的氛围,再次变得沉寂起来。 感觉到大家都停下手中的筷子,眸光都向自己,而白凌薇更是恨不得拿眼光杀了她,水卿卿那里还会不明白蓝沁话里的意思。 她心里一慌,不自由主的抬头朝上首的梅子衿看去—— 难道,他真的如蓝氏所说,是因为同情自己,看自己穿着寒碜,才给大家发了金锭子做年赏么? 梅子衿自是听出了蓝沁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心里一紧,当即沉下脸。 老夫人脸色也暗了暗,冷然道:“既然吃完了,就撤了席面散了吧。” 说罢,起身抱上昀哥儿,转身去了隔壁的暖阁。 白凌薇见昀儿被老夫人抱走,面上一喜,连忙跟在梅子衿后面一起去了暖阁。 见此,其他三人心里不免一酸—— 因着小世子,白凌薇可以陪同老夫人与梅子衿在世安院一起守岁过节,一家人一起热闹的团聚守岁。 而她们,却得各回各院,独守空房,一个人孤零零的守岁枯坐到天亮…… 说到底,有子嗣的人终究是不同的。 看着昀儿被老夫人抱走,水卿卿心里一片失落悲痛。 那是她的儿子,是昀儿生下来过得第一个春节,她做为母亲,却不能陪在他身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抱走…… 很快,其他人都离开走光了,水卿卿一个人怔怔的坐在桌前迟迟没有起身,心里一片冰凉,空荡难受又无措。 小喜上前扶她起身,轻声道:“小姐,我们也回去吧。” 水卿卿扶着小喜的手站起身,小喜将那一盒子金子喜滋滋的抱在怀里,边走边笑道:“别说,侯爷的年赏来得还真是时候——有了这些金子,小姐就能还了翡翠庄的赊债了,日子也会好过些了。” 不想被小喜瞧出自己的失落与难安,水卿卿勉强笑道:“嗯,等初三翡翠庄开市,咱们就将钱还给人家,再给你买好吃的,做新衣裳,剩下的,咱们存起来慢慢花……” “表小姐真是好打算,也很会过日子!” 不等水卿卿把话说完,一道低沉略显苍老的声音突兀的插进来,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 水卿卿惊愕抬头,看到金嬷嬷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站在院门口石阶上,面上一片笑吟吟,可笑容却不达眼睛,一双厉眸鹰隼的看着她,让人不由的胆寒。 心口一紧,水卿卿领着小喜上前两步,面色镇定的向金嬷嬷笑道:“嬷嬷有事吗?” 就着院门口明亮的灯火,金嬷嬷居高临下的看着水卿卿,眸子紧紧的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的神情。 她笑着将手中的食盒递到水卿卿面前,一面打开一面说道:“今儿过节,我家小姐让老奴给表小姐送来几样点心——就当,上回表小姐在白薇院受到惊吓,这些点心给表小姐压惊赔礼了。” 说完,金嬷嬷从食盒里端起一小碟核桃芝麻糕,满脸笑意的递到水卿卿面前,笑道:“这个山核桃芝麻糕,很是酥软香甜,表小姐尝一尝。” 院门口明亮的灯火,清晰的照亮了金嬷嬷手中的核桃芝麻糕,连上面那点点芝麻都一清二楚。 在金嬷嬷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水卿卿浅浅一笑,伸手惦起一块核桃芝麻糕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咽下后,笑道:“真的很好吃。请嬷嬷替我谢过白姨娘。” 看到水卿卿眼也不眨的吃下糕点,金嬷嬷眸光微微一闪,道:“表小姐喜欢就好!” 说罢将碟子收进食盒里放好,对身边一个长脸的丫鬟吩咐道:“替表小姐将这食盒送到听笙院去。” 长脸丫头叫夏荷,是白凌薇带进侯府的丫鬟之一,平时多跟在金嬷嬷身边听差使,看着平常无奇,却被金嬷嬷调教得精明厉害得很。 夏荷接过金嬷嬷手中的食盒,默默与小喜一起往听笙院走,一双眼睛时不时的悄悄打量前面的水卿卿。 水卿卿并不理会她,径直往听笙院走,步子比平时却是要快上几分。 很快,三人回到听笙院。 水卿卿回身接过夏荷手里的食盒,凉凉笑道:“谢谢姑娘帮我们送回来,姑娘请回吧。” 借着手中的风灯,夏荷再一次仔细的打量了一次水卿卿,告辞离开。 夏荷一走,水卿卿立即让小喜锁好院门,自己则急步往房间里去了。 等小喜锁好院门进屋时,看到水卿卿的样子却是吓得尖叫出声,却被水卿卿一把捂住了嘴巴。 水卿卿前一刻还一脸光滑洁净的脸上,彼时却是长满了红疹,从额头到下巴,没有一处好地方。 似乎已料到小喜会被自己的样子吓到,水卿卿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出声,忍受着全身蚀骨般的麻痒和喉咙间撕扯般的窒息感,颤声道:“别叫,不要让外面的人听到了……我没事……” 小喜惊恐的看着她,片刻后拉下她的手,声音哆嗦道:“小姐……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帮你叫府医来看看……” 水卿卿拼命摇头,一边将身上的盒子打开,递到鼻子间拼命吸着薄荷膏的味道,一边喘息道:“不用……大过年的,不要惊动府里的人……我没事,可能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麻烦你……麻烦你去帮我打桶冷水进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小喜还是赶紧出门去打水。 冷水打来后,水卿卿将冷水倒进浴桶里,快速脱去外衣,不顾水冷刺骨,整个人泡进去,连头都埋了进去。 小喜被她的一系列的举动吓坏了,守在浴桶边急得团团转,“小姐,你怎么样了?小姐……” 泡在冰冷水里的水卿卿,全身如万蚁在噬咬,喉咙间更像被人狠狠掐着,呼吸越来越困难…… 她不能吃芝麻的,小时候误食过一次,差点死去。 而此事,她以前同金大娘说过,而金大娘一定也同她姐姐金嬷嬷提起过。 所以,方才金嬷嬷端着核桃芝麻糕出现在她面前时,水卿卿就明白,厉害精明的金嬷嬷,终究是对她的身份起疑了。 而她让自己吃下核桃芝麻糕,就是在试探自己,试探自己是不是那个被她们沉湖杀害的异乡孤女! 所以,当时的她,除了咬牙吃下那块糕点,别无他法。 而这一块明显全是芝麻所制的糕点,足以要她的性命…… 之前发病时,还有阿爹守着她,背着她去找巫婆婆救命。 如今,为了不让金嬷嬷发现,她困在这听笙院里,不敢叫府医,更不敢惊动他人,只希望靠着以前的老法子泡冷水救自己一命。 可这一次,糕点里的芝麻份量太重,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喉咙一点点的肿大窒息,全身痛苦不堪,呼吸濒临绝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44章 除夕同行 被迫吃下核桃芝麻糕的水卿卿,那怕泡在冰水里,还是克制不住全身的噬骨麻痒,以及喉咙里越来越可怕的窒息感。 耳边,小喜带着哭音的声音一直在喊她。水卿卿想抬头去看她,想从痛苦的窒息感中逃脱出来,可是,她全身没了一丝力气,连动一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无力绝望的浸在冰水里。 她绝望的想,今日,只怕要命丧在金嬷嬷的这块芝麻糕上来…… 神智抽离的最后一瞬间,她模糊间,好似听到了重重的踢门声,还有小喜的惊呼声。 下一刻,“哗啦”一声水响,一双大手伸进冰冷的浴桶里,将她从水里面拦腰抱了出来,冻成冰疙瘩般的身子落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水卿卿掀开沉重的眼皮,全身哆嗦着去看是谁将自己拥入怀里。 入眼的却是梅子衿冷峻铁青的面容和冰冷的寒眸。 她怔怔的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怔呐道:“……你怎么在……在这里?” “闭嘴!” 梅子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接过小喜身上的棉毯包住她,抱着她转身就出门往外走去。 一到外面,那怕躲在梅子衿的怀里,水卿卿还是被冻得牙齿咯咯响,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半分。 她挣扎着从梅子衿的怀里下来,惊慌道:“侯爷,不可以……身份有别,求侯爷放下我……” 抱着她的双手明显一紧,梅子衿停下步子低头看向她,待看到她脸上眸子里的无措与慌乱,眸光一暗,心里如何不明白她的担忧?! 两人的身份本就敏感,已是引起了许多非议,若是此时梅子衿再抱着她走出院子去找府医,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见他脚步停下,水卿卿顾不得身上的难受和喉咙间的窒痛,艰难道:“侯爷的心意我心领了,但生死有命……还请侯爷快离开这里……” 梅子衿见多识广,看着她的形容,再想到先前听到的汇报,自是知道她是吃了相克的食物引发过敏才成了现如今的样子。 而这种病症,说轻可轻,说重却也可以致人性命。 他低头看着她长面红疹、早已面目全非的可怖样子,坚硬冷漠的心底难以抑止的心痛着,更是空荡的难受,咬牙冷声道:“难道,在你的心里,宁愿死,也不愿意跟本侯扯上关系么——你就如此憎恶我?!”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可这一次,却少了一份疏离,多了一份幽怨。 而这样的幽怨,听进水卿卿的耳朵里,却是让她全身一震,不敢相信的抬头怔怔的看着他。 然而,不等她回过神来,梅子衿眸子一沉,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三石与小喜吩咐道:“好好守着院子,本侯没有回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踏进听笙院一步!” 说罢,身形一闪,抱着水卿卿掠过高高的院墙,踏着沉沉夜色,如鬼魅般从西南后院出了侯府…… 离开冷水后的水卿卿,身是的病症发作得更是厉害,不等梅子衿抱着她出府找到大夫,已是昏厥休克在了他的怀里。 见她昏厥过去,梅子衿更是着急,连府门都不入,直接跃过高墙,闯进了陆霖的屋子里。 彼时,陆霖正搂着歌姬喝酒,看着从天而降的梅子衿,吓得手中的酒杯都洒了出去。 等他看到梅子衿怀里所抱之人时,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你们……” “快救人!” 梅子衿神色间的急厉之色惊得陆霖一跳,而他更是一眼就看出了水卿卿所得的病症,神情瞬间严肃起来,不敢再打趣梅子衿拖延时间,挥手迭声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下,让梅子衿将水卿卿放下,手中银针快速落下,第一时间护住水卿卿的心脉,马不停蹄的开始救起人来…… 经过陆霖的抢救,一个时辰后水卿卿苏醒过来,身上的症状也消失,除了满身的红疹一时间不能立马消除,身上的麻痒和喉咙间的肿窒感都消除许多。 吃力的睁开眼睛,水卿卿看到了陆霖……以及,几步开外那道熟悉伟岸的背影。 昏厥前的事涌入脑中,水卿卿心里莫名一酸—— 她从没想到过,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候,会是他来到自己身边救了自己…… 见她醒来,守在床边的陆霖重重的舒了一口气,“无事了!” 闻言,一直默默负手站在窗前的梅子衿回过头来,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看过来,与她的眸光在空中不期相遇。 两人皆是微微一怔。 水卿卿紧张又无措的看着他,想开口说句‘谢谢’,可喉咙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梅子衿眸光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后,复又收回眸光继续转过身背着她。 陆霖将两人的举动看在眼里,心里默默叹息一声,面上却是询问起她的病症来。 “发病前,你吃了什么东西?” 水卿卿嘶哑着嗓子艰难道:“吃了一块核桃芝麻糕。” 陆霖拧眉继续问道:“那你之前,可有吃过核桃或是芝麻得过如此过敏病症的?” 闻言,水卿卿心里一慌,不由自主的再次抬眸朝梅子衿看去—— 她知道他之前调查过自己,不知道他查到了自己什么,更不知道真正的盛瑜是否像她一样,不能碰沾芝麻。 心里慌做一团,水卿卿心虚道:“之前……尚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却知道泡冰水救自己,还随身带着能缓解过敏病症的薄荷膏?! 站在窗下看着漆黑夜空的梅子衿,负在身手的双手蓦然紧握成拳,却终是没有当着陆霖的面,拆穿水卿卿的谎言。 陆霖听了她的话,一时也诊不出她到底是吃了核桃出的事,还是芝麻,只是吩咐她,以后这两样东西她都要小心误食。 听陆霖吩咐完,梅子衿终是回头来到床边,对陆霖道:“你去陪家人过节吧。” 闻言,陆霖很是吃惊,他言下之意,竟是由他来照顾水卿卿么? 陆霖偏头认真看着梅子衿,语带打趣,更是惊诧道:“堂堂侯爷照顾病人?!你真的可以吗?” 梅子衿一记眼刀子甩过去,顺利让陆霖闭上了嘴。 而回过神来的水卿卿,想到要让梅子衿照顾自己,更想到要与他单独守在一间屋子里,惊得从床上坐起了身。 万一传出去让侯府的人知道怎么办? 而今天是大年三十,梅子衿原本是在世安院陪老夫人和昀儿他们守岁过节的,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了自己出事,也不知道他是找了何借口离开世安院去了她的听笙院。但若是被老夫人她们知道,他带着她私自出府了,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水卿卿身上濡出了一层冷汗,连忙起床道:“陆大夫,我没事了……侯爷,我们回去吧——老夫人与小世子还等着侯爷回去陪他们过节呢。” 看着她慌乱着急的样子,梅子衿那里会不明白她心里的想法和担心。 他回头看向陆霖,眸光带着征询,陆霖道:“盛姑娘是吃了与身体相克的食物出现了过敏的病症,此症发作得快,去除也快——如今已是无事,回去好好休息就行。” 听了陆霖的话,梅子衿放下心来,留下一句‘改日请你喝酒’,再不做停留,抬步朝外走去。 见他走了,水卿卿向陆霖道谢后连忙跟上他。 堪堪走到门口,她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对送他们出门的陆霖着急道:“不知陆大夫可有消除我脸上这些红疹的良药?” 陆霖眸子里闪过狡黠的亮光,笑道:“不用药也可以,最多不过三五日红疹就消了……” 水卿卿正是知道红疹至少要三五天才会消,才着急问他要药的。 因为,一旦被金嬷嬷看到了她脸上的红疹,她的身份就彻底被发现了。 她看了一眼前面的梅子衿,讪笑道:“大过年的,我顶着这样一张脸,如何好出门见人?若是陆大夫有良药,还请给我一些,我将屋里的酒都给大夫当答谢……” 一听到酒,陆霖连忙将身上早已准备好的药瓶拿出来给她,笑道:“其实,药我却是早就为姑娘备下来,就等姑娘开口给酒了——涂了我的药,最多一日红疹就可全部消除。” 闻言,水卿卿不免松下一口气,欢喜的接过陆霖的药瓶,宝贝似的收到身上。 走到前面的梅子衿,听到两人的话,眉头不觉紧紧的皱起——难道,她就那么在乎五日后三皇子府的年宴吗? 为了不惹人注意,陆霖在府后门给他们安排了马车。 梅子衿二话不说跨步上了马车,水卿卿迟疑片刻,终是跟在他身后上了马车。 一进到逼仄的车厢里,加上车轮的颠簸,水卿卿立刻感觉到头晕目眩,胸口也窒闷想吐。 而更令她感到难安的,却是如此近距离的与梅子衿呆在一起。 还是孤男寡女、身份敏感的两个人…… 梅子衿端正坐在正中的位置上,如此,水卿卿却是连他两旁的位置都不敢坐,矮着身子坐在靠近车门的地上,离他越远越好。 可即便如此,本就狭小的车厢里,因有身量高大的梅子衿在,更显逼仄,压抑得水卿卿越发喘不过气来。 不自觉的,她伸手从身上摸到自己的胭脂盒,正要拧开盒盖涂点薄荷膏,却蓦然想到,盒子里的薄荷膏正是梅子衿送给自己的,当着他的面涂抹,实在是……难堪! 如此,水卿卿只得将胭脂盒再放回去,咬牙忍着头晕和胸口的不适闷头坐着。 从上车开始,梅子衿就一直闭眸养神,不去理会水卿卿,更不曾去看她一眼。 但是,练武之人听力本就异于常人的灵敏,所以,那怕水卿卿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喘息声,闭眸敛神的梅子衿,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她呼吸间的粗重与紊乱艰难。 深邃的眸子缓缓睁开,他恰好看到她,窸窸窣窣的从身上掏出他还回给她的胭脂盒,做势要拧开盖子去用里面的薄荷膏。 梅子衿脸上一热,刚刚睁开的眼睛连忙再次闭上,心跳突然间快如擂鼓! 当初鬼使神差间留下她的盒子,后来因着对她身份的怀疑,一直没有将盒子归还给她,梅子衿一直将此事耿记于怀,最后在让三石还盒子时,特意在里面装上她喜欢的薄荷膏,权当……他拾物不还的赔罪。 如今见她掏出了自己送给她赔罪的薄荷膏,梅子衿又羞又恼,脸上一片滚烫。 可是,鼻间并没有传来预期中的薄荷香。 心里感到奇怪,梅子衿再次睁眼,却见到水卿卿不知何时又将胭脂盒收起,并没有用里的薄荷膏,只是皱紧眉毛、面容难受的低头坐着。 聪明如梅子衿,如何会不明白水卿卿为什么拿出薄荷膏又不用,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而看着她的样子,梅子衿大概猜到她是坐不惯马车才会这样。心里突然想到,难道,上次她与三皇子李宥并肩而骑,并不是因为她贪慕虚荣,而是因为她坐不惯马车么?! 如此一想,他心里莫名的舒坦了许多。 下一刻,他长臂一扬,伸手撩起了一侧的帘子,让冰凉的寒风灌进来。 帘子掀起,不止有凉风灌进来,更让沿途的灯火照进来。 因着过节,沿途的街铺和宅院门口都点着热闹炫目的花灯,照得街道路面亮如白昼,更是将马车里的一切照得清楚明亮。 凉风灌进来后,让水卿卿感觉全身一松。 可是下一刻,看着外面来往的行人,她突然想到什么,想也没想就扑上去,白着脸将掀起的帘子重新放下。 马车内再次归于窒闷昏暗,梅子衿冷冷看着她,语带不悦冷声道:“你在干什么?” 水卿卿关好帘子又退回到车门口的地方,小心谨慎道:“侯爷恕罪……车帘打开,万一让人看到我与侯爷……又得是满城风雨。所以还请侯爷见谅……” 梅子衿明白她的意思,之前在听笙院时她就如此,宁肯受病症的折磨,也不愿意跟他走,就是怕被人看到他们在一起惹来闲话。 但那日她与三皇子李宥当着全京城百姓的面,相伴同游了一整天,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他们俩的闲话了吗? 所以,她到底是怕两人的身份惹来闲话,还是只是在排斥自己? 刚刚舒坦的心境又堵塞起来,梅子衿深邃的眸光晦暗不明的盯着着她,让水卿卿头皮发麻。 恰在此时,马车压过石子,重重的颠簸了一下,水卿卿喉咙一紧,感觉胃里的东西都要翻腾出来了,被她死命忍下,以免当着梅子衿的面吐在车厢里。 看着她拿手捂住嘴巴的难受样子,梅子衿突然出声,让车夫停下马车。 马车骤然停下,水卿卿胃里再次翻江倒海般的捣腾起来,她再也顾不得其他,连忙跳下马车,跑到路边呕了起来。 一番翻天覆地的呕吐后,水卿卿才感觉自己再次活了过来,胃里和胸口不再难受了。 稍做喘息后,她回身要回到马车上去,却惊愕的发现,马车不见,路边只有梅子衿独身一人在那里……等她!? “侯爷,马车呢……” 水卿卿抬起衣袖擦干净嘴角,疑惑的问梅子衿。 她被梅子衿带去陆府时,刚从水里捞出来,全身湿透,如今身上这身衣裙,还是陆霖让府上的丫鬟给她换上的。所以,身上没有备帕子,只能拿袖子擦着嘴巴。 梅子衿看着她因为难受,额头上冒出的冷汗,再看到她拿着袖子擦嘴,眉头微皱,从身上掏出自己的丝帕,扔到她手里。冷声道:“走回去。” 水卿卿抱着他扔过来的丝帕呆在当场! 街上这么多人,而梅子衿在大晋又是家喻户晓之人,她……也是声名在外。他们这样一路走回去,一定会被人发现啊…… 思及此,头皮发麻的水卿卿追上径直往前走的梅子衿,心惊胆战道:“侯爷,我们……我们还是坐马车吧。” 梅子衿头也不回冷冷道:“本侯都不怕,你在怕什么?!” 水卿卿急得快哭了—— 从她进侯府起,不论是他,还是白凌薇老夫人,每个人都在告诉她,让她安守本分,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担心她对梅子衿的情谊,怕她勾引他,做出不轨之事…… 而从入侯府起,水卿卿也一直谨记着一条规矩,那就是,离梅子衿越远越好。 所以,她主动避嫌,他不是应该高兴吗?为什么还要带着她公然在大街上走着,引起更多的流言蜚语呢?! 如此一想,水卿卿心里不免涌上了几分羞恼,愤然道:“侯爷威名震慑天下,自然是不怕的。可我不同……我是一个寡妇,侯爷难道不知道寡妇门前事非多吗?” 一个是战无不胜的定国侯,一个是克夫的小寡妇,两人身份差这么远,一有什么事,人们首先想到的,自是她这个‘不知廉耻’的寡妇勾引了他…… 听到水卿卿带的怨气的话,梅子衿微微一怔,而她自称的那句‘寡妇’更是让他心口一紧。 冷冷回首,梅子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深邃的眸子深沉似海,似乎要将她沉溺其中。 “你与大哥的婚事不做数,何来的寡妇?何来的事非?!” “但——若是你担心三皇子会误会,你我可以分道而走!” 在梅子衿的心里,因为大哥与她的婚事不做数,他从没当水卿卿是什么克夫的寡妇,他所能想到的,却是她这般避讳与自己传流言,是不想让三皇子李宥误会了。 一想到她如此在乎三皇子对她的看法,梅子衿的心里又涩又堵,眸光里一片灰暗,甩袍朝前走去。 水卿卿却是被他的话惊得再次怔愣住! 他话里的意思,竟是在误会自己与三皇子的关系么? 水卿卿气结,更是羞恼,很想甩开他自己回去。 可他的话都说得这般直白了,若是自己与他分开走,不更加让他认定了自己与三皇子之间有什么关系了么。 如此,水卿卿只得硬着头发跟上去,尽量压低着头,不敢让人看到她的样子。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追上来,梅子衿心里一松,嘴角不自禁的扬起,脚下步子也跟着放缓。 他心里舒坦了,可水卿卿却愁闷极了。 想着梅子衿方才对自己的误解,她再次追上前去,跟在他身后气愤道:“我原是一片好心,不想让侯爷被大家闲言碎语的议论着,侯爷怎么能误会我与三皇……” “给昀儿挑盏花灯吧。” 大晋商业繁茂,夜市更是热闹,那怕是年节间,街上还是有不少商贩在贩卖花灯。 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摊前,梅子衿收脚停下,指着灯架上那五彩缤纷的花灯,回身对水卿卿淡淡说道。 而他简单的一句话,不但顺利打断了水卿卿的埋怨,更是让她的心情在瞬间欢喜的飞上天。 让她给昀儿选花灯么?她当然是十万个愿意的。 刹那间,水卿卿心中的羞愤与担心统统抛之脑开,欢喜激动的扑到灯架前,仰着头,认真的看着灯架上各式各样的花灯,专心挑选起来。 灯火阑珊的花灯架前,水卿卿虽然脸上长满了红疹,一片红肿,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在花灯的映照下,却盈盈动人,让人移不开眼睛。 梅子衿负手站在她身侧,眸光定定的看着她,只感觉眼前明明一脸红疹、很是难看的女子,此刻却格外的让他心悸…… 而她眼睛里激动的亮彩和神情间的欢喜,更是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动人的欢颜! 全神贯注选着花灯的水卿卿,并不知道自己已成了某人眼中最绚丽的风景。 她将挑好的两盏花灯拿给梅子衿看,笑道:“昀儿属羊。这两盏羊儿灯都很好看,侯爷看看哪盏更好?” 梅子衿仓忙收回一直看她的眸光,掩下神情间的尴尬之色,上前将两盏灯都拿到手里,道:“两盏都要了。” 一盏给昀儿,一盏给他——他也属羊。 水卿卿并不知道他心里那么多的心思,只是高兴能买花灯送给昀儿。 她见梅子衿同意了她选的花灯,心里欢喜的同时,又小心翼翼的同梅子衿商量道:“侯爷能借我三十文钱么?这花灯就当是我买给小世子的新年礼物……” 梅子衿眸光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下一刻却是取下身上的钱袋递给了她。 接过沉甸甸的钱袋,水卿卿有片刻的怔愣。 今晚的梅子衿,似乎与以往那个冷血疏离的定国侯很是不同。 从他将她从浴桶里抱起的那一刻,到他今晚对她的一切举动,连着他说的话,都让她感觉到陌生与捉摸不透。 而她的内心,更有一丝难言的慌乱,不像是害怕,更像是突如其来的关怀温暖让她乱了心神…… 就在她心神紊乱之际,梅子衿走近灯架前,抬头看了眼前的花灯,回头问她,“你属什么?” 想着心事的水卿卿,没想到梅子衿会突然问自己的属相,想也没想就答道:“我属鼠!” 话一出口,她瞬间白了脸色—— 盛瑜比她小一岁,是属牛的…… 这边,梅子衿与水卿卿两人在街头给昀儿买花灯,而另一边的侯府内,白凌薇却是看着梅子衿离开后久久不归,带着下人在侯府里到处找寻起来。 从梅子衿的四宜院再到其院子,遍寻梅子衿不到的白凌薇,终是心里疑云大起,带着金嬷嬷等人,找到水卿卿的听笙院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45章 死不见尸 水卿卿一时的情乱失神,竟是在梅子衿问起她的属相时,忘记报盛瑜的生肖,将自己的年龄给暴露了出来。 话一出口,她立刻反应过来,脑子里轰然一声炸了,白色也变得煞白,眸光惊恐的看着梅子衿,慌乱的补救道:“我……我虚岁属鼠,周岁属牛……” 绚丽花灯下,梅子衿如墨的眸光里泛起了点点星光。 她竟是属鼠的么?! 如此算来,她比盛瑜大一岁,今年十九岁了…… 梅子衿神情平淡的转身,抬手从灯架上取下一只憨态可拘的老鼠式样花灯,递到一脸慌乱的水卿卿面前,淡然道:“这个……是本侯替昀儿送你的回礼。” 接过花灯的那一刻,水卿卿双手颤了颤—— 以他的睿智,一定发现了她方才言语间露出的马脚。 可他什么也没说,神情间也是寻常般的平静,似乎相信了她后面的‘解释’。 可是,如果他相信了她后面的话,为什么还给她买了老鼠式样的花灯,不应该是买牛儿式样的花灯么? 所以,他到底是相信她,还是没有察觉到她方才的失语? 抱着花灯惶然不安的水卿卿,默默低头跟着梅子衿继续往前走,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走在前面的梅子衿,眼角余光见到她一脸慌乱愁苦的样子,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其实,他早已知道她不是盛瑜,却一直没有点破她,因为他知道,一旦她的真实身份曝光,她就要背负上欺瞒侯府的大罪。 所以,那怕他心里一直好奇她的真正身份是谁,他也一直隐忍着,不去揭露她的身份,甚至在听说金嬷嬷在试探她的身份时,因担心她身份暴露而主动出面帮她…… 原来,先前在世安院,金嬷嬷用一碟核桃芝麻糕试探水卿卿,再故意派夏荷去送食盒,让她一路上观察监视水卿卿,看她是否有过敏病症的出现…… 水卿卿当然明白金嬷嬷的用意,所以她赶在身上出现红疹病症发作前,赶回了听笙院,打发走了夏荷…… 而夏荷在回世安院向金嬷嬷汇报时,却被不小心经过的三石听到。 当时,听到夏荷的禀告后,金嬷嬷半信半疑,冷冷道:“现在不发作,不代表她不对芝麻过敏——总归,这个表小姐实在太过可疑。” 夏荷点头,压低声音道:“嬷嬷说得对,奴婢也觉得她之前见到嬷嬷时,神情太过可疑,似乎之前见过嬷嬷,而且很怕嬷嬷的样子——嬷嬷,要不要让奴婢找个借口再去听笙院打探一下,若是她身上出现过敏的病症,那么,就可以断定她是那个贱人了……” 金嬷嬷抬手拦下她,冷冷笑道:“傻孩子,不要着急,若她真的是那个贱人,这一块用料十足十的芝麻糕足以要她的性命。而她为了掩饰自己,必定不敢叫府医,也不敢让外人知道的。所以,我们只要安静等着——等着给她收尸好了!” 无意间经过的三石听了两人的话,猜到她们陷害的人是水卿卿,不敢耽搁,立刻进屋悄悄禀告给了梅子衿。 梅子衿是知道金嬷嬷的厉害手段的,所以,当即借口要回四宜院处理一些紧急公务,带着三石急忙出了世安院,一路飞驰般去了听笙院了,见到了差点过敏死去的水卿卿…… 梅子衿暗忖,她真的如金嬷嬷所说那般,对芝麻过敏,所以,她的真正身份,金嬷嬷是知道的! 既然金嬷嬷知道,白凌薇没道理不会不知道。 但是,按着白凌薇对水卿卿的仇恨,更是几次三番的想着法子赶她出府,若是她真的知道水卿卿是假冒的,为什么不戳穿她,如此一来,不就能遂了她的愿、治她的罪赶她出府了吗? 如此想来,白凌薇却又似乎并不知道水卿卿的真正身世! 越想,梅子衿心里越是迷雾重重。 而这些堆积在脑子里的迷雾中,又有许多一闪即逝的亮光,让他感觉真相就在眼前,又捉摸不到…… 各怀心思的两人,很快就回到了侯府的后门口。 两人都没有去敲门,而是默契的吹熄了手里的花灯。 出府时没让人发现,进府更不能让人知道了。 所以,根本不用想,还是要由梅子衿带她进府。 想到这里,水卿卿脸上火烧火燎般的难受起来,羞愧不已——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变条虫子偷偷爬回去。 下一刻,她还来不及回神,身子一紧,梅子衿再一次将她拥进怀里,带着她腾空而起,冒着夜色快速向听笙院潜去。 之前带她出府时,她已休克昏厥过去,所以避免了两人亲密接触时的尴尬羞涩与无措。 可如今,这般真实的被梅子衿抱在怀里,水卿卿耳边清晰的听到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额头被他温热的呼吸拂过,鼻间更是充盈着男人身上特有的阳刚气息,让她不知所措,心头如小鹿乱撞,紧张到呼吸都快滞住了。 而最要命、最让她崩溃的,却是他宽厚的手掌,正好放在她最为敏感的腰肢上,让她全身止不住的战栗,触电般的酥麻感经由她柔软的腰肢传遍全身,让她在他怀里软成了一团泥…… 水卿卿难受,却不知道抱着她的梅子衿更是煎熬! 她身上淡淡的薄荷香,让他不可抑止的再次想到那个疯狂的漆黑夜晚。 而每次想到那一晚的疯狂,一向严律自恃的他,都会情不自禁的被勾起身体内最深处的情欲,让他身体火热难受。 偏在此时,她的身体还明显的起了变化,更是让他欲火中烧! “别动……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感觉到她不安的在怀里扭动,梅子衿忍不住出声,表面上是在提醒水卿卿,实际上却是在对自己说。 而他开口的声音却是让两人都滞住了。 梅子衿一向清冽冰冷的声音,此时却变得嘶哑低沉,带着浓浓的情欲,仿佛情人床第间的呢喃软语…… 若是手得空,梅子衿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给自己一嘴巴。 他呼吸间的炙热喷洒在水卿卿光洁的额头上,她全身一颤,心里的酥麻感越甚,却再不敢在他怀里乱动一下,连呼吸都屏住…… 终于,前面不远就是听笙院,然而不等他们走近,却是看到有灯火和人语往听笙院而去。 却正是白凌薇带着金嬷嬷等人,到听笙院寻人来了。 两人皆是一震,水卿卿更是白了脸。梅子衿立刻反应迅速的改变路径,带着水卿卿来到了听笙院的后墙,从后院潜入了听笙院。 落地后,水卿卿立刻从他的怀里松开,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梅子衿却感觉怀中一空,连带着心里都空落了。 但容不得两人多想,前院门口已是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听到敲门声,一直紧张守在屋子里的小喜和三石都惊了一跳,等听清是白凌薇等人的声音,更是吓得不知所措。 两人守在门内急得团团转,他们得了梅子衿的令,没有他的命令,不敢随便开门放人进来,但白凌薇带着金嬷嬷等人在外面已敲了半天的门了,若是再不开,小喜都担心她们会把门给砸了。 就在两人快招架不住之时,陡然见到梅子衿带着水卿卿回来,小喜欢喜得差点哭了,正要开口唤她,水卿卿连忙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让她不要出声。 四人回到屋内,梅子衿看着水卿卿脸上的红疹,冷静吩咐道:“等我们走后,你让小喜去开门,但不要让金嬷嬷她们看到你的——你在屋内不要出来。” 听了梅子衿的话,小喜与三石都不觉松了一口气,水卿卿却全身如坠冰窑,整个人都僵住了。 说完这句话,梅子衿就带着三石离开往后院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景,水卿卿慌乱的心里竟是生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终是按下心里的凌乱,上前两步对堪堪走到门口的梅子衿轻声道:“谢谢……侯爷今日的相救!” 一句简单的感谢,却是让水卿卿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闻言,梅子衿踏出去的脚步微微一滞,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眸光闪动着奇异的光亮,沉声道:“你是侯府之人,我自是要护你周全!” 全身一颤,水卿卿心口瞬间涌上无尽的酸楚,不觉间已是红了眼眶。 之前,他因为怀疑她不是真的盛瑜,一直不愿意接纳她成为侯府之人。 而如今,他得知了她的身份,知道她不是真的盛瑜,却愿意将她当成侯府中的人,愿意给她庇护。 是的,聪明如水卿卿,如何会不明白,她的身份早已暴露,梅子衿已然知道她不是盛瑜。 若说先前在街市上她失神说漏嘴,报错年龄生肖,她还抱着侥幸的心理,以为梅子衿是听信了她后面的补救解释,没有对她的身份产生怀疑。 但方才他叮嘱自己不要露面,不要让金嬷嬷她们看到她的脸的那一刻,她心里瞬间明白过来,一切的一切,他早已明白。 他知道金嬷嬷因怀疑她的身份,用糕点试探她,所以特意嘱咐她不要让金嬷嬷看到她脸上的红疹。 也就是说,他知道金嬷嬷的怀疑是对的,也知道了她不是真正的盛瑜! 其实,以水卿卿对梅子衿的了解,以他的心智与观察力,要发现她身上的破绽、识破她的身份并不难。所以,或许在金嬷嬷一事之前,他就已发现自己不是真正的盛瑜。 但令水卿卿感到震惊和不解的却是,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盛瑜,非但不揭穿她,还帮她隐瞒着金嬷嬷她们——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时间,水卿卿心里凌乱成麻。 眸光落在桌上梅子衿给她买的花灯上,水卿卿脑子里浮现了他身姿挺拔的站在花架下,为自己选花灯的情形来, 那时的他,身姿如玉,面容峻美,神情间没有了往常的冷漠疏离,深邃的眸子更是在花灯温暖亮光的映照下,呈现出难得的温情…… 想着他那时的眸光,水卿卿的心也跟着温暖起来。 只是,这样的梅子衿是她从没预想过的,更是她不敢去想的。 而如今事态紧急,白凌薇与金嬷嬷她们就在门外,那里还容得她想这么多? 水卿卿放下心头的凌乱,对小喜低声吩咐几句后,让小喜出去开门。 她自己倒了酒洒在屋子角落里和床角边,脱下身上的衣物上床躺好,并拉好帐帘,收敛心神面对即将进来的白凌薇等人。 可是,等了半晌,只听到院门口传来几声嘈杂的人声,并不见有人进来。 不一会儿,她听到人声远去,听到小喜重新给院门落闩的声音,她不由重重舒了一口气,知道白凌薇她们离开了。 果然,小喜进屋来告诉她,她打开院门后,白凌薇带着金嬷嬷她们正要冲进来,三石赶了过来,告诉白凌薇,侯爷回世安院了,方才是出府给小世子买花灯去了,听说她为了寻他,闹得整个侯府不得安宁,已是勃然大怒,令她即刻回去。 听说梅子衿方才竟是出府给昀儿买花灯,白凌薇很是意外,然后听说自己搜府之举惹惹他动怒,吓得当即白了脸,惴惴不安的折身回世安院去了。 之前见梅子衿离开世安院后久久不归,白凌薇心里隐隐不安,总感觉梅子衿不是回书房处理公务,而是悄悄做其他事去了。 分外敏感的白凌薇顿时坐立不安,老夫人见她这个样子,实在心烦,不由道:“你般心急,就去他书房看看。若是子衿公务忙完了,让他早点过来,毕竟今儿过节。” 得了老夫人的许可,白凌薇立刻带着金嬷嬷等人去了四宜院,却不见梅子衿的人影。 如此,白凌薇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生怕是其他姨娘将梅子衿拦去其他院子了,于是假借老夫人的刚才的话,势必要将梅子衿拉回世安院去。 于是,她带着人间间院子找去,把整个侯府都惊动了,却不想梅子衿是出府去给昀儿买花灯去了,如今回来了,得知她今晚的举动,还动了怒,如何不让她心里害怕? 临走前,金嬷嬷站在听笙院的门口,眸光如毒蛇般冷冷的在院里扫了一圈,向小喜凉凉问道:“你家小姐呢?我家姨娘都上门了,怎么也不见她出来迎接一下?” 小喜按着之前水卿卿教她的,惶然道:“今日过节,也是我家小姐第一次离家一个人过节,心里不免难过,方才独自喝了几杯小酒,这会已醉酒睡下了。” 闻言金嬷嬷微微一怔。 她心里有八成认定,水卿卿就是那个被她们谋害的异乡孤女,所以,如她所料,对芝麻过敏的水卿卿吃下她特制的核桃芝麻糕,难逃一死。 那怕不死,也定是九死一生,一定会找大夫救治才能活过命来。 可如今整个听笙院静悄悄,更是闻不到半点药味,难道,是自己猜错了,这个表小姐并不是那个异乡女? 金嬷嬷心生疑窦,若是不担心梅子衿动怒,自家小姐招架不来,她要陪着白凌薇一起回去,她倒是很想进屋去看看,确认水卿卿是不是真的喝酒睡着了? 听了小喜的汇报,水卿卿知道,又是梅子衿出面替她解了一劫。不然,依着金嬷嬷的厉害,只要让她进了屋,只怕很容易就会被她发现自己脸上的红疹。 水卿卿起身打开窗户将屋内的酒气散出去,小喜打来热水给她擦身子,帮她涂药。 涂药时,水卿卿问小喜,是不是她去通知梅子衿来救自己的? 小喜摇头道:“小姐,不是奴婢。奴婢一直守在小姐身边没离开,方才听三石说,是他无意间听到了金嬷嬷与夏荷的话,猜到小姐出事了,侯爷才来这里的……” 原来如此。 水卿卿默默叹息了一声,心里暗忖,若是今晚没有梅子衿出面带她出府去向陆霖救治,只怕如今她早已命丧黄泉了。 直到此刻,她心里回想起自己病发那一刻的痛苦和凶险,还是忍不住身上直冒冷汗。 小喜小心的打量了一眼水卿卿的神色,轻声道:“讲真,那个时候,看到侯爷突然闯进来,奴婢都吓了好大一跳,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呢……小姐,奴婢觉得,侯爷对小姐,似乎与以前不一样了——小姐是怎么想的?” 心口一紧,水卿卿怆惶的想,难道梅子衿对自己的态度转变这么明显,竟是连小喜都看出来了?! 脸上蓦然烧灼起来,水卿卿回身接过小喜手中的药瓶,一边默默将药膏抹到脸上,让药膏的沁凉感压下脸上的红晕,一边心酸苦笑道:“小喜,这世上有许多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你家小姐与侯爷如此,而我……同样如此。” 水卿卿的话让小喜同样心里泛酸,却也给了她一丝欣慰。 小喜苦涩笑道:“小姐倒是比我家小姐看得明白——若是当日我家小姐也能这样想,就不会落得个死不见尸的悲惨下场了……” 说到最后,小喜想到前主子盛瑜跳湖后,连尸首都没有捞着,伤心的落下泪来。 看着小喜伤心的样子,水卿卿心里一片黯然—— 虽然她侥幸活下来,还以盛瑜的名义活着,但她的人生,又比盛瑜好多少呢。 死去的人得到解脱,活着人却在继续煎熬着…… 面上,水卿卿轻轻的帮小喜抹去眼泪,劝慰道:“别伤心了,你家小姐知道有你这样一个好忠仆,在天之灵都会开心的——等熬过这一年,我们就出府,离开这里就不会伤心了。” 水卿卿知道,在小喜与盛家人的心里,那怕知道盛瑜跳湖不关梅子衿的事,但心里终归会怨恨他。 所以,每当小喜看到梅子衿,都会想起她家小姐,心里必定不会好受…… 陆霖的药果然厉害,抹到身上不久,红疹就消肿许多,到了第二天早上,更是消隐了一大半。 所幸,初一的早上,按着规矩,身为一品诰命夫人的老夫人要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天未亮,老夫人就在梅子衿的陪同下进宫了,水卿卿她们自然也就不用去世安院拜年请安,避免了她脸上尚未好痊的红疹被人发现。 到了大年初二的早上,水卿卿身上的红疹已彻底好痊,看不到半点痕迹。 按着习俗,大年初二,嫁出去的女儿要回娘家拜年。所以,一大早,水卿卿带着小喜向老夫人辞别,准备回盛家拜年。 去世安院辞别时,水卿卿再次‘遇到’了金嬷嬷。 白凌薇今日也要带昀哥儿回白家,也在向老夫人辞行。 老夫人抱着昀哥儿爱不释手,一边逗着他一边对白凌薇道:“子衿一大早进宫去了,不然却让他陪你们娘俩一同回娘家去……你独自带着儿子回去,万事多小心,让奶娘嬷嬷们都上心伺候着,早去早回。” 听了老夫人的话,白凌薇满腔的希望落空,心里不免生出一丝怨气来。 先前两年里,梅子衿从未陪她回过娘家,让她那些娘家姐妹难免笑话她。 她原以为今年有了儿子,儿子还成了世子,梅子衿总该给儿子几份面子,陪她风风光光的回白府才是。 却没想到,他还是这般不将她放在心里…… 站在白凌薇身后的金嬷嬷却是从水卿卿进屋起,就一直冷冷的盯在她,眸光冰寒,让人不寒而栗。 而看到她那张与金大娘相似的面庞,这几日压在水卿卿心头的巨石越发的沉重—— 之前,她隐瞒身份,一心想着进府夺回儿子,竟是将最最关键、可以致她于死地的金大娘给忘记了。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很快,金嬷嬷就会让金大娘来指认她。 一旦确定她就是被她们沉湖灭口的昀儿生母,白凌薇与整个白家,绝对不会再让她存活。 而最让她感到害怕恐慌的却是,她们会在再次杀自己灭口的同时,连迸昀儿一起谋害,将一切罪证都消除…… 所以,水卿卿今日出府回盛家,却是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改被动为主动——在被金大娘指认之前,她要主动去朱雀巷寻金大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46章 做个交易 回到盛府后,大家见过礼,水卿卿去厢房歇息,盛太医与夫人将小喜留下单独问话。 不用猜水卿卿也知道,盛太医他们问的,无非是自己在侯府的事,担心自己在侯府露出马脚,拖累盛家…… 水卿卿并不怪盛家对自己的防备,毕竟,这是关乎整个家门性命之事,没人敢掉以轻心。 趁着小喜不在,水卿卿借口在侯府关了太久,要出去透透气,支开盛家的丫鬟,一个人悄悄去了朱雀巷。 年节间的朱雀巷比平时冷清许多,许多外乡客都回家乡过节去了,平时热闹熙攘的街道也变得空旷。 水卿卿将披风的帽沿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她半边脸,袖下双手紧握成拳,一路埋头疾步朝着金大娘的院子而去。 离金大娘的院子越来越近,水卿卿的心跳也越跳越快,全身因紧张愤恨而绷紧。 这里,是她熟悉又令她害怕反感的地方,想到昀儿就在这里出生被抢走,她心痛如绞! 被往事勾起心中的伤痛的水卿卿,一心想着要去找金大娘,却浑然不知,她从盛家出来后,就已被人悄悄跟踪上了…… 准确的说,从她离开侯府开始,她就被人盯上了。 眼见再转过一个巷口就到了金大娘的院子,突然斜刺里伸出一双手来,快速的将她拽进了另一旁的小巷里。 水卿卿连声惊叫都来不及出声,就被捂住了嘴巴。 “是我!” 低沉冷冽的声音让水卿卿全身一颤。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她身后之人正是那院威胁她做棋子的面具刺客。 面具刺客说完这句话,就松开了手。水卿卿回头看着他面具下的那双深邃寒眸,震惊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森冷面具下,男人的嘴唇勾起嘲讽的冷笑,冷冷道:“我自是来救你——那怕只是一枚棋子,在物尽所用之前,我还是要护你周全。” 面具刺客的话让水卿卿心里一滞,而他的那句‘护你周全’,更是让她不可抑止的想起了梅子衿,就在不久前,他也这般对她说过…… 按下心头的慌乱,她冷静下来,拧眉疑惑道:“你救我?此话怎说?” 面具刺客冷冷一笑,眸光越过她看向街巷对面隐在槐树下的金大娘院子,冷冷道:“白府人的在那院子里等你一早上了,若是你此时踏进去,正是自揭身份——自寻死路。”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颤,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面具刺客,一颗心‘咯噔’着往下沉,全身的寒毛都坚了起来。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已对她产生怀疑的金嬷嬷,岂会如此容易的放过她?! 她能想到来这里找事关的关键人物金大娘,精明如金嬷嬷,更会想到这点,所以,会提前在金大娘的院子里等她,等她自投罗网…… 所以,面具刺客没有骗她,也没必要骗她。 冷汗一点点的浸湿衣背,水卿卿艰难开口,白着脸颤声道:“就算今日不被她们发现,等她们将金大娘带到侯府众人面前,也能揭穿我的身份。到时我也是死路一条,还会搭上昀儿和盛家……” 说罢,她眸光带着乞求看着面前的冷冽男人,声音哆嗦的求道:“既然你要护我周全,那么……你能再帮帮我么?” 因着今日回盛家拜年,水卿卿的衣着较之平时要鲜艳两分,不再是朴素的素净之色,而是挑了一件绣着点点红梅的玉色披风,披风的帽檐上更是点缀着片片轻柔的白狐毛。 寒风吹过,帽檐上的白狐毛如片片轻羽在她白净如瓷的小脸上拂动,衬得她如皎月般的小脸格外的明媚娇弱,一双黑白分明的澹清眸子更是莹亮的像两汪清泉,偏偏带着乞求可怜看着他,让面具下的冷峻面容微微失神。 心口一颤,面具刺客双手不自觉的收拢,右手大拇指不经意轻轻抚上左手小拇指处,双手微微一哆嗦,失神的眸子瞬间恢复清明,变是越发的寒厉慑人。 下一刻,他勾唇冷冷笑道:“做个交易吧。两日之内,我帮你解决金大娘,让她再也无法在你面前出现,保住你身上的秘密。而你——” 面具刺客的声音冰冷的犹胜刮在脸上的寒风,冰冷的寒意入骨三分。 “我要你帮我杀了那个进京为梅子衿治寒痹之毒的巫医——上次毒发时他设计诱捕我,却让他自己错过了解毒的良机。而再过两三日,又到了他毒发之期……” “据我所知,那巫医已被他安排进府,只等他毒发时为他解毒。所以,我要你在两日之内、在他毒发之前杀了那巫医,让他受尽寒痹之毒的折磨而死!” 寒痹之毒不同于其他毒药,解毒的时侯必须是在毒发之时才有效果。而梅子衿之前为了赶在老夫人为水卿卿定亲之前,查清她是否与刺客有关,将诱捕计划提前,从而错过了解毒的良机,更是让辛苦寻来的巫医也丧命。 但他却将巫医丧命的消息瞒下,更是借装巫医还活着,引诱刺客再次上门。 可梅子衿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刺客却是让水卿卿出手去对付他了…… 闻言,水卿卿彻底震住了,眸光惊恐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面具刺客,惨白着脸色失声道:“你说什么……梅子衿中了寒痹之毒?” 看着水卿卿震惊的形容,面具刺客先是微微一愣,下一刻却是得意的笑了。 “呵,看样子,他竟是将他中毒之事瞒着众人,不敢让人知道——不然你以为他会这么早立下一个庶子做世子?!他不过是知道自己中了巨毒,才早早的安排好一切的后事。” 水卿卿的脑子‘轰’的一声就炸了,许多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却在这一瞬间通明起来。 按着面具刺客所说,他在立世子之前就中了麻痹之毒。也就是说,他是在坟山遇刺那被受的伤中的毒。 所以,当时他那么突然的推自己滚下山,并不是他冷血无情的不管她,却恰恰是因为他发现自己中了毒,身体僵麻,怕逃不出刺客的追杀,走投无路之下才将她推下山梁,救下她一命…… 心口某个地方不可抑止的揪痛起来,水卿卿哆嗦道:“既是救他性命的巫医,岂会让人随便杀害?!你上次闯府行刺已让他们怀疑我。我平时连梅子衿的院子都进不去,更逞论去他的眼皮底下杀人……” “此事……我办不到……” 她眸子里的慌乱与逃避没能逃过面具人的眼睛。 心里腾起怒火,他冷冷嘲讽道:“梅子衿一日不除,你一日抢不回你的孩子。所以,你还在犹豫害怕什么?还是——你心里舍不得?!” 话音落下,两人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水卿卿有种心事被人窥探到的窘迫难堪,更是不想听到‘舍不得’这样的话。 她只是不敢动手杀人,怎么会是舍不得梅子衿呢…… 心里凌乱如麻,然而不等她反驳,面具刺客冷冷又道:“你没有拒绝的余地——不论是金大娘还是我,都可以轻易让你万劫不复。你好好想清楚罢!” 水卿卿全身冰凉,脑子一片空白,心思百转千回,许久后,终是艰难的点头应下。 见此,面具刺客满意一笑,再不作停留,转眼间已是离开,寻不到半点踪迹…… 脑子里一片浑噩,水卿卿靠在墙上半天回不过神来,脑子里全是方才面具刺客同她说的话,犹其梅子衿身中寒痹之毒一事,一直在她脑子里来回的回旋,让她心乱如麻。 恰在此时,耳边却是传来金嬷嬷的声音,让她猛然一怔,恍过神来。 她循声小心看去,果然看到金嬷嬷从金大娘的院子里出来了。 心口一紧,水卿卿后怕的想,果然如面具刺客所说,金嬷嬷带人守在了院子里等她自投罗网。 若是方才不是面具刺客及时拦下她,只怕此时她已经被金嬷嬷当场抓住,暴露了身分了…… 冷汗潸潸而下,她将身子小心的藏在巷子里,耳边听到金嬷嬷在街口同摆摊大娘说话。 金嬷嬷问摆摊大娘,最近可有人来这里找她的妹妹金大娘,特别是年轻的外乡女子? 摆摊大娘操着大嗓门道:“没有呐,没见人来找你家妹子。只有几家租客想租院子,我告诉他们,大娘回老家去了,还没回来呢。” 金嬷嬷笑着与摆摊大娘告辞,折身又回去院子里去了。 看样子,金嬷嬷是彻底将她怀疑上了…… 抹了把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水卿卿裹紧披风,遮住头脸,抄小路悄悄的离开了朱雀巷…… 心事重重的水卿卿,吃过中饭后,向盛太医借了药庐制作薄荷膏,整整一下午都没出药庐的门…… 而另一边,在朱雀巷守了一整天的金嬷嬷,见一直没有等到水卿卿的身影,终是回白府向白凌薇的母亲、杨氏汇报情况。 最近白家当家人,白凌薇的父亲白浩清官拜左相,白家一门鸡犬升天,各路官员也是趁着年节来白府巴结讨好。 再加上白凌薇的儿子世袭定国侯世子,远亲近邻也趁着白凌薇今日回娘家,前来拉拢讨好。所以,白府今年的新年比往昔都热闹,府前车水马龙,好不风光热闹。 按理,这个时候,做为白浩清的平妻、白家的当家主母杨氏,最是忙碌的时候,可她却将来府上做客的女眷交与几位姨娘与白凌薇作陪,自己在卧房里关上门,一面对着镜子添妆,一面静静的听着金嬷嬷的禀告。 越听到后面,杨氏的眉毛蹙得越紧,与白凌薇有着相似眉眼的明艳面庞上积满郁色,上挑的丹凤眼里更是染上冷色。 “太大意了!” 杨氏扔掉手中的螺子黛,眸光冷冷的从铜镜里看着低头拢手站在身后的金嬷嬷,蹙眉道:“薇儿一时得意轻狂看不清人,你是跟在我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能如此大意,让人随意接近薇儿和孩子——孩子的身世如此敏感,如今还成了侯府世子,万一被人发现他不是……后果不堪设想!” 金嬷嬷脸上一白,低头轻声道:“老奴一回府就发现不对劲,也马上对那个表小姐进行了试探,可她吃下芝麻糕后并没有过敏,而老奴今日在朱雀巷守了一天,也并没有见她前往,所以,老奴想,是不是我们怀疑错了……” 闻言,杨氏不以为然的凉凉笑了。 回身,杨氏定晴的看着自己的忠仆,一字一句冷声道:“据你们所说,那个异乡女与盛家幺女同一天落入同一个湖,尔后这个盛瑜救上岸后性情大变,不但愿意做大公子的冲喜娘子,更是披麻戴孝也要进府。” “可她进府的目的,又似乎不是冲侯爷而去,却几次三番的救小世子,另一边却与薇儿交恶,更是毫不留情的烙伤白家人——” “如此种种,你还能觉得是自己怀疑错了吗?!” 其实,金嬷嬷先前也与杨氏一样,从种种迹象中都怀疑水卿卿就是当日被她们杀害沉湖的异乡女,但有一点却让她想不明白。 她皱眉沉声道:“按着常理,若是那个异乡女侥幸活了下来,她第一件要做的事应该是回朱雀街找二妹寻仇要回孩子——可我问过街坊,在那以后,从没有女子去找过二妹。这点实在让老奴难解!” “她没回朱雀街,并不能以此洗脱她身上的嫌疑——只恰恰说明我们的敌人厉害狡猾的很,不能掉以轻心!” 杨氏看着金嬷嬷脸上的难色,转而又无事人般的轻笑道:“我知道你的难处,没弄明白她的身份前,不敢对她下手——很简单,立刻让你妹妹回来,让她当面看一眼不就什么都清楚明白了!” 金嬷嬷道:“早在见到她第一面起,老奴就派人去乡下接二妹回来了,左不过这几日该到了。” 杨氏眉眼微微一挑,得意冷笑道:“如此,就没什么好为难的了——一切,静等你家二妹从乡下回来再说。” 金嬷嬷想了想,又请示道:“此事……要一直瞒着大小姐吗?” 杨氏叹息一声,无奈道:“薇儿虽然精明聪慧,但年轻沉不住气。若是让她知道侯府这个新进的表小姐,很有可能是昀儿的生母,依她的性子,只怕她会慌乱出错,露出马脚,岂不是功亏一篑?” “所以,此事你一人悄悄做下就好,不要让她知道……” 金嬷嬷点头应下,“夫人思虑得是,此事老奴也觉得不用小姐插手最好,所以先前并没有将这些事同小姐说起。” 杨氏亲昵的拉过金嬷嬷的手笑道:“做得好,我就知道有你在,一定能保薇儿无虞。” “不过,我还有一个重任交给你——你一定要想办法让薇儿尽快怀上真正的侯府孩子。如此,才是确保薇儿与白家立于不败之地的重中之中。” 是啊,只要白凌薇生下了梅子衿真正的骨肉,那怕最后世子一事东窗事发,有真正孩子傍身,也是不怕的了…… 自从在朱雀巷见过面具刺客后,水卿卿一直心神不宁,不知道要如何依刺客的要求,在侯府里‘杀’了巫医。 而更让她心里难安的,却是梅子衿身上所中的寒痹之毒…… 第二日,也就是大年初三,水卿卿一大早就去了世安院。 这一次,她却不是为了昀儿,而是为了梅子衿。 可今日早上,却不见梅子衿来世安院给老夫人请安。而因着平日他公务繁忙,有时候在军营数月不归府都是有的,所以,他的缺席,不单老夫人不意外,连着几位姨娘都习惯了。 水卿卿坐在门口的位置,一直频频的往外看着,直到大家请安结束都没见到梅子衿,心里不免涌上难言的失落感。 第三日一大早,水卿卿去世安院请安还是没见到梅子衿。 心里越来越慌乱,水卿卿终是让小喜去打听一下梅子衿这些天去了哪里? 不一会儿,小喜从外面回来,说是梅子衿方才派三石去世安院回话了,禀告老夫人,侯爷昨晚在陆大夫府上喝醉了,留在了陆府歇息,要晚点回府。 闻言,水卿卿不由的想到了刺客同她说的话。这几日就是梅子衿的毒发之期,他这个时候留在陆府不回来,是不是寒痹之毒发作了?! 那么,那个帮他解毒的巫医,是不是也在陆霖的府上? 魂不守舍的水卿卿,在屋子里呆坐了半晌,心里凌乱如麻,终是坐不住出门去了。 今儿初四,翡翠庄已开市营业,水卿卿借口要去翡翠庄还欠银,让小喜留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带上东西从侯府侧门出府去了…… 她先去钱庄将十锭沉甸甸的金子,换成了方便携带的银票。 换好后,她并没有去翡翠庄还钱,而是转道去了陆霖的家里。 陆府之前她来过,所以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府门口,敲门让门房帮自己向陆霖通传。 彼时,梅子衿刚刚从药浴里出来,陆霖用银针帮他打开穴道试着排毒,陡然听到下人来报,说是侯府表小姐在外求见时,惊得手一哆嗦,手中的银针都差点扎偏了。 “表小姐!?她怎么来了?” 陆霖嘴里不解的问梅子衿,手下动作却不停,出手如风,一口气将手中的银针扎进了梅子衿的十指尖,瞬间就冒出黑紫色的血珠。 所谓十指连心,最是疼痛难忍,可梅子衿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淡然道:“她来找你,自有她的事,我如何知道。” 话虽这样说,可他心里却疑云四起,暗忖,一大清早,又是年节间,她来找陆霖做什么? 陆霖忙碌完,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对他道:“你试着运功排毒,将体内的寒痹毒往十指间牵扯,由指尖排出——我去见见她就回来。” 梅子衿闭上眼眸不置可否,陆霖退出内室去外间见水卿卿。 一进陆霖的屋子,水卿卿鼻间就闻到了浓郁的药草味道。 她眸光不动声色的在房间里扫过,除了陆霖一个,却不见其他人影。 下一刻,她的眸光被桌子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住。 从她进门起,陆霖却被她手中的酒壶吸引住了,欢喜的搓手笑道:“盛姑娘一大早来,是给我送美酒来了么——真是太客气了!” 说罢,高兴的要去接水卿卿手中的酒壶,水卿卿却不易察觉的避开,几步上前将酒壶提到桌上放好,眸光更是看清了桌上的东西,心口猛然一跳。 回身,她向陆霖浅笑道:“陆大夫救过我两回性命了,我送点薄酒以示感谢,也是来给陆大夫拜个年。” 按理,水卿卿上门做客,陆霖要寒暄招待,可他想着内室里的梅子衿,却不好开口久留水卿卿。 见他眸光不自觉的往内窒里面扫,水卿卿心里一片了然,面上却是淡然笑道:“我此来,还有一件事要麻烦陆大夫。” 陆霖哂然笑道:“盛姑娘请说。” 水卿卿眼角余光不着痕迹的看着内室门,耳边也时刻倾听着里面的动静,笑道:“我坐不得马车与轿子,一进到里面就头晕胸闷。平时这般倒没什么,可以步行或是骑马,但明日我要去三皇子府赴宴,若是步行去的话,实在有失体面,所以想问陆大夫可有良药可治我这晕车之症?!” 听闻水卿卿为了赴明日三皇子的年宴,特别向自己讨药,陆霖一怔,不由想到了之前关于三皇子李宥与水卿卿之间的传言,又想到了梅子衿之前拜托他做的事,心里一紧,忍不住试探问道:“冒昧问一句,盛姑娘与三皇子之间……是何关系?” 此言一出,不光外间的气氛凝住,内室里的梅子衿更是心口滞紧,紧闭的眸子徐徐睁开,冷峻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忐忑不安的神色,凝神等着水卿卿的回答。 看着陆霖的眸光再次划过内室,水卿卿心里一片苦涩,更是有着无尽的心酸,淡然笑道:“知己吧——他善解人意,还能给我庇护帮助。有这样的知己朋友,是我的福分!” 闻言,陆霖脸色一变,眸光再次担心的看向了内室方向,紧张道:“呐……刚好先前有朋友也托我给家人做了这种药丸,我这就给你去拿。” 说完,陆霖给水卿卿倒好茶水,急忙往隔壁的药房里去拿药,只想给了药后让水卿卿早点离开。 他前脚刚走,水卿卿已是来到内室门口,看着故意倒湿的衣裙,迟疑片刻,终是咬牙推开了内室的房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47章 坦白身份 (加更两千) 方在在桌子上看到那张镌写着巫字的羊皮纸,让水卿卿以为,面具刺客让自己找的巫医就在陆霖的内室里。 所以,那怕知道梅子衿也极有可能在里面,水卿卿还是推开了内室的房门。 可是,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却是被内室的情景惊住了! 因刚泡完药浴出来,还要裸着身子给陆霖扎针,所以,此时某人的上身却是赤.裸着坐在内室的暖榻上,一丝不挂……一览无遗! 或许是因为刚刚泡过药浴,再加上梅子衿一直在运功逼毒,他光洁精健的身躯上显露出一层诱人的潮红。一头漆黑墨发还没干透,不像平时那般一丝不苟的绾起,稍显凌乱的散在脑后。而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更是朦上了一层水雾,给他冷峻的面庞添上了一份难得的柔和。 此时,出现在水卿卿面前的,不再是那个面容严峻,衣着高贵威风凛凛的定国侯。这样形容的梅子衿,却是她从没见过的。 所以,陡然看到这样形容的梅子衿,水卿卿完全怔愣住,忘记了自己进屋来的目的,也忘记将惊愕的目光从梅子衿赤.裸的上身挪开,微张着嘴呆呆的站在门口,进退不得。 梅子衿也完全惊住,他没想到水卿卿会故意支开陆霖突然闯进内室来,一时间竟是连块遮身的被毯都来不及拉过来遮身。 神思受刺,他体内凝聚的内力一时间把握不住,在体内乱蹿,硬生生的逼得他吐出鲜血来。 ‘噗……” 回过神来的水卿卿正要落荒而逃,见到梅子衿突然口吐鲜血,吓得她脚步一滞,下一刻身子已是不由自主的向他奔去,一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侯爷……” 带着黑紫的鲜血从嘴角溢出,沿着梅子衿的胸脯流下,触目惊心! 而她的双手触到他的身子时,一股冻手的寒凉之感让她双手一颤。 她一面搀扶住他,一面从身上掏出手帕帮他拭擦嘴唇胸口的血渍,却被他伸手拦下。 顾不得扎在十指尖的银针,梅子衿拼着最后的一丝力气,一把攥住水卿卿落在他胸口的小手,喘着粗气恨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两人离得这般近,水卿卿惊恐的看着他眸光里的寒意,更是看着他眉心眼角以可见的速度凝结白霜,心肝吓得直抖,哆嗦道:“我……我刚才喝茶时,不小心将身上倒湿了,想进内室来清理一下,没想到侯爷也在……” 进内室之前,水卿卿顾不得烫,将陆霖给她倒的茶倒了一半倒在自己的衣裙上,装着是进内室来清理衣服,‘误撞’进来的…… 闻言,梅子衿的眸光飞快的从她身上扫过,果然看到她裙身上沾到了茶渍印,眸光里的寒意消失贻尽,整个人却是被寒痹之毒攻心,无尽的寒意与僵痹感排山倒海的袭来,前一刻还呈现潮红的身子冷得就像一块冰雕。 他抖着苍白的双唇哑着嗓子艰难道:“我没事……不要让侯府里的人知道……” 话未说完,人已是毒发晕厥倒在榻上。 陆霖恰在此时进来,看到一身血污、晕厥过去的梅子衿,脸色大变,连忙上前察看抢救。 水卿卿苍白着脸守在一旁,看着不醒人事的梅子衿,心口揪成一团,脸色煞白,脑子里全是方才梅子衿泛红却冰凉的身子,和吐出来的黑紫污血…… 他中毒竟是这般深了么? 还有,方才屋内并不见巫医的身影,为他解毒的人也是陆霖,用的方法也是陆霖的方法。 为什么不用巫医的解药解毒!?巫医又去了哪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卿卿怔怔的站着,脑子里一片混乱。 半个时辰过去,陆霖再次用银针护住梅子衿的心脉,回头看着一脸苍白的水卿卿,不满道:“表小姐,你怎么进来了?” 陆霖的话里明显带着责备的意思,水卿卿咬牙颤声道:“方才,我不小心倒湿了衣裙,想进内室来整理一下,不想打扰到侯爷……陆大夫,侯爷他怎么了?可是得了什么重病,我方才都看到他吐血了……” 梅子衿不想让侯府的人知道他中毒一事,才会在这次毒发之前来陆霖的府上,以免被老夫人她们发现。所以,陆霖明知他的心意,又怎么会将他中毒的事告诉给水卿卿呢?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水卿卿早已从面具刺客那里得知了此事,她此时提起,却是向他问清心中有许多疑问。 陆霖躲闪着水卿卿的追问,从身上拿给她一个玉色药瓶,气恼又尴尬的送客,“药既然已给你了,盛姑娘请先回去吧……侯爷之事,姑娘就当没见过。” 水卿卿今日冒失上门,不单是弄清巫医在哪里,更是为了梅子衿身上的寒痹之毒。 而如今见他已是毒发,她如何会走? 看着一直昏迷不醒、且身上慢慢凝满白霜的梅子衿,水卿卿心里慌乱直跳,语气强硬道:“我好歹也算半个侯府人。如今侯爷出事,怎么能装做不见?若是陆大夫不告诉我,我现在立刻回去禀告老夫人!” 听说她要告诉侯老夫人,陆霖真的怕了,也知道瞒她不住,只得将梅子衿中毒一事同她说了。 陆霖所说的,跟面具刺客说的相差无几,只是关于巫医,两人所说似乎有些出入。 水卿卿追问道:“既然找到了能帮侯爷解毒的巫医,为什么不让巫医直接帮侯爷解了身上的毒,而是让他在这里受针疗之苦?” 其实,她是想从陆霖嘴里探出巫医如今的下落,更是奇怪梅子衿为什么不让巫医给他解毒? 一听到水卿卿提起巫医,陆霖的脸上瞬间生出恼意来,脱口而出道:“还不是为了你……”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陆霖连忙别过脸去嗫嚅道:“表小姐回去了,我还要给子衿煎药,就不陪你了。” 可话说到这份上,水卿卿那里肯罢休?! 何况,她是真的很惊诧,为什么巫医一事会扯上她? 她拦下要往外走的陆霖,迭声问道:“陆大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扯上我呢?帮侯爷解毒的巫医如今在哪里?” 陆霖硬着脖子,“我不知道!” 见他不肯说,水卿卿无法,只得恳求道:“既然事关于我,还请陆大夫帮忙告知。而方才也是因为我的乱闯,才让侯爷出事,若是陆大夫不告诉我,我良心难安——只要陆大夫帮我这一次,以后,陆大夫想喝酒尽管向我要,我全包了。” 闻言,陆霖眸光为难的看着水卿卿,她脸上的坚毅不饶让他很是无奈。 垂眸思索片刻,陆霖想到梅子衿的心思,终是将他上次为了水卿卿,冒险将引诱刺客计划提前一事告诉给了水卿卿。 “……所以,为了证实你与刺客的关系,也是为了给他自己一个交代,子衿将计划提前,却在围剿刺客时,突发毒症受了重伤,而巫医也被刺客杀害……” 全身一颤,水卿卿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陆霖——巫医竟然死了么?! 而随着陆霖的话,她不免想起,老夫人为她定亲的那日清晨,他于大雪中拦下自己,让她跟他去书房,问她到底与刺客有无关系?还说只要她不想嫁,他愿意去跟老夫人说,推掉她的亲事…… 当时,他伸手拉住她时,他的双手是那样的冰凉冻骨,原来,竟是因为当时正是他毒发之时! 心头一片颤栗,更是有难以言述的情感在水卿卿苍白空虚的心里升腾,让她冷寂的心田一点一点的回暖、变得再次柔软…… 看着她眸光里涌现的水汽,陆霖忍不住重重叹息一声,唏嘘道:“其实,给你的晕车药丸,也是他托我给你做的……他看着多精明厉害的人,可于男女情事之上却迟钝许多,喜欢你,对你好,也不会直说……” 水卿卿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陆霖,更无法相信从他嘴里听到的事情真相。 虽然她之前已隐隐察觉到了梅子衿对她态度的转变,但从嫌弃厌恶到她,再突然的对她好,这样大的转变,让她脑子里怔懵的同时,更是不敢相信。 蓦然,她的脑子里想起,除夕那晚,他送她到陆霖这里抢救后,一起坐马车回去,半路上见她晕车,他下马车陪她一路走回侯府的事来…… 内心的悸动与酸楚让水卿卿说不出话来,那怕知道了梅子衿对自己心意的转变,那又能怎样? 两人天差地别的身份,还有她进侯府的最终目的,都注定了她与他之间的不可能…… 既然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她又何必去在意?! 按下心头的伤痛,水卿卿故做无谓的淡然笑道:“哦,我都忘记了,药丸一事,是上回我与侯爷从你这里回去时,路上特意请侯爷帮我向陆大夫讨要的……而刺客一事,想必侯爷是想速战速绝解决刺客一事。并不是像陆大夫所说,是为了我……” “陆大夫也说了,侯爷一直在怀疑我是刺客的同伙,又怎么会对我有别样的情愫。一切,都是陆大夫误想罢了……” 见她逃避的样子,陆霖苦笑不已,还要再说什么,水卿卿道:“陆大夫赶紧去煎药吧,我帮你守着侯爷片刻,等你药煎好了我再走。” 说罢,她再次回到内室,守在了梅子衿的身边。 陆霖无奈的摇摇头,独自喃喃道:“看来,子衿这回真的要纠心难过了……” 等陆霖再次离开,水卿卿却是飞快的从身上掏出了一个小小的药瓶,从里面倒出一颗拇指大的黑色药丸,毫不迟疑的喂进了梅子衿的嘴里。 原来,好巧不巧,水卿卿在西漠时,那个帮她看病、与养父关系交好的巫婆婆正是解寒痹之毒的高手,而她跟她学过解毒之法。 水卿卿虽然没有跟巫婆婆学过医术,但曾经见她救治过身中麻痹之毒的病人,还帮巫婆婆一起制过药,并听巫婆婆讲过这种毒的毒发特征。 病人脸上身上自凝白霜,且血渍呈黑紫色就是毒发的征兆。 所以,从面具刺客嘴里得知梅子衿中了寒痹之毒之后,水卿卿更多的是意外,却不是害怕。 因为,她正会解此毒。 而正是因为她会解此毒,才在最后答应了面具刺客的威胁,去杀了解毒的巫医。 当天回到盛家后,她借着制作薄荷膏的借口向盛太医借了药房,在那里找集解毒的药材,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制出了解毒的药丸。 做好药丸回侯府后,水卿卿一直找机会想看到梅子衿,就是想了解他身上毒症的发作之期。 而今日,在听到他去了陆府后,她已猜想到他是毒发之期已至,也是为了完成与面具刺客之间的交易,要去找到巫医,她冒失的闯进了陆府,更是故意进了内室…… 面具刺客告诉她,只要梅子衿死了,她才有机会夺回昀儿。 所以,按理,她不应该给他做解药,更不应该救他。 但从知道他中毒那一刻开始,水卿卿没有丝毫的犹豫,心中的念头恰恰与面具刺客相反—— 她非但不想他死,更要救他。 水卿卿不想梅子衿死,不光是他数次救她性命的恩情,更是因为,从昀儿被封世子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发现了一个秘密…… 进侯府之前,水卿卿一直认定,当初抢她孩子,是梅子衿伙同白凌薇一起做下的。 可是,进府后,初次在老夫人的世安院见到昀儿的那次,水卿卿看到梅子衿斥责白凌薇用指甲弄痛昀儿、从而勒令照顾昀儿的人都不许留指甲,再到他毫不嫌弃昀儿吐脏的身体,心痛的抱他在怀里,将哭闹的昀儿哄着睡着。 当时,水卿卿就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 白凌薇对昀儿虚情假意,可梅子衿对昀儿却是发自真心的疼爱。 他怎么会对一个野孩子付出真心呢? 而后来,梅子衿在百日宴上立昀儿为世子,终是让水卿卿心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梅子衿并不知道昀儿是白凌薇从外面抢来的孩子,一直当成他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才会对昀儿发自内心的宠溺疼爱,连世子之位都传给他?! 也就是说,白凌薇抢了她的孩子并将她打晕沉湖灭口,梅子衿并不知情。 一切,都是白凌薇一人所为! 越想,水卿卿越发的认定了这个猜测。 试想想,堂堂定国侯,手握重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的是女人为他生儿育女延续香火,何需让自己的姨娘抢别人的孩子混淆血统? 梅子衿这么高傲的人,只怕非但不会同意这样做,更加是不屑,甚至是嫌恶反对! 而后来,她得知了汤婉晴怀孕小产的事,大概理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抵就是,白凌薇在知道汤婉晴怀上身孕后,担心她会抢了侯夫人的位置,所以想出了假孕与她争宠,再伺机害她小产。 尔后,为了让假孕成真,不被侯府人发现,白凌薇让金大娘在外面给她物色孕母,恰好在此时金大娘碰到了从异乡独身来京城的她,于是,抢了她的孩子并将她沉湖灭口…… 也就是说,连着梅子衿在内,整个侯府的人都被白凌薇骗了。 所以,既然她知道,害自己的人并不是梅子衿,他并没有参与到这些恶行中,再加上他的数次救命之恩,她做不到见死不救。 而如今,巫医已死,能救他的更是只有她一个人了…… 将解药喂进梅子衿的嘴里后,水卿卿又端来茶水给他喝下,好让他嘴里的药丸早点融化咽下,不要被人发现。 在来陆府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自己给梅子衿送解药,却要如何跟他解释这解药的来历? 难道,要跟他坦承她的身份,说解药是她所制吗? 不,在所有事情尚无定论之前,那怕梅子衿已知道她不是真正的盛瑜,她也不能冒失的将自己的真正身份暴露出来。 所以,她万万不能让人发现,是她替梅子衿解了身上的寒痹之毒…… 茶水一点点的融化了口腔里的药丸,也让昏迷的梅子衿渐渐苏醒过来。 感觉到口腔里弥留的苦涩药味,梅子衿却并没有在意,以为是陆霖给他服药了。 他的心思,更在乎于鼻翕间那缕清凉的薄荷味道。 或许是麻痹之毒的发作迷乱了他的心智,抑或被水卿卿身上的薄荷香所惑。 当丝丝缕缕的清凉香气往梅子衿的鼻翕间钻时,他的脑子里不可抑止的再次想起,一年前那个漆黑疯狂的夜晚。 虽然之前他也无数次的回想过那个漆黑疯狂的夜晚,却没有那一次像现在这般清晰生动的在他脑子里重现…… 那晚,屋子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看不清身下交缠女子的面容,更不知道她是谁,可她身上的薄荷香混和着屋内的迷情香,让他陷入疯狂。 他将她禁锢在怀里,牢牢锁紧,常年握枪的粗粝手掌抚过她光洁如油、却软如水般的娇嫩身子,攻城掠地,肆意纵情,不留余地…… 在他进.入她身体那一瞬间,她因疼痛难忍,呜咽着在他肩头咬下一口。 她咬着他肩头不肯放开,他拥着她同样不愿意松手,两人拼死折磨,又拼死缠绵…… 梅子衿并不是不经情事的青涩少年,他娶过四房娇妾,却从没有过那晚那种,欢愉到骨子里都酥麻的快感…… 食髓知味,后来的很多个夜晚,他都会想起那晚那个女子和那晚的疯狂欢愉。 若不是每日沐浴,看到留在肩头的牙印,他几乎以为,那晚的一切,只是他做的一个旖旎疯狂的春梦…… 这么久以来,那晚上的女人是谁?她如今在哪里?当晚为什么会与他发生那样的事?一直是盘桓在梅子衿心中越来越深的疑问。 他从西漠边关回京城,为了忘记那晚那个女人,他难得去四个姨娘的院子都过了夜,还是忘记不了她。 非但忘记不了,在与其他女人的乏味交融后,那晚的女子更是让他怀念…… 他甚至开始后悔,在那晚离去之后,他没有回去寻她…… 喉咙艰难的滚动,梅子衿明明冰冷如雪雕般的身子突然间火热起来,那怕唇边一直有人在给他喂水,他还是干渴难耐…… 解药服下小片刻后,虽然梅子衿身上的白霜慢慢消退,但看着他越皱越紧的眉头,和脸上痛苦难受的神情,人也迟迟没有醒过来,水卿卿心里不免涌上担心—— 难道是自己配的解药出了差错?! 心里慌乱,手中的勺子就偏了偏,勺子里的茶水倒到了他右边的脸颊上,沿着他的脖子往下淌。 水卿卿连忙拿帕子帮他去擦,略带凉意的手指不经意的碰到梅子衿敏感的喉结部位,引得身子正难受的他身子一阵战栗。 他突然睁开眼睛,眸光带着迷惑和遮掩不住的情欲,迷幻的看着水卿卿。 见梅子衿醒来,水卿卿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安稳放下。 然而,等她对上他布满情欲的深邃眸子,全身猛然一颤,刚刚平静下去的心止不住的阵阵心悸,感觉那比眸子是对诱人的漩涡,再多看一眼就会将她吸进去,让她不由自主的离开床榻逃离。 可是,她尚未起身,梅子衿强健有力的大手已是伸过来,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拉到了床榻上,身子一翻,已是重重的将她压在了身下。 “侯爷……不可以!” 梅子衿身形高大健硕,身子单薄的水卿卿被他压个满怀,别说翻身,动一下身子都不可能。 “侯爷,我是盛瑜,不是姨娘她们……你认错人了……” 水卿卿万万没想到一向冷静自恃的梅子衿会突然性情大变。 突然的变故吓得她眼泪都出来了,脑子里不由的想起了落月庵那晚的事情来,双手吃力的去推开梅子衿,身子止不住的颤栗。 一句‘认错人了’让梅子衿全身一滞,脑子里瞬间恢复清明,怔怔的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一脸惊恐的水卿卿,心里羞愧懊恼不已,连忙从她身上起身,别过身子涨红脸闷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惊魂未定的水卿卿也连忙从床榻上爬起身,顾不得多想,更不敢多待,逃也似的离开了…… 水卿卿走后,梅子衿羞愧到无地自容,重重一拳砸在墙壁上,却是将端着药碗进来的陆霖吓了一大跳。 “你……你醒了,没事了?!” 陆霖一眼就察觉到了梅子衿与先前毒发时的不同,不止身上的白霜不见了,脸上的血色也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经陆霖提醒,梅子衿也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四肢的僵麻感似乎比先前好了许多,全身恢复以往的生机灵活。而身上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刺骨的冷寒着——似乎,寒痹之毒的症状正在渐渐消失…… 下一刻,他感觉喉咙里一阵难受的翻涌,嘴里一甜,喷涌着连吐了好几口乌黑的鲜血,等吐过血后,身子却是彻底清爽了。 陆霖虽然不会解寒痹之毒,但看着他的形容却知道他身上的毒已解了,心里诧异欢喜的同时,却是涌上疑惑,连忙上前将手指搭上他的脉门,凝神诊过后,不敢相信的对梅子衿激动道:“太好了,你身上的毒彻底解清了!” 被寒痹之毒折磨数月的梅子衿,原以来自己难逃一劫,更会在复春后,落下终身僵麻、成为一行尸走肉的人,却没想到,转眼间的功夫,自己身上的毒竟是解清了。 他抹干嘴角的血渍,对陆霖真心诚意的感激道:“又欠了你一条命的恩情——一并记着,以后慢慢还你。” 身上的毒被解,梅子衿想也没想就以为,是陆霖在巫医留下的行囊中找到了解毒的方法,将自己身上的毒解清。 闻言,陆霖一脸怔懵,疑惑道:“并不是我帮你解的毒——我还想问你呢,你是从哪里得的解药?既然有解药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为你担心了……” 陆霖的话,像道惊雷在梅子衿耳朵里炸响。 心里涌现重重疑云,深邃的眸子更是一片震惊,梅子衿蹙眉沉声道:“若我有解药,何需还躲到你这里来?!” 陆霖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来,想想也是,梅子衿若是有解药不可能还会找他解毒的。 他惊愕得下巴都要掉了,“既不是你,也不是我,那……是谁给你服下解药的?” 梅子衿蓦然想到自己半昏半醒之际,嘴里的那抹苦涩药味,心口一震,已是一片了然。 而陆霖也想到了什么,两人的神情皆是一片震惊! 方才,这屋内除了他们二人,只有水卿卿在。所以,那怕水卿卿特意等到陆霖离开、梅子衿昏迷之际给他喂吃解药,还是逃不过两人的猜测。 梅子衿心里除了震惊,想着之前对水卿卿的种种猜测怀疑,思绪更是翻江倒海般的翻涌着,再也呆不住,换好衣服后出朝门外奔去。 陆霖也好奇到底是不是水卿卿给的解药?若真的是她给梅子衿解的毒,她的解药又从何而来? 所以,见到梅子衿往外走,他知道他是回去找水卿卿去了,连忙跟上去道:“子衿我和你一起去问她!” 可梅子衿却拦下他,沉声道:“我还有其他事要询问她——暂时不方便你在场。” 陆霖形容一凛,顿时想到了之前的种种事情,明白梅子衿终是要正面去把心里一直以来的疑问,向水卿卿全盘托出了。 如此,事关水卿卿的隐私,甚至是侯府的一些事,陆霖确实不好在场。 而另一边,心绪同样凌乱的水卿卿,羞愧之下急走离开陆府,连伞都顾不得打,一头扎进了风雪里。。 水卿卿出门时就开始在下雪,这会风雪又渐大了,鹅毛般的雪絮纷纷扬扬的四处飘洒,她也不找个地方躲避风雪,一个人冒着风雪埋着朝前走着。 按理,她顺利替梅子衿解了身上的寒痹之毒,也算是了却了心头的一桩担心,理应感觉到轻松。 可此时水卿卿的心里却乱得很,比之之前更慌乱—— 方才,梅子衿将她扑倒在身下的那一刻,她在慌乱羞愤的同时,更是感觉到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与落月庵那晚那个男人,和给她的感觉太……相似了! 这个发现,让她惊恐又害怕,连念头生出的那一刻,都是可怕的。 其实,从水卿卿在得知自己怀了孩子后,她有想过去找寻孩子的亲生父亲。 当初,王家本来是安排王氏近亲的一个子侄与她打种,却被那个男人误撞进来坏了事,所以,发现出事后,王家人恨她破了身子,将来所怀的孩子也不是王家血脉,更怕打种的丑事传扬出去,于是借口她不守妇道的理由,将她游街浸猪笼…… 虽然她心里恨王家禽畜无情般的对她,也恨那个男人那晚对她的掠夺,可当得知怀上他的孩子的那一刻,她心里的欣喜却是让她生出寻找亲生父亲的想法。 后来,她悄悄回过王家镇,也去落月庵打听过,却没有那个男人半点的消息。 她不由绝望的想,或许那晚那个冒失撞进来的男人,家里早有家室妻儿,如何会记住那一晚的露水情缘。就算如愿找到他,他若不认她,不认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更是自取其辱么。 从那一刻开始,她决定离开西漠,听养父的话,回京城寻亲,忘记那晚和王家的一切,不去想孩子的父亲是谁,从新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满怀希望的她,却不想来到京城,又是跌入另一个更可怕的噩梦里…… 鹅毛般的大雪打着转的在她眼前飘落,天寒地冻的天气里,街上的行人很少,水卿卿一个人孤零零的走着,眼泪合着白雪一起落下,千疮百孔的心仿佛浸在冰冷无光的寒潭里,又冷又暗,看不到半点光亮和希望…… 身后传来车轮碾过积雪的咯吱声,水卿卿往路旁挪着步子,让后面的马车先过去。 可是马车却赫然在她面前停下,三石跳下车辕,对她恭敬道:“表小姐,下大雪了,侯爷让你坐他的马车一起回府。” 水卿卿知道寒痹之毒服下解药,无需多久就可以解毒无事了,只是没想到梅子衿这么快就从陆府出来了。 当然,她不知道梅子衿是追她而来,也不知道他已猜到是她替他解的毒,更不知道,已到了她要坦白身份的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48章 以吻封缄 (加更两千) 听梅子衿邀自己上马车一起回府,水卿卿想也没想就出言谢绝。 先前,因着身份,她就不敢同他共乘一车,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而方才,两人之间才发生那般尴尬难堪之事,再加上她从陆霖那里知晓了他对自己的心意。如此,她连见他的面都不敢,如何敢再与他单独坐车回府去? 眸光飞快的从奢华的檀木马车上扫过,水卿卿道:“谢谢侯爷的好意……我还要去前面大街上办些私事,走过去就好……” 说罢,小心的经过马车,逃也似的往前走。 可是,不等她越过马车,紧闭的车帘突然被掀起,梅子衿冷峻带着苍白的俊脸出现在她面前,眸光定定的看着她,道:“既然有了陆霖的药,你还怕什么——上车!” 梅子衿并不知道,方才他昏迷之时,陆霖已将他对她的心意告诉了水卿卿。只以为她不肯上马,是因为方才自己一时的迷乱,对她做出了越距之事,让她难堪了。 所以,他并不知,水卿卿的心境,较之先前,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自从听了陆霖告诉她的那些事后,再加上方才两人的亲密之举,让水卿卿在再次面对梅子衿时,心绪很乱,脸颊飞红,胸口怦怦直跳,如小鹿乱撞着,根本不像她之前回驳陆霖那般冷静无所谓。 她低头掩下眸子里的慌乱,促局不安道:“我要去长街上办事……并不顺路,侯爷请先回去……” “上车!不要本侯说第三遍!” 梅子衿说话,不论语气淡然还是冷漠冰凉,都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虽然他更难堪,但想到解药一事,想到她真正的身份,他却顾忌不了太多。 水卿卿心肝一颤,再也不敢多说什么,硬着头皮爬上了马车。 见她上车,梅子衿冷峻的面容明显松驰下去,对车夫吩咐道:“去长街!” 梅子衿的专属马车,却比上回陆霖给他们派的马车宽敞奢华许多,里面小几茶具一应俱全,而驾车的车夫技术也娴熟老道,将马车赶得又平又稳。 可即便如此,上车后,水卿卿还是出现晕车的症状,胸闷头晕,胃口翻腾着想吐,苍白的脸色更是难看。 见此,那怕梅子衿心里有无数疑惑迫不及待的想问她,但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却默默的将话咽下。 眸光凉凉的睥了她一眼,梅子衿提起茶壶往银制的茶碗里倒满茶水,道:“过来!” “……” 水卿卿紧张又慌乱的看向他,满脸不知所措的形容。 “试试陆霖给你的晕车药丸!” 梅子衿将倒好的茶水推向水卿卿,深邃如墨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 被他这样看着,水卿卿只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心口跳得比先前更加厉害。 无法,她只得依言上前,从身上掏出药瓶,倒出药丸用茶水送服下。 陆霖不愧是名医,给水卿卿制的药很有作用,她服下后没多久,就没有了之前那种胸闷头晕想吐的症状,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从她上车开始,梅子衿的眸光一直似有若无的盯着她,水卿卿心里不由一片惶然,总感觉此时的梅子衿,眸光里意味她越发的看不懂了…… 所幸长街很快就到了,三石在外面问水卿卿要去哪里,水卿卿告诉他,自己要去翡翠庄。 马车在翡翠庄前停下,水卿卿跳下马车,正要跟三石说,让他们先回去,不用再等她了,不想,车帘打开,梅子衿跟在她身后一起下了马车。 “……” 看着梅子衿头也不回的往翡翠庄走,水卿卿却是进退不得了。 她本是来这里还欠款的,并不想让梅子衿知道她欠着翡翠庄的银子,如今他也去翡翠庄,让她如何是好? 见她为难的站在门口不再往里走,梅子衿回头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凉凉道:“既是来还赊款,本侯作为你的担保人,怎能缺席?” 闻言,水卿卿神情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顿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难道,当日自己给昀儿买足镯时,是他给自己做的担保?! 难怪了,之前店里一直不肯答应赊给她,后来突然同意,原来竟是因为他…… 那么,当时自己在这里买足镯时,他也一直在场吗?看到自己给昀儿买个礼物都赊帐,他会如何想自己? 想到当时自己的窘态和无奈,皆是被他看在眼里,水卿卿面上一热,心里越发的难堪起来,连着怀里揣着的银票也都跟着烫手起来。 因为,这些银票正是过年他给她的赏银…… 进到店内,梅子衿早已被掌柜请到了二楼的贵宾间去了,连并着水卿卿也一起请上了二楼。 掌柜拿出赊条,水卿卿付清余下的欠银,两人当场帐银两清。 水卿卿与掌柜办理手续时,梅子衿一直负手站在窗前。 顺着他的眸光,水卿卿看着窗台下面的大堂,脸上顿时一红。 不用想也知道,当日自己在下面苦求小二赊给自己足镯时,他只怕就像现在这般,负手居高临下的站在这里,将自己的一举一动看在眼底的。 心里羞愧难当,水卿卿苦涩的想,不论是自己钱财上的窘迫,还是胞宫受损那样的羞辱之事,皆是被他知道,让她越发的感觉,在他面前,自己已是卑贱到无地自容。 所以,那怕是他的好友陆霖,亲口告诉她那些他为她做的事,她还是不相信梅子衿会对自己动情! 世间女子那般多,美好纯洁的更是千千万万,他堂堂定国侯,怎么会看上卑贱不堪的自己…… 心酸又绝望的水卿卿,见掌柜等人皆起身离开,收起心底的伤感,上前对梅子衿轻声道:“谢谢侯爷当日替我做保……我还要去街上办其他事情,先行告退……” “你想知道,你胭脂盒的秘密吗?” 回身,梅子衿深邃的眸子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正想离开的水卿卿全身滞住,神情震惊不已的看着他。 其实,从猜测是水卿卿拿解药救了自己那一刻开始,梅子衿心里一面震惊,一面却是从未像这一刻般,迫切的想知道她到底是谁? 而后,马上追上她,真正面对她的那一刻,他又在犹豫,要如何开口向她说起他心里的堆积的迷雾疑云…… 听说她要来翡翠庄,他猜到她是还欠下的赊款,心里突然想到,要不要从胭脂盒入手,一层层的拔开笼在她身上的迷雾?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水卿卿,心里已是想到什么,眸子慌乱的躲闪着梅子衿的打量,白着脸颤声道:“侯爷说的是我那个旧胭脂盒么……那个盒子并没什么秘密,只是我很久前从街上随手买来的,那里会有什么秘密……” “二十前年,当时还是东宫太子妃的陈皇后,十八岁芳诞,东宫大摆盛宴。陈皇后令翡翠庄的庄主,亲手做了十八个同样款式的黄金胭脂盒,送给与她同岁的赴宴女眷——” “而你手里的那个胭脂盒,盒底刻着三片叶柄相连的菩提叶,正是二十年前,这个百年老店当时的庄主亲手所制、陈皇后拿来送人的,那十八个黄金胭脂中的其中之一!” 梅子衿的话如滚滚天雷在水卿卿心里炸过,让她全身禁不住的战栗—— 养父曾告诉过她,她的亲生父母是京城的大户人家。她也一直以为这样认为着,认为自己的亲生父母,大抵是京城里的富庶人家。却从没想过,她的亲生母亲,会与东宫太子妃、一国之后的陈皇后有关系。 那怕她出身市井,她也知道,能进东宫赴宴,并得到皇后亲自回赠礼物的,身份岂止富贵二字可言? 然而,既是这样贵不可言的贵胄人家,当初为什么要将她遗弃在荒漠之上? 心口钻心的痛着,水卿卿转过身去,不让梅子衿看到她眼眶里酸涩的眼泪,硬着喉咙装做无所谓的轻笑道:“真是没想到,我随手在街上买的一个盒子,竟是有这么大的一个来历……” “大晋规矩,帝后所赐之物,不可随便转送他人,更不可贩卖。” 再次打断水卿卿,梅子衿默默的看着那个背着自己的单薄瘦小、微微颤栗的背影,心口一紧,感觉自己此时每次对她谎言的揭穿,都是对她无情的残忍。 但有些事情,到了此时,已不得不说。 “我早已知道你不是真的盛瑜——所以,你到底是谁?” 全身剧烈一颤,水卿卿回头眸光冰寒的看着梅子衿,咬牙抑住心里的慌乱,冷冷笑道:“世间之事那里有绝对之数——就算大晋规矩,帝后所赐的东西不能贩卖,也不能随便送人,也不代表没有御赐之物流传到市井。譬如遗失或是盗失,再经手转卖不是没有可能。” “何况侯爷方才自己也说了,胭脂盒是二十年前的旧物了,二十年间的变故,谁能预料得到?所以单凭这个胭脂盒,侯爷就认定我不是盛瑜,是不是太过肤浅?” 梅子衿早已料到她会这样说,冷冷又道:“那雪狼狗一事你要如何解释?还有吃芝麻过敏?本侯可以告诉过你,盛瑜在写给本侯的信中,曾清楚明白的同本侯说过,她最喜欢吃的甜点就是芝麻糊!” “而盛瑜从小娇生惯养,更是胆小如鼠,别说可以轻易杀了凶猛的雪狗狼,只怕让她近雪狼狗的身都不敢。” 梅子衿每说一句,都犹如在将水卿卿往地狱的大门里推。可事到如今,梅子衿却无法再给她退路,只希望她能同他坦承她的真正身份和进侯府的目的。 因为,以他对白凌薇和整个白家的了解,若是她真的是金嬷嬷和白凌薇的敌人,下一次,就不是逼她吃过敏致命的芝麻糕那么简单了。 所以,只有提前知道她是谁,他才有化险为夷,保她性命! 他定定的看着全身颤抖不已、脸色白如纸的水卿卿,咬牙道:“所以,你还能说你是盛瑜吗?” 面对梅子衿的逼问,水卿卿全身冰寒,眸光一片死寂,喉咙仿佛被卡住,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她抬眸绝望的看着梅子衿,声音哆嗦颤栗,“侯爷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不是盛瑜的?” 见她终于承认,梅子衿紧绷的心口骤然一松,声音也跟着缓和下来。 “其实,从你执意进府开始,我就开始怀疑你。因为,真正的盛瑜,不会像你这样做……” “等到后来知道胭脂盒的来历,再加上你屠杀了雪狼狗,更是引起了我的怀疑。” “然而,真正让我知道你不是盛瑜的,却是你为了不让人发现,你的字迹与真正的盛瑜不同,宁愿违心认罪,也不愿意与白俊峰对笔迹。直到那一刻,我才确定了我心中猜测——你真的不是盛瑜。” “所以,你到底是谁?你代替盛瑜嫁进侯府又是为了什么?” 说到最后,梅子衿心绪再次激动起来,不觉间已是走到了水卿卿的身边。 而他每上前一步,水卿卿就恐慌无措的向后退却,却被他一步步的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他高大的身影压下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来气来。 辛苦隐瞒的身份就这样被他轻易揭穿,水卿卿心里涌上无尽的绝望与无措,就像那负隅顽抗的困兽,眸光里带着恨意,咬牙看着面前步步逼紧的男人。 到了此时,那怕替代盛瑜一事被发现,但关于她真正身份,她还是不能让梅子衿知道。 她悲愤绝望的想,她在他面前都已如此不堪,难道还要他告诉他,自己以前嫁过人,还是嫁一个又痴又哑的傻子,还被婆家灌下迷药与野男人打种生子么…… 不!她不会让他知道她不堪又羞辱的过往,更不会让他知道,她进府是来夺回儿子,带昀儿离开。 一想到昀儿,水卿卿被击垮的心智瞬间收回,眸光越发的冰冷,甚至带着恨意,神情间却已是换做一副无所畏惧的嘲讽样子,抬眸近距离的看着梅子衿,一字一句挑衅般的冷冷笑道:“侯爷既然知道我是一个冒牌货,将我交到官府惩办就对了。何必执着的要知道我是谁——难道,知道我是谁,对侯爷来说很重要吗?” 看着她眸光里的恨意,梅子衿又仿佛回到了灵堂初见她的那一刻,当时,她也是这般目露恨意的看着自己。 她没变,还是那个心硬如磐石的坚韧女子。可是,他却变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对她心硬如铁、甚至嫌弃厌恶的梅子衿了。 所以,换做以前,他真的会如她所愿,将她以欺瞒的大罪严办。可如今,他对她已动心,一心只想护着她,怎么会舍得处置她…… 他将她困在自己双臂与墙壁之间,低下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嘶哑着嗓子沉声道:“对,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你对我……很重要! 两人面对面贴得这么近,梅子衿高大的身形将水卿卿娇小的身子完全碾压,对水卿卿形成了莫大的压力。再加上他深邃眸光,一瞬不瞬且意味深沉的盯着她看着,眼前鼻息间全是他的样子和他身上的味道,让她再次慌了神。 而他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全身血液再次凝固。 “你与金嬷嬷白氏她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知道你吃不得芝麻还故意害你?” “还有……你给我解寒痹之毒的解药,又是从哪里得来的?你早在今日之前就知道我中毒一事——又是谁告诉你我中毒一事的?” 全身一颤,水卿卿没想到,自己悄悄给他解毒一事,竟是这么快就被他发现了。如今还被他追究起,她是如何得知了他中毒的消息。 她连她的真正身份都不愿意告诉他,这些事,她更加不会让他知道! 走投无路之下,水卿卿偏开头,一副死猪不怕热水烫的形容,冷冷道:“我已说过,侯爷既然知道我不是真正的盛瑜,可以任意处置。其他事,恕我不能相告……唔……” 毫无防备,更是不敢想象,梅子衿突然低下头,双唇狠狠的堵住了她的嘴。 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到让水卿卿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傻住,根本反应不过来。 而双唇间战栗的酥麻感,像一道道闪电,从双唇向四肢百骸延伸,更是让她脑子一片空白,连心跳都在瞬间间滞住了。 然而,相比被突然索吻的水卿卿,以吻封缄的梅子衿却几近疯狂! 从得知是她偷偷给自己喂下解药后,一直被他克制在心里对她的情感,在瞬间迸发。 他步步紧逼的让她说出自己的身份,不但是因为对她身世的好奇,也是想好好的保护她,让她不再受白凌薇等人所伤。因为,他心里非常明白,如果她之前真的与白凌薇和金嬷嬷她们之间有过往纠结,那么,她替代盛瑜身份一事,总归会被她们曝露出来。 而他逼问她身份最大的原因,却是对他自己情感的救赎。 正如汤婉晴之前所说的那般,正是因为他一直以来对水卿卿的怀疑与猜忌,却是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格外的关注。 而正是这份关注,让原本就与一般的闺阁女子很是不同的水卿卿,如春雨润物,悄无声息的占据了他的心…… 梅子衿也不明白他是何时喜欢上看似平淡、可内心却坚韧如磐石的水卿卿。 直到那日去白薇院,无意间听到白凌薇要将她许配给她的堂兄白俊峰,那一刻,他心里难受得很,竟是第一次假公济私,利用职权,将身为金吾卫的白俊峰列入了集训的名单,以此让他分身乏术,再没有时间和精力来侯府提亲…… 后来,白凌薇失控质问他,是不是喜欢上水卿卿,他无言以对,仓惶而逃。 然后,再从陆霖嘴里得知了她胞宫受损厉害,此生再难生育,那一刻,他心里非但不嫌弃厌恶她,却是心疼不已。更是为了寻求一个真相,给自己一个交代,让她不要嫁出侯府,不顾毒发之险去诱捕刺客,差点丧命…… 在知道自己对水卿卿的心思后,梅子衿也曾一度迷茫逃避过,甚至会怀疑,是不是因为她身上有与那晚女子相同的薄荷香,所以,他潜意识,将她当成了那晚的那个女人,所以她产生别样的情愫? 但不论是何种原因让他动心,他喜欢上她的事实,无需置疑! 既然喜欢上,按着梅子衿的性格,他就不会再放手。 认清感情的梅子衿,也很清楚横亘在他与水卿卿之间的诸多阻拦,第一个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就会是自己的母亲。 因为,那怕她并未与大哥真正成亲,但她总归与大哥订下过亲事,保守守旧的老太太是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 但,她不是盛瑜,她是替她而嫁,意味自然就不同了。 所以,他一直契而不舍的追问她的真正身份,就是想知道她真正的身世后,做好一切打算…… 梅子衿这一吻,霸道又绵长,由最开始的带着惩罚式的重碾攫夺,到后来温柔的辗转缠绵,让人沉醉! 前一刻还气氛凝固的室内,转息间,已是情意涌动…… 水卿卿在脑子短暂的空白后,终是渐渐的恢复了神智。 清晰的感觉到梅子衿炙热的双唇与自己紧紧贴合,他纯厚的气息与自己的交融,水卿卿全身颤栗酥麻的同时,更是涌上无尽的羞愧,想也没想,就要挣扎着去推开他。 可双手连同整个身子都被他牢牢的禁锢在怀里,她动弹不得,身子也软成了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最后,她只得张嘴咬向他贪婪的唇。 嘴唇被咬破后,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的唇齿间弥漫,让梅子衿神情一怔,猛然间回过神来,终是松开了双唇。 可双手还是牢牢的抱着她没有松开。 水卿卿脸上红得滴血,身子抖得不成样子,心里羞愤难言,有无数话想冲出口骂他,可最后只是带着哭腔颤声骂道:“你……无耻……” 梅子衿脸上同样红得滚烫,他慢慢松开紧拥她的手,抑住心里的难堪,背过身不敢去看她,声音故作冷漠道:“是你说的,任由处置……” “你……” 水卿卿气得说不出话来,更是羞愤到无地自容,若不是身子无力,她恨不得扑上去同他拼命。 梅子衿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羞愧与心悸,郑重道:“你可以不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我也不会再逼近问你,我只需要知道你救过我和昀儿两人的性命,是我梅子衿一生最大的恩人,更是我梅子衿喜欢的女人——” “所以,今日之事,我必定会对你负责到底!” 说完这些话,梅子衿逃也似的离开…… 而水卿卿却完全被震惊在当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更不敢相信,梅子衿就这样同自己表白,且定下了自己的终生。 什么叫是他梅子衿的喜欢女人,难道他这一吻就要定下她的终生了么?! 水卿卿失魂般的跌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凌乱,脸颊上的红晕久久不散…… 她明明只是来侯府找回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会与梅子衿牵扯上男女之情? 而且,最让她心里难安的却是,当梅子衿亲口告诉他,他喜欢她时,她心口剧烈的跳动,心底深处更有莫名的悸动和甜蜜…… 事情完全朝着水卿卿想都不敢想的方向前行,打乱了她心底的计划,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当中去了…… 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翡翠庄的小二进来为换热茶,水卿卿才从慌乱迷茫中回过神来,下楼走出店。 门外,风雪越发的肆意,水卿卿走出店门,就见到一个面熟的小厮拢着手等在外面,一见她出来,欢喜迎上来唤道:“表小姐。” 水卿卿定晴一看,面前一脸憨厚笑容的小厮,正是当日帮她跳下水里捞白玉盒子的那个,不由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小厮回身指了指停在街边的马车,憨憨笑道:“风雪渐大,侯爷让小的来接表小姐回府。” 听闻是梅子衿派他来的,水卿卿先是一愣,下一刻脸上刚刚褪下的红晕再次腾起。 为了掩饰脸上的难堪,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厮搓着手憨笑道:“小的唤海子。” 梅子衿派海子来,因为海子曾帮过水卿卿,他相信他不会害水卿卿,而其他人,却不知道是那个姨娘的人,很有可能会像金嬷嬷一样上,陷害于她。 所以,梅子衿统统不放心。 而若是派了他身边的人,又怕惹起侯府里的诽议,让她在侯府日子难过…… 他周全的思虑,水卿卿自是明白,心里在恼恨他方才无耻举动时,更是涌起难言的情绪…… 回府后,水卿卿一直失魂落魄般的呆呆坐着,心里却火烧火燎般的难受着,心乱如麻。 以后,大家同住在一个府里,让她有何颜面再与他相见? 一直发愁不敢再见梅子衿的水卿卿,却不想晚上,就被老夫人喊到世安院,与大家一起用晚膳。 梅子衿已有两日不曾回府来,所以今日回来,老夫人就让大家都去世安院吃饭。 水卿卿想也不想就要找借口婉拒,可前来传口信的却是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叶妈妈,并告诉她,因着明天她要去三皇子府赴宴,有些规矩,老夫人要当面叮嘱她,以免明日赴宴出错。 无法,水卿卿只得带着小喜,随叶妈妈一起去了世安院。 去时,大家都到了,守在老夫人身边说话闲聊,梅子衿抱着昀儿坐在一边逗玩,听到下人来报,说是表小姐来了,心口一跳,眸光不由自主的往门口看去,却在看到水卿卿进来后,又假装若无其事的不放在心上,收回眸光看着怀里的昀儿。 从进入世安院开始,水卿卿如芒在背,不得安宁。 进屋后,她根本不敢抬眸去看众人,只想寻个最不打眼的、离梅子衿最远的位置默默坐着,可老夫人偏偏将她叫到近前,嘱咐她一些赴宴的规矩和事宜,并将特意为她准备的明日赴宴所穿的衣裙拿出来,让她看是否满意。 自从上次三皇子李宥亲自上侯府给水卿卿送贴,并邀她出府同游,在老夫人心里,却是有意将撮合水卿卿与三皇子。 所以,她为水卿卿挑选的这套衣裙,却是与水卿卿平日的穿着很是不同,不光色彩鲜艳了些,式样也是最新最好的款式。 衣裙一拿出来,立刻惹得四位姨娘一片艳羡。 同是女人,四人如何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唐芊芊将这套玉色海棠花式样的百褶如意月裙展开来,朝水卿卿身上比划着,尔后向老夫人笑道:“老夫人真是好眼光,这颜色样式,配表小姐真真是极好的——不失俏丽,更不失身份。相信明日表小姐穿上它,再好好打扮一番,一定会让三殿下眼前一亮的。” 闻言,屋内的丫鬟婆子连着蓝氏她们都笑了起来,只有白凌薇一直冷着脸看也不看向水卿卿这边一眼,心里满是妒恨—— 那怕她心里明白,老夫人这样撮合水卿卿与三皇子,对她来说,是件好事,帮她铲除了一个大的患敌。 可是,生性高傲的白凌薇就是看不得水卿卿风光出众。 明明只是一个小小医宦之家出来的小寡妇,怎么能参加三皇子府上的年宴! 要知道,莫说是她,就是她母亲杨氏,堂堂相府的夫人,都不能去参加。 而且更可恨的是,论起来,她还是这位天生贵胄的三皇子的表妹呢,可人家就是不认她,偏偏认了这个出身卑贱的小寡妇,如何不让天生要强的白凌薇气恨难忍! 老夫人虽然觉得唐芊芊说话太过直白,却并没有出言斥责,而是与大家一起笑着点了点头。 见此,唐芊芊更是得意,舌灿莲花道:“讲真,三皇子出身高贵,是皇后嫡子,为人也是聪慧机敏,才华盖世,长相更是不输潘安。若是表小姐能与三皇子结成姻缘,才真正是绝世的良配。如此,不光她自己一生幸福,咱们侯府也能跟着她与皇家结下姻亲,沾了她的光呢!” 唐芊芊此言一出,众人见老夫人也不反驳,也开始忙着附合,一时间,各种言论不断,竟是将水卿卿与三皇子的事说成了板上钉钉一事般了,似乎她真的就要嫁给三皇子了。 听着大家的话,水卿卿心肝直颤抖,脑子里蓦然想到被梅子拥在怀里索吻的事—— 他吻了她,毫不遮掩的表露了对她的情感,更是坚定的表示,要对她负责到底! 以梅子衿的个性,他说到的,一定会做到。 而他所说的负责到底,就是娶她进府,给她名分。 但水卿卿如今看着包括老夫人在内,整个侯府的女人都希望将她与三皇子撮合,又如何会同意她与梅子衿在一起? 也就是说,若是被侯府的人发现她与梅子衿之间的事,就是与全府人为敌,与老夫人为敌! 而她进府的初衷,并不是这些,她只是想要找回昀儿,带他离去…… 所以,她到底要怎么办? 就在水卿卿心乱如麻之际,一旁的梅子衿却突然冷冷的开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49章 投鼠忌器 从听到唐芊芊提到三皇子开始,梅子衿的脸色就沉了下去,心里一片冷然。 尔后再听到老夫人的话,见大家竟是一致的撮合着水卿卿,盼着她嫁给三皇子,梅子衿心底不可抑止的蹿起了醋火。 深邃的眸光往站在屋子中央的水卿卿脸上扫过,路过她稍显红肿的红唇上,心里又是一阵难言的悸动。 眸光冰冷的扫过众人,最后停在喋喋不休、说得起劲的唐芊芊身上。梅子衿冷冷斥责道:“三殿下高深莫测,他的心意又岂是你们能猜测?这些话,传出去只会让人误以为侯府想高攀皇家——所以,若是再让本侯听到这样的话,本侯严惩不贷!” 此言一出,整个屋子里瞬间禁若寒蝉,人人脸上都出现惶然之色,连老夫人的神色都出现几分尬色。 老夫人虽然感觉梅子衿太过严苛,大家不过寻常玩笑,他却当了真。但又不得不说,他说的却是对的,事情尚未定论前,岂能随便开皇家的玩笑?! 只是,以前这样的玩笑,也不是没有过,那时梅子衿只是默默的不理不问,从不像今日这般疾言厉色过。 如此一想,老夫人心里不免生出了一丝异样来,顺着他的话细细打量起梅子衿来。 这一看,老夫人才发现,他的嘴唇上却是有疤痕,看样子,是刚伤不久,还没结疤。不由出声问道:“子衿,你的嘴唇怎么了?” 闻言,一屋子的人眸光顿时都看向了梅子衿,四位姨娘更是盯着他的嘴唇细看起来,这才发现他下唇靠近内唇的地方,似乎……被咬伤了?! 这一发现,不由让大家心里一惊! 而水卿卿在听到老夫人突然提到梅子衿的嘴巴时,原本苍白的脸色,瞬间却是红得滴出血来,脸上一片火烧火燎。 所幸几位姨娘并着老夫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梅子衿被咬破的嘴唇上,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水卿卿连忙接过叶妈妈手里的衣裙,低下头默默的退到了最下边。 可即便如此,一直默默站在白凌薇身后的金嬷嬷,从水卿卿进来开始,眸光一直冷冷的落在她身上没有移开过。 所以,方才她脸色间的突发,自是没有逃过金嬷嬷狠毒犀利的眼睛。 而一想到,今天早上从乡下传来的消息,金嬷嬷心里更是涌上了浓浓的恨意,眸光越发的狠毒的盯着水卿卿,一刻都不放过…… 原来,自从怀疑水卿卿就是被她们沉湖灭口的昀儿生母之后,金嬷嬷一边拿芝麻糕试探水卿卿,一边却是让人快马加鞭的去乡下接她妹妹金大娘回京,当面指认水卿卿。 可是,今日金嬷嬷却得到消息,金大娘在回城的路上被匪徒杀害,都尸首都未找到……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金嬷嬷悲痛欲绝。一面派人四处寻找金大娘尸首下落,一面伤心的回白府向杨氏禀告。 杨氏听到金大娘出事的消息后,也是震惊不已,心里更是隐隐感觉到不安,总感觉自家女儿假孕生子一事很快就被人发现。 而金大娘出事,也更加让杨氏与金嬷嬷怀疑起水卿卿。金嬷嬷更是认定了,就是水卿卿让人害死自己的妹妹的…… 当金嬷嬷将心里猜测与杨氏说了后,按着杨氏以往的狠辣手段,一定会不管水卿卿到底是不是那个异乡女,都让金嬷嬷想办法铲除她,以防万一。 可想到听到的关于水卿卿与三皇子李宥之间的传言,杨氏又投鼠忌器了。 因为一些陈年旧事,或者说,正是因为她,陈皇后恼怒自家夫君白浩清多年,近年才渐渐原谅他,这才有了白浩清官拜左相的高升。 而晋明帝年事已高,立储已到了迫在眉睫之势,三皇子是陈皇后嫡子,身后又有大晋第一异姓王——武靖王府的相助,本人更是才华横溢,谋略盖人,实乃太子的最佳、也是最有力的人选。 白浩清当上左相后,已拜入三皇子帐下。若是三皇子争储成功,立为太子,为三皇子效力的白府,更是鸡犬得道了…… 所以,这个当口,刚刚重得陈皇后与三皇子信任的白家,万万不敢再得罪三皇子 而摸不清水卿卿与三皇子关系的杨氏,自然对水卿卿忌惮起来…… 思及此,杨氏无奈又不甘的重重叹息一声,咬牙道:“老爷如今为三皇子效力,而这个三皇子又与那个贱人不清不楚的纠缠着,杀她事小,得罪三皇子却事大,何况三皇子身后还有一个对我一直有成见的陈皇后……所以,此事不能急着来” 金嬷嬷明白杨氏的意思和难处,但就这样让她放过水卿卿,她却死也不会同意的。 阴沉的眸子里迸发出骇人的寒光,金嬷嬷抹净脸上的泪水,恨声道:“夫人,虽然因为三皇子,咱们不能一刀杀了那个贱人解恨,但势必要弄清她的身份和动机,不能再让她害了小姐。” 杨氏凌厉的眸子沉下去,冷冷道:“这是自然。她以为没了金大娘,咱们就没办法让她现形了么——一个那个大的盛家在这里,我就不信,盛家人的嘴巴都那么硬,会一直替她瞒下去!” 听到杨氏要从盛家入手揪出水卿卿的身份,金嬷嬷心里一喜,继而想到什么,道:“夫人,那个异乡女曾跟二妹说起过她在西漠夫家的事,夫家姓王,是王家镇上的人。要不要派人去西漠把王家人找来,指认这个贱人?” 杨氏眸光一亮,点头道:“即刻差人去办!” 得到杨氏的首肯后,金嬷嬷立刻差人往西漠去了…… 所以,一心要为自己妹妹报仇血恨的金嬷嬷,不像其他人一样都去看梅子衿嘴上的咬伤,而是一直眸光狠毒的看着水卿卿,恨不得立刻杀了她为自己的妹妹报仇,连带着昀儿,都让她生起恨来…… 一屋子的人,除了金嬷嬷与水卿卿,其他人都‘关切’嘴唇受伤的梅子衿,根本没人发现两人间的异样。 被大家紧盯着的梅子衿,眸光几不可察的从默默退到角落里的水卿卿脸上扫过,等看到她脸上涌起的红晕,仿佛喝下了香甜的蜂蜜,从嘴里一直甜到了心里。 连带着嘴唇上被她咬破的地方都不痛了,一迸跟着舒坦起来。 修长分明的手指轻轻抚过嘴唇上的咬痕,梅子衿不止全身的冷漠气息散去,连带着声音都缓和了许多。 他淡然道:“不小心被……咬到了!” 他的回答,听到老夫人与四位姨娘耳朵里,不过是以为他是不小心被自己的牙齿咬到了,可听在水卿卿的耳朵里,却是让她全身一个激灵,一阵酥麻感从脚底传遍全身,不止脸上,连带着身子都灼烧难受起来。 恰在这时,下人来禀,饭桌准备好了,请各位主子挪步去饭厅用膳。 水卿卿像往常一样坐在圆桌的最下首,恰恰对上了坐在上首的梅子衿。 而从始至终,他的眸光看似一直在打量桌面上的各色菜肴,可余光却一直似有若无的看着对面的水卿卿。 让低头扒饭的她更是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吃完散桌,水卿卿辞别老夫人,带着小喜逃也似的离开了世安院…… 回到听笙院,想着水卿卿明日要去三皇子府上赴宴,小喜激动兴奋不已,打来热水伺候水卿卿沐浴,让她早点休息,以便养足精神明日赴宴。 可这一日发生的事太多,不论是梅子衿告诉她的,关于胭脂盒的来历。还是她替代盛瑜的身分被梅子衿捅破。更是他毫无征兆的索吻表露心迹,桩桩件件,都让水卿卿心绪激动,毫无睡意。 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怔怔的看着头顶的纱帐,心里凌乱成麻。时而根据梅子衿告诉她的线索,猜度着自己亲生父母的身份,时而又想到她与梅子衿之间的纠缠,剪不断,理还乱…… 如此,直到三更天,整个侯府沉入梦乡,小喜也早在外间睡着,水卿卿却一直在床上辗转反转,久久难眠。 然而,就在此时,她再次听到了院子里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 全身一凛,水卿卿身上的寒毛再次立起,下一瞬间,脑子里突然想到什么,立刻起身来推门出去,果然看到一身夜色站在院子里的面具人。 两日之约已到,他果然来了! 面具刺客见她出来,薄唇在面具下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冷然道:“我已派人在回京城的路上截下了金大娘,她再也不可能回来指认你。我答应你的事已办到,你这边如何了?” 水卿卿全身一松,之前的担心也随之放下,并将从陆霖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他。 “巫医早在上次你们交手时就死了,是梅子衿愿意封锁了消息——所以根本无须我再动手,我也算是完成了咱们之间的交易!” 面具刺客稍一思索,却是相信了她的话,道:“那你可知,梅子衿身上的寒痹之毒如何了?” 心口一紧,水卿卿知道,万万不能让刺客知道是自己替梅子衿解了毒。 但她也明白,梅子衿身上寒痹之毒已解的事,是瞒不下面具刺客的。所以按着之前想好的,将一切都推到了陆霖的身上。 “据说,梅子衿身边的那位医术出众的朋友陆霖,却是从巫医行囊中的药方中,找到了解寒痹之毒的解毒方法,所以……梅子衿身上的毒,已顺利解清了!” 前一刻听到巫医已死的面具刺客,堪堪放下心来,正高兴如此一来,梅子衿要日夜年年的受那寒痹之毒的折磨了,正自觉得解恨之际,下一刻就听到了梅子衿寒痹之毒被解。 极大的反差,让面具刺客愤恨不已,心中的寒戾之气油然而生,深邃的眸光带着可怕血红,紧紧的盯着全身紧绷到战栗的水卿卿。 下一刻,他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壁上,森冷冰寒的面具贴着她苍白的面容,狠声道:“若是让我发现你在骗我,我一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会亲手将你最在乎的东西摧毁掉!” 面具刺客身上可怕的戾气,让水卿卿一阵阵的胆寒。而他所说的话,更是让她全身如坠地狱—— 他知道她所有的事,可以说,如今金大娘也不在了,这世间通晓她秘密之人,只有他了。 所以,他知道她最在乎的东西是昀儿,如果他要摧毁,简直易如反掌。 但事到如今,她除了咬牙将谎言继续编下去,已无退路。 喉咙被他掐住,窒息的感觉熟悉又可怕,水卿卿伸手去掰开面具刺客的手,眸光乞怜的看着他,求他放过自己。 这是她第二次向他流露这种乞求的样子,看得面具刺客心里一颤,手中的力道不自觉的放松,连带着眸光里的血红也悄悄隐亡。 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面具刺客回身朝外走去,水卿卿顾不得喉咙间的疼痛,追上去迫切问道:“你到底是谁?既然让我做你的棋子,为什么连你是谁都不告诉我?” 听到她再次问起自己是谁,男子幽寒的眸光闪过冷芒,收脚回身冷冷嗤笑道:“水卿卿,你一直好奇我是谁,不过是好奇想知道我与梅子衿之间的仇恨,我说得对吗?” 水卿卿神情一滞,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一点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是的,从那晚在湖心亭里看到他后,水卿卿就好奇他是谁?为什么会与梅子衿有着相同的眼睛和相似的身形背影? 而最让她好奇的却是,这样一个与梅子衿相似的人,与他之间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要让他一次次的对他下手,甚至对他下了阴险之极的寒痹之毒…… 被他识破,水卿卿也不再隐瞒,沉声道:“是的,我想知道,你与梅子衿之间,到底是因什么结仇?如此,以后你再让我做什么,我心里也能有数……” ‘结仇’二字,让面具刺客笼在面具下的冷峻面容僵住,埋藏在心里多年的伤痛喷涌而出,左手上早已好痊的伤疤又生生的刺痛起来,伤痛从左手伤疤处弥漫至全身,连带着他的心口都开始滴血…… “我没有名字……没有父母……更没有兄弟亲人……所以,你问我是谁,我自己都不知道……” 凄冷冬月下,面具刺客周身弥漫着深深的哀伤与悲痛,深邃的眸子失去了往昔的凌厉与冰冷,坚硬嗓音里泄漏出来微微颤音,竟是像极了一个无家可归孩子,可怜又无措,不禁让水卿卿心里一软,对这个前一刻还掐着自己脖子,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可怕刺客,竟是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怜悯来。 她又何尝不是找不到自己的父母亲人,一个人在这茫茫世间孤独闯荡,那怕被伤得伤痛累累,也找不到一丝慰藉与温暖…… 然而,下一刻,面具刺客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厉,咬牙狠声道:“我与梅子衿没有仇,却有恨。所以我不会让他好过的。而你——” 他眸光定定的看着水卿卿,一字一句冷冷道:“与其好奇我是谁,好奇我与梅子衿间的仇恨,不如去好好想想,你孩子的生父、当晚落月庵后厢房与你一夜露水情缘的男人是谁!” 全身一震,水卿卿瞬间被面具刺客最后一句击中心怀,苍白着脸呆在当场—— 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昀儿的生父?难道,知晓一切事情的他,竟是连那晚的那个男人是谁都知道吗? 夜风吹落院子里树梢上的积雪,落进她的脖子里,冰冷的触感,让呆愣住的水卿卿猛然间回过神来,才发现眼前早已没了面具刺客的身影。 呆呆在院子站了良久,直到身子冻僵水卿卿才回去屋去。 心绪紊乱的她却不知道,屋内的小喜早已不知在何时醒了过来,亲眼目睹了她与面具刺客的密会,更是听到了两人间的交淡…… 而另一边,同样辗转难眠的还有梅子衿。 自是知道梅子衿已解清身上的寒痹之毒,三石欢喜不已,心中大石安稳放下。 三石原以为梅子衿会同样高兴,可端着茶水进屋时,却发现梅子衿一人独自站在窗下,面色凝重,并不见容颜舒展。 见此,三石心里不由涌上疑惑,正要开口问他所烦何事,梅子衿招手让他过去,沉吟片刻后,郑重道:“你即刻派人去西漠当日我去过的那个庵堂,找一找当日的那个女子。” 三石一惊,不解的看着梅子衿,惊诧道:“侯爷怎么突然想起这事来?之前……之前侯爷不是严令,不让人再提那日之事的么?” 一年前,梅子衿在西漠遇到刺杀埋伏,突围后误闯进了一个小庵堂后面的厢房,误打误撞,与水卿卿做了一夜的露水夫妻…… 当然,做梦他也没想到,那晚那个女子就是水卿卿。更是想不到,在那晚之后,她就怀了他的孩子,一个人挺着肚子回京城寻亲,却不想阴差阳错的成了白凌薇的孕母,而他们的孩子,也阴差阳错的回到了梅子衿的身边…… 命运的交合,往往让人意想不到。 不光梅子衿,水卿卿同样也想不到,那晚与自己打种的那个男人,会是天下闻名的定国侯梅子衿…… 而他们共同的孩子,也因为命运的巧合,回到了父亲的身边…… 那晚之事于水卿卿而言,是难言的耻辱。对梅子衿而言,同样如此。 所以,那晚过后,他并没有回头去寻找与自己一夜情缘的女子,很快就回到了京城,并勒令知晓当晚之事的三石等人,不许将此事说出去…… 如今事隔一年之久,三石突然听到梅子衿要再回头去找那晚的女子,不由惊诧不解。 看着三石神情间的疑惑,梅子衿沉声道:“你也知道,是‘盛瑜’替我解的寒痹之毒。而此毒,正是来自西漠……” “我今日逼问她许久,她却一直不肯告诉我她是谁。如此,我只能自己查了。” 心思慎密的梅子衿,冥冥之中,总感觉水卿卿与那晚庵堂厢房里的那个女子有关联,所以,也如金嬷嬷一样,决定派人回西漠调查。 三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神情越发的震惊不已。 “爷竟是怀疑……怀疑表小姐就是那晚……那晚庵堂厢房里的那个女子么?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梅子衿也觉得自己这个念头太过荒谬,单凭两人身上相同的薄荷香味,还有她会解来源于西漠的寒痹之毒,就怀疑她与那晚的女子是同一人,实在太过牵强。 可是,梅子衿心里莫名的就觉得,水卿卿与那晚那个女人之间,必定会有联系…… “不论是查那晚的那个女人,还是查她,都是来自西漠。所以,你立刻让人去西漠细细调查。” “另外,派人看着白家与白薇院,特别是金嬷嬷,小心她的一举一动。” 三石知道,因为上次金嬷嬷差点害死水卿卿,自家主子是怕她再对听笙院使阴招。 恭敬领命,三石正要退下,梅子衿又沉声嘱咐道:“还有,三皇子李宥最近的举动也让人小心看着,特别是他与她私下接触的事,一定让人监视清楚。” 再次一怔,三石虽然心里疑惑,却知道有些事不能再问,连忙领命退下。 三石走后,屋内恢复平静,梅子衿负手站在窗下,眸光清明的看着冬日残月,心里一片冷然。 方才,他让三石去盯着李宥,并不是担心他与水卿卿之间发生什么关系,而是以他对三皇子李宥的了解,他对水卿卿的刻意接近,并不是像外人所看到的那么简单,直觉,梅子衿认为,三皇子李宥接受水卿卿,一定是有他目的。 可是,令梅子衿一直想不明白的是,水卿卿无权无势,身后更无强大的势力,李宥到底想在她身上图什么? 蓦然,梅子衿突然想到了水卿卿那个陈旧的黄金胭脂盒。 那个胭脂盒,正是二十年前,李宥的母后陈皇后送出去的东西。 难道,李宥故意与她走近,是因为胭脂盒的关系? 梅子衿眉头越蹙越紧,脑子里有许多亮光闪过,却又捉不住,似乎真相就在眼前,却还是隔了一层厚厚的迷雾,让他越发的困惑…… 他想,一切真相,只怕都得从水卿卿的身世入手! 如此,梅子衿却是与杨氏金嬷嬷,同时派人赶赴西漠,两队人马同时去寻找水卿卿的身份之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50章 武宁公主 第二日天不亮,水卿卿就起床梳妆,换上了昨日老夫人为她准备的衣裙,让小喜给她简单描了妆,就去世安院向老夫人请安禀示。 小喜昨晚还因为今天要陪水卿卿去三皇子府赴宴,高兴得活蹦乱跳的,可今天早上起来,神情一直恹恹的,似乎没睡好,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梳头时,水卿卿从镜子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关心问道:“你怎么了?今天早上话也少了,也没见过你笑过,可是病了?” 小喜神情微微一滞,朝她笑道:“我没生病,不过是想着呆会要去皇子府上赴宴,心里好紧张。” 其实,从昨晚发现水卿卿与面具刺客见面后,小喜的心里诸般不是滋味。 因为她发现,眼前这个自己跟了小半年的新主子,并不像她之前自己说的那般,落水失忆,忘记了之前的一切。 相反,她身上藏了好多秘密,甚至都有了孩子。 而她嫁进侯府,也不像她说的那般,是报盛家对她的救命之恩,更多的却是为了她自己的目的…… 所以,她对她、以及整个盛家都撒了谎。 那么,她代替自家小姐嫁进侯府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小喜并不傻,她之前就一直不解,水卿卿为什么要对敌人白凌薇的儿子那么好。如今听到面具人同水卿卿提起孩子,小喜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昀儿。 心里一片震惊,难道,新主子进侯府的目的的就是白姨娘的儿子——侯府世子么? 小喜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继而想到自家老爷与夫人对自己的吩咐,所以愁闷了整晚,不知道要不要将自己的发现回盛府禀告? 水卿卿自己也心神不宁,所以并没有再去注意小喜,从而忽略了小喜眼神间看向自己的变化…… 一切妆扮好后,水卿卿带上陆霖给她的晕车药丸,小喜像往常一样,将她的胭脂盒一并拿给她,水卿卿在接过胭脂盒时,却迟疑了。 梅子衿告诉她,这个盒子,是二十年前东宫太子妃、如今的陈皇后的御赐之物,而能进入东宫赴宴,并得到皇后亲赏之人,只怕是这天下最最贵胄的人家。 既是这样的人家,当初为什么要将尚在襁褓中的自己,独自扔在荒漠之上? 之前在西漠时,水卿卿曾跟着养父四处做工,见过许多贫穷到食不裹腹、衣不遮体的人家,可即便饭都吃不上,父母还是会护着自己的孩子,那怕乞讨,也要将孩子养大…… 可是,她的亲生父母呢,明明是能进出天家的最盛贵胄,却不肯养她长大,留她一命…… 越是知道真相,越是伤人! 看着手中陪伴了十九年之久的陈旧盒子,水卿卿心里不禁生出恨意以及……悲凉来! 十九年前,自己尚是一事不知的婴孩,他们都无情的将自己抛弃。而如今,自己满身疮痍,嫁给痴儿,打种生子,替嫁成新寡……桩桩种种,已让她离她那个未知的权贵出身越来越远。 所以,那怕她辛苦找到他们,他们还会认她这样一个身份不堪入目的女儿吗? 答案不用想她都知道,他们不会认她的…… 越想心里越是悲凉痛苦,水卿卿打开柜子,将胭脂盒收进了最里层的盒子。 小喜默默的在一旁看着她,见此不免好奇问道:“这个盒子小姐从不离身的,怎么将它收起来了?” 掩下心头的伤痛与悲凉,水卿卿勉强笑道:“这个盒子终究还是太旧了,以后……不用它了……” 决定收起盒子的那一刻,水卿卿决定放下寻亲的念头、不再去寻找抛弃她的亲生父母…… 世安院里,四位姨娘都早早的来到了老夫人的屋子里,见到水卿卿进来,都微微愣了愣。 水卿卿肤白如雪,配上这一身玉色海棠百褶如意月裙,再加上淡雅的妆容,那怕头上只是简单挽了个单螺髻,插着一只小小的海棠玉簪,整个人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不得不说,这一身打扮,很适合她如今的身份,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儿来。 老夫人对她这一身的打扮也很是满意,心里暗自点头,面上嗔道:“既是去三皇子府上,你这一身还是素净了些,再添些珠钗才对。” 说罢,让手下的叶妈妈去拿她的妆奁来,取了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亲手套到水卿卿的手上,笑道:“你既是侯府的人,出去就代表侯府的脸面。我知道你不喜欢奢华出风头,但总不能太过简朴——以免让人看不起你,也看不起咱们侯府!” 水卿卿本来是要婉拒的,但听到老夫人后面的话,只得默默收下。 见此,白凌薇等人免不得又将水卿卿忌恨上了。 从老夫人的屋子里出来,水卿卿在长廊下再次‘遇到’了金嬷嬷。 彼时,金嬷嬷正抱着昀哥儿在廊下看几个丫鬟堆雪人玩儿,见水卿卿装扮一新的从屋子里出来,手上还添了一对翡翠玉镯,猜到是老夫人送给她的。想到她如今在府里享福,却害自己的妹妹死不见尸,心里顿时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面上,她却是抱着昀哥儿上前,施施然的向水卿卿见礼道:“老奴见过表小姐。表小姐今儿真是精神又漂亮。” 每次见到她,水卿卿不光会想到那个害了她一生的金大娘,更是会想到眼前这个笑里藏刀的嬷嬷,更是用一块芝麻糕,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所以,金嬷嬷恨她,水卿卿何尝不恨她?! 可是,再多的恨意,在看到昀儿的那一刻,都自动消散了。 这段时间为着不让金嬷嬷怀疑自己,水卿卿总是克制着自己不去关心昀儿,连多看他几眼都是小心翼翼。 可如今,昀儿就在眼前,瞪着一双湿漉漉的漆黑大眼睛看着她,嘴里呀呀的说着牙语,两只小胖手从金嬷嬷的怀里挣出来,伸向她。 如此,早已对昀儿思念若狂的水卿卿,那里还抵御得了,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抱昀儿。 冷眼瞧着这一切的金嬷嬷,前一刻明明将昀儿往水卿卿怀里送,下一刻却是突然收紧手,侧过身将昀儿抱离水卿卿。 下一刻,她贴近身子靠近水卿卿,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咬牙说道:“我妹妹死了,连尸首都没见着。你说,我要找谁寻仇去!” 水卿卿全身一颤,眸光惊恐的看向近在咫尺、一脸狰狞扭曲的金嬷嬷。 可是不等她回过神来,前一息还一脸狰狞扭曲的金嬷嬷,又换成了她以往笑吟吟的样子,手指慢慢的抚过昀儿娇嫩的脸宠,缓缓笑道:“养大一个孩子多不容易啊,从娘胎到长大成人,多灾多难的。谁又知道,后面会有着怎样的劫难在等着呢——所以,咱们的小世子啊,可得健健康康、一路平安才好!” 说罢,向水卿卿森冷一笑,抱着昀儿头也不回的走了。 水卿卿刚从屋子里出来的暖和身子,瞬间如坠冰窟,冰寒入骨。 她如何会不明白金嬷嬷话里的威胁,想到她最后手放在昀儿脸上说的那些话,让她心痛如绞,更是心慌不已! 这个毒妇,竟是要对昀儿下手么? 一想到金嬷嬷极有可能要对昀儿下手,水卿卿瞬间情绪失控,想也不想就要追上金嬷嬷同她拼命,却被小喜死死拦住。 小喜拉住她的手,慌乱的劝道:“小姐,老夫人为你安排的马车已在门口等你许久,宴席更不能迟到,我们先走吧……其他事以后再说。” 小喜的话让水卿卿全身一颤,瞬间明白过来,或许,这正是金嬷嬷的激将法,想用昀儿引她上勾呢。 她惶然的想,不管金嬷嬷再猖狂,在没有实际的证据证明她就是昀儿生母之前,都不敢对昀儿下手的。 毕竟,他如今可是侯府世子,白凌薇还想靠着他固宠夺下侯夫人一位,不会这么轻易的毁了手中最重要的棋子的…… 如此一想,水卿卿纷乱的心绪平复许多,暂时放下担心,出府去三皇子府赴宴。 每年的大年初五,三皇子李宥都会在府上设宴,招待亲朋好友,还有朝廷中的将相名臣。 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三皇子府都会成为全京城最瞩目的地方,整个大晋朝最上流的达官贵人都汇集一堂,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水卿卿去时,三皇子的府门口早已停满各色马车轿辇。她命车夫将马车停在稍远的地方,再下车步行去三皇子府。 尚未到府门口,却见对面驶来一辆低敛却不失庄重奢华的珠帘马车,径直在府门口停下。 马车停定,坠着珠玉的檀青帘子由内向外徐徐掀起,先下来一个头束紫玉冠、留着短须的中年美男子,身着乌金锦服,深身自带威严。 男子下车后,回身搀扶着一个面罩青纱的纤细女子下了马车,一路相伴进了三皇子府。 人一走,围在街角看热闹的百姓就开始议论起来,水卿卿与小喜一路走来,一路听来,才知道,方才那中年男子就是刚从翰林大学士高升拜相的白相,也就是白凌薇的父亲白浩清。 而那个面戴青纱的女人,水卿卿原以为是白凌薇的母亲白杨氏,可听百姓议论,却是白相正室夫人,武靖王的嫡长女、先皇亲封的武宁公主,也是陈皇后的表妹,三皇子的表姨。 说起这位武宁公主,百姓间的议论声更甚,一个个都一脸艳羡的说,当初武宁公主下嫁给当时还只是太子侍读的白浩清,人人都说是白侍读祖上显灵,才让白浩清高攀娶了武宁公主为妻。可如今看来,白浩清官拜相爷,却是武宁公主慧眼识珠,早早看中了白浩清会有今日的飞黄腾达…… 越说大家越发的唏嘘艳羡不已。 可此时,却另有人不以为然的说道:“事情可没有你们说得这般简单——呐,大家可看到那公主面上蒙着的青纱,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此言一出,立刻在人群里炸开了锅,那些围观的百姓忍不住都看向说话之人,催促着问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堪堪要抬步离开的水卿卿,听到方才那人的话,也忍不住慢下步子来。 因为,她在看到那个青纱拂面的公主第一眼时,心里就生好好奇,为什么来赴宴,还是来皇子的府上赴宴,那武宁公主还要遮住面容呢? 说话之人见大家都看向自己,不由得意又神秘兮兮道:“听说,当年这个武宁公主出嫁前,遭遇了一场大难,毁了面容,这才下嫁给了彼时默默无闻的白侍郎。而昨日的白侍侍郎,今日的白相,也并不像大家看到的这般,对这位出身尊贵的公主爱护有加,在家里真正宠爱的却是他后来另娶的妻妾,将这位毁了容貌的公主冷落在了一旁边——外面爱护的样子,都是做戏给咱们这些外人看的呢……” 闻言,围观的百姓更是议论声四起,好不热闹。 水卿卿听了那人的话,心里也不禁对这位未曾谋面的公主生出一丝怜悯来。 世间的女子,不论出身再好,若是没了容貌,还是会遭遇冷落与不公。 所以,真正幸运的女子,又有几个呢? 心里一片灰暗,水卿卿对身边听得入迷的小喜道:“走吧,咱们也进去罢。” 水卿卿领着小喜,刚跨上台阶。身后,乐宜公主却正好从玉辇中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她,不由想到了她杀了自己雪狼狗的事来,眸光中瞬间喷出火来。 几步上前,乐宜公主领着一众宫女嬷嬷挡在了水卿卿面前,扬着下巴恶声道:“不要脸的小寡妇,你也敢来这里?!还不快给本公主滚得远远的。” 来赴宴之前,水卿卿就想过,会在这里碰到这个刁蛮任性的五公主,却没想到,还未进府,在门口就遇到了。 早知道这样,她方才应该领着小喜走侧门进府的…… 乐宜公主凶巴巴的样子,吓得小喜缩在水卿卿身后直打颤。 水卿卿却淡然一笑,缓缓道:“回禀公主,我是受三皇子所邀来赴今日的年宴!” 说罢,拿出请贴,递到了乐宜公主的面前。 乐宜公主眸光往她手中请贴冷冷一睥,不觉嘲讽嗤笑道:“我三哥哥邀你,那是看在子衿哥哥的面子。你却有脸敢来?!滚吧滚吧,省得本公主看了心烦——若不是看在子衿哥哥的面子上,本公主早就拿你的命去偿我雪儿的命了,那里还会留你到今天!” 看着乐宜公主不依不饶的样子,水卿卿想不出其他办法,再加上这样的宴会,她本意并不想参加,所以,想也没想就领着小喜转身离开了。 可是,还没走出两步,她的手腕就被人拉住。 “怎么刚来就要走?本宫可是从早开始就在等你的到来呢!” 回头,一身银白锦袍的李宥拉着她的手腕温柔笑着,俊美的面容在初冬暖阳下神采奕奕,眸光里更中带着毫不遮掩的宠溺与欢喜。 水卿卿脸上一红,不动声色的挣开了李宥的手,朝他曲膝行礼道:“殿下今日大宴八方,宾客云集,我就不给殿下添麻烦了,先行告退……” 其实,不用乐宜公主说,水卿卿自己心里也明白,像她这样的身份,根本不够资格出现在这天下最最权贵滔天的地方。 听说她要走,李宥眸光一暗,再次拉住她的手,笑道:“可是五皇妹方才的话让你伤心了?本宫替她向你道歉,你不要与她一般计较——看在我的面子上,好吗?” 李宥本就属于那种,春风一笑,化雨无形的俊美男子。他的笑容耀眼又温暖,容易让人卸下防备,与他在一起感觉很舒服,更是拒绝不得他的请求。 所以,水卿卿如何好再拒绝?! 她轻轻点头应下,再次去挣脱李宥的手,可是,他却不再肯松开她,一直拉着她的手,并贴近她的耳边神秘道:“我待会领你去见一个人。” 彼时,三皇子府门口,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众人先是看到五公主出言斥责水卿卿,没想到转眼,三皇子竟是亲自出府来迎接这位侯府的小寡妇,两人间的举动更是暧昧亲密,看在众人心里,免不得又是一番猜测。 台阶下停放马车的地方,梅子衿的檀木马车刚刚停稳,正准备下车的梅子衿,一掀开帘子,就看到了当着众人的面拉着手两人,冷峻的面容顿时一沉。 尔后,更是在看到三皇子贴着水卿卿的耳边亲密耳语,面容更是顷刻间凝满冰霜。 心口积存醋火,梅子衿迈步就朝两人走去。 李宥早就看到了梅子衿,见他黑脸走过来,嘴唇浅笑更浓,握着水卿卿的手却是更昆了。 而顺着李宥的眸光,水卿卿也看到了梅子衿,看着他黑透的脸,身子一抖,脸上红白交加。 几乎下意识的,水卿卿嗫嚅着要开口向他解释。 然后不等她开口,身后被李宥斥责冷落的五公主乐宜,已是欢喜的上前挽住了梅子衿的胳膊,娇笑道:“好久时间没见到子衿哥哥了。哥哥上回送我的那两只波斯雪猫,着实可爱得很,若不是三哥不准,我今日还想带着它们给子衿哥哥看呢。” 上次乐宜公主的雪狼狗被水卿卿杀死后,虽然因三皇子的出面和昀儿的册封世子,乐宜公主当场并没有再说什么,带着狼狗的尸身回宫去了。 但是依着梅子衿这么多年对她的了解,知道吃了亏的乐宜公主一定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为了彻底熄灭乐宜公主心中的怒火,免得她日后再寻水卿卿的麻烦,梅子衿花重金从波斯国给乐宜买了两只通体雪白、眼睛湛蓝的雪猫,逗她开心,让她忘记雪狼狗之仇。 梅子衿对乐宜公主的娇声软语听而不闻,深邃冰寒的眸光一直若有似无的落在对面李宥与水卿卿牵在一起的手上,随后抽开被乐宜公主挽着的胳膊,眸光定定的看着对面的李宥,一字一句冷冷道:“男女有别,大众广庭之下更不宜牵牵搂搂,不仅有损声誉,更是与那登徒浪子没有分别——三殿下觉得本侯说得对吗?” 梅子衿如此直白的话是个人都听得明白。 水卿卿当即白了脸色,再次去挣脱李宥的手。 这次,李宥没有再拒绝,松开了她的手。 而被梅子衿抽开胳膊的乐宜公主,正要因为梅子衿对她的冷落生气发火,待听到他后面的话,到嘴边的怨言只得不甘的收起,脸上反而生出了一丝尬色。 面对梅子衿意有所指的话,李宥并不恼怒,反而无事人般的淡笑道:“侯爷一向严于律已,更是恪守规矩,实乃天下人的表率,说的自是对的——只是本宫好奇,假若有一日侯爷遇到真爱女子,而此女子又恰恰与侯爷是五伦关系,侯爷是寻求真爱违背伦常,还是为了声誉抛弃所爱?” 闻言,不光梅子衿神情震动,水卿卿也是全身滞住。 李宥话里的意思更是明白,说的就是梅子衿对水卿卿的选择。 不论梅子衿如何不愿意承认,但在世人眼里,水卿卿替嫁进入侯府,就是与已故的大公子,也就是梅子衿的兄长扯上了关系,就是他名义上的大婶。 如果他执意与她在一起,在世人眼就是叔子与婶婶在一起了,就是违背了五伦常理。 届时,别说老夫人与梅室宗亲会反对,他们更是会受天下人的指责。 黑白分明的莹亮眸子渐渐变得灰晦暗无光,水卿卿不禁想到,她以前见过的那些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违背伦常的男女,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咒骂喊打,再无脸面做人…… 难道,她也要成为千夫所指的人吗? 而梅子衿呢,堂堂定国侯,也要因为一个自己,成为这样可悲的人吗? 心底隐隐作痛,水卿卿不敢去听梅子衿的回答。 不管他如何回答,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逃避似的,水卿卿朝李宥道:“三殿下,我先进去了,你与侯爷慢聊。” 说罢,曲膝向两人行了礼,领着小喜往府里而去。 李宥身边的随从无名跟上来,亲自领着水卿卿往女眷的席位而去。 水卿卿原本想在最角落的位置找个地方坐下,安静的过了今日的宴席,却不想无名一路领着她,越过大殿,来到了大殿后殿的暖阁里。 水卿卿没想到暖阁里也设有席面,推门进去,才发现里面已有人在了。 屋内的人,闻声抬头,在看到水卿卿的那一刻,身子剧烈一颤,手中捧着的茶盅端不稳,‘砰’的一声摔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51章 亲生父母 听到李宥问梅子衿的话,水卿卿心里诸般不是滋味,五味杂陈,更多的却是失落伤痛。 经过昨日之事,她如何不明白梅子衿对她的心意。 而正是因为如此,她的心里才会难过。 虽然她之前也嫁过人,但却没有体会过男女间的动人感情。 如今梅子衿突然将一切都给了她,在给了她心悸难忘的感觉同时,更是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沉醉…… 但身份有别,不论她是水卿卿还是盛瑜,要与他在一起,都不可能啊…… 心痛难过,水卿卿不敢去听梅子衿的回答,她没有勇气去承受任何一种结果。 而更让她感到不安却是,三皇子李宥竟像是知晓一切事情,对她和梅子衿的事也一片了然,让她越发的难堪不安。 她仓皇而逃,直到进府离开了他们的视线,才重重舒出一口气来,紧绷身子瘫软下来,下台阶时,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差点摔倒下去,被一只大手扶住。 走在她左前方的无名,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盛小姐当心。” 水卿卿感激的向无名道谢,王府宾客多,若是方才自己在这里摔倒,又将成为一场笑话。 无名眸光从她面上扫过,一面领着她往前面走,一边沉声道:“所有事情都有它的命数,盛小姐无需过多忧虑,过好当前才是最重要的。” 无名的话让水卿卿心头一凛,纷乱的思绪也跟着平复下来—— 是啊,养父和巫婆婆曾经都教过她,所有的事情冥冥之中都有它的定数,自己左右不得,还不如无名所说,过好当前。 思及此,水卿卿不免对三皇子李宥身边这位随身近侍细细打量起来,只觉得他外表寻常,但整个人却有一种坚韧正直的气息,让人莫名的对他产生信任感…… 在无名的带领下,水卿卿来到了后殿清幽的暖阁里。 这里是三皇子府为身份特殊的女眷特意准备的单独宴席,以示尊崇。 但水卿卿并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能避开众人、避开乐宜公主那些人,倒是很合她心意。 如此,她并没做他想,径直推开暖阁的门进去,才发现里面已有人在里面。且此人,正是之前她在府门口见到的那位青纱拂面的武宁公主。 那怕进到屋内,武宁公主拂面的青纱还是没有取下,手里捧着一个青玉茶盅怔怔的坐着,眸光紧紧的盯着暖阁的门。 门口响起脚步声后,武宁公主身子动了动,她身边的一个年长的姑姑轻轻伸手扶住她,轻声安慰道:“公主,不急的……” 恰在此时,房门推开,水卿卿进来,见到屋内有人,神情怔了怔。而武宁公主在看到她的面容后,却是全身剧烈一颤,手中的青玉茶盅从手中摔落,‘砰’的一声掉在地上摔个稀碎。 这一声脆响,将本就怔愣住的水卿卿吓了一大跳,以为是自己莽撞撞入,惊到了这位武宁公主,吓得连忙领着小喜跪在门口请罪致歉,惶然道:“妾身误入,惊扰到了公主,还请公主责罚……” 青纱下的面容一片苍白,武宁公主许久才在那姑姑的搀扶下颤巍起身,来到水卿卿的面前,眸光切切的看着她,颤声道:“你……认识我么?” 水卿卿谨记着老夫人叮嘱她的,赴宴时,万万不可因为好奇,去盯着那些贵人们看,这是有失礼仪分寸的。所以,那怕听到武宁公主这样问她,水卿卿也不敢擅自抬头去看她。 她低首敛眸轻声道:“回公主的话,妾身无缘,今日才得以见到公主,先前……只听闻过公主的大名。” 一句‘无缘’,让武宁公主心痛如绞。她按捺住心里的激动,亲自上前扶水卿卿起身,眸光隔着淡薄的轻纱,近距离的看着她,越看,心里越痛。嘴唇翕动,一时间,却是千言万语、诸般滋味不知道从何说起。 武宁公主的手,纤细白腻如少女,却入手微凉,更是微微颤抖着,让水卿卿心里生出异样的感觉来。 她心里惶然的想,既然这暖阁有武宁公主在此,她那里还能在这里呆着,于是又道:“公主,妾身第一次来王府,无知走错了屋子,妾身马上告退。” 说罢,匆匆行过礼后,拉过小喜向武宁公主告退。 “且慢!” 见她要走,武宁公主身边的姑姑连忙出声挽留,笑道:“姑娘并没有走错。先前三殿下说了,怕我家公主一人呆在这暖阁太过无趣寂寞,说是会给公主找个有趣的伴儿。想必,姑娘就是三殿下给公主找的小友了。” 听了姑姑的话,水卿卿想起了先前在门口时,李宥就同她说过,呆会会让她去见一个人。没想到他让自己见的人,竟是这位神秘的武宁公主。 水卿卿再想到先前听到围观百姓说的话,心里明白过来。 想必是这位武宁公主面容被毁,不便于与众人在大殿里共宴,三皇子才特意给她安排了这单独的暖阁。 可是,他挑何人不好,为什么偏偏让自己来陪这位自己一片陌生的武宁公主? 心里惶惶不安,水卿卿更是感觉到,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滋味在心里渐生。 听了那姑姑的话,水卿卿也不好再推却,只得带着小喜,重新上前给武宁公主正式见礼,再小心的隔着两个位置,在她的下首坐了。 很快,年宴开席,各种美味佳肴被仆人恭敬的送进暖阁,那怕这里只有武宁公主与水卿卿两人在,那满桌的珍贵菜品却是一个不少,甚至比外面大殿的席面更是精致奢华。 定下心来的水卿卿,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的陈设,这才发现,暖阁里,不论是玉器摆件,还是香炉小几,皆是奢侈精美到极致,而桌上那些菜品,更是闻所未闻,尽显天家的富贵。 所幸,她好歹在侯府呆了几个月,虽然老夫人一向推崇简朴,平时家宴的菜品也比今日这些要低调许多,但终归是侯门大户,也让她开了眼界。所以再看到眼前繁华一切,虽然惊叹,却也不至于失了仪态。 水卿卿在打量四周之时,那武宁公主,以及她身边的姑姑,却是一直眸光紧盯着她。 那姑姑一边为公主布菜,一边对水卿卿笑道:“先前并没有听三殿下说起姑娘身份,只说给咱们公主寻一个有趣的小友作伴。老奴替公主问一句,不知道姑娘姓甚名谁,是哪家的闺秀?” 不等小喜开口,水卿卿亲自向武宁公主回话,半敛眉目不卑不亢道:“妾身娘家姓盛,父亲在太医院任职。年前有幸与定国府大公子结亲,只是到底福薄了……” 说到这里,暖阁里的气氛不觉凝结起来,那武宁公主青纱下的面容一片震惊,连那布菜的姑姑都停下筷子,目露惊愕的看着水卿卿。 年前定国侯大公子梅子初在成亲前一刻,突然咽气离世的消息,惊动了整个京城。 而定国侯府为他特娶的冲喜娘子,却在大公子离世后,还坚持披麻戴麻的嫁进侯府,更是震惊整个京城。 所以,那怕像武宁公主这样不理世事之人,也听闻过此事。 更是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女子,就是那传闻中的主人翁…… 握筷子的手紧了紧,武宁公主艰难开口道:“那么如今,姑娘是呆在娘家,还是留在了侯府?” 仿佛丝毫察觉不到大家对她的打量,水卿卿缓缓道:“所幸侯老夫人垂怜,收留我在侯府生活,所以,我从出嫁那日起,就留在了侯府……” 武宁公主眸光切切的看着水卿卿,心中疑惑伤痛不已,除了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已是说不出一句话。 那姑姑一边用手轻抚着武宁的后背,一边轻声问水卿卿:“恕老奴冒昧,姑娘出嫁之事,我们也尚有耳闻。都知道那大公子在姑娘入门之前就不幸离世,既然如此,按着规矩,姑娘与那大公子的亲事是做不得数的,如此,姑娘为什么还要留在侯府……守寡?” 这样的话,除了之前小喜不解的问过她一次,还没有人当面问过她。 按理,这样的私秘之事,甚至是她心中的伤痛之事,这位姑姑不该问,水卿卿也无须理会。 但虽然她看不清那武宁公主面纱下的面容,可眼前的姑姑却慈眉善目,温暖的眼眸里,包含的是对她的关心,却不是好奇嘲讽,所以,水卿卿并不反感,轻声道:“我自知福薄,而经由此事,想再嫁更难……也不想再嫁。所以,我主动开口请求,请求留在侯府了却残生!” 世人皆知,女人守寡的心酸与悲惨,所以,听到年岁轻轻的水卿卿说出‘了却残生’四字,武宁公主全身剧烈一颤,青纱下的面容苍白如纸,眼角早已滚下泪来。 感觉到武宁公主身子的颤栗,姑姑面容不禁露出了担心来,看看自家主子,再看看水卿卿,眸光不由露出一丝悲怆来。 而在听到水卿卿回答后,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后的小喜,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小喜早已知道水卿卿进侯府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要为大公子守寡,心里也恼怒水卿卿的欺骗,但两人在侯府相互扶持的生活这许久,她知道水卿卿是一个好人,对她也是情同姐妹,比她的前主子、真正的盛瑜对她还好。 虽然她不知道水卿卿的进府的目的,但她却是从没做过对不起盛家的事,也没有主动害过人,所以,小喜却恨她不起来,更不会去揭穿她……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陷入到一片沉静当中。 水卿卿见气氛尴尬起来,正要带着小喜告辞离开暖阁,恰在此时,武宁公主突然想起什么来,声音激动到哆嗦道:“怜姑姑,你不是擅长看手相么,不如……不如帮姑娘看看手相,看姑娘以后的命相如何?” 此言突兀一出,水卿卿与怜姑姑都微微愣了愣。 下一刻,那怜姑姑回过神来,对水卿卿笑道:“公主不说,老奴都忘记了。老奴之前跟那寺里姑子学过几日相术,权做无聊,帮姑娘看看也无妨。” 武宁公主亲自开口让身边的姑姑替她看手相,水卿卿那里有拒绝的道理。于是将左手伸到怜姑姑面前。 从水卿卿伸手的那一刻开始,武宁公主全身紧张到绷紧,心口激动得要跳出来,眼眶里又盈满了热泪。 怜姑姑眸光不着痕迹的从水卿卿光洁的左手腕上划过,笑道:“男左女右,女子看手相,需右手,烦请姑娘换过右手给老奴看看。” 依言,水卿卿收回左手,将右手递到了怜姑姑面前。 她放到桌面的手微微抬高,衣袖褪下去半分,露出了手腕——以及手腕上三颗并排而列的朱砂痣。 “呜……” 一声悲泣乍然在安静的暖阁里响起! 当看到水卿卿手腕上的朱砂痣的那一刻,武宁公主心口死死滞住,再也忍不住心中悲痛与激动,双手捂住心口,悲痛哭出声来。 突然的变故,让水卿卿主仆二人都怔愣住,而怜姑姑听到了武宁公主的哭声,再也顾不得帮水卿卿看手相,回身将武宁公主颤抖得不成样子的身子拥进怀里,双目含泪,迭声劝声道:“公主莫急……小心心疾,保重身体啊!” 说罢,急声令其他人赶紧拿药。 一时间,其他丫鬟仆人也立刻拥上前去,拿药的拿药,递水的递水,小小的暖阁里忙乱成一团。 恰在此时,暖阁的门被打开,三皇子李宥进来了,看到屋内的情景,也脸色大变。 怜姑姑连忙给他递了个眼色,李宥神情一凛,立刻回过神来,对呆愣在一旁的水卿卿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姨母突然心疾发作,吓到姑娘了。本宫派无名先送姑娘回去,改日再向姑娘赔礼。” 三皇子与武宁公主皆是身份尊贵无比之人,水卿卿那里担得起他这样的话,更何况,武宁公主突然发病,也是偶然,自己留在这里只会碍手,于是连忙带着小喜退了出来。 而身后,心口撕裂般疼痛的武宁公主,眸光由始至终,都切切的看着水卿卿,面容早已泪流成河,泪湿青纱…… 暖阁外,无名静静伫立守侯着,见水卿卿主仆出来,眸光淡然的从水卿卿受惊的苍白面容扫过,沉声道:“公主的心疾是顽疾,虽然久治不好,但暂且不会危及到性命,姑娘不必担心。” 无名的话,再次让水卿卿对这个默默无闻的侍从另眼相看起来,不由道:“多谢无名大哥告知。” 听她唤自己大哥,虽然知道只是惯常的称谓,却让无名心里一怔,道:“侯爷似乎之前在前殿找寻姑娘,姑娘要去见他吗?” 听闻梅子衿在找自己,水卿卿心里一慌,道:“宴席尚未结束,侯爷只怕还有许多应酬和酒要喝,我就不去打扰他了,先行回府。” 闻言,无名不再说什么,径直领着她们出府去了。 经过前殿时,水卿卿看到白相脸色不郁的往她们来路来了,看来是武宁公主心疾发作,下人通知了白相,他赶去暖阁探望去了。 两人擦肩而过时,水卿卿领着小喜退避到路边,低头敛目让白相先过。 白浩清见退避路边的女子,由三皇子身边最亲近得力的第一侍卫无名亲自陪领着,心中不由诧异,免不得对水卿卿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之下,白浩清神情微微愣了愣,儒雅又不使威严的面容间闪过疑惑,总感觉面前这个身姿淡雅如兰的女子,甚至是这样的场景,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 不待白浩清想明白,水卿卿已跟在无名的身后离开了。 白浩清回头,明厉的眸子看着那离去的女子身影,心里不禁涌上疑惑—— 看她来路的方向,应该是从暖阁那边而来。 那么,到底是哪家的女子,竟是有这样的脸面,所设宴席不与众人为伍,更是由无名亲自引领照顾,竟得三皇子如此看重! 但如今却不是他想这些的时候,想到下人刚才来报,公主在暖阁突发心疾,白浩清心里虽然生出一丝不耐烦,但这里是三皇子府,也算得上是武宁公主的半个娘家,白浩清不敢怠慢,只得疾步朝暖阁而去…… 暖阁里,水卿卿一走,武宁公主终是掀开了遮面的青纱,露出了脸上可怖的疤痕来。 见此,李宥脸上露出心痛不忍的神情来,上前扶住武宁公主,问一旁的怜姑姑:“姨母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心疾发作?” 话一说完,他已是想到什么,脸色大变,诧然出声:“难道,她真的是……” 怜姑姑挥手让其他丫鬟下人都退出去,暖阁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顾不得心口窒息般的痛着,武宁公主抬头伤心的看着李宥,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激动痛心到不能自己。 “她明明就是我的女儿,怎么会成了盛家幺女……还成了可怜的冲喜娘子,出嫁半路死了夫君,小小年纪守寡了却残生……我的儿啊,她竟然好好的活着,可我一点都不知道啊……” 原来,昀儿百日宴的那次,三皇子李宥奉旨去侯府颁旨,见到了水卿卿,细看之下,竟然发现,她不但是自己先前马车不小心撞到的那位异乡姑娘,更是与他前不久回武靖王府看望姨母武宁公主时,在书房看到的姨姆未曾毁容前、少女时代画像上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当时,他的心里就生出异样来,感觉事情并非巧合这么简单。 因为李宥知道,自己这位命运多舛的姨母十九前生前一个女儿,可小表妹出生后不久就早夭了。 姨母悲痛伤心不已,从那以后,再没怀过孩子,更因为伤心过度得了心疾…… 李宥想到,自己马车撞到水卿卿时,听到她提起过,她是来京城寻亲,所以,李宥心里更加的怀疑,她就是自己姨母、武宁公主那个‘早夭’的女儿。 但单凭两人相似的长相,李宥也不敢擅自认同,于是,特意邀请了水卿卿来参加王府的年宴,并安排她与姨姆单独在暖阁这里见面…… 而李宥因担心武宁公主的心疾受不得刺激,已提前跟她透露了一点讯息,让她尚且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可是没想到,在见到水卿卿后,武宁公主还是因为激动悲痛引发了心疾…… 话一说完,武宁公主哭得死去活来,一面是得知女儿还活着的欢喜,一面却是得知水卿卿的遭遇后,伤心悲痛,自责悔恨…… 听了武宁公主的话,李宥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震惊到,不敢相信道:“她真的是姨母当年生下的那个小表妹么?只是,事隔多年,姨母是如何认出她来的?” 武宁公主已是激动伤心得说不出话,一旁的怜姑姑替她答道:“殿下单单因为看过公主年轻时的画像,就大胆猜测到这位姑娘就是小郡主。而老奴是从小伴着公主一同长大的,当然更加记得她以前的容貌,公主自己也不会忘记,所以,她进门的那一刻,看着她与公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子,已是八九不离十了。” “尔后,公主假借让老奴替她看手相,看到了她右手腕上的三颗朱砂痣,如此,更不会错了——因为,她手上的朱砂痣,与当年小郡主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对,不会错的……我儿生下时,右手手腕上就有三颗朱砂痣,与她的一模一样,绝对错不了了——她就是我的女儿!” 喘过一口气来的武宁公主,眼前全是水卿卿的样子,然而一想到她遭遇的苦难,心里又撕心裂肺的痛着,恨不得立刻出去与她相认。 听了怜姑姑与武宁公主的话,李宥心中再无迟疑,心中却是升起新的疑惑—— 既然她真的不是盛瑜,当初什么要替代盛瑜嫁进侯府,还执意留在侯府不愿意离开呢?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禀告声,却是白相过来。 听到白浩清过来了,怜姑姑担心道:“公主、殿下,要将郡主还活着的消息告诉给相爷吗?” 武宁公主脑子里一片凌乱,激动到不能自己,根本做不得主,怜姑姑只得将眸光看向李宥,希望他能帮忙拿个主意。 李宥心里也很乱,他看着一脸泪痕的武宁公主,沉声道:“事情还没有彻底弄清楚之前,我觉得暂且还不要让白相爷知道,姨母觉得呢?” 想到水卿卿如今敏感又复杂的身份,还有她身上那些疑问,李宥建议武宁公主暂时将此事瞒下,不要让白浩清知道。 武宁公主颤抖的抓起桌上的青纱重新戴好,遮住满脸的疤痕和泪水,悲声道:“在他的心里,又何曾还记得他的嫡女?!不告诉他也罢,一切,都是我欠着女儿的……” 然而,对这一切都毫不知情、一心想着自己心事的水卿卿,根本不知道方才自己所见的尊贵公主,和路上偶遇的权相,就是自己千里迢迢从西漠赶回京城苦寻的生父生母…… 出王府时,途经梅子衿的马车,她脚下步子一滞,回身对小喜吩咐几句。 闻言,小喜的脸上露出讶色来,却是照着她的话去办了。 坐上马车,车夫按着水卿卿说的地方,一路朝前驶去。 马车里,小喜担心的看着一脸决然的水卿卿,迟疑道:“小姐准备做什么?” 水卿卿苦涩一笑,按下心头的悲伤缓缓道:“有些事,与其等它到来时卷起惊涛骇浪,还不如提前杜绝,避免灾难!” 譬如,她与梅子衿之间本不应该发生的纠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52章 认准了你 自开席后,梅子衿就一直在宴席间找寻水卿卿的身影,却一直不见她,心里不免担心起来。 宴席过半,梅子衿再也坐不住,让三石出殿去三皇子府其他地方寻她。 不一会儿三石回来,告诉梅子衿,水卿卿已经离开三皇子府走了。 听闻她已离开,如此,梅子衿也没有心思再留在宴席上,随便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席走了。 一出王府大门,梅子衿就问三石:“她去了哪里?为何宴席间一直没有见到她?” 三石回道:“三殿下安排表小姐在后殿的暖阁里陪武宁公主去了……” 闻言,梅子衿脚下步子微微一滞,心里不觉划过异样—— 无端端的,李宥为什么要安排对京城权贵圈一片陌生的水卿卿,去接识那个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武宁公主? 他不相信李宥此举没有其他深意。 蓦然,梅子衿心里想起,武宁公主,正是二十年前,拥有陈皇后所赠黄金盒中的其中一人。 心里闪过震惊,梅子衿停步回头,眸光深晦不明的看着眼前的三皇子府,心里暗忖,难道,三皇子李宥对她的身份也有所怀疑?所以故意将她往武宁公主面前引? 难道,她真正的身份,竟是与那武宁公主有关么? 想到先前三皇子李宥对水卿卿的刻意接近,梅子衿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眉头不觉拧紧。 梅子衿继而想到方才白浩清也在中途离席,心里顿时涌上不好的预感,蹙眉冷冷又道:“既是让她去陪武宁公主,为何这么早就离席走了——暖阁那边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三石一边跟上他的步子疾步离开,一边道:“不知为何,宴席开始后不久,暖阁那边就传来武宁公主心疾发作的事,表小姐她们就先行离开了……” 心疾发作? 梅子衿心里又是一沉,“好端端。公主她为什么会心疾发作?” 三石也是一脸不解,“这个属下也不知。只是听说,这个武宁公主下嫁到白府后,只不过几年的光景,就又搬回武靖王府去了,这么多年来,很少出来过,更不管外面的事,不知道今年怎么来这三皇子府上赴宴来了……” 听了三石的话,梅子衿更是料定了心中的猜测,心中震惊不已—— 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水卿卿的身世离武宁公主有关,那么,她与白凌薇和金嬷嬷之间仇恨,又是因何而来? 梅子衿心思慎密,只是单单听到,三皇子李宥让水卿卿去伴陪武宁公主,心里已是猜测到许多事情。 只是,这些到底只是他心中的猜测,尚有许多不解的地方让他迷惑。 譬如,他从未听说过武宁公主有过孩子,如果水卿卿不是她的女儿,她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还有,如果她的身世真的与白家、与武宁公主有关,她为什么会替代盛瑜做侯府的冲喜娘子?为什么会解西漠的寒痹之毒…… 越来越多的迷雾在梅子衿的心里升起,他很想去找水卿卿问清楚一切真相,可是他也知道她的性格,但凡是她自己不愿意说的,那怕杀了她,也得不到结果…… 就在梅子衿准备上马车回侯府时,赶车的车夫却禀告他,说是表小姐约他在回味楼一见…… 马车一路急驶,毫不停歇的往回味楼而去。 马车里,三石一脸好奇的问面色凝重的梅子衿:“侯爷,表小姐突然约你相见,是为了什么事?” 昨日发生在翡翠庄贵宾间里的事,除了梅子衿与水卿卿两人,再无第三人知道。 所以,心思慎密的梅子心知肚明,不仅猜到了水卿卿约自己相见是为了什么,更是连见面后,她会同自己说什么,都已料到…… 心口仿佛被大石重重压住,梅子衿第一次无措起来。 下一刻,他出声让马车停下,不顾外面的肆意的风雪,连三石给他撑的伞也推掉,冒着风雪,一步一步往回味楼而去。 彼时,马车刚出三皇子府地界不远,到长街上的回味楼,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可梅子衿却执意步行走过去。 三石无法,只得让车夫驶着马车先回侯府,自己也扔下伞,冒着风雪陪他一起走。 一路上,风雪交加,寒意袭人,却比不过梅子衿眉眼间的冰寒之意。 而他浑身上下,不仅裹满雪霜,更是弥漫着一层淡淡的哀伤,步子异常的沉重,越走越慢…… 另一边,回味楼二间临窗的清幽雅间里,水卿卿同样不顾外面风雪的严寒,命小喜将窗户打开半扇,任由寒风灌进来,吹消心头的苦闷。 她眸光切切的看着下面的来路,等着梅子衿所乘的檀木马车出现。 面前的酒壶空了大半,若不是小喜拦着,只怕这一壶酒都要被她灌下去了。 水卿卿不由想起,八岁那年第一次随养父下井,她看着黑漆漆的井底和那一根细细的垂下去的麻绳,心里害怕,养父将酒囊递给她,道:“喝一口就不怕了!” 养父说,酒是一样好东西,能解忧,能壮胆,遇到害怕的事,烦心的事,喝喝酒就过去了。 那是她第一次跟养父学喝酒,还是喝割得嗓子痛的烈酒。 最后,她果然有了胆子,沿着细细的麻绳下到漆黑幽深的井里,却醉倒了在井底,还是养父将她背出来的…… 后来,等她再大一些,开始跟养父学宰杀生畜,猪马羊牛,甚至是凶猛的野狗沙狼,只要人家出价,她都要提刀冲上去,因为,养父年岁老了,已没有体力与那些禽畜周旋搏斗,什么都得靠她…… 她清楚的记得,她第一次提刀时,也喝了酒…… 所以,喝酒壮胆,成了她的习惯。 可今日,她都喝下大半壶酒了,她还是胆怯啊…… 久等梅子衿不来,水卿卿很绝望,也很烦乱,正要再给自己倒酒,眼角的余光却是看看远处街道上走来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身上皆是裹满白雪,正是梅子衿主仆二人。 心口一震,水卿卿没想到他竟是冒雪步行而来,一面让小二开始上菜,一面将酒壶里的酒重新温热,静等梅子衿到来。 这一等,又仿佛过了一个季节那么漫长,门口终是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水卿卿按住心头的慌乱,对小喜轻声道:“你暂且先退出去罢!” 小喜什么也不多问,乖巧的点头从小门内退下去。 下一刻,房门打开,梅子衿携着满身风雪与寒冷之气徐徐踏步进来。 水卿卿坐在桌前并未起身,而是执壶给对面的空位上倒满热酒,轻声道:“侯爷携风雪而来,先喝杯热酒温温身子。” 梅子衿脱下身上的大氅,交由三石,同样吩咐他退出屋内。 从进屋那一刻开始,梅子衿深邃的眸子就一直落在正襟危坐的水卿卿身上,看着她脸颊上染上的酡红酒色,以及屋内淡淡涌动的酒香,他的眸色越发的深沉,一言不发的在她对面坐下,仰头喝光了杯中的酒。 一时间,清幽的厢房里归寂平静,耳边只剩下窗外偶尔响起的鞭炮声,还有风雪刮过窗棂屋檐的声响。 时光,在这一刻,似乎归于安详…… 从昨日发生翡翠庄那样的事后,水卿卿一宿没睡,想到昀儿,想到盛家之人对梅子衿的仇怨,想到将来要发生的事,她觉得自己必须跟他,将原不该有的感情纠葛做个了结。 而在等他来的这漫长时光里,她在心里将要对他说的话,默念了上百遍。可是,临到跟前,他坐到了她的面前,她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她不开口,梅子衿也不置言,自顾自的酌酒喝着,发间积下的雪花,进屋后渐渐融化,沿着鬓角滴滴掉落。 水卿卿几次想掏出手绢给他擦擦,又收手忍住…… 小二上完菜也退了下去,水卿卿眸光木然的盯着面前的菜,鼓起勇气咬牙开口:“侯爷,我有话要同你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冷冷打断她的话,梅子衿抬头定定的看向她,深邃漆黑的眸光里闪着奇异的亮光,顺手挟起一块鱼肉放进碗里,一边将鱼刺抽出,一边反问道:“你可想知道,我最后是如何回答三皇子的话的?” 水卿卿心口一紧,不由抬眸怔怔的看向他。 先前,梅子衿恼怒三皇子李宥当众拉她的手,不由出言斥责。而三皇子却反问他,假若有一日遇到真爱女子,而此女子又恰恰与他是五伦关系,他是寻求真爱违背伦常,还是为了声誉抛弃所爱? 当时,听到三皇子的反诘后,水卿卿落荒而逃,潜意识里,她不敢去听梅子衿的答案。 没想到,如今他却是再次在她面前提起。 迎着她惶然无措的眸光,梅子衿眸光坚定,一字一句道:“男未婚女未嫁,我梅子衿爱得坦然,也无所畏惧,更不会因为世人的误解和碎语闲言,抛弃真爱!” 水卿卿神情一震,没想到梅子衿竟会如此直面无畏的回答三皇子。 悲苦的心里涌上感动,更是痛苦不舍。 她苦涩笑道:“侯爷,可许多事情,说起来容易,真正去面对承受时,却远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困难……我不想拖累侯爷,侯爷只能是受万民敬仰的不败战神,却不能成为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话,不值得……” 睿智机敏如梅子衿,从听到她相约在这里见面开始,就明白了她要干什么,更加明白她心里的顾虑和担心。 闻言,他眸光深沉的看着她,神色凝重沉声道:“你心中的一切顾虑我都知道,但人是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了别人,我们又何需去在乎别人的误解和眼光?” “侯爷当然可以不在乎,因为最后被指责,被唾骂的,不是侯爷,只会是我。” 按下心头的伤痛,水卿卿凉凉笑道:“侯爷可知道,我出嫁来侯府那日,坐在花轿中沿路都听到了什么?” “人人都等着看我笑话,看我进府后会如何继续纠缠于你。更是等着大公子病逝后,寡嫂与小叔子之间会干出什么伦理不轨的丑事来……侯爷,我感念你对我的情意,但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为什么要做?就像侯爷领兵征战沙场一般,明知前途是末路,侯爷还会带着将士们冲上去吗?” 鼓起勇气说出这些话,水卿卿身子微微战栗着,声音不可抑止的尖锐失控起来,因酒醉酒而飞起红晕的脸颊再次变得苍白。 她要劝服梅子衿对自己放手,对这份尚未萌牙的感情放手…… 看着她急切无措的样子,梅子衿冷峻的面容越发的阴郁,心里更是生出一丝心痛,眸不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咬牙冷声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是因为嫌恶我而排斥这份感情,还真的只是担心世人的眼光而不愿意接受我?” 这一问,却是将水卿卿问住了。 扪心自问,她并不是嫌恶他,她只是想到后面自己要带走昀儿,与侯府决裂,才不愿意与他在这份感情里越陷越深…… 她端起面前的酒一口喝完,硬着脖子回答:“两者皆是!” 虽然早已预料她会这样说,但亲耳听到这一刻,梅子衿心口还是疼痛窒息起来。 下一刻,他突然起身来到她身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逼着水卿卿再也无法逃离他的眸光,一字一句恨声道:“你若是真的嫌恶我,为什么要瞒着面具刺客,偷偷给我送解药救我性命?!” “而你若是真的在乎世人的眼光,当初你在听到满街的闲言碎语时,就不会披麻戴孝走进侯府了。” “你何时畏惧过什么!从我在灵堂里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你与其他的女人皆是不同——在你的眼中,只有你想做的事,从不会因别人的目光而活着。所以,你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你的借口。” “本侯可以明确告诉你,不论你是谁,也不论你心中抱着何目的,本侯心意已决!” 说罢,梅子衿猿臂一伸,将水卿卿重重揽进怀里,咬牙坚定道:“本侯认准了你,那怕前途是末路,我也要带着你一起闯过去。” 重重撞进他胸怀的那一刻,水卿卿全身猛然一震,心口更是被他的这番霸道坚厉的话震得发麻。 水卿卿脑子一片空白,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非但没有阻止他的继续进入,反而因为他的坚定话语,溃不成军,更加深陷其中…… 梅子衿拥着她久久没有松手,水卿卿拼着最后一丝理智从他怀里挣扎开来,红着眼睛颤声道:“天下女子那般多,侯爷为何偏偏看上我?!我不希望侯爷将一时的新鲜希奇当成爱情,错以为自己爱上我……其实并不然,这并不是真的喜欢……” 深邃坚定的眸光望进她慌乱的眸子里,梅子衿沉声道:“来路上,我舍弃马车在雪地里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我很明白自己的心意,那不是好奇,而是真的喜欢。” 水卿卿强忍着眼泪不要落下,悲声笑道:“难道侯爷不在乎我残破的身子、也不在乎我与刺客勾结过吗……我胞宫受损,此生再难生儿育女。而搜院那日,刺客明明就躲在我的卧房里,你也知道我与刺客一直有往来——你明知我骗了你,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因为你最后并没有听刺客的话,反而救了我!” 梅子衿眸光定定看着她,释然笑道:“舍不得要我性命的女人,我同样舍不得!” 看着眼前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颜欢笑的男人,水卿卿如陷进一个美好到让人忘记一切尘世烦恼的梦境里,再也不愿意醒来…… 后来,梅子衿因急事被三石叫走,水卿卿怔怔的看着面前碗里,他亲手为她抽干净鱼刺的鱼肉,久久回不过神来。 因从小在西漠长大,她莫说吃鱼,就是连见都很少见过。 到了侯府以后,她在老夫人设的家宴上,第一次尝到鱼肉的鲜美,却也因为第一次吃鱼,差点被鱼针卡到,吓得她想吃又不敢再吃…… 没想到,这一切竟都被他看在眼里,并……记在了心里。 空寂的心房在这一刻被填满,水卿卿无措的想,今日,她约他在外面见面,原是要斩断他心中的情愫,却不想最后让自己越陷越深…… 未来,她可要如何是好啊…… 小喜从外面进来,看着水卿卿纠结痛苦的样子,迟疑半晌,终是上前鼓起勇气轻声道:“小姐这又是何苦?其实……小姐跟着侯爷,却是很好的归宿,小姐又何必违背自己的心意狠心拒绝……” 闻言,水卿卿从痛苦中回过神来,不敢相信的看着小喜,震惊道:“方才那些话……你全听到了吗?” 小喜慌乱的摆手,急声道:“小姐莫误会,方才我并没有偷听你与侯爷的对话……只是我跟在小姐身边,看得很清楚,知道侯爷对小姐的心思,也猜到小姐今日约侯爷来此是为了什么……” 小喜并不傻,从白俊峰之事起开始,她就察觉到了梅子衿对水卿卿的维护之情。 而大年三十的晚上,他突然出面救水卿卿,更是让小喜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之前,初二回盛家时,盛家老爷与夫人向她问起水卿卿在侯府的事情来,更是着重问水卿卿与梅子衿的关系,当时,小喜却一个字都没有说,不自由主的替水卿卿隐瞒下来。 其实,因为盛瑜的关系,小喜确实如水卿卿预料的那般,心里怨恨着梅子衿,但后来看到水卿卿替自家小姐嫁进侯府后,所经受的白眼和苦难,才明白,她的这一生,或许可以过得很好,但因为做了自家小姐的替身,却更加悲惨…… 所以,那怕怨恨梅子衿,小喜却也希望水卿卿能与她在一起,得到爱护和真正的归宿…… 迟疑片刻,小喜又鼓起勇气又道:“小姐可是担心,如果跟侯爷在一起,会让老爷夫人责怪,从而……从而暴露出你真正的身份?” 闻言,水卿卿彻底震住,目露紧张的看着小喜,艰难开口:“小喜,你……你是不是早已知道了,我……没有失忆?!” 小喜轻轻点头,并不隐瞒。 “小姐,其实从你进侯府第一天开始,奴婢就怀疑过你并没有失忆……而昨晚,你与那个面具人在院子里说的话,奴婢都听到了……” 水卿卿脑子里一片轰鸣,冷汗从身上层层腻出,汗湿一片。 良久,她苦涩笑道:“既然你已知道,我也无需再对你隐瞒——我确实没有失忆,只是过往许多事……不便向人提起,我只有假装失忆。而我替代你家小姐出嫁,不单单是为了保持盛家与侯府的联姻,更是为了我自己的目的……” 小喜再次轻轻点头,轻声道:“我相信小姐的话。小姐有自己的难处,对盛家也是真心,不然也不会将那些好东西自己舍不得用,都送回去盛家,给两位小姐添嫁妆——小姐是个知恩报恩的好人。所以,奴婢想,那怕让老爷与夫人知道了你与侯爷的事,也不会怪你的。所以,小姐就放宽心,不要再为难自己。” 小喜暖心的话,让水卿卿感动不已,隐忍许久的眼泪终是滚滚落下。 “小喜,你不怪我欺骗你吗?我真的是有苦衷……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想起那晚面具人提到的孩子,小喜本想问她,她的那个孩子,是不是和白姨娘与小世子有关? 但话到嘴边,想起水卿卿方才的话,她终是忍下,不再追问什么。 主仆二人,相互坦诚过后,还是像往常一样的相依为命的过活。 小喜服侍水卿卿整理好衣容,一起下楼离开回味楼回侯府。 而她们走后,隔壁厢房的房门突然打开,白凌薇气得发白的俏脸出现在门口,凌厉的眸光狠狠盯着远去的人影,面容扭曲狰狞,气恨得说不出话。 身后,一脸阴险得意的白俊峰缓缓踱步出来,冷冷笑道:“妹妹,哥哥没有骗你吧。这下你可是自己看得一清二楚——寡嫂偷情小叔子,万万错不了了!” 白俊峰煽风点火的话,落进满腔怒火的白凌薇心里,更是如烈火焚般的难过起来。 尖利的指甲深深的掐进雕花的围栏里,白凌薇全身气得发抖,恨声道:“不知廉耻的小寡妇、浪蹄子,竟是借着出府赴宴,在这里私会勾引侯爷,看我怎么收拾你!” 看着白凌薇一副恨不得将水卿卿生吃活剥的痛恨样子,白俊峰心里也一片愤恨,阴冷道:“讲真,当初我也是听了妹妹的主意,为了给妹妹解忧,才会丢了官职,还活活受那贱人一烙铁,大腿留下耻辱的伤疤来——这个仇,妹妹可要一并帮我报了才好。” 原来,从水卿卿离开三皇子府时,就被恰巧路过那里的白俊峰悄悄盯上了。 他一路跟着她来到了回味楼,心里不免好奇,刚刚赴完宴的人,怎么又来酒楼吃饭了? 蓦然,他想到水卿卿在离开三皇子府时,曾经让她身边的丫鬟去给梅子衿的车夫悄悄送了话,心里已是想到了什么,一面让人去侯府给白凌薇通风报信,一面却是订下了水卿卿隔壁的雅间,等着白凌薇来,一起‘捉奸’。 而本就因为水卿卿与梅子衿,今日一起去三皇子府赴宴而嫉恨不已的白凌薇,听到白俊峰让人捎去的消息,那里还坐得住,当即坐了马车,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回味楼。 最后却是亲眼看到梅子衿顶着一身风雪,进了隔壁水卿卿的屋子。 那一刻,白凌薇差点气疯掉…… 听了白俊峰的话,白凌薇咬牙切齿的恨道:“哥哥的耻辱就是我的耻辱——所以,我一定会不放过她的!” 离开回味楼时,白凌薇一口气将回味楼的菜点了个遍,说是要打包带回侯府,让掌柜派了两个小二替她送回定国侯府。 夏蝉看到她点了那么多菜,不明所意,白凌薇得意冷笑道:“等着吧,马上有好戏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53章 指腹为婚 回府的路上,白凌薇咬紧牙关坐着,脸色铁青,阴郁得要滴出水来。 夏蝉小心的陪坐在她身边,想着金嬷嬷对她的嘱咐,再想到方才白凌薇说下的狠话,虽然心里害怕,还是壮着胆子哆嗦道:“小姐……先前嬷嬷说过,让小姐安心的照顾好小世子就好,其他事……特别是表小姐的事,她会处理好,让小姐不要担心……也不要、也不要插手……” 闻言,白凌薇面容一寒,眸光如淬了冰般的寒冷刺骨,咬牙斥道:“那个死贱人都开始在外面幽会侯爷了,嬷嬷还让我们不要管——难道真的要等到这个贱人被侯爷正式娶进侯府,与我平起平坐才动手处理她么?!” 夏蝉被她狠厉的样子吓得心口一跳,再不敢多劝她,顺着白凌薇的话,嗫嚅道:“讲真,这次嬷嬷回来,说好要替小姐报仇出气的,可却一点动作都没有,反而让那个贱人越来越放肆起来了。如今已是明目张胆的在外面私会侯爷,只怕在侯府里也没少勾引侯爷……” 听了夏蝉的话,白凌薇心里越发的愤恨,更觉得金嬷嬷越来越不中用了,回府这么久,一点难处都没做到水卿卿。 “哼,金嬷嬷人老了,胆子也小了,只怕脑子也越来越不好使了。所以,一切还得靠我自己。” 而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白凌薇阴戾的眸光里竟是露出了一丝按捺不住的兴奋来…… 水卿卿带着小喜从回味楼回侯府,还未进门,恰恰就在府门口碰到了武宁公主身边的怜姑姑。 怜姑姑是受武宁公主的吩咐给水卿卿送东西来了,听闻水卿卿还没回府,不愿意进府去等,一直在府门口等着水卿卿回来。 她恭敬上前,将手中的一个紫檀木盒递到水卿卿手里,笑道:“姑娘,这是我家公主赠与姑娘的一些东西,还望姑娘喜欢。” 水卿卿亲手接过紫檀木盒,只感觉看起来不大的盒子,入手却沉甸甸的,却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她不好当着怜姑姑的面揭开盒子去看,只是感觉,光看这个雕花镶金嵌翠的紫檀盒子,已是名贵异常,里面的东西一定也很珍贵。 水卿卿小心的捧着盒子,惶然道:“姑姑,无功不受禄。妾身平白无故,怎么能收公主的东西呢?” 怜姑姑的眸光,不着痕迹的从对面街口停放的低调青辕马车上划过,最后看着水卿卿慈祥笑道:“姑娘说那里的话。今日在席间得以与姑娘相识,公主很是喜欢姑娘,回去后也一直对姑娘赞不绝口,所以才让老奴送些东西给姑娘,权当今日姑娘伴倍的谢意!” 如此,水卿卿不好再推却,想起武宁公主先前心疾发作,不由关心道:“不知道公主她心疾可好些?” 怜姑姑笑道:“托姑娘关心,公主的心疾已无碍。” 临走前,怜姑姑又道:“若姑娘以后得空,可否常去武靖王府坐坐,陪公主说话解解闷——老奴想,若是有姑娘这位小友的相伴,相来公主的心疾会好上许多。” 水卿卿虽然憎恨白凌薇,甚至整个白府的人都不喜欢,但对这个武宁公主,却厌恶不起来,总感觉青纱笼着的那方面容,有着淡淡的愁苦。虽然有着高贵的出身,却没有如花的容貌,还失宠于夫君,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她朝一脸期待的怜姑姑浅浅笑道:“谢谢姑姑相邀,若是得空,我再上门拜访,亲自答谢公主的厚礼。” 听了她的话,怜姑姑满意离开。 街口简单平常的青辕马车上,武宁公主掀开车帘一角痴痴的看着水卿卿,泪水流不尽似的往下淌,布满伤疤的脸颊一片湿漉…… 怜姑姑爬上车来,看到她的样子,心疼道:“公主切莫再伤心了。上天庇佑,让小郡主还活着,此事是好事,公主应该高兴才对。” 武宁公主抹了把眼泪,泣不成声道:“当年,明明见她没了气息,没想到她根本没死……可如今同她这样说,她必定不会相信,会怨恨我抛弃了她……当初不知道她如何活下来的,而这么年,她一定过得可怜辛苦,不然,也不至于宁愿做寡妇,也在这侯府熬着……” 说到这里,武宁公主再次伤心悲痛起来,怜姑姑心里也是伤感无数,落下泪来,直叹造化弄人。 怜姑姑道:“按着三殿下所说,她是一年多前从异乡来京城的,后来不知道怎么成了盛家的幺女,为梅大公子冲喜嫁进了侯府……三殿下怀疑这中间有曲折,所以让公主暂时不要与小郡主相认,待弄清一切事因原委再做打算。” 按着武宁公主的意思,本是恨不得立刻与水卿卿相认,但想想,李宥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 因为当初梅大公子的婚事,是圣上玉口金旨颂下的,恩准侯府在京城内挑选与梅子初生辰八子最相配的姑娘冲喜结亲,若是这当中出了什么差错乱子,事关侯府与盛家,更是关乎到水卿卿的性命,武宁公主不敢冲动害了她。 认女心切,又诸多担心的武宁公主,最后只得进宫同关系最亲密的表姐陈皇后商议。 武宁公主的母亲与陈皇后的母亲是嫡亲的姐妹,一人嫁入武靖王府成为武靖王妃,一人嫁入陈国公府成为侯夫人,尔后两姐妹在同一年间,前后脚生下了陈皇后与武宁公主,陈皇后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在晋明帝登基后,顺位成为皇后。 而从小因相貌才学与陈皇后并称京城双姝、并获先皇亲封的武宁公主,却没表姐陈皇后那么好命,在及笄之年,如花似玉的娇美面貌毁于一场大火,从此,京城双姝只剩陈皇后一人。 相比陈皇后嫁入皇家,成为一国之后,尊荣无比。因容貌被毁的武宁公主,只能委身下嫁给了当时默默无闻的太子侍读白浩清,开始了被冷落、凄苦的一生…… 听闻武宁公主要进宫找陈皇后,怜姑姑神情微微一怔,张嘴欲言,最后终是收口没有再说什么…… 储秀宫里,陈皇后一边靠在美人榻上假寐养神,一边听着宫人禀告着三皇子府上年宴情况。 听完,陈皇后满意笑了,闭着眼睛淡声道:“宥儿今年邀请的人,倒是比往年上心多了。” 大宫女红袖轻笑道:“如此看出,三殿下对储君一事是真正开始上心了——只要殿下自己有了这样的决心,娘娘就不用再操心了。” 陈皇后轻轻喟叹一声,无奈道:“本宫倒并不是怂恿他去争去抢,只是,以他的身份和地位,那怕他不争不抢,其他人也不会让他安生啊——夺嫡,有时并不是你想不想去做,而是你必须去做。” 红袖点头,一脸了悟,“娘娘说得对,咱们殿下是嫡皇子,才华谋略皆是众皇子之最。所以,那怕他不去抢,别人也会视他为眼中盯的。” 陈皇后无奈道:“却正是这个道理。” 说罢,她微微扬手让那禀告的太监继续说下去,“年宴上,可还有其他特别之事发生?” 跪伏在榻前的太监禀道:“回禀娘娘,还有两件小事,一是今年武宁公主也参加了三殿下府上的年宴……” 陈皇后微微一笑,欣慰道:“妹妹到底是识大体之人,白浩清今年高升,也被宥儿邀请去赴宴,武宁是给了宥儿与白相双方的脸面,是好事。还有一事呢?” 太监小心的咽了下口水,嗫嚅道:“开宴前,三殿前曾到府门口亲迎侯府的那个表小姐,还……拉了她的手……” 此言一出,温暖如春的储秀宫里顿时陷入一片沉寂中,连带着温度都下降了许多。 陈皇后终是眼开眼来,明媚又带着威严的杏眼疑惑的看向地上跪着发抖的太监,秀眉轻蹙,“侯府的表小姐?哪个侯府,哪个表小姐?” 太监低头小声道:“就是年前嫁入定国侯府……给梅大公子冲喜的那位盛家幺女盛瑜。” 陈皇后坐起身,眉头不由皱得更紧,神情间已是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就是那个出嫁半路死了夫君的姑娘?!她怎么会去参加年宴?” 那太监道:“据说,是三殿下年前亲自去侯府给她送的贴子,还……还与表小姐骑马同游了一天……” 陈皇后目露震惊,“宥儿何是与她认识搅到一起的?为何本宫一点都不知道!” 冷汗潸潸而下,太监身子抖得跪都跪不稳了,砰砰砰的连着向陈皇后狠命磕头,求饶道:“娘娘恕罪……殿下下令,勒令奴才们不准将此事告诉娘娘,说是……说是日后会亲自向娘娘解释……” 杏眼里不觉染上了冷意,陈皇后气怒起身,道:“堂堂嫡皇子,竟是与一个身份敏感的小寡妇公然同游,还请她参加如此重要的年宴——宥儿他到底想做什么?” 看着生怒的陈皇后,一旁的红袖小心翼翼上前劝道:“娘娘,三殿下向来洁身自好,他这样做,只怕有他的原因……” “不论是何原因,他也不能在此时,跟这样的女子牵扯上关系!毁了自己声誉不说,若是此事被有心人传进陛下的耳中,让陛下如何想他?!” 陈皇后越说越是生气,斥道:“立刻让他来见本宫,本宫要听听他要如何解释!” 那太监得令,再不敢多呆一刻,倒爬着退出殿,出宫去唤三皇子进宫…… 太监退下去,陈皇后再次躺回美人榻上,只是神情不复先前的惬意,眉眼间明显凝重了许多,看得红袖心里起直跳。 恰在此时,殿外宫女来报,说是武宁公主进宫了,在储秀宫外求见。 闻言,陈皇后神情微微一怔,下一刻已是一脸欢喜的亲自去宫门口,迎接许久不进宫的武宁公主。 “妹妹,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武宁公主随陈皇后进到殿内,脱下脸上的青纱,露出了一脸的泪痕来。 陈皇后见了,面上一惊,拉过武宁公主的手,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担心道:“妹妹怎么了?我刚刚还听说了你去宥儿府上赴宴的事,正高兴着呢,怎么你却是这样一副伤心的形容,可是出了什么事?” 武宁公主本就是因为慌神无主,才来找陈皇后商议认女一事,所以在陈皇后的追问下,摒退了殿内的宫人,只留下红袖与怜姑姑两位心腹,将今日在三皇子府上见到水卿卿一事,从头至尾,细细的说了。 听完,陈皇后却是彻底震惊住了! 当年武宁公主孩子出事一事,陈皇后是知道的,如同武宁公主一般,她也是万万没想到,当初那个明明断气了的孩子,最后竟是活了下来。 而聪明如陈皇后,当然也明白过来,李宥这般偏爱那个侯府表小姐是因为什么原因。 虽然知道了自己的儿子,并不是贪图美色去与一个寡妇纠缠,但陈皇后的心情不见松懈,更是凝重…… 武宁公主边说边哭,也将李宥的担心同陈皇后说了,悲痛又无助道:“姐姐,你说如今我该怎么办?” 听到李宥建议武宁公主暂时不要与水卿卿相认,陈皇后心里一松,郑重道:“妹妹能与女儿重逢,真是老天开眼,是天大的好事。但,宥儿所虑却不无道理。” “她如今身份敏感并有迷惑之处。若是妹妹擅自上门相认,事情的好坏就说不定了,有甚,会好事成了坏事。所以,还是听宥儿的,先让他去探明这其中的曲折,再做打算。” 见陈皇后也赞同李宥的做法,武宁公主认女的迫切心思只得暂时放下,抚心悲痛道:“十九年前就因为失误,错将她抛弃。如今她就在眼前,却不能即刻与她相认,我无颜面对她,无颜做她的母亲……” 听了她的话,陈皇后眸光一冷,语气不觉也冷下三分,拉着武宁公主的手痛心道:“妹妹太单纯善良了。事到如今,难道妹妹还以为当年之事是自己的失误么?” 此言一出,不光武宁公主震住,就连一直默默守在她身后怜姑姑也面露震惊,不敢置信的看着陈皇后。 陈皇后后宫沉沦几十年,心里早已是想到了什么,不觉恨声道:“当时孩子生病,不光有随行的太医诊治,妹妹还为孩子请了当地的巫医。那怕最后孩子不治‘而亡’,也有太医帮忙看过,怎么最后又死而复活呢?一切,只怕都是有人的阴谋陷害罢了!” 陈皇后每说一句,武宁公主的脸色便白上一分,单薄如纸的身子筛粮般的剧烈颤抖起来,苍白的嘴唇咬出血来。 “姐姐是说……是说当年是有人故意要害死我的卿儿?是谁,到底是谁这么歹毒……” 这些年来,因为女儿的‘早夭’,再加上夫君的冷落,武宁公主悲痛又愧疚,过得生不如死,一直自责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女儿,才让她染上恶疾不治而亡…… 而如今好不容易与水卿卿重逢,得知女儿没死,武宁公主在激动欢喜的同时,得知了她悲惨的遭遇,心里更是愧疚悔恨,认为是自己的失误,才将没死的女儿抛弃,从而让她过得这么悲惨。 但,若是这一切,从十九年前女儿得病起就是一个阴谋,是有心人的陷害,那么,她与女儿的命运和痛苦,全是那人活生生加诸在她们身上的…… 心地纯善的武宁公主,第一次心里涌上无穷的恨意,恨不得即刻找出当年做恶之人,亲手杀了她…… 陈皇后将武宁公主神情间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同仇敌忾道:“妹妹,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只怕孩子心里会怨恨于你。所以,你惟今天之计,不是先冒失的去认回女儿,让她不明当年之事真相、反感埋怨你。而是要查清当年之事是谁做下的阴谋。如此,才能在认回孩子时,向她道明当年之事的因果,解开她心中的愤懑,真心与你相认。” 陈皇后的话,无疑是点亮了武宁公主迷惑心田的一盏明灯,让她不再茫然无措的干着急,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 武宁公主虽然纯善,却并不傻,细细将当年之事在心里想过后,瞬间想到当时尚为白浩清侍妾的杨氏身上去了。 当年,只有她与杨氏两人陪着白浩清一起去了西漠,所以,若当年之事真是人为,只会是她下的手! 想到这里,武宁公主再也坐不住,立刻出宫回白府寻找真相,一刻都等不及了。 武宁公主走后果,陈皇后疲累的抚着额头,对红袖道:“派人去侯府好好替本宫看着……此时,万万不能再出意外了!” 三皇子李宥刚好从殿外进来,听到陈皇后的尾话,不明所意道:“母后,什么意外?” 陈皇后看着自己俊逸如美玉般儿子,越看越喜欢,嗔道:“还不都是为了你。” 李宥已听太监说了母后动怒一事,笑道:“儿臣刚刚在宫门口见到姨母了——既然姨母都来过了,母后对儿臣的误会应该不解自清了吧。” 陈皇后无奈的叹息一声,缓缓道:“宥儿,此事,你做得对,又做得不对。” 李宥一脸迷惑:“母后此话怎解?” 陈皇后眸光微睇,眉头不展:“当初你发现侯府那个表小姐,极有可能是你那‘早夭’表妹时,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来跟母后说?” 李宥不疑有他,笑道:“儿臣知道了,母后是听说了今日姨母心疾发作之事了,担心儿臣做事太过草率,担心姨母的身体扛不住。母后放心,儿臣在之前,已同姨母提起过,让她有了心里的准备,所幸最后没有出事……” “是啊,所幸你最后及时拦住你姨母认亲,让所有事情尚有挽救的余地,这也是你做得对的地方。” 陈皇后眸光沉下去半分,面容深凝,心里更是沉重。 陈皇后的话,纵是李宥如此聪明之人,一时间都明白不过来了,怔愣的看着陈皇后凝重的面容,迟疑道:“母后的意思,竟是我帮姨母找到失散表妹一事……做错了?为什么?” 陈皇后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他沉声道:“宥儿,你父皇年岁渐老,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太子一位才是你目前的重中之中。其他事情,你不要再去理会,你姨母的事同样如此,母后会安排妥当……” 李宥原以为自己替姨母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母后会高兴,毕竟,当年姨母面容被毁,却是为了…… 可如今,听到母后的话,李宥的心里却是敏感的涌起了不好的异样感来。 他正要开口追问,陈皇后拉过他的手,疼爱道:“母后知道你做这一切也是对姨母、对母后的孝心。这些年,你对姨母照拂有加,母后很高兴。但你该做的都做的。而你姨母也决定先查清当年你表妹之事的真相,暂时不与她相认。所以,此事你不要再插手了,更不能与她走得太近,以免……让人误会。” 听到这里,李宥终于明白过来,俊面一沉,冷冷道:“母后竟是想反悔了么?” 李宥此言一出,陈皇后面色大变,第一时间就怒目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红袖,红袖吓得‘扑嗵’一声跪下,颤声道:“娘娘明鉴,奴婢一句话也没说过,不关奴婢的事……” 陈皇后抑住心中的慌乱,对阿宥厉声道:“当年之事,你是听谁胡说的……” 李宥道:“母后不用知道儿臣是如何知道的。母后只需要知道,当年是你亲口对姨母许下的承诺,你如何能反悔!” 陈皇后脸色一片煞白,眸光却无比的坚定,“不是母后有意反悔,而是根本没有预料你姨母的女儿没有死……而且,母后已同太后定下你与琳柔郡主的婚事——箭已离弦,收不回来了。” 琳柔郡主是太后的哥哥抚恩公的嫡孙女,陈皇后为李宥定下这门亲事,有意拉拢太后一族的势力,为李宥夺嫡增添筹码。 李宥全身一震,不敢置信道:“母后竟是背着儿臣,已将婚事定了?!” 事到如今,陈皇后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只得苦口婆心的劝道:“太后的势力不可小觑,而你父皇平日里也很听太后的话,所以,能将太后拉拢,你的太子之位才能确保无虞。” “而母后若不早早与太后定下这门亲事,只怕就被其他皇子抢去了,所以……” “所以,母亲是要对当年承诺反悔了么?” 当年,陈皇后与武宁公主双双被困火场,武宁公主为救陈皇后,原本可以逃生的她,在返身将陈皇后推去火场时,自己却被大火烧伤…… 姨母与母后之间的事,李宥是知道的,他想到姨母因容貌被毁而可怜悲惨的一生,想到水卿卿当日在侯府被乐宜欺凌的样子,心里莫名的心酸起来,更是生出了想保护她们欲望。 所以,今日散宴后,他从怜姑姑那里听说当年母后为了补偿姨母的相救之恩,将他与表妹指腹为婚时,他心里除了有片刻的惊愕,却无多少反感,更没想过要反悔。 因为,当年是母后亏欠姨母了,母债子还也是天经地义之事,所以李宥这些年,对姨母也像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般,照拂有加。 只是,万万让他没想到的却是,反悔之人竟是母后…… 而对李宥的声声质问,陈皇后咬牙反问道:“难道,你愿意娶一个嫁过人、还是给人做冲喜娘子的卑贱之人做你的王妃么?母后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娶她之日,就代表你彻底放弃太子一位了——因为大晋的天下,不会让一个寡妇做皇后!” “所以,不是母后忘恩义反悔不承认这门亲事,而是母亲不想因为一个女人,一桩婚姻,毁了你大好的前程,让大晋失去一个好皇帝!” 李宥俊美的面容一片苍白,喉咙艰难滚动,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而另一边,离宫的路上,怜姑姑看着绷紧着脸色一脸愤恨的武宁公主,迟疑许久终是淡淡开口道:“公主可否还记得,当年陈皇后许你之事?” 从愤恨中回过神来的武宁公主乍然听到怜姑姑的话,微微一愣,片刻后才苦涩又无奈的笑道:“我如何会不记得。每每看到越发出众孝顺的三殿下,我都会想,若是卿儿还在,该多好……” “公主,小郡主还在啊,还好好活着啊,为何刚才公主不与皇后提起此事呢?” 夕阳渐下,点点残阳透在车窗落在怜姑姑晦暗不明的脸上,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而且,皇后娘娘如此精明之人,先前每每见到公主,都会提起此事,这一次,却突然不提了……” 怜姑姑的话让武宁公主心中巨震,笼在袖下的双手不禁颤抖起来,许久才黯然道:“如今宥儿身份尊贵,又有意夺嫡,只怕就算认回卿儿,此事也作不得数了……姐姐不提,就是这个意思,我如何能强人所难,就当……就当那样的话,姐姐从没说过……” 闻言,怜姑姑一向慈祥的面容突然破裂开来,露出愤恨的样子,不甘道:“可是公主,当年本就是皇后欠着你的,若不是她,你如何会成如今的样子?说不定那皇后之位……” 武宁公主伸手拦下怜姑姑下面的话,声音难得严厉道:“姑姑,这样的话,不许你再说第二遍了!” 怜姑姑一脸心疼的看着武宁公主,终是哭道:“公主,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小郡主着想。郡主已错失太多,公主难道不应该将这些年来对她的遗憾愧疚都补偿给她吗?” 武宁公主神情一震,怔怔的看着怜姑姑,半晌后终是咬牙道:“对,我要拿这天下最好的东西补偿给我的女儿。” 听此,怜姑姑终是展颜笑了,“公主想通就好了。” 然而,就在武宁公主决定让皇后履行当年承诺,让三皇子李宥娶水卿卿为王妃时,定国侯府里却是因为水卿卿闹翻了天…… 而不止定国侯府,盛家因为某人的突然出现,也震惊沸腾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54章 赶出侯府 水卿卿在府门口收到了武宁公主让怜姑姑给她送的紫檀礼盒,等她捧着盒子回到听笙院打开看时,整个都惊得呆住了。 紫檀木盒居中整齐摆放着一个赤金镶嵌圆润东珠,以及各色翡翠玛瑙等美玉集成了的莲花形状的璎珞。 这只璎络,却是武宁公主出生之时,武靖王命巧工能匠,集结天下各色美玉珠宝特意打造给她的。璎珞设莲花形状,寓意深远,武靖王是希望自己最疼爱的嫡女能得到佛祖庇护…… 虽然水卿卿不擅长辨认玉石饰物一类,但眼前静静躺在紫檀木盒里的这只璎珞,却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更是自带华彩,那怕放在屋内昏暗的地方,都自身流转着淡淡的光芒,精美夺目。 水卿卿与小喜,主仆二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武宁公主送来的这份大礼,都怔住了。 好半天,小喜才惊叹道:“小姐,这位武宁公主看似平常无奇,出手却好大的手笔——这般好看华丽的璎珞,奴婢还从未见过。瞧着,竟是比老夫人脖子上戴过的那只还好看华贵几分……” 水卿卿也是惊诧不已,为难道:“小喜,你说,我与这武宁公主不过一面之缘,怎么能收她这样贵重的礼物?” 小喜笑道:“小姐别操心了,这般珍贵的好东西,看在咱们眼里是稀罕物,说不定在武宁公主她们眼里,就只是赏着玩的玩物呢。小姐就好好收下罢。” 听了小喜的话,水卿卿心里的惶然才放下许多,命小喜将这璎珞连同盒子都好好收起来。 水卿卿刚换下身上的衣服准备歇息一下,世安院来人了,说是老夫人吩咐,让她去世安院用晚膳。 水卿卿心里一滞,不想也知道,用膳是借口,只怕打听她与三皇子关系进展才是主要。 一想到呆会或许会在老夫人那里见到梅子衿,水卿卿心绪很复杂,有着期待,又有着害怕担心。 说白了,她的心里,想见他,又不敢见他…… 换上一身常服的水卿卿,小心的取下双手上老夫人亲手给她戴上的翡翠手镯,打算会面之时,还给老夫人。 她领着小喜进了世安院,刚到院门口就听到正屋里传出的欢笑声。 等她走近门口,隔着门帘,更是清楚的听到里面大家谈论的声音,说的正是先前开宴前,三皇子李宥在府门口亲自相迎、并当着众人的面公然拉她的手的事。 当即,水卿卿就红了脸,心里却是生出一丝心酸与害怕担心来。 人人都盼着她跟三皇子好,可老夫人她们并不知道,梅子衿对她执着如斯,任是她如何说如何劝,都不肯对她放手。 万一,老夫人她们知道了梅子衿对她做过的事,只怕这侯府都会要翻天了…… 掀帘进去时,水卿卿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去,看在老夫人等人的眼里,无疑是水卿卿今日在三皇子府与三皇子越发的交好,娇羞了…… 众人皆是一脸亲热又暧昧的看着水卿卿,不等她坐定,已开始对她各种盘问起来。 水卿卿昨晚就一宿没睡,今日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早已疲惫不堪,再加上心里一直惶恐着梅子衿与自己的事被大家发现,越发的神经紧绷,身心疲累。 面上,她却不得不带着笑意,将自己赴宴的事,细细的讲给老夫人和众人听,只是略去了开宴前发生在府门口的事,只说自己进府后,在暖阁里遇到了武宁公主。 可是开宴前的事,老夫人她们早已知道,只当她是害羞不好意思说。 而老夫人在听到她竟是被安排与武宁公主同席,面上露出惊讶来,道:“武宁公主倒是很长时间不曾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了,你能得以相识这位公主,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 水卿卿正在犹豫,要不要将武宁公主送自己璎珞同老夫人说,一旁一直冷眼旁观的白凌薇突然冷笑出声,冷冷道:“听说表小姐宴席不到一半就离席走了,怎么到方才才回来?” 心里一慌,水卿卿低下头敛下眸光中的慌乱,道:“我带着小喜去长街上逛了一逛,所以回来晚了。” “哦,是吗?” 白凌薇拉着长长的尾音,冷冷嘲讽道:“大过年的,也不知道长街上有什么好逛的。表小姐可有逛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或是——见到什么人?” 白凌薇意有所指的话,让水卿卿心里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来,淡淡道:“我们只是在长街上随处走走,倒是没有太在意街边的铺子……” 听了她的话,白凌薇勾唇冷冷一笑,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就在水卿卿暗自舒了一口气时,下人来报,饭桌已准备好了,请老夫人与各位主子去饭厅用膳。 水卿卿随大家起身,见这个时辰梅子衿也没有出现,猜到他是有事不会回府了,心里不觉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自在了一些。 可是,下一刻,等她看到满桌的菜肴,特别是居中的那四道熟悉的菜品,脸色一下子白了。 白凌薇的眸光无时无刻不在冷冷盯着她,见此,心里不免又想起回味楼她与梅子衿私会一事来,心里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刻上前撕烂水卿卿的脸。 但面上,她却是亲热的将老夫人扶到上座,难得对唐氏等人和善笑道:“听闻回味楼出了新菜品,我特意买回来给大家也尝尝——表小姐,你看看这些菜可有你中意的?” 到了此时,水卿卿终是察觉到不对劲来。 事情不会那么巧,自己今日在回味楼约梅子衿见面,白凌薇也恰好去了回味楼,难道,自己与梅子衿在回味楼见面的事,被白凌薇发现了?! 想到这个可能,水卿卿整个人都呆住了,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开了—— 自从白凌薇伙同她堂哥白俊峰,陷害自己一事被揭穿罚禁足后,白凌薇已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针,不除不快,所以,若是被她发现了今日回味楼一事,她一定会不放过自己,肯定会将事情当众捅出来,到时,只怕整个侯府真的要翻天了! 越想,水卿卿越是胆寒,身子也止不住的开始颤抖起来。 她咬牙抑住心中的害怕,淡然一笑道:“白姨娘能干贤慧,点的菜自然也是好的。只是,我今日着实有些累了,没什么胃口,想先行回去休息——姨娘们陪老夫人好好用膳吧!” 老夫人见她眉眼间尽是疲色,脸色也不太好看,正要开口准了,那白凌薇心里冷冷一笑,抢先开口道:“表小姐真是不给我面子,菜都上桌了,就如好戏开场了一般,表小姐怎么能中途而退呢?!” 白凌薇此言一出,明显话里有话,终是让大家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 汤婉晴看着水卿卿被白凌薇步步逼紧,不由出言道:“看表小姐的形容,肯定是因为担心今日赴宴之事昨晚没有歇息好。人没休息好自然就没了胃口,白姐姐不要想太多……” “是没胃口,还是做了见不得人的腌脏事,或是怕撒的谎让人揭穿,表小姐最是心知肚明!” 厉声打断汤婉晴的话,白凌薇压抑许久的怒火与恨意顷刻间曝发,凌厉的眸光狠狠的盯着一脸煞白的水卿卿,咬牙恨声道:“贱人,你离开三皇子府后,根本不是在长街上随便走走,而是约了侯爷在回味楼私会——你竟是以赴宴为借口,在外面勾引侯爷,真是比不要脸的猖妇还不如!” 此言一事,整个屋子都哄然惊动了! 大家无一不是眸光震惊的看着面无血色的水卿卿,连上一刻帮她说话的汤婉晴,都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她,神情间全是震惊与不敢相信! 全身如浸在寒冰里,水卿卿身子僵硬住,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眸光惊惶的看着神色大变的老夫人,嘴唇哆嗦着,想开口辩解,却是喉咙卡住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老夫人一脸震惊,眸光从白凌薇身上移到水卿卿身上,盯着她质问道:“白氏说得都是真的吗?你真的……真的在外面私会子衿?!” “老夫人,不是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水卿卿声音哆嗦得不成样子,想努力向老夫人解释清楚,可是话到嘴边,她却悲哀的发现,竟是根本解释不了的。 难道,要告诉老夫人,自己是因为要劝说梅子衿放弃对自己的感情,才约他见面的吗? 如此,她又如何跟大家解释梅子衿对她生情一事,难道要跟大家说,梅子衿喜欢上她,要对她负责么…… 水卿卿无从辩驳,心里一片绝望。 白凌薇上前指着她的鼻子咬牙切齿的骂道:“你还想狡辩么。我亲眼见到你在厢房里等侯爷,更是亲眼见到侯爷进了你的厢房,两人待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出来,还将身边的丫鬟侍卫都支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除了勾引侯爷干苟且之事,你们还能做什么?!” 白凌薇此言一出,众人更是一片惊诧哗然。 老夫人脸色已是阴沉如水,眸光冰寒的看着一脸死寂的水卿卿,不敢置信道:“竟是你主动约的子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自己养的儿子自己最清楚,所以梅子衿对水卿卿的不寻常,老夫人早就察觉了。 之前听到白凌薇的话时,老夫人只以为是梅子衿主动约的水卿卿,可如今却听白凌薇说,竟是水卿卿主动约的梅子衿。 如此,老夫人心里的怒火越发的高涨! “老夫人,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我跟侯爷什么事都没有……” 在老夫人的威压之下,水卿卿双腿一软,跪在了大家的面前,抬眸急切的看着一脸震怒的老夫人,希望她能相信自己。 可是,一心要置她于死地的白凌薇如何会给她喘息的机会? 扬手一挥,夏蝉立刻带着回味楼两名店小二进得屋来。 白凌薇指着水卿卿对两位怔懵住的小二道:“你们好好看看,这位可是今日午后,定下你们回味楼二楼五号雅间之人?” 两位店小二感觉到屋内气氛的压抑,互相推诿,不敢擅自开口。 白凌薇一声厉喝,“侯老夫人面前,你们还敢隐瞒么?还不快快将你们知晓的一切如实说不出。” 两位小二吓得一跳,再也不敢隐瞒,将水卿卿约了梅子衿在回味楼厢房见面一事,一五一十的向老夫人回禀清楚。 从白凌薇叫出两位店小二开始,水卿卿已如面临死期的囚犯般,再也挣扎不得。 老夫人面沉如霜,气得浑身发颤,一步一步踱到水卿卿面前,痛心道:“老身好心收留你在侯府里,待你也不薄,你怎么能做出这样恩将仇报之事来?” 在老夫人的心里,水卿卿勾引梅子衿做出有悖伦常之事,就是在陷害抹黑整个侯府,让她痛心疾首。 “在你眼里,或许你以为你与初儿的婚事不成,此举并无不妥。可是,你终归是先前要许配给初儿的人啊,你为他嫁衣也穿了,聘礼也收下,怎么能再与子衿纠缠?你让世人如何去说你们,寡嫂与小叔子私通吗?这样有悖伦常的事,莫说是咱们堂堂定国侯府,就是放在普通的人家里,都经不起世人的唾骂啊……” 一想到因为此事,整个侯府会被天下人嗤笑看低。梅子衿声名也会严重受损,被世人诟病,老夫人气得心口痛。 水卿卿瘫跪在屋子中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各种指责往她的脑子里钻,让她几欲喘不过气来。 而到了此时,她也深刻体会到,今日回味楼之约,她确实鲁莽了……做错了。 听了老夫人的话,白凌薇终于出了一口恶气,接着老夫人的话道:“不要脸的贱人,从你进府第一天起就在想方设法的勾引侯爷,连侯爷在灵堂为大公子守灵时,都想伺机去勾引。进府以前更是各种淫诗艳词往侯爷案上送,简直不堪入目——” 说罢,一挥手,让夏蝉将之前盛瑜写给梅子衿的信,拿出来给众人看,越发的坐实了水卿卿勾引梅子衿的事来。 “之前没进侯府,就写这些不堪入目的东西没脸没皮的往侯爷面前送。如今更是不顾侯爷的名声,公然堂而皇之的约侯爷在外面私会,毫不顾惜侯爷与侯府的名声——老夫人,像这样出口成谎、不守妇道的淫.贱之人,就应该按着侯府家法处置,荆棘加身,绑到祠堂牌柱上让她自生自灭!” 定国侯府家规,对不守妇道的妇人,要脱光衣裳拿带刺的荆条抽足七七四十九条,打得皮开肉绽,再拿牛皮绳绑到梅室宗亲的祠堂牌柱下,倒吊三天三夜。 若是熬不过死了,一卷草席裹了草草埋了。 若是侥幸熬过去,也要被逐出侯府,名声尽毁,一生也彻底毁了,更是生不如死…… 然而,白凌薇就是要置水卿卿于死地! 那怕不死,也要让她声败名裂,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 白凌薇话一说完,金嬷嬷就带人上前押住了水卿卿,小喜吓得上前要为水卿卿求情,可是还来不及开口,已被金嬷嬷重重两个巴掌扇倒在地,唾骂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蛇鼠一窝的货色,还不快滚一边去,等处置了这个淫妇,再将你卖出去……” 水卿卿扑上去挡在小喜前面,向老夫人苦苦哀声求道:“老夫人,是我错了……我只是同侯爷吃了顿饭……其他什么事都没有的,求老夫人信我这一回……” “哼,你说吃饭,谁信?若是吃饭,在侯府不能吃吗,为什么要悄悄让你的丫鬟给侯府的车夫递信,单独约侯爷去回味楼。既然只是吃饭,为什么之前还撒谎隐瞒大家!” 白凌薇步步紧逼,恨声道:“孤男寡女,单独相约,不论何种理由,你都罪该万死!” 事到如今,再没有人帮水卿卿说话,唐芊芊等人,在听到水卿卿单独约梅子衿在回味楼见面,都是目露嫉恨的看着她,几位姨娘如临大敌,一时间同仇敌忾的与白凌薇站在同一战线,都巴不得老夫人狠狠的处置水卿卿。 只有汤婉晴在看到白凌薇得意洋洋的样子后,不由想起一年前,她将自己害得小产后,因为没有证据,也是这般将自己步步逼到绝境,心里不由升起了恨意。 她再次上前,来到老夫人身边徐徐开口道:“老夫人,表小姐入府有段时间了,平时循规蹈矩,从未做过出格之事。妾身想,此事当中或许有误会。而且此事更是关乎到侯爷与侯府的名声,不到万不得已,万不可将表小姐送去祠堂。妾身觉得,不如等侯爷回来问清楚再做处决……” 白凌薇眸光狠狠从汤婉晴面上刮过,冷冷笑道:“汤妹妹是不是糊涂了。此事已证据确凿,她自己都招认了,还有什么误会可言?若是等侯爷回来,只会将此事闹大,不如斩草除根,尽快处决了。” 白凌薇就是打听到因为边关出现紧急战状,梅子衿被晋明帝急召进宫,连夜商议对策,知道他一时半会回不来,她才会选在他不在之时对水卿卿发难的。 她知道,若是梅子衿回来,不但会保下水卿卿,只怕反而不会饶过她。所以,必须越早将她处决越好。 思及此,白凌薇凌厉眸光里闪过杀气,对老夫人道:“老夫人,侯爷重情义,若是等他回来再处决,侯爷一定会饶恕她,万一还要强娶她进门,真的就乱了常伦出事了……” 闻言,老夫人神情一凛,正要下令将水卿卿按侯府家法处置,但转念想到方才汤婉晴说的话,不由迟疑了。 一时间,全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老夫人的身上,想知道她会给水卿卿一个怎样的处置。 水卿卿被几个身圆腰粗的嬷嬷押着跪在地上,方才的撕扯中,她的头发被几个嬷嬷扯得生痛,发髻凌乱、披头散发,脑子里更是一片轰鸣,半天回不过神来,听不到大家在说什么,眼前只看到小喜肿着双颊的伏在她身边伤心的哭着。 老夫人沉吟片刻后,终是下决定心冷冷道:“当初让你以表小姐的身份留在侯府。所以说到底,你终究不是侯府之人,也不用按着侯府的规矩来处治你——” 此言一出,水卿卿浑身一颤,绝望的抬头看向老夫人。 而白凌薇也白了脸色,惊呼道:“老夫人……” 老夫人摆手止住她的话,眸光定定的看着一脸泪痕的水卿卿,疲惫又痛心道:“如今想来,当初留下你,却是老身做错了。所幸一切尚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所以,你还是回盛家去吧!” 水卿卿眼泪汹涌而出,心口死死滞住——难道,此生都不能再见到昀儿了么? 下意识的,她泪眼婆娑的朝昀儿看去,待看到昀儿瞪着那双黑漉漉的的大眼睛茫然的看着自己时,水卿卿心里一恨,鱼死网破的要将昀儿是自己儿子的事当众说出来了,以此揭发白凌薇杀人夺子的恶行来! 可是下一刻,当她的眸光触及到抱着昀儿的金嬷嬷时,刚刚坚硬起来的心‘咯噔’一声往黑暗的深渊里沉去,已到嘴边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彼时,昀儿被金嬷嬷抱在手里。金嬷嬷的手仿若无意的掐在他纤细的脖子间,眸光阴冷的看着他,那眼神赤.裸裸的警告着她,若是她敢说出什么来,就要了昀儿的命! 从金大娘出事后,金嬷嬷已认定了水卿卿就是生下昀儿的异乡女,所以,她也料到被逼入绝境手水卿卿,会鱼死网破的曝出白凌薇与她们姐妹二人的恶行来。 她知道昀儿是水卿卿的死穴,所以毫不遮掩的拿他威胁着水卿卿,让她如捏在自己手里的一只蚂蚁般,挣扎反抗不得。 果然,见到昀儿在她手中,水卿卿再愤恨也不能再反抗挣扎,因为一切的事情,都不能与昀儿的性命相比…… 她被人拖出屋子时,白凌薇得意无比的笑道:“既然要赶走,就趁夜赶出去罢——免得夜长梦多!” 如此,水卿卿主仆二人被嬷嬷们押着,回听笙院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衣物,连夜从后门被赶出侯府。 等梅子衿与晋明帝商议好战事布局,从宫里回府已是三日后,听笙院里已人去楼空,整个侯府里都再也见不到那抹单薄让他心疼的身影…… 得知事因前后的梅子衿怒发冲冠,当即要去盛家接水卿卿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55章 真的盛瑜 如当初进侯府那般,水卿卿孑然一身而来,被赶出侯府,还是如此。 除了她自己与小喜几身换洗的衣服,还有武宁公主赏赐给她的璎珞,其他一切,但凡侯府给她的东西,她都留下,一件未拿,包括梅子衿送她的白玉盒子、以及假借昀儿名义送与她的鼠儿爷花灯。 之前,梅子衿给她选花灯时,她真的以为是他代替昀儿送给她,可发生后面的事后,她心里如何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他的意思。 所以,既然是他送的,她都要统统放下…… 侯老夫人派叶妈妈将她们送回盛家,盛老爷与夫人看着半夜提着包裹回来的水卿卿,吃惊得合不拢嘴巴,待听到叶妈妈道清事由经过,盛老爷与夫人更是白了脸色,迭声向侯府告罪。 叶妈妈走后,水卿卿满脸愧疚,跪到盛老爷与夫人请罪,毕竟她被赶出侯府,连累到盛家的脸面,更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两位即将出阁的小姐。 陡然得知这样的事,盛太医心里乱得很,看着水卿卿一身狼籍的悲惨样子,知道她在侯府里必定已受了不少苦,不忍心再说她什么,让她先行休息,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 小喜正要扶着水卿卿回屋子歇息,盛夫人黄氏面上一惊,连忙将两人拦下,告诉她们,因这段时间大雪频繁,瑜玉轩的屋子漏水,暂时不能住人。让水卿卿暂时住在西屋的厢房里。 瑜玉轩是之前盛瑜住的地方,从水卿卿答应替代她嫁进侯府开始,黄氏就让她住进了瑜玉轩,平时回来也是住在那里。 听说瑜玉轩漏水,水卿卿与小喜不疑有她,来到西屋的厢房放下包裹,黄氏让小丫头打来热水给水卿卿洗漱,让她早点上床歇息。 水卿卿确实累了,全身一丝力气都没有,整个人都像被掏空了般,连灵魂都一并失去了—— 离开侯府,她并不难过,她早就厌倦了侯门大宅里的勾心斗角,可她却舍不得里面的人…… 以前,她放不下的尚且只有昀儿一人。 可今日离开侯府的那一刻,想着老夫人对她警示的那些话,她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个外表冷峻、内心火热、愿意带着她一起闯过末路的男人,竟在她的心里悄然扎下根来,让她记挂放不下…… 而最让她悲痛绝望的,却是昀儿落在金嬷嬷的手里,而她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一定不会放过昀儿的。 可是,明知道昀儿有危险,她却什么都做不了,这种绝望,让她心急如焚、生不如死! 她要怎么办?她要如何走出这绝境,顺利带昀儿离开? 心里悲痛不已,水卿卿怔怔的躺在床上,眼泪一滴一滴的滚落枕畔…… 不知道过了多久,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水卿卿以为是小喜从黄氏那里回来。方才她沐浴出来,就发现小喜不在屋内,听其他丫鬟说,是被黄氏叫去了。 她抹把脸上的泪水,嘶哑着嗓子道:“小喜,夫人叫你去,是不是问我被赶出府一事?” 小喜却久久没有回她的话。 水卿卿鼻间敏感的嗅到一丝寒戾的气息,心里猛然一震,抬头向床帐外看去,才惊觉昏暗的屋内,不知道何时竟是出现了一个人影。 而此人,正是之前那位面具刺客。 水卿卿神情一怔,慌忙从床上起身,望着如鬼魅般出现的面具刺客,惊愕道:“你怎么……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才刚刚被赶出侯府不久,他怎么就知道、并找了过来? 屋内桌上只点了一只小小的蜡烛,光线昏暗,可是面具人还是看清了水卿卿面上的泪痕,深邃的眸光一沉,冷冷道:“你的丫鬟去见她的前主子去了,只怕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或者,她以后也不会再做你的丫鬟,毕竟,她的前主子回来了!” 全身剧烈一震,水卿卿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面具人,哆嗦道:“你说什么?盛瑜……没死么!?” 去年的九月初二,刚刚生下孩子的她被金大娘打晕扔进了湖里。 而恰在同一天,盛瑜也跳湖自尽。盛家人得到消息后,赶紧差人去湖里打捞救人,最后却是救上还剩下一口气的她,而盛瑜却一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事情过去都小半年了,不止水卿卿,连小喜和盛家人都早已接受了盛瑜离世的现实,没想到,就在昨日,她竟是突然回来了…… “她没死,在盛家下水救人前就被人救走了。只是,救她之人是一个地痞流氓,救她上岸后,将她绑了卖到了偏远的南方妓院,最近才得了机会逃回来……” 从震惊回过神来的水卿卿,正要为盛瑜还活着高兴,也要为盛家夫妇高兴,可听到她的遭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万万没想到,活下命来的盛瑜竟是落进歹人的手里,还沦落到了烟花之地…… “所以,你以后要怎么办?” 面具刺客眸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冷冷道:“侯府容不下你。而盛家,如今人家真正的女儿也回来了,你要怎么办?” 面具刺客的话,一如既往的冰冷,可这一次,里面竟是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心。 脑子里一片凌乱的水卿卿,却被他的话问住了。 是啊,她被侯府赶出来回来盛家,可盛瑜活着回来了,她这个替代品要何去何从? 良久,她苦涩却又诚实回道:“我没地方可去……但我暂时又离不开这里……” 面具刺客那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冷冷嗤道:“你光留下又有什么用?孩子还是在别人的手里,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如今更是连面都见不着了。” 面具刺客的话,让水卿卿的心更是跌入谷底。 她扶着桌沿稳住颤抖的身子,咬牙冷声道:“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一定要将孩子从白凌薇手里夺回来。” 看着她的样子,面具刺客眸光微微一闪,冷冷道:“最主要你顾虑太多,若是你敢舍下一切顾忌,事情就简单了!” 水卿卿惊愕住,“你是说……” “对,只要你舍下一切顾虑,找准机会将昀儿带走,从此隐姓瞒名,远走高飞,却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面具刺客的话,无非给绝境中的水卿卿找到了一条生路,让她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瞬间,她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手指紧紧的掐着桌面,激动的喃喃自语道:“对呀,我如今被侯府赶出来,也算是与侯府彻底断了关系。而真正的盛瑜也回来了,盛家也不需要我了,我可以直接带昀儿走,去一个没人知道我们的地方……” 水卿卿越说越激动,可是,下一瞬她突然想到什么,焦虑道:“可我如今离开侯府,连看到昀儿一眼都不可能,更别说带他走了……” 面具刺客深邃的眸光闪着奇异的亮光,一字一句道:“我可以帮你!” 水卿卿死寂的眸光重燃亮光,上前两步近距离的看着面具刺客,第一次觉得,这个不知道身份名字,更不知道他面容的男子,却是每次在她绝境之时给她帮助。 不论是金大娘,还是答应帮她带走昀儿,他都是在绝望中拉她走出深渊、带给她希望之人。 水卿卿颤声道:“你……你真的愿意帮我?” 面具人定定的盯着水卿卿,冷冷道:“十日后,元宵灯会,京城会大开城门,街上的百姓更是热闹杂乱,却是出走的最好时机——你若是决定好,十五日后,我就帮你带出你儿子,送你们出城!” 心头一颤,前一刻还陷入绝望的水卿卿,怎么也没想到,下一刻就被面具刺客带领着走出了绝境,似乎……所有的事情在这一刻顺利解决。 她看着眼前眸光坚定的男人,不敢置信道:“先前你帮我,是因为让我做你的棋子帮你对付梅子衿。可如今……我连侯府都呆不下去了,更别说帮你,你为什么还愿意帮助我?” 眸光一沉,面具人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冷冷道:“据我得到的消息,那个金嬷嬷根据你曾经告诉金大娘的地址,已派人到西漠王家镇去找你原来的夫家去了,估计她们是想证明你的身份。所以,你已没有多少机会留在京城,最好的打算,就是趁着她们确认你的身份之前,带着你的孩子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面具人带来的消息,再次让水卿卿心里发颤,她不敢想像,若是王家人被金嬷嬷的人找到,并带到京城,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毕竟,名义上,她还是王家的媳妇啊…… 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水卿卿正想问他,为什么他不单单对侯府的事了指掌,对盛家,甚至是白家的事都没有漏掉过。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有人过来了。 面具刺客朝后面的窗户走去,水卿卿突然想到什么,上前一把拉住了他。 她拉住的正是面具刺客的左手。她的手碰到他略偏冰冷的手掌时,面具刺客全身猛然一颤,下一刻,愤然甩开她的手,森冷面具下的冷峻面容一片惶然之色,压低的声音里带着遮掩不住的惊慌:“你在干什么?” 水卿卿被他的斥声吓得了一跳,她是急慌之下去拉住他,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大的反应。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水卿卿顾不得其他,急忙道:“金嬷嬷恐怕已知道我的身份,我怕她会陷害昀儿,求你帮我看着他,不要让她们伤害到他……” 面具刺客眸光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的跳窗走了…… 水卿卿刚回到桌前坐下,房门就被推开,却是小喜轻手轻脚的推开门进来了。 乍然见到坐在桌前没有睡觉的水卿卿,小喜吓了一大跳,按捺住心头的慌乱上前轻声道:“这么晚了,小姐怎么还不睡?” 想起方才面具刺客告诉她的关于盛瑜活着一事,水卿卿再次面对小喜,心里不觉五味杂陈,也没想到她会回到她这里。 她道:“或许是换了地方睡不着——方才,你可是去了夫人那里?” 小喜紧张的点了点头,别开脸在一边的小炕上给自己铺上被褥,道:“嗯,夫人问了侯府一些事,让小姐不要将今晚之事放在心上,以后在盛家好好过日子也是一样的……” 见小喜并不将盛瑜之事告诉自己,水卿卿也摸不准盛家对此事抱着什么样的打算,所以也不去追问小喜。 因为她知道小喜的性格,若是可说之事,她一定会主动跟她说的。除非是夫人让她对自己隐瞒。 如此,真的如小喜所说那般,盛家的人并没有因为水卿卿赶出侯府一事给她眼色看,也没人的告诉她,盛瑜回来之事…… 她每日安静的呆在西屋厢房,轻易不出厢房的门一步,静静等着元宵节的到来…… 而这一切,终是被梅子衿的到来打破。 辛苦议了三日三夜紧急军务的梅子衿,眼睛累得充血,在回府的马车里就差点睡着了。 但一想到回府就能看到水卿卿,梅子衿瞬间又恢复了气力,连睡意都赶跑了。 明明不过三日没见到她,可梅子衿却如隔三秋之久,让他满心的惦记想念着。 他躺在车壁上,闭着眸子,明明累极,可脑子里全是水卿卿那日在回味楼喝了酒的娇羞样子。 相识这么久以来,梅子衿早已知道水卿卿骨子里是个胆大的。 但平日里,她都刻意的收起自己的锋芒,过得很是谨慎小心,不敢在侯府里行差踏错一步。 可那日喝了酒后,她压抑的本性又展露了出来。在他的面前,不再小心翼翼,脸色也不是一贯的清冷,染上红晕的双颊自带娇羞,而那双黑白分明的狐狸眸子带着微醺下的朦胧,越发的撩人心魂…… 嘴唇不觉扬起,梅子衿想,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马车飞快回到侯府,尚不等马车停稳,梅子衿已是掀帘跃下,甩着大步朝府内而去,一面对三石吩咐道:“通知各院的人,今日中午在老夫人的世安院用膳。” 梅子衿知道,若不让水卿卿来世安院,她就一直躲在她的听笙院里不会出来。 三石如何不明白梅子衿的心思。 而这三日,虽然梅子衿天天呆在御书房没有出来过,但三石却中途回了一趟侯府,早已知道水卿卿主仆被赶之事。 但老夫人严令他不准在梅子衿忙议国事之事,将府里的事告诉他,怕他分神,所以,直到方才,三石都不敢同梅子衿说。 而为了顾及侯府和梅子衿的颜面,不让外人揣测诽议,老夫人同时严令,赶水卿卿出府一事,不许侯府的人说漏一句,否则乱棍打死。 所以,不止梅子衿不知道,武宁公主与三皇子都不知情,只有在侯府安排了眼线的陈皇后隔天就得到了消息…… 但眼下,三石想,再不说只怕就要出事了。 三石嗫嚅道:“爷,有一事,属下还没有来得及同您禀告……” 梅子衿头也不回:“何事?” 三石鼓起勇气:“爷,表小姐已于三日前……离开侯府了……” 闻言,梅子衿步子猛然顿住,回头不敢置信的看着一脸惊慌的三石,充满血丝的深邃眼眸一瞬不瞬的盯紧他,声音冷冽吓人:“离府?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离府?” 三石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就是那日与爷在回味楼分开回府不久……当晚就被……离府了……” 听三石提到回味楼,梅子衿瞬间明白过来,是她约自己在回味楼见面一事被府里的人知道了。 只怕她不是离府,而是被赶走! 想到这里,梅子衿的心口顿时像被一只大手揪紧着痛起来,峻冷含霜,想也没想,已是转身朝府外走去。 三石惊愕道:“爷,你刚回来,要去哪里……” 话未说完,他已回过神来,猜到梅子衿是要去盛家,顿时脸色大变。 彼时,梅子衿已到了世安院的门口,从早上开始就奉命在门口等梅子衿的叶妈妈,见梅子衿到了门口却转身走了,立刻追上去,恭敬道:“侯爷,老夫人等你许久了……” 梅子衿心里蹿起滔天的怒火,面色已完全黑冷下来,一身寒冽之气让人胆寒。 他头也不回冷冷道:“告诉老夫人,我要去盛家接人,让她不要再等了!” 看他要吃人的形容,叶妈妈那里敢再劝,只得急忙折回屋子里,去告诉老夫人。 为着水卿卿与梅子衿的事,老夫人也是几日没有安眠过,心里更是隐隐不安,担心梅子衿知道后,会不肯罢休。 果然,刚刚听到传报,说是侯爷回府了,眼见人都到院门口了,又走了。 老夫人问叶妈妈:“怎么到门口又走了?可有宫里又有事?” 叶妈妈惶然道:“侯爷说,他要去盛家接人,让老夫人不要再等了!” 听完叶妈妈的禀告,不止老夫人神情震住,四位姨娘更是满脸震惊,白凌薇更是坐立难安,脸都白了。 当日,她因一时之恨,没顾后果的往死里欺辱水卿卿。 如今想想,若是让梅子衿知道了一切都是她的主意,依着他的性格,那怕赶水卿卿出府的是老夫人,他也会这一切的怒火都发泄到自己身上的。 然而,她对水卿卿做下的恶事又何止这些呢。 原来,那日水卿卿被赶出侯府后,白凌薇知道梅子衿不会就此对她死心,又唆使老夫人给盛家夫妇带去了话,还送去了一样东西…… 越想,白凌薇越是害怕,全身发凉,脸都吓白了。 恰在此时,唐芊芊一脸担忧道:“老夫人,侯爷去盛家接表小姐……如此,此事只怕越发的闹开了,到时,侯爷强行要娶她过门可怎么办?不说她会因为那日之事怨恨上我们大家,只怕咱们侯府真的要成为天下人的笑话了。” 老夫人心烦意乱,冷冷道:“你说的这些,白氏早已料到,已提醒我做下了防范,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听了老夫人的话,汤婉晴心里一震,不由开口问道:“不知道老夫人如何防范的?” 侯老夫人冷声道:“她既然敢私下约子衿见面,必定会怂恿子衿迎娶过门。所以,在她被赶出府的第二日,我已让叶妈妈给盛家送去一把剪子,警告那教女不善的盛家夫妇,若是那盛瑜还不对子衿死心,就拿老身给他们的剪子,剪了她三千烦恼丝,让她去佛祖面前认错去!” 闻言,屋内之人,除了始作俑者、给老夫人出主意的白凌薇,其他人都是一脸惊诧,没料到一向对人和善的老夫人,这次怎么会如此雷霆大火,竟是要让水卿卿削发为尼。 殊不知,这些都是白凌薇与金嬷嬷想出的主意,再让白凌薇去唆使老夫人的。 白凌薇是要绝了水卿卿嫁给梅子衿的一切机会。而金嬷嬷却是要让她失去梅子衿的庇护后,轻易的弄死她为自己的妹妹报仇。 但到了此时,白凌薇却怕了,怕梅子衿知道一切事情是自己弄出来的,不会放过她! 所以,在唐氏三人走后,白凌薇害怕的跪到老夫人面前,乞求道:“老夫人,等侯爷见了那盛瑜后,她一定在侯爷面前告我的状的,说是我害的她,侯爷不会放过我的……老夫人,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侯爷与侯府好,求老夫人庇护我……” 老夫人心烦了好几日,也是疲惫不已,抚着额头头痛道:“此事错不在你,子衿没想明白之前,难免会怪你。不过你放心,有老身在,定不会让他欺负了你去,你就安心吧。” 有了老夫人的话,白凌薇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落了地,想了想忍不住道:“老夫人,侯爷怒火未熄之前,妾身想带昀儿回娘家几日,以免让侯爷见了妾身心里不痛快,也省得让老夫人夹在我们之间难做!” 白凌薇到底是聪明的,在这种时候,想到要躲回白府去,免得让梅子衿找自己算帐。等他被老夫人说服后,再回来。 老夫人当然也明白她的心思,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就摆手依了她,嘱咐道:“你带着昀儿回娘家一段日子也好,等他气消了,看在昀儿的面子上,自然不会再记你的仇——只不过,回去后切记好好照顾昀儿!马上立春了,又到了易得风寒的时节,你千万要小心照顾,万莫让昀儿病着了。” 见老夫人答应下来,白凌薇心头的担心放下,忍不住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如此,她回到娘家倒是可以顺利逃过这一劫了。 老夫人看着她眉眼间松驰下来的得色,忍不住再次郑重提醒道:“你是个有福的孩子,为子衿生了一个好儿子。你也知道子衿将他这惟一的宝贝儿子看得有多贵重。所以,只要你带好了儿子,犯多大的错,他都不会同你计较!” 老夫人无意间的一番提醒,让白凌薇心口一颤,不由再次想起昀儿的真正身世来。 然而,也正是老夫人的这番话,暂时打消了金嬷嬷要对昀儿下手的心思,保住了昀儿的性命…… 而另一边,策马赶到盛家的梅子衿,见到的,却是让他肝肠寸断的一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56章 落发情断 水卿卿被赶离侯府的第三日,忙完军务的梅子衿在知道后第一时间,就策马去盛家要重新接她回去。 梅子衿突然驾临,将盛家人都惊住了。 彼时,水卿卿正独自在厢房里吃饭,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定国侯上门来找她来了,惊得手一抖,手中的竹筷‘叭嗒’一声掉在桌面上…… 这三日来,水卿卿看似心绪平静,什么事都没有,可内心却冰火两重天的煎熬着。 她并不知道梅子衿这三日都在宫里忙着紧急军务,还不知道她被赶出府的事。她只以为,梅子衿最终还是听从了老夫人的话,放下了对她的这段孽情。 她觉得,这样无疑是最好的结局,他能放下她,她也能安心的带昀儿离开了。 可是,内心深处,她却又隐隐的难过着,脑子不可抑止的总会想起,他对她说的话。 他说,那怕前途是末路,他也带着她一起闯过去…… 所以,她又忍不住希望他会来盛家找自己…… 可整整三日了,梅子衿却从未露面,这让备受煎熬的水卿卿,心灰意冷,一次次的在心里默默劝自己对他放下…… 而如今,已渐渐死心的水卿卿,在毫无防备之下听到他来找自已,死寂的心田再次泛起涟漪…… 小喜在一旁小心的揣测着她的神情,道:“小姐可要去见见侯爷?” 水卿卿心里一片苦涩,默默的拾起掉落的竹筷,想继续把碗里的饭扒完,可全身使不出一丝力气,连握筷子的手都酸痛得厉害,颤声苦笑道:“我与侯府已没有关系……不见了罢……” 见她的样子,小喜心里也心酸难受,“可侯爷已寻上门来了,若是不见,只怕也……” 不等水卿卿回答,盛夫人黄氏却是手里亲自捧了一个托盘进屋来了。 水卿卿放下筷子,正要起身相迎,黄氏已来到她面前,眸光不安的看着手中的托盘,面色惶惶道:“你虽名义上是我们的女儿,可你与侯爷的事上我们却做不得你的主……只不过,在你回来第二日,侯老夫人着人给我与老爷传了话,并……送来了这样东西……” 从黄氏进门起,水卿卿见她说话时,眸光一直慌乱的乱瞟着手中的托盘,如今听说是老夫人差人送来的,心里不由涌上不好的预感,缓缓道:“老夫人送来了什么?” 黄氏神情中带着一丝不忍,低下头叹息道:“侯老夫人似乎料到定国侯会来找你,所以……” 托盘上的白绸被掀开,露出一把闺房常见的银剪子。 水卿卿全身一震,站在她身旁的小喜更是吓得一把捂住嘴巴,脸色大变。 “侯老夫人派人来训话,说……说我夫妻教女不善,若是你再对侯爷不死心,就要我们夫妇拿这剪子,剪了你的三千烦恼丝……去佛祖前认错……” 脸色一片苍白,水卿卿灰暗的眸光死死的盯着面前泛着银光的锋利剪子,笑道:“所以,夫人如今是要替我落发出家了么?” 黄氏面色极其无奈道:“我方才也说了,你并非我家真正的女儿,所以我们也不能如老夫人所言,绞了你的头发送你出家……一切,都看你自己的主意罢。” 说罢,黄氏放下手的剪子,离开了西屋。 黄氏一走,小小的屋子归于死寂,窗外的阳光透过半敞的窗户落在桌上的银剪子上,耀出了一阵刺目的银光,更如一把无形的寒刃插进了水卿卿的心里。 许久,水卿卿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对小喜吩咐道:“把饭桌收拾好端下去吧,再去帮我唤侯爷进来。” 小喜流泪看着她,哽咽道:“小姐,你要干什么?” 水卿卿淡然道:“如她们所愿罢了——如此,大家才能都安心。” 短短几个月来,她与整个侯府纠缠在一起,那怕如今被赶出来,老夫人还是对她不放心,担心她会不死心的缠着梅子衿,缠着侯府。殊不知,她比她们更想早点了结与侯府之间的一切恩怨纠葛…… 若是老夫人赐的这把剪子,能替她剪断与侯府的一切恩怨情仇,她何乐不为呢? 经历过太多苦痛磨难的水卿卿,从逃出王家镇的那一刻,就没有再想过,自己还能有再嫁的那日。而在生下昀儿,胞宫受损,她更是连奢望都没有了。 所以,落不落发,出不出家,对她而言,没有区别。因为此生,她注定要孤独终身…… “小姐,错不在你,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小姐被赶后,再没有去找过侯爷,是侯爷要缠着小姐,为什么她们要要将一切的错都记在小姐的身上……” 小喜哭着要去抢水卿卿面前的剪子,却被她一把按住。 水卿卿眸光怜爱的看着小喜,心酸又不舍道:“小喜,正如夫人刚才所言,我不是盛家真正的女儿,所以也算不上你真正的主子。以后,你还是好好留在盛家,不用再跟着我吃苦了。” 闻言,小喜哭得更是厉害,水卿卿一边帮她抹着眼泪,一边柔声道:“听话,不要令夫人她们难做。” 剪子是侯府老夫人送来的,再由黄氏亲手送到她面前来的,所以,大家的意味,水卿卿如何不明白。 小喜走后,水卿卿起身来到了妆台前,对着铜镜拆下了一头发髻,一头乌黑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长至垂地。 手指轻轻抚过黑亮如绸的秀发,水卿卿苦涩笑道:“还真是三千烦恼丝啊……” 下一息,她闭上眼睛,手起剪落,一头乌黑青丝寸寸断落…… 梅子衿到盛家后,被盛方恭敬的请到的花厅里,茶都喝过两盅,却迟迟不见水卿卿出来。 若不是顾虑着自己的身份,他早就心急得要冲到后院亲自寻她去了。 小喜红着眼睛从西屋过来,正要进到花厅去请梅子衿,却在门口遇到了刚巧从花厅里出来的一个丫鬟,她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揉着眼睛惊愕道:“小姐,你……你怎么在这里?” 眼前做一身丫鬟打扮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死而复生’的盛开家幺女,那个真正的盛瑜。 盛瑜长着尖尖的下巴,杏眼粉腮,倒也姿色不俗。 只是,本也算得上小家碧玉的她,经过几个月烟花巷柳的摧残,身上终是染上了风尘之气,眉眼间更是戾气隐现,看人待事始终抱着一丝怨恨。 而此刻,她脸上的妆容一看就知道是经过精心描绘的,细长的柳眉平添媚色,杏眼往小喜通红的眼睛淡淡一扫,凉凉道:“怎么,你的新主子还是忍不住要见侯爷了?!哼,我就知道她是假装矜持,这招欲拒还迎,使得还真是得心应手。” 小喜神情一滞,伤心道:“小姐,你别这样说,小姐她……都被逼得削发为尼了……” 说罢,小喜的眼泪又要出来,那盛瑜杏眼瞪着她,斥道:“别哭丧着个脸,她不守妇道,削发为尼是她应该得的,关你什么事?如此才好,成了尼姑搬进庵子里住了,才不会在咱们家里碍眼了。” “可小姐,她终归之前是为了替你……” “我让她代替我了么?当初若不是她代替我,继而在侯府里闹出这么多丑事来,我何需好好回来了,都不能光明正大的见人。还让人误以为她才是盛家三小姐!” 盛瑜从南方逃回家后,才知道竟是有人替代她嫁进了侯府。 而盛家夫妇虽然高兴她活着回来,却不敢再让她显身,更是下死令让盛家的家仆不能将此事传出去,以免惹来覆门之灾。 盛瑜虽然从小娇纵肤浅,但关乎到性命的事她还是有分寸的,所以也依了父母的话,不敢将此事闹开。 但在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爱慕心痴的定国侯梅子衿,竟是喜欢上了自己这个‘替代品’,盛瑜心里不由生出不甘与怨恨来,冷下脸道:“明知道我抵死都不愿意给侯爷做嫂嫂,她偏偏披麻戴孝也要嫁进去,将一切事情都搞砸了,我恨她还来不及呢。” 小喜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怔怔道:“小姐难道还未对侯爷死心么?你不都看到了,小姐她那怕得到侯爷的喜欢,都不能善终,小姐何苦还要自寻烦恼?” 盛瑜被卖到烟花之地的事,除了盛家夫妇和她的两个姐姐,小喜她们并不知道。 所以,小喜根本不知道,身体不再清白的盛瑜,心里因对命运不公的怨恨,让她非但没有对梅子衿死心,更是急切的渴望着得到他,靠着定国侯的无上荣光,来遮掩自己这数月的不堪过往…… 她冷冷笑道:“你没听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老天都站在我这边,这一次,我肯定能如愿以偿!” 说罢,她回头透过窗户再次看向花厅里的梅子衿,心中不觉将他与这些日子她接交过的恩客一一比较,越发的觉得,这样的男人才是人中龙凤,也越发的让她痴迷…… 小喜万万没想到经过跳湖后,她对梅子衿还不死心,也不敢再劝,只得进花厅去请梅子衿。 梅子衿等到心急如焚之时,见到小喜进来,听说水卿卿让他去西屋见她,心口不由一松! 一如三日前去回味楼赴她之约般,梅子衿心里虽然忐忑,但他却坚信,只要水卿卿愿意见他,他就有信心抚平她受伤的心灵,会让她愿意相信他,重新跟他回侯府! 然而,当梅子衿跟着小喜去到西屋,踏进门槛看到眼前的一切,满怀希翼的心瞬间破碎,一如那铺了满地的缕缕断发般,肝肠寸断! 屋内铜镜前,女子静静端坐着,一头长发已齐肩而断。 听到脚步声,水卿卿知道是梅子衿来了,但她没有回头,只是从铜镜中默默的看着震惊到呆滞在门口的男人,心口一酸,无数的酸楚味道从心腔蔓出,让她如浸苦海。 梅子衿全身如浸寒冰,心头剧痛,充满血丝的通红眸子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震惊心痛到说不出话来。 连时光在这一刻,都镌刻上悲痛。 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再看着铜镜中那个满脸伤痛的男人,水卿卿强忍的眼泪终是落下。 许久,她放下手中的剪子,终是鼓起勇气回头看向梅子衿,勾唇淡淡笑道:“侯爷来了,陋室简蔽,让侯爷见笑了……” 话音未落,面前紫色身影如魅,寒戾之气顷刻间逼近到她眼前,更是震飞了她身畔围绕的断发。 梅子衿将她压在妆台上,滴血眸光从她眼角的泪痕落到一旁的银剪上,心里又痛又恨,牙齿咬得‘咯吱’响。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等我来……我知你心中委屈,可我会为你讨回公道,你为何要冲动做下这样的傻事!?” 梅子衿的心都要碎了,他万万没想到,她竟是在他满怀信心与希望来接她之时,做出这样让他痛彻心扉之事。 这满地的断发,如一根根钢针,扎着他的心,痛得他呼吸都快窒住了。 从来没有那一刻,梅子衿如现在这般绝望过! 他逼得这么近,眉眼间的绝望与痛心一一落入了水卿卿的眼里心里,让她心头直颤,越发的心酸痛苦。 但从落下剪子的那一刻,她就亲手剪断了他们之间的情缘,不留余地…… 她抬眸定定的看着他深邃眸子里心痛,凉凉轻笑道:“侯爷问得好奇怪——这一切,不正是侯爷害的么?” “你说……什么?”她脸上冰冷的笑意刺痛着梅子衿的心,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咬牙恨声道:“我说过,那怕前途是末路,我也要带着你一起闯过去。从一开始,从我认定你的那天开始,我从没想过放弃你,更不怕指责与流言蜚语……” “就是侯爷的自私,将我害成了如今的模样啊!” 水卿卿定定的看着怔愣住的梅子衿,嘲讽冷笑道:“那日我在回味楼就同侯爷说过,只要与侯爷缠上,不论是何种结果,被骂的,被指责的,只会是我。而如今,为此付出代价的,更是我!” “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水卿卿硬起心肠将梅子衿一步步逼退:“我早就对侯爷死了心绝了情,是侯爷自私,只在乎自己的感受,不休不止的纠缠于我,才会惹出了这么多的事来……” “那怕那日我约你回味楼,也是想劝侯爷收回对我的感情,可最后呢,没人相信我的话,老夫人她们只会相信是我在勾引你,不仅将我连夜赶出侯府,更是赐我银剪,让我落发出家!” 水卿卿每说一句,都让梅子衿心凉一分。 到最后,听到她说,竟是自己的母亲赐她的银剪,让她落发出家,心头如五雷轰过,彻底震惊住了! “我在宫里……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水卿卿推开他,从地上捞起一把自己的断发,再连同那把银剪,一并交到僵滞住的梅子衿手中,冷冷道:“烦请侯爷帮我将这二物交给老夫人,让她彻底放宽心吧——告诉她,从此不会再有人‘缠着’侯爷了。” 银剪与断发深深刺痛着梅子衿绝望的心,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握紧,惩罚般的将尖利的剪尖刺进手掌心里,顿时鲜血直流。 “既然是我惹下的祸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道——那怕你落发成尼,我也要去庵堂迎娶你重进侯府!” 水卿卿没想到梅子衿竟是固执如斯,那怕自己说得这般绝情,他还是不肯对自己放手,心里不由越发的伤痛起来。 背过身不去看他,水卿卿硬起心肠愤然道:“侯爷是觉得将我害得还不够惨么?今日是被逼断发出家。若侯爷还执迷不悟,下次侯爷就可以直接帮我收尸了——难道侯爷真的要到了那一天才悔悟吗?” 水卿卿残忍至极的话,仿佛拿钝刀在梅子衿心口割着,让他愧疚、更是悲痛。 他怔怔的看着女子决然的背景,一字一句道:“你可是在恨我……没有好好庇护你?” 单薄的身子绷得笔直,水卿卿惨然一笑:“我不恨你。一切不过是造化弄人——侯爷的爱,对其他女子来说,是幸事。对我,只会是祸事。所以,求侯爷放过我,也放过自己。我甘愿落发去庵堂清静了却残生,只求侯爷将我忘记……” 梅子衿全身剧烈一颤,赤红的眸子死死的看着她,嘴唇艰难嚅动,却终是一句话也没有再说,握紧手中带血的剪子断发,怆然离去…… 他一走,水卿卿紧绷的身子瞬间崩塌,双腿一软倒在地上,泪水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淌…… 小喜进屋来,哭着上前扶起她,再蹲下身子,一边哭一边将满地的断发一根一根的拾起,小心的拿绸子包裹好,再找来一块头巾,替水卿卿将一头齐肩短发包扎起来,伤心的劝道:“小姐不要难过了……头发断了还可以再长,最多不过半年,小姐的头发又可以挽好看的发髻了……” 水卿卿木然的坐着,像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苦涩笑道:“小喜,你可知,这京城四周最偏僻的庵堂在哪里?” 小喜手上动作一滞,不敢置信的低头看着一脸决然的水卿卿,慌乱的劝道:“小姐……难道你真的要出家吗?小姐,小喜求你了,你不要这样……只要侯爷不再来找小姐,侯府那边自然就不会再来寻小姐的麻烦,小姐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就好,不要去庵堂……” 水卿卿伸手握住小喜的手,感动道:“我们主仆一场,虽然只有几个月的缘份,可你却是真心的待我好……但,我终归不是老爷夫人的女儿,他们救我性命,没道理再让他们养我一辈子,所以,我终归是要离开这里……” 小喜哭道:“小姐,你还有家人吗?若是有家人,小姐还是回家去吧。总归,不要去庵堂……” 水卿卿苦涩笑道:“我没有家人,也没有落脚的地方。所以庵堂很好,清静自在,最适合我这种身份的人居住。” 小喜还要再劝,这时盛太医与黄氏一同进屋来,看着水卿卿的样子,都暗自心酸。 盛太医道:“你若是没有家人,就还是留在盛家吧。我们虽不是富豪之家,但小菜小饭糊口终不成问题,总比你一个人青灯常伴孤苦来得好。” 黄氏擦了下湿润的眼角,愧疚道:“你莫要怪我,我先前也是逼不得已,我们这样的人家,那里敢和侯府对抗。你若愿意留下,我们绝不二心对你,所以……” “所以姐姐千万不要走!” 门外突兀的响起一个声音,硬生生的打断了黄氏的话。 下一刻,一身桃红色衣裙的女子跨步进来,眸光飞快往水卿卿面容间一扫,却在看清她的样子后,神情微微一怔,眸光细不可察的变得阴沉。 来人正是盛瑜。 看到她冒然出现在水卿卿的屋子里,盛家夫妇都惊了惊,小喜也是一脸慌乱,不安又愧疚的看着水卿卿。 盛方轻声斥道:“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让你……” “父亲,你一直教导我要记住姐姐的恩情。如今姐姐要走了,我怎么还坐得住?” 盛瑜说话时,一直笑吟吟的看着一脸苍白无血的水卿卿。 她款款走近水卿卿两步,皮笑肉不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被我父母从湖里救上岸的姐姐,还代替我嫁进了侯府,我一直想来好好认识你。” 水卿卿扶着桌沿起身,按住心里的悲痛,对她微微一笑,正要开口回她的话,那盛瑜又道:“我爹娘一直跟我说,说是你帮了整个盛家,保住了盛家与侯府的联姻,让两个姐姐也得以好嫁。所以,这份大恩,妹妹定是要好好还报姐姐才是。” 水卿卿道:“恭喜盛姑娘平安归来,也恭喜老爷与夫人了,小喜,也恭喜你了!” 小喜脸色一片惶然不安,心痛的看着水卿卿,想开口说什么,却看到对面的盛瑜,又怯怯的退下。 水卿卿又道:“既然如今盛小姐回来,我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呀!姐姐可不能走,我们盛家欠你的大恩还没还呢。” 盛瑜上前亲热的拉住水卿卿的手,笑道:“以后,姐姐还是盛瑜,我就当是爹娘新捡回来的女儿,还是盛家幺女,只不过从老三成了老四了,如此,不就完美了。” 水卿卿看着面前笑容娇俏的盛瑜,心里隐隐的不安起来,正要婉拒,却有仆人惊慌的跑来禀告,武靖王府来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57章 庵堂寻女 小小的盛家,半天之内,连着有定国侯与武靖王府的驾临,着实让盛家满门受惊若宠又惶恐不安。 若说梅子衿来盛家是来寻水卿卿,那么,与盛家从无半点干系的高高在上的武靖王府,怎么也会上门来了? 一时间,太医盛方与夫人黄氏都变了脸色,再也顾不得水卿卿,赶紧赶到前厅去迎武靖王府的人。 虽然有盛家夫妇相留,连真正的盛瑜也‘盛情’挽留她下来,甚至愿意让她继续做盛瑜,但水卿卿去意已决—— 那怕再过七日她就可以带着昀儿悄悄逃离京城,可这七日里,她还是要去庵堂暂时住下。如此,才能让梅子衿彻底对自己死心,也能让老夫人她们放心…… 而且,内心深处,饱受生活苦难的她,早已对尘世看得透彻,那怕以后带昀儿离开,她也愿意带发修行…… 前门有武靖王府的人在,水卿卿提着包裹,谢绝了小喜的跟随,一个人趁着夕阳尚未落尽,从盛家后门默默的走了…… 而盛家前厅,盛方与黄氏领着家人跪在青纱拂面的武宁公主面前,惶然害怕得不敢抬头。 武宁公主挥手让众人起身,盈满泪水的眸子着急的从一众女眷身上找过,却没能如愿看到水卿卿,心里不由的越发的着急起来。 原来,武宁公主今日让怜姑姑去定国侯府,给水卿卿送她亲手所制的糕点。怜姑姑到了定国侯府后,没有见到水卿卿,却见到了侯老夫人,才知道水卿卿竟是在侯府犯事被送回盛家了。 虽然侯老夫人没有同怜姑姑细说水卿卿所犯何事,但怜姑姑观人入微,看着老夫人神情和话语间的怨怒,怜姑姑意识到事态不寻常,立刻回去禀告给了武宁公主。 得知水卿卿竟是被侯府连夜送回盛家,武宁公主更是片刻都坐不住了,即刻亲自上盛家来找水卿卿。 武宁公主着急了一路,到了这里,却又在一众盛家女眷中看不到她的身影,武宁公主担心一路的心更是焦急不安。 怜姑姑知道她心里的着急,开门见山的对一脸惶恐的盛方道:“前几日三皇子府的年宴上,我家公主得幸认识了一位投缘的小友,知道她是贵府幺女盛瑜。今日恰巧路过这里,就顺路过来看看她,顺便想邀请她参加开春后武靖王府的杏花宴。” 武靖王府在京郊的回雁山有一片占地千亩的别苑,是先帝御赐给战功卓绝的武靖王休养身体的别苑。武靖王妃喜欢杏花,武靖王就令人在别苑里遍栽各色杏树,每年到了花期,武靖王妃都会邀请京城名媛贵女去别苑赏花游园。 可自从武宁公主面容被毁后,武靖王妃怕睹物思人,太过伤心,因为武宁公主的闺名就唤杏瑶。武靖王妃就将杏花宴交与儿媳、武靖王府的世子妃举办。与武宁公主再也不曾出现在杏花宴上…… 所以,乍然听到久不曾露出的武宁公主,突然上门来邀约水卿卿参加杏花宴,盛方震惊之余,敏感的察觉到了事情不寻常的地方。 他隐隐觉得,自己从湖里误救的这个‘女儿’,只怕身份不同寻常,莫不是…… 一想到心中的猜测,盛方身上不由冒出了一层冷汗—— 若她的身份真的与武靖王府有关,那么,当初盛家让她替代盛瑜成了侯府冲喜娘子,如今更是在盛家落发出家,只怕要惹来大祸了…… 越想,盛方越是害怕,身子止不住的打着颤,脸色一片惨白,冷汗沿着额头潸潸而下,嘴唇哆嗦半天,却是答不话来。 看着他的样子,武宁公主心里一紧,忍不住开口催促道:“盛姑娘现在在哪里,怎么不见她出来?” 见武宁公主亲口询问水卿卿的去向,盛方心口跳到了嗓子眼上,只能将水卿卿被侯府赶出,再到侯夫人赐剪落发出家的事一一说了…… ‘落发出家’四个字如晴天霹雳炸在了武宁公主的心上,让她霎那间心神俱焚,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 “你说什么……她竟是、竟是落发出家了……为什么,她做错了什么事,侯府要这么惩罚她……” 武宁公主失态的起身冲到了盛方面前,失声追问着。怜姑姑也是被这样的消息惊到,担心武宁公主会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赶紧扶住她,问被吓到的盛方:“姑娘现在在哪里?还在府上吗?可否劳烦盛太医带我们见一见她?” 之前盛方与黄氏他们出来时,水卿卿还在西屋,他们并不知道彼时水卿卿已从后门离府走了,连忙引着武宁公主与怜姑姑往西屋去了。 一路走来,武宁公主心如刀割,再看着水卿卿所居的西屋偏僻简朴,更是难过。 一行人来到西屋,推门进去,盛方正要唤出水卿卿出来接见公主,可整个西屋里空荡荡的,再不见水卿卿的人影,只有小喜守着水卿卿那包断发伤心的掉着眼泪。 武宁公主是识得小喜的,知道她是水卿卿身边的丫鬟,此刻见她独自守在这里哭着,心里一痛,不等盛方开口,已是上前问小喜:“你家主子呢?她现在人在哪里?” 正是伤心不已的小喜,没想到武宁公主会来这里,想到她曾经送水卿卿的璎珞,知道她对水卿卿是有好感的,不由哭得更是伤心:“小姐她剪断一头长发……去庵堂去了……” 武宁公主看着桌上那包断发,青纱下的面容已是泪流成河,颤抖着双手抚上那冰冷的发丝时,心口仿佛一片片撕裂开来,眼前一黑,人差点倒下。 怜姑姑一直小心的扶着她,生怕她经受不住这连番的打击会晕厥倒地,一直小声的在她耳边担心劝道:“公主不要难过,老奴陪公主去找郡主回来……” 说罢,怜姑姑回头看向盛家人,怕他们瞧出异样来,掩饰道:“公主心地慈悲,最是见不得这样的事,再加上怜惜姑娘大好的年纪,太可惜了……只是,不知道姑娘去了哪家庵堂修行?” 盛方与黄氏他们面面相觑,皆是不知道水卿卿去了哪里,只有小喜哭道:“小姐之前问过奴婢,京城最偏僻的庵堂在哪里?想必是去了最偏僻的小月庵了……” 武宁公主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悲痛,当即带着那包断发,与怜姑姑往小月庵寻水卿卿去了…… 而另一边,水卿卿独身离开盛家,前往庵堂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梅子衿的耳里。 彼时,他挺着脊背跪在祠堂里,被银剪刺得血肉模糊的手掌一直汩汩的滴着血,在他身边的青砖上涸出了一滩殷红的血渍。 可是和他心头的伤痛相比,手上的这点伤痛又算得了什么…… 梅子衿从盛家回来后,将带血的银剪和断发扔到老夫人面前,深邃的眸光一片死寂,看着老夫人渐渐苍白的脸色,咬牙冷笑道:“我竟从来不知,母亲心肠如此冷硬……” 老夫人看着面前带血的银剪,还有那几络断发,心口一窒,但面上却是漠不在乎道:“为了你,为了咱们侯府,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梅子衿悲怆一笑,嘲讽道:“可母亲却不知,是你儿子不顾声名与侯府声誉先喜欢上的她,也是你儿子没皮没脸的缠着她不肯放手。而她约我去回味楼,不过是想劝我对她断情,对她放手……” 老夫人全身一颤,身子摇摇欲坠。 梅子衿咬牙恨声又道:“她做错了什么?!她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你的儿子。可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她,赶她出府,还逼她出家?!” 而对梅子衿的声声厉斥,老夫人冷然道:“不,一切我都知情。” 梅子衿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将一切过错记在她一人的身上,这样对她公平吗?” “若是不这样做,你会愿意放下这段孽情吗?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大哥吗?” 老夫人眸光坚定的看着一脸绝望痛苦的梅子衿,最后落在他滴血的手掌上,心里痛着,面上却继续冷然道:“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对我承诺,绝不会对她动情、做出有悖伦常之事的……” “可她并不是大哥的妻子,他们的婚事做不得数的!我喜欢她有什么错?!” 老夫人看着一脸决绝的梅子衿,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道:“孽子,天下女子那么多,你为何偏偏要喜欢她?!你那怕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侯府、为昀儿想想。你让昀儿长大后有何脸面做人……” 老夫人越说越气,说到最后,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晕厥过去。 叶妈妈见了,连忙上前劝开梅子衿,恳求道:“侯爷,你忙累了三日,而老夫人也是几日没有合眼,侯爷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等以后冷静了再说。” 三石担心梅子衿手上的伤势,要叫府医帮他包扎,他却是径直去了祠堂,跪在了梅家列祖列宗面前。 三石看着他布满血丝的通红眸子,心痛道:“爷还是回屋先休息一下吧……” “派人去盛家暗中保护她,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人伤害到她!” 一想到那凌落一地的断发,梅子衿至今还心如刀割。 她说得没错,就是他的自私害了她。 他只知道给她爱意,却没有想到她会经受的伤害,更没有做好庇佑她的准备。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伤得体无完肤…… 梅子衿心里愧疚难过。从来对自己所做之事,都是自信坚定的他,第一次对前路和对错产生迷茫。 他跪在祠堂里,一遍遍的问自己,他爱上她,真的做错了吗? 三石领命下去后,不一会儿又重新返回祠堂,禀告梅子衿,水卿卿独自出府往庵堂去了。 心里一颤,梅子衿问道:“可知道她去了哪个庵堂?” 三石迟疑道:“她在街上雇了一辆马车,让车夫带她去最偏僻的庵堂,属下已派人一路跟随着去了。还有……” 梅子衿冷冷道:“还有什么?” “今日武宁公主派怜姑姑来府上给盛姑娘送糕点,得知了姑娘被送回盛家一事,然后,就是方才,武宁公主亲自去了盛家,更是在听说表小姐落发出家后,一路追着去了……” 梅子衿眉头拧紧——难道,真的如自己之前所猜测的那般,水卿卿的真正身世与武宁公主有关?! 但他心中尚有疑问—— 若她真的是武宁公主的女儿,为何那日在三皇子府上见过后,武宁公主没有直接与她相认,整个白家与武靖王府都没有半点反应? 但若说不是,为什么武宁公主今日会去盛家,还追着她去了庵堂? 越想,他的心里越是迷惑。 但不论怎样,他却是希望,追去庵堂的武宁公主,能劝服水卿卿收起出家的念头…… 日头西落,夜色笼罩四野,天地间,被暮色添上了一丝苍凉! 出京的小道上,水卿卿恹恹的靠在简陋的马车里,马车里没有火炉,粗糙的车厢里更是四面漏风,冻得她嘴唇都白了。 她抱着冰僵的身子怔怔的看着窗外一点点黑透的苍穹,脑子里蓦然想起了一年多前,她初入京城时的情景来。 那时,她也是孑然一人,从遥远的西漠搭乘商旅的马车来到京城,一路上风餐雨露,心中虽然有忐忑,更多的却是满满的希望,希望自己能找到亲生父母,从此忘记王家镇不堪的一切,在这里带着她的孩子跟随父母开始新的生活…… 可踏入京城的那一刻,她站在长街上,吃惊的看着眼前繁华的街道,和拥挤看不到尽头的人流,才突然恍悟到,京城这么大,人那么多,她却是要如何找到自己的父母? 而如今,那怕知道了胭脂盒的来历和出处,她还是没有找到她的父母…… 不觉中,水卿卿已从怀中掏出盒子来,再一次拿在手里默默看着,心里苦笑不已—— 当初,自己竟是凭着这样一个盒子,就生出了千里寻亲的莫大的勇气,该说自己傻还是天真? 而若是当初自己不来京城寻亲,就不会失了孩子,也不会进侯府认识他了罢…… 一想到他拿着银剪与断发怆然离开时的独孤身影,水卿卿心口针扎般的痛着,眼泪流下,忍不住哽咽出声。 赶车送她去庵堂的是一对中年夫妇。夫妇二人看到她头上包着的头巾,再到听说她要去庵堂,彼此心里已是心知肚明。之前尚不知道她年纪轻轻就出家,是自愿还是被逼,如今听到她的哭声,那妇人猜着她十之八九是被逼的,不由好心的劝道:“姑娘别哭了,庵堂马上就到了。既然来了,就安心在庵堂里呆个三五年,等家里人气消了,再让他们接你回来。” 水卿卿心中伤痛,轻声谢过那妇人,抹干眼泪重新将胭脂盒收入怀里,拿好包裹准备下车。 不一会儿,马车稳稳停下,水卿卿下车一看,只见青山环绕的山脚下,设着一座古朴的庵堂,门口石牌上题无尘庵三个字。 原来,水卿卿最开始是打算去离京郊最远的庵堂,马车出城后,她突然想到,七日后的元宵灯节,自己要来城里接过昀儿,若是去太远的庵堂,只怕行程不方便。 再加上,她也有意隐瞒自己的去向,不想被小喜她们找到,所以临时改道,让车夫送她去离城就近的庵堂,刚巧那妇人认识无尘庵的姑子,于是,就带她来了无尘庵…… 然而,武宁公主听了小喜的话后,却以为她去了最偏僻的小月庵,从盛家出来后,立刻跟着怜姑姑坐上马车出城,一路往着小月庵急奔而去了。 一路上,武宁公主催促车夫拼命赶车,一辆辆的追赶着前面的马车。 每拦下一辆前路的马车,武宁公主都满怀希望、迫不及待的下车去看,希望马车上坐着的是她苦命的女儿。 可是,一路追赶拦下无数马车,武宁公主却始终没有找到水卿卿的身影。 每拦下一辆马车时,武宁公主心里就生起一丝希望,但每次发现车上没有她的女儿,武宁公主又绝望一分。 当天色越来越晚、官道上的马车越来越少,前面已没有可追赶的马车时,武宁公主站在黄土茫茫的官道上,抱着水卿卿的断发,哭得撕心裂肺。 她崩溃绝望,时隔十九年,她竟然再次将女儿弄丢了…… 她后悔莫及,为什么不在年宴当日,认出她的那一刻就认了她,将她带回自己的身边。那怕她怨她也好、恨她也好,总好过她被逼着落发出家,总好过她如今找不到她了…… 武宁公主抱着女儿的断发哭得绝望,怜姑姑也是满脸泪水,抱着可怜的武宁公主,哭着劝道:“公主莫急,我们直接去小月庵找吧,或许郡主已到那庵里去了……那怕她不在小月庵,就是找遍这天下的庵堂,老奴也一定帮公主找到小郡主……” 怜姑姑的话再次给了武宁公主希望,不顾天色路险,武宁公主的马车拐上曲折难行的山道,摸黑往最偏僻的小月庵而去。 小月庵如它的名字般,默默无闻的坐落在一个山坳里,庵门破落,院落矮小,里面只有四五个年老力衰的老姑子,平时很少有人来,几个姑子也很少出山,庵门常年紧闭。 所以如今突然半夜听到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倒是把几位姑子惊到了,等主持领着大家起床提灯开门来看,却见门口冒夜来了两位女子,径直开口向她们找人。 武宁公主满怀希望的开口向主持询问,甚至等不及主持回她的话,已是要往庵堂里去找水卿卿,可下一刻,庵堂主持的一句话却是将她最后的一丝希望都击落。 “施主,莫说今日,贫尼这里,已有数年不曾有女子来投庵修行了。” 全身剧烈一颤,心力交瘁的武宁公主再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当场晕厥了过去…… 消息再次传到了梅子衿的耳朵里。 彼时,梅子衿还在祠堂跪着,手上的伤口也不让人包扎,滴水未进,老夫人差人送来的饭菜,也是一口都没动过。 老夫人见他如此,到底心有不忍,更是担心他身体吃不消,差叶妈妈劝他回屋歇息,可他却执意不起。 无奈之下,老夫人亲自去祠堂叫他起身。 昏暗的祠堂内,梅子衿面色铁青,听了老夫人的话,眼也不眨的继续跪着,冷冷道:“母亲一直说我错了,如今,我就跪在这祠堂里,向大哥与列祖列宗认错。” 老夫人痛心道:“你这不是认错,你是为了她,在故意折磨惩罚你自己,也是在折磨我。” 梅子衿面色平静道:“她落发出家母亲不以为然,你的儿子在这里跪一跪,母亲就心痛不舍了?!可是母亲应该知道,她也是有父母的,若是让她的父母知道她成了如今这般样子,只怕是剜心之痛!” “何况,她还数次救过昀儿性命,也救过我的性命——若是没有她,母亲眼前的儿子,只怕已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之人……母亲从小教育我要知恩图报,如今竟是这样偿报我们的恩人么?” 老夫人身子趔趄一退,心口一痛,终是生出了愧疚悔恨之情来。 她流泪道:“母亲也是没有办法,但凡你能割下与她的孽情,母亲何至于要做这样的心恶之人……母亲愿意下辈子做牛做马,偿还欠她的恩情。但为了你,我还是不后悔这样做——你竟是半点都不能体谅么?” 见老夫人落泪,梅子衿心里也是一片怆凉,语气缓和下半分,沉声道:“我能体谅母亲,却无法原谅我自己。” 见他意志坚决,老夫人自知多说无用,只得叹息道:“你若是要求个心安,就跪吧,母亲不再拦你。” 老夫人离开祠堂之前,梅子衿冷冷道:“我已让人去白府接回昀儿,至于白氏——就让她好好的在她的娘家呆着,不用再回侯府了! 原来,从盛家回府的路上,梅子衿已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正如白凌薇自己所料那般,梅子衿虽然怨恨老夫人这般不公平的对水卿卿,可他心里异常清楚,一切的祸端来源皆是来自白凌薇。 后来得知她竟是在自己回府之前,跑回娘家躲着去了,越发让梅子衿明白,她是做贼心虚、不打自招。 敢做却不敢当! 如此,梅子衿对她真的是失望嫌恶到了极点。 闻言,堪堪走到祠堂门口的老夫人脚步一滞,不敢相信的回头看向梅子衿,惊诧道:“你竟是……你竟是要休了白氏么?” “休书我都懒得写了,也当是看在昀儿的面子上,给她最后一点尊严。” 老夫人彻底震在当场,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梅子衿竟是动了如此大的怒火! 她还要再劝,但看着梅子衿神情间的坚韧,知道他心里这团怒火没熄灭之前,说再多都是无益,只能以后再替白氏想办法…… 老夫人走后不久,三石再次进来,向他禀告了水卿卿去了无尘庵的事。 梅子衿心口一痛,闷声道:“武宁公主竟是没拦住她么?” 三石道:“公主并不知道她改道去了近处的无尘庵,一路向着小月庵找去了,竟是错过了——爷,要不要告诉公主,表小姐在无尘庵?” 那怕先前心中尚有疑虑,到了此时,得知了武宁公主真的一路追到小月庵去找水卿卿,梅子衿心中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水卿卿就是武宁公主的女儿。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十九年前,尚为太子侍读的白浩清,曾陪太子、如今的晋明帝去过西漠,而武宁公主正同行在侧。 而水卿卿会解西漠的寒痹之毒,极有可能也是来自西漠。 所以,这一点上,也是极其相符…… 梅子衿死寂的心田里不自禁的生出了一丝新的希望—— 若是她真的是武宁公主的女儿,那么,等她恢复身份的那一刻,她不再是为大哥冲喜的盛瑜,也不再是与他有悖伦常关系的大嫂。 而他们之间的身份,更是门当户对。 如此,任是谁也无法阻拦他们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梅子衿瞬间活了过来,对三石道:“你立刻差人悄悄引着公主去无尘庵找她!” 如此,在梅子衿的帮助下,寻找女儿一整晚的武宁公主,终是在黎明之时,敲开了无尘庵的庵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58章 母子相见 去到无尘庵的水卿卿,请求主持收留自己。 主持看着她花样的年纪,本是想劝她再回尘世。可在看到她一头悉数尽断的头发后,知她此时必定心意坚定,多劝无益,答应让她先暂住几日,也当是让她做最后的思量。 初到庵堂,水卿卿注定又是一夜无眠。 时近立春,山野郊外入夜后格外的静谧,山风不再冻骨,鼻翕间除了庵堂里香火的味道,若隐若现的开始有花木清香浸入,丝丝扣扣,沁人心脾! 水卿卿躺在庵堂厢房的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窗外树梢头晕黄的月牙,紊乱的心绪,在庵堂里这份难得的宁静中,渐渐归于平息。 她将入京这一年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情,从头至尾细细回想着,个中滋味让她五味杂陈。 伸手轻轻抚上散落枕畔的头发,被剪子剪断的地方带着微微刺手的不适感,让她不免发生了声长长的喟叹。 剪子带给头发的伤害,一时半儿都无法消弥,直到长出新发,才会渐渐遗忘…… 那么,人与人之间的伤害,却要如何消除? 想到对自己做下恶事的白凌薇和金大娘姐妹,她心里至今还恨着。甚至是送她银剪的老夫人,她心里也有幽怨。 可那又能怎样,她终是要将京城里的一切放下,带着昀儿离开,所以,一切的仇恨,都要放下! 仇恨可以放下,可留在心底的遗憾呢? 水卿卿心里的遗憾,除了最初来京城的愿望没有实现,没能找到她的亲生父母,最让她放不下的,就是梅子衿了…… 一想到他,她的心又抑不住的开始疼痛起来,干涩的眼角再次湿润。 还有昀儿…… 想到自己的昀儿,水卿卿刚刚平复的心瞬间就沸腾起来,再也平息不得。 之前在侯府,虽然不能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照顾他,但每日去老夫人那里,她终是可以偷偷看一看他,听一听他呀呀的牙语声。 被赶出侯府后,她已有三四日没见到他了,更是连他的声音都没听到过。 她一边疯狂的想念着昀儿,一边又担心金嬷嬷会对他下手,心里担心又难过,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怕被隔壁的姑子们听到,只能拿被角捂住嘴里的哽咽之声。 思子心切的她,闭上眼睛,脑子中再次响起昀儿出生时的啼哭声,一声接一声,在她的脑子里久久回响,仿佛昀儿此时就睡在她的身边,就在她眼前啼哭着。 她甚至闻到了昀儿身上淡淡的奶香味。 水卿卿心如刀割的痛起来,情不自禁的伸手往身边的榻边摸去,以为昀儿真的就在自己的身畔躺着。 结果可想而知的,她注定会摸了个空,即便如此,当她的手触到空荡荡的床榻那一刻,她的心还是空荡难受起来。 然而,就在她要心酸的收回手时,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却是落入了她的臂弯间,耳畔更有婴儿‘呀呀’的轻语声传来,那般真切,震得了水卿卿猛然间睁开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身畔,她的臂弯里躺着一身包裹严实的小小孩婴,粉嫩可爱的小脸蛋,黑漉漉的大眼睛懵懂纯真的看着她,娇嫩的小嘴‘呀呀’的说着最动人的话语! 除了昀儿还会是谁?! 水卿卿如置一场美梦中,痴怔又不敢置信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她心心念念的孩子。 “昀儿……” 完全震惊住的水卿卿,顾不得擦干眼角的泪水,颤抖着手,想去摸一摸昀儿柔软的脸蛋。 手指堪堪要碰到这张让她魂牵梦绕的小脸,她又心怯的停住,她怕她一伸手,美梦就要醒来,昀儿就不见了,消失了,空空的厢房里,又会剩下她一个人…… 但最终,她还是忍不住对儿子可爱的脸庞伸手下去…… 直到手指间传来昀儿脸蛋上温热又柔软的触感,才让一直以为自己在梦境中水卿卿震惊回过神来—— 眼前一切竟是真的,昀儿也是真的,她不是在做梦! 下一刻,狂喜过望的水卿卿,根本来不及去想昀儿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也顾不得去察看房间里的其他人,一把将日思夜想的儿子紧紧的抱进了怀里。 “昀儿,你怎么来这里了?” 床前几步开外的地方,男子一身深紫长袍,面上蒙着黑布,露出的深邃眸子定定的看着床上紧紧拥着孩子的女子,心口某个地方再次变得柔软起来…… 水卿卿从狂喜上抬起头来,擦干脸上的眼泪,对他感激笑道:“谢谢你了,没想到你今晚就过来……不是说好……” 直觉,水卿卿将面前的蒙面人当成了面具刺客。 因为除了他,她想不到还会有谁帮她送来昀儿。 说话间,水卿卿看着面前的蒙面人,心里微微诧异——今天他为什么不戴面具,而是换成了黑布! 而听到她的话,蒙面人全身剧烈一颤,被黑布遮掩的冷峻面容涌现震惊,心中更是想到了什么,带着血红的眸光迟疑的看向水卿卿。 而正是他眸光间的迟疑,还有那布满血丝的疲惫眸子,终是让水卿卿想到什么,心口一窒,不敢相信的抱着昀儿往后退,震惊道:“你……你是……” 见被她发现,梅子衿微微一怔,下一刻,无奈的抬手解下了脸上的黑布。 原来,得知她最终还是入了庵堂后,梅子衿一面让三石派人悄悄告诉武宁公主来无尘庵找她,一面终是按捺不住心中对她的愧疚和想念,带着从白府接回来的昀儿,连夜赶车出城来庵堂找她。 来找她之前,他给自己找了无数个借口,但想到在盛家她最后对他说的绝望话,他心里黯然神伤,知道若是自己再任性的来庵堂惊扰她,只会让她更加嫌烦自己。 陡然,他想到了昀儿,更是想起她与昀儿在一起时发自内心的开心快乐。突然想到,不如带昀儿去看看她,再蒙面遮住面容,或许她就认不出自己了…… 可是没想到,不到片刻,就被她发现。 而心细如尘如梅子衿,却是从方才水卿卿的回话里,已是猜到水卿卿是将他当成了面具刺客。更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她与面具刺客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甚至,他们之间似乎有某种约定与计划…… 梅子衿被自己这个无意间的发现惊住。而水卿卿也为方才的失言,惊得心跳都快停住了,脸色变得煞白。 方才,若不是看到他疲惫通红的眼睛,她差点就说出了与面具刺客之间的约定。 但即便如此,她也知道,智慧如梅子衿,就凭她刚才的话,他必定已是察觉到了。 水卿卿胆寒不已,若是让梅子衿知道,她与面具刺客计划在元宵节,要悄悄带走昀儿,后果真的会不堪设想…… 果然,梅子衿眸光定定的看着她,冷冷道:“你将我当成了面具刺客?!你们之间约定好了什么?” 一想到背着自己,他们之间竟然有神秘约定,他的心里被酸涩的味道堵满。 水卿卿心口一滞,白着脸冷冷道:“侯爷多疑了……倒是侯爷,深更半夜,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她身上所穿的姑子道服,还有那一头垂落肩头的短发,梅子衿心口又痛起来,别过脸冷冷道:“本侯想着,你曾救过昀儿两回性命,是他的恩人。如今你要离开,让他与你正式道个别……” 能在此时见到昀儿,水卿卿心里激动又惶然。她并不相信梅子衿所说的,是送昀儿与她道别,甚至怀疑他有其他的目的。但此刻,她却顾不了太多,只想与昀儿多相伴片刻。 水卿卿紧紧的抱着怀里的昀儿,紧张的看着梅子衿,怕他马上又要带昀儿走,不由嗫嚅道:“谢谢侯爷能带小世子来与我道别……夜里寒凉,若是侯爷不急,不如……不如等天明再带小世子回去,免得冻到他……” 她能主动挽留他们父子留下过夜,梅子衿却是救之不得,堵塞的心里瞬间舒胆了许多,心里得意暗忖,带昀儿来,果然是对的…… 如此,水卿卿抱着昀儿睡在木床上,梅子衿合衣坐在一旁的木凳上。那怕这里没有火盆,连口热茶都没有,木凳更是冷硬狭窄,万万及不上他马车里的舒适,可梅子衿却不愿意回到马车上去,心里异常的满足,悲痛整日的心,在一刻也是舒解了太多太多…… 昀儿很快就在水卿卿的怀里睡着,软软的身子趴在她怀里,让水卿卿感觉无比的知足与幸福,连带着心口都变得柔软起来。 她看着独自坐在一旁的梅子衿,迟疑片刻担心道:“侯爷冷吗?不如去马车上……” “不冷!” 梅子衿打断她,“你也睡吧,不要吵醒昀儿!” 听了他的话,水卿卿连忙住口,小心的帮昀儿盖好被子,眼也舍不得眨一下的痴痴的看着他。 这还是昀儿出生后,她第一次带他睡觉。 水卿卿激动得无以复加,感觉眼前的一切,真的就像做梦一样。 然而就这一样守着昀儿舍不得睡觉的水卿卿,到最后终是因为太过疲累也沉沉睡过去…… 梅子衿却一直没有合眼。 已是几日几夜没合过眼的他,坐在黑暗中,怔怔的看着床上的女人,每每看到她一头短发,他都会心痛…… 而他的心里更是有隐隐的不安,虽然被她否认,但他知道,她与面具刺客之间,一定有着他所不知道的事…… 梅子衿想着各种心事难以入眠,而另一边,从昏厥中醒来的武宁公主更是彻夜难眠。 苦寻一路没有找到水卿卿的武宁公主,当最后没有在小月庵找到水卿卿时,终是经受不住打击晕厥了过去,被怜姑姑送回王府就医看诊。 苏醒后的武宁公主,顾不得虚弱不堪的身子,要立刻起身再去其他庵堂寻水卿卿,却被怜姑姑拼命拦住。 怜姑姑看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容,心痛不已:“公主,你刚刚醒来,歇一晚再去找……老奴已从定国侯那里得到了郡主的去处,不差这一晚的,明天一大早我们再出城去无尘庵接郡主回家……” 得知水卿卿竟是在无尘庵,武宁公主心里又喜又痛,那里还等了天亮,喝了药后,再次拿着王府令牌,让城兵打开城门,半夜出城往无尘庵寻去了…… 而另一边,武宁公主奔走庵堂寻女的消息,一丝不漏的传进了陈皇后的耳中。 准确的说,从得知水卿卿就是武宁公主女儿那一刻开始,陈皇后就派人去定国侯府盯着水卿卿。 所以,水卿卿被老夫人连夜赶出侯府的消息,陈皇后是第一个知道的,但她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武宁公主,反而让人时刻盯着武宁公主。 陈皇后担心思女成狂的武宁公主,知道自己的女儿被赶出侯府后,会心痛到失去理智,将她告诫她的那些话统统忘记,会不顾一切的却认回这个女儿。 可是,这一切,却并不是陈皇后想看到的。 至少,在李宥与琳柔郡主得到皇上赐婚前,陈皇后是不想看到武宁公主认回这个女儿的…… 接下来的日子,陈皇后心情一直忐忑,派人小心看着盛家与武宁公主。 下午,她刚刚得知水卿卿当着梅子衿的面,在盛家落发出家,紧接着就听到了武宁公主寻到盛家去了,尔后更是开始追着出城的水卿卿,往各个庵堂寻找女儿去了…… 陈皇后很是头痛,没想到武宁公主这么快就知道了水卿卿的事,更是不顾身份,如她所料,开始不管不顾的寻女认亲去了。 红袖小心从外面回来,再次向陈皇后禀告道:“武宁公主晕厥被送回王府后,方才又连夜出城去了。据说,是有人特意给她们递了消息,告诉了郡主的去向。” 陈皇后冷冷一嗤,“还会有谁?肯定是定国侯梅子衿。听说他为了咱们这个郡主落发出家一事,与侯老夫人都闹翻了,自跪祠堂,还勒令白相家的长女,那个给了他生下世子的白姨娘不准再回侯府——竟就这样休了堂堂白相长女,还是世子之母,足以看出这个威风凛凛的大侯爷,已被咱们这个郡主彻底迷了魂魄了——所以他是舍不得她出家的,一定想着让武宁出面,将她从庵堂里捞出来。” 红袖深知陈皇后的心意,附言道:“其实依奴婢拙见,郡主虽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金贵命,却是个有命无运之人,运数太烂。她如今这个样子,能跟了侯爷也好,免得再纠上咱们殿下了。” 陈皇后何曾不这样想,巴不得梅子衿即刻将水卿卿娶了才好,可是一想到之前从晋明帝那里听到的口风,陈皇后却是头痛发愁得很。 她凉凉道:“梅子衿虽然为人孤傲了些,却是世间难得的绝世将才,咱们大晋只怕一半的疆土都是他打下来的,这样出众的人才,你以为陛得舍得将他让给别人——东床快婿罢了。” 红袖瞬间明白过来,诧异道:“陛下属意将哪个公主许配给他?” 陈皇后冷冷一笑,“这个,就得看皇上最后对他的打算了!” 红袖再聪明,这一下却是悟不透了。 不等她想明白,陈皇后又问道:“宥儿这几天怎么样了?可有再关心着那对母女?” 红袖道:“三皇子自那日出宫后,倒是没有再去找武宁公主与郡主,只怕也还不知道郡主出家一事。这几日除了上朝,一直闭府不出,客都不见。” 闻言,陈皇后眉头紧紧拧起,冷冷道:“宥儿最大的缺点就是太重情义。为了情义分不清事情的轻重,却不是一个好君王该有的本性。所以借着这件事,本宫倒是要好好教一教他,让他尝到教训,懂得取舍。” 说罢,陈皇后拿出两封密函交到红袖的手中,冷声道:“你亲自出宫一趟,将这两封密函连夜送出去。” “另外,派人将郡主私会梅子衿被侯府赶出、以不守妇道之名罚落发出家的事,到各处传肆,务必要在一日之内,传到街头巷尾皆知——记住,做得隐瞒些,不要让人发现流言是经我们传出!” 红袖神情一凛,而在看在密函上所书名字后,更是神情一怔,下一刻却是领命赶紧出宫去了…… 红袖走后,陈皇后踱步来到窗前,看着月上中天,月色晕黄,喃喃道:“长夜漫漫,竟是如此的难熬!” 在陈皇后眼中,漫漫长夜难熬,可在梅子衿的心里,却是如此的短暂。 眼看东方露白,耳边也响起庵堂姑子起床洒扫院落的的声音,梅子衿虽然心里不舍,终是小心的从沉睡中的水卿卿的怀里,抱起同样还在熟睡中的昀儿,包裹进自己的披风里,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床上一脸安详满足的女子,帮她盖好被角,然后带着昀儿不舍离开…… 庵堂外隐蔽的树丛后,三石在马车边上着急的守侯了一晚上,眼睛都望穿了,终于等来了梅子衿回来。 “侯爷,你不是说去去就回来吗?怎么一晚上没出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昀儿在她怀里睡着了,我不舍得吵醒他,就让他好好睡一下……” 梅子衿眼睛里的血丝更盛,可精神却很好,心情也好了许多。 见此,三石心里偷笑不已—— 那里是舍不得小世子被吵醒,之前吵醒人家,半夜里带人家赶路的时候怎么舍得了?明明就是自己舍不得走…… 梅子衿抱着昀儿上车,三石亲自驾车往京城赶,走到半路,看到迎面而来的马车,三石回头朝马车里的梅子衿禀告道:“爷,武宁公主找过来。” 梅子衿掀开车帘看了眼过去的马车,心里默然松了一口气。 昨晚,他悄悄出现在她的房间里,当看到她孤身一人蜷缩在床上流泪时,别提有多心痛。 以前在侯府,她独自住在听笙院,身边至少还有小喜陪着她,可如今她陡然来到这一片陌生的庵堂里,心里空寂孤独可想而知。 所以,他不想将她一人留在这清苦的庵堂,希望武宁公主能将她带回来…… 三石想着他已四天四夜不曾合眼了,回头看着他布满通红血丝的疲惫眼睛,心痛道:“既然武宁公主找过来了,侯爷就放心吧,趁着小世子尚未醒来,侯爷也赶紧睡一下,午后还要进宫呢……” 梅子衿眼皮沉重无比,可他的心里,忧虑重重,那里又睡得着。 想着水卿卿先前无间中说漏嘴的话,梅子衿问三石:“还没有查到面具刺客的身份吗?” 三石一边驾车,一边道:“从年前那次正面交锋后,再也没有了面具刺客的消息,他好似从京城里消失了……” “不,他一直都在!” 梅子衿默默叹息一声,凝重道:“他一直与她保持着联系,而他们之间更是有着某种约定和计划。你派人加紧看着她。” 三石闻言,神情也凝重起来,“爷是怕他伤害表小姐吗?” 梅子衿想起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心里一阵冰寒,更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像是被自己时刻仇恨记挂着,很是难安。 “我是担心,他会拿她来做对付我的棋子。因为,他的目标一直是我!” 梅子衿的心情无比的沉重,若是那人拿她来做对付自己,却是可以致他于死地的利器…… 这一边,梅子衿因为刺客的事忧心忡忡,无法闭眼入眼,而小小的庵堂厢房里,因为有昀儿在身边,失眠已久的水卿卿却是安稳的睡了一个好觉。 直到庵堂的姑子来叫门,才将她从睡梦中叫醒。 醒来第一时间,她就是去看怀里的昀儿,这才发现,睡在怀里的昀儿已不在了,梅子衿也不见了。 若不是身上还留着昀儿身上的奶香味,她都以为昨晚的一切,是自己做的一个美梦。 心里怅然若失,水卿卿感觉心里空荡一片,怔怔的坐在床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门外的姑子见她迟迟没开门,忍不住担心道:“这么久没有声响,莫不是这位小娘子做了想不开的事了?!” 姑子担心水卿卿出事,正要叫同伙来一起撞门,房门终是开了。 水卿卿看着一脸急色的姑子,好奇道:“师太有事吗?” 那姑子见她完好出来,心里重重松了一口气,二话不说拉过她的手往前院走去,一边道:“有人来找小娘子来了,正在前院着急等你呢。” 水卿卿很惊讶,梅子衿刚刚离开,会有谁来找自己? 梅子衿能知道她在无尘庵,她并不惊讶,她猜到他派了人一直跟着她。 可是除了他,她却不知道还会有谁来找。 她在京中的朋友本就不多,来无尘庵更是从未同任何人说起过,连小喜都不知道的。 满怀疑惑的水卿卿,跟着姑子堪堪走到穿堂,迎面急急走来了一群人,居中面掩青纱的女子水卿卿认识,是她在三皇子府上认识的武宁公主。 水卿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武宁公主,正要行礼,那武宁公主却是几步上前,紧紧将她搂进了怀里,力气之大,似乎要将她揉进骨肉里。 “我苦命的女儿,为娘终于找到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59章 母女相认 被武宁公主抱进怀里的那一刻,水卿卿怔住了。 她怔呐道:“公主……” 苦寻一夜、揪心一夜的武宁公主,在看到水卿卿的那一刻,整个人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可是看到她身上的灰色道袍和那一头断发,心里又如刀割般的痛了起来,紧紧的抱她在怀,悲声哭道:“我苦命的女儿,为娘终于找到你了!” 一声‘女儿’,仿若一道惊雷炸在水卿卿的头上,让她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彻底惊呆在了当场。 女儿?武宁公主怎么会唤她做女儿?! 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公主的女儿? 难道,她还没醒,还在昨晚的梦境中吗? 水卿卿被武宁公主的话震得脑子里发懵,不敢相信自己听的,犹自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可是,武宁公主拥着她那么紧,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公主身子的颤抖,还有她滚烫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肩膀。 水卿卿的身子也跟着战栗起来,心口涌上密密麻麻的酸痛,让她眼眶红了,喉咙窒住,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庵堂的主持看着母女二人相拥而泣,欣慰笑道:“阿弥陀佛,既然施主家人寻来,还是随母亲回去吧。” 主持的话,让水卿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挣扎着推开武宁公主,惊愕的看着眼前的武宁公主,还有一脸泪痕的怜姑姑,脑子里凌乱成麻,怔懵道:“公主……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武宁公主伸手颤抖的抚上她头上的断发,悲声道:“我没有认错,你就是我的女儿,是我十九年前在西漠丢失的女儿……” 听武宁公主提到西漠,水卿卿全身剧烈一颤,脸色惨白,再次被震惊到凝噎住。 怜姑姑也哭得厉害,上前拉过她的手哭道:“我可怜的郡主,公主苦寻你一晚上了,你随我们回去吧……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好好向郡主解释清楚……” 不等水卿卿开口,方才那引路的姑子已去厢房帮她拿来她的包裹,怜姑姑接过来,与武宁公主一起,扶着水卿卿往外面的马车走去。 马车往京城而去,一路上,武宁公主死死拉紧她的手,哭道:“女儿,为娘带你回家!” 水卿卿一直处于很是震惊的状态,任是如何,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是武宁公主的女儿。 可自从武宁公主对她唤出那声‘女儿’后,她积存经年的委屈和伤痛,却是从心里深处涌出。 而如今一句简单不过的‘回家’,更是让她心神一震,这么多年来的辛酸与悲痛,让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淌—— 活了十九年,水卿卿何时有过一个安稳的家? 养父是一个走艺人,走艺人是没有固定的家的,今日去东家打井,就背着铺盖睡在井头边。明日去西家修砌屋子,就住在主子家的茅棚下。若是没揽到活计,养父就带着她,找着荒废破旧的窑洞栖身,常年居无定所,根本就没有一个固定的家…… 小时候,她不懂事,以为世间的人,都同她和养父一样,四处游荡,大家都是一样的过活,可直到她看到那些乡坤富商家的小姐们,她才知道,人与人是不同的。 那些富家小姐们,她们有漂亮的衣裳,绣花鞋面纤尘不染,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不像她,从头到脚,永远一身的黄沙。她们还可以喝干净没有沙子的水,吃雪白的面馍馍…… 这些,水卿卿并不羡慕,但她却羡慕她们有一个安稳的家。 后来媒婆上门给她说媒,那怕知道王定宝是个哑子,养父也同意了,因为养父知道她心里的心愿,知道她想要一个安稳的家。 她至今还记得,出嫁那日,她穿着大红的衣裙害羞又惶然的站在破旧的窑洞门口,舍不得离开。阿爹红着眼睛告诫她,她要嫁的夫君虽然是一个哑子,但王家是镇上的大户,嫁过去后,能住干净的屋子,能喝干净的水,水里没有沙子还很甜…… 然而,让养父和水卿卿没想到的却是,她嫁的夫君不但是哑子,还是个痴儿。最后竟是被婆家下药送去与其他男人打种,为王家延续香火…… 她不堪折辱从王家逃出后,养父也死了,连那方破旧的窑洞都不能称之为家了…… 她千里迢迢到京城寻亲,想找到亲生父母找到她的家,却丢了孩子,差点连性命都没有了。 等她成了盛瑜,披麻戴孝嫁进侯府,原以为听笙院会是她的家,最后被侯府赶出,沦落庵堂,落发出家…… 这一路走来的心酸与痛苦,还有孤独,让水卿卿在听到武宁公主说出‘回家’时,伤心到崩溃。 她咬牙抑住心里的辛酸,抹净泪水,哆嗦道:“公主是如何认出……我是你的女儿?” 武宁公主哽咽着从身上拿出一幅画像,展开给她看,伤心道:“是宥儿发现你与我以前的画像很像……” 水卿卿迟疑的从武宁公主手里接过画像,第一眼就怔住了。 画像上的少女,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遍绣杏花的撒花罗裙,半倚在紫藤做成的秋千架上,嘴角轻扬,一双黑白分明的狐狸眸子清澈透亮,犹如落入凡间的仙子,竟是将满园的杏花都比下去了。 而画中的女子,除了那份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与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看到画像的那一刻,水卿卿心里已是一片了然,握着画卷的手微微的颤抖。可面上,她却苦涩笑道:“或许只是我有幸与公主长得有几相像……世间有许多相像之人,却并不一定会是血脉关系。”像面具刺客与梅子衿也很相像,她认错过他们的背景,可据她所知,梅子衿并没有同胞所生的兄弟。 见她不信,武宁公主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右手,激动到声音直发抖:“还有你右手腕上的三颗朱砂痣,从你出生时就有,母亲时刻记着,不会错的……” 听武宁公主提到朱砂痣,水卿卿心口一震,不由回想起,那日在三皇子府,她让怜姑姑给自己看手相,当自己伸出右手后,武宁公主突然哭出声,还心疾发作…… 原来,那时她就认出了自己,而三皇子李宥接近自己,邀请自己参加府上的年宴,原来皆是因为对她身份的怀疑…… 心中之前想不明白的迷团都在这一刻解开。 到了此时,水卿卿也不得不相信,面前这位尊贵又可怜的女人,真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因为,她相信一个母亲是不会认错自己孩子身上的标记的。就如她一般,一直记得昀儿手腕上的朱砂痣…… 先前,水卿卿一直想方设法的寻找着自己的亲生父母,可这一刻真的来临时,她的心中,除了震惊,更多的却是苦涩和心酸,欢喜反而被掩盖了。 武宁公主见她不再说话,神情也很是肃然冷静,以为她是在怨怪自己当年的抛弃,不由紧张的拉过她的手,悲痛道:“当年,并不是母亲要抛弃你,而是以为你病重离世……这些年母亲没有一日安心过,心里一直愧疚当年没有好好照顾你,以至于让你染上了恶疾……卿儿,你可以恨母亲,可你不能这么自暴自弃落发出家。母亲以后会好好照顾你,补偿你,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你……” 一声‘卿儿’让水卿卿心口越发的酸苦。 她想起养父曾告诉她,捡她回去时,她身上包裹着的小被子上,就用丝线绣着一个‘卿’字,所以养父就给她取名水卿卿。 没想到,她的本名里,真的有这个字。 犹豫片刻,水卿卿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陈旧的黄金胭脂盒,将它递到武宁公主的面前,硬着喉咙颤声道:“这个可是……你的旧物?” 虽然已确认武宁公主就是自己的母亲,可从未叫过母亲两个字的她,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唤出这天底下最寻常,也最是温暖的字眼来。 见到水卿卿拿出的胭脂盒,武宁公主先是一愣,等看清她心中的盒子竟是十九年的旧物,再次泣不成声,接过盒子在手里,心痛不已:“这盒子,正是母亲的,也是你小时候最喜欢拿在手里玩的……我苦命的女儿,没想到你还一直留着它,是娘对不起你……” 怜姑姑在一旁也是又哭又笑,见水卿卿拿出了武宁公主当年的胭脂盒,知道一切事情终不会再错了,抹了眼泪欢喜道:“如此,一切都对上了。恭喜公主寻回郡主,母女团聚。也恭喜咱们的郡主终于回家来。” 武宁公主将水卿卿爱不释手的看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日夜思念的女儿真的回来了,再次将她搂进怀里,哭道:“我可怜的孩子,这些年,你定是吃了无数的苦头。都是母亲对不起你……” 水卿卿静静的伏在武宁公主的怀里,鼻翕间贪婪的嗅着她身上淡雅温馨的味道,眼泪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流,不觉间伸手回抱住了武宁公主。 她企盼了十九年的母亲,终于盼到了。从此,她不再是孤单一人,她也是有母亲的人了…… 当水卿卿双手抱住武宁公主的那一刻,武宁公主身子一颤,下一刻,激动得再次哭了起来,而这一次,武宁公主的眼泪里,更多的却是喜悦。 她知道,女儿终是愿意认她了。十九年的困苦煎熬,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满满的幸福流淌在武宁公主的心头! 怜姑姑坐在一旁,看着抱头而哭的母女二人,也是欢喜的眼泪直流,直叹老夫有眼,善人终有善报! 马车行到半路,怜姑姑问武宁公主:“公主,我们是回武靖王府,还是回白府?” 听怜姑姑提到白府,水卿卿神情陡然一凛—— 方才与母亲相认时,情绪太过震惊激动,竟让她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直到此刻她才突然想到,自己的母亲,就是白府的正室夫人。 而自己,竟成了她最嫌恶的白家人,还与她的死敌白凌薇成了亲姐妹!? 不自觉的,她的双手已是在袖下紧握成拳,脸色也冷了下来。 她永远忘记不了白凌薇的夺子之仇,还害得她再能生育,更有在侯府时她几次三番的陷害羞辱。 而水卿卿尚且不知道的是,连赐她剪子,逼她断发出家,都是白凌薇出的主意…… 感觉到她脸色间的变化,武宁公主很是紧张担心她,连忙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对怜姑姑道:“这里离别苑不远,先去别苑歇息一晚,明日我们再回京城。” 怜姑姑看着水卿卿如今的形容,顿时明白过来武宁公主的意思。 既然认回女儿,水卿卿身为白府嫡女,堂堂莞卿郡主,定不能像如今这个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爱女心切的武宁公主是万万不会让人低看了自己的女儿的,所以中途去别苑帮她重新梳妆打扮一番才会带她隆重回京。 另外,母女刚刚相认,也有无数的话要说,若是回去了,人多嘴杂反而不如别院来得清静。 如此,水卿卿也没有异议,跟着母亲来到了几里开外的王府别院。 此番时节,别苑里的杏树虽然还没有到花期,但树枝头已冒出了不少新芽,倒是有了几分春日的生机景象。 水卿卿第一次来这里,而武宁公主也是容颜被毁后,隔了十几年再来这里,心里也是诸般滋味。 但此刻,武宁公主心里更多的还是开心欢喜。到了别苑后,立刻让下人准备香汤为水卿卿沐浴更衣,脱下一身灰白的道袍,换上她为她准备的精美衣裙,再戴上她送与她的华美璎珞。 被丫鬟下人簇拥伺候着来到铜镜前,水卿卿看着一身华服的自己,以及脖子间光芒闪闪的美丽璎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若不是头上那一头刺眼的短发,她还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梦境。 房门被推开,怜姑姑手里端着一个红木缕金的托盘进来,托盘里却是放着武宁公主从盛家带出来的她的那包断发。 看着托盘里的断发,水卿卿神情一怔,心口又隐隐的痛了起来。 她苦涩道:“姑姑何必还留着它,看着只会让人心里难过罢了……” 怜姑姑笑了笑,却没有回话。 屋外再进来一个人,却是揭下青纱的武宁公主。 武宁公主也刚刚洗漱过,去除了钗环,长发飘飘,换上一身藕色衣裙,身姿纤细婀娜如少女,可一张脸上却布满了伤疤,乍然一看,竟是将水卿卿惊住。 虽然之前她就知道了母亲面容被毁的事,但如今亲眼看到母亲脸上的疤痕,水卿卿想起之前听到的那些关于母亲失宠的传言,心里一酸,生出几份心疼来。 武宁公主朝她温柔一笑,上前拿起玉梳轻轻的将她一头短发梳得一丝不苟,笑道:“你怜姑姑可是一个能人,不但会看手相,还会接发,所以母亲就将你的断发从盛家带出来了,就是留着让怜姑姑帮你重新接上。” 水卿卿一怔,不敢相信的回头看向怜姑姑。 怜姑姑将托盘放下,笑道:“郡主放心,老奴一定会将郡主的头发接得比之前更漂亮,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来。” 说罢,灵巧的双手开始忙活,竟真的将水卿卿的断发,细细的织成一条条细不可闻的辫子,重新结在了一起。 怜姑姑结发又快又好,一个时辰不到,就将断发都重新接好。 但因着断发遗失了一部分,完全接好还差上一些,见此,武宁公主二话不说拿起剪刀子去剪自己的头发,给水卿卿补所缺的断发。 水卿卿一震,要去抢武宁公主的剪子,可武宁公主已飞快的从自己头上剪下了一把乌黑头发交给怜姑姑。 水卿卿感动得掉下泪来,武宁公主帮她抹了眼泪,心酸苦笑道:“傻孩子,母亲欠你的,莫说这几根头发,那怕要母亲拿命给你,母亲都是愿意的——如此倒好,从此母亲与你就如这接发一般,紧紧连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看着武宁公主耳畔突兀缺少的一片头发,水卿卿哽咽道:“姑姑先前都同我说了,母亲当年丢下我,或许是被杨氏陷害……我不怪母亲,母亲更不用觉得愧欠我……” 武宁公主见她如此乖巧体贴,更是心痛,抚着她的头发愧疚道:“终归是母亲无用才没有好好守住你。你不怪我,我却怪我自己……” 怜姑姑为了岔开话题不让母女二人再伤心,将水卿卿头发全部接好后,欣慰笑道:“大难过后,必有后福。郡主已吃尽人间苦难,如今老奴帮郡主接好头发,以后必定会幸福圆满,嫁得好郎君,多子多福多寿!” 水卿卿怔怔的坐着,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再次变成原来的样子,原本是件高兴的事,可她的心里却黯然心酸。 她被白凌薇害得再难生育,再加上之前与王家的亲事,还有替代盛瑜冲喜,如此,那怕她如今成为郡主,那怕怜姑姑替好接好一头断发,只怕也再难嫁得好郎君,更别提多子一说了…… 武宁公主见她眸光暗淡,虽然不想提她的伤心事,但有些事,她却必须了解清楚。 她轻声问道:“听宥儿说,你是一年前来京城寻亲的,怎么后来成了盛家的幺女,还冲喜嫁到了定国侯府?这中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水卿卿心口一滞—— 这是她心里隐瞒最深的伤痛秘密,从未告诉给任何人,那怕是梅子衿,她都苦苦隐瞒。 但眼前之人是自己的母亲。何况,她已做好了回白府揭穿白凌薇罪行、向她正式要回昀儿的准备。所以这些事,必须先同母亲说,才能得到她的支持。 想到这里,水卿卿重重吸了一口气,终是第一次敞开心怀,将她在西漠被夫家逼着打种、再到怀孕来京城寻亲,再到被白凌薇夺子灭口被盛家所救,一直到她替代盛瑜进侯府找寻儿子的所有事情,一一的、毫无隐瞒的同母亲和怜姑姑说了…… 听她说完,武宁公主与怜姑姑彻底惊呆住了! 武宁公主原以为自己的女儿成为冲喜娘子,披麻戴孝嫁进侯府已是够可怜,等她知道水卿卿之前竟是嫁给痴哑儿,还被逼着打种生子,更是被白凌薇夺子灭口,此生更是再难有孩子,武宁公主简直如晴天霹雳,心痛到崩溃,上前抱着水卿卿,悲声大哭:“我可怜的孩子,你过的是什么日子,竟是遭了这么多的罪……都是为娘的错,若是当初没有将你丢在西漠,你也不用吃这么多的苦……” 武宁公主自责悲痛到无以复加,感觉心都要碎了。 这些苦难与秘密隐藏在心里太久,压抑得水卿卿喘不过气来,如今能同自己最亲的人讲出来,水卿卿倒是纾解了许多。 她苦涩笑道:“母亲不要难过,方才姑姑不是也说吗,我吃了太多的苦,以后的日子就不会再有苦难了……如今,能与母亲相认,我已经很知足了。而余下的日子,我别无他求,只有一个愿望,就向白凌薇讨回公道,更要向她要回孩子。” 说到最后,水卿卿眸光涌现恨意,语气更是无比的坚定。 她任何人都可以原谅,就是无法原谅白凌薇与金嬷嬷。 在侯府时,她处于弱势,被白凌薇狠狠欺压,至今还没能从她手里光明正大的夺回自己的儿子。 可是如今,她成了白府嫡女,是堂堂正正的郡主,她却是要将之前她欠自己的一一讨回的,更是要从她的手里正式要回昀儿了! 听了水卿卿的话,武宁公主更是痛恨难忍,咬牙恨声道:“杨氏害我们母女分离十九年,而她的女儿竟是对你做出这样丧心病狂之事,我也绝不会轻饶了她们!” 怜姑姑也安慰水卿卿道:“郡主不要灰心,天下之事没有绝对,说不定后面会有好的姻缘就在等着公主呢。” 说罢,怜姑姑欲言又止的看向武宁公主。 武宁公主明白她的意思。 事到如今,对女儿愧疚到无以所复的武宁公主,正如之前怜姑姑所说,恨不得将这天下最好的东西拿来补偿给水卿卿。 所以,之前倘且有一丝犹豫的武宁公主,如今再无迟疑。 她拉过水卿卿的手,坚定道:“我的女儿不会孤独终老的——母亲少年时为了救你的姨母陈皇后,毁了这张脸,却为你换来了一份好姻缘。如今想想,母亲当年所为,却也值得。” 然而,就在武宁公主要将陈皇后当年承诺之事告诉给水卿卿时,窗外却是腾起了漫天的火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60章 白家嫡女 大火来得突然,更是来得猛烈,不过眨眼的功夫,屋子四周已是烧成一片,将水卿卿三人困在了火场内。 看到火光的那一刻,水卿卿眸光涌现震惊,想也没想,立刻拉着母亲和怜姑姑往门口逃出。 可手上一松,水卿卿回头看去,一直紧紧握着她手的母亲,已目露惊恐瘫倒在地上。 水卿卿回身抱起她,看着母亲满脸痛苦害怕的形容,担心到失声:“母亲,你怎么了?” 看到武宁公主倒地,怜姑姑第一时间也冲上前,颤声道:“公主莫怕,老奴会带你出去的……老奴不会丢下公主不管的……” 可不论怜姑姑如何说,武宁公主看着眼前的血红火光,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中,她被烧得满地打滚,全身又噬骨的疼痛起来…… 越想,武宁公主身子抖得越厉害,连带着心疾发作,胸口绞痛,喉咙间像被人用手狠狠的掐着,呼吸都快窒住了。 水卿卿看着母亲越来越痛苦的样子,感觉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连忙背起武宁公主往门冲,一边问怜姑姑:“姑姑……母亲她怎么了?” 看着武宁公主的样子,怜姑姑心痛如绞,颤声道:“公主遭遇之前那场大火后,心中留下阴影,只怕又引发心疾了……” 水卿卿心口一紧,向怜姑姑急声道:“药呢?母亲的药放在哪里?” 怜姑姑急得直哭,“药放在包裹里,还留在屋里。老奴现在就回去拿……” 彼时,水卿卿已背着武宁公主带着怜姑姑逃出了着火的屋子,见怜姑姑要返回火场去拿药,连忙拉住她,沉声道:“姑姑扶母亲去马车上等我,我回去拿药!” 话音一落,不等怜姑姑回过神来,水卿卿已是折身又重新冲进着了火的屋子里去了…… 进屋后,水卿卿拼命往放包裹的地方跑。 所幸包裹还在,没有被大火烧掉,水卿卿拿起包裹后,毫不停歇的再次往门口逃去。 可门口已完全燃烧起来,已无法出去了。 水卿卿只得退回到屋内,屋内的火势越来越凶猛,像一条条喷着火舌的火龙在她四周蹿动,要将她吞噬掉。 她想跳窗逃出去,可别苑的窗台比一般的窗台高,四周又全是火,根本无处攀爬落脚。 水卿卿抱紧母亲的包裹在大火中急得团团转,若是不能及时将母亲的救命药送出去,母亲很可能就会心疾发作而死…… 不,她才刚刚与母亲相认,老天爷一定不会这么残忍的对她,一定会让她平安出去,将母亲的救命药送出去…… 水卿卿捂住口鼻挡住浓烟,四处找寻逃生的出口,可是,那怕外面已有仆人们在救火,整间屋子已快燃成灰烬。 她死死的抱住怀里的包裹,恐惧的看着眼前四面火海,眸光里终是露出了最后的绝望。 她悲痛的想,母亲当年应该就如她现在这般吧,被围困在大火里,走投无路之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大火吞噬…… 而当年,是怎样的噬骨疼痛,才会让母亲在事隔二十余年后,重遇大火还会这么的绝望惧怕。 而这种疼痛,只怕自己也要切身经历了。 倒榻的梁柱携着大火向她砸来,水卿卿绝望的闭上眼睛,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想到了昀儿,母亲,还有……梅子衿…… ‘砰!’ 耳边传来一声巨响,水卿卿身上却没有预期的痛楚,下一刻,身子却是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惊愕的睁开眼睛,水卿卿对上了她熟悉的深邃眸子。 面具刺客犹如从天而降,在半空就一脚踢飞了向水卿卿砸去的梁柱,伸手一捞,就将闭眼等死的水卿卿捞进了怀里。 “你……你怎么在这里?” 水卿卿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凭空出现的面具刺客。 “闭嘴,抓紧了!” 几乎没有一息停留,面具刺客一个旋身,已是抱着她高高跃起,往窗口跳去。 水卿卿眼前是雄雄翻腾的大火,扑面而来的是火苗卷动时带起的灼人热气,几乎让她睁不开眼睛。 可此刻,她伸手抓紧了面具刺客的衣带,心里竟是半点都不再怕了! 头顶传来一声闷吭,却是在跳出窗口的最后一瞬间,面具刺客用手臂挡开砸下的窗柱,抱着水卿卿滚落在外面的杏林里。 不等水卿卿从地上爬起身,轰隆一声巨响,房屋烧毁倒塌了…… 冷汗潸潸而下,水卿卿惊恐的睁大眸子,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后怕的直发抖——若是方才没有他及时赶来,只怕她如今就被埋在了火场里了…… 她尚在惊慌中回不过神来,面具刺客捂着左手臂站起身,深邃的眸子淡淡的从她的长发上扫过,面具下的形容微微一松,转身一言不发的走了。 水卿卿追上他两步,由衷的感激道:“谢谢你救我……谢谢……你的手伤要紧吗?” 面具刺客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我说过,棋子在物尽所用之前,我还是会护你周全的。” 闻言,水卿卿心口一紧,本想问他为何一直不愿意放过梅子衿,但想到母亲还等着她的药救命,片刻耽搁不得,立刻拿着包裹往马车那边飞奔而去。 而面具刺客看来有仆人来找水卿卿,立刻闪身如鬼魅般的离开了…… 水卿卿径直跑向马车,可是,到了停放马车的石阶下,却没有看到马车,更没有看到母亲和怜姑姑。 水卿卿问丫鬟下人们,问她可以看到母亲与马车,下人们却道不知情。 王府别苑虽然很大,但平日无人居住时,只有十几个丫鬟下人守着做简单的打扫,如今别苑起火,下人们都惊慌失措的去抬水灭火,根本没人注意到武宁公主与怜姑姑的去向。 找不到母亲与怜姑姑,水卿卿的心‘咯噔’一声往下沉,心里竟是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命丫鬟仆人赶紧找人,自己也慌乱的在四周找寻起来,最后终是让她发现通往山路去的路径上,有马车碾压留下的新痕迹,还有怜姑姑的手绢。 水卿卿的心揪得更紧,担心是不是母亲心疾发作严重,自己却久久没来,怜姑姑赶着马车送母亲回京城抢救去了…… 想到这里,她让仆人牵来马匹,翻身上马,片刻不敢停留的沿着马车留下的痕迹去追马车。 一路追上去,看着路上凌乱的马车痕迹,水卿卿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为什么车轮的痕迹这么乱,就感觉是马匹发了狂,在山路上乱蹿…… 水卿卿被心里冒出的这个念头吓倒。然后下一刻,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却被被吓得惊呆了! 山道拐角处的山崖边,母亲所乘坐的马车一个轮子悬在了山崖外,车辕断裂,拉车的两匹高头大马倒在几步开外的血泊中…… 血液瞬间凝固,水卿卿脑子里一片轰鸣,经受不住打击的她,重重的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不过短短片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前一刻她还坐在铜镜前与母亲说话,后一刻就全变了?! 水卿卿心痛如绞,咬牙站起身朝悬空的马车跑去。 掀开车帘的那一刻,仿佛用尽了她一生的力气,她甚至不敢睁眼去看。 破损的马车里,武宁公主面色惨白的蜷缩在地上,额头嘴角都被磕破,流着血,虚弱的闭着眼睛,发出几不可闻的痛苦呻吟声。 可这样的声音,此时听在水卿卿的耳朵,却犹胜天籁! 母亲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就好! 水卿卿死去的心瞬间活了过去,连忙上前将母亲从车厢里抱出来,放置到一旁的空地上,抖着手打开包裹,拿出药丸给母亲喂下去。 “母亲……母亲……” 水卿卿将母亲抱在怀里,拿绢帕将武宁公主脸上的血污擦干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听到她的呼唤,几近昏迷中的武宁公主费力的掀开眼角,等看到是她,武宁公主灰暗的眸子里闪起点点亮光,失血的嘴唇艰难嚅动:“卿儿……你没事太好了……你怎么那么傻,怎么能跑进火场里去……母亲当年就是这样出的事……” 水卿卿颤声道:“母亲,我没事,我好好的……你们怎么了?怜姑姑呢?” 听到水卿卿问起怜姑姑,武宁公主全身一颤,眼角滚下泪来,悲痛万分道:“马车突然失控,往山崖冲去……怜姑姑为了让马车停下,爬到车外去驾马,掉到山崖下去了……” 从这么高的山崖掉下去,怜姑姑那里还能存活? 思及此,痛失忠仆的武宁公主伤心悲痛之下,加之心疾重伤,喉间吐出鲜血来,大口大口的鲜血染红了她身上的藕色衣裙,也将水卿卿一身衣裙染红。 “卿儿……快,快送我回京,我要带你回家!” 听说怜姑姑竟是坠崖,水卿卿已是悲痛欲绝。如今见母亲嘴里的血止不住的往外涌,面容灰败,更是心神俱焚,痛哭道:“母亲,你不要再费神说话了,女儿马上带你去找大夫……” “来不及了……” 武宁公主死死握紧水卿卿的手,无力道:“母亲答应带你回家的……若是、若是我死在这里,他们……他们不会认你的……” 白浩清寡情,再加上水卿卿之前的不堪遭遇,武宁公主知道,若是自己不亲自将女儿领进家门,他不会认这个不能给白家带来利益、不能给白家门楣增光,甚至是会给白家带去诽议的女儿。 那怕世人眼中,水卿卿一嫁痴儿,打种生子、二嫁冲喜,还未过门夫君已死,还不守妇道落发出家,声誉狼藉不堪。可在武宁公主的眼里,她的女儿,永远是这世上最善良美好的…… 灰败的眸光万般不舍的看着她最最珍视的女儿,武宁公主对哭到失声的水卿卿近乎乞求道:“就当母亲求你,我们母女……一起回家去吧!” 水卿卿心口片片撕裂,已悲痛得说不出话来。 她如何不明白母亲的顾虑,正是因为对她的不放心,母亲才会执意如此。 可是,若是没了母亲,那样的家对她来说,还能算家吗? 可看着母亲殷切的眸光,水卿卿又如何忍心拒绝? 她扶着母亲坐上马背,让母亲靠在她怀里,将包裹绑在身上,扬鞭策马朝京城飞驰而去…… 一路上,武宁公主虚弱的靠在水卿卿的怀里,面容间却一片欣慰,轻轻笑道:“没想到我的女儿马儿骑得这般好……比母亲强多了……” 水卿卿按下心中的悲痛,硬着喉咙假装轻松的笑道:“母亲,我会的事情很多啊,男儿会做的事,我都会做……你有没有听过,我之前在侯府轻松就杀了五公主的雪狼狗……女儿胆子大又敏捷,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真好……” 武宁公主虚弱的眼睛都无力睁开,嘴角却挂着满足的笑意,“你却是不像我了,像你外祖母……她就是一个不输男儿的巾帼女英雄,跟你的外祖父上过沙场,夫妻同心对敌,母亲很羡慕……” “母亲,我还会酿这天下最好喝的酒。别人拿高粱米粮酿酒,女儿却是拿酒酿酒,所以,酿出的酒最是醇厚香甜。以后,女儿每一年都给母亲酿一酝新酒,只送给母亲一人喝……” “好,母亲每天都喝一杯你酿的美酒……” “母亲,养父对我很好,教我很多东西,教我喝酒唱歌,把好吃的都留给我吃。从不让我冻着饿着……若是养父知道他淘气的女儿,竟是位了不得的郡主,养父肯定会哈哈大笑的,然后说,你看你,又在骗阿爹了……” “你养父是位好人,是我此生最大的恩人……母亲下辈子给他做牛做马,感激他帮我把你养得这么好……” “母亲,你见过昀儿吗?你知道吗,他的手上也有三颗朱砂痣,女儿像母亲一样,也是靠着这三颗朱砂痣找到他的……他很乖,也很可爱,眼睛大大的,漂亮的像个女娃娃,以后,等他长大了,我教他喊你姥姥……” 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水卿卿害怕母亲在她怀里睡着就再也不醒了,她不停跟着母亲讲着她在西漠的趣事,讲怀着昀儿时的辛苦,讲昀儿的乖巧可爱…… 她一鞭快一鞭的抽着马背,心里流泪乞求道:马儿马儿,你跑快些吧,求你救救我母亲,辛苦你了…… 所幸,京城很快就到了,水卿卿驾马片刻不停,抄小路往陆霖家跑去。 街道上的行人,惊诧的看着马匹上浑身是血的母女二人,更是在看到一脸可怖疤痕的武宁公主时,忍不住指指点点起来,难听的话不时的往母女二人耳朵里钻。 从面容被毁后,武宁公主再也没有公众前露出过面容,常年青纱遮面,那怕成亲那晚,她都是蒙着青纱出现在白浩清的面前…… 她皮肤本就白皙,常年不见阳光,更是让她的皮肤偏向病态的苍白,越发的将脸上的伤疤显露明显。所以一时间,整条街的人都看着她,嘲讽之声让武宁公主全身直颤抖。 几个纨绔子弟迎面走来,看到马背上的武宁公主,指着她们毫不留情的嘲笑道:“那来的丑婆娘,竟敢光天化日下出来吓人……” “闭嘴!” 水卿卿眸光狠戾,扬鞭狠狠照着那人的脸上抽去,‘唰唰’几鞭子,直抽得那人在地上鬼哭狼嚎。 看着水卿卿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如此,那些难听之言倒是没人敢再说了。但却有人认出了水卿卿来,指着她嚷道:“这个不是之前那个披麻戴孝嫁进侯府的盛家幺女么?昨日才听说她勾引定国侯,与自己的小叔子私通,被侯府赶出来,落发出家了,怎么又回来……” “哎呀,对啊,听说还是她主动约侯爷在外面幽会被撞见了,侯老夫人雷霆大火,连夜将她赶回盛家,第二日就送了剪刀给盛家,让她削发出家,去佛祖面前认错呢……” “真是够不要脸啊。我就说嘛,当初梅大公子都死了,她还硬要嫁进侯府去,就是对侯爷贼心不死,想尽办法留在侯府勾引侯爷呢……” “这样的不知廉耻的娼妇,不是应该游街浸猪笼么,怎么还让她在这里招摇过市的张扬,败坏风气……” 越来越多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往母女二人耳朵里钻,武宁公主心口越发的悲痛,嘴角再次溢出鲜血来。 水卿卿眼睛恨得喷火。她根本不在乎这些人的话,她只想尽快送母亲去陆霖那里抢救,因为,她感觉母亲的身子越来越弱,已是连坐都坐不稳,连她说话,她都不回答她了…… 心里的恐慌让水卿卿濒临绝望,可是,围观看热闹的人,却越聚越拢,竟是将她团团围住,连前路却挡住了。 “让开,让开……求你们让开,我母亲快死了……我要带她看大夫救命啊……” 水卿卿声嘶力竭的朝那些唾骂她的百姓嘶喊着,用力的甩出手中的鞭子,要将那些挡住去路的人逼退,可是她疯狂绝望的举动,看在那些看热闹的百姓眼里,非但不同情,只会越发骂她猖狂不知悔改。 最后,那怕她报出武靖王府与武宁公主的名号,却没有一人相信,纷纷嘲笑道:“武宁公主身份尊贵无比,怎么会与你这样不堪的人同流合污呢。真是满口谎言……” 而那些被她鞭子抽中的人,愤恨的拾起路边的石子、烂菜叶,朝水卿卿脸上砸去。 水卿卿顾不得那些砸来的石头,抬手挡住母亲的身子。那些石头菜叶全砸在她的脸上身上,将她砸得鼻青脸肿。 马匹过不去,被逼无奈的水卿卿只得下马,背起已奄奄一息的武宁公主往前走,任由那些人指着她的鼻子骂,更有甚者,还朝她身上吐口水,但水卿卿什么都不顾,只是背着母亲往前奔去。 之前那几个纨绔见水卿卿手中没了鞭子,围上来,说水卿卿出手伤人,要拉着她去见官府。 水卿卿眸光滴血的看着再次挡住自己路的人,正要开口,旁边不知道谁伸手重重推了她一把,将她连着背上的武宁公主推倒在地。 看着母女二人滚到地上,四周众人哄堂大笑。 而此时,临街二楼的一间茶馆雅间里,一边优雅品茗,一边看戏的母女二人看到这一幕,也是同时‘噗嗤’笑出声来。 杨氏看到女儿终于笑了,得意道:“母亲今日带你出来看这出好戏,可让你开心了?” 原来,之前白凌薇虽然唆使老夫人赶了水卿卿出府,可她自己也被梅子衿勒令再也不准回府,如此,她竟是如水卿卿般,也被梅子衿赶出侯府了。气得她差砸光屋子里的所有东西,更是将水卿卿往骨子里恨去了,认为一切都是水卿卿怂恿梅子衿做下的,不然,看在昀儿面上,梅子衿怎么可能会这样对她? 第二天,她就给侯老夫人捎信,让老夫人帮忙劝说梅子衿,可之前答应护着她的老夫人竟是让她安心在娘家多呆些时日,其他却什么也没说。 如此,岂不让白凌薇疯狂! 她的儿子刚刚做上世子,她还盼着做侯夫人呢,怎么能因为一个水卿卿,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赶出侯府呢?! 然而,更让她不安的是,平时只要她一出事,都会第一个站出来为她想办法解决的母亲,这一次,发生这么大的事,母亲竟然对她不理不管,反而还惶然的告诉她,她的是小事,而她自己却是遇到了生死存亡的大事。 白凌薇第一次在精明厉害的母亲脸上看到恐慌,她迭声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杨氏却不敢告诉她,武宁公主已在查十九年前的旧事,若是自己十九年前害死白家嫡女的事曝光,她们母女都得死! 惶惶不可终日的杨氏,却在昨日突然又活了过来,更是在方才,兴致勃勃的带白凌薇出来看戏。 说是看戏,杨氏没有带她去戏园子里,却悄悄带着她来到这条小街上。 而这条小街,平时倒也清冷,今日却意外的挤满了人,等一头雾水的白凌薇,看着被众人围着唾骂的水卿卿时,心里的恶气终是舒解了。 见水卿卿从马背上下来,夏蝉更是自告奋勇的下楼去帮白凌薇出气,重重从后面将水卿卿推倒在地,惹得众人哄然大笑。 水卿卿毫无防备的重重跌倒在地上,双膝摔破出血,手掌手肘也是磕得生痛,脑子都摔懵了。 下一刻,她回过神来,立刻回身爬到母亲身边,将母亲紧紧的抱在怀里。 看到这里,白凌薇眸光一闪,心里终是闪过疑惑,问杨氏:“这出戏倒是有意思,女儿看得也很开心,只是,这个贱人为什么一直护着夫人——难道她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杨氏得意冷笑道:“说出来你不要惊讶,她们之间的关系,正与母亲和你是一样的。” 闻言,白凌薇手中的茶杯摔下,不敢置信的看着杨氏:“母亲是说,这个贱人,竟是夫人的女儿?那么,她岂不成了白家嫡女?!” 杨氏冷冷一笑:“白家嫡女?!呵,只怕也只有这个蠢公主承认呢。白家认不认还不知道呢——何况,你以为母亲会让她们有命活到回白家去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61章 通风报信 自从十九年前在西漠失了孩子后,武宁公主心里悲痛,得了心疾,再加上白浩清的冷落,就被武靖王妃接回娘家居住。 这一住,就住了十九年。 所以,表面上她是白浩清的正妻,可实际这些年,白家真正的当家主母却是平妻杨氏。 而杨氏正是因为给白浩清生了一对儿女,才从当年小小的侍妾姨娘,被白浩清抬做了白府平妻,更是成了白家掌家的主母,几乎与武宁公主平起平坐。 这十九年间,杨氏靠着厉害的手段,在白府风光无限,可真正的正妻武宁公主却一直独居在武靖王府,仿佛成了白府的外人。 可就是几日前,参加完三皇子府上年宴的武宁公主,突然不再回武靖王府,突兀的回到白府,宣布要回白府居住了。 杨氏虽然心里瞧不起武宁公主,但碍着武宁公主的身份,却不敢轻视她,更是担心她突然回白家的目的,所以片刻都不敢松懈,时刻让人小心的盯着武宁公主与怜姑姑,果然让她发现,武宁公主回府,竟是开始在寻找十九年那一批随她们去西漠的老仆人。 彼时,杨氏还不知道,被她使计害死的白家嫡长女,竟然还活着,还已经被武宁公主找到。 但做贼心虚的她,却猜到武宁公主此番突然回来,还寻找起十九年前的旧仆人,是在查当年她女儿一死的真相。 顿时,她就慌了。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杨氏早已高枕无忧,不再担心当年旧事会被发现,却没想到,事隔十九年,武宁公主却突然旧事重提,竟是开始查起当年她女儿一事来了…… 按理,随着武靖王与王妃的先后离世,武靖王府早已不如之前那般鼎盛之势,而白浩清却步步高升,两府间的距离越拉越近,杨氏按理应该不再畏惧武宁公主。 可是,她却畏惧她身后的陈皇后! 这些年,因为白浩清对武宁公主的冷落,再加上抬她做了平妻,陈皇后一直为武宁公主打抱不平,不仅看白浩清不顺眼,在朝政上打压着他,更是在每年招三品以上官员家眷进后宫面见时,从不见她。 如此,终是让京城其他权贵夫人,都看出陈皇后不喜欢她,顺带也都看不起她。连带着她的宝贝女儿白凌薇,都无法嫁个好人家,最后只得入侯府为妾…… 然而,就在杨氏惶惶不可终日之时,更怕武宁公主会请陈皇后出面重翻当年旧事,却是突然接到了陈皇后的亲笔密函。 接到陈皇后密函的那一刻,杨氏震惊不已。 而看到密函开头几句话,杨氏全身如遭雷击,身子惊得站都站不住,双腿发软瘫倒在地上。 随白凌薇一起被赶回侯府的金嬷嬷,正是十九年前参与杨氏阴谋的得力助手,所以这几日她也一直害怕的守在杨氏这里,同杨氏商议着主意。 见到杨氏突然被吓成这样,金嬷嬷也是全身战栗,上前扶起杨氏惊恐道:“夫人,陈皇后在信中说了什么?” 杨氏苍白着脸被金嬷嬷扶着到一旁的榻上坐下,嘴唇哆嗦道:“十九年前的那件事……果然被发现了。陈皇后在信中说,武宁公主的女儿并没有死,还回京城来了,已与武宁公主在三皇子府见了面。难怪……难怪她突然回府来了……” 闻言,金嬷嬷也是吓得全身发软,颤声道:“怎么会?当年那个小贱人明明已……” 下一刻,金嬷嬷突然想到杨氏提到的三皇子府,再想到之前在侯府听水卿卿说过,她在三皇子府上认识了武宁公主,不由全身剧烈一颤,面无人色道:“难道,武宁公主的女儿,竟是那个从西漠来的异乡女——小世子的生母?” 杨氏咬牙恨声道:“天生的仇家啊——若是十九年前的事与昀儿一事被揭露出来,我与薇儿明年此时,坟头上就要长草了……” 杨氏出事,金嬷嬷也得死。 所以听到此言,金嬷嬷全身一个激灵,颤声道:“那……陈皇后此时给夫人写这样一封密函是什么意思?” 按理,陈皇后是武宁公主的表姐,一直护着武宁公主,如今武宁公主的女儿找回来,她为什么突然写密函告诉杨氏,竟有点像……通风报信之意?! 经金嬷嬷提醒,杨氏按下心头的惊慌,将密函从头至尾,一字一字的细细看过,看到最后,脸上一扫方才的阴霾害怕,竟是露出欣喜若狂的笑颜来。 “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哈,想攀高枝的人,最后竟是被高枝给抛弃……真是老天爷都在助我神力啊。” 杨氏做梦都没想到,一直护着武宁公主,姐妹情深的陈皇后,在这样的时刻,却要背叛她的好妹妹,给她最致命的一击…… 金嬷嬷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杨氏的神情,见她突然欣喜若狂的说出这样不着头脑的话,惊愕道:“夫人……陈皇后最后说了什么?” 杨氏一扫心中这几日的惶然担心,激动到颤声道:“你敢不敢相信,最后要武宁公主母女性命的人,会是一直护着她的那个好表姐——不愧是爬上后位之人,心肠之狠,万万不是我等常人可以比拟的。” 金嬷嬷这下却是听明白了,但心里的疑惑却更大,“陈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将这些事同夫人说?” 杨氏冷冷一笑,“还不是为了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当年武宁公主为了救她,可是毁了如花似玉的容貌,而陈皇后为了报恩,许诺要让自己的儿子,娶武宁公主的女儿为王妃——呵,陈皇后必定是知道了那个小贱人如今不堪的身份,觉得配不上她宝贝的儿子,更是怕影响三皇子夺嫡,想悔婚罢了。” “可她又要做贤能的皇后,怕被世人诟病她言而无信,知恩不报,自己不出面,竟是拿十九年之前的旧事威胁我,让我出面阻止,不让白家承认那小贱人的身份——她命我至少在三皇子与琳柔郡主定下婚事之前,让我想办法不要让老爷承认她白家嫡女的身份。” 纵使是金嬷嬷这样狠毒的人,听到陈皇后如此无情悔婚,还以恩报怨,都感觉不可思议,不由惊呐道:“那夫人准备怎么做?” 杨氏凌厉的眸子划过可怕的杀气,冷冷笑道:“在陈皇后眼中,这对母女是她儿子婚事与太子之位的绊脚石,可对咱们来说,这对母女却是催命的阎罗王。绊脚石踢开就行,可阎罗王却没有那么好打发!” “而且,若是我没有猜错,只要三皇子另娶琳柔郡主,解除了与贱人的婚约。到时,陈皇后这位好表姐就会倒戈相向,护着她的表妹来找我算帐了。” “所以,与其做她的棋子,不如让她来做我们的棋子,借着她密函之令,干净的除了那对母女,以绝后患!” 金嬷嬷心服口服的朝得意洋洋的杨氏拜倒:“夫人之谋,真是无人可及,那怕那般厉害的陈皇后,也不在夫人话下!” 如此,就有了王府别苑的大火,也有了突然发疯失控的马车,还有眼前街上百姓拦路唾骂的一切! 看着街上相拥在一起的母女二人,杨氏神情间一片得意。 她优雅的泯着手中的香茶,朝白凌薇宠溺笑道:“别担心了,等母亲将这对母女收拾干净,彻底绝了后患后,会想办法让你回侯府的。” 白凌薇心计与定力又如何与她母亲相比,所以在听到水卿卿竟是武宁公主的女儿,更是她的长姐,白府嫡长女后,整个人都怔懵住了,心里慌做了一团。 若是让她知道,连她抢来的孩子,也是水卿卿,只怕她会更加恐慌。 她眸光死死的看着楼下,倒在地上一身狼狈的水卿卿,咬牙道:“我绝不会唤这个贱人做姐姐的,她如此污秽不堪,那里配做白府嫡长女,如何配做我的姐姐——母亲准备如何下手?” 杨氏浅浅一笑,向她的碗里添上茶,得意笑道:“我的好女儿,你好好的喝茶,不要担心。重头戏马上上场了!” 说罢,杨氏冷冷的一挥手,金嬷嬷立刻领命下楼去了。 楼下,水卿卿顾不得身上到处的伤痛,准备背着母亲离开,这时,突然一个钱袋朝她砸来,里面铜钱哗啦啦的在她身边掉了一地,有人高呼:“散财惩治娼妇,大家尽情的捡钱啊。捡了钱别忘记打娼妇!” 见到有钱捡,四面八方的百姓全朝水卿卿涌了过来,将刚刚站起来的她再次推倒在地。 推搡之中,却有几把锋利的匕首被掩在袖子下,悄悄的向母女二人靠近…… 楼上,杨氏与白凌薇不觉放下了手中的茶碗,阴狠的眸光紧张的看着被人群包围的母女二人,只希望派出的人早点得手,趁乱杀了她们…… 趁着混乱几刀下去,再趁乱离开,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于无形。 然而,一心要护住母亲的水卿卿,根本不知道危机的来临,她只是感到绝望,不知道要如何带母亲走出这片困境,不知道要如何救下母亲。 她拼命将母亲护在身下,不让人群踩踏到母亲身上,眸光急切的四处打量,想找到空隙带母亲从人群中突围离开。 而正是她的打量,终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四周的人都在抢着救地上的铜钱,却有几个形容可怖之人,目露凶光的越过人群,不顾地上的钱财,朝她团团围过来。 水卿卿心里‘咯噔’一声往下沉,连忙背起母亲,朝着人群的另一边挤过去。 可是四周的人那么多,水卿卿背着母亲要逃走,谈何容易? 而那几个杀手见被她发现,更是加快步子朝她赶去,抬起匕首做势往水卿卿与武宁公主身上刺去。 阵阵杀气扑面而来,水卿卿绝望又惊恐的背着母亲节节后退,却被逼着退到了一个角落里,竟是无路可逃! 见此,楼上观看的杨氏与白凌薇,终是露出了残忍又满意的笑容来,看向水卿卿与武宁公主的眸光,已是像在看一个死人…… 五位杀手呈合围之势将水卿卿与武宁公主团团围在了角落里,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直到这一刻,水卿卿却恍悟过来,方才街上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是偶然,却是有人故意煽动群众,拦住她们母女的去路,就是要趁机要她们的命。 但是,明白过来又如何,她还有命逃过眼前五把匕首吗? 水卿卿将母亲挡在身边,咬牙恨声道:“谁派你们来的?” 为首之人狰狞一笑,“去到阎王殿,你自己去问阎罗王吧。” 说罢,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朝水卿卿的脖子上抹去…… 鲜血四溅! 可是,喷溅的血并不是水卿卿的血,而是五名杀手的! 就在杀手的匕首落下前一息,梅子衿仿若煞神降临,嗜血眸光翻沸着滚滚怒火,一身寒戾杀气几乎将整个街都冻住。 他手中的软剑在内力与怒火的贯穿下,发出铮吟之声,剑尖轻颤,上面血珠滚落,血光飞溅一片! 五名杀手齐唰唰的倒地而亡,梅子衿盛怒之下,竟是一剑同时杀了五人! 而在他的身后,三石带着人清理街道,所到之道,拳脚飞快的打飞围着水卿卿的那些人众。瞬间,方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百姓,竟是一个个被扔菜瓜一样,被一手一个扔到了路边,一时间,整个街上只听到鬼哭狼嚎的叫痛声。 水卿卿怔怔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梅子衿,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被他重重拥进怀里,闻到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清冽味道,水卿卿才相信自己真的没死,他真的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成这个样子?” 梅子衿全身颤得比水卿卿还剧烈,他不敢相信,若是他的剑再晚一分,会是怎样不敢想象的后果。 原来,早上在无尘庵离开后,梅子衿就带着昀儿回了京城。 将昀儿送回侯府托老夫人照看后,梅子衿就被晋明帝招进宫议事去了。 而就在方才,有宫人向晋明帝禀告,武靖王府在回雁山的别苑突发大火。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晋明帝很吃惊,等听到说大火发生时,武宁公主就在别苑里时,当即白了脸色。 而梅子衿更是震惊万分,想到与武宁公主在一起的水卿卿,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产生,来不及跟晋明帝告退,当即冲出了御书房…… 刚刚出宫,就见三石来报,水卿卿带着武宁公主从火场逃出,已快马赶回京城。 听到她从火场逃出,梅子衿心里松下大半,等他带人找到这条街上时,正好看到了杀手要对水卿卿下手,盛怒之下竟是一剑斩杀了五名杀手…… 水卿卿紧紧的抓住梅子衿的手,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哭道:“快救我母亲……她不行了,快带她去找陆霖……” 闻言,梅子衿一震,这才发现她身后瘫倒在地浑身是血的武宁公主,心口一紧,连忙抱起武宁公主,沉声道:“你不要着急,陆霖就在前面的马车上,我让他一路跟过来了……我先送公主过去。” 水卿卿听到梅子衿将陆霖带了过来,心里一松,顾不得全身的伤痛,跟在梅子衿的身后,一起往马上奔去…… 茶楼二楼雅间里,看到突然出现的梅子衿,原本胜券在握的杨氏与白凌薇,都白了脸色。 而等看到梅子衿杀了杀手,救下水卿卿,更是不顾满街人看着,当众将她抱进怀里,白凌薇恨得眸光都要喷出火来。 狠狠扫落一桌的茶具,白凌薇牙齿咬得咯吱响,“贱人,这样都让她逃过去了……” 杨氏心里更是愤恨,但她知道,梅子衿一出现所有计划都泡汤了。 为了不被发现,她顾不得心里的愤恨与慌乱,拉上气极的白凌薇赶紧从后门撤走了…… 武宁公主终是伤得太重,那怕有陆霖的妙手回春,也只是暂时的保住她一时的心脉,拖不了几个时辰。 听到陆霖的话后,水卿卿悲痛的大哭,武宁公主却拉过她的手,吃力的拿帕子替她擦干净脸上的灰尘血污,轻轻笑道:“女儿,人终归有一死,你不要难过……也不要耽搁了……女儿,我们回家吧——这是母亲最后的愿望了,你一定要帮母亲实现……” 说罢,她又转头看向梅子衿,道:“可否请侯爷替我托信给三皇子……让他来白府见我……” 梅子衿立刻让人去三皇子府去送口信,自己护送水卿卿与武宁公主往白府去。 三石从后面追上来,问梅子衿,街上那些百姓要怎么办? 梅子衿想到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心里早已明白,街上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煽动群众拦住水卿卿的去路,以便让杀手趁机对她下手。 思及此,梅子衿心里一片冷寒,冷冷道:“全部关进大牢,一个个严加审问!” 此事,他一定要查清楚,不会放过幕后之人的! 马车很快到达白府。 下车前,水卿卿想先下马去给母亲买帷帽,被武宁公主拦下。 武宁公主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民不适用,心里一片心酸,灰败的眸光怔怔的看着车窗外明亮的天空,苦涩笑道:“女儿,母亲已有好多年不曾行走在阳光之下了,之前担心着世人的眼光,担心别人的嘲讽,担心你父亲他……不喜欢我、嫌弃我,一直很小心的 的遮住这张丑陋的脸……很累很累……” “其实,这么多年的人情冷暖,我早已看明白,又何必去在乎别人的目光呢?你父亲不喜欢我,就算我的脸没坏,或许他还是不会喜欢我……” 武宁公主的话,透着深深的悲哀,更是让水卿卿惊愕的发现,母亲似乎心里很在意父亲…… 她之前一直以为,母亲是因为容貌被毁,才会下嫁父亲,可如今看来,母亲对那个寡情的男人,是有感情的…… 心里酸痛无比,水卿卿哽咽道:“母亲,你一直都是最好看,父亲不会嫌弃你的……” 武宁公主淡然一笑,“如今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没有关系了。最后的时光里,我想再做一回我自己。” 下车后,武宁公主心酸的看着白府大门,这里是她的家,却又不是她的家。这里给了她希望,又在这里毁灭了她心中的希望。 所幸,有生之年,她终是带着女儿回来了。 她婉拒了梅子衿的帮忙,坚持要自己走回去。 武宁公主紧紧的握着水卿卿的手,母女二人搀扶着上了台阶,跨进白府大门。 等白浩清得到消息,领着家人赶到武宁公主所居住的正院时,武宁公主已被水卿卿扶到榻上躺下,水卿卿帮母亲换下了一身血污的衣裙。 武宁公主脸色苍白如纸的静静躺在榻上,手一直紧紧的拉着水卿卿的手,费力笑道:“这间正院,是母亲嫁到白家所居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外祖母替母亲置办的……那怕母亲一直住在娘家,这院子也一直给我留着……以后,母亲不在了,你就住在这里吧。认回昀儿后,将他带到这里一起住,母亲在天上也会天天看着你们的……” 水卿卿哽咽着应下,恰在此时,白浩清领着家人都过来了。 一进屋来,白浩清的目光就看在了守在榻旁的水卿卿,神情微微一怔,没想到,她就是那日自己在三皇子府遇到的那个女子。 然而下一刻,等他看到露出一脸疤痕的武宁公主时,脸色猛然一变,下一刻已是不自觉的撇开脸不再去看武宁公主。 这一切,都被武宁公主与水卿卿看在眼里。 武宁公主心里一酸,眼泪堪堪要落下,却拼命忍下,身子无力的依靠在水卿卿身上,朝着白浩清道:“浩清,我带着我们的女儿回来了。当年她并没有死,还好好活着……这些年一人流落在外,吃了很多苦,希望你好好善待她……” 说罢,她松开水卿卿的的手,苦涩笑道:“女儿,这是你的父亲,你好好唤他一声吧。” 方才,白浩清嫌弃母亲的样子,水卿卿一点一滴都看眼里,也是从这一刻起,她对这个父亲就失望起来。 果然是个无情之人,进门这么久,竟是不开口问一句母亲的病况,也不问别苑大火之事,一句关怀都没有。 但看着母亲殷切的目光,水卿卿还是上前跪到了白浩清面前,朝他轻轻磕了一个头,正要开口唤他一声父亲,白浩清却是退开两步,眸光清冷的看着她,语气淡然道:“姑娘无需如此大礼——认亲一事马虎不得,老夫自然不能随便做别人的‘父亲’” 此言一出,却是将武宁公主与水卿卿震住。 而从侧门偷偷回府的杨氏和白凌薇,听到白浩清的话,却是得意的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62章 香消玉殒 昨晚,陈皇后的两封密函,皆是送到了白府,一封给了杨氏,另一封却是给了白浩清。 信的内容几乎相同,也是命白浩清想办法,在三皇子赐婚前,拖延认回水卿卿…… 所以,其实在接到陈皇后密函之时,白浩清就已经知道了他那个死在西漠的女儿还在人世,并且回京来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白浩清心情很复杂。 关于陈皇后当年许诺武宁公主的承诺,白浩清是知道的。 他在心里细细权衡利弊—— 是依附陈皇后重要,还是扶持女儿嫁给三皇子更加能让白家飞黄腾达?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若只是一般的的皇子,白浩清不敢阳奉阴违,公然忤逆陈皇后。但那人是三皇子,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在诸子夺嫡之中,三皇子胜算最大,若是女儿嫁给他,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和皇后! 白家只要出了一个皇后,就彻底与皇家连为一体,后面白家诸子诸女,前途都不可限量。 而他,更是成了国丈! 几乎在一瞬间,白浩清心中就有了决议。 然而,令白浩清没想到的是,陈皇后早已料到了他的心思,更是为了斩断李宥心中的摇摆不定,让人将水卿卿与梅子衿一事,四处传播,闹得满城风雨,彻底弄坏了水卿卿的名声! 试想,这样一个声名狼藉之人,怎么可能再嫁皇家? 如此,那怕世人知道了当年她对武宁公主许下的婚约,也不会再指责她不守诺言了…… 所以,原本信心满满准备接武宁公主与水卿卿进府的白浩清,得知了今日街上发生的那些事后,心里的主意立刻变了。 既然女儿嫁进皇家无望,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甚至是声名狼藉,给白府抹黑的女儿得罪陈皇后? 所以此刻,见到水卿卿跪在自己面前,唤自己父亲,白浩清神情冷然,心里一丝波动都没有。 而他说出的话,看似淡然并有一定的道理,实则却最是无情! 他一身鸦青儒袍,面容俊美又儒雅,看似温润无害,可实则心计深沉,犹如绵里针! 看也不看一眼乍然色变的武宁公主,白浩清的眸光冷冷的落在水卿卿身上,淡然道:“当年我那嫡女是在老夫怀中咽的气,还经过太医察看,皆是没了气息……事隔十九年之久,姑娘突然冒出,说是老夫那死而复活的女儿,请恕老夫实在难以相信接受。” 此言一出,武宁公主急得从榻上坐起身来,苍白的嘴唇艰难翕动,要向白浩清证明水卿卿身份。那杨氏却抢在她前头一脸真诚的开口。 “夫人,你思女心切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事关白家嫡女身份,你可不能因一时糊涂,被人骗了,随便认个路人做女儿,这样岂不是害了白家?” 那白凌薇从进门看到水卿卿起,心里已是恨得牙痒痒—— 这里是她的家,她怎么能让这个贱人进来?还想做她的长姐,做梦! 白凌薇接过杨氏的话冷冷道:“此女明明就是盛家幺女盛瑜,前几天在侯府时不守妇道被老夫人赶出侯府去了,没想到一转眼,她竟是打起了白家嫡女的身份来,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母女二人火上浇油的话,逼得武宁公主喉咙一甜。 病入膏肓的她,尚有一口气撑着残破的身子,想再开口说话,想向大家证明水卿卿是自己的女儿,竟都是不能了…… 从白浩清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时,水卿卿就面容冷冽的从地上站起身,回到榻前握住母亲的手,看着母亲灰暗眸光里的绝望与心痛,她心里更是悲痛。 但面上,她却神情淡然的在母亲耳边细语安慰道:“母亲莫急,既然我入了白家,没有人能再赶我出去!” 听了她话,武宁公主神色间一片凄凉之色—— 她万万没有想到,白浩清不但对她绝情,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能绝情到这种地步。 到了这一刻,武宁公主终是恍悟到,她本是想给可怜的女儿一个安身立命之处,想让她在自己走后有一个依靠。可如今看来,自己的想法竟是错的。 有这样一个绝情的父亲,还有狼子野心的杨氏母女在,她的女儿可要怎么办啊? 想到这里,武宁公主的眸光切切的看向门外,急切的等着三皇子李宥的到来——他是女儿最后的希望了! 安抚好母亲,水卿卿眸光冷冷的看着对面的白凌薇,勾唇凉凉笑道:“论起胆大,谁又能比得过你——谋害子嗣、杀人夺子这样丧尽天良的事,你做起来眼都不眨一下,你就没想过,会有报应的那一天吗?” 既然决定以白家嫡女的身份回归,水卿卿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的揭穿白凌薇的罪行,抢回昀儿。 此言一出,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可白凌薇与杨氏却是脸色大变,仿佛一头惊雷霹在她们头上。 白凌薇全身剧烈一颤,目眦欲裂的瞪着水卿卿,咬牙恨声道:“贱人,你胡说什么?” 水卿卿却不再理会她,将眸光转向一脸阴郁惊慌的杨氏,笑道:“一直听闻杨夫人精明厉害,可今天一见,却不过是个不懂上下尊卑的愚蠢之人,难怪教出的女儿也一样货色。” “你……”杨氏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脸淡然的水卿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掌管白府十几年,除了白浩清,就数她在白府最有威望,莫说丫鬟下人在她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就是妯娌间,其他几房夫人在她面前都是毕恭毕敬,何时被人当面这样骂过? 水卿卿却不给她回口的机会,冷冷斥道:“就算你是平妻,在我母亲面前,你终归还是一个小妾,而我母亲更是御封的武宁公主,就凭你一个小小的妾室,也敢在什么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一口否了我的身份,还敢说我母亲糊涂,你算个什么东西?!” 杨氏全身一震,脸色青白交加,眸子里恨得直喷火—— 这一生,她最恨别人说她是小妾。当年明明白浩清要娶的是她,可最后却被这个丑八怪的武宁公主抢了她的正妻之位,这口恶气,她一直记着。 而如今,她好不容易哄着白浩清给了她平妻之位,别人都恭恭敬敬的唤她一声杨夫人,没想到,水卿卿一回来就揭穿了她伤疤,偏偏又让她无从辩驳。 听到水卿卿毫无畏惧的斥责了白凌薇与杨氏,白浩清的脸色不由难看起来,而水卿卿却将眸光看向他,勾唇嘲讽笑道:“白相什么都不问,不问母亲是如何与我相认的,也不问我从哪里来,一开口就回绝认我。看来,白相心里已做好决定不想认回我这个女儿——那怕你心知肚明,那怕摆出证据,你也会极力否认吧。” 白浩清心里一凛,冷冷道:“那里来的狂妄之人,竟敢在本相家里撒野,来人,将她轰出去!” 就算水卿卿这样说,白浩清还是不开口询问武宁公主与水卿卿相认的细节,竟是直接唤人来轰走水卿卿。 见此,白凌薇与杨氏皆是解恨的得意看着水卿卿,武宁公主气得一口鲜血喷出。 武宁公主拼尽最后一口气,对白浩清喊道:“不……她就是我的女儿,白浩清,你不能这样对她的……她真的是我们的女儿……她手中有我的胭脂盒,手上有朱砂痣,半点都错不了了,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可不论武宁公主如何声嘶力竭的力证与恳求,白浩清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冷冷挥手让下人上来赶走水卿卿。 白家的下人得了白浩清的令,立刻上前来拖走水卿卿。 武宁公主干瘦无力的双手死死握住女儿的手不愿意放开,喘着粗气,眼泪滚滚而下,咬牙对一脸绝然的白浩清恨道:“白浩清……你欺负我女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见武宁公主不肯松手,金嬷嬷连忙上前来掰开母女紧握在一起的手,被水卿卿重重一巴掌扇开。 “滚!” 水卿卿一巴掌将金嬷嬷扇倒在地,再重重一脚踢她得她连滚好几滚,眸光喷光的看着一脸冷漠绝情的白浩清,咬牙恨声道:“白浩清,你以为我稀罕做你白家嫡女、认你这个绝情无义之人做父亲吗?我实话告诉你,你不认我,我更不想认你,我只承认母亲,我是母亲的女儿,我一定要守着母亲的,你们休想分开我们!” ‘绝情无义’四个字,让白浩清冷漠的面容终是破裂开来,怒气蓬生。 越是无情之人,越是怕被人说他无情。 白浩清突然上前,一身寒厉之气逼近水卿卿,迅速伸手掐住了水卿卿的脖子。 “辱骂当朝宰相,本相可以直接要你的命!” 水卿卿没想到白浩清会突然向自己出手,竟是躲避都来不及,就被他大手钳住了脖子,呼吸瞬间滞住。 武宁公主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看着一脸狠戾的白浩清,任是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夫君竟会当着自己的面,要自己女儿的命。 她拼命去阻拦白浩清,可连喘气都越来越困难的她,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抓不到…… 看着武宁公主与水卿卿同时痛苦的挣扎着,见此,白凌薇与杨氏二人却是得意的笑了。 白凌薇看着被父亲掐住脖子动弹不得的水卿卿,上前煽风点火道:“父亲,就是她怂恿侯爷不让我回府的,也是她烙伤了大堂哥的腿,之前在侯府搅得侯府不得安宁,如今还想来搅乱白府,父亲一定不能放过她!” 白浩清眸光冰冷到无一丝温度,冷冷的看着脸被涨得通红的水卿卿,手上力道不减,冷声道:“莫说你不是我家女儿,就算你真的是白家嫡女,就凭你方才的猖狂之言。本相也要惩治你,让你知道这里是白府,不是你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 既然决定依附陈皇后,那么,这样的女儿,留下来对他和整个白家来说,就是一种灾害。 想到这里,白浩清眸光里杀气一闪而过,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加重,掐住水卿卿脖子的手越发的收紧…… “住手!” 就在水卿卿被紧紧掐住脖子挣扎不得,眼看就在送命在自己亲生父亲的手里之时,一声厉喝自门外响起。 门外急步走来一人,白衣玉冠,正是三皇子李宥。 见到李宥到来,白浩清脸色变了三变,不觉就松了手上的力道,而杨氏与白凌薇也变了脸色。 武宁公主见李宥终于来了,绝望的脸上生出希望来。 不等她开口,李宥已上前一把抓住白相掐住水卿卿脖子的手,冷厉道:“白相不认她,可武靖王府和本宫认她。白相不要忘记了,她可是父皇当年亲封的莞卿郡主,更是本宫的表妹。” 闻言,白浩清深沉的眸光里飞快的划过一丝光亮,松开水卿卿,对李宥拱手行礼道:“微臣的家事,惊扰到殿下,惹殿下见笑了。” 李宥扶着喘着粗气的水卿卿到榻边坐下,看到奄奄一息的武宁公主,眸光中涌现悲痛,上前扶起她,哽咽道:“姨母,宥儿来迟了。” 武宁公主眸光死死的盯着水卿卿被掐红的脖子,心中又悲又痛,第一次对白浩清生出了彻骨的恨意。 她哆嗦着拉过水卿卿的手,放进李宥的手心里,气若游丝:“宥儿,可记得……可记得你与卿儿之间的婚约……姨母将女儿交给你……你要娶她做你的正妻,你不准欺负她……要好好疼爱她……就当,姨母最后一次求你……” 武宁公主拼尽全力留着一口气等李宥来,就是要将她最放心不下的女儿交付给他。 她眸光切切的看着李宥,等着他的回答。 白浩清比她更紧张,屏息凝神的盯着李宥不敢松开眼,等着李宥的回答。 杨氏与白凌薇同样如此。 就在屋内众人都关注着李宥,等着他的回答之时,却没有人发现,靠近窗户的门槛处,梅子衿静静的站在那里。 原来,之前梅子衿就因为担心水卿卿,想送她一起进府来,但想到这终归是白府家事,他不便插手,就没有进府。 但梅子衿太了解白浩清的为人,直觉上,梅子衿觉得水卿卿认亲之事不会顺畅。 所以,他一直守在府门口没有离开,让三石悄悄派人进府打听消息。 尔后,他看到三皇子李宥进府后,心里稍稍松下一口气,正要离开,三石却来报,水卿卿与白浩清起了冲突,被掐了脖子。 听到消息后,梅子衿再也坐不住,紧随李宥后面进了白府。 白凌薇嫁到侯府,梅子衿也算是白府的女婿,所以,守门的人自然不会拦他。 等他赶到时,就看到了李宥从白浩清手中救下了水卿卿。 如同武宁公主一样,站在门外的梅子衿眸光越过众人,死死的盯着水卿卿脖子上的掐印,负在身后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所谓虎毒不食子,白浩清简直禽畜不如! 正在他气恨白浩清对水卿卿动手之时,却听到了武宁公主对李宥说的这番话,顿时整个人都震得呆住了—— 她竟与三皇子有婚约么?! 感觉被兜头泼下一盆凉水,梅子衿心都凉透了! 他一直以为,水卿卿被武宁公主认回后,她不再是盛瑜,不是那个嫁给他大哥的女人,他就可以光明正在的与她在一起,两人之间再无阻拦。 可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她被认回身份后,竟是与李宥有了婚约…… 所以,一如屋内众人般,他的心紧绷成弦,屏息凝神的听着李宥的回答。 虽然他知道,这个时候若是李宥拒绝武宁公主,无疑是对她们母女最大的残忍,可是内心的私心,他却是希望李宥不要承认这门婚约,因为……她是他认定的女人啊…… 而刚刚从窒息中喘过气来的水卿卿,陡然听到母亲提到她与李宥之间的婚约,全身猛然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母亲。 难道,这就是母亲之前所说的,她用她容貌为她换来的天底下最好的姻缘么? 水卿卿心头巨震,脑子里蓦然想到了梅子衿,心里顿时一酸,更是一片失落…… 而听到武宁公主的话,李宥心里愧疚不已—— 若不得自己的自私,早在三日前就出面,事情何止于会到今日这般地步,表妹不用落发出家,姨母更不用丧命…… 但是,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违抗过母后的命令,所以,这一次,才会让他痛苦犹豫了这么久。 而如今,看到姨母殷切的目光和方才发生在表妹身上可怕一切,李宥又如何忍心拒绝? 最终,李宥红着眼眶点头应下。 见李宥点头,武宁公主心头骤然一松,整个人都瘫软下去了——如此,她就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而梅子衿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却是‘砰’的一声断了…… 白浩清眸光里亮起异彩,神情竟是比武宁公主还高兴——他原以为三皇子与陈皇后一心,皆是不愿意承认这门婚事,没想到,三皇子竟是愿意娶她。 如此,这个女儿,他却是又要好好认回白家了…… 相比白浩清的暗自欢喜,杨氏却是晴天霹雳。 她听陈皇后密令,要阻止水卿卿进白家。而如今三皇子答应娶水卿卿,就表明陈皇后交与她的事办砸了,那么,不光十九年前做下的事陈皇后会揭露出来,只怕更有其他办法不会放过她…… 想到这里,杨氏全身止不住的发抖,忍不住去拉白凌薇的手,想借着女儿的身子站稳身子。 白凌薇却没有发现母亲的异样,她心里嫉恨到不行,想不明白明明最是被她瞧不起的卑贱之人,怎么会如此好命,不但是白家嫡女,还是御封的郡主,以后更会嫁给大晋最出色的皇子做王妃。 而她,却被梅子衿赶出侯府,莫说侯夫人,如今竟是连侯府的大门都进不去了。 想到这里,白凌薇越发气恨到发狂…… 众人中,最震惊的却是水卿卿。 随着李宥点头应下他们之间的婚约,水卿卿脸色一片苍白,想也没想就要开口拒绝—— 她都已经有了孩子,怎么能再嫁给李宥做王妃呢? “母亲,婚事不能儿戏的,我不想再嫁……” 可是,不等她把话说完,已是被武宁公宁开口的话打断。 武宁公主已是弥留之际,眸光散涣的看着她最疼爱、却又最愧欠的女儿,轻轻笑道:“女儿……你叫白莞卿,是娘亲自为你取的名字,八月十六日出生……那一日,月亮好圆好圆,明亮极了,像极了你的眼睛……” “卿儿,母亲一生无用,母亲对不起你……如今将你托付给宥儿,他是一个好孩子,一定会善待你……” 从李宥点头答应的那一刻起,武宁公主拼命留存的那一口气终是放下,胸口渐渐冰冷,每说一句,喉咙间就溢出鲜血来。 大口大口的浓血,染红了被褥,触目惊心。 水卿卿摸着母亲冰凉的双手,心如刀割,眼泪滚滚而下,声音一阵阵的颤抖:“母亲,我不怪你,也不怨你,我只求你好好的,不要离开我……” 武宁公主轻轻的摇摇头,苦涩笑道:“母亲一直想带你回家……可直到方才,母亲才发现自己错了,母亲后悔了……这里不是我的家,也不是你的家……你随宥儿去三皇子府吧,如此,母亲走了才能安心……” 李宥也落下泪来,哽咽道:“姨母放心,我会替姨母好好照顾莞卿……” 听到李宥的承诺,武宁公主满意的笑了,眸光最后却是看向了几步开外、一直没有走近床榻的白浩清。 武宁公主涣散的眼眸里最后落下泪来,浑浊的眼泪一路划落,最后消融在嘴角鲜艳的血渍里。 “白浩清,你一直以为……我杏瑶是毁了面容没人要才嫁给了你……你心里有恨有怨,却惟独没有我……” “你却不知道……那年杏花春雨,那个帮你磨墨的小宫女……就是我……” 白浩清全身剧烈一震,俊美的面容一片煞白! 下一刻,他终是抬步朝床榻上那个满脸伤疤的可怜女人走去,可不等他上前握紧她的手,武宁公主终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香消玉殒,撒手人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63章 两个巴掌 武宁公主过世后,水卿卿悲痛欲绝,当场晕厥过去……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从荒凉的西漠,再到繁华的京城,有她西漠的阿爹,有她京城的母亲,还有昀儿,梅子衿…… 阿爹站在高高的黄沙上,向她招手,欢喜的告诉她,他又打出了一口好井,水又清又甜。 她掬起一捧水喝了,真的很甜…… 阿爹高兴的朝她得意笑道,自从捡了你回来,为你取水卿卿,打那以后,阿爹打的水井越来越清澈甘甜了,你就是阿爹的福星啊…… 母亲走过来,拿着玉梳替她梳头,将她一头黑亮的长发梳得一丝不苟,又滑又顺。母亲说,生你那晚,月亮又圆又亮,就像你的眼睛。母亲找了你十九年,终于找到你,母亲很开心知足…… 她想拉拉母亲温暖的手,想依偎在她怀里听她的故事,昀儿却哭了,梅子衿抱着昀儿来找她,却一直将昀儿抱在怀里不给她,他告诉她,昀儿是他的孩子,让她跟他回家…… 回家?她的家在哪里,阿爹呢?母亲呢? 回头间,阿爹与母亲都不见了,茫茫天地间,只剩下她孤单一人,她用力呼喊,却没有一个人答应她…… 等她从噩梦中惊醒,已是第二日的傍晚。 她吃力睁开酸涩的眼睛,看到了守在床边的小喜。 见到小喜的那一刻,水卿卿心里一片怔懵,她不知道她如今是在侯府的听笙院,还是在盛家的西屋里? 见她醒来,小喜神情一松,连忙上前扶她坐起身,端起茶水喂她喝下。 坐起身的水卿卿,看着屋子里的一切,终是想起,这里是白府,是在母亲的正院里。 想到母亲,水卿卿的心又撕裂般的痛了起来,怔怔的问小喜:“小喜,你怎么在这里?我的母亲呢?” 重新见到水卿卿,小喜心里既欢喜又心酸,她看着水卿卿哭红的眼睛和身上的累累伤痕,心疼道:“小姐,是侯爷将奴婢从盛家带到白府来了,让奴婢来白府照顾小姐。” 陡然听小喜提到梅子衿,水卿卿蓦然想到方才在梦境里遇到他,他跟她说,昀儿是他的孩子,还要带她回家…… 可是,母亲临终之时将她许配给了李宥,她怎么跟他回家? 心里又酸又痛,她哑声道:“我母亲呢?她现在在哪里?我要去看她!” 小喜伤心道:“公主已经入棺了……如今在前院的灵堂……” 小喜的话还没说完,水卿卿已起身,连鞋子都顾不上穿,跌跌撞撞出门朝前院跑去。 一路奔去,水卿卿目光所及,全是触目惊心的白绸白幡,连带着白府的下人,都换上孝衣麻服。 水卿卿一直不愿意相信母亲已离她而去,可是越近灵堂,她的身子直打颤,心口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揪着,仿佛要窒息了一般痛苦难受。 灵堂门口,白浩清已等候她多时了。 水卿卿看到他,眸光喷火,径直越过他往灵堂而去,却被他带人拦下。 “先入祠堂,再入灵堂!” 白浩清看着眼前对他一脸恨意的女儿,形容平静,只是眼底显现的黑痕露出了一丝疲惫之色。 看着拦着自己去路的白浩清,再听到他的话,水卿卿先是一怔,下一刻却是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心里愤恨,面上咬牙恨声道:“白相先前掐着我的脖子要置我于死,如今怎么又想认我了?我说过,我只认我母亲,至于你们白家人,我一个不认!” 白浩清早已料到她会如此,所以神情并不恼,淡然道:“你是想在你母亲灵前,同父亲争吵惹她伤心么?” 闻言,水卿卿惹不住嘲笑出声,眸光里恨意粼粼,狠狠唾骂道:“白相这个时候又开始惺惺作态了?!先前是谁在我母亲面前口口声声不承认我是你女儿的?还当着母亲的面,要杀了她女儿,如今又来扮演父女深情,你真是恶心!” 可是,这次不论水卿卿怎么污辱唾骂,甚至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边还有下人在,石浩清却是一点怒火都没有,一直平静的看着她,可神情坚持。 他语气坚定道:“晚上你母亲就要正式封棺闭殓,若是你想以女儿的身份送她最后一程,就听为父的,好好入祠堂认祖归宗。” 石浩清前后态度变化如此之大,让水卿卿心里终是生出了疑惑。 恰在此时,杨氏听到动静与白凌薇赶了过来,母女二人听到白浩清主动让水卿卿入祠堂认祖归宗,都是吃惊不已,杨氏迟疑道:“老爷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之前不是……” “宗族之事,妇人不可插手!” 白浩清冷淡的一句话,顺利堵住了杨氏的嘴,让她瞬间白了脸色。 而白凌薇,自昨日听到水卿卿说她杀人夺子后,回去后,杨氏与金嬷嬷终是告诉了她,水卿卿很有可能就是昀儿的生母。 得知消息那一刻,白凌薇如五雷轰顶。 她一直以为昀儿的生母已被沉湖淹死了,没想她不但还在人世,更没想到竟会是水卿卿。 慌乱不堪的白凌薇,不敢想象,若是水卿卿将这一切都揭露出来,自己要怎么办? 而昀儿还是她回侯府惟一的希望啊! 当即,她就吓得哭了,向杨氏歇斯底里道:“母亲,如果这个贱人真的是昀儿的生母,她一定会将一切都告诉给侯爷,到时,莫说侯爷不会再让我回侯府,只怕……只怕还会治我的罪……母亲,我还不想死,我也不想成为弃妇,求母亲救救我!” 自昨日三皇子出现,并答应了武宁公主娶水卿卿为妻开始,杨氏更是惊恐不安,不知道要如何向陈皇后交差。 金嬷嬷被水卿卿重重扇了一巴掌,脸上一直火辣辣的痛着,心里又恨又怕,不由咬牙恨声道:“如今武宁公主已死,只要老爷不承认她是白家嫡女,将她赶出白府,咱们再找机会干掉她,如此,就万事大吉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听了金嬷嬷的话,杨氏与白凌薇都回过神来,白凌薇对杨氏道:“对,嬷嬷说得对,所幸父亲也厌恶她,只要父亲不认她,她没了依靠再想办法除掉她,昀儿一事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杨氏见昨日白浩清态度决绝,高悬的心顿时放下。 却没想到,不过一夜,白浩清的态度就突然急转,竟是主动让水卿卿入祠堂认祖归宗。 杨氏不知道的是,其实在昨日三皇子应下这门婚约后,白浩清的态度就转变了。 如今在他的心里,就是一心要扶持这位嫡女坐上皇后之位! 所以,如今的他,不论水卿卿恨他也好,辱骂他也好,他都不在意,更不会允许杨氏来搅乱这一切…… 白凌薇见父亲斥责母亲不准插手,心里一急,正要上前开口,杨氏连忙拦住她,低声道:“你父亲心意已决,不要再激怒他。” 杨氏跟随白浩清也近二十年,他的脾性她了解的一清二楚,也明白,但凡他决定的事,除非他自己拿主意,别人是劝不住的,最后只会惹怒他。 而杨氏心里隐隐明白过来,白浩清突然改变主意,只怕是因为她与三皇子的婚事。 如此,她原本想将陈皇后的意思告诉给他,让他收回心意不要认水卿卿,如今看来,却是无用了…… 看着杨氏与白凌薇出现,原本已打定主意不入白家祠堂的水卿卿,眸光一沉,却在瞬间改变了主意。 她听怜姑姑与母亲提起过十九年前之事,怜姑姑与母亲皆是怀疑,母亲与自己当年是遭受了杨氏的毒手,被杨氏陷害了。 而事隔十九年,她又被白凌薇陷害,抢了她的孩子,害得她此生再难有孕,还几次三番的陷害于她,这些仇与恨,她岂能放过? 而且,昨日发生的一切,不论是别苑大火,还是马车的失控,乃至后面的街道上被百姓围堵,这一切的一切,水卿卿并不相信是偶然。 若是有人刻意做下这一切,力在害死她们母女,最后终是害得怜姑姑摔崖而死,母亲也为此丧命,这笔仇恨,她势力要血债血偿的…… 而除了杨氏与白凌薇,她想不到她与母亲还有其他的仇人,所以,她却是要留在白府查明一切,为母亲与怜姑姑报仇血恨…… 思此及,水卿卿冷冷一笑,对白浩清嘲讽笑道:“既然父幡然醒悟,知道自己错了,女儿就给父亲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去祠堂认祖归宗。” 面对水卿卿的嘲讽,白浩清脸上露出一丝讪然,但心里却是一松,二话不说,转身亲自领着水卿卿往白家祠堂而去。 小喜从后面追上来,拿鞋子给水卿卿穿好,陪着她一起往白家祠堂而去。 白家宗祠里,因白浩清已事先安排好,白家其他两兄弟,还有一众子嗣后辈,早早的就等在祠堂里了,等着白浩清领着水卿卿前来。 水卿卿一进祠堂,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她的身上,站在第二排第一位的白家长房长子白俊峰,见到水卿卿的那一刻,整张脸都黑了。 白俊峰怎么也没想到,被他轻薄的侯府表小姐,竟是白家二房武宁公主所生的嫡长女。更是御封的莞卿郡主,还是要嫁给三皇子做王妃的人。 如此,想着当日她恨不得杀了自己的可怕样子,白俊峰心里暗自打颤,害怕得势后的水卿卿不会放过自己。 然而,令白俊峰没想到的是,不等水卿卿找自己麻烦,白府当家之人,他贵为宰相的叔父白浩清,一等水卿卿给祖宗上完香嗑完头,就厉声让他跪到了祖宗牌位面前,让他向水卿卿道歉,并受白家家法处置! 白浩清的突然之举,着实将大家都惊了一跳。就连水卿卿,都感觉诧异。 但下一刻,她想明白白浩清的用意,却是勾唇冷冷笑了。 当日发生在侯府白薇院之事已过去这么久,白浩清不但旧事重提,还要求重惩白俊峰,既是帮她在白府立威,更是想借此修复父女之间破裂的关系。 父女关系能不能修复,她并不在意,但帮她在白府立威,她却是乐意的。 白俊峰一听到家法二字,吓得屁股尿流,跪到白浩清面前求情,而白家大爷也忍不住上前帮儿子说话,希望白浩清网开一面,让白俊峰向水卿卿好好认个错,家法就免了。 白家家法,却是用沾了盐水的牛皮鞭子抽打背部,条条见血,再沾上盐水,直痛到骨头缝里去了。 白俊峰从小好吃懒做,养尊处优,那里受得起这样的鞭打,不由扒着白浩清的裤腿各种讨饶。 其他人也免不得开口为白俊峰求饶,白浩清看了眼不动声色的水卿卿,冷冷道:“你对不起的人是莞卿,她若能原谅你,叔父才能轻饶了你。” 闻言,白俊峰立刻跪到水卿卿面前认错,哭求道:“好妹妹,当日是哥哥做错了,哥哥并不知道你是咱们白家嫡女……求你看到咱们同根血脉的份上,饶了哥哥这一次,哥哥以后再也不敢了……” 眸光冷冷的落在脚下一脸苍白惶然的白俊峰身上,水卿卿冷冷笑道:“哥哥这话说得真是奇怪,难道我不是白家嫡女,就可以任由你轻薄污辱了吗?” 白俊峰哑然,下一刻连忙辩解道:“不,以后哥哥改邪归正,规规矩矩的做人,你信哥哥这一次……” 水卿卿打断他的话,眸光冰寒,语气冷冽:“为何会有家法的存在,就是为了惩治做恶不端的子弟,以正家风——而做恶之人,若不切身让他体会到痛苦,单凭嘴上几句讨饶就能脱身,又怎么会痛定思痛,改过自新呢。” 此言一出,不止白俊峰全身一颤,连白浩清都神情微微一怔,心里竟是对她生出一丝赞赏来—— 这样的铁石之心,将来入主东宫,甚至是成为一国之母,才能统驭八方,不轻易被人打倒。 如此——甚好! 白浩清不再迟疑,冷冷道:“来人,家法伺候!” 白俊峰在祠堂因水卿卿被打一事,很快就会白府传开,等水卿卿回到灵堂,众人看她的眸光意味完全不同了。 杨氏领着二房的子嗣以及三位姨娘等在灵堂门口,见到水卿卿与白浩清重新返回,面色讪然,连忙让众人与水卿卿相见。 除了杨氏,白浩清还另有三房姨娘,而除了杨氏为他生下的白凌薇与长子白凌杰,姨娘宁氏为她生有一女,排行第四,唤白凌萱,尚未出嫁。姨娘姚氏也生有庶子白凌煕。只有万氏尚未有子嗣。 白凌杰与白凌萱、白凌熙皆是上前恭敬的尊称水卿卿为长姐。 三位姨娘在杨氏的带领下,也与水卿卿互相见礼,尊称她一声‘大小姐’。因为水卿卿虽然是晚辈,但在这些姨娘妾室眼里,只有她是正室正统,还是皇上御封的郡主,身份地位,她们根本无法比拟。 众人皆上前恭敬与水卿卿见礼,只有白凌薇黑透着脸站在一旁,眸光里恨意滔天—— 从来,白家长女都是她,大家都是唤她为长姐、大小姐,都是对她毕恭毕敬,何时,这一切竟是被这个突然冒出的白家嫡女夺去了。 而她,竟沦了白家众庶女中的一个,还是被夫家赶回家的弃妇。 如今尚且瞒着家里的人,若是让大家知道她被侯府赶出,她岂不更加让人看不起?! 越想,白凌薇心里越恨,眸光几乎喷出火来。 水卿卿眸光冷冷的看着白凌薇,然而不等她开口,白浩清已严厉开口道:“凌薇,为何不给你长姐见礼?” 白凌薇恨得牙齿咬出血,杨氏见白浩清亲自开口,心里虽然知道女儿心里委屈,却还是上前拉过白凌薇,亲自送她到水卿卿面前,勉强笑道:“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以前在侯府有什么误会都放下,大家以后是亲姐妹,要相互好好扶持……” 看着杨氏假惺惺的样子,水卿卿恨不得当场揭穿白凌薇抢了自己孩子一事,但现在,她悲痛伤心,只想早点看到母亲,其他事,以后她会一笔一笔的向她们讨回。 她冷冷的看了一眼一脸愤恨的白凌薇,正要不理她径直去灵堂里,眸光无意间却是扫到了白凌薇麻衣里面的袖角,怒意瞬间沸腾。 她抬眸看向白浩清,一字一句冷冷道:“父亲方才在祠堂严惩堂兄,可当日一切却是二妹的主意,是她怂恿堂兄沾污我,埋下陷阱害我。所以,若是父亲真的要为我讨回公道,理应严惩罪魁祸首才对,不然,会让其他房的人以为,父亲偏袒咱们二房,身为白府掌家人,却执法不公,以后如何服众?” 此言一出,白凌薇脸色大变,指着水卿卿骂道:“贱人,当日之事根本不关我的事,你竟敢污蔑……” “啪!” 白凌薇的话还没说完,已被水卿卿结结实实的一个巴掌给打懵了! 白凌薇恨毒了水卿卿,水卿卿何尝不恨毒了她?! 所以,这一巴掌,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打得白凌薇眼冒金花,嘴唇鲜血直流,若不是被杨氏扶住,只怕直接打得趴到地上去了。 “你……”杨氏再镇定,到了这一刻,看到水卿卿当着她的面打自己的女儿,也是气怒得身子直颤,伸手指着水卿卿气恨得说不出话。 可是,事情却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水卿卿一巴掌落下,看着白凌薇因疼痛落下泪来,又反手一巴掌重重的掴在她另一边脸上。 “你……你怎么能出手打人……老爷,你亲眼见到的,她当着你的面打了薇儿,老爷要妾身母女讨个公道啊……” 杨氏恨不得同水卿卿拼命,女儿从小到大,莫说打过,连骂都未曾重骂过一句,金枝玉叶般的供养着,平时在白府也是最受宠爱,今日竟被水卿卿当着大家的面,连扇两个巴掌,这让她如何肯依? 白浩清眸光一闪,正要开口,水卿卿却是不急不徐冷冷道:“这第一巴掌,打你不分尊卑,出口伤人。” “这第二巴掌,打你不敬主母。母亲大丧,你竟穿红戴绿。今日我就以长姐的身份好好教训你。” 说罢,水卿卿无事般的再次看向白浩清,冷冷道:“至于之前二妹怂恿大堂兄污陷我一事,就交与父亲处置——相信父亲会给我和全府人一个交代!” 话一说完,水卿卿再不做停留,越过众人,向灵堂走去…… 幽暗的灵堂里,灯烛随风轻曳,一踏进去,水卿卿方才在外面的坚强冷戾统统放下,满腔的心里的只剩下心酸悲痛,眼泪沿着脸颊颗颗滑落…… 金丝楠木棺木里,武宁公主已换上寿服安静的躺着,形容安详,仿若睡着了般。 几个伺候她入殓的老嬷嬷正在帮她做最后的入殓准备,水卿卿接过老嬷嬷手中的梳子,颤声道:“让我来吧!” 人死后,发丝冰凉刺骨。水卿卿摸着母亲一头冰凉如丝的头发,一根根的为母亲理顺,待梳到母亲耳畔那束断发,想到昨日母亲还为她断发接发,今日就躺在这冰冷棺柩中,顿时压抑的悲痛再也抑止不住,悲声大哭起来。 小喜与几位嬷嬷上前劝住她,不一会儿,石浩清领着白家众人也入灵堂来,连三皇子李宥以及武靖王府武宁公主的嫂嫂、水卿卿的舅母也领着几位表哥表姐赶了过来。 武靖王妃看到水卿卿的那一刻,伤心不已,抱着她哭道:“孩子,你母亲念了你一辈子,忧思成疾,这些年过得很苦……你舅舅在江南巡视公务尚未回京,若是让他回来看到你,不知道多开心高兴。可惜你母亲却走了,你舅舅只怕也得伤心死了……而舅母也在查昨日别苑突发的大火一事,若是有人故意害你们母女,我们武靖王府不是放过她的……” 闻言,默默站在一旁的杨氏全身微微一颤,脸色白了几分。 看着挤了一堂来送母亲最后一程的众人,水卿卿心里莫名的空荡,悲痛之余,总感觉自己缺失了什么。 蓦然,她终于恍悟到,是昀儿没有来,他是她的儿子,是母亲的亲外孙,如今母亲要走了,昀儿怎么能不来送外婆最后一程? 想到这里,水卿卿趁着时辰还未到,径直跑出灵堂,翻身上马,朝着侯府飞驶而去…… 是时候跟梅子衿坦白,跟他要回昀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64章 我的孩子 为了带昀儿来送母亲最后一程,水卿卿不顾一切的驾马往定国侯而去,并决定要跟梅子衿坦明一切,让昀儿回到自己身边。 可是,天不遂人愿,等水卿卿骑马赶到定国侯府时,昀儿却并不在府上,被老夫人带出门去了。 彼时梅子衿正在听笙院,看着水卿卿留下来的花灯和白玉盒子,再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心里说不尽的心酸与想念。 而想到水卿卿与三皇子李宥的婚约,心里更是痛苦失落,第一次感觉如此的无力与绝望! 他一直坚信,水卿卿是他认定的女人,无论前路有多艰难,他都与她在一起。 可如今她已有了婚约,却是像把利刀,斩断了他心中所有的希望,让他绝望又无措…… 双手怜惜不舍的抚过手中的花灯,梅子衿脑子里不可抑止的想起,除夕那晚,两人一起行走在长街上,她站在万千花灯下,虽然脸上红肿难看,可眼睛却晶晶发亮,亮过天上的星子,让他的眼中只剩下她一个人…… 而她送给他与昀儿的花灯,他一直小心的珍藏着,只等着几日后的元宵灯节,他可以带着昀儿与她一起,去长街上游灯会。 可如今看来,一切皆是不可能的了…… 正在梅子衿失魂落魄之时,三石都是急忙跑来,惊喜道:“爷,表小姐回来了,在四宜院找你……” 乍然听到三石的话,梅子衿有片刻的怔愣,等他反应过来表小姐就是水卿卿,心口一震,下一刻已是迫不及待的朝着四宜院而去。 四宜院一片宁静,水卿卿虽然之前已来过这里,但如今来再到这里,身份不同,心境也完全不同了。 水卿卿记得,她第一次来四宜院,是梅子衿招她前来,当面质问她的身份,问她是不是真的盛瑜,被她侥幸避过。 当时,他问自己,盛瑜最后一次给他写信,写的什么内容? 她答出来了,是回味楼之约…… 呵,回味楼之约! 水卿卿想起了她与梅子衿的回味楼之约,他那日同她说的每句话她都记得,而那日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至今都像一场梦一样,让她在绝望的同时,更是迷茫与无措。 她常常在想,若是那日她没有约梅子衿在回味楼见面,或许就没有后来的被赶出侯府,也不用落发出家,更不用害得母亲与怜姑姑丧命了…… 风吹过耳畔,母亲留给她的头发轻轻拂过她的面颊,就像母亲的双手抚过她的脸颊,为她抹去脸上早已湿透的泪痕…… 梅子衿进来时,看着孤单伫立在院子里的单薄身影,一身孝衣麻服,形单影只,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她第一天进侯府,他在灵堂里初见她的那一刻。 听到脚步声,水卿卿仓惶回头,看到梅子衿的那一刻,眸光暗淡下去,心里格外的心酸难言。 看着她脸上的泪痕,梅子衿袖下双手不觉收紧,淡然道:“你怎么来了?” 说罢,他又轻声喟叹道:“公主已逝,你也请节哀吧。” 水卿卿心里一酸,之前在白府,那么多人围绕在她身边,可她还是感觉孤单,心里有一肚子的痛苦委屈之言,却不知道向谁诉说。 可如今看到他,她心里的痛苦与委屈却分外的敏感,他轻轻一句话就撩动她伤痛的心,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外淌。 她心痛悲哭,梅子衿更是心如刀割。 若像往昔,他恨不能敞开心怀拥她入怀,为她遮风挡雨,可如今,一切都变了。 他若是再不管不顾,任意放纵对她的感情,就是对她的轨薄不尊,因为,她已有婚约,在他还未想到办法改变这一切之前,他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想到这里,梅子衿更是心痛难耐,解下身上的披风要给她披上御寒,水卿卿却抹了眼泪沉声道:“我此番来这里找侯爷,是有事同侯爷说。” 看着她突然变得沉重的形容,梅子衿心里一沉,竟是生出了一丝慌乱来。 不等他出声,水卿卿已率先朝他的书房去了。 见此,梅子衿心里越发的难安,连忙举步跟上。 进到书房,水卿卿站在梅子衿的对面,咬牙按下心中所有的伤痛,抹去了脸上的泪水,惨淡一笑,缓缓道:“侯爷可还记得,当日在这书房,侯爷问我到底是谁。我说我是盛瑜,我欺骗了侯爷……今日,我倒是可以向侯爷坦诚,我到底是谁了……” 梅子衿全身一颤,深邃的眸光深沉如海,艰难开口道:“事情都已过去,如今你的身世大白于天下,不说……本侯也已明了……” “侯爷不怪我欺骗了你么?” 黑白分明的眸子早已失去了光亮,水卿卿咬牙颤声道:“其实,从一开始进到侯府,我就在欺骗大家。我知道侯爷一直在怀疑我……事到如今,侯爷心中可还有疑问?若是有,我再无隐瞒,一一向侯爷坦露清楚……” 闻言,梅子衿眉头不自觉的拧紧—— 他的心中确实还有许多疑问,譬如,她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白家嫡女,还是最近与武宁公主相认才知道的? 她与面具刺客到底是什么关系? 而搁置在他心里最大的疑问却是,她为什么要替代盛瑜嫁进侯府?她替嫁是被逼迫,还是她另有目的? 但这些疑问,到了此时,他却无力去问,冥冥之中,他觉得她隐瞒一切的背后,是他也无法承受的沉重伤痛。 他淡淡道:“既然如今我已知道你是谁,之前的疑惑就解开了……” 见他眼神间的逃避,水卿卿心头剧痛—— 在侯府这么久,梅子衿对昀儿的疼爱,她都看在眼里。 那是发自内心的疼爱,就如她对昀儿的爱一样,他给了昀儿全部的父爱。 水卿卿心酸的想,他不知道昀儿不是他的儿子,一直将他当成了他的亲生儿子疼爱着,甚至不顾嫡庶之分,将世子之位早早的传给了他。 所以,如今她要从他的手里抢走昀儿,告诉他,昀儿不是他的孩子,一切都是白凌薇在骗他,他的所有付出和沉沉父爱,都白废了、给错了,不知道对他来说,是种怎样的打击…… 眸光定定的看着梅子衿蹙起的愁眉,几乎在一瞬间,水卿卿差点狠不下心来了。 可是,她转念一想,昀儿是她的孩子,那怕梅子衿不能接受,她也不能让这个错误再继续延续下去。 单薄的身子因激动而抑止不住的微微战栗,水卿卿不敢去看梅子衿的眼睛,眸光虚无的看向别处,用尽全身的气力艰难开口道:“侯爷,你可知道,在被认回白家之前,我是谁吗?” 不等梅子衿开口,水卿卿已徐徐开口。 “我是从西漠来京城寻亲的孤女,当时肚子里已怀了孩子……” “初到京城,我人生地不熟,误信了专门贩卖人口的牙婆子金大娘,她在我生下孩子后,抢了我的孩子,将我打晕沉湖灭口……” 梅子衿眸光一震,心口骤然揪紧! “好巧不巧,我沉湖当日,盛家小姐盛瑜因苦等侯爷不来,跳湖自尽,盛家在湖里捞人,却是将我救上岸来了……” “我替代盛瑜嫁进侯府,一为报答盛家对我的恩情,最重要却是……我要回侯府寻回我的孩子!” 此言一出,梅子衿全身剧烈一颤,眸光不敢相信的看着她,震惊到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水卿卿终是回眸看向他,脸色苍白一片,咬牙颤声道:“侯爷,抢我孩子的人正是白凌薇,而昀儿……正是我的儿子!” 犹如五雷轰顶,梅子衿完全被震惊住! 任是他如何猜测,都万万没有想到过水卿卿进府的目的,是为了寻孩子。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自己的儿子,昀儿……竟会是她的儿子…… 全身一阵冰凉,冰凉的寒意从心口蔓延四肢百骸,梅子衿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又有无数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情,在这一刻变得清晰。 若真的如她所说,昀儿是她的孩子,那么,之前她为什么拼命的救昀儿。为什么明明恨白凌薇,却对昀儿一片真心,不辞辛苦的照顾吐奶的他。还有当初那般执意的要留在侯府,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蓦然,他想起,她第一次去世安院之时,跪在院子外的雪地里悲痛哭泣,想必,她是听到了昀儿在屋子里哭了…… 心里在这一刻已是相信了她的话,但梅子衿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问道:“你说昀儿是你的儿子……可有证据?” 看着他形容间的震惊与伤痛,水卿卿心头同样剧痛,但事已至此,她除了向他证明孩子是他的,带走昀儿,已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抢我孩子的牙婆子金大娘是金嬷嬷亲妹妹,她在打晕我之前,告诉我,我的孩子是要送进侯府的……而我是九月初二生下的孩子,当时整个京城的所有侯府,除了白凌薇生了一子,再没有其他人生过孩子……” “最主要的却是,昀儿手腕上的三颗朱砂痣……他出生之时我见过的,与我手腕上的朱砂痣一模一样……” 水卿卿伸出右手腕,微微拉高衣袖,皓白手腕上三颗并排而立的朱砂痣,赫然映入梅子衿的眼帘,让他心口彻底怔住。 昀儿手上的朱砂痣他是知道的,见过无数次,所以如今见到水卿卿手上与他一模一样的朱砂痣,他在惊讶的同时,心底更是生出了绝望。 他已经失去了她,若是再没了昀儿,让他怎么活…… 而且,若是让母亲知道昀儿不是侯府的孩子,母亲如何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深邃的眸光暗淡到失去了所有的光彩,梅子衿心里一片凌乱,苍白着脸色坐在书桌后面,强自镇定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并不能靠你一人之言就断定,容我好好思量……” 是啊,事关侯府子嗣,而且昀儿是皇上亲封的侯府世子,并不是水卿卿一句话否定了他的身份这么简单。 “等不及了。”水卿卿想到母亲马上要封棺闭殓,悲痛道:“昀儿是我的孩子,是母亲惟一的外孙,如今母亲马上闭殓,我想带昀儿送母亲最后一程。” 闻言一怔,梅子衿看着一脸悲容的她,终是明白过来,她隐瞒了这么久的秘密,为何在今天同自己坦露出…… 水卿卿看着梅子衿形容间的犹豫,恳求道:“请侯爷将昀儿还给我……侯爷以后可以有许多孩子,可我只有昀儿了……我希望带他去送母亲最后一程,望侯爷成全!” 梅子衿俊脸凝霜,冷声道:“如今他并不在府上……就算在,只怕也无法让你说带走就带走的。” 一听梅子衿不让自己带走孩子,水卿卿瞬间失去了理智,眸光喷火般的看着梅子衿,咬牙颤声道:“昀儿是我的孩子,千真万确……侯爷已知道一切真相,为什么不将孩子还给我?” 梅子衿心里痛苦无奈,面上却是冷声道:“方才我已说过,孩子的事,事关重大,单凭你一人之言和手上的朱砂痣并不能服众。白氏是此事最重要的当事人,若是她不承认孩子是你的,你能拿出更多的证据来吗?” 世上有相似之人,那么,在同一部位长相同的朱砂痣,更是有可能,所以,梅子衿的话却也有道理,水卿卿想凭这一点认回孩子,根本不可能。 白凌薇必定会咬住这一点进行反诘的。 所以,在没有更多的证据之前,梅子衿让她带走孩子,不是帮她,却是害她。若是让侯老夫人或是白凌薇知道,可以反过来告她谋害侯府世子…… 可是,一心想带着孩子离开的水卿卿,一时间失去理智,那里理会梅子衿的思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梅子衿不肯将昀儿还给她,不由心生恨意。 她愤恨道:“之前,我还以为你跟白凌薇不是一伙的,还好心的制解药救你。没想到,你们终归是蛇鼠一窝——梅子衿,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告诉你,那怕告到圣上面前去,我也会抢回昀儿的……” 说罢,水卿卿甩身绝然离去,母亲闭殓时辰快到,她必须赶回去了…… 不能带昀儿送母亲最后一程,是她心中的遗憾,她却不能让自己也不去送母亲…… 水卿卿含恨离开,梅子衿怔怔的枯坐在书桌后面,神情掩在暮暮夜色中,一片凄凉! 不得不说,水卿卿方才带给他的消息,不论是她生子被害,还是昀儿的身世,都让他震惊又悲痛。 而水卿卿最后离去时,神情话语间对她的仇恨,更是让他心痛如绞。 他理解她寻子的心切,可谁能体会他,痛失爱子的心痛和被欺骗的愤恨! 虽然他嘴上不愿意承认昀儿是她的儿子,但在他的心里,早已相信了她所说的话。 因为,他知道感情不会骗人,白凌薇对昀儿的冷落,和她对昀儿的用心,早已告诉了他一切的真相…… 下一刻,梅子衿突然起身,大步朝外而去,三石慌忙追上去,迭声问:“爷,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梅子衿面沉如霜,深邃的眸光里更是一片灰暗,他头也不回冷冷道:“给我将白氏怀孕生子期间照顾她的所有大夫、丫鬟仆人都找来,特别是金嬷嬷姐妹,本侯要亲自一一过审。” 三石方才在屋外,也听到了两人间的争执,心里一凛,立刻肃容领命,下一刻却是面色惶然,担心道:“爷,如果表小姐所说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侯爷当初请皇上御封小世子为世子,就是罪犯欺君,到时,只怕咱们整个侯府……” 话未说完,三石脸色已是一片苍白,寒冷的天气里,额间不觉流下冷汗来。 欺君之罪,罪大连诛! 闻言,梅子衿脚下步子越发的沉重,冷峻的眉眼染上悲色,无奈叹息道:“如果一切真的如她所说,那么,不光白氏,我们侯府亏欠她太多太多……” 三石一惊,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不免急道:“爷,一切都是白姨娘做下的,爷与侯府其他人并不知情,所以,爷无须自责,更不能因为她一人,背负整个侯府……” 梅子衿收脚停住,眸光沉沉的看着三石,冷声道:“正如她自己所说,她被白氏所害,胞宫受损再难有育,昀儿是她此生惟一的孩子,难道本侯要为了一己之私,霸占昀儿不让她们母女团聚!?” 三石哑然的看着一脸绝然的梅子衿,知道他心意已决,却是再也说不出其他劝解的话来…… 梅子衿问三石,老夫人带着昀儿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三石道:“老夫人带着小世子去平国府上去了,据说要多住两日才会回来。” 老夫人娘家大姐是平国府大夫人,这几日为着水卿卿与梅子衿的事,以及白凌薇日日让人托信让她出面说情,终是让老夫人不胜烦忧,于是趁着年节间走亲戚,带着昀儿去平国府多住两日,权当散心解闷。 梅子衿一听,二话不说,出了府门后,让三石立刻驾马去平国府。 三石迟疑道:“爷是要去接小世子回来吗?” 不知为何,从水卿卿告诉他昀儿不是他的儿子那一刻开始,梅子衿竟是前所未有的开始想念昀儿。 一想到以后要将他归还给水卿卿,不再是他梅子衿的儿子,他的心里刀割般的痛着。 他闷声道:“昀儿这两日夜里有点吵闹,我怕他到陌生的地方不习惯,还是接他回来比较好。” 三石看着他神情间的黯然与不舍,不觉也心酸起来,驾起马车朝平国府赶去…… 而另一边,没能如愿接回昀儿的水卿卿,失魂落魄的返回白府,下马时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小喜着急的等在门口,见她回来,又着急又欢喜道:“小姐去了哪里?老爷他们都在等小姐了,说是还有半时辰就要……小姐快进去吧!” 水卿卿脸色一片惨白,身子更是虚得发软,扶着小喜的手往灵堂而去。 灵堂门口,白浩清面色平静,可眸光里却难掩担心,直到看到水卿卿回来,紧握的双手才默默放松,冷声道:“你母亲即将封棺,你跑哪里去了,不知道大家都等着你吗?” 母亲离世,又要不回昀儿,水卿卿心里悲痛不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跌跌撞撞的往母亲的棺柩前走去。 再次看到静静躺在棺柩里的母亲,想到自己不能带昀儿来送她最后一程,水卿卿悲痛欲绝,更是愧疚,眼泪滚滚而下,单薄的身子几欲倒地。 李宥上前扶住她,红着眼睛劝慰道:“姨母一直跟我说,能找回你,她已经很知足开心……你不要太过伤心,姨母泉下有知,如何放得下你……” 李宥此举,看在白家一众人眼里,越发的认定了水卿卿与他的关系,不由人人羡慕。 白浩清见了,心里更是一片欣慰得意,深沉的眸光闪着亮光,要扶持水卿卿当上皇后的决心更甚。 众人中,只有杨氏与白凌薇眸光怨恨的看着水卿卿,心里恨得牙痒痒。 白凌薇心里害怕忐忑,白浩清先前说,等武宁公主的葬礼结束,再追究她之前陷害水卿卿一事之过。 所以,看到白俊峰被打得只剩半条命从祠堂里拖回去,她心里一直打着寒颤,害怕父亲的责罚,更害怕水卿卿曝出之前她做下的恶事…… 而她被梅子衿赶出侯府之事,她还一直瞒着父亲,不敢让他知道。 她暗暗的想,若是让父亲知道了梅子衿不要她,她成了弃妇了,再加上水卿卿的唆使,不知道父亲会如何惩冶她? 想到这里,白凌薇心里阵阵发寒,看向水卿卿的眸光更是恨毒,认为自己如今所担心害怕的一切,全是被她害的…… 戌时一过,武宁公主正式封棺闭殓。水卿卿悲痛欲绝,几乎晕倒,被李宥一直紧紧护着。 眼合棺木就要合上,门口却是传来一声清洌的声音:“且慢!” 众人闻声回头,却见灵堂门口,梅子衿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奶娃娃,步履沉重的一步步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65章 进退无路 梅子衿突然带着昀儿出现在灵堂门口,着实让大家都吃了一惊。 白凌薇看到梅子衿的那一刻,激动不已。 自从被梅子衿赶出侯府后,她不光给老夫人写信托她帮自己说情,更是不止一次去侯府门口求见梅子衿,可梅子衿从不愿意见她。没想到他今日竟是主动上白府来了。 而最吃惊意外的却是水卿卿。 前一刻在侯府时,梅子衿明确的拒绝了她,不愿意让她带昀儿来送母亲最后一程,没想到最后时刻,他竟是亲自带着昀儿过来了。 水卿卿不敢相信的看着梅子衿,继续看到他怀里瞪着一双黑漉漉大眼球、懵懂看着四周的昀儿,欢喜激动得再次落下泪来。 想也没想,她脚下步子已是情不自禁的向他们迎去。 可是她的步子刚刚迈出,白凌薇已是抢在她前面,去抱梅子衿怀中的昀儿,一边娇羞道:“侯爷怎么将昀儿带了?可是知道我想他了……” 见到梅子衿到来的那一刻,白凌薇心里又是激动欢喜,又生出了一丝害怕,怕他将赶她出侯府一事告诉给父亲。 但她看到昀儿的那一刻,心里蓦然想起老夫人教她的话,顿时想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借着昀儿,让梅子衿答应再让她回侯府。 于是,她鼓起勇气上前,亲昵的去抱昀儿,却不想被梅子衿侧身避开。 梅子衿本就不喜她,而如今在得知她做下的那些恶毒之事后,更是恨她入骨,那里会再让她碰昀儿一下?! 冰寒入骨的眸光,冷冷睥了一眼假做欢喜的白凌薇,梅子衿不愿意再看她第二眼,一言不发的越过她朝着武宁公主的棺柩走去。 当着白家所有人的面被梅子衿冷落嫌恶,白凌薇脸色青白交加,尴尬到无以复加,呆在当场进退不得。 杨氏见了,心疼到不行,心里一边恨梅子衿的绝情,一边却是上前将白凌薇悄悄拉到一旁,心痛道:“女儿,别伤心,只怕侯爷心里的怒气还没消全。你暂时忍点气,趁着他带昀儿来府上,一定要让他松口接你回去,不然,若是让你父亲知道你被赶出来,后果不堪设想,只怕真的会依了那贱人所言,重重罚你的……” 一想到要被处罚,白凌薇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红着眼睛点头,酸楚道:“母亲,我早已习惯了。在侯府时,他对女儿何时热情过?特别是这个贱人来侯府后,更是冷落女儿……女儿真是恨死她了!” 杨氏听了女儿的话,更是心痛不已,眸光闪现恨意,咬牙恨声道:“你放心,只要有母亲一日在,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的——她今日打你的两巴掌,痛在母亲心上,母亲一并记着,到时一笔和她算总帐,让她生不如死才好!” 听了母亲的话,白凌薇心里才好受了点。 而另一边,见梅子衿到来,白浩清受宠若惊,亲自上前迎接。 梅子衿怀里抱着昀儿,长身玉立于堂前,眸光不着痕迹的从水卿卿身上划过,等见到她同李宥并肩站在一起,李宥还伸手扶着她,这一幕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心里发酸。 面上,他沉声对白浩清道:“公主仙逝,按规矩,昀儿也要唤公主一声外祖母,所以本侯带着昀儿来送公主最后一程,唐突了!” 梅子衿手握重兵,是大晋第一侯爷,若是有他相助,三皇子夺嫡更是如囊中取物,而自己的女儿当上皇后的机会就更大了。 而之前,虽然有白凌薇嫁进侯府,但梅子衿鲜少踏进过侯府,所以,他今日主动与白府走近交好,白浩清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他唐突了。 面上,他却不动声色的,面容沉痛的引着梅子衿往武宁公主的棺柩边去。 看着梅子衿抱着昀儿来送母亲最后一程,水卿卿心里五味杂陈,感觉自己越发看不懂眼前的男人了。 而从梅子衿出现的那一刻起,三皇子李宥的眸光不由自主的在水卿卿与他之间打量,更是察觉到了梅子衿时不时落在水卿卿身上的眸光,面容不由一冷。 看着梅子衿领着昀儿给武宁公主嗑头上香,水卿卿心里感慨万千,心中的遗憾也终是放下。 嗑完头,梅子衿抱着昀儿来到水卿卿面前,将昀儿放到她手里,轻声道:“带他好好同你母亲告别吧!” 接过昀儿的那一刻,水卿卿激动得双手直颤。 她抱着昀儿来到棺柩前,对着武宁公主的遗像,对昀儿轻声哽咽道:“昀儿,这是你外祖母,好好看看她……她一直很想你,想看看你……” 昀儿仿佛听懂了水卿卿的话般,乖巧的趴在她怀里,安静又沉稳。 等白凌薇与杨氏重返灵堂,恰好看到梅子衿将昀儿交到水卿卿手里,瞬间面色大变。 而白家其他人,见梅子衿不把孩子给白凌薇,却给了水卿卿,顿时又想起了之前关于他们之间的谣言,顿时眸光在水卿卿梅子衿以及李宥三人间穿梭,意味深长! 武宁公主正式封棺闭殓后,众人皆是散去。梅子衿从她怀里接回昀儿,水卿卿想起先前自己对他的恶语相向,心里愧疚,不由轻声道:“谢谢侯爷!” 梅子衿眸光落在她红肿的眼睛上,低沉的语气里难掩心疼:“你节哀罢……不要再哭了!” 水卿卿轻轻嗯声应下,低声恳求道:“求侯爷好好照顾昀儿……金嬷嬷她们大概已猜到我与昀儿的关系,我怕她们对昀儿不利,求侯爷护他周全。” 梅子衿眸光一沉,神情一片凛然,沉声道:“你放心,从这一刻开始,昀儿由我亲自照料。” 说罢,他迟疑片刻终是道:“我已在彻查白氏陷害你一事,等查明一切……昀儿会还回给你——你先安心处理公主的丧事……”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颤,不敢相信的看着梅子衿,没想到他竟是愿意将昀儿还回给她…… 心口盈满感动,水卿卿再次哽咽住,真挚道:“谢谢侯爷!” 看着她沉寂的眸子再次闪现亮光,梅子衿沉闷的胸口不觉松懈下来,感觉自己所做一切,都值得了…… 一边,从梅子衿将孩子送到水卿卿手里的那一刻开始,白浩清在一旁细细的看在眼里,如今看到两人眸光间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情意,心里一凛——难道,街上那些关于两人之间的传言竟是真的么?! 想到这里,白浩清眸光沉了下来,他却不能因为梅子衿,挡了自家女儿封后之路…… 梅子衿抱着昀儿离开灵堂,白凌薇与杨氏已在外面等候他。 不等白凌薇开口,杨氏已上前对梅子衿小心翼翼的讨好笑道:“侯爷好不容易来白府一趟,留下喝杯茶再走。” 梅子衿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眸光冰冷的从煞白着脸色站在一旁的白凌薇脸上扫过,神情冷漠,不置一言! 见此,杨氏心里一慌,上前两步低声对梅子衿乞求道:“侯爷,子不教母之过,薇儿做错事惹了侯爷生气,我愿意替她斟茶向侯爷道歉认错,只愿侯爷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了薇儿这一回……” 深邃的眸光里寒光闪过,梅子衿冷冷道:“不必了,让她随本侯即刻回府吧!” 闻言,杨氏一怔,下一刻却是欣喜若狂,迭声道:“谢谢侯爷。” 说罢,回身对激动欢喜到呆傻住的白凌薇迭声道:“还傻着做什么,快、快收拾东西跟侯爷回去。” 白凌薇万万没想到梅子衿竟是这般轻松的答应接她回去,她只以为梅子衿在得知了水卿卿与三皇子李宥之间的婚约后,对水卿卿死心,所以也就不再生她的气了。根本没想到,她假孕、并杀人夺子之事,已被梅子衿知道。 而梅子衿同意再让她入府,正是要向她查明一切真相,再将她绳之于法! 当着白府人的面,白凌薇得意非凡的爬上了梅子衿的马车,终是挽回了之前在灵堂里丢失的面子。 却不知道,她这一回侯府去,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结局…… 马车里,梅子衿冷着脸抱着昀儿,看也不看白凌薇一眼,白凌薇靠上前去,一脸体贴道:“侯爷抱着昀儿辛苦了,让妾身抱抱他。几日不见,妾身很是想念他……” 手指堪堪要碰到昀儿的衣服,梅子衿突然回眸,眸光冰冷刺骨的看着她,说出口的话更是冰冷到了没有一丝温度:“从这一刻时,你胆敢碰昀儿一下,本侯就砍了你的手。” 梅子衿眸光里的寒戾杀气,将白凌薇吓得怔懵住。 而他的话终是让白凌薇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脸色苍白一片,呆在当场再也不敢乱动一下。 白车到了侯府,一下马车,梅子衿就冷冷吩咐道:“将白氏关进白薇院,没有本侯的命令,不许踏出白薇院一步,更不许其他人探望。刁奴夏蝉与金嬷嬷关进侯府地牢。白薇院其他奴婢下人,统统囚禁在白薇院,不许擅自离开。” 闻言,堪堪从车马上下来的白凌薇,全身剧烈一颤,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脚下一个趔趄,竟是从马车上摔了下来,摔得鼻青脸肿,狼狈至极。 而夏蝉与金嬷嬷皆是被震惊在当场,还来不及反应,已是被三石带人将她们抓起来,关进了侯府地牢里。 白凌薇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甩开来抓她的嬷嬷,一脸惊恐的向梅子衿嘶喊道:“侯府,发生了何事?侯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梅子衿冷冷回头看着她,一字一句冷冷道:“本侯决定重查一年之前汤氏小产一事。而你是最大的嫌疑之人。本侯决不放过!” 一听到梅子衿竟是要查汤婉晴小产一事,白凌薇神情间一片惊恐,更是绝望,一边被嬷嬷押着往柴房去,一边不甘心的哭喊道:“侯爷,妾身是冤枉的,汤姨娘小产之事不关妾身的事……” “关不关你的事,本侯自会查清楚。而你做下的那些恶事,本侯更会一一不漏的查个明白!” 此言一出,白凌薇全身一软,形容间一片惨白,被嬷嬷们架起拖回白薇院关了起来…… 而另一边的白府,众人离去后,水卿卿留下守灵,李宥要陪她一起,被她婉拒。 自水卿卿傍晚醒来后,还没有进过一滴水米,小喜下去帮她做宵夜。 小喜刚一走,寂静的灵堂里就多出了一道欣长的身影来,正是面具刺客。 经过别苑大火一事后,如今不论在哪里见到他,水卿卿都不感觉奇怪了。 在水卿卿的心里,他无所不在,仿佛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面具刺客眸光淡淡的从她憔悴的面容上划过,冷冷道:“你去找梅子衿坦白昀儿的身世了?” 水卿卿知道一切都瞒不过他,“是的,事到如今,我既然已找回自己的身世,余下要做的事,就是向侯府要回孩子。” 面具刺客眸光沉了下去,语带嘲讽道:“如此,元宵灯节之约,就不做数了——你有十足把握从梅子衿手中夺回孩子吗?” 先前,水卿卿并没有十足把握,但,方才梅子衿离去时同她说的话,让她心里信心满满,不由道:“他说他会查清白氏当日陷害我的一切,等一切查明,就会将昀儿还给我……” “呵!”一声轻嗤打断了水卿卿的话,面具刺客毫不遮掩嘲讽的冷冷笑道:“你竟是如此相信他——相信他会拿整个侯府的性命,来还你一个儿子。” 面具刺客的话,让水卿卿心里一凛,脱口道:“你此话何意?” “你儿子是御封的世子,若是梅子衿将他还回给你,就是承认世子不是他侯府的子嗣,就是罪犯欺君。如此大的罪责,你觉得,是还你儿子重要,还是整个侯府被诛连的重要。” 水卿卿全身一凉,费力道:“可是,他已答应,一定会将昀儿还给我的……” 此时再说这要样的话,水卿卿明显没有了先前的底气,心里更是慌乱起来。 如果面具刺客说的是真的,事关整个侯府的性命,梅子衿怎么可能为了她一个,将整个侯府葬送?! 面具刺客看出了她心里的慌乱,面具下的深邃眸子里划过狠毒的光芒,右手不觉间抚上左手小拇指处,心里一片战栗,咬牙恨声道:“我可以告诉你,定国侯府之人最是无情,他们为了他们的荣华富贵,连亲生儿子都可能舍弃杀害,更逞论你这样的外人——” “如果我没有猜错,梅子衿答应还你儿子,只是在拖延你的时间。等他查明一切真的如你所说,昀儿真的是你的儿子,侯府会杀了你的儿子,以绝后患!” 全身一颤,水卿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哆嗦道:“不,梅子衿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这样对昀儿的,更不会这样对我……” 看到水卿卿为梅子衿说话,面具刺客面容微微一滞,咬牙冷笑道:“若是不信,咱们走着瞧吧,看最后,是你后悔,还是我错了。” 说罢,面具刺客就要离开,水卿卿却慌了,拦住他,颤声道:“那你说……我要怎么办?” “告御状!” 回身,面具刺客眸光冰冷的看着一脸无措慌乱的水卿卿,“如今,你是御封的郡主,你有面圣的机会。所以,你抢在他们对你孩子下手之前,将侯府抢你孩子一事,告到圣上面前去。让圣上帮你要回孩子——这是你现在抢回孩子惟一的办法。” 水卿卿袖下双手紧紧收紧,惶然的眸光死死的盯着面具刺客深邃的眸子,咬牙抑住心底的寒意,哆嗦道:“难道,这就是你让我做你棋子,对付梅子衿的最终目的吗?你的最终目的,就是要侯府罪犯欺君,满门覆灭,对吗?” 一股阴戾之气,从面具刺客全身蔓延开来。 他冷笑出声,冷冷道:“你无需管我的目的是什么,你只要知道,这是你抢回孩子,并顺利解除与三皇子婚约的惟一出路——不然,那怕你寻回孩子,不解除与三皇子的婚约也是枉然,你难道还幻想能带着孩子嫁给三皇子吗?” 面具刺客的话,再次让水卿卿心头一震—— 是啊,她怎么忘记与三皇子的婚约了呢,如果她真的像母亲所希望的那般,嫁给李宥,昀儿怎么办? 正如面具刺客所说,那怕她认回昀儿,却也不能将他带在身边了,那么,一无所靠的昀儿要怎么办? 水卿卿心里凌乱成麻,她迫切的想认回儿子,可是也不想对梅子衿和侯府造成伤害,毕竟,从一开始抢她孩子的人,是白凌薇,却不是梅子衿。 越想越是痛苦,水卿卿头痛欲裂,一边是昀儿,一边是梅子衿,让她如何抉择? 面具刺客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的离开,而灵堂外某处不起眼的角落,白浩清却是将灵堂里水卿卿与刺客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深沉的眸光里一片震惊,更满是阴厉坚定,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一晚没有休眠的水卿卿,再加上心里的焦虑,第二天体力不支差点晕倒,被人扶着送到了正院休息。 水卿卿疲惫至极,可躺在床上,那怕眼皮沉重的睁不开,却一点睡意都没有,脑子里全是昨晚面具刺客同她说的话。 她原以为,只要说出昀儿的身世,一切事情就解决了,却没想到,昀儿身世的曝光,恰恰让她陷入了一个没有前路的绝境,进退无路…… 她终是明白了梅子衿话里的意思,昀儿一事,事关重大,远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那么,她是应该相信梅子衿,相信他会信守承诺,查明一切真相后将昀儿归还给她。还是听从面具刺客的话,去晋明帝面前告御状,抢回昀儿? 小喜见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为她点了一支安息香,轻声劝道:“小姐,老爷说明日宾客开始上门吊唁,让小姐今天好好休息,明日才能有精力接待宾客。” 水卿卿闷声应下,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论怎么样,先办好母亲的丧礼,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武宁公主离世的消息,以及白家突然寻回嫡女,两道消息都在京城引起哄动。更是引起陈皇后的震动。 听闻武宁公主离世,陈皇后微微一震,不觉落下泪来。 红袖在一旁劝道:“娘娘请节哀,谁也没想到王府别苑会突发大火……公主命数如此,娘娘不必太过伤心了……” 闻言,陈皇后眸光中闪过寒光,冷冷道:“你以为武宁与怜姑姑的死是偶然吗?若是本宫没有猜错,一切不过是杨氏做下的。” 红袖惊愕道:“娘娘的意思是,那杨氏怕十九年前的事被发现,所以对武宁公主杀人灭口。” 话一出口,红袖惊呼道:“真没想到,这个杨氏竟是个如此厉害的狠角色,娘娘不过让她阻止武宁公主认回郡主,没想到,她竟假娘娘的意思,直接斩草除根了。” 陈皇后眸光沉沉的坐着,形容间一片肃杀之气。 红袖小心道:“娘娘可要帮公主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呵,本宫倒是要好好谢谢这个杨氏了。” 陈皇后抹了脸上的眼泪,冷冷道:“本宫落泪,不过是因为她是本宫的表妹。可我与她的情份早在二十年前就结束了。而她竟在临死之前都逼着宥儿娶她的女儿,到死都给本宫出了一道难题,让本宫无法安宁——本宫倒是觉得,杨氏此举做得极好!” 红袖一怔,不敢相信的看着陈皇后,下一刻却是反应极快的附言道:“而且,怜姑姑似乎对当年大火之事有所察觉,殿下与郡主的婚约也是她告诉给殿下的,所以,怜姑姑也死得极好,彻底绝了后患。” 陈皇后慢慢品着香茶,幽幽叹息道:“如今,只剩下这个莞卿郡主了,却不知道有何办法取消她与宥儿的婚事?” 红袖眸光一转,笑道:“娘娘,奴婢觉得,杨氏或许可以帮娘娘解了这个烦恼。” 陈皇后放下茶杯,道:“找个机会召杨氏进宫罢!” 而彼时,白府书院内,杨氏却跪在白浩清面前痛哭流涕,求白浩清想办法救一救被侯府关起来的白凌薇。 原来,白凌薇一回侯府就被梅子衿关起来的消息,终是传进了杨氏的耳朵里。 等她听到夏蝉与金嬷嬷更是被梅子衿关进了侯府地牢,终是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想到之前在灵堂上,梅子衿将昀儿不给自己女儿抱,却交给水卿卿,她全身如坠冰窟,直觉告诉她,昀儿身世一事只怕被发现了。 所以,得到消息后的她,径直去侯府要求见女儿,被梅子衿毫不留情的拒绝。 走投无路的杨氏,只有来求白浩清,并再不敢隐瞒,将白凌薇假孕抢子一事老实交代了出来。 听完杨氏的哭诉,白浩清眸光一片清冷决绝,冷冷道:“想救你女儿,你只有一个办法!” 杨氏泪眼婆娑的看着一脸冷漠的白浩清,怔呐道:“老爷的意思是?” 白浩清眸光深沉如渊,一字一句冷冷道:“想办法让她闭紧嘴不要认罪,永远不要承认昀儿是抢来的,就当之前的事从没发生过——白家嫡女是完璧之身,从未生子。而白家次女,也未做过抢姐姐孩子之事,侯府世子就是她所生!” “若是办不到,侯府不杀她,老夫都不会留她再苟活于世!” “而若是此事泄露出去半句,就是你的死期!” 杨氏全身筛糠般的抖了起来,脸色苍白如纸,颤声道:“可是老爷……只怕大小姐不会罢休,之前……之前她就为了夺回昀儿,替代盛家之女嫁进侯府,若是她要说出去,妾身可怎么阻拦……” 白浩清淡然一笑,冷冷道:“这个你不用担心,老夫自有办法让她死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66章 解除婚约 第三日,宾客开始上门吊唁,水卿卿在灵堂里跪了一整天,滴水未沾。 而每位前来的宾客,都免不了将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白家嫡女好好打量一番,让她越发的身心疲惫。 直到傍晚,宾客才散尽。 小喜正要扶着水卿卿回去休息,门口却是传来了一阵骚动。 不一会儿,白浩清亲自领着两人进来,却是一对中年男女。 男的高大威严,面容却不失俊美,王者之风毕露! 而女的,美丽端庄,仪态更是优雅万分,又带着别样的风情,让人眼前一亮,又不敢直视亵渎! 两人在白浩清恭敬的亲领下,去灵前上香。 女子的眼泪从进灵堂开始就没有停过,一副伤心欲绝的形容。 而男的神情肃穆,面容也是一片沉寂,眉眼间难掩悲痛。 白浩清也第一次在武宁公主的灵前落下泪来。 看到他哭,水卿卿心里满是嘲讽,更是深深的嫌恶。 她宁愿看着他一直冷漠无情的样子,也不要看到他在母亲灵前假惺惺的假扮深情。 水卿卿永远都记得,母亲到死,他都未曾来过母亲的床头询问关怀过一句的…… 上完香,两人的脚步同时来到了水卿卿的面前。 水卿卿敛眸跪下答礼,那中年美妇亲自上前扶起她,一双美丽杏眼落在水卿卿的面容上,神情微微一怔,下一刻却又是欢喜又是伤心道:“可怜的孩子,没想到你还好好活着,这些年,姨母与你母亲竟都不知道……你母亲伤心了这么多年,姨母都陪她流了无数的眼泪,幸而老天垂怜,竟是让你母亲盼到你了……” 水卿卿神情一怔,心里大概猜到她是谁了。 不等她开口,白浩清在一旁惶然道:“莞卿,快见过皇上与皇后!” 水卿卿再次恭敬跪下,轻声道:“民女叩见皇上、皇后!” 陈皇后再次拉她起身,侧身对一旁边的晋明帝欣喜说道:“皇上您看,莞卿竟是与武宁长得一模一样!” 从来到水卿卿面前开始,晋明的眸光一直若有似无的落在水卿卿的身上,等看到她与武宁公主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娇美面容,心头巨震,仿佛又看到了那年杏花春雨下的那个娇俏少女。压抑在心底十几年的感情在一刻,再次翻腾起来,早已沉寂如井的心海,竟是蓦然的生出了一丝久违的悸动…… 面上,晋明帝轻轻颔首,看着水卿卿叹息道:“当年,你出年之时,朕还抱过你,没想到,转眼再见,已是出落成大姑娘了。” 陈皇后不敢放过晋明帝神情间的一丝波澜,见他对水卿卿说话时,话语里难掩的怜爱,心里酸痛,更是生出了一丝愤然——事隔十几年,武宁都死了,难道他还忘记不掉吗? 白浩清也看出了帝后对水卿卿的喜爱,心里欢喜不已,上前恭敬道:“天色已晚,皇上与娘娘不如在寒舍用完晚膳再回宫?” 陈皇后心口一紧,正要出声拒绝,没想到晋明帝已开口应下,缓声道:“也好,正好朕有些事要与白相说。” 帝后留府用膳,是白府莫大的光荣,白浩清激动得袖下双手微微颤抖,面上却是一派沉稳的让杨氏带人即刻去准备。 陈皇后完全没想到晋明帝今日会微服出宫,亲自来白府吊唁武宁公主,更是想不到他会答应留下用膳,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的强发。 可是面上她却是做出一片欢喜的样子,拉着水卿卿的手笑道:“如此甚好,本宫正是有好多话要同卿儿说。” 如此,白浩清领着晋明帝去了花厅,陈皇后却是随水卿卿来到了母亲留给她的正院。 一到花厅,晋明帝面容就沉了下来,冷冷道:“朕听说,别苑大火并不是偶然,在起火屋子周围发现火油。还有武宁所乘坐的马车也突然失控。你就没怀疑过什么吗?” 闻言,白浩清递茶的手微微一顿。 他没想到,晋明帝一开口就是关于武宁公主的死因真相。 可他留晋明帝下来的目的,却是想探一探晋明帝对水卿卿与三皇子婚约一事的意思…… 若是晋明帝也承认当年的婚约,那么,他就可以再无顾虑的按计划行事了…… 将茶递给晋明帝,白浩清面露悲色道:“此事,微臣早有怀疑。只是如今忙着公主的丧事,莞卿刚回府又丧母,情绪彷徨不稳定,微臣一时兼顾不过来,但心中一直没有忘记……” 听了他的话,晋明帝神情稍霁,缓缓道:“如此,此事就交与你了——务必要查清武宁的死因,朕不想让她死得不明不白!” 白浩清抹泪应下。晋明帝又蹙眉问道:“莞卿郡主为何会彷徨?” 白浩清极其小心的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道:“皇上,微臣大胆直言,公主离世之时,曾提起过三皇子与小女的婚约。虽然三殿下重情守义,当场许诺会信守上一辈长辈间的婚约,娶小女为妻,但……” 说到这里,白浩清语气顿下,迟疑着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晋明帝见他突然顿下,不由想到当年的自己,疑惑道:“难道,莞卿不愿意嫁给宥儿么?” 白浩清听到晋明帝的回答,欢喜得心头直发颤—— 他这般试探皇上,皇上没有反对,语气里却是担心自己女儿不同意婚事,足以看出,皇上是同意这门婚事的。 如此,他最后一丝顾虑都没有了,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白家女儿飞上枝头成为凤凰的了…… 按捺住心头的狂喜,白浩清神情间一片惶然道:“陛下明见,三殿下仍人中龙凤,相貌才学贯盖古今,小女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同意呢……” 晋明帝神情一松,缓缓笑道:“两人皆是情愿,那你还有何顾虑的?” 白浩清一片怜惜愧疚道:“不过是小女寻回之前,流落民间,吃了苦头,她心中愧疚,怕配不上英明神武的三殿下,心中不免彷徨忐忑……” 他越是这样说,晋明帝想到武宁公主先前痛失女儿时的悲痛,心中越是怜惜流落民间的水卿卿,不免宽慰道:“这个无须担心。方才朕也亲眼见过她了,相貌出众,举止也是得体,并不输世家闺秀。” “宥儿认可她,朕也觉得她与宥儿在一起,很是般配。等武宁安葬后,朕亲自下诏赐婚,让钦天监于百日内,挑选一个好日子,让两个孩子尽快完婚!” 于此,白浩清一颗心安稳如磬石般,稳稳放入心腔里,当即跪下,山呼谢恩! 而另一边,陈皇后并不知道晋明帝已明确表示要给水卿卿和李宥赐婚,还在试探着水卿卿。 正院里,水卿卿亲自给陈皇后奉茶。 陈皇后的眸光,一直落在她那张与武宁公主一模一样相似的脸上,面上笑意盈盈,可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记得很小的时候,与武宁公主同岁的她,总是被长辈和周边的人拿来与武宁公主做比较。 她从小相貌才学出众,虽然与武宁公主并称为京城双姝,可从小到大,她一直坚信,自己各方面都胜过武宁公主一筹,她才是京城贵女圈中最瞩目的那一个。 可不论是家中的长辈,还是身边的朋友,大家却偏偏更喜欢心思单纯的武宁公主。 再加上后来,先帝御封武宁公主公主封号后,她变得更加的引人瞩目,风头竟是完全盖过她。 而真正让陈皇后刺心妒恨的,却是两人及笄那年,武靖王府在别苑举办一年一次的杏花宴,没想到,这一次尚为太子的晋明帝也来到别苑赏杏花。 当时与晋明帝同来的,还有当时最得盛宠的晋明帝生母俞贵妃。 原来,当时的晋明帝已到了适婚的年纪,俞贵妃有意让他自己挑选中意的女子为太子妃。 俞贵妃听闻每年的杏花宴都云集京城名门淑女,就与先帝玩笑,要带太子来杏花宴选太子妃,没想到先帝一口答应,恩准俞贵妃带太子出宫赴杏花宴。 晋明帝擅长丹青,俞贵妃有意试他心意,就让他在在场的女子当中选一名,让晋明帝为她作画留念。 当时,此言一出,大家就明白了俞贵妃的意思,顿时,一众未出阁的女子都激动起来,希望被太子选中做他笔下的杏花仙子。 从见到晋明帝第一眼开始,陈皇后心中就生出了强烈的愿想,她觉得,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才是与她最匹配的良人,是未来她要嫁的夫君。 所以,陈皇后一心希望太子选中自己,可是没想到,太子最后选中的却是她的表妹,武宁公主。 那一刻,那些落在武宁公主身上的艳羡眸光,全成了对她深深的嘲讽! 特别是看到武宁公主娇俏的坐在杏树下的秋千架上,巧笑倩嫣让太子为她做画时,更是让陈皇后妒忌到疯狂! 或许,从那一刻起,她与武宁公主的姐妹情谊,就荡然无存了…… 也是从那一刻,她心里甚至生出了一个可怕又疯狂的想法—— 她不想再看到武宁公主那张娇艳如花的脸蛋,每看到一次,她就难过一过,她要毁了它…… 后来,她果然毁了武宁公主的如花容貌,就在先帝准备为武宁公主与太子赐婚的前夕…… 一个毁了容貌的女人,自然不能再嫁入皇家,而京城双姝只剩下她,所以,她顺理成章的成了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往事一幕幕的在眼前重现,陈皇后原以为,随着武宁公主的离世,这一段陈年旧怨,将彻底被她遗忘在记忆的深渊里,她不用再看着武宁公主面纱下的丑陋面容,心生愧疚与不安,不用再担心当年之事有重现天日的一天。 可如今,看着与武宁公主长得一模一样的水卿卿,陈皇后心里如滚水烫过般,疼痛又难受,让她再次想起自己当年做下的恶事,更是有不好的预感自心底深处冒起…… 面上,陈皇后拉过水卿卿的双手,慈爱笑道:“真是没想到,你与武宁长得这般想像。难怪宥儿单凭一张画像就认出了你,若是换成本宫看到你,也会想到你就是武宁的女儿。” 想到母亲当日被困火场的痛苦害怕,水卿卿心中一直有个疑问,身份尊贵的母亲,为什么当年会遭遇大火? 可惜她没有机会当面问母亲,如今见到陈皇后,想到她是母亲最亲的表姐,不由伤心问道:“娘娘,我母亲当年遭遇大火是怎么回事?” 闻言,陈皇后脸色微微一变,就连站在她身后的红袖都神情一震,眸光警惕的看向水卿卿。 陈皇后低头泯茶,掩住眸光里的锋芒,缓缓笑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说罢,不等水卿卿开口,她眸光盯着水卿卿,又沉声道:“你可是对别苑这次大火起了疑心?其实,本宫心里也怀疑这次大火起的突然。不像是偶然,更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水卿卿眸光狠戾,咬牙恨声道:“不是怀疑,根本就是有人故意要放火烧死我与母亲。被我们侥幸逃出后,又在母亲所乘坐的马车上做手脚,害得怜姑姑掉崖身亡。而后又在我带母亲回京求救的路上,故意煽动百姓挡我去路,延误了母亲救命的时间,才最后让母亲丧命……” 忆起当日之事,水卿卿心痛如绞,更是恨之入骨,牙齿几乎咬出血。 看着她这副形容,陈皇后心里一片冰凉,面上却是同仇敌忾的愤然道:“太可恨了!你可知道是谁下的手?告诉给姨母,姨母必不饶了他!” 红袖也在一旁道:“是啊,郡主可知道那恶人是谁?告诉给娘娘,让娘娘帮公主与怜姑姑讨回公道。” 水卿卿几乎想将之前对杨氏的那些怀疑告诉给陈皇后,话到嘴边,她终是想到,此事事关重大,在没有证据之前,不可乱说,让陈皇后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从而错过了真正的凶手…… 念及此,她轻声道:“没有。不过,我不会放弃的,一定要找到害死我母亲的凶手!” 闻言,陈皇后不觉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然出手陷害武宁公主之人不是她,是杨氏,但却是她给了杨氏这个动机,因为若是没有她告诉杨氏,武宁公主在查十九年前之事,杨氏是不可能对武宁公主动杀机的。 所以,她成了害死武宁公主的间接凶手,更是与杨氏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杨氏无事,她就可以高枕无忧! 眸光再次落在水卿卿的面容上,陈皇后幽幽叹息一声,眼泪再次落下,伤心道:“你母亲这一生,面容被毁却不是最悲惨,最过悲惨的却是嫁给了你这个无情的爹爹。” “当年,你外祖父见你父亲出身寒门,为人低调,以为将你母亲下嫁给他,他会善待你母亲,没想到他竟是阳奉阴违,对你母亲半点都不曾放在心上,可怜了你母亲这一辈子孤苦了一辈子……” 说到这里,陈皇后语气一顿,想着外面关于水卿卿与梅子衿的传言,不露声色的试探道:“所以,从你母亲身上,本宫倒是觉得,婚姻大事,有时候父母之命并不见得完全无误,自己认定的良人才是终身可依之人——你觉得呢?” 陈皇后看似无意的话,却是让水卿卿心里一凛! 她蓦然抬头朝陈皇后看去,却见后者目光定定的看着自己,心里的异样感更是强烈,脑子里想到面具刺客之前对自己说的话,心思急速运转间,已是想到了什么,下一刻郑重的在陈皇后面前跪下,恳求道:“娘娘,莞卿有一事相求!” 陈皇后见她突然郑重起来,连忙扶她起身,满脸爱怜道:“有话起身再说。另外,无人之时,你唤我姨母更好,不必如此例外。” 水卿卿起身后一脸认真的对陈皇后道:“娘娘,母亲临终之时,曾提起过三殿下与我的婚约。但这些年,我流落市井乡野,之前更是给侯府做过冲喜娘子,声名狼籍,自知配不上三殿下——所以,还请娘娘收回成命,就当这桩婚事,从来没有过,另为三殿下觅娶良配!” 这一番话,出自水卿卿的真心,她是真的希望陈皇后取谛她与李宥的亲事,如此,在侯府还回昀儿后,她就能安心的将他带在身边了。 陈皇后本是转着弯的试探水卿卿对自己儿子的想法,怕她被侯府赶出后,揪着自己的儿子不放手,所以,任是她怎么想,都是没想到,水卿卿会主动提及解除这门婚约。 所以,激动惊喜之下,陈皇后竟是一时间回不出话来,眸光迟疑的看着水卿卿,想看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可是水卿卿神情坚定,眸光澹清没有一丝的犹豫,陈皇后见了,终是放下心来,连着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大石也顷刻间放下。 陈皇后没有即刻回答水卿卿,而是沉吟片刻一脸为难道:“说实在话,你堪堪回来,又逢丧母,如今再提婚事,确实让你难以承受……但宥儿已是应下,也已跟本宫和他父皇说起过,所以此事,那怕姨母应了你,宥儿与皇上那边……” 这些话,陈皇后一为试探水卿的真心,再则,更是希望由她向皇上提出解除婚约,如此,她与她的儿子,就不会受世人诟病了。 水卿卿见陈皇后应下,心里一松,坚定道:“娘娘放心,等母亲丧礼过去,我会亲自向三殿下以及皇上言明,请求解除婚约。” 闻言,陈皇后眸光直发亮,按捺住心中的欢喜,拉过她的手故作心疼道:“看着你如今的样子,姨母只恨不得事事依你,那里舍得让你为难……等你同宥儿与皇上呈明后,姨母再帮你物色你中意的人家,让你嫁你真心想嫁之人!” 听了陈皇后的后,水卿卿心里安心了许多,只等着母亲丧礼一过,就去请求晋明帝解除婚约。 七日后,武宁公主大葬。 就像上一次一般,一大早京城的百姓就将道路两旁围堵得水泄不通,就为看一看武宁公主认回的白家嫡女,是不是真的如传言所说那般,是之前那个冲喜嫁进侯府、又被侯府赶出来的盛家幺女。 当水卿卿披麻戴孝,扶着武宁公主的棺柩踏出白府的那一刻,街上响起的哗然之声,竟是盖过了哀乐之声。 京城的百姓意外又惊讶的看着水卿卿,不敢相信,她真的就是之前那个哄动京城的盛家之女。 而盛家,早在白家正式认回水卿卿那日起,白浩清就亲口同盛方警示过,让盛家对外宣称,盛瑜是盛家收养的养女,如今回归正宗,寻回了真正的身份,所以,倒是没有人怀疑到水卿卿之前是替嫁。 就连侯老夫人都没有起疑,只是在得知水卿卿的真正身世后,如侯府其他三位姨娘一样,都很是惊诧意外, 唐芊芊更是担心如今贵为郡主的水卿卿,会不会记恨侯府当日撵她出府之仇,日后会来寻侯府的麻烦。 老夫人听了她的话,想起梅子衿这几日查到的事,心里翻滚起恨意,冷声道:“她们白府教出这般恶毒的女儿,害我侯府子嗣,这笔帐侯府没有找他们白家算,他们好意思来寻我们麻烦?!” 老夫人说的,正是白凌薇害汤婉晴小产一事。 原来,经过梅子衿几日的严审,虽然白凌薇与夏蝉她们咬死不承认昀儿是抢水卿卿的,却也被梅子衿查出了一年前汤婉晴小产之事,确实是白凌薇下的手。 但关于昀儿身世一事,因白凌薇抵死不认,梅子衿却暂时瞒着老夫人与侯府众人。 侯府本就子嗣凋零,老夫人得知这个消息后,怒火不可遏制,若不是看在昀儿份上,早已将白凌薇扫地出门,交与官府严办了。 听了老夫人的话,再想到自己枉死的孩子,默默坐在下首的汤婉晴再次流下泪来。 不过所幸,侯爷帮她查明小产一事,还了她与孩子一个公道,已是将白凌薇关进了后院的柴房,听侯发落。 唐芊芊也想到了白凌薇被关柴房一事,想着自此,她再无翻身之地,不由想到了无母照看的昀儿,心里不免打起了主意。 那可是侯府世子,若是能将他养在自己身边,那可是将来最好的依靠 如此,唐芊芊开口道:“话说这白家姐妹将咱们侯府害得真是够惨,一人败坏了侯爷与侯府的名声,一人却是害死汤妹妹的孩子,如今被侯爷关进柴房也是活该,只是苦了咱们的小世子,无母亲在身边照顾,侯爷又成天忙着军务,而老夫人也不能一直照看他,不如——让妾身来代为照顾吧!” 唐氏此言一出,蓝氏与汤氏皆是色变,正要开口。老夫人已冷然开口拒绝,沉声道:“不必了。昀儿既为侯府世子,将来他的母亲就必定是侯府夫人。所以,老身决定了,尽快为子衿娶正妻进门,如此,等新侯夫人进门,就将世子交与她抚养!” 侯府后宅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终是让侯老夫人决定为梅子衿娶正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67章 生父是谁? 如京城百姓一样,一大早,梅子衿就抱着昀儿默默出现在京城街头,一路陪着水卿卿与武宁公主的棺柩出城往墓园而去。 悲痛万份的水卿卿自是不知道这些。 她扶着母亲的灵柩沿着长街一路走去,再出城往城外而去…… 一路上,她看不到路人对她的指指点点,更是听不到各种难听的话语,脑子里全是七日前,她护送母亲回京的情景…… 那时,母亲虽然性命垂危,却还能靠在她怀里,听她絮絮叨叨的说话,可如今已是躺在冰冷黑暗的棺柩里,并将永埋地下…… 一路上,水卿卿扶着母亲的灵柩,仿佛拉着母亲的手,同母亲在一起,母亲并没有离开她。 然而,当到达墓园,棺木离开自己的手,被放到坟坑那一刻,水卿卿感觉整颗心一下子被掏空,那种撕心裂肺的分离与悲痛让她痛不欲生,拼命拉着棺柩不肯放手,终是悲痛到晕厥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已回到了白府的正院里。 外面天色一片黑沉,可远处却是一片灯火通明,隔着重重墙苑,甚至都听到了大街上的热闹喧哗声。 小喜端着熬好的药进来,喂她喝下后,又给她端来一碗元宵,轻声道:“小姐,今儿是元宵节,小姐吃碗元宵应个景吧!” 听了小喜的话,水卿卿才恍悟,今日竟是元宵节。 看着碗中一个个示意团圆美好的元宵丸子,水卿卿情不自禁的想起刚刚下葬的母亲,眼泪再次扑簌簌的落进面前的碗里。 恰在此时,外面的下人来报,三殿下差人送东西过来了。 今日是元宵佳节,宫里也举动盛大的宴会,李宥在宫里陪晋明帝和陈皇后过节,却细心的差人给水卿卿送来了宫里御制的元宵,还有精致好看的花灯。 看着李宥送来的东西,小喜欣慰道:“小姐,三殿下真是心细如尘,心里更是时刻记着小姐,那怕人在宫里也不忘记给小姐送东西来。小姐你看,这琉璃花灯可跟民间卖的不一样,太好看了,不如奴婢陪小姐提着花灯去园子里散散心吧!” 水卿卿看着面前流光溢彩的琉璃花灯,心里虽然感念李宥的用心,可神情却是恹恹的,半点兴致都没有,沉声道:“小喜,那日我同陈皇后说的话,你都听到了。以后这样的话,你就不要再说了。” 小喜神情一怔,下一刻却是满面愧疚的应下。 看着她的样子,水卿卿道:“今日过节,你提着灯儿跟其他丫鬟去花园逛逛吧,我就不去了。” 她不去,小喜那里放心离开。 小喜见她之前的元宵都没有动过,又重新舀了李宥送来的七彩元宵,道:“小姐,听说,这是宫里御膳房亲制的元宵,也是皇上赏给三……小姐尝一尝吧。” 水卿卿食不知味,此刻对她来说,任是怎样的山珍海味,到她嘴里都同嚼蜡。 但看着小喜一脸希翼的样子,她不想让她失望,囫囵吞下一个,其他的,赏给了小喜与正院里的其他丫鬟下人。 小喜收拾东西下去后,水卿卿怔怔的看着眼前李宥送来的花灯,脑子里不由的想起除夕之夜,自己与梅子衿一起在街上为昀儿买花灯的情形来,心里涌起一丝甜蜜,更多的却是心酸。 她默默的想,今日宫里大宴,梅子衿定是要去的,不知道昀儿现在在哪里? 他还这么小,梅子衿定是不会带他赴宴,那么,他肯定就是留在府上跟着老夫人过节。 不知道老夫人有没有带他出去看花灯,也不知道自己送给他的花灯,还在不在?今天会不会点亮…… 想到这里,水卿卿多么想去侯府偷偷看一看昀儿,也想……见一见梅子衿。 自从那晚灵堂里,面具刺客同他说的那些话后,水卿卿心里有许多担心疑问想当面向梅子衿问清楚。 她想知道他调查白凌薇陷害自己一事进展如何? 他会不会像面具刺客所说那般,为了侯府,对她食言,甚至要陷害昀儿保全侯府…… 正在此时,小喜一脸惊喜的从外面跑进来,欢喜的同水卿卿道:“小姐,我方才听说,白姨娘在侯府被侯爷关进柴房了。而夏蝉与金嬷嬷也被侯爷关进了地牢——杨姨娘如今急得躲在屋里哭呢。” 闻言,水卿卿心里一凛—— 难道,梅子衿已查到了白凌薇陷害自己的一事的证据了吗? 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将昀儿还给自己。 水卿卿着急问小喜:“侯爷为什么要将她关进柴房?白凌薇所犯何事?” 小喜道:“听说,是侯爷查出了白姨娘陷害汤姨娘小产一事,将她关进柴房,等候发落!” 水卿卿心里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的猜测竟是对的,真的是白凌薇害死了汤婉晴肚子里的孩子…… 想起之前在侯府时,白凌薇对水卿卿的陷害欺辱,小喜解恨道:“小姐,方才我听下人都在说,这一次恐怕白姨娘会被休出侯府了。真是罪有应得,谁让她之前在侯府那么欺负小姐——不过,让大家感觉到奇怪的是,侯爷一直将白凌薇关在柴房,却迟迟没有给她休书将她赶出来。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有结束……” 水卿卿神情一片凝重——当然有事情没有结束,因为梅子衿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调查昀儿的身世。 只是让水卿卿想不明白的是,白凌薇既然招认了害汤婉晴小产一事,为何却没有招出她抢自己孩子的事…… 越想,水卿卿心中疑惑越多,越发的想见一见梅子衿,当面向他问清楚。 小喜小心的看着她的形容,小心翼翼又道:“小姐,奴婢还听说了一件事……” 看着小喜吞吞吐吐的难言样子,水卿卿好奇问道:“什么事?” 小喜低头轻声道:“听说,侯老夫人在为侯爷挑选正妻了……” 闻言,水卿卿神情一滞,心里空了—— 她记得,就在之前不久,梅子衿亲口同她说,他会对她负责的。 一个男的愿意为女的负责,就是愿意娶她过门,与她一辈子白首相伴不离…… 而如今,他终是要娶妻了。 水卿卿心里苦涩一片,她真的是痴想了,就算他愿意娶她,以她当时的身份,最多就是个妾室,是个姨娘,怎么能奢望成了他一生惟一的妻呢? 心口滞紧,水卿卿硬着喉咙轻声道:“侯府年岁也不少了,确实应该娶正妻掌管后宅了……你可知道,定下了哪家的姑娘?” 看着她明显黯淡下去的眸光,小喜心里为她感到心痛。 她想,自家小姐这边推了与三皇子的婚事,可侯爷那边,人家却要娶正妻了,如此,她以后可要怎么办? 小喜摇头道:“这个现在倒还未定……不过,既然是定国侯府娶正妻,只怕这京城的贵女圈又要有一番震动了……” 默默的看着天上的越升越高的明亮,水卿卿心里幽然叹息,也不知道是哪家女子有这样的好福气可以与他白头偕老…… 转而她又想到,既然梅子衿要娶正妻了,昀儿只怕要越早接到自己身边才好了…… 越想越是心烦意乱,水卿卿看着同样一脸疲惫之色的小喜,想到这些日子,她为了照顾自己也是辛苦,就让她回房歇息。 小喜走后,水卿卿也准备上床歇下,这时,门房小厮却给她送来了一个花灯。 看到花灯的那一刻,水卿卿神情一滞,眼睛蓦然的红了。 小厮给她送来的花灯,正是之前除夕夜,梅子衿送给她的鼠儿爷的花灯。 之前她被撵出侯府时,万念俱灰,将梅子衿给她的东西都留在听笙院,这盏花灯也留下了…… 所以,不用想也知道,花灯定是梅子衿让人送来的。 水卿卿怔怔接过花灯,那小厮又道:“大小姐,送花灯的人有句话让小的转告小姐。说是让大小姐提着花灯去后花园走走,散散心。” 水卿卿心里一震,已是明白什么,当即提着花灯朝后花园去了。 白府的后花园,就在正院的后面,实则就是正院的内花院。 水卿卿一到后院,就看到等在那里的梅子衿。 泠泠月色下,梅子衿一身紫色锦衣,长身玉立,手上提着她送给他与昀儿的花灯,怀里更是抱着她正想念着的昀儿。 看着眼前的一切,水卿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时辰,他不是应该在宫里赴宴吗?怎么会出现这里? 见她呆呆的怔在当场,梅子衿抱着昀儿向她走过来,将昀儿交到她怀里,眸光爱怜的落在她消瘦的脸上,淡淡道:“今日元宵节,我把昀儿带过来陪你过节。” 梅子衿知道,今日不单单是元宵节,更是武宁公主下葬的日子,这个时候,水卿卿必定十分痛苦难熬,若是有昀儿相伴,她一定会好过许多,所以提前从宫宴上出来,带着昀儿和他们一起共同买的花灯,来白府找水卿卿。 当梅子衿将昀儿放进她怀里的那一刻,水卿卿心里的孤单与失落,还有悲痛瞬间全消散,余下的只有幸福的满足感。 跟梅子衿埋露出昀儿真正身世后,水卿卿再也不用隐藏心中对昀儿的爱意,忍不住在他可爱的小脸上连亲了好几下,若不是被梅子衿看着,简直舍不得停下嘴来。 看着水卿卿对昀儿爱不释手的样子,梅子衿心里竟是生出了一丝酸溜溜的醋意来。 他心里苦笑暗忖,没想到有朝一日,他梅子衿竟会与一个奶娃娃争风吃醋。 而想到方才在宫宴上,晋明帝提到了她与三皇子婚事一事,梅子衿的心里更是堵塞得难受。 只怕,等她嫁进三皇子府,他再想像今日这般来找她,都是不可能的了…… 心中悲痛,转身,梅子衿提着花灯朝前走去。 水卿卿想到自己之前的担心和疑问,连忙抱着昀儿跟上去。 她开门见山问道:“听说侯爷已查清了白凌薇陷害汤姨娘小产一事,那么,昀儿身世一事,她可招认了?” 梅子衿料到她会问,冷冷道:“她估计也预料到自己惹下的祸事太大,一直在抵死否认——可惜当初陷害你的那个金大娘不在了,若是她在,却是最有力的证人,足以证明白凌薇对你做下的恶事。” 水卿卿心头一颤,当初怕她的身份被金嬷嬷与白凌薇识破,面具刺客却是帮她处置了金大娘。 如今想想,梅子衿的话却是对的,金大娘却是此事的关键之人,当初却是应该留下她的性命来…… 想到面具刺客,水卿卿不免想到了心中的担忧,迟疑道:“昀儿是御封的侯府世子,若是以后白凌薇招认罪行,侯爷真的愿意将昀儿还给我吗?” 说罢,她不由的抱紧昀儿,神情紧张的看着梅子衿。 看着她眸光里的怀疑与担心,梅子衿如何会猜不到她心中所想,心里一痛,不由冷声道:“你是怀疑我怕皇上责罚,不敢承担责任么?” “我不是怀疑你,而是此事关乎到整个侯府……害我的人是白凌薇,我却不想因为她,让整个侯府获罪……” 看着梅子衿眸光里的伤痛,水卿卿知道自己对他的不信任伤到了他,连忙迭声的向他解释,眸光中难掩对他的担心。 梅子衿回身定定的看着她,深邃的眸光里闪过亮光,知道她是不想连累侯府,心里不由涌上柔情,缓声道:“你放心,我为大晋戎马沙场数十年,为大晋开疆扩土,相信皇上看在我历年的军功上,能原谅侯府这一回。” “所以,你无需担心——我答应你的事,绝不食言!” 梅子衿的话,却是像颗定心丸让水卿卿一直以来的担心放下,悲愁的面容不由松懈。 可梅子衿却担心她。 他眸光暗淡,闷声道:“今日宫宴上,皇上提到了你与三殿下的婚约……若是昀儿身世曝光,你却要如何与皇上三殿下交代?” 皇家岂会娶一个生过孩子的女子做王妃,甚至是将来的太子妃皇后! 水卿卿脸上一白,惨然笑道:“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昀儿的身世终会有大白天下的一日,想瞒是根本瞒不住,所以,我已跟陈皇后说过解除与三殿下的婚约——” 闻言,梅子衿的眸光彻底亮了,一贯沉稳清冽的声音里激动得直颤抖:“你……真的不愿意嫁李宥?!” 水卿卿一脸满足的看着怀里的昀儿,淡然道:“我这样的出身,怎么可能配得上三王妃这个名号——而且在我心中,皇后之位也好,王妃之位也罢,都比不得我的昀儿。我只想与他在一起,好好将他养大成人,其他一切,我都不再奢想了……” 明亮的月色和手中的花灯亮光,照得水卿卿精致的眉眼一片生动,黑白分明的澹清眸子闪着异样的光亮,面容间洋溢的浓浓母爱,更是让梅子衿动容。 她痴痴的看着怀里渐渐阖眼要睡着的昀儿,他却痴痴的看着她舍不转动眼睛,一时间,静谧的花树下,这一刻竟是格外的温馨动人…… 水卿卿抬眸看着梅子衿,妩媚动人的狐狸眸子仿佛朦上了一层水雾,恳求道:“侯爷,等我向皇上请求解除婚约后,侯爷就将昀儿还给我好吗?” 她想,昀儿本就不是侯府的孩子,而他马上就要娶妻了,他的妻妾们会给他生属于他自己的孩子,所以,不论是他的父爱,还是世子之位,昀儿都不应该再占有…… 听了她的话,梅子衿心里一酸,眸光忍不住朝她怀里已睡着的昀儿看去,一想到不久的将来,他就看不到昀儿,也不能借着昀儿再来看她,梅子衿心里窒痛难忍。 如此,他终是咬牙问出了心中深埋的疑问! 眸光切切的看着她,梅子衿咬牙抑住心里的慌乱,沉声道:“昀儿的生父是谁?为什么他让你怀着孩子一个人来京城寻亲?如今……他又在哪里?” 自从听到水卿卿告诉他,昀儿是她的孩子开始,梅子衿心里一面震惊到不敢相信,一面却是想到,既然昀儿是她的儿子,那么,昀儿的生父是谁?那个男人为什么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来京城寻亲,而她为何一直从不提起他? 这些疑问,深埋在梅子衿的心里,每每想到,他在好奇的同时,竟是开始嫉恨着昀儿的生父…… 听到梅子衿突兀的问起昀儿的生父,水卿卿全身剧烈一颤,眸光慌乱的躲闪着,脸色更是一片煞白。 她抱着昀儿连退两步,身子无力的靠在身后的树枝上,眸光惊慌的看着一瞬不瞬看着自己的梅子衿,嘴唇哆嗦着,艰难开口道:“侯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话既然已问出口,梅子衿一定要弄清楚,如此,他才能有一线希望…… “这个问题很难答吗?你要知道,等昀儿回到你身边,其他人也会问的——” “所以,昀儿的父亲是谁?为什么一直是你一个人,从未听你提起过他……” 面对梅子衿的步步逼近,水卿卿深埋心底的那份不堪与羞辱,再次涌上心头,仿佛自己曾经不堪的一切,都赤.裸裸的被他发现,让她羞愧到无地自容,更是心生凄凉…… 慌乱之中,她红着眼睛颤声道:“他……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此言一出,梅子衿不觉怔愣住,眸光看向她,爱怜中更是带着一丝不忍心。 难怪,难怪她有着柔软的外表,可内心却坚如磬石,眸光中更是带着沧桑与沉重的悲伤感。 试想,一个女人没有丈夫,无所依靠来到异乡寻亲,最后却惨遭陷害,儿子被抢,自己被沉湖灭口,命运对她如此不公,她的内心早已被伤得千疮百孔了…… 感觉到梅子衿的眸光一直切切的盯着自己,水卿卿心里伤痛,更是羞愧,无颜再在他面前逗留。 她依依不舍的将昀儿还回到梅子衿手里,故做无所谓的淡笑道:“谢谢侯爷带昀儿来陪我过节。时候不早了,昀儿也睡着了,还请侯爷暂时帮我照看他,我会很快接他回自己身边,不会再麻烦侯爷,更是谢谢侯爷对他的一片真心……” 梅子衿伸手抱过昀儿,却将她一并抱在了怀里。 “侯爷……” 水卿卿被他的突然之举惊到,却挣不开他的怀抱。 梅子衿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只是在得知昀儿生父已不在人世时,他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因为,如此他就可以放心的照顾她们母子俩了…… 他将昀儿与水卿卿一并收进怀里,紧紧拢着,仿佛拢着世间最宝贝的珍宝,头埋在水卿卿的颈脖间,闷声道:“你可相信我对昀儿的真心?那怕你告诉我他不是我的儿子,我心里非但没有嫌弃他,反而更加舍不得他,也不想将他还给你!” “侯爷……” 水卿卿挣扎着推开梅子衿的双手,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更是在听到他不肯将昀儿还给自己时,一脸的震惊! “我要继续做昀儿的父亲!” 梅子衿深邃的眸光里仿佛落进了万千繁星,熠熠生辉,让人沉醉。 而他俊美的面容间坚定又宠溺的微笑,更是让水卿卿心悸到忘乎所以…… “既然你不想嫁三皇子,而昀儿生父也已不在,就让本侯来照顾你们母子——我说过我会对你负责。所以我娶你做妻子,如此,你与昀儿,还有我,我们三人再也不用分离!” 梅子衿的话,仿佛在水卿卿漆黑的心田里,注入了希望又明亮的亮光,将她一直徘徊纠结的心结打开,并开出了美丽动人的花朵…… 是啊,若是自己嫁给他,昀儿顺理成章成了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人再知道她不堪的过往,昀儿还是世子,侯府也不用再担下欺君的大罪。 如此,一切的麻烦与纠结都迎刃而解了! 真是……太美好! 梅子衿再次将水卿卿紧紧拥进怀里,动容道:“我说过,那怕是末路,我也要带着你一起闯过去——只要你信我,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水卿卿全身激动到直战栗,眼泪滚滚而下—— 她不知道她这一辈子,还能不能找到像梅子衿这样值得她爱的男人。 但她却知道,她一定找不到像梅子衿这样,既爱她,还爱着她孩子的男人了…… 如此,她要解除与李宥婚约的决心更甚! 她颤声道:“明日,我就进宫去跟皇上说,解除婚约……我不求做侯爷的正妻,那怕是妾,我也愿意。我只想求一个两全法——余生,既能天天看到侯爷,也能守着昀儿!” 梅子衿心神一荡,眉眼飞扬,满足笑道:“别怕,明日我陪你一起进宫去。” 可是,第二日不等水卿卿进宫面圣,晋明帝的圣旨已到了白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68章 受人摆布 元宵节与梅子衿在后花园一见,梅子衿所说的话,仿若让水卿卿做了一个极美的梦。 她对前路不再彷徨,也不再害怕,因为她知道她接下来要走的路在哪里…… 第二天一大早,水卿卿收拾好一切,准备出发入宫面圣。 然而正在此时,白浩清却差人来唤她去他的书房。 一大早被白浩清传唤,水卿卿颇感意外,更是不想见他,对传话的胡伯道:“我现在要出门,你告诉父亲,等我回来再去见他。” 说罢,水卿卿抬步继续往外走,胡伯却领着几位下人,拦在她面前,惶然道:“大小姐,老爷说即刻要见你,请大小姐不要让老奴为难……” 看着前路被挡,再看着胡伯的架势,水卿卿心里隐隐闪过不安,终是折身去了白浩清的书房。 书房里,白浩清不像平日里那般穿着便服,今日在家里也穿得正式,正襟危坐,手中狼毫笔走游龙,面容一如既往的冷清,眉头却不自觉的蹙紧。 一见面,水卿卿神情间毫不遮掩对他的嫌恶,冷冷道:“你唤我来有何事?” 除了在外人面前唤他一声‘父亲’,私下见面,水卿卿从来不唤他‘父亲’。 面对她的嫌恶,白浩清并不在意。 他住笔抬眸,一双深沉眸子淡然从水卿卿身上扫过,凉凉道:“你要进宫?” 水卿卿一惊,目露疑惑的看着一脸深沉的白浩清,警惕道:“你怎么知道?” 白浩清冷冷一笑,继续提笔疾书,头也不抬的冷嗤道:“为父不但知道你要进宫,还知道你进宫要做什么,更知道你昨晚在后花园见了谁,所做一切又是受谁的蛊惑唆使。” 心咯噔一声往下沉,水卿卿眸光闪现寒意,咬牙冷声道:“你竟然派人监视我!” 白浩清一口气将手中的奏折写完,再将奏折审查一番,神情间一片满意。 他并不将水卿卿的怒火放在眼里,不以为然道:“你身份尊贵,是未来的三皇妃,更是未来的太子妃、皇后,所以为父不敢大意,那怕在这府里,为父也担心你出事,必须时刻看着你才放心。” 水卿卿原以为他会为自己狡辩,万万没想到他竟是承认得这般直白,半点遮掩都没有。 看着他一片镇定淡然的样子,水卿卿心里却是慌了,仿佛一切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包括她。 按捺住心里的慌乱,水卿卿冷冷嘲讽道:“只怕要让你失望了,上次陈皇后来府里,我已当面向她呈明,要取谛与三殿下的婚约,陈皇后已首肯同意。只待我今日进宫向皇上呈明一切,这桩婚事就不算数了——你想当国丈的夙愿只怕要破灭了,白家更不可能有未来的皇后!” 水卿卿如何不明白,白浩清对自己态度的转变是因为什么。 从最开始的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白家嫡女,再到执意让自己入祠堂认祖归宗,一切不过是为了自己与三皇子李宥的婚约,想借着自己,让白家与皇家彻底搭上关系,从此白家真正鸡犬升道,尊荣无比! 得知陈皇后竟是同意了解除婚约,白浩清眸光越发的深沉,但心里却一片了然。 从那封密函开始,他就知道,陈皇后并不愿意水卿卿做她儿子的王妃。 白浩清更是打听到,陈皇后心中属意的是太后娘家抚恩公家的琳柔郡主,更是私下与太后定下了李宥与琳柔郡主的婚事。 可是,三皇妃一位,是他们皇家欠他们白家的,欠下的东西就要还,白浩清岂容陈皇后出尔反尔! 他冷冷一笑,将狼毫不急不疾的搁好在笔架上,一字一句道:“你想得太天真,皇家的婚事,除了皇家毁婚,岂是你想退就退得了的。” “而且,昨晚的元宵宫宴上,皇上当着众人的面,已许诺下要为你与三殿下赐婚。若是为父没有猜测,晌午之前,圣上赐婚的圣旨就会到白府——所以,你根本无需再进宫,此事已是铁板钉钉,容不得你任性枉为!” 仿佛被兜头倒下一盆凉水,水卿卿从头凉到脚,连心窝都凉透了。 莹亮的眸光再次蒙尘般的灰暗下去,水卿卿脸色一片煞白,想也没想,转身就急步朝外冲去—— 她要赶在皇上下赐婚圣旨之前,请求皇上收回成命。 不然,圣旨一下,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白浩清在她身后冷冷道:“圣上最是谨守承诺之人,既然这门亲事他已当众许诺,就不会再更改。你再作无用功也是枉然。” 水卿卿愤然回头,苍白着脸色向白浩清绝然道:“你既然知道昨晚在花园里的一切,自然知道,侯府世子,是白凌薇当初假孕抢了我的孩子——是我的儿子。我如今就进宫向皇上呈明一切,相信皇家不会再娶一个生过孩子的寡妇做王妃的……” 看着她眸光中的坚毅,白浩清眸光闪过寒芒,脸上的神情更是冰寒一片,让人不寒而栗! 他自书桌后面起身,一步步的逼近水卿卿,眸光冷冷看着她,语气冷凝:“为父不拦你。但在你跨出这道门槛前,为父却有义务提醒你——你知道你在揭开昀儿身世、与皇家毁婚的那一刻,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么?” 水卿卿全身冰寒,不等她开口,白浩清已悠然冷声道:“昀儿身世一出来,首当其冲要被诛连砍头的就是梅子衿,你——舍得么?” “不,不会的。侯爷军功盖世,皇上看在他以往的军功,一定会饶了侯府这一次,因为,一切都是白凌薇做下,不关侯爷与侯府的事……” “可薇儿终究是侯府的人,侯府如何都推卸不了责任。何况昀儿的世子之位,还是梅子衿亲自向皇上求来的。所以你说,这欺君大罪,最后会落到谁身上?” “至于梅子衿的盖世军功,呵,物极必反,你可知道功高盖主之下3会是一个怎样的下场?” 回身,白浩清自书桌上拿起方才那本奏折,递到水卿卿眼前,冷冷道:“为父不想瞒你。皇上早已对定国侯心生忌惮,所以,若是给皇上一个机会,你说,皇上会选择原谅他,还是趁机除掉手握兵权、一人之下的定国侯?” “而当你到圣上面前退婚的那一刻,这本弹劾梅子衿拥兵自重、欺君妄上的奏折,为父会亲手递到圣上的龙案上。” 水卿卿怔怔的看着手中的奏折,双手直发抖,她愤然道:“你休想吓我,圣上天意难测,你又能猜到几分——那怕有一丝的希望,我也要解除这门婚事!” 水卿卿不顾一切的往前走,再也不愿意呆在这里,更不想看到白浩清阴险丑恶的嘴脸。 可是下一刻,白浩清的话却是让她的步子再也跨不出了。 “你可以不顾梅子衿,可你一心记挂的儿子,你也不要了么?” 说到这里,白浩清语气骤然一停,伸手击掌两下,下一刻,一个中年仆妇恭敬的抱着一个孩子从书房的屏风后面出来,站在白浩清的身后。 当看到仆妇怀里的昀儿那一刻,水卿卿整个人都呆住了,想也没想就要上前去抢过,白浩清却快她一步拦住她,那仆妇趁机已是快速退下,片刻就不见她人影,不知道她将昀儿抱去了哪里? “你要干什么?!” 水卿卿不敢置信,昀儿怎么会到了白浩清的手里,但直觉,他定不会将孩子还给自己。 果然,白浩清冷冷看着她,漠然道:“你昨日与梅子衿商议的那条路,是你们的一厢情愿,是行不通的。为父给你指条正路吧。” 昀儿落到白浩清的手里,水卿卿一颗心彻底冰凉,眸光绝望的看着白浩清,颤声道:“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只要你安心的嫁给三皇子,梅子衿还可以做他堂堂大侯爷,而你的儿子,为父会帮你好好养大,以后找个借口将他送到你身边,你还是可以照样与他在一起,更能凭着你以后的权力,给他世间最好的东西,何乐而不为呢——这才是你可以走的锦绣之路。” 水卿卿恨得牙齿咬出血:“我不会受你摆布的……” “若是你不照为父说的做,不光梅子衿要死,就连你的儿子,方才那一面,只怕就是你见他的最后一面了!” 白浩清冷冷打断她的话,眼也不眨一下冷声威胁道。 直到这一刻,水卿卿才真正领会到白浩清的阴沉可怕,竟是将她紧紧的掌握在他的手掌心中,让她半点挣扎也不能够…… 她惨然一笑,“你就这么有把握三皇子会当上太子,你就如此笃定他是下一任的新君。万一被其他皇子夺了先机,你所做一切,才真正是枉然……” “你不了解朝堂,你更不知道你未来夫君的尊荣。为父不会看错人,更是拼尽全力助你登上顶峰。” 说到这里,白浩清一贯清冷的脸上终是露出了几分兴奋,深沉的眸光闪着可怕的亮光,看得水卿卿心里直颤。 “顶峰之下就是万丈悬崖,你不怕最后,整个白府会为了你今日的权欲陪葬吗?” 是啊,白浩清不让昀儿的身世曝光,瞒下自己·已生子之事,同样是罪犯欺君,他就不怕事情败露的那天,白府要满门被诛吗? 白浩清心里此刻已被权欲蒙蔽住,坚定道:“世间之事,本就是一场赌注,不试一试,怎么甘心!” “所以,为父拿整个白府的性命陪你登顶,你一定不要辜负了为父的一片心意才对。” 水卿卿全身止不住的颤抖,更是如坠入寒潭般的冰冷刺骨,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恰在此时,胡伯一脸激动的进来禀告,说是宫里来旨意了。 闻言,白浩清眸光一亮,满意笑道:“陛下真是准时。” 说罢,甩袖迫不及待的朝着前院去了。 路过水卿卿身边时,他停下步子,拉起水卿卿冰冷的手,慈祥笑道:“别怕,为父已为你的前路铺好一切,为父更会陪你一起走下去的。” 水卿卿全身一哆嗦,手上仿佛被毒蛇咬上,一片寒戾胆颤…… 白浩清领着木然的水卿卿来到前厅,宫里传旨的公公笑容可掬的对白浩清道:“皇上召相爷与莞卿郡主进宫面圣。” 白浩清原以为皇上是颁旨赐婚,却没想到是召他们父女进宫谨见,心里担心事有变化,不由沉声道:“不知圣上召见小女所为何事?” 那公公笑得更是献媚可亲,道:“三殿下已在殿前等候,圣上是要当面为莞卿郡主与三殿下赐婚呐。皇后派了宫辇已在府外等候郡主,白相与莞卿郡主快随奴才进宫罢!” 传旨公公此话一出,白浩清面容一松,心里止不住的狂喜。 听说皇上已经正式要为水卿卿与三皇子赐婚,白家之人都是羡慕万分,等听说皇后亲自派了宫辇在外面接她,白家人看向水卿卿眼光更是不同,一个个上前讨好巴结的对她说着各种贺喜的话。 看着被众人如众星捧月般簇拥吹捧着的水卿卿,站在一旁的杨氏恨得眼睛要出血。 她眸光幽恨地看着水卿卿,心里恨毒地想,自己的女儿在侯府柴房吃苦受罚,还不知道会落个怎样悲惨的下场。这一切,全是拜她所赐。 可她明明是个不堪的烂货,做过冲喜娘子,甚至连野种都有了,却一点事都没有,马上就要飞上枝头成为凤凰,享尽荣华富贵。 而自己的女儿明明不比她差,同样是白家的女儿,为什么命运相差这般大…… 越想,杨氏心里越是愤恨,恨不得立刻将水卿卿生过孩子的事公之于众,让她再也嫁不进皇家。 可是,想到白浩清的警告,她的心里害怕地直发抖,而昀儿一事更是关乎到她女儿的性命,所以,话到嘴边,杨氏终是咬牙咽下。 看到白浩清向自己瞟过来的冰冷眸光,杨氏按捺住心中的愤恨与害怕,违心的上前和其他人一起,向水卿卿道贺…… 陈皇后所派的宫辇停在侯府大门口,宫辇边守着陈皇后的贴身大宫女红袖。 见此,白浩清心里一片了然,他想,晋明帝没有直接颁旨到府上赐婚,而是将他们传唤进宫当面赐婚,估计就是陈皇后不死心,在做最后的拖延。 踏出府门的那一刻,水卿卿眸光情不自禁的向四周搜寻——梅子衿答应今日陪她一起进宫,他现在在哪里? 看着她眸光里的急切,白浩清冷冷道:“不用看了。此时的定国侯一定急着四处找孩子,所以,昨日你们之间的约定,只怕做不得数——若是他向你说起孩子一事,你直接告诉他,孩子你带回自己身边了。” 水卿卿心里剧痛—— 是啊,昀儿不见了,梅子衿一定心急如焚,带人四处寻找。 可是,他那里知道,昀儿却被她这个阴狠的父亲拿来制钳威胁她…… 看着水卿卿神情间的死寂和绝然,白浩清心里反而轻松下来,知道她终是妥协了。 但他却摸不清陈皇后派心腹来接水卿卿,意欲为何? 他低声开口对水卿卿道:“为父说话,一向说到做到,若是你想昀儿好好的活着,就不要再受其他的蛊惑,按着父亲说的去做。圣上若是赐婚,你只管谢恩就好。不然,你休想再见到他!” 水卿卿全身一颤,脸色煞白,侧目狠狠的盯着他,咬牙道:“希望你记住你答应过我的话——以后要将昀儿还回到我身边。不然,拼着鱼死网破,我也会毁了你想要的一切!” 白浩清满意的笑了,低声道:“他是老夫的亲外孙,只要你听话,老夫疼爱他还来不及,绝不会亏待他。而且老夫还可以答应你,帮你查清母亲之死的真相,还你母亲的公道。如此,你心里就再无顾虑了。” 水卿卿看着眼前虚伪阴险的可恶男人,不敢相信他会是自己的父亲…… 红袖见水卿卿出来,连忙迎上来,亲昵笑道:“郡主请上辇吧。” 登上宫辇之时,水卿卿脚下步子再次滞住,眸光最后一次看过四周,希望看到梅子衿的身影,可是,终是让她失望了…… 一上宫辇,红袖就掀帘跟着进来,坐在水卿卿对面,眸光定定地看着她,正色道:“想必郡主已知道皇上召你进宫所为何事了吧。那么奴婢就长话短说,皇上本是要直接为郡主与殿下赐婚,可娘娘一直记着上次郡主求娘娘的事,担心这消息对郡主太过突然,就想办法劝说陛下,先见了郡主,问过郡主的意思,再行赐婚。” “所以,呆会郡主可以将上回同娘娘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在陛下面前再说一次,相信陛下体恤郡主刚刚丧母,一定会同意郡主所求,取谛了郡主与殿下的婚事的……” 原来,陈皇后正如白浩清猜测那般,得知晋明帝今早要为水卿卿与李宥赐婚,想办法拖延着,再让红袖出宫来接水卿卿,在路上劝着她去皇上面前主动退婚。 红袖受陈皇后所托,不敢有半点疏忽。 所以,红袖一面劝着水卿卿,一面小心的察看着她的神情,见她一直呆呆的坐着,眸光黯淡,不言不语,以为她是要面圣,心里怯了,又连忙为她打气道:“郡主别怕,呆会娘娘一直都在呢,那怕陛下生气,也有娘娘为郡主一力承担着,必会保郡主无虞——郡主只管放心大胆的将心中的话说出来就好。” 水卿卿一直魂不守舍的呆呆坐着,红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嗡嗡嗡响着,可她一个都听不明白,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绝望的想,之前她求陈皇后解除婚约,若是让娘娘知道,最后她又答应下来,不知道娘娘会怎么想她? 还是梅子衿,若是让他知道,她答应了婚事,他一定会怪自己出尔反尔,甚至会恨她的欺骗…… 水卿卿心里痛苦不堪,心里更是担心昀儿。 她不知道白浩清会将昀儿带去哪里?而以白浩清的手段,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如今她真的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那就是听他的安排…… 越想,水卿卿心里越是悲痛。 当到达皇宫跪在晋明帝面前那一刻,为了昀儿和梅子衿,水卿卿已是心如死灰的选择听从白浩清的安排。 所以,听到晋明帝询问自己可否愿意嫁给三皇子李宥时,那怕水卿卿感觉到陈皇后切切的眸光一直等着她开口拒婚,但她终是跪下谢恩,艰难应道:“民女谢主隆恩,一切听从皇上与家父的安排。” 听到她的回答,晋明帝与白浩清欢喜不已,李宥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一脸木然的水卿卿,虽然感觉到了她的勉强,但心里还是生起了一丝欢喜…… 众人皆是欢喜之时,只有陈皇后神情一片震惊,不敢相信的看着乖乖领旨谢恩的水卿卿,感觉自己被深深的愚弄了,心里的恨意翻滚着往上涌…… 而另一边,苦寻了昀儿一早的梅子衿,急得快要吐血。 昀儿是在老夫人的世安院不见的,整个侯府都遍寻不到,很是蹊跷。 一大早,梅子衿想着昨晚与水卿卿约定,将尚在熟睡中的昀儿带到世安院,托母亲代为照看,而他就出门来白府门口等水卿卿,等她一起进宫面圣。 可是他堪堪到达白府门口,就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小世子突然不见了。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梅子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即赶回侯府去寻昀儿。 可是整个侯府都寻遍了,都不见昀儿的身影。 他竟是在世安院,像空气一般,凭空消失了…… 找不到昀儿,梅子衿心急如焚,他不敢想像,若是让水卿卿知道,她视若性命的儿子不见了,会急成什么样子? 昨晚分别时,她还切切的拜托自己,一定要照顾好昀儿,没想到,不过一夜的功夫,昀儿就突然在侯府不见了,却是让他如何向她交代?! 在侯府找不到昀儿,梅子衿动用侯府所用的力量,亲自带人开始在京城里四周寻找昀儿。 然而一大早上过去,还是没有半点昀儿的消息。 就在梅子衿要将京城掘地三尺寻人之时,三石却是惶然来报,告诉他,皇上召水卿卿进宫,要为她和三殿下赐婚了。 梅子衿一听,脸色一白,想也没想就打马往宫里奔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69章 关进大牢 听说晋明帝已招水卿卿进宫赐婚,梅子衿想也没想,就要往宫里去。 见此,三石一脸心痛的拦下他,心酸道:“爷,你还是别去了。宫里传来消息,莞卿郡主当着皇上与皇后的面,已谢恩领旨了……” 全身一震,犹如晴天霹雳炸在心间,让梅子衿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不,不可能的,她昨晚已答应过嫁给他的,她今日进宫明明是向晋明帝退婚,她怎么可能会答应赐婚?! 任是如何想,梅子衿都不会相信水卿卿会答应赐婚,因为,昀儿对她如此重要,她不会连昀儿都不要的…… 想到这里,梅子衿重振精神,对三石吩咐道:“你带人继续找寻昀儿,不放过任何可疑之人,特别是西漠人。” 三石面容一凛,“爷是怀疑,是之前那个面具刺客带走了小世子么?” 梅子衿心头融满冰雪,除了他,他却是想不到还会有谁会带走昀儿了…… 吩咐好三石后,梅子衿策马疾奔,朝着皇宫急驰而去。 一路上,梅子衿心里很慌乱,比任何时候都慌乱。 他一面深信着水卿卿不会答应嫁给李宥,可一面心里却半点底气都没有,就像流沙从他手中淌过,他很有信心将它握住,最后却眼睁睁的看着它们从指缝中溜走…… 而更让他感觉到难安的却是,他隐隐觉得,昀儿的突然失踪,与水卿卿赐婚一事有关…… 念及此,梅子衿更是心急如焚,心里更是有不好的预感重重漫出来,初春料峭的季节里,梅子衿额头间竟是沁出冷汗来。 等他赶到宫门,还来不及下马,已是见到水卿卿自宫门出来。 水卿卿也看到了他。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水卿卿看着他眸光里急切与担心,还有额间晶莹的汗珠,心里一痛,眼泪堪堪要落下之前,她连忙侧脸避开。 是她辜负背叛了他,是她言而无信没有遵守两人之间的约定,是她对不起他,她还何颜面再在他面前哭…… 梅子衿下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她面前,顾不得宫门口还有其他人,一把攥紧她冰凉的手,抑住声音的颤抖,急切道:“你……” “我答应赐婚了!” 不等梅子衿将心中的担心问出口,水卿卿已打断他的话,面无表情的淡漠说道。 握着她的手骤然一紧,梅子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冷峻的面容瞬间变得苍白,深邃的眸光里写满震惊,怔怔的看着她,不敢置信的怔呐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带着薄茧的手握得她生痛,可水卿卿心里更痛。 两人离得很近,她看着他眸光里的伤心与悲痛,更是心痛如绞。 面上,她却是一脸淡漠的冷冷说道:“侯爷,我改变心意了,我决定听从母亲临终前的安排,嫁给三皇子李宥——他是母亲为我挑选的如意郎君,更是答应会好好照顾我一辈子,给我这天下最好的一切。所以,我愿意嫁给他!” 梅子衿眸光黑沉如墨,看不到半点亮光,面容间一片死寂,可握着的她的手,却微微颤抖着。 他切切的看着她,嘶哑着嗓子颤声道:“你要嫁入皇家……你不要昀儿了吗……”也不要他了吗? 水卿卿心痛到无法呼吸,她撇开脸不去看他,冷冷道:“提到昀儿,我正有一事要同侯爷说。” 看着她冷静淡漠的形容,梅子衿心里已是想到了什么,惊愕的看着她,“难道……” “是的,昀儿是我派人去侯府带走的。” 水卿卿嘴角勾起最残忍的笑意,缓缓笑道:“实不相瞒,我终是不能完全信任侯爷,所以,昀儿留在我自己身边,我才最放心。” 此言一出,梅子衿心口仿佛被钢针狠狠扎过,痛彻心扉。 没人能明白,昀儿不见那一刻,他是怎样的担心心痛,整整一早上,他没有片刻的停歇,差点将整个京城都翻转过来…… 他知道昀儿对她的重要性,他生怕昀儿有一丝的差错,他怕她伤心…… 可是,如今她却是轻描淡写的告诉他,她不信任他,所以她一声不吭的带走了昀儿…… 心口被狠狠撕裂开来,梅子衿深邃的眸光归于死寂,一直执着握着水卿卿不肯松开的手,终是无力松开…… 白家嫡女莞卿郡主与三皇子被赐婚的消息,不到半天已是传遍整个京城。 而因着武宁公主新丧,等不及水卿卿守孝三年,晋明帝决定让两人百日内完婚,让钦天监尽快为两人择定大婚的日子…… 消息一经传出,震惊整个京城! 一时间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在热议,都说水卿卿真是好命,之前做过侯府的冲喜娘子,又因不守妇道被侯府赶出,落发出家,明明已无翻身之地,没想到转身就飞上高枝,成了人上人了…… 白家也在刚刚办完武宁公主的白丧后,又开始为水卿卿的大婚忙碌起来。 一时间,整个白府一扫之前的阴霾之气,到处一片喜气洋洋。 然而,一片喜庆的白府内,水卿卿所居的正院却是一片死寂。 从宫里回来后,水卿卿就病倒了。 病势来得凶猛,且没有丝毫的征兆,水卿卿高烧至晕迷,府医看过后,皆是束手无策。 如此,白浩清却是慌乱起来了—— 钦天监将水卿卿与三皇子的婚事定在二月初九,眼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水卿卿就要嫁进三皇子为三皇妃,此时却重病不起,他好不容易使尽手段才让白府与皇家的这门亲事定来,如何肯就此放弃? 所以,白浩清重金遍寻京城名医上门求治水卿卿。 而李宥见水卿卿突然病倒,也是担心不已,顾不得成亲前的避讳,每日到府上看望水卿卿,更是招了宫中太医为水卿卿看病,可是水卿卿还是高烧不退,半点起色都没有。 一时间,天下人的目光都盯在了白府上,好奇这位刚刚被赐婚的好命郡主,能不能从大病中好起来…… 然而接下来,定国侯府传出来的一则消息,更是让京城百姓惊愕,也顺利将众人的眸光从水卿卿身上转移到了侯府身上。 侯府传出消息,不满半岁的小世子突然病故身亡了! 此消息一经传出,却是让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连晋明帝都被这个消息惊动了,都亲自找梅子衿过问此事,以示关心。 定国侯府本就子嗣单薄,梅子衿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儿子,那怕是庶子,晋明帝也应梅子衿所求,破例封为世子了,没想到,这惟一的儿子都半路夭折了。 一时间,人人都感叹,定国侯府盛极必衰,竟是要断香火了…… 定国侯府内,一片愁云惨淡。 自从那日昀儿在世安院‘不翼而飞’般的失踪不见后,老夫人悲痛伤心,又愧疚自责不已,天天催促着梅子衿带人去找昀儿回来。 但昀儿是被水卿卿带走,梅子衿却是去哪里找回孩子? 在侯老夫人天天的催促担心中,黯然伤情的梅子衿知道事情终是再也瞒不住,也为了给昀儿一事一个了结,只得将白凌薇之前假孕欺骗大家、再到抢了昀儿来冒充侯府子嗣的事同老夫人坦白说了。 但为了让老夫人彻底对昀儿死心,梅子衿并没有告诉她,白凌薇抢的孩子就是水卿卿的,只说事情被他发现后,已将那孩子悄悄送走,免得以后被人发现揭穿,惹上欺君的大罪。 对外,梅子衿以世子病故的原因,将侯府与水卿卿之间的恩怨了结干净,也算彻底将昀儿还给了水卿卿…… 从梅子衿嘴里得知一切真相,老夫人终是经受不住打击,病倒了。 病床前,满面憔悴的梅子衿跪在老夫人面前,沉声道:“儿子不孝,让母亲失望了。” 那怕在病床上,老夫人还是气得直发抖,咬牙痛心道:“任是我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过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太可恨了,竟是为了争宠,谋害其他姨娘的孩子不说,还假孕从外面抢孩子来混淆我侯府血统……这个白氏,真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说罢,老夫人目光悲愤的看向梅子衿,恨道:“这样恶毒的女人,你还留着她在侯府做什么?赶紧将她休出侯府,再送到京兆尹大牢里问罪,让她赔我侯府孙儿来!” 事到如今,再留着白凌薇确实已无作用,梅子衿更是不想再见到她,点头闷声应下。 梅子衿正要下去,老夫人却出声唤住他,痛心道:“你从小到大,从未有过让母亲失望的地方,可你的后宅……实在太让母亲失望了。” “之前母亲一直依你所言,让你自己寻中意的女子做正妻。可事到如今,母亲却不能由着你任性了。等昀儿一事过去后,母亲要开始为你挑选正妻,你休要再推辞!” 自从水卿卿与李宥定下亲事后,梅子衿已万念俱灰,沉声道:“一切听从母亲的安排。只是我已向皇上主动请缨,去平定边关战乱,想必在京城的日子不会太久。” 听说他又要去边关上战场,老夫人心口不由一酸,心里对他的怨恨也顷刻间消散了,抹着眼泪担心道:“听闻此次大楚来势汹汹,还与北狄结成一气,一起来犯大晋,凶险异常。别人躲之不及,你怎么还主动揽下这样的重任……若是有个万一,让母亲怎么活?” 此次边关战乱,很是突然,自初五那日朝廷突然接到战报,短短不过数十日过去,大楚与北狄的兵马已集结在大晋边境,晋明帝一直在为任谁为御敌主帅愁结。 若是换做以前,晋明帝必定第一时间就将此重担交给了梅子衿。 但正如白浩清所说,功高震主的梅子衿,早已让晋明帝心生忌惮,所以此次,晋明帝一直迟迟没有任定主帅人选。 而聪慧如梅子衿,心里如何不明白君王之心的微妙变化,所以之前,他一直不曾主动揽下此事,直到水卿卿与李宥定下婚期,他才死心离开…… 深邃的眸光一片死寂,梅子衿闷声道:“母亲放心,儿子又不是第一次经历大战,一定会无事的……” 侯老夫人很想劝他不要去,可看着他眉眼间的坚韧,知道劝不住他。 何况,皇上都已定下此事,她说再多都是无益。 正在此时,有下人慌乱的跑来禀告,说是柴房那边出事了。 等梅子衿扶着老夫人赶到柴房,只见白凌薇一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打滚,抱着肚子哀嚎不已。 而唐芊芊等人早已到了柴房,看守白凌薇的婆子还叫来了府医。 梅子衿目光沉沉地从众人面上扫过,冷冷问道:“怎么回事?” 府医惶然上前,颤声道:“白姨娘喝下了大量红花……胞宫彻底被损,此生……不能再育了……” 闻言,众人齐齐抽了一口冷气,而在地上挣扎哀嚎的白凌薇,听到府医的话,顾不得肚子里的绞痛,拼命朝一旁的汤婉晴扑过去,撕心裂肺的嘶喊道:“毒妇,你竟是给我灌红花,你好狠的心啊,我要跟你拼了……” 不等她扑到汤婉晴面前去,春雁已挡住她,伸手将她重重推倒在地,恨声道:“这是你的应得的报应。你当初给我家小姐安胎药里下红花,害死了小姐肚子里的孩子,还让小姐再不能生育。所以,这碗红花,是我家小姐还给你的……” 汤婉晴镇定上前跪到梅子衿与老夫人面前,淡淡道:“红花是我给白姐姐灌下的,侯爷与老夫人要打要罚,我都受着,但……” 说到这里,一贯清冷淡然的汤婉晴终是当着众人的面落下泪来,哽咽恨声道:“但我没办法原谅她,我一定要为那可怜的孩子和我自己报仇!” 原来,自从白凌薇招认当初是她害了汤婉晴小产一事后,汤婉晴一面感念梅子衿为她申清冤屈,一面却暗自等待梅子衿最后给白凌薇的惩罚。 可是,梅子衿只是将白凌薇关在柴房,一直没有下文。 汤婉晴之前还忌惮着白凌薇是世子之母,怕最后梅子衿与老夫人,终是会看在世子的份上,放过白凌薇。直到突然传来世子‘病故’的消息,汤婉晴感觉,白凌薇是彻底完了,而自己复仇的时机也到了。 当初,白凌薇一碗红花,不但要了汤婉晴肚子里孩子的性命,还害得汤婉晴再也做不了母亲,这个仇,汤婉晴至死不忘。 所以,顶着被梅子衿与老夫人惩罚,她也要将这一碗红花之仇还给白凌薇…… 若是以前,老夫人看在白府与昀儿的份上,一定会护着白凌薇的,但如今,老夫人恨不得她死,又如何会为了她去处置汤婉晴? 何况,她做恶在前,汤婉晴复仇在后,她又怪得了谁?! 老夫人让春雁上前扶起汤婉晴,冷冷看着倒在柴草堆里、如一瘫烂泥般的白凌薇,恨道:“她是罪有应得,怨不得任何人!来人,将她送到京兆尹,以谋害侯府子嗣的罪名,将她关进大牢!” 侯府的休书很快送到了白府,而白凌薇与夏蝉金嬷嬷却被押送去了京兆尹的大牢关了起来。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杨氏几乎晕厥过去,跌跌撞撞的去求白浩清,希望他出面去牢房里,救出白凌薇。 可是,自从水卿卿重病后,白浩清全部的心思都在水卿卿的病情上,根本不去管白凌薇的事,也根本不想去管。 因为被侯府休弃的白凌薇,已一无所用,这样的女儿,只会给白府抹黑,白浩清又怎么会花精心去管她…… 反之,白浩清在得知侯府发出世子病故的消息后,却是满意的笑了。 一切,都如他所愿了…… 如此,在水卿卿病重的第四日,白浩清亲手抱着昀儿进了正院,来到了水卿卿的床头。 太医告诉白浩清,水卿卿得的是心病,她闭塞心门,一心求死,不肯服药,才会让病情越来越重,小病成大症。 白浩清当然知道她的心病是什么,所以,在得知侯府彻底放下昀儿后,放心的抱着昀儿来到了水卿卿的床畔。 白浩清对紧闭双眸的水卿卿沉声道:“为父将昀儿给你带来了,你不想看看他么?” 果然,听到昀儿两个字,水卿卿睫毛轻颤,下一刻,却是艰难的睁开眼睛来。 白浩清将昀儿递到她眼前,水卿卿死寂的眸光一下子亮了。 她吃力的想去抱昀儿,可身子却因重病虚得没有一丝力气,只是眼睛切切的看着昀儿,默默流下泪来。 见此,白浩清挥手让震惊到呆愣住的小喜挥手,让她给水卿卿端上熬好的药,赶紧给她喂下。 关于侯府世子‘病逝’的消息,小喜自是听说了,之前她还为了那个可爱的小世子‘病逝’,伤心的偷偷抹过眼泪,所以陡然见到白浩清抱着昀儿出现,小喜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而等听到下面白浩清对水卿卿说的话,小喜更是惊得连手中的碗勺都差点拿不住了。 白浩清将昀儿放在水卿卿的身边,道:“为父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而如今,侯府对外宣称侯府世子病故离世,表明他们对昀儿已彻底放手。如此,也算是为父帮你要回了儿子。你还有何伤心的?好好喝药把病养好罢。” 闻言,水卿卿心口一紧,想到宫门口梅子衿伤心绝望的离去,胸口再次撕裂般的痛了起来。 是啊,她马上就要嫁进三皇子府为王妃,与他再无关系。而如今昀儿回到自己身边,她与侯府之间的恩怨,也算彻底了结了…… 水卿卿依言喝完药后,吃力地将昀儿抱进怀里,问白浩清:“平时,你将他托给谁在照顾?可靠吗?” 白浩清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为父自会找最信任之人,好好照顾他长大。你出嫁以后若想见他,为父也会安排你们母子见面的。” 事到如今,水卿卿已再无他求,眸光定定的看着白浩清,咬牙道:“好,我愿意听你的安排,只求你信守承诺,让人好好照顾他。” 白浩清满意的笑了,缓缓道:“如此,在你出嫁之前,为父会多让他来陪陪你,你只管安心养好身子,二月初九那日,风光大嫁!” 说完,白浩清眸光冷冷的落在一旁边一脸惊愕的小喜身上,一挥手,让手下的人抓住了小喜。 这突然的变故,将小喜与水卿卿都吓到,白浩清冷冷道:“我原以为,这个丫头是知道昀儿一事的,如今看来,你竟然没有让她知道。如此,为了保守秘密,她就不能再存活在这世上了,为父帮你处置了……” 白浩清观人入微,单单是看小喜的神情,已是猜到了她事先并不知道昀儿是水卿卿的孩子,所以,为了保守秘密,对她动了杀心。 看着白浩清让下人将吓得呆傻住的小喜拖下去,水卿卿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连忙出声阻拦,“放开她,她不会出卖我的——不是我有意瞒她,而是我还来不及同她说,她是我的人,不会出卖我的……” 听了水卿卿的话,白浩清迟疑片刻,终是让人松开了小喜,放过了她。 白浩清带人离开后,水卿卿拉过惊魂未定的小喜,细声安慰,并终是将昀儿的身世,以及她当初进侯府的目的,还有她之前受白凌薇所害之事,都同小喜细细的说了。 越听,小喜越是一脸的震惊! 水卿卿无奈道:“小喜,并不是我有意瞒你,而是此事事关重大,连我自己都没有多少把握,根本不敢和任何人说……” 小喜怔呐道:“难怪小姐之前在侯府对小世子那么好,原来……他竟是小姐的孩子。小姐,你放心,我不会再跟任何人说的。只当今日小姐同我说的一切,我从未听过。” 水卿卿感激的看着小喜,“谢谢你小喜,以后,你还要陪着我去王府,甚至是进宫,前路只会越来越凶险,你怕吗?” 小喜羞涩笑道:“不怕,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以后,我不但会守护小姐,更会守护小世……不,是小公子。” 另一边,走出正院的白浩清,再次被杨氏缠上。 顾不得有下人看着,杨氏当场在路中央跪下,悲声道:“老爷,求你出手救救薇儿吧……她在侯府被人灌下了红花,现在还被关在大牢里……老爷,求你救她一命吧……” 白浩清眸光清冷的看着痛哭流涕的杨氏,冷冷道:“你自己教坏的女儿,让我如何救?你与其想着救一个废人,还不如将精力用在莞卿的大婚上,府上最近会很忙,你休要再添乱!” 说罢,白浩清已是绝然拂袖离开。 杨氏绝望到差点晕厥过去,被丫鬟扶着送回屋子,她身边的大丫鬟采绢神秘的附上来,小声禀道:“夫人,外面有人求见夫人。” 杨氏悲痛欲绝,那里还有心思见人,冷冷道:“让他滚,什么人都不想见!” 采绢迟疑道:“夫人,此人是之前金嬷嬷派去西漠,找大小姐之前在西漠嫁的人家的,如今回来,因金嬷嬷关进牢里,只有来找夫人,说是找到了大小姐之前所嫁的那户王姓人家……” “快让他来见我!” 不等采绢把话说完,杨氏灰暗的眸光一亮,迫不及待的让采绢将人带进来。 杨氏激动得声音发抖,心中更是想到了什么,凌厉的眸子里划过寒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70章 小心皇后 数月之前,因怀疑水卿卿就是昀儿的生母,金嬷嬷派了她的相好刘胡子去西漠,按着之前水卿卿告诉给金大娘的地址,去王家镇找王定宝一家。 而几乎同时,梅子衿也派人去了西漠,寻找落月庵那晚那个女人。 因为金嬷嬷有王定宝一家的具体地址,所以等梅子衿的人从落月庵打听到王定宝家的信息,王家人已被刘胡子提前找到了。 刘胡子带着王家人到来京城后,因为金嬷嬷被关进大牢,刘胡子只有上白府悄悄找杨氏来了。 杨氏在白凌薇遇难后,一边恨白浩清的冷血无情,一边更是恨水卿卿将自己的女儿害成了这样子。 杨氏恨恨的想,若是没有水卿卿,自己的女儿还是白家长女,白浩清对她也是器重疼爱,怎么会像现在这般,将她弃之如履! 她更是想,若是没有水卿卿,自己女儿抢了昀儿的事也不会曝光,如今还好好的在侯府做她的姨娘,甚至很有可有借着世子当上侯夫人。 而如今,都是因为水卿卿的出现,化为泡影,还被休出侯府,关进大牢,终生都不能再生孩子…… 越想,杨氏心里越恨。 她咬牙切齿的想,自己女儿所受的一切苦难,她要悉数报在水卿卿身上,她要毁了她的一切…… 不一会儿,采绢就领着刘胡子悄悄进来了。 刘胡子一进来,就跪到杨氏面前,将自己去西漠发现的事,事事的向杨氏禀告了。 听他说完,杨氏死寂不甘的心瞬间沸腾起来了。 凌厉眸光定定看着眼前神情慌乱的刘胡子,杨氏得意一笑,让采绢从内室拿出一千两银票给刘胡子,和气笑道:“你帮金嬷嬷做事,金嬷嬷却又是帮我做事。而如今,她身陷囹圄,无法与你见面,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应你的,绝对不会亏待你!” 刘胡子是京城街头一个不起眼的地痞流氓,平时帮着金嬷嬷姐妹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更是与金嬷嬷厮混在一起,很是听金嬷嬷的话。 前两日,他千里迢迢带着王家人回到京城,却一直找不到金嬷嬷,今日却是听说金嬷嬷被侯府送进了京兆尹大牢,这才慌乱的来找杨氏。 来见杨氏之前,刘胡子心里惴惴,如今见杨氏二话不说的给了自己这么多银票,顿时笑得眼睛不见缝了。 “谢夫人赏赐,小的一定听好好听夫人的差遣,为夫人效力……” 刘胡子揣好银票,跪下来给杨氏嗑头。 杨氏摆手让他起身,和气笑道:“你这一路也是辛苦了。这段日子,你就拿着这些银子,找处隐秘的宅子,安顿好那王家一家人,自己也好好休息。” 闻言刘胡子微微一怔。 他原以为杨氏给了他这么多钱,一定有大事吩咐他去做,没想到,杨氏却只是让他拿着钱去享福,不由怔住了,不敢相信道:“除此,夫人就没有其他的吩咐、让小的去做的么?” 杨氏见他吃惊的样子,心里一片冰凉,面是却是徐徐笑道:“有的,你如今的任务就是好好看住王家人,不要让其他人发现他们——我留着他们可是有大用处的。等事情办完后,我另外还有重谢。” 刘胡子终是明白过来,连忙恭敬应下,拿着银票正要退下,又迟疑道:“夫人神通广大,不知道可有法子将金嬷嬷从牢房里捞出来?” 杨氏凉凉一笑,道:“这个你放心,只要你办好我交与你的差事,嬷嬷到时自然就可以出来了。” 如此,刘胡子倒是放心知足的走了。 刘胡子一走,采娟凑上前,不解的问杨氏:“夫人,既然你已找到了大小姐的前夫家,为何不带他们去见老爷?只要老爷知道她之前嫁过人,并且与那王家尚未断过关系,怎么有再嫁?按理,她至今都还算是那王家的媳妇啊……” “蠢丫头!” 杨氏冷冷斥骂道:“到了如今,你竟是没看出来,老爷已完全放弃薇儿,眼里只有那个贱人和三皇妃之位,怎么会站在我们这边?你信不信,若是让他知道我们手是有那贱人的证据,他不但不会帮我们,反而会杀了我们,为那个贱人保守秘密。” 采绢全身一颤,吓得脸都白了,嗫嚅道:“那……夫人为何还要留下王家人?” 杨氏咬牙冷笑道:“他舍弃我们母女不管不顾,自会有人愿意帮我们的,且看着吧!” 采绢终是反应过来了,惊讶道:“夫人说的是……陈皇后?对啊,夫人将王家人带到皇后面前,如此,大小姐与三皇子的婚事就泡汤了。而夫人可以以此,让皇后救小姐,如此,小姐马上就可以从大牢里出来了。” 杨氏眸光一寒,得意笑道:“你说得对,相比我,陈皇后只怕比我更是着急,更不愿意看到这个贱人成为三皇子妃。所以——这一次,我要让那个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杨氏立刻修书一封,让采绢找人悄悄送进宫里,递到陈皇后的手中。 杨氏之前不但愁心女儿,心里还担心自己办砸陈皇后的事,陈皇后不会放过她。 可如今,杨氏却胜券在握,非但不怕陈皇后,反而盼着她来找自己了…… 而正如杨氏所料那般,自从水卿卿‘出尔反尔’当场答应赐婚后,陈皇后感觉自己被深深愚弄了,又恨又恼。 储秀宫里,陈皇后躺在美人榻上,蹙眉头痛不已。 自从李宥与琳柔郡主的婚事泡汤后,连着三日请安,太后冷落着陈皇后,各种借口将她挡在慈宁宫外,不愿意见她。 另一面,太后却是与四皇子之母贤妃开始亲络走近。 而四皇子李宣,却是诸子夺嫡之中,李宥最大的劲敌。 若是太后一族的势力站到四子这一边,两边的势力就到了势均力敌的地步。 这却是陈皇后最不想看到的地方。 红袖跪在陈皇后身边,低头惶然道:“奴婢将莞卿郡主之前冲喜嫁进定国侯府,还与定国侯之间的纠缠,都让人传进皇上的耳中去了,没想到……皇上最后还是执意给她赐了婚……” 陈皇后心里一片冰凉,脑子里闪过那日晋明帝在白府灵堂里见到水卿卿时,神情间的怜色,冷冷道:“皇上不过爱屋及乌罢了。他错失了武宁,就硬要成全她的女儿与宥儿,好似这般,就可以自欺欺人的让他心里得到慰藉了。却不想这样做,有多委屈我的宥儿。” 红袖沉声道:“最可恨的却是那个莞卿郡主,明明先前与娘娘说好,要解除婚约的。而那日在宫辇上,奴婢按着娘娘的吩咐,明示暗示都给她说过了,没想到她阳奉阴违,表面一套,背后竟是又背叛娘娘,答应成亲了……” 若说之前,陈皇后只是单纯的不认可水卿卿做自己的儿媳,觉得她声名狼藉配不上自己尊贵的儿子,而经过赐婚一事后,陈皇后感觉到了欺骗,对水卿卿不由生出恨意来。 杏眸淬满冰霜,陈皇后愤恨道:“她以为有了皇上的赐婚,就可以高枕无忧的做她的三皇妃了么?哼,不到最后一刻,本宫是不会让她如愿以偿的!” 红袖小声道:“娘娘准备怎么做?” 陈皇后拧眉沉吟道:“如今她回到白府,白相老奸巨滑,更是野心勃勃,已是公然与本宫为敌,自是不会帮我们而去对付他女儿。” “而那个杨氏,本宫还是太高估了她。虽然她心肠够狠,除掉了武宁与怜姑姑,可最后却没能阻止白浩清认女,所以……此事却不知道能不能交与她?!” 就在陈皇后思索,要不要再让杨氏去帮自己除掉水卿卿,就在此时,却有宫人进来禀告,杨氏托人送信进来了。 红袖一面接过信展开递到陈皇后面前,一面道:“娘娘,听闻杨氏的女儿,被侯府休出,还以谋害侯府子嗣为由,关进了京兆尹的大牢。白浩清却不管不问,想必杨氏是来求娘娘救她女儿来了。” 陈皇后就着红袖的手,眸光凉凉往信笺上扫过,下一刻却是豁然坐起身子,自红袖手中将信笺拿到自己手中,细细看了起来。 越看,陈皇后神情越是欢喜,眉目舒展,得意笑道:“被你说中了,杨氏确实是来向本宫求救,让本宫出面求她女儿。可她到底聪明,知道拿东西来换——还是拿本宫最想要的东西换,本宫倒是越来越喜欢这个杨氏了。” 收起信,陈皇后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对红袖吩咐道:“你拿本宫手谕,亲自去京兆尹放白凌薇出来。若是侯府问责起,就说,本宫看在莞卿郡主的情份上,网开一面救她庶妹出狱,相信侯老夫人不会连本宫的面子都不给的。” 红袖好奇道:“娘娘这是要去哪里?” 陈皇后得意笑道:“既然杨氏能帮本宫解决了莞卿这个大麻烦,那么,宥儿与琳柔的亲事就可以继续了——本宫当然是去慈宁宫见太后,让太后消消气,再好好商议宥儿与琳柔大婚之事。” 如此,有陈皇后出面,白凌薇主仆三人,终是从京兆尹的大牢里出来,于傍晚时分,被杨氏从后门灰溜溜的接回了白府。 消息传到侯府时,老夫人虽然心里愤恨白凌薇这么快被皇后保出狱,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梅子衿心里却不觉生出疑惑来。 陈皇后为了替武宁公主打抱不平,素来不喜杨氏,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如今怎么会突然出手相助杨氏母女?! 他却不相信,会是水卿卿出面求的皇后。 而且,陈皇后深居后宫,为何白凌薇刚出事她就知道了? 越想,梅子衿心里越是疑惑,手中的软剑舞得越发的密不透风,卷起来的剑气里挟着阵阵寒意。 刚巧三石从外面回来,脸色沉沉。 梅子衿收剑回身,冷冷问道:“可有查到是谁从侯府带走的昀儿?” 三石沉声道:“回爷,查清了,是白相!” 闻言,梅子衿眸光一沉,却并无多少意外,因为与他猜测到的一样。 原来,虽然那日宫门口,水卿卿亲口告诉他,昀儿是她带走的,但梅子衿并不相信。 他更愿意相信,是有人拿着昀儿在威胁她。 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一心盼着水卿卿嫁进三皇子府的白浩清。 深邃的眸光闪过寒芒,梅子衿冷冷道:“可有查到白浩清将昀儿藏在什么地方?” 三石惭愧道:“属下无能,尚未查到。” 梅子衿握长剑的手一紧,冷冷道:“继续查,一定要找到昀儿。” 三石沉声应下,又道:“爷,武宁公主一案有发现了——先前在京兆尹的大牢里,之前因围堵郡主与公主、被爷下令关进牢房里的人群里,有人认出了夏蝉,说是当日她也在场,还是她伸手推倒了郡主。” “果然是她们!” 梅子衿心里阵阵发寒,更是开始为水卿卿担心起来。 她回到白府,看似风光无限,可实则越发的凶险。 白浩清为了攀上皇家,拿昀儿逼她就范。 而杨氏与白凌薇母女,也视她为眼中钉,一定不会放过她…… 所以,他却是要尽快查清武宁公主一案,将背后真凶缉拿归案,才能保证她的安全。 想到这里,梅子衿吩咐三石先不要打草惊蛇,暗下从夏蝉与那日街上民众围堵之事查起,尽快查出害死武宁公主的真凶…… 三石应下后,又沉声禀告道:“爷,去西漠的人也回来了。” 梅子衿神情一凛,心口更是蓦然的揪紧起来,闷声道:“可有查到当晚的女子是谁?” “查到了!” 三石嗫嚅道:“当晚那个女子,却是离落月庵二十里王家镇上,一户小乡绅家的新媳妇,那日正好陪婆婆上庵堂烧香,歇在后院的厢房,不巧竟是……” 闻言,梅子衿心里一怔—— 竟是已嫁人的媳妇么?! 可为什么她还是处子之身?! 手不自觉的抚上肩膀上的咬痕,梅子衿很清楚的记得,正是因为她的不经人事,才会因为初次的疼痛难忍,在他肩头重重咬下一口的…… 而且,她既然是跟着婆婆一起去庵堂上香,为什么所居的厢房里会有催情香,而她身体的反应,更是异样反常…… 这也正是事后,梅子衿没有回去寻那女子的原因之一。他那时有怀疑,厢房的女子是否与刺杀他的刺客有关…… 心里涌起疑云,更是有莫名的情绪翻涌着。梅子衿沉默片刻,喉咙滚动,终是艰难问道:“……她是谁?现在在哪里?” 三石默默叹息一声,道:“那晚后,她被沉塘了……只知道她姓‘水’,人唤水氏,是一个走艺郎之女……” 沉塘两个字,让梅子衿的心‘咯噔’一声往下沉,心里更是涌起了愧疚与自责。 说到底,还是他害了她! 他一直以为那晚是个阴谋,没想到,她只是一个平常的女子,却因为与自己的一夜荒唐,被悲惨沉塘…… 转念他想到,既然那晚的女子被沉塘了,那么,她就不可能是她了…… 梅子衿心中的她,当然是指水卿卿,而当初也正是怀疑水卿卿是那晚厢房的那个女子,梅子衿才派人去的西漠。 而如今,在得知那女子并不是水卿卿时,他心里五味杂陈…… 看着他神情间难掩的黯然,三石心里也很不好受,面上却故做欢喜道:“爷,再过几日就是二月二了,那日可是爷的生辰,爷想怎么过?” 梅子衿心里一怔,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他竟是都忘记快到自己的生辰了。 最在乎的人都不在身边,今年的生辰,注定又是寡淡寂寞。 他语气微凉,淡然道:“往年怎样,今年照旧。” 三石道:“往年都有陆大夫陪爷喝酒,陆大夫前几日出京了,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侯爷的生辰……” 三石话音未落,正在此时,有下人过来禀告,说是陆大夫请侯爷去他的府上一趟。 梅子衿看看外面渐晚的天色,以为是陆霖刚回来找他喝酒,正好心时烦闷,换过一身衣裳出门去了。 陆府门口,陆霖却是翘首以盼等了梅子衿许久,不等他的马车停稳,已是急忙上前拉了他往府里走,一边埋怨道:“你今日来得怎么这么晚?” 看着陆霖的稍显异样的神色,梅子衿心里微微一凛,道:“你刚刚回来,何事这么着急?” 陆霖拉着他闷头往前走,“带你见一个人。” 梅子衿心里好奇,还要再问,陆霖已是抬手掀起了内室的门帘,朝躺在床榻上的人呶嘴:“你看看她是谁?” 从门口看去,床上躺着是一个全身缠满纱布的中年妇人,面容看不太真实,等梅子衿走近一看,才发现那妇人,竟是武宁公主身边的近侍,那个从山崖上摔下去的怜姑姑。 怜姑姑全身包缠着厚厚的纱布,面色苍白如纸,眸光浑浊,直直的看着梅子衿,形容痛苦又带着几分警惕。 见到怜姑姑的那一刻,梅子衿全身一颤,不敢相信的看着怜姑姑,再回头震惊的看向一脸严肃的陆霖。 陆霖沉声道:“我出京的路上,有一户樵夫人家向我求救,说是家里有一位重病之人,等我去看诊时,她告诉我,她是武宁公主身边的姑姑,被人所害掉下山崖,求我带她回京城见莞卿郡主,可莞卿郡主如今呆在白府,外人根本见不着,我只有寻了你来了……” 原来,那日怜姑姑为了救武宁公主,从车辕上摔下山崖后,掉落在了半山上的树枝上,被一个上山砍柴的樵夫遇到,救了下来,虽然身受重伤,但却保下一条命来。 陆霖之前抢救过武宁公主的,所以相信了她的话,将怜姑姑带回京城,想给水卿卿带信,可白府之人,一听说是找莞卿郡主,连通报都不让,只说郡主忙着筹备婚礼,不见外人…… 听了陆霖的话,梅子衿神情无比的凝重,来到榻前问怜姑姑:“姑姑可知道当日是谁陷害你们?” 怜姑姑眸光迟疑警惕的看着梅子衿,迟迟没有开口,陆霖在一旁见了,急得语无伦次道:“姑姑,你先前一直说有人要害郡主,侯爷是最爱郡主的人,让他将命给你们郡主,他都是十万个愿意,他一定不会害你们的……如今郡主在白府我们见不着,你有什么话,放心跟侯爷说,他绝对值得信任……” 陆霖心直口快的话,让梅子衿脸上一红,但此时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他上前对怜姑姑郑重道:“姑姑莫怕,我已查到当日害你和公主之人,有可能是白府的杨夫人。如果姑姑还有其他证据,可以放心跟我说。” 怜姑姑想到之前就是梅子衿告诉她们,郡主在无尘庵的事,不由相信了他。 想到武宁公主已死,怜姑姑眼泪断线般的往下滴,哽咽开口道:“侯爷……或许不止是杨夫人一人,还有其他人要置公主于死地……如今公主已死,只怕她们不会放过郡主……求侯爷想办法带公主来见老奴一面……” 正如之前陈皇后与红袖猜测的一般,怜姑姑对当年陈皇后设计陷害武宁公主,放火烧毁武宁公主容貌一事,当年就有所察觉,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一直没敢同武宁公主说。 但怜姑姑私下对陈皇后一直有防备,正是因为这些防备,让她在仔细的观察中,识透了她对武宁公主虚伪的姐妹情谊。 只是武宁公主心思单纯善良,对怜姑姑平时一些隐晦的提醒,竟是从未放在心上,或者说,武宁公主她从来没有去怀疑过陈皇后,所以从不将怜姑姑的话放在心里。 而自从别苑这次突发大火后,怜姑姑不由再次对陈皇后产生了怀疑。 因为上次在宫里会面,当武宁公主告诉陈皇后,莞卿郡主没有死,还在人世时,陈皇后脸上的喜悦根本不达眼底,眼眸里更多的是算计和不安,更是不曾提起过当年她许诺的婚约一事,还找各种借口,让武宁公主不要太早认回郡主…… 当别苑火灾发生的那一刻,怜姑姑看着可怜的武宁公主在火场里痛苦害怕,犹如当年之事重现! 她艰难的抬起手抓住梅子衿,急切道:“侯爷,告诉郡主,让她小心皇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卿不自衿》正文 第71章 抢夺昀儿 水卿卿大病初愈,宫里就派了教习嬷嬷进白府教她宫廷规矩,司制局也派了宫人来为她量制嫁衣,整个白府为了她的大婚,忙碌成一团。 可水卿卿却不搭理这些,专心的酿着新酒。 她一直记得曾经答应母亲的,要亲手酿酒给她喝,所以顾不得身子还虚弱着,开始忙碌起来。 她想,等以后嫁进皇家,规矩越发的多,再想自己酿酒只怕是不可能的了。 小喜一边帮着她打下手,一边愤愤不平道:“听说是皇后娘娘让人放二小姐出来的,还说是看在小姐你的情面上,可是,娘娘却不知道,这个二小姐却是害小姐最惨的人。” 水卿卿眸光一沉,凉凉道:“娘娘并不知道白凌薇与我之间的恩怨。只当她是我的庶妹,才会一片好心的放她出来。” 小喜想到汤婉晴灌白凌薇红花的事,解恨道:“不过,白凌薇也得到了她应有的报应,被汤姨娘灌了红花,还被侯府休弃,此生也算是彻底毁了。如今回来,白府也没人再看得起她,真是罪有应得。” 想到母亲与怜姑姑之死,水卿卿心里一片冰寒,冷冷道:“她回来也好——我与她们母子之间的仇还没有了结呢!” 说曹操,曹操到! 水卿卿话音刚落,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水卿卿抬头看去,却见白凌薇领着夏蝉进来了。 主仆二人此番不光在侯府吃尽了苦头,在京兆尹的大牢里也备受折磨,所以二人眼中,皆是一片戾气,面容阴沉。 特别是白凌薇,以前娇艳红润的脸庞,在经过柴房的关押和汤婉晴的那碗红花后,惨白如鬼,面颊瘦得凹陷下去,走路都是被夏蝉搀扶着。 仇人见面,自然是分外的眼红。 白府里,水卿卿最不想见的人就是白凌薇,所以看到她不请自来,她毫不客气的冷声斥道:“滚!” 闻言,白凌薇惨白的脸色黑沉下来,非但不走,反而挑衅的徐徐上前。 她阴狠的眸光看着正院里被装饰得一片锦绣繁华、喜气洋洋的模样,再想到自己被灰溜溜的休出侯府,成为全京城人的笑柄,心里恨得吐血,阴冷的笑道:“姐姐心可真大啊,刚死了母亲,又死了儿子,如今还有心情再嫁。换做我,只怕哭都要哭死去,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酿酒?!” 水卿卿本就因为母亲的死和昀儿的分离,恨毒了白凌薇,如今见她竟还敢在自己的面前,提母亲与昀儿,她心中恨意再也忍不住翻腾起来。 见她脸色大变,白凌薇越发得意起来,一心要出了心口的恶气,说出口的话也就更刺骨恶毒。 她挑衅的看着水卿卿,眸光闪过最狠毒的光,嗤笑道:“呵,你花尽心思进侯府,要抢回你的儿子,却没想到他竟是个短命的……你辛苦勾搭上侯爷,最后终不能与他在一起。那怕凭着你母亲的死为你争来这段婚姻,也终是让人瞧不起。你这般破烂不堪,以为三殿下会真心喜欢你么……” “啊……” 不等她得意洋洋的将话说完,水卿卿猛然上前,一把攥着白凌薇的头发,掐住了她的喉咙,拼尽全力将她拖到了酒缸边,顺手拿胡瓢舀了一大瓢的烈酒灌进白凌薇的嘴里,一边恨声道:“毒妇,不酿新酒,如何庆祝你被休出侯府,成为可怜的弃妇?” “不酿新酒,如何感谢老天,让你罪有应得,被灌红花,终生不育?” “不酿新酒,如何恭喜你牢狱归来?” “你且好好尝一尝罢!” 每说一句,水卿卿就往白凌薇嘴鼻里灌一大瓢的烈酒,直灌得她喘不过气来,直翻白眼。 到最后,水卿卿气恨之下,扔了胡瓢,直接将她整个头按进了酒缸里。 水卿卿这一系列动作极快,不等夏蝉反应过来,白凌薇已被水卿卿灌了两大瓢的酒。 夏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看到白凌薇被水卿卿按进酒缸里,急得连忙冲上前去帮忙搭救,小喜提着棍子拦住了她,恶狠狠道:“这里是我家小姐的正院,你若敢动手,我打折你的腿!” 想到母亲的死,再想到昀儿与自己的分离,还有当初她对自己的种种陷害,水卿卿心中长久压抑的恨意,在这一刻彻底暴发,直恨不得将白凌薇闷死在这酒缸里才好。 所以,她手中的力道不曾放松,直到杨氏带人赶来,拉开了她,才将白凌薇从酒缸里救下。 但经过这一折腾,本就身子娇弱的白凌薇,更加只剩下半条命了。整个人像条死鱼般躺在地上,脸色被烈酒呛得通红,发髻凌乱,衣裳湿透,狼狈不堪到极点…… 这一番惊动,不光惊动白府里其他的人,连白浩清都赶来了。 杨氏从进到正院开始,就几次三番上前要找水卿卿拼命。 见白浩清来了,她连忙上前伏到白凌薇身边呼天喊地的痛哭起来,颤着手指着一脸寒霜的水卿卿哭斥道:“你竟是仗着长姐的身份,如此欺负自己的妹妹,还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府里谋杀自己的亲妹妹……你良心何在?你太欺负人了,不要以为你当王妃就无法无天了……老爷,你可要为咱们母女做主啊,不然,妾身活不下去了,还不如撞死在这里好了……” “你要死去你的院子,不要污了我母亲的地方!” 经过方才的一番拼命,刚刚病愈的水卿卿也吃力得很,喘着粗气白着脸狠狠瞪着杨氏,咬牙斥道:“滚出去!” 杨氏被她狠戾的样子吓得哭声都噎住了,而白浩清在这个时候更不敢惹怒她,连忙让人抬了半死不活的白凌薇下去,连着杨氏也被他喝令下去,并严令,以后没有水卿卿的许可,任何人不得随便进入她的正院。 众人都退下后,白浩清看着院子里的酒缸,对一边的小喜呵斥道:“大小姐大婚在即,你怎么能让她在院子里做这些粗陋活计,若是让宫里来的教习嬷嬷看到,传到皇上与后耳朵里怎么办?赶紧将这些东西搬走。” 小喜被白浩清一呵斥,吓得退到一边不敢说话,水卿卿冷冷嘲讽道:“莫说酿酒,我帮人挖井,宰杀牛羊都做过,天天混迹市井,跟最下等最粗糙的下九流之人混在一起。这样不堪入流的粗陋之人,白相却硬要花尽心思的让她做王妃,甚至是未来的皇后——白相,若是让皇上皇后知道我曾经做过的事,会不会一怒之下,诛了白家满门啊!?” 水卿卿所说的‘曾经做过的事’当然是指她已生子一事。 皇家娶媳极其严格,若不是因为晋明帝对武宁公主的爱屋及乌,以及当年陈皇后许诺下的婚约,按着水卿卿在民间的名声,她根本不能够成了皇子妃嫁入皇家的。 而若是再让皇上皇后知道,自己娶的儿媳,竟是嫁过人还生过子,到时只怕会天下大乱,更会罪犯欺君,惹下大祸! 白浩清脸色白了白,阴恻恻道:“所以,事以至此,你休想再挣扎,除了当好你的三皇子妃,更是要想尽办法遮掩好一切,不然,死的可不止白家人!”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寒,知道他是在说昀儿,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连累昀儿丧命,眼泪涮得流了下来。 白浩清看着她身上溅湿的衣裙,对小喜道:“扶你家小姐回房换衣服,婚期将至,万万不可再生病了!” 说罢,拂袖而去。 白浩清一走,整个正院彻底安静下来,一道欣长的人影从角落里走出来,停在了一脸伤神的水卿卿面前。 看着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冷峻男人,水卿卿怔怔的看着他,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出现了幻觉,直到小喜惊愕低呼:“侯爷,你怎么在这里?” 在陆府见过怜姑姑后,梅子衿片刻不敢停歇的来到白府找水卿卿。 只是,他刚要出现的时候,白凌薇就闯了进来。所以他只得暂时隐好身子,没有现身。 藏身角落里的梅子衿,清晰的听到了白凌薇对水卿卿所说的每一句话。 当他在彻底认清白凌薇恶毒嘴脸时,更是在她的狠毒话语里,听到她亲口承认,昀儿确实是水卿卿所生的。 那一刻,看着做了恶事的人,还敢拿昀儿来伤害水卿卿,梅子衿恨不得拔剑杀了白凌薇! 而听到她说她曾经做过的生计,梅子衿心里莫名的心酸,也终是明白过来,为何她当初可以熟稔的杀了五公主的雪狼狗,原来,她之前竟是过得这般的苦…… 如此,看着水卿卿方才在愤恨下与白凌薇拼命,梅子衿越发的心痛怜惜。 他深邃的眸光定定的看着她,虽然才短短几日不见,可他却仿佛离开了她一辈子那么久…… 他对小喜吩咐道:“你去关好院门,不要让人进来。” 小喜连忙跑去关院门。 水卿卿不敢置信的看着梅子衿,怔呐开口:“你……” “换上干净的衣服,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水卿卿越发迷惑的看着他,不解道:“侯爷要带我去见谁?” 梅子衿定定道:“怜姑姑!” 闻言,水卿卿全身一颤,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半天回不过神来。 下一刻,她回过神来,二话不说的跑进屋里去换衣裳,激动到双手直哆嗦。 而站在屋外等她的梅子衿,看着满目的喜庆鲜红,心里针扎般的痛着…… 水卿卿很快就换好衣裳出来,急切道:“怜姑姑在哪里?快带我去!” 梅子衿再次吩咐小喜看好院子,不要让人进来,然后长臂一伸,将水卿卿揽进怀里,腾身消失在暮色中…… 看着消失在半空中的人影,站在正院外的杨氏咬牙切齿道:“我果然没看走眼。真是奸夫淫妇,到了今日还不死心!” 原来,方才杨氏趴在白凌薇身上哭时,竟是被她无意间看到了角落里露出的半片衣角,当即心中生下怀疑。 所以她离开正院后,让下人送白凌薇回她的常青院,自己却是带着金嬷嬷等人守在了正院外。 不一会儿,等白浩清也出来后,杨氏却是见到小喜一脸慌乱的关上院门,心里更是疑云重重。 直觉,她觉得方才那片暗紫的衣角,藏着的是一个男人。 正在她准备带人冲进去捉奸时,却见到有人影从正院闪出,看身影,竟是梅子衿。 这一发现,让杨氏又气恨又兴奋,回头对金嬷嬷与采绢迭声吩咐道:“赶紧派人去告诉三皇子,就说他的未婚妻,跟定国侯私奔了。再去告诉老爷,正院进了刺客,让他赶紧带人过来抓刺客。” 金嬷嬷与采绢得令,都是一脸兴奋的下去了…… 寒凉的夜风在耳边呼呼刮过,梅子衿抱着水卿卿出了白府。再抱着她上了马背,驾马带着她往陆府急疾而去。 一路上,水卿卿都藏身在梅子衿宽大的披风里,随着马匹的颠簸,两人的身子不可抑止的碰撞着,她能听到他胸口清晰的心跳声,而梅子衿也闻到了她身上久违的薄荷清香,拥着她柔软腰肢的手不由收紧,让水卿卿全身止不住的一片战栗。 两人都没说话,但此刻梅子衿心里特别的满足,他多想就这样拥着她一路走下去,再也不用分开…… 可越是幸福的时刻,越是短暂…… 陆府很快到了。 水卿卿看到陆府的那一刻,怔了怔,梅子衿知道她心里的疑惑,闷声道:“是陆霖在京外出诊时遇到了怜姑姑,于是将她带回来了。” 在内室见到怜姑姑的那一刻,水卿卿欢喜得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拉着怜姑姑的手激动道:“姑姑,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怜姑姑历经大难,再见到水卿卿,同样激动得难以自制,与水卿卿抱头痛哭。 梅子衿与陆霖默契的退出了内室,而怜姑姑终是将心中对陈皇后的怀疑、以及二十年前武宁公主遭遇大火的事,一一向水卿卿道了出来。 “……郡主,你一定要小心皇后,虽然侯爷说,他已经有证据证明,当日别苑一事与杨氏在关,但老奴想,杨氏再大胆,断然也不敢公然谋害公主……” “而且,杨氏之前并不知道公主已将你寻回,就算怀疑公主在调查十九年前之事,也不会在恰恰接你回白府时出手的……老奴怀疑,杨氏背后有人指使,而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皇后。郡主,不论如何,你一定要小心皇后!” 怜姑姑千叮万嘱的话,终是让水卿卿想起一些事来。 首先想到的,却是她提及的退婚。 按理,当初婚约是陈皇后主动对母亲提出的,更是对母亲当年救她恩情的补偿,陈皇后应该不会那么轻易赞同她的做法,更不会在皇上赐婚当日,特意派红袖出宫来接自己,却在宫辇里,一再的提醒自己退婚一事。 如今想想,陈皇后的行径,竟是巴不得她提出退婚…… 而接着她又想到陈皇后出面让白凌薇出狱一事。 和梅子衿想到的一样,回过神来的水卿卿不免想到,皇后娘娘为何对白凌薇一事如此上心?她不是一直为了父亲冷落母亲,抬捧杨氏,对杨氏心怀不满,如今怎么会主动帮杨氏救她的女儿? 难道真如怜姑姑所猜测的一般,陈皇后竟是口蜜腹剑,一边假意对母亲关心,一边却是陷害母亲? 越想,水卿卿的心里越是发凉,后背竟是濡出冰冷来。 她抑住心里的寒意,颤声道:“姑姑,如果你的猜测是对的,皇后为什么要这般样母亲?为什么要害我?当年……可是母亲救下她的性命,却害自己失去容貌,毁了自己一生的……而我,更是与她无怨无仇……” 怜姑姑眸光里生出深深的寒意,用力握紧水卿卿的手,咬牙道:“如果老奴没猜错,当年的那场毁了公主面容的大火,也是陈皇后故意做下陷害公主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上!” “为什么,皇后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年旧事,水卿卿并不知情,所以陡然听怜姑姑提到晋明帝,心里一片迷惑。 怜姑姑痛心道:“因为当时皇上喜欢的人是公主,挑选的太子妃也是公主,并不是现在的皇后。连先前给你看的公主的那张画像,都是皇上当年为太子时,亲手为公主画下的。公主当年出事后,最大的得益者就是皇后——所以,郡主,你不要小看女人之间的妒意,它会要人命的!” “而她要害你,只怕是不想让你嫁给三殿下。老奴之前已听到消息,皇后为了三殿下的夺嫡,有意拉拢太后的势力,要三殿下迎娶太后家的侄孙女琳柔郡主。而你的出现,只怕是打乱了她的计划,所以,她要除掉你……” 水卿卿咬牙颤声道:“当年之事……姑姑可有证据?” 怜姑姑道:“当年皇后所居的闺房突发大火时,公主正在陈国公府上做客,公主为了救皇后,将她从火场推出后,自己却被大火困住,以至烧毁了容貌……” “老奴当时并没有起疑,而是五年前,有一次偶然发现,陈皇后的大宫女红袖后腰上的疤痕,才起的疑心……” “当年发生大火起,老奴看到有蒙面的黑影从屋子周围逃走,追过去与黑影撕打时,黑影的后腰被一块烧红的青砖烙伤。而那红袖的后背上的伤疤,方方正正,与青砖很像。甚至连青砖上的菱形槽痕,她的伤疤上都有——直到那时,老奴才开始怀疑,当年的大火,是皇后故意让人放的,目的是烧死公主……” “自从发现这个秘密以后,老奴也曾多次提醒公主小心皇后,可奈何陈皇后太过伪善,表面上一直对公主比她的亲姐妹还好,时时不忘记当年的恩情,公主根本不相信她最信任的表姐会害她,至死都不相信……” 水卿卿全身如坠冰窟,一片冰凉! 她的脑子里,全是母亲困在火海时的痛苦害怕,还有在街上露出面容时,被众人的讥讽嘲笑的可怜不堪,更有她这一辈子的凄凉悲惨。 至死,她都要带她回家,都在担心她,维护她,为她做最后的打算。 至死,她都没有得到夫君的一丝怜爱,含恨而终! 伸手抚过耳畔母亲留给自己的那一片断发,水卿卿眼泪滚滚而下,心里恨意滔天—— 若是怜姑姑所说一切都是真的,母亲悲惨凄凉的一生都是被陈皇后害的,她绝对不会放过她,她要替母亲向她讨回这笔血海深仇…… 怜姑姑身体还很虚弱,一时间说了这么多的话,终是疲惫的沉沉睡去,水卿卿心痛的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去,也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抹净。 她打开门走出去,陆霖与梅子衿都守在外间。见她出来,梅子衿心里的担心顿时放下。 水卿卿郑重叩谢陆霖对怜姑姑救命之恩! 陆霖以为她要带怜姑姑走,不免担心道:“姑姑虽然已无性命之虞,但还虚弱得很,要好好调理,身上还有多处骨折,起码要养上三两个月才能痊愈……而你马上要嫁人了,只怕没功夫照顾她,不如留她下来,让我帮她调理好身子再走……” 水卿卿红着眼睛轻轻点头,感激道:“是的,我也正有此意……还要请你帮我继续照顾怜姑姑,她本就年岁大了,经此一难,身体更是不堪,惟有将她托给你调理照顾,我才能放心。” 陆霖一口应下,像上次一样,将梅子衿与水卿卿送到后门口,安排陆府的马车送他们悄悄回去。 上马车前,水卿卿想着自己后面要做的事,郑重对梅子衿与陆霖道:“还有一事要郑重拜托二位,怜姑姑活着一事,请侯爷与陆大夫帮我保密,不要再让第四人知道。” 陆霖郑重的点头。 梅子衿看着水卿卿凝重的神情,沉声道:“你放心,我会派人悄悄守着陆府,不会让人再伤害到怜姑姑。” 水卿卿心里一暖,轻声道:“如此,再次谢过侯爷与陆大夫!” 上了马车,水卿卿与梅子衿面对面坐着。 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和悲痛的面容,梅子衿心里一片揪痛,轻声安慰道:“怜姑姑还活着就是万幸,而陆霖医术高明,你尽管放心!” 想起怜姑姑之前告诉自己的事,水卿卿看向梅子衿,问道:“听说侯爷找到了杨氏谋害母亲的证据?” 梅子衿沉声道:“其实,也不算证据,只是发现那日在街上推倒你与公主的人,正是夏蝉。如此,我推断当日你们遭遇的一切,与杨氏白凌薇脱不了干系。” 水卿卿咬牙道:“其实我早就怀疑是她们母女做下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但……如今想想,只怕害母亲的,不止她们……” 梅子衿凝重道:“怜姑姑之前已同我说了,她怀疑还有皇后。” 说罢,梅子衿担心道:“在没有证据可以一举揭发皇后与杨氏之前,你千万要沉住气,不可冲动。你要记住,万事有我……” 想到听到的关于他要出征一事,水卿卿一片心酸,苦涩笑道:“侯爷不用为我担心。倒是侯爷,马上要征战沙场,听闻此次战事也较之前凶险……侯爷倒是要万事小心……” “我如何能不为你担心!?” 看着她憔悴的面容,想着她如今的境遇,梅子衿万般不舍,更是放心不下。 深邃的眸光定定的看着她,他坚定道:“出征之前,我会帮你从白相手里抢回昀儿。” 闻言,水卿卿惊愕的看着他,没想到他竟是什么都知道了…… 想到她被自己的父亲威胁着,梅子衿心里心痛不已,咬牙狠声道:“不然,白相会拿昀儿钳制威胁你一辈子。更甚——为了以后不让皇家发现你之前的事,在你嫁进三皇子府后,他就会将昀儿灭口。所以,昀儿我一定会帮你寻回来——现在就去!” 不可否认,梅子衿说的正是水卿卿担心的,以她对白浩清的了解,他真的会这样做…… 她颤声道:“侯爷知道昀儿被藏在什么地方?” 梅子衿沉声道:“方才三石已查到了,就在城外白府的田庄上。我现在就带你去接昀儿回来。” 水卿卿这才发现,马车并不是朝着城内而去,却是朝着城外赶去。 想到能将昀儿从阴狠的白浩清手中抢回来,水卿卿激动不已,恨不得马车飞起来,立刻飞到郊外的庄子上找到昀儿。 可是下一刻,急疾的马车却骤然停下。 马车外,一身寒戾之气的李宥,带着重重兵马将马车团团围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