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神纪》 正文 第一章,决战前夕 建炎十二年,燕然山下,漠北草原,茫茫黄沙,滚滚狂风,旗帜嚣张地漫天飞扬,战马烦躁地翻蹄重喘气,这是大战前的宁静,连一旁的鹰鹫也早早地嗅到死亡的气息,不停地盘旋在天空,耐心的等待着一顿大餐。 一骑斥候从远处疯狂地冲入陈军营垒,直抵中军,不顾满身风沙的疲惫,连军礼也来不及进行,就用带着惊恐的口气向陈军统帅汇报到:“启禀少帅,不好了!七天前,征西大将军率领的我军主力在阿尔泰山南麓遭遇突厥小王子阿鲁台的伏击,七万西路大军全军覆灭。现在阿鲁台正率十万突厥右翼逼近这里,企图与我军正面的十万突厥可汗大军汇合,包围我三万东路军。” “什么!”没等少帅做出反应,他身旁的大将就已震惊地从马鞍上立了起来。恐怖仿佛是一场肆意传染的瘟疫,让所有听到的人陷入了绝望之中。 那名将领立马条件反射地侧身向主帅建议道:“少帅,事已至此,不如趁突厥大军尚未合围我军,快速撤军吧。”这个建议,很快得到其他将领的赞同,却不料只有一个人嗤之以鼻,那就是决定全军命运的主帅。 “撤军?”这位统帅年轻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与其年龄相称的慌张,而是反问道:“我军已深入突厥腹地,离国境至少有一个月的行程。我军是步骑混编,行军速度远逊于突厥人纯骑兵。我敢向你保证,不出三天三夜,我军就会被敌军追歼击溃,大军一散,军中能有几人能走出这人生地不熟,且飞檐走石的沙漠草滩。你也算久经沙场,竟出此下策,要不是用人之际,合该把你这身战甲给扒了。再有敢言撤者,一律斩首!” 少帅不再理会那位已吓得体如筛糠,浑身冒汗的将军,而是回过头来,继续询问那名斥候哨骑:“现在阿鲁台在什么位置?” 哨兵干咽道:“距此还有不到一天一夜的路程!” “这么说,我们只有在今天天黑之前击溃眼前的突厥大军,休整一夜之后,再和阿鲁台的大军决战。否者,一旦这二十万大军汇合,或前后夹击我军,我军是必败无疑啦。” 诸将不知觉的点了点头,不过即使是这样,三万大军在顷刻间要击溃十万铁骑,也是足以令人汗流浃背的疯狂想法。 “那就快!”不等与诸将讨论作战方案,少帅就开始行动起来,转身命令那个哨兵道:“现在,你就代表我军到突厥可汗处乞和并允诺撤兵。如果他们胁迫你说出背后的原因。” “小的,一定不会泄露军情的。” “不,你就完完全全的告诉突厥可汗,我军的处境就是了。” “这” “快去执行,违命者斩!”少帅厉声道。 军中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服从从来就是军人的第一天职。 相比陈军的惊慌失措,北面的十万突厥大军则显得雄赳赳c气昂昂。突厥处罗可汗早已是成竹在胸,胜券在握的神情。这次他倾举国之力,诱敌深入,发动二十万骑兵与陈军决战,无论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自己一方,胜利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大汗,有陈军使者到!” “带上来!” 面对瘦弱的陈国骑士,体型肥硕的处罗可汗眼中满是不屑。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两军交战,扩日持久,军民皆为疲惫。为两国苍生为念,我家大帅提议各自罢兵,各自退还国境,请大汗斟酌。” “哦,你们深入我腹地三千里,两军对峙混战了这么久,怎么现在贵国统帅才想起要以和为贵?莫不是战场形势发生了什么变化,让他性情大变。”不待突厥可汗搭话,他身旁的左贤王眯缝着小眼,狡黠地问道。 “那是因为” “因为你们的主力,西路军已经被我们阿鲁台小王子全歼了。你们马上要被我们二十万大军围歼了。现在想全身而退,未免太便宜了吧。” 处罗可汗显然已经厌烦了这无聊的交涉,焦躁地说道:“降就降,战就战,哪那么多废话!要想罢兵,让陈国皇帝向本汗称臣纳贡,以嫡公主和亲,再割燕云十六州给我。” 本以为陈国人会面作难色,讨价还价,不料,出乎处罗可汗意外的是,这位士兵充任的陈国使者郑重地行了个军礼,说道:“我家少帅有令,军人只言战,不言和!”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回去了。 “可恶!”处罗可汗被这个小兵激怒了,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远远地望它回到陈军当中。正当他以为陈军要发动攻击的时候,只模糊地看见一名陈军将领在听完那名使者的报告后,举起马鞭狠狠的打了他一顿,随后陈军队伍开始凌乱,后阵扬起沙尘,显然是临时调动造成的紊乱。 “哈哈,我当陈国人有多么硬气。如今议和不成,还不是要跑。” “大汗,不能让他们给跑了。” “入圈的羊羔还能让它给逃了。传令三军马上给我发起进攻,我要杀陈国人一个片甲不留,然后再南下中原,恢复先可汗的荣光。” 在震天的战鼓和号角声中,突厥骑兵兴奋得热血沸腾,不待指挥官的命令就脱缰而出,如洪流暴雪一样扑向已惊慌失措的陈军。 果不其然,突厥骑兵的马刀迅速砍开了陈队的三道防线,占领了陈军的中军营地,胜利竟然来得如此之易,连处罗可汗都被自己已经到手一半的战绩所陶醉,亲自指挥着近卫骑兵冲上了第一线。 “可汗c可汗c不可亲上一线呀,这其中或许有诈。”突厥军的谋主左贤王对于突然的大胜产生了警惕,他与陈军的这位少帅交手多年,他的军队战斗力不应该如此脆弱,陈国人的主力到哪里去了?这是他心中最急于想知道的事情。 “可汗,南蛮子战败不向后逃,却向两边退去,已然十分可疑。我军推进速度如此之快也不合常理。这其中必定有诈”。 “诈?”处罗可汗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隐忧,马上被眼前长驱直入的巨大胜利所冲得一干二净,他正陶醉于自己的盖世武功,哪里会顾忌其他,反而对左贤王的怯懦产生鄙夷。一旁的右贤王素来瞧不上左贤王靠张嘴指点江山的样子,不屑地说道:“左贤王,你太多疑了。战败之后,三军作鸟兽散,免得被一路追杀,这不是很正常么。南蛮向来软弱,我军兵多势强,他们一败涂地也是理所当然,当年我们在中原驰骋的时候,跑得比这快的陈军有得是。左贤王,你真是老了。” 左贤王想要继续劝阻,可是在这样铁骑逐残寇的场面前,再多的语言也是苍白无力,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他也没有等太久。 “是弩,是南蛮子的强弩。”这声警告顿时让突厥骑兵心中一颤,勾起了他们无数惨痛的回忆,行动也开始迟钝。就这样,突厥军队在突破到陈军的最后一道防线时,刹住了脚步。这是由战车环列组成的强弩箭阵。 陈国运用机械原理制成的强弩射程比突厥骑弓远,穿透力也比突厥骑弓强,传说当年汉将军李陵的五千步卒就是以此射杀了数万匈奴铁骑,所以一直以来都是突厥骑兵的梦魇,尤其在形成方阵,产生大面积连射的效果时。 “果然,不是这么简单”左贤王看到这,心中反而有些轻松,看来这就是陈国人的底牌了。 右贤王脸上的肌肉抽蓄了一下,脸颊上多年的伤疤似乎又灼痛了起来,那是当年南下时留下的弩箭所造成,至今让他记忆深刻,但他并不打算放弃攻击。 “不就是强弩么,大汗不必担心。弩箭虽快,我们的突厥汗血马也不慢,我就不信,我们十万铁骑冲不垮区区数千弩兵。我们之前又不是没有击溃过强弩方阵。再说,即使这么恶战消耗下去,南蛮子已被我包围,得不到任何给养,他们的箭枝总有用尽的一刻。” “嗯”处罗可汗点了点头,他知道虽然这个办法很笨,现在却是唯一砸碎陈军的办法。 于是,在右贤王的指挥下,突厥骑兵向陈军的强弩方阵发起了一次次几近疯狂的冲击。箭雨伴随着鲜血飘飞,哀嚎混合着马嘶,这已经不是铁与血的争锋,而是灵与肉的挣扎。即使是发射弩箭的陈国士兵也被眼前的惨景所震骇,但他们一刻也不敢放松,因为他们明白如果让突厥骑兵突破箭阵,流血的就是他们的手足。 所有的人此刻都已明白,真正的大战现在才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决战漠北 在突厥骑兵的猛烈冲击下,陈军的箭矢消耗量巨大到惊人。陈军的将领心中都异常的焦急,烈日当空,可他们身上流的汗却不热反而冷到寒心。 终于有一位将军忍不住,上前说道: “少帅,这样下去,恐怕不行。突厥兵冲得这么猛,我们的箭矢消耗太大,很快就要告罄了。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呀?” 少帅的脸上依旧不露一丝神情,只是冷冷的说道:“你见过草原上的野狼么?你猎杀过草原狼么?” 面对这个答非所问的回答,将军颇有些抓不住头脑,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时少帅又仿佛自言自语地兀自说道:“我猎杀过。狼牙c狼爪都是狼的利器,但有一处却是狼牙和狼爪没法顾及的地方,那就是它的臀部,皮肤柔软而娇嫩,不仅得不到有效的保护而且还十分容易受伤。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掉个头。所以狼是个警觉性很高的动物,即使在捕食的时候也时常回头观察是否有敌人在背后袭击它,这就是所谓的‘狼顾’。所以狼是很难被伏击猎杀的动物之一。” “少帅!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谈什么狼不狼的。”将军也是急了,但说话的人却并无意停下来。 “狼虽然很难伏杀,但也不是不可猎杀的。因为有一刻,即使狡猾如狼,也不得不停止狼顾,因为它必须全力以赴,一击必杀,那就是它发动攻击捕杀猎物的时候。这时候,如果有人攻击它的臀部,必然可以重创野狼。突厥人有狼性,也有着差不多的弱点,那就是它的后阵。突厥人全民皆兵,男女老少一起上阵,他们的辎重妇孺都在后方,平时尚可保持警惕,一旦发动攻击,后方的防备必然松懈,这时进攻” 没等少帅把话讲完,突厥后阵就扬起了巨大的烟尘,伴随着报警的狼烟和号角而来的,是隐约可听到的喊杀声和妇女的尖叫声。 “狼屁股被捅啦!狼屁股被捅啦!”众将见此情景犹如拾到救命稻草一样开始兴奋起来了。 “少帅,敌军后阵乱了,不如我们趁机发动反攻吧!” 面对众人的请战,少帅还是静默不如,眼睛仍是死死的盯着对方大阵。 “诈败迂回的我军突袭了突厥人的后军,他们是最英勇的陈国骑士,我相信他们一定可以大歼重创敌军,逼迫突厥人回援,但兵力的巨大悬殊仍在,这时候突击,也只能打平而已,要想胜,还要继续耐心的等!” “等什么呀?” “狼臀被捅,狼的第一反应就是回头观察到底是受到什么样的攻击。这个时候,它的脖子就露出来了。狼臀被捅,只会重伤,但狼脖咬断,即使爪牙再锋利也无济于事。” “狼脖?什么是突厥人的狼脖子?” “突厥人的中军指挥系统。后军一乱,必陷三军于不知所措的境地。这时候,他们就要向中军请求命令,中军也一定要做出调整部署。这是最为混乱的时候,人人都想赶回后军抢救,臃肿的中军位置也十分突出,防卫也最为松懈。这时发起进攻,中军指挥系统必定崩溃,即使可汗c左右贤王尚在,他们也无法正常发布军令,一旦兵败如” 突然,少帅的眼前一亮,他终于在突厥慌乱的队伍中发现了可汗牙帐,兴奋地喊道:“就是现在,全军出击,命令近卫骑兵直取可汗牙帐。快,马上给我行动。” 众将早就渴望一战,闻听帅令,如获大赦一般,纵兵大出。陷入夹击的突厥大军一下调度失灵,时而前进时而后退又时而前进的命令纷至沓来,让人根本搞不清楚到底哪个是最新的命令。处罗可汗眼见混乱的军势难以控制,仍顽固地拒绝撤退,还在努力挣扎的唤回大军,他心中仍不甘心十万之众会不敌三万偏师。哪知,这反而让中军牙帐位置更加突出和显眼。等到他发现左右已经没有几个突厥士兵,反而围上了数以百计的陈国骑兵时,已然悔之晚矣。 “少帅,我们的尖刀部队围歼了处罗可汗的中军牙帐。遵照您的命令,不留活口,已经全部处死了。” 可汗没有逃,反而被杀死了,这个消息多少有点让少帅有些意外。失去头狼的狼群,还能有什么战斗力,现在或许是扩大战果的绝佳机会。 “停止正面突击,命令部队分两翼虚张,围裹住突厥大军,我要围歼这十万突厥军。” “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我们兵力太单薄,如果突厥人集中兵力定点突击,包围圈很可能被突破乃至瓦解,甚至被反包围。”一名参将不无担心的说道。 “你是个合格的军人,一眼看出了军事的利害。可你忘了,在等级森严的突厥军内,由可汗指挥的军队,即使是左右贤王也无权调动本部亲兵外的任何一兵一卒。在这慌乱的时节,处罗一死,权力形成真空,即使是阿鲁台小王子也无法调动,何况是目前的局面。执行我的命令去吧。” “是” 传令兵领命而去,果不其然,经过不到一个时辰的激战,丧失了有效指挥的十万突厥兵全军覆没。 “恭喜少帅,我军大胜,这真是难得的大胜呀。我从军数十年,还没有取得过这样的大胜,少帅用兵如神,真是令人佩服。”将军们都十分兴奋,纷纷到中军汇报战果。 “胜利?各位未免开心得太早了。诸位难道忘了数十里之外还有阿鲁台小王子的十万突厥军么,我们现在还是处在以少敌多的不利局面。”面对众人的祝贺,少帅仍旧是一脸的肃穆。 然而营中的欢乐气氛并没有因为他的一席话而陷入低沉。经过这一仗,将军们已对自己的统帅产生了崇拜和信赖,他们相信只要少帅在,阿鲁台的十万大军也不足为惧。 “少帅,您放心,这一仗打下来,我们缴获战马兵器无数。三万步骑已经成了三万铁骑,一人三匹马,远程奔袭都绰绰有余。在加上我军士气如虹,我军休息一夜,待明天天一亮,一定杀得阿鲁台人仰马翻。” “哈哈”这位将军的说法博得了诸将的开怀一笑,这确实是一招以逸待劳的稳妥办法。 “别笑了!”少帅脸上开始露出不悦的神色。 “骄兵必败,现在仍是敌强我弱,大局仍对我不利,你们身为大将都如此猖狂,下面的士兵不是更加的目中无人。与其明天与阿鲁台拼消耗,我决定连夜发动夜袭,争取以最小代价取得最大胜利。” 众将止住了笑声,气氛安静了起来。 “我军刚刚经历苦战,伤亡颇大,疲惫已极,即使明天决战,也稍感勉强,何况现在用兵,还请少帅再三思。” “本帅不是和你商量而是命令你,除三千残兵留守原地,其余将士,随我立即出发,一路向西。 我要趁阿鲁台还没有发觉我的时候,在夜间突袭他。敌强我弱,阿鲁台一定不会料到我军能速胜,乃至有胆量主动出击,加上连日赶路,必然疲惫,又逐渐靠近可汗大军,戒心一定不足。我军趁着夜色,乱中取势,打他个措手不及,必胜无疑。我知道,连续作战是有难度,可是我们已深入敌人腹地,算是置之死地,今夜不流汗,明天就要流血。不要再争,快去执行我的命令吧!” 说完少帅翻身上马,带着亲卫向西而去。 “有勇有谋,胜而不骄,少年郎中可谓少见,这位少帅将来一定是国家的砥柱中流。我们快去准备吧。”一位在军中颇有威望的老将捻须叹道。 夜色朦胧,鸦雀无声,突厥营中一片寂静。阿鲁台正在帐中独自陷入沉思,面对明天的大战,他多少还是有点担心。自己刚刚打了场硬仗,虽说消灭了七万陈军,可是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本军的伤亡也不小,现今又长途奔袭,军队更加是疲惫,只有抓紧今夜的时机好好休息,才能争取以最大的精力全歼这股陈军。 正在忧心的时候,一个少女掀开毡布走了进来。 “哥哥,怎么还不休息呀。”说话的正是那个少女,原来她就是突厥汗国的小公主,阿史那琪瑛。 “你怎么还不睡,怎么晚来,难道是有事?”阿鲁台关切的问道。突厥王室向来弱肉强食,杀父弑兄是常有的事,成员之间关系十分紧张。阿鲁台身陷其中,也是备受煎熬,唯有这个一母同胞的小妹妹,从小追在自己屁股后头,带给自己许多快乐,成了他苦涩中生活的唯一一丝亲情慰藉。 “没事,只是看哥哥帐中还亮着灯火,就过来看看。看你一脸忧虑的样子,你在想什么呀?是那些南蛮子吗?不要担心啦,或许父汗早就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了。”小公主噘着小嘴说道。 阿鲁台并未答话,只是在跳跃的灯火中静静得看着妹妹的脸。当初兄妹捏泥巴的时光仿佛在昨日,不曾想,一晃眼的功夫,如今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我才没空想那些南蛮子,我是在想,我们的小公主如今也长大成人了,不知道是哪个部落的酋长有福气能娶到你这样的美人。” “哥哥,你讨厌。”女儿心思总是羞涩。 正当兄妹两在帐中嬉笑打闹的时候,帐外突然吵闹了起来。阿鲁台条件反射式的冲出帐外,这时一个突厥将军赶到帐前,一边大口喘息着,一边擦去额边的冷汗,说道: “夜袭,是夜袭呀。南蛮子突然从四面八方向这里冲了过来。我军阵脚大乱,前部已经溃退下来了,很快就要攻到这来了。” “夜袭?南蛮子现在还敢夜袭,真是有胆量,是我大意了。可是,他们就不怕父汗的军队在背后袭击他们么?对了,来袭的到底有多少人,怎么会四面八方,我们可是有十万之众呀。”阿鲁台还是有点不相信这位将军的报告。 “天太黑,看不清人数,但号角的确在四面响起,喊杀声也来自八方,人数应该不少。关于可汗的军队,我听到一个消息。就是就是” 将军支支吾吾,反而让阿鲁台更加恼火。 “是什么,快说” “有溃兵来报,可汗的十万大军已经被南蛮军围歼了。可汗和左右贤王都战死了。” “什么?不是说南蛮子才三万么,怎么可能把父汗的十万大军给围歼了。” “这,这,末将也不太清楚。南蛮子人多,可能是又发来援兵也不可知。现下十万火急,王子殿下,你还是赶快拿个主意才是。” 阿鲁台沉思了一下,说道:“现在敌情不明,先行后撤,休整再战。你马上去传令撤退。” 这时三军已乱,哪里还能贯彻军令,阿鲁台只好带着小公主和中军近卫向后撤去。正在兵慌马乱的时候,突然前面闪出一支人马,正是一身陈兵装束。 天已将亮,阿鲁台眼见即将脱离陈军的包围圈,倒也并不慌忙。陈兵他见多了,单兵战斗力也就那样,今天是被打个措手不及,所以才失利,要是单打独斗,他还真没怵过。于是,他轻蔑地挥了挥手,示意部下前进,击溃挡在他前面的敌军。 阿鲁台的近卫亲兵也是百里挑一的勇士,闻令即战,数十余骑立马策马杀来。只见那支陈兵的首领,一个白袍少年将军,并不畏惧而是沉静的拔箭开弓。只一霎间,那数十名突厥骑士纷纷应弦而倒。 “好箭法!”阿鲁台都不觉赞叹道,忽然发现自己遇到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对手。这时他再也没有后路可退了,只好挺剑而上,与已冲上来那位白袍少将短兵相接。 刀光火石之下,火星飞溅,令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阿鲁台手中的突厥铁剑竟然被那少将砍断,那少将的环首刀划破臂膀,迫使他从马上摔了下来,很快被围上来的陈兵抓住了。 “钢刀!你的环首刀竟然由精钢所铸。”阿鲁台吃了一惊。 “你是一位真正的勇士,即使刀被我砍断,你的断刀还是伤到我了。你以命相搏的战斗意志配得上你胸前的狼牙纹。你是突厥王室成员?”那白袍少将拭去到上的鲜血。 “是的,我是高贵的阿史那氏的子孙。我也看清了,你胸口的那枚不死鸟,你也是陈国的皇族。唉,或许这就是天意使然吧。”阿鲁台仰头长叹,闭目就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不胜不归 一夜激战,胜败已定。正在白袍少将准备发落阿鲁台时,一群陈国将军带兵找到了他,向他行礼后,说道: “报告少帅,又是一场大胜呀。十万突厥兵,除少数四散逃窜外,大部被我军围歼俘虏,缴获无数呀,诸将请示接下来怎么办?” 阿鲁台这才发现,原来今天俘虏他的就是陈国东路军统帅,骠骑大将军陈叔轩。 “并上昨天俘获的突厥兵,全部坑杀!”陈叔轩字字坠地地说道。 “什么,那可是二十万人呀,其中还有许多老弱妇孺。这,这,真的要全部杀掉么?”诸将显然有些意外。 一听陈国人要坑杀突厥二十万军民,这对只有一百多万人口的突厥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阿鲁台愤怒地喊道: “什么?你要坑杀二十万突厥人。你疯了吗?你就不怕报应么,当年白起c项羽坑杀降卒数十万,结果如何。难道你也想落得他们的下场么。你这个疯子,你要报复,冲着阿史那氏来,冲着我阿鲁台来,其他人是无辜的。” “无辜?二十年前,靖嘉之乱,你们突厥人攻破两京,屠戮中原,长城内外,户户绝净,大江南北,家家人空。百万军民成了冢中枯骨,殿陛之间至今还是满目疮痍,那时你可曾想到过无辜二字,你告诉我你们这些突厥人真的就全都是无辜的么。你说报应,你可曾想过,今天或许就是那场屠杀的报应。” 说到激动处,陈叔轩嘶哑着声音回过头来对着身后的诸将咆哮道:“你们说,这二十万人该不该杀!” 诸将沉默了,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经历过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回忆混杂着苦涩涌上心头,此刻他们胸中除了愤怒找不到一点理性的踪影。 “杀!杀!杀!”震天的喊杀声飘荡在燕然山下。 此刻,阿鲁台也低头不语了,虽然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可是第一次杀人也在那个时候。那时为了给他杀人练胆,父汗亲自给他送来几个陈国俘虏,其中还有一个孕妇,眼看着这些人在他刀下痛苦的死去,惊恐c害怕还伴有着一丝兴奋给予年幼的阿鲁台一个深刻的印象,至今难忘。或许,这真是上苍的惩罚吧。 突然,阿鲁台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说道:“成王败寇,你要自绝天下,我也不说什么了?只是有一人,还请你能格外开恩。” “什么人能让高贵的突厥小王子低头,说来看看。”陈叔轩从刚才热烈的激动中渐渐平复下来。 “我妹妹,琪瑛。他才十七岁,那场兵祸的时候,她还没出生,长这么大,她也不曾杀过一个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就请你放过这个小丫头吧。只要你能放过她,她可以给你做奴隶,做仆人,甚至做苦力都可以。” 一边被绑住的阿史那琪瑛听到这,又悲又怒的失声痛哭道:“不,哥哥,我宁愿作为阿史那氏的子孙和你一起去死,也不愿苟活在这世间。” “闭嘴”阿鲁台狠狠的呵斥了自己最亲爱的小妹。 “她说得对,小王子,再怎么说她身上流淌的也是高贵的阿史那氏的血液。你怎么舍得让她做一个女奴。”陈叔轩提起马鞭指着琪瑛对阿鲁台说道。 “她如果是个男儿,或许应该为家族的荣誉而死。但她只是个小姑娘,不该承受这些苦痛。何况这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保护好她,千刀万剐都算在我身上,我只求您放了她。” 话说完,阿鲁台挺直了身体,竟然隆重地向陈叔轩磕了三个响头。一起一落都震撼人心,突厥兵见此情况都哀嚎痛哭起来,连陈军士兵也都为之动容。一个尊贵骄傲的王子,不为自己的死求人,而为了妹妹的生低头,怎能不令人震动。 但这一切并没有感动到陈叔轩,此刻,他心中只有恨。 “只要你告诉我,被你伏杀的我七万西路军,尚有一个活口在,我就放了你妹妹,甚至是其他的女眷,我都可以考虑。告诉我,有吗?有吗?”陈叔轩越说越激动。 阿鲁台一听,仿佛被雷击中一般,顿时呆在一旁,现在才悔恨当初得胜时为什么没留下一两个活口。陈军中对于突厥公主的同情也一下被悲愤所冲洗得一干二净。 “七万忠魂换一个突厥公主的冤魂,你要是我,你要怎么办?”陈叔轩说完,转身离开,同时挥了挥手,示意部下将阿鲁台和他妹妹一起押赴阵前斩首示众。 “啊”走没几步,突然听见背后一声士兵惨叫,接着就是一声马嘶。陈叔轩回头一看,原来是阿鲁台趁押送的士兵不备,一脚踢开了看守他妹妹的士兵,同时咬住一名骑兵的大腿将他从马上扯了下来,并将妹妹拱到马上,并狠踢马屁股,马儿吃痛带这小公主一路狂奔离去。阿鲁台做了这么多,唯独一件事没有做,那就是摆脱他身边的守卫,卫兵在他救人的同时,提刀向他背后狠劈几刀,血肉模糊,惨不可言。阿鲁台并不反击,仍是抓紧时间,忍着剧痛,救琪瑛上马逃走。待送走了人,阿鲁台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砍得肠穿肚烂,无药可救。望着妹妹远去的背影,阿鲁台满意地死去了。 “哥哥”琪瑛公主痛苦地喊叫着,想要回马去救哥哥。可是她双手被绑,无法驾驭马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军士兵一刀刀的砍死哥哥,直到泪水模糊了眼界。 见此情景,一边的陈军士兵纷纷开弓搭箭,片刻间就要将马上的突厥公主射成刺猬,正待放箭时,只听少帅说道: “算了,这也算是天意吧。只听说突厥人杀父弑兄,没想到也有这样舍命救妹的骨肉亲情。随她去吧,算是我对突厥勇士最后的一点敬意吧。” 这时,众军士才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对于服从的惯性战胜了杀人的。 接下来的几天,或许是令许多人一生震撼的回忆。除了在燕然山上勒碑纪功之外,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坑”。虽然是出于报复,但少帅严格要求不许侮辱人格,就这样,陈军以高速坑杀了这二十万人。哀嚎遍野,惨叫连天,许多将士都不忍下手,只有少帅一动不动的在帅位上,冷冷地监督着这一切,毫无表情,令人不敢仰视。 事毕之后,大军开始向南班师,杀戮的晦气经过几天的涤荡之后,慢慢转变为庆贺胜利的欢呼,毕竟这是一场三万打败二十万的辉煌胜利,每一个士兵都为自己能参加这样一场战斗而感到自豪和骄傲。 正在全军沉浸在兴奋的时候,一队人马从南而来,直向中军而来,那是朝廷的钦差大臣来宣示圣旨来了。陈叔轩独自一人在中军帐中奉领了圣旨后,走出大帐,将自己的虎符印信交给了副帅,并交待道: “朝廷召我还朝,我就先回去。外患已平,这三万人都是随我们出生入死的兄弟,你一定要完完整整的把他们都带回去,一个都不能少,少一个我找你算账。” “您要走?”诸将都觉的有些突然,也有些不舍,虽然他是个不近人情的人,但作为军人,挽救了全军,他的存在就是胜利的保证,人们对他的敬畏无一日不在增长。一听说他要走,有些将领甚至失声哽咽。 “有聚就有散,各自珍重吧。我杀人太多,罪孽已重,本该一死。但我朝中还有一件大事要办,等办完,我也就死无遗憾了。诸位,再见,再见。” 说完他卸下甲胄,拾起行囊,单人独骑向南扬鞭而去,最终消失在茫茫黄沙中。 这时,钦差大臣也从帐中走出,众将赶忙上前行礼。寒暄之后,有将领就问道; “朝中何事,要召少帅?” “少帅?哦,你们是指骠骑大将军么。皇上六十大寿,召诸王宗室入朝庆贺,七皇子武威郡王这是奉诏回朝。” “七皇子武威郡王和我们少帅有什么关系。”诸将还是不解。 “你们不知道么?骠骑大将军就是七皇子武威郡王呀。你们一直管他叫少帅c少帅的,不知道他是谁么?” 众人一下心惊,原来这么久以来和他们同生共死的骠骑大将军竟然是本朝的皇子。 一位老将军颇为悔恨地说道:“当初因为他年少,军中戏谑称为少帅,想不到他也应承了,也就成了个称呼,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皇子之身,真是有失恭敬。不过,他是从最低阶的列兵开始从军的,真的会是个皇子么?” “是呀,我朝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么威武的皇子,他的确很不一样,到底能给我们这个时代,这个国家带来什么样的改变,真是令人期待。”望着陈叔轩远去的背影,大臣和将军们都陷入了无限地憧憬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硬闯宫门 暮雪千层掩不尽繁华依旧,往事当年堪回首故人已非。神都洛阳,虽然经历了二十年前三月不灭的大火,也难湮没它作为大陈帝国皇都的雄伟壮丽。而在这壮美的河山之中,最为令人惊叹的是眼前的大陈皇宫紫金城。如果说神都洛阳是大陈帝国的一顶皇冠,那这皇宫一定是它顶上那颗最为璀璨夺目的宝石。 虽然是漫天的飞雪,也无法褪去这座宫城的富贵欢乐气。红墙绿瓦间处处张灯结彩,莺歌笑语中时时倩影婀娜。今天是皇帝六十圣寿,晚宴正是皇帝召见诸王宗室举行家宴的时候,时不时有王侯将相,贵妇名媛的车马络绎而来。在热闹欢乐的气氛下,唯一不和谐的是城门口的御林军士兵。他们身披金甲,神态肃穆地一个个迎接检视着来往的宾客。 正在喧闹时,远处风雪中出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老兵装束模样的人,背着弓箭和一个破包袱,腰佩一把军中常见的环首刀,头上那顶大毡帽,顶风冒雪,正是边军老兵们最显眼的标志。神都洛阳不驻外兵,城内除了身着金盔金甲的御林军就是银盔银甲的中央禁卫军。倒是少见这样皮帽布甲的边军身影,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个老兵。他这一身模样,自然引起御林军卫士的注意,正要呵斥他离开的时候。不料,那老兵反而径直走到宫门前。 “站住,你是什么人?不知道这里是宫廷重地么?还不给我速速离开。”一名御林军伸手拦住了他。 那老兵也不理会,只是从腰间扯出一块腰牌扔给了那名军士,正是皇宫通行使用的御赐金牌。更难得的是,这块金牌不是一般的赤金腰牌,而是一枚雕有不死鸟花纹的紫金腰牌。 不死鸟是陈氏皇族内部使用的家徽,传说当年太祖皇帝开国时,九死一生,是被一只不死鸟从战场上驮回来,这才捡到一条性命。大决战前夜,天空更是出现了火烧云直罩处于不利局面的陈军营地,赤霞满天,正如传说中一只张开双翼的不死鸟,太祖皇帝借此神迹说这是天意在佑护我军,果然士气大振,第二天大败敌军,奠定了大陈帝国的百年基业。从此以后,不死鸟就成了陈氏皇族的家徽,虽然对外仍使用龙纹,但内部成员却只使用不死鸟纹。 能握着不死鸟紫金腰牌,可见这个人是个拥有皇室背景的显赫人物,在御林军,这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交给你金牌的人呢?”军士仍不相信眼前这个一身破旧军装的老兵会是这枚金牌的主人。 “这就是我的,我是奉诏来向陛下贺寿的。腰牌检视过了吗?难道不是真的么?”对于军士的不屑与疑问,那老兵倒也习以为常。 “金牌是真的,可是”军士反复察看金牌,又掂了掂分量,确认这是一块十足真金的腰牌。 “既然是真的,就请还给我,让我进去。” 老兵伸手正要去取回那枚金牌时,那士兵突然将金牌收在身后,厉声说道:“你这样一个又脏又臭的边军老兵,怎么会有这么金贵的东西。一定是在哪里捡的,甚至可能是偷来的,要不快滚。老子就宰了你。” 这些年来,他见惯了达官贵人的排场,早已娇气十足。莫说是个老兵,就是有品级的官员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又怎么会把眼前这个人放在眼里。 “你觉得,在边界上为国家栉风沐雨,流血牺牲的边军老兵不配拥有这样的腰牌。都说京城的狗都比外面的狗眼界高几分,真是果不其然。算了,今天大爷我心情还不错,不想杀人。你既验过腰牌,我就有权进去,给我让开。” 说完,老兵迈开步子就要往里走,那士兵一听也急了。 “呀吼,来个刺头。多少年了,都没见过敢硬闯的家伙。你说得对,不要说你们这些该死的老兵,就是将军c都督来了,老子说不能进就不能进。来呀,给我拿下正法。”言毕,几名御林军就提剑上前。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用跟你们客气了。”那老兵猛的冲了上前,只几招便干净利落地把围上来的三名军士打翻在地。正在众人惊叹间的时候,老兵右手拔刀出鞘,刀迫项颈,左手将发令的那名军士反手制住,喀嚓一声,这一用力,竟然将他的一臂给扯脱臼了。 “来人哪,造反啦,来人哪,造反啦。”那军士吃痛地哎呀乱叫。 “造反?到底是谁在造反?国法严明,持金牌者不可阻拦。你既已验明腰牌,仍不放我入内,这就是枉法!金牌贵重价值千金,你私自收下不肯还我就是贪赃。按律贪赃白银五十两者死,阻塞王路更加是要夷灭九族,似你这般贪赃枉法之徒,不要说我现在宰了你,官府不能把我怎么样,就是现在去杀光你全家,又有谁敢说个不字。” 被那老兵这一说,附近的士兵顿时吓得有些发抖,他们本不通司法,猛然一听要灭九族,都有些发荒。 “大胆狂徒,还不把刀放下。”这时附近巡逻的御林军大都督胡恺闻声而来,见此情景,正待拔剑上前,忽然借着火光看到那名老兵的脸,心中顿时一惊,赶忙收剑俯身。 剑光一闪,那老兵也注意到胡恺,从衣甲中,他一眼认出了那正是御林军大都督的甲胄,在他马上要行礼说话时,抢先说道: “看你这样子,应该是个都督之类的官儿吧。这个兵不让我进去,拿了我金牌不还,还扬言要拿下了我正法。你说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可是” “不用废话了,既然你都说可以杀,我那就动手了。”说完,伴随着那老兵手起刀落,那名御林军士一声惨叫,瘫倒在地,胡恺不觉痛心的低头不语。 那老兵拾起摔落一旁的金牌,要交给胡恺,说道:“大都督,你且看看,这块金牌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可以进去。” “当然,您当然可以进入。”胡恺并没有接过那枚金牌,只扫了一眼,就侧身将那老兵让了过去。老兵倒也不理会,收起金牌就往前走。没走几步,正当大家还在为刚才那场杀戮震惊的时候,突然一声大叫,那名被杀倒地的士兵突然又坐了起来,又吓了众人一跳。 “我没死,哈哈,我没死。”正在死而复生的意外之喜中不能自拔的时候,突然他又掩面大哭:“我的眼,我的眼,好痛呀,我的眼是瞎了吗?好痛。” “你的眼没瞎,只是眼皮上下被我划破,以后脸上会留下一道疤,算是对你的教训。”那老兵边说边走远了。 胡恺听到这,是又惊又喜,那兵士虽说有些失礼放肆,但罪不至死。等他检视完伤口,发现真的无碍生命,才真真放下心来。可是眼皮这么薄,这一刀恰好砍开表皮,却无伤眼球,虽然血流不止,不过都是些皮外伤而已。 “这样精绝的刀法,非百战不可得。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人生。”胡恺远远地望着那老兵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 老兵进入宫城后,卸下武器,向着夜宴所在的太极殿走去。正走时,后面一个身影迅速的靠了上来,一手正要搭在老兵的肩上时,那老兵猛的一个反射式的过肩摔,将那人就远远的摔了出去。本以为那人一定会摔个狗吃屎,不料,他竟在空中做了个回环,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琅琊郡王 老兵进入宫城后,卸下武器,向着夜宴所在的太极殿走去。正走时,后面一个身影迅速的靠了上来,一手正要搭在老兵的肩上时,那老兵猛的一个反射式的过肩摔,将那人就远远的摔了出去。本以为那人一定会摔个狗吃屎,不料,他竟在空中做了个回环,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你倒是挺有两下子的,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我。”老兵双手抱胸,冷冷言道。 “我只不过想和你打个招呼,就被你摔得这么远,要不是我皮糙肉厚扛揍,早被你打伤了。不道歉就算了,你还恶人先告状。再说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又不是你家,凭什么你走得,我就走不得。”那人一身富家子弟的装束,只是肤色有些深,似乎不像是中原人。 “家?”老兵微微陷入沉思后,不再理会那个贵族少年,继续向前走去。 那少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仍旧追了上来。 “虽然你很无礼,不过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一般见识啦。正好顺路,我们就一起结伴走吧。” “我才见过血,又揍了你一顿,你不害怕么?” “咱们是英雄惜英雄呀,我喜欢和有本事的人在一起。其实我也早看那些势力的御林军有些不顺眼了,他们老欺负我。可惜我不敢打他们,正好,你给我出气了。这样吧,以后你就跟我混得了。” 正在两人在叙话时,忽然路上的行人纷纷两厢列开。那少年回头一望,也拉着老兵往一边闪去。 “怎么了?” “战神来啦!” “战神?哪个战神”。 “亏你还是个当兵的,本朝第一战神,琅琊郡王哥舒曜,你都不知道。本朝祖制异姓不封王,可他却是本朝唯一的两位异姓王之一。靖嘉年间,突厥南下,攻破两京,一路烧杀前掠,逼得先帝乘舆播越,黎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社稷有亡国灭种之危难。当时备受重用的四大柱国元帅中的三人却一败再败,纷纷败亡。剩下一位,就是时任征西大将军的哥舒曜,不过他当时正率兵在外平叛。正在这紧要关头,多亏他及时回军,击败突厥,收复两军,还在河北大破突厥主力,这才有了二十年的太平天下。据说,先帝感动得不得了,亲自到河北军营中慰劳,握着他的手说‘陈,虽吾之家国,实,由卿再造’,哭得那个惨。后来,先帝就按前朝名将郭子仪的前例,破格拜他为琅琊郡王,世袭罔替,并授枢密院使职直到现在,掌天下兵马二十年,倚为北方长城,君臣信服,百姓拥戴,号称是权倾天下而主不忧,穷奢极欲而民不怨,厉害吧。” “嗯,听你口气,你也很崇拜他呀。” “那是。除了他这琅琊郡王,本朝还有一位异姓王,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是谁?” “远在天涯,近在眼前,就是小王爷我呀!”那少年颇为得意地翘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是么,你也有琅琊郡王这般的丰功伟业。”原来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那另一个异姓王,这多少让这个老兵有些意外。 听这话,那少年脸红了起来,说:“我还小,还没机会表现。是我的家族,我家是南越诸部落的大酋长,从太祖开国以来就拥护朝廷,至今已历七代。不过,原来也不是王爵,封王还是要从二十年前的靖嘉之乱说起,那时族中有几个有实力的部落酋长或是受突厥人的蛊惑,或是出于私利,想要呼应突厥南下,发动叛乱,南北夹击陈军。我父亲坚决不从,果断镇压反叛的部落,这才使他们没有出南疆半步,避免了朝廷大军两线作战的危机。不过我父亲也在平叛中战死,后来哥舒大将军领兵南下,彻底镇压了反叛,为我父亲报了仇,还从叛军手中救出我家。朝廷为了怕遭不测,就将当时刚出生没多久的我接到神都洛阳,待我长大后再去镇守南疆。为了提升我这个幼年酋长的权威,也是为了报酬我父亲死守国家的忠烈,先帝就追封我父亲为南海郡王,并让我袭爵了。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崇拜他了吧。” “原来,你就是越族的那位沙小王爷呀。”听完这之后,那老兵再扭头仔细看了看身旁的这个年轻小伙。虽然身着中原贵族青年的衣饰,但身形短小精悍,肌肉发达,肤色深棕,还伴有纹身,发髻也有修剪的痕迹,确实不是皮毛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的中原子弟的样貌。 “对呀,我就是沙里飞。” “这样呀。既然都是我朝的异姓诸侯王,那你这南海郡王一定和琅琊郡王一样威风喽!” 沙里风有些愧疚地挠了挠头,说道:“我哪里能跟哥舒大将军相提并论。二十年前,他就被先帝恩赐车辇入宫,剑履上殿。哥舒大人忠诚王室,一直谦辞不受。这些年,年纪大了,上朝多有不便,陛下三番两次地严令下,他才开始乘坐车辇入朝。而我这王爵是蒙祖荫承袭的,哪里能有这样的礼遇。不仅比不了哥舒大人,就是比其他的国姓诸侯王也矮上一头。” “为什么?” “真笨,我不但是异姓,还是异族的王爷,而且父亲早死,可谓无钱又无势。不要说王爷了,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看不起我,常常欺负我。”沙里飞咧着大嘴笑着说道。 “是呀,你是胡人。”老兵突然对面前的这个质朴的小王爷产生了莫名的情感,那眼神令人琢磨不定。 “怎么,你也瞧不起胡人么?”沙里飞见过无数这样异样的眼神,心中大是失落。 “不是,我母亲也胡人,我知道。”老兵的思绪又陷入了苦涩的回忆当中,接着说道:“京城里这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一向势力。这么说来,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怎么还笑得出来。” “我妈说,人在屋檐下不可不低头。而且我们全家的命都是陈国人救的,应该知恩图报。另外,我的父辈们世世代代与中原人修好,这是我们家的家训,我是要继承父志的人,应该懂得礼让陈人。” “你母亲是一位伟大的人物。”老兵不觉感叹。 正在说话间,琅琊郡王哥舒曜的车辇慢慢行进了过来。老兵抬眼望去,辇上的男人虽然已有几缕白发,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但身形健硕,脸上轮廓分明,手臂苍劲有力,确实是常年戎马的形态。不过,威严肃穆的神情,和温文尔雅的气质又格外让人产生出一份对政治家的敬爱之情。一路行来,两旁的贵族命妇都纷纷自动避让,并纷纷向他俯首致意。难得的是他竟不辞辛劳,一一微笑着俯首回礼。即使是见到沙里飞和他身边的老兵的随礼,也不怠慢,如果不是他有一副当过兵的底子,怕早就吃不消了。 待车辇行过,人群才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看见了吗?哥舒大人位高权重,却还能虚怀若谷,难道不是伟人的胸襟么。”沙里飞用崇拜的眼神目送这车辇远去。 “看上去确实英武不凡,也确实深藏不露,智谋过人,是个不简单的人。”老兵自言自语道,仿佛是对着沙里飞说,又仿佛是对自己说。 “别感慨了,快走吧,错过吉时就失礼了。何况,今晚是国宴,一大堆的珍馐美味,凉了就不好了。”心肠耿直的沙里飞没有看出老兵,神情的变化,而是流着口水拉着他快步向太极殿中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太监之死 正待要进入大殿时,迎面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肥肥胖胖的太监,正边走边呵斥左右,在门口正好碰那老兵和沙里飞。 那老太监用余光一扫,沙里飞一见,赶忙后退,让开了一条道路,那老太监满意地抬脚正要进殿。不想,跟在沙里飞后面,正在边走边想的老兵,没有注意到,仍径直走了上来。沙里飞一惊,急忙伸手去拉,却为时已晚,只抓住袖口就脱手了。 “糟了!”沙里飞暗暗叫苦。 眼看着那老兵就要撞上那老太监,那老太监也发现了那老兵,见有人敢如此无礼地欺身上来,这样冒犯自己,一时怒不可遏,反手举起手中的佛尘,狠狠地敲在了那老兵的头上。老兵被打过,一时受惊,这才从自己的神思中回过神来。 “好你个无礼的小崽子,你是瞎了眼么?竟敢来撞咱家。看来,真是活腻了。” 众人见那老兵跟在沙里飞的身后,沙里飞又想拉住他,心想一定南海郡王的人。猜想,那太监会看在沙里飞的面子,最多也只是责罚了事。不想,那老太监越骂越激动,说到后来,竟然呵斥赶来的军校要杀了这老兵,竟是一点不顾南海郡王的脸面。 这老太监在宫中一定颇有些权势,老兵发现,听到他呼喝之后,一大群的御林军从四面而来,生怕稍晚一会就会要了命一般。 本来那些御林军一听老太监说要杀人,毫不犹豫地就拔起刀真的要砍杀下去,哪怕是接圣旨也没有这般利索。但当真要砍时,军士们发现要杀的人竟然是一名老兵,又都纷纷停手不敢动了。原来,老兵硬闯门口的事已经通过御林军的预警系统传遍全军,所有的御林军兵士都收到命令,重点关注这个老兵,但不许伤他,违令者斩。再加上老兵那越传越神的杀人术,更是让人不敢上前。 “你们都在等什么?还不给我宰了这个兔崽子。”见御林军兵士们一动不动的杵在那,老太监更加的怒不可遏,平日里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尊严如今荡然无存,而且是面对一个卑微老兵,这简直令他疯狂。愤怒的老太监,气得浑身发抖,竟亲自夺过一名御林军的长剑,就向那老兵刺去。 军人的自卫本能促使那名老兵迅速作出反应,侧身避开剑锋,一手握住太监持剑的手腕,用力一紧,疼得那太监放手松开剑柄,那长剑就落入老兵手中。另一只手内折成肘,狠狠地肘击那太监的脸部,一下将太监打得满脸鼻血,击倒在地。等老兵再回身时,剑锋已直指太监的咽喉。这一系列的动作,只在老兵的一个转身间就完成,干净利落,水到渠成,只剩下再挺剑半分就可以一剑结果了那老太监的命。 这场景令所有围观的人都紧张得摈住了呼吸,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就在这关键时候,那老兵撤剑回身,说道:“就凭你刚才用佛尘打我一脑袋,我就有理由杀了你,更别说你刺我的那一剑。不过,念在是我失神撞你在先,打你一脸鼻血也算是对你的惩戒了。今天就这么算了。”说完,将剑抛还了原来的那名御林军士兵手中,转身就要离开。 可那太监却是又羞又愧,御林军不听从他的指挥也就罢了,还被一个老兵当着大庭广众,打得自己满脸是血,躺在地上,狼狈至极。最后,还被训斥了一顿,真是老脸都丢尽了。非但听不进老兵的话,反而破口大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敢打咱家,真是岂有此理。你以为咱家这个司礼监大太监是白当的。你给我等着,我这就让人杀光你全家,灭掉你九族。好小子,你给我等着。”边骂着,他边在小太监的扶持下,挣扎着站了起来。 “你是司礼监的秉笔大太监吉正财?”那老兵忽然停住了脚步,回身冷冷地盯着老太监的双眼。 那眼神充满杀气,吓得吉正财有些腿软。不过,掌朝大太监的脸面还是硬撑着他说道:“正是咱家,怎么,怕了吗?晚了!”话虽硬气,底气却没了。 “我是怕。”不等把话说完,那老兵突然发力,冲了上来,边跑着边从路边站立的一名士兵的手中顺过一把长剑,一剑刺进了老太监的心窝里。 “本来我不想杀你,可既然你是权倾天下的大太监,今天我得罪了你,将来一定会被你报复陷害。与其这样,不如现在就杀了你。你一个太监,无子无孙,人死权消,看谁能替你报仇。这样算来,这也是我求生的唯一之道。再说,你也该死!” “你你你是”老太监死死抓住那老兵的衣领,正在临死前的挣扎时,忽然看到了里面的那枚不死鸟纹勾玉,仿佛发现了什么,更加惊恐,但他来及说什么,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一突然的变故,让全场人都惊呆了。本来大家才从刚才的虚惊一场中缓过气来,正想着天下太平。不想,那老兵突然在转瞬间一剑刺死了这个权倾朝野的大太监。一下,众人都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阿翁!阿翁!”转瞬的片刻之后,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忽然,冲了上去,扶起老太监,不禁失声痛哭起来,看那服饰,不是当朝太子又是谁。 “老七,你也太放肆了!” 一身呵斥从身后传来,老兵转身一看,认清来人。 “我道是谁,原来是三哥。今晚这么多人中只有三哥先认出我来。” 原来杀人的那个老兵就是传闻中的皇七子武威郡王陈叔轩呀,难怪这一身的霸气和胆量,连吉大太监都敢杀。 “这也难怪”只见老兵模样的陈叔轩摸了摸额头,接着说道:“小时候下棋,三哥要悔棋我不让,三哥操起棋盘就朝我脸上砸过来,至今我眼角的伤疤还在。也难怪,三哥能认得我。” 这话一下让三皇子有些尴尬,这时,另外一个皇子模样的男子解围道: “都是儿时的戏谑,七弟又何必耿耿于怀。不过,今晚的事,你也做的太过分了,随意杀人,置皇室的体统于何地。” “原来是五哥呀。” “十多年不见,难为你还认得本王。” “我怎么敢不记得!当年,你们几位哥哥推我下太液池,差点让我淹死,从此以后,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们的脸。五哥说皇室体统,那时你们动手推我下谁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原来皇家也有体统!”陈叔轩咬着牙恨恨的说道。 五皇子一听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正抱着吉正财尸体痛苦的太子陈叔晔,听到这番对话,才认出杀人的老兵竟然是自己的七弟时,更加怒不可遏。 “原来是你这个贱种,竟敢当众杀人,我一定要禀明父皇,将你大卸八块,让你到地下去见你那下贱的娘”。 在太子张口骂到“娘”字时,突然寒光一闪,握在陈叔轩手中那把杀人的凶器,淌着鲜血一震,反射一道血光印在太子眼中。吓得他再不敢骂下去了,抬头再看,陈叔轩的脸扭曲狰狞,太子这才想起他才刚刚杀过人,更加不敢说话。 见陈叔轩转身面对太子将血剑一挥,现出一股杀人的气场时。身在其背后的三皇子颇为不屑的说道:“老五,难道除了杀人,你眼中就没王法了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也太大胆了,你挥剑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要再杀人,这里可是有三千甲士,你杀得完么!” 陈叔轩并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的答道:“三哥教训的是,我的确只会杀人,我前不久刚在燕然山下坑杀了二十万突厥人。到底杀多少人才算完,我也不知道,但如果三哥有吩咐,小弟也愿一试。” 坑杀二十万!话一出口,让全场的气氛更加凝重,原来只是安静,现在倒有些瘆人,尤其在这黑夜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殿前问刑 “漠北真的坑杀了二十万突厥人?我怎么不知道。”底下的诸王宗室开始窃窃私语。 “是真的,我也是前不久从枢密院那收到的消息。” “这不是大捷么,为什么朝廷不大肆庆祝,也好为陛下圣诞增辉。” “你懂什么,这次击杀二十万大军的是这位七皇子率领的三万东路军,原来不过是诱敌的偏师而已。枢密院原来的部署是征西大将军率领七万西路军才是主力,那知道在阿尔泰山让突厥小王子阿鲁台给全歼了。说来这位七皇子也是神勇,面对突厥二十万大军的包围,竟然以少胜多,死中求生,大获全胜,还将这二十万人给全部杀了,听说一个活口也没留。” “啊,他这么厉害呀,不过,也真够狠的呀。” “谁说不是呢。本来是场大胜,可是毕竟西路军七万主力大军全军覆灭,比起东路军,他们装备更好,战力更强,对我国的打击可想而知。况且,征西将军还是那位大人的心腹大将,被认为将来要接枢密使职位的人,他这一死,再庆祝不就打脸了吗。再说,主角栽了,配角红了,你让编这部戏的枢密院脸放在哪呀。所以,陛下为了照顾那位大人,就没有大肆宣传庆祝了。” “早知道让这位七皇子统率全军不就好了,难道枢密院有什么苦衷?” “唉,你也不想想。这位七皇子才二十多岁,此战之前,让他统领全军,将士们能服气么。枢密院能破格提拔,让他统领偏师已经算难得了,也可见那位大人的慧眼识人。何况,自从静王谋反以来,皇族不准领兵就是不成文的规矩。” “那他怎么能领兵?” “这我就不知道了。” 正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之时,有司礼太监高呼道 “皇上驾到!众臣参拜!” 正在被陈叔轩坑杀二十万人的消息震骇中的太子一听,如获大赦一般,这才扔下吉太监的尸体,远远地躲开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杀人魔王。 这时,沙里飞也上来,夺过陈叔轩手中的血剑扔在了地上,然后拉着他进殿。边走边说: “原来你就是那个坑杀二十突厥兵的武威郡王呀!我还担心你身份低微,会自卑,都不敢问你名字呢。” “怎么,我杀了二十万人,你不怕我么?” “我早和你说啦!我是越人,才没有你们中原人的一套酸腐仁义。那二十万突厥军人能战死沙场也算他们的光荣,你能以少胜多,更是厉害。不过,你现在可惹上大麻烦了。” “很大么,让你这个本朝唯二的异姓王也害怕。” “我才不说笑呢。你久在边外,不在朝中不知道那吉大太监的权势以及和太子关系。吉大太监备受陛下宠信,平日里作威作福,连战神琅琊郡王哥舒曜都不得不让他三分。太子虽说是陛下的嫡长子,但无才无德,储君地位并不稳固。这些年一直被三皇子信王陈叔宾和五皇子光王陈叔亮挑战。多亏自小照顾太子的吉大太监和太子生母,孝慎仁皇后的母族王氏的支持才能维持到现在。两年前,孝慎仁皇后病故,王家在这两年不知怎的也没落了。没有了外戚,太子现在就只能靠吉大太监这一条路了。你现在断了他的后路,他非跟你拼命不可。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眼见沙里飞为自己急得满头大汗,陈叔轩脑中回忆起一个人,当年他也是这样替自己着急,如今却人鬼殊途,突然胸口也一阵感伤。 “生死由命,富贵再天,听天由命吧!”面对死亡,陈叔轩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习惯性的从容和淡定。 果不其然,三拜九叩之后,皇帝端坐在大殿之上,太子就急不可耐地跪倒哭诉,皇帝听后略显动容,但似乎并不是很惊讶,显然已经有人事先向他报告过。 片刻的宁静之后,皇帝张口问道:“武威郡王,难道你就没有好一点的衣服来参加朕的寿宴么?” 这个问题让全场都陷入诧异,连站在下面的陈叔轩也颇感意外,虽说一身老兵装束的确与满堂金碧辉煌的金缕玉衣格格不入,但也不该成为现在话题的中心。正在众人各自揣摩皇帝用意的时候,还是陈叔轩先开了口。 “儿臣已经将最好的衣服穿来了。在儿臣看来,能成为一名在最前线保卫国家的边军军人是我此生最大的光荣,最大的成就,最大的骄傲。能身着这一身毡帽布甲也是我的荣幸。陛下难道忘了,我太祖太宗,都是提三尺剑起事,历经百战的军人,因为他们舍命守护了这个国家的安宁,所以才被拥戴为皇。我虽不敢说是最优秀的陈氏子孙,但这一身陪我百战的战衣足以证明我对于这个国家,对于陛下的忠诚,儿臣自觉无愧于血管里流淌着的不死鸟之血。既是寿宴c家宴,不忘祖宗创业艰难,难道不是要义所在。再者,既是诸王宗室的家宴,并非朝会,不着朝服,也不在礼制规范限制之内。” “一派胡言!”皇帝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他何止狂悖乱言呀,父皇!这个杀人魔头,凶暴成性,竟然罔顾国法,当众杀人。将有功于朝廷的阿翁给杀了,还望父皇替阿翁做主,戮此狂徒,以正国法。”太子见势,马上接过话茬说道。 “难为太子殿下了,竟然还知道国法,我还以为您只知道美食c美酒和美人。那好吧,倒要请教,我到底是犯了哪条王法。” “什么?这还用问,难道杀人不犯国法,杀人不用偿命么?”太子有点气急败坏,因为他明显感觉到陈叔轩是在嘲笑他。 “杀人当然要偿命。可是,我杀了谁呢?” “你还敢狡辩。你杀阿翁的时候,在场这么多人都亲眼目睹,还想脱罪。” “你是指吉正财么。” “当然啦。” “那我就更加无罪!因为我杀的不是人。”陈叔轩不顾全场震惊的眼神,接着接着说:“请问太子,这吉正财,也就是您所说的阿翁是谁?” “司礼监的大太监呀。” “太监是什么?” “太监就是太监,杀人就是杀人,你再这么拖延时间也脱不了罪。”太子颇有些不耐心,平日里,他就不怎么爱动脑子研究学问。 “太子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太子忘了,太监们都称您为主子,而自称奴才么。您以为是他们在自谦么,那是因为所谓的太监其实就是皇家的家奴而已,这在太祖皇帝钦定的《皇朝圣训》和《皇室典范》中都有明文规定,相信在场的诸位都不会有异议。我身为皇子,杀死一名太监,其实不过是杀了一个家奴而已。按《大陈律》,枉杀家奴者,罚银五两,不过这五两,我都不会给的。” 这时不光太子,在场的许多人都已哑口无言了。 “因为我不是枉杀!我是主,吉正财不过是奴。结果这老奴竟敢使用凶器敲击甚至要刺杀我这主子,难道不是在场的所有人亲见么。吉正财此举难道不是尊卑不分,以下犯上么。除了以下克上,这吉正财还阴谋造反,颠覆皇室。大家刚才也听到了,他称呼我是兔崽子,我并未被除籍,如果我是兔崽子,那父皇是什么,在场的诸位皇室宗亲又算什么?他还放言,要杀光我全家,夷灭我的九族。而在场的诸位,又有几个不在我的九族之内。他要夷灭皇族,不是要谋反又是什么?所以,我只杀他一个还不够,我还要请旨,按《大陈律》中的造反罪论处,夷灭这老贼的九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寿礼斗宝 “那,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你是谁而已,所谓不知者不罪,你满口厥词,无非是欲加之罪而已。”太子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心里开始有些发慌了,断断续续地说。 “什么叫‘不知者不罪’,难道一个无知的人就可以随意犯法杀人么?那如果有不知法的塞外胡人刺王杀驾,太子也要‘不知者不罪’吗?国法自太祖时创立,历经数代,已成为国家柱石。今天,太子为了要杀自己的骨肉兄弟,给个卑贱的家奴偿命也就罢了。竟然,还要为这个老奴,逼迫父皇亲手杀子坏法,动摇天下的根基。难道,为了这个老奴,太子逼父杀弟,连列祖列宗百战而来的江山社稷也不要了吗?” “你;你;你;”在陈叔轩的咄咄逼人地连番逼问下,太子一下瘫坐在地下,脸色发白,赶忙转过身去,向皇帝说道:“父皇,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两位皇子的命运,似乎都只在皇帝的一年之间而已。 皇帝并不理会太子的苦苦哀求,只是不悦地说道:“不愧是前大理寺卿严正清的得意门生,刑名司法都是滚瓜烂熟。如此有理有据,看来朕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呀?” “儿臣不敢。”陈叔轩闻言,只好跪下,因为他早从老师严正清处了然,法可以正臣,却不能正君。尽管自己可以滔滔不绝地搬出一大堆法典为自己辩解,可是只要皇帝不认同,也不过是白费唇舌。不过,今天,他还是有些把握的,毕竟牵涉皇家,当着满朝王侯宗室,皇帝也不好太过武断。 果然,皇帝想了一会儿,说道:“既然吉正财已死,此事也便罢了。不过,武威郡王,你在朕的寿宴上公然杀人,纵然有千万理由,到底是大不敬。再说,即使他有罪,也该交付有司,还轮不到你擅专擅杀,但念你也是自卫,朕也不深究。寿宴之后,回府反省去吧。” 什么?杀了一个权倾朝野的大太监竟然只是责令回府反省,这实在太出乎所料,众人均感诧异,尤其是太子,更加不满,刚要张口说话,就被皇帝一句“住口,退下”给斥退了,更别说其他人了。 不过,还有个人并不接受,那就是杀人者陈叔轩。 “陛下,回府自省一事恕儿臣难以从命。不是儿臣对陛下的判决有异议,只是陛下忘了。根据《皇室典范》,皇子年十七即要离开皇宫独自开府,可儿臣七岁就蒙恩离开皇宫,十四岁就从军戍边,这十年来一直都在营帐中度过,即使三年前拜将封爵,也是连夜离京,因而城中并未有府邸,实在难以在府中反省。” 堂堂郡王竟然无家可归,不要说本朝史无此前例,就是历代以来都闻所未闻。在座的诸王宗室,说到底都是同气连枝的陈氏一族,听到这,都不觉为这个郡王心痛起来,几位老王爷甚至不觉堕泪,场面一时令人哽咽。 “你这是在向朕诉苦吗?罢了,知道反省就可以了,也不在乎在哪里。府邸的事,朕会责令有司处置的。退下吧,别坏了朕的大寿。”皇帝有些不耐烦了,看得出他本来心情挺好的,现在的气氛让他有点不舒服了。 既然皇帝要开心,自然不会有人愿意触这个眉头。很快,侍者清理了杀人现场,舞者歌者纷至沓来,喜庆的音乐又再次响起,一切看起来,似乎又都是其乐融融的样子,仿佛根本都没有发生过杀人的事情。许多人都在猜想或许是今天皇帝心情好,不愿意发生皇室内部同室操戈的事情,所以才没对七皇子动手。 就这样,时间一点一滴的逝去,到了众臣献寿礼的环节。毕竟是天子六十大寿,整整一个甲子,众人都不敢怠慢,纷纷倾其所有,献出各种奇珍异宝,意图博君王一笑。其中最为光彩夺目的,无疑是太子c光王和信王的礼物了。太子的紫金玉玲珑,由八种天然宝石精雕细琢而成,光华照人,即使在夜间也辉煌灿烂。光王的礼物也不遑多让,是一幅由缂丝c玉雕c云锦绣和象牙雕制作而成的百寿图。雕饰精美,融名家书画于锦绣绵软之中,真是巧夺天工,更为难得的是,这幅百寿图从不同的方向和光影看,竟然有八仙祝寿c八百罗汉祝寿c八千仙子祝寿等8种不同的祝寿图案,真不是要耗尽多少心力才能做成。 然而,满朝之中,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信王所献之物,他所献上的五彩琉璃盏超凡脱俗,韵味雅致,一时引起众人的啧啧称赞。 皇帝一见,也是爱不释手,急命宦官呈上把玩,但见杯口略有缺损,不免遗憾道:“可惜,杯口略有缺损,似乎是撞击所致,不然真是天下至宝。” 信王于是俯首道:“父皇,这正是这杯子的贵重之处。” “哦,莫非这里还有说法。” “正是,据查证,此物曾是皇家重宝,诗仙李白就是用此杯奉旨在唐玄宗面前,边让大宦官高力士脱靴,边饮御酒赋诗,写到终了,酒兴c诗兴浓到极点,随手一掷,这杯磕到殿陛之间。本来琉璃是易碎之物,众人都以为这杯早就坏了,不想拾起一看,只是破了一道小口。本来这口子比现在大许多,谁知,时事推移,这口子竟然自动愈合,如今看来就只是一道缺损而已。这杯的宝石天然华贵,太医说有延年益寿之效,所以能再生长。如果用作饮食,更能温养脾肺,消防百病” “天下万物,竟有可以自动愈合的宝石,真是奇闻。如此说来,这杯子果然是难得的至宝”听到背后的故事,皇帝越发地喜欢这杯子。 轮到皇七子献礼时,只见他随意从腰间扯下一块东西,走了上来。众人从远处看,弯弯如牙的,似乎像个象牙,但又没那么大。 正沉浸在礼物被皇帝赞赏的喜悦之中的信王,接着酒劲不免得意忘形地嘲讽道:“七弟也太吝啬了吧。这么小的象牙,成色还这么糟,还没有五弟刚献的百寿图上用作底座的象牙大和好呢。真是有失皇家体面。实在拮据,可以跟三哥说嘛,何至于见笑于大方之家。” “哈哈”信王刚说完,就引得满殿轰然大笑。 “礼在心,不在贵,这也是武威郡王的一片心意呀。”身在首座的琅琊郡王哥舒曜温和地说道,众人这才勉强止住了笑声,但皇帝还是一脸的冷冰。或许在他看来,献这么寒碜的礼物,无非是在向自己哭穷而已。 不理会众人的嘲讽,陈叔轩径直捧上礼物,走到了殿陛下跪倒,高声说道:“边地苦寒,物产贫瘠,儿臣久在塞外,未有积蓄。适逢陛下六十圣寿,特献狼牙一枚,恭祝我皇万岁c万岁c万万岁。” 狼牙?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左右确认后,不禁更加笑做一团。还不如象牙呢,皇帝的脸色更加的难看。 仔细看去这枚象牙又黄又黑,显然年代很久了。不过它倒也不是一点特殊都没有,它的尺寸颇大,远比寻常狼牙大,简直像把小匕首,难怪刚才会被人误认为是象牙。 正在笑得起劲时,一位坐在上首位的老王爷看清这枚狼牙后,突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激动地试探问道:“这这这莫非是大帝狼牙么?”得到陈叔轩颔首肯定后,更加激动地泪流满面。 “大帝狼牙”皇帝急忙让人将那块狼牙呈上来,想看看是怎样的宝物。结果,翻来覆去的看,都不过是没普通的老狼牙,只不过大一点而已。 皇帝颇有些不解,以为是自己不懂得其中的门道,于是低头问那位还在哭个不停的老王爷道:“皇叔知道这大帝狼牙,它有什么妙处,不妨展示于朕。” 只见那位老王爷摇了摇头说道:“它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枚大一点的老狼牙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大帝狼牙 皇帝有些失望,颇为不忿地说道:“那皇叔哭什么,难道没见过狼牙么?” 老王爷拭去眼角的泪水,向皇帝行了个大礼,然后说道:“恭喜陛下,得此重宝。陛下有所不知,突厥人以狼为图腾,自称是狼族的后裔。这大帝狼牙,据说是上古狼王的犬齿,当年草原有一户人家全家被杀,只剩个娃娃因为睡熟,敌人误以为已经死掉了就此放过。正好此时有一群狼来这里觅食,正在啃食腐尸的时候,娃娃醒来。群狼正要吃掉这个孩子吃奶的娃娃,却被他们的母头狼阻止了,头狼叼起娃娃就走。从此这母头狼就一直用自己的狼奶c食物喂养这娃娃长大。这个娃娃后来在草原上建立了一个强大的部落,名字就叫突厥,而他就是突厥的第一代可汗。 得势以后,他就将这枚抚养它长大的母狼王死后留下的犬齿视作汗廷重宝,并立誓自己和后代可汗的灵魂和威力都将寄宿在这狼牙之内,只有拥有这狼牙的人才能成为全突厥的可汗,否则就伪君。正恰如中原的传国玉玺一般,得之即为正统,并请祭司加持,并遗训子孙,牙在国在,牙亡国亡,除非亡国,否则此物不得出汗廷。 正因为是国家至宝,突厥可汗对此保存得极为严密,只有在平日里发布重大军政命令时向部下展示,以示可汗权威。以及三年一次召集诸部祭天的时候才拿出来,展示给重臣和外国使者看,以示正统。后来,因为怕外人盗取,连外国使者都不准看了。老臣年少时曾充任先帝的使者,有幸代表陈国参加突厥祭天礼观看过此物。因为突厥展示它的礼仪十分盛大,所以老臣至今对它记忆深刻,难以忘记。” “突厥人的传国玉玺呀。”听到老王爷将这大帝狼牙的巨大政治意义说了一遍,皇帝看着这枚狼牙也如前者一样越来的激动狂乱。中原和突厥相持数百年,突厥骑兵来无影去无踪,陈军每每总是败多胜少,尤其是二十年前的靖嘉之祸,更是堪称国耻。今天不仅打败突厥,甚至还一举扫灭了汗廷,缴获了突厥人的传国之宝,真是一雪百年国耻,大扬国家志气,怎么能不令人热血沸腾。 七皇子所献之物竟然是突厥国宝,这一消息立即在全场炸开了锅,一时群情激奋,全场沸腾。枢密院使哥舒曜首先拜倒激动道:“恭贺陛下,天运威武,中兴伟业,一举荡平突厥,得此国家宝器,实可告慰宗庙,大扬我大陈军威国威,还百姓以盛世安泰,此诚天下幸甚,社稷幸甚,万民幸甚,吾皇万岁c万岁c万万岁。”众人随即放下酒杯,跪倒在地,激动地同声喊道:“吾皇万岁c万岁c万万岁!”皇帝抚摸着这狼牙,尚沉浸在喜悦之中,喜不自禁道:“大陈万岁,大陈万岁。” 一时,大殿之上,洋溢着扬眉吐气的欢乐气氛。众人眼中,跟大帝狼牙相比,其他皇子所献的宝物都不过是奇技淫巧,何足道哉。就像人们只会记住第一,不会记住第二一样,今夜,人们只会记住一个人,那就是武威郡王陈叔轩和他的寿礼大帝狼牙。 不过,此时陈叔轩的神情反倒有些奇怪,那不是大出风头后的得意洋洋,而是一种难以言明的茫然。 被逆袭之后,信王虽然表面上也要和众人一道装出喜悦,但内心却是深深的挫败和失落感,甚至有些恼羞成怒。待皇帝情绪平静了一些,让群臣落座后,他十分违和的责问陈叔轩道:“七弟,如此国宝,乃三军用命所得,为何不与其他缴获一同登记造册,晋献陛下,而要隐匿为私货,莫不是公器私用,有贪赃枉法之举吧。” 陈叔轩正在回座中,听到责问,只是扭头说道:“这枚狼牙,我是从处罗可汗尸体身上搜出来的。我并不知道是什么国宝,狼牙在突厥也是最为常见的饰品而已。当时看,这枚狼牙只是稍微大一点,并不算什么奇珍异宝,就没有登记造册。如果狼牙c兽骨都要千里迢迢运回上缴的话,那真不知要装多少辆车c耗费多少人力。自太宗第一次北击突厥以来,军中就有这么个规矩,缴获所得的狼牙c兽骨都命令不许装载,以免挤占军用物资的运输空间。所以,这些东西一般都任由军士捡拾,作为纪念而已。今日一听说要向陛下献礼,我身上也没什么珍贵之物,就将它献了出来。如果三哥一定要追究的话,小弟愿意领罪。”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信王正要发怒。 这时那位老王爷赶忙替陈叔轩解释道:“传国玉玺岂能随便示人。此物虽是突厥国宝,但即使在突厥国中,也只有王公大臣才识得。武威郡王不认得也是自然,还请陛下念他勤劳王室,就不要降罪了。” 哥舒曜也附和道:“老王爷说得正是。况且,无论是造册上贡还是充作私人贺礼,最终都是呈送陛下,也谈不上徇私。正是大喜之日,还请陛下宽宥。” 宗族长老和重臣元勋都说话了,其他的王公也都上前为陈叔轩求情。陈叔轩北破突厥,大长中原志气,在诸王宗室心中早已是个英雄,谁又会忍心因为这点小事归罪于他。皇帝此刻心情大好,也就大手一挥,笑呵呵的一句“下不为例”就恩旨赦免了。信王见状,也就不好多言了,寿宴又恢复到其乐融融的氛围当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会渐进尾声。正当众人喝得兴起的时候,皇帝突然重重的咳嗽了两声,意味深长地横扫了全场,显然是有话说。众人立马打起精神,竖起耳朵,准备聆听圣训。这也是陈国朝廷的一个政治传统,皇帝要发布某项重大决策的时候,总要在朝会之外如今晚这样的家宴,以及巡游c狩猎等非正式场合事先透风,试试大臣的态度,也是好让将来正式场合隆重发布推行前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况且,这次寿宴召集的人这么全,即使宴前还发生了大太监被杀这样重大的事件也没被推迟或取消,众人心里都很清楚,今夜一定有大事发生。 “太子无德,难堪大用,为列祖列宗社稷计,朕决意废黜太子,另立贤明,众位以为如何?”皇帝看似漫不经心地一句话,顿时让本来喧哗热闹的寿宴全场惊得鸦雀无声。今晚,本来就十分失意的太子,更加如五雷轰顶一般,再次两眼无神地瘫倒在座,杯中血红的美酒也洒了一地。 原来,废太子,才是皇帝今夜的意图。难怪刚才吉正财被杀,皇帝也不追究,一点也不顾忌太子的颜面。看来,废太子的决心是十分坚决的。或许,就是皇帝授意杀人的,毕竟阉党是现在唯一支持太子的势力,现在吉正财一死,阉党群龙无首,太子在政治上就更加孤立了。明白了这一点,除了几位思想保守的宗室长老暗自摇头外,大多数人赶忙表态:“吾皇圣明!上承天意,下顺民心,吾皇万岁c万岁c万万岁!” 本以为废太子是件麻烦的事,结果进行得这么顺利。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准备顺势传令拟旨执行时,一个人从不显眼的后座站了起来,高声说道:“臣反对!”众人回头一看,竟然是刚才太子一直要置之死地的武威郡王陈叔轩。太子用阴鸷的眼神冷冷地望着他,心情十分的复杂,他的第一反应是,这是场阴谋,还是场双簧,总之,陈叔轩一定不怀好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我行我素 正在大家弄不清楚,刚才与太子水火不容,势不两立的皇七子为什么这个时候要为太子说话,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的时候。陈叔轩依旧我行我素地直言道:“太子乃是国本,轻言废立,恐怕动摇国本,此其一也。大哥是孝慎仁皇后的嫡子,也是陛下的长子,以嫡以长,都该是本朝太子,此其二也。太子上承天命,下膺宗室,论嫡不论德。若以德行而废,恐失偏颇。况且子不教c父之过,太子果真无德,陛下何能置身事外,太子无德可废,那天子无德又当如何,此其三也。太子被废,储位空虚,必然招致宵小觊觎,动摇皇室,若激出事变,则有颠覆之虞,此其四也。所以,儿臣恳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诸王宗室中那些年长而保守的长老们不觉点头,向陈叔轩投来赞赏的目光。陈叔轩说的话正是他们要说而又不敢说的,在他们看来,陈叔轩能不计前嫌,仗义执言,真是忠心社稷,不畏强权的国士之举。有人开头之后,这些老臣们纷纷附和道:“武威郡王言之有理,老臣附议,皇上三思。” 在一片“老臣附议,皇上三思”的上奏声中,皇帝的脸色愈加的难看。原来一边倒的局面,现在竟然变得有点分庭抗礼的样子。进言的都是些元老勋臣,皇帝不好处置的太难堪,于是把所有的不满和怨气发泄到首先发难的陈叔轩。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个毫无根基的年轻郡王而已。 “竖子小儿,焉知国事。方才擅专杀人,不知悔罪,现在又在这莠言乱政,本当重惩。念尔稍有微劳,朕就权且记过,现在马上给朕滚!”皇帝大发雷霆。 陈叔轩倒也耿直痛快,也不废话,站起来,转身就走。到了门口之后,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同门口伺候的小太监说了几句话,交给他一包东西,之后,朝着后宫方向,行了个三跪九叩的大礼,这才转身离去。三跪九叩是朝会和祭天等重要场合时才行的大礼,对于高贵的皇子而言,更加是少而又少行的礼节。这让殿上众人都十分好奇,皇帝虽在盛怒也不免狐疑,遂召那小太监上殿询问: “武威郡王,方才跟你说了什么?交给你什么东西?给谁磕头呀?” “殿下询问我太后是否安康以及境况如何。小奴回禀道,太后凤体无恙,一切安泰,殿下想面见太后的话,奴才愿意通报。殿下望了望慈宁宫,见那里灯火俱熄,一片漆黑说,不必了,太后一定入睡了,我就不打搅了。接着他就交给我一包东西,交代我一定要交给太后,并告诉太后一定要让太医看过才用。然后就对着慈宁宫行了大礼。最后,在走之前,走之前,说说”小太监说到这有些支吾,不知道该不该说,显然有些害怕。 “说了什么,快给朕说清楚!” “是,陛下。殿下对我说,一定要把东西和吩咐的话带给太后。如果太后有什么事也一定要告诉他。不然,他就会像宰了阿翁一样,宰了小奴!”这显然是威胁,小太监不知道,这样说出来会不会让这位好杀人的皇子不高兴,所以,并不太敢说。 “什么,将那包袱打开,让朕看看,他带的是什么宝物?”对于陈叔轩的无礼,皇帝倒是一点都不吃惊,到底不是养在深宫的皇子。 待众人展开包袱,取出匣盒打开一看,是三株七叶草。皇帝不识,遍问众人也无人晓得。忽然有一人提醒道: “陛下,刚才不是听那小太监说,要请太医先看过,才让太后使用,不妨请侍驾的太医上来瞧瞧,或许会有答案。” “对,对,对,快让殿外随侍的太医进来瞧瞧。” 很快一名中年太医走了进来,仔细看了看这三株七叶草,也是一脸茫然,转身向皇帝建议道。 “此物或是某种药草,可惜臣见识浅薄,难以辨认。不过,刚刚和臣换班的太医院使刘子良,乃是本朝第一圣手,年高德劭,见识广博,或许识得此物。” “对,刘子良侍奉四朝,确实是良医。快,着人速传刘子良过来。” 不多久,一个皓首矍铄的老人走了进来,虽然已是白发苍苍,步伐却很轻快,身体硬朗可见一般。正是太医院使刘子良,他仔细看了看,想了一会儿,突然大惊失色的说道:“这莫非是水灵芝?” “水灵芝,是什么东西?是灵芝的水货么?”信王颇有些不屑,灵芝虽然珍贵,但在皇家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信王殿下说笑了,这普通的灵芝怎么能和水灵芝相提并论。灵芝收日月精华而生,一般都生长在陆上丛林,可这水灵芝却只是生长在北方瀚海的波涛之中,那真正是集天地水,日月星之精华才生的。只可惜生长极为缓慢,据说千年难得一遇,像这三株成熟的水灵芝,更加是要数万年的时光才能长成。” “哦,千万年才能长成,定然不多见。许多太医都不识得,刘院使怎么知道的呢?不会是花了眼吧。”信王还是有些不信。 “回禀殿下,老臣有幸能认得此物,也是因缘际会。那还是仁宗朝的时候,有一位突厥王子争位失败,叛归本朝,身上什么宝物都没带,只带了半株水灵芝,以此来向仁宗皇帝借兵十万复仇。” “一株药草,怎么能值十万大军”宗室中有个年轻的后辈不屑地说,可是年长的长辈,包括皇帝都沉默了。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当时,仁宗的嫡母庄敬皇太后患有头疾,一发起病来,总是头痛难忍。这水灵芝除了有普通灵芝的功用,它最大的药效就是治愈头痛c头疾。仁宗皇帝是至仁至孝的君王,为此,当即应允,史称瀚海之役。当然,当时突厥内乱,仁宗皇帝也是审时度势,因势利导。” “这药草再珍贵,对于皇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吧。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派人采买也一定不是难事吧。”还在场的沙里飞也好奇的问上一嘴。 “这小郡王就有所不知了。这水灵芝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瀚海茫茫,它又是随波逐流的水生植物,飘忽不定,得来本来就十分不易。再加上那北方瀚海之滨,乃是极寒之地,人烟绝迹,猛兽出没,即使是突厥人也很少到过那里,能活着回来的就更加是少之又少。另外,这水灵芝虽然药效奇特,但只在头疾上有奇效,其他功效比普通灵芝也没有强太多,尤其在延年益寿方面并没有特别明显的过人之处。所以,很少人愿意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去瀚海去取这奇效有限的药草,更别说能有这个福分能遇到。只是不知如此珍贵之物,是何人晋献给皇上的。陛下一定要重重奖赏他才好,因为他一定是一个肯为陛下出身入死,忠诚坚贞的人。”今天是皇帝大寿,刘子良自然而然的认为这是送给皇帝的。 这时先前侍驾目睹一切的中年太医,扯了一下刘子良,小声说道:“这不是献给皇帝的,是武威郡王殿下献给太后的礼物。” 皇帝脸上虽面无表情,但内心的难堪却也是可想而知的。 “老臣有罪,老臣有罪”刘子良闻言也是大惊,赶忙跪下请罪。 “罢了,你也是一时之误,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夜半刺客 “谢陛下。陛下隆恩,臣铭感五内”说完刘子良在别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继续说道:“只是老臣记得这武威郡王,如今也才二十多岁,他怎么知道水灵芝的事呢?” 皇帝颇有感慨的说道:“应该是太后告诉他的。庄敬皇太后服用水灵芝时,太后作为孙媳妇也随侍汤药,所以知道这件往事。后来,太后自己也罹患头疾,偶然间曾在朕和众人面前提起过水灵芝。不过这等宝物,朕都没见过,更别说去弄,所以大家都只当做一桩旧闻,听听就算了。没想到叔轩还记得。” 哥舒曜这时忽然想到什么,说道:“臣当职时,就常听闻从前线回来述职的将领说,武威郡王从军以后,每到年假不是南归中原而是北去草原,年年如此。开始人们还以为他投敌,严刑审问,可是无论怎么用刑他都不说。后来因为证据不足,加上他屡立战功,就无罪开释了。可是释放之后,只要无有战事,他还是年年北去。现在看来,他每年去的地方都是瀚海呀。” “这不可能,每年都去?”刘子良颇为吃惊,稍稍平复后感慨的说:“这也难怪,这也难怪。武威郡王出生时生母就难产血崩而薨,他自小就是皇太后亲手抚养长大。当时,他在宫中也常常受欺负,所以脾性颇为乖张嚣悍,打架斗殴,招猫逗狗,调皮得很。宫中竟也无人能管束得了他,连皇帝c皇后的话也常常不听。但却只听皇太后的话,只要一说太后驾到,无论多么吵闹也会立马老实了。皇太后对这个自小丧母的小皇孙也是爱护倍至,祖孙间的感情,连我这个外人都很感动,怪不得武威郡王能为皇太后的一句戏言就如此的舍生忘死。” 刘子良越说越多,一时沉浸在往事中不可自拔,突然发现,关于宫闱秘事说得太多了,赶忙住嘴,瑟瑟地跪下请罪道:“老臣失言,陛下恕罪”。 “你也是老了,嘴上也没个轻重。罢了,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下去吧。”皇帝无意加罪,毕竟这段往事也让他有些伤感。说到底皇太后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陈叔轩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忽然,太子想起一事,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兴奋地说:“陛下,刚才老七还说,身上没有贵重东西,所以拿个狼牙献上。现在包袱竟然有水灵芝这么个宝物,这不欺君么。还请陛下从重治理。”然后,回头示意平日里和他要好的诸王宗室附和他。哪知,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刚才陈叔轩还以德报怨地维护他,也因此被皇帝赶出殿外,一扭脸,太子就恩将仇报,人品悬殊,连那些不赞同废太子的老臣们也看不下去。更何况,太子的靠山倒了,看皇帝力斥太子的样子,废太子是迟早的事。这时候,附和太子,将来要是被打成了太子一党,那还有好果子吃。所以,尽管太子使劲使眼色,还是没有一个人敢张嘴。 最终,连皇帝都看不下去了,说道:“太子还是安守本分,做好自己的事吧。其他的事,朕自有处置。夜已深了,今夜就散了吧。” 就这样,大陈帝国的天子国宴结束了,它辗转多故的经过,也仿佛预示着将有一场风暴即将到来。 漆黑的夜,无情的雪,一匹羸弱的瘦马,以及一个同样弱不禁风的老兵,在御林军肃穆的军礼中,从金碧辉煌的紫金城走出,用缓慢而又坚毅地步伐消失在了神都洛阳的高屋广厦间。当他重新出现在洛阳空荡的大街上时,他身上的肃杀之气渐渐散开,胸中的块垒一时化开,宫廷见的尔虞我诈让他戒备了一宿,而在洛阳这最黑暗的角落里,反而更加轻松,禁不住露出一丝微笑,似乎是一个意外的收获让他有些喜不自禁。 正在他拐进小巷,向城西走去的时候。突然,一种来自战士的警觉让他不自觉得握紧腰间的那把军刀。果不其然,没走几步,一支狼牙飞箭便从暗处破空而出,直向他的心窝射来。对于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而言,这样的伏击实在不算什么。一个鹞子翻身,老兵不仅躲过了利箭,还一眼从发箭处发现了闪动的黑影,条件反射式地挺刀直刺而去。那凶手显然并不善于奔跑,尤其在房屋林立的都市街巷。很快,刀锋便直逼要害,正在将刺未刺间,老兵却止住了脚步,停下了刀锋。 “又是你,你要明白,以你现在的本事是杀不了我的。” “是的,又是我。”听出来,俨然是一个女子。 老兵收起军刀,转身就要离开。 “要么现在杀了我。不然,我还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止住了脚步,老兵转身凝神看了她一会儿说道:“我不想杀你,也不会杀你,你走吧,这里对你来说并不安全。” “安全?我到哪里才是安全。你杀了我二十万族人,我父母兄弟都死在你的屠刀之下,只剩下我这孤零零的一个弱女子独活在这世上,你说我要怎样才安全。”说话的人,一身胡装,不是突厥公主阿史那琪瑛又是谁。 “那是两国的恩怨,我们作为军人都在为各自的民族而战,生死本该无悔,如果那天是我战败了,你父兄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我。再说,当日我就说清楚了,那些人也不是无辜的,我不过是在为自己的国人复仇,难道有错吗?” “是的,你没错。那我有错吗?难道只有你有权力为自己的同胞复仇,我就没有权力为自己的家人复仇。你不是要报仇吗?为什么不杀了我,杀了我这个仇人的女儿。反而要救我,那几个要奸杀我的陈人,难道不是你的同胞吗?在你夜夜入睡时,难道就不曾被那二十万孤魂野鬼搅得难以入眠么?” “我确实杀孽过重,不过我无悔于今生。我救你,不是因为心中有愧,而是因为作为突厥公主的你,命已经被你哥哥救出,我不愿多加追究。那天杀了那几个欺负你的人,也不是出于愧疚,而是因为,不论是陈人还是突厥人都不能往枉法作恶。人因善恶而分高下,而不是出身。” “好一篇冠冕堂皇的虚伪之辞。你竟敢以善人自居,有坑杀二十万人的善人么,真是无耻之极。说出来,你就不觉脸红么。” 老兵无意和她纠缠,转身准备离开,边走边说:“自从那次再见之后,包括这回,短短一个月间,你刺杀了我二十三次,我饶过你二十三次,已经仁至义尽。若再纠缠,别怪我刀下无情。” “哼!不就是个死吗,在燕然山下我早就生无所恋了。所以一直苟活到现在,就是因为那次又遇到了你,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现在我所有生的意义,就只是为了要杀掉你。等我杀掉你,我自然会到地下,见我的父兄。”阿史那琪瑛疾呼是哽咽着把话说完。 老兵本来决绝的脚步忍不住又停了下来。 “这么说,只要我不死,你就会活着么。那好吧,你想杀就杀吧。不过,我现在还不能死。我和你一样,身上还有血账要算,等事情了结,或许我也会生无可恋吧。”说罢,老兵转过身来,从怀中掏出十几两银子抛给了阿史那琪瑛,说:“在我要死之前,你也最好别死,免得报不了仇。你好歹也曾是公主,如今虽然落魄,富贵荣华是享受不了了,但也不要过得太过凄苦,失了你们阿史那氏的尊严。这是我所有的银子,你先收着,若是有什么难事,尽可到城西的大护国寺去找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大护国寺 阿史那琪瑛很想把银子砸在陈叔轩的脸上,可是,娇生惯养的她虽然如今早没了颐指气使的公主脾气,但这段时间如流民乞丐的生活也的确让她生不如死,尤其在这什么都要讲钱的中原。所以,只是默不作声而已。 陈叔轩见她不说话,只当她默认了,便又转身拔腿走了。 忽然,阿史那琪瑛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问道:“既然要给,先把我父汗的大帝狼牙还给我”。 “你来晚了。我把那枚狼牙送人了。” “什么?那么贵重的东西,你竟然送人了。胡编的吧,快交给我。” “怪我太鲁莽了,我从你父汗身上扯下那枚狼牙的时候,随口问了他身旁的近侍,他虽然告诉我叫大帝狼牙,却没告诉我那枚狼牙对于你们突厥是这么珍贵的宝物。也可能是他想和我说的时候,就被我下令坑杀了。总之,抱歉了,它现在应该在皇宫宝库里,如果你有本事,自去取便是了。”说完又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徒留突厥公主在黑夜中孤独战栗。 陈叔轩甩开阿史那琪瑛后,不多久就到了大护国寺的门前,威严肃穆,气派雄伟。这大护国寺是一座皇家寺庙,由太宗皇帝敕令建立的,最初是用来安葬无处可寻的战死将士并为他们祈福的地方。寺庙里的和尚也都是从沙场上退伍的老兵或遗孤,因为无家可归而又一心向佛,就被安置在这里。后来,因为有同皇家有渊源又不适合葬在皇陵的人物也被葬在这里,所以也就升格成了皇家国寺。今天是皇帝圣寿,故而虽在晚间,作为皇寺的大护国寺依旧灯火明亮,因为还在为国家诵经祈福。 见有人来,山门上走下一位老僧前来察看。看是一名老兵,不同别处,那僧人十分客气的合掌问道:“施主,深夜来访,有和贵干?” 陈叔轩则是挺直腰杆,十分郑重的回了一个军礼。他明白,能在这里出家为僧的,都是百战余生的士兵,值得他尊敬。 “我奉命来送阵亡将士的骨灰!” 那老僧一听声音,抬头认真看了来者的脸,颇为惊喜地说道:“原来是陈施主呀,三年不见,近来可好!” 陈叔轩这才借着微弱的灯火仔细看了看那老僧。 “原来是净惠法师,真是失礼了。” “什么法师,不过是一个看门的老和尚而已。来,来,来,快随我进来吧。”说着便将陈叔轩迎了进去。 “不想三年过去,法师还在山门供职。是我眼拙了,深夜打扰,真是抱歉。” 老僧将陈叔轩迎进山门的僧房后,慈爱的又认真看了他一会儿:“我本是上了年纪的老和尚,佛法不深,有幸守此山门,也算适得其所。反倒是你,风尘仆仆,一定是累坏了。你且稍等,我这就去通报主持。” 说完他有点依依不舍地将要离开,陈叔轩却拦住说:“法师不必烦劳。这是安灵起坟的文书。明日,烦法师转呈管事大师。我自去西山安葬就是了。”言罢,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正是用他那骠骑大将军印签署的起坟令。随后,起身就走,见那老僧一定要送,赶忙拦住,见他作罢这才离开。 大护国寺的西山是专门安葬阵亡将士的墓地,但这里没有一座有名有姓的墓碑。因为叶落归根,有名有姓的将士阵亡后,遗体都会被送回原籍祖坟安葬。而西山的每座坟墓都是以战役为名而立的,所埋葬的都是那场战役中阵亡而又不可考究籍贯的士兵的遗体,他们往往是冲锋在前的敢死勇士,或是残肢断臂,或是面目全非,一个个都是死无全尸的战士。 当陈叔轩屹立在西山阵亡将士墓林入口处,不禁默然无语,又一次隆重的行了一个军礼。之后左手从旁边拎起一把铁锹和胡杨树种,右手报起一块石板,一步一个脚印的踏了进去。 进入墓园后,路过宛洛之战阵亡将士碑c阴山之战阵亡将士碑c北平保卫战阵亡将士碑等一个个墓碑,他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心潮起伏。怀着悲伤的心情,他走完了最后一座墓碑。在它之后的一块空地上,他放下其他,先用铁锹挖了一个坑,然后从包袱中取出骨灰罐。罐里装的就是这次阵亡将士的骨灰,本来应该将尸体带回的,可是且不说数量庞大,单就从边界到神都的路途所费时日,尸体也保存不了。所以,军中一般都是将它们火化后带回。 埋完骨灰后,他又将那块石板立在坟头,拔出腰间的军刀,一刀刀郑重地在上面刻下了“燕然山之战阵亡将士碑”字样。最后,他在坟墓后面种下了那棵胡杨树。胡杨生命力极强,是贫瘠的陈国边界上最常见的树木,可以说守边的将士日日夜夜都是陪着胡杨度过的。所以胡杨也代表着军魂国魄,在这片墓园的每一座墓碑的后面都有一棵胡杨树,象征这些阵亡的将士生前如胡杨一样正直,死后依旧像胡杨一样守护着这个国家。就这样,在这座胡杨林覆盖的陵园中,又多了一座新坟和一棵小胡杨。 建好军坟后,陈叔轩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土灰,脱下毡帽,笔直地站在墓碑前,垂下头来,开始默哀。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只见一个单薄的身影,在幽幽月色下,独自矗立,说不尽的悲伤。 “花开终有落,雪尽春风起。今日君葬伊,明朝谁哭君。” 声音慈悲而熟悉,陈叔轩不禁转头望去。幽暗的月光下,三个僧人模样的影子依稀可见,除了净惠,还有一个中年和尚,一个老年僧人。 “原来是主持师傅,在下有礼了。”陈叔轩又郑重地向那位老年僧人行了个军礼。这位主持幼时就曾十分照拂自己,如今久别重逢,还是那一副慈悲悯怀的面容,真是且惊且喜。 “听净惠说施主来了,老衲还不信。如今一见,施主倒是比三年前健朗不少。甚好,甚好。”主持见到他,脸山也舒张开了。 “这位是?”站在主持边上的一位中年僧人并不认识陈叔轩。 未待主持回答,陈叔轩先介绍道:“我姓陈,家中排行老七,大师唤我陈七就是了。敢问,大师如何称呼。” 那中年和尚答道:“陈施主有礼,小僧乃是本寺寺监如悟。” “刚才老衲走的匆忙,未及交代。如悟以为有大事,故而随行,打扰了施主,真是失礼。” “主持说哪里话。我不过是塞上来的一个老兵而已。说起失礼打搅,倒是我深夜而来,未及通报,还请多加见谅。” “嗯,夜确实深了。施主不如就在敝寺下榻如何。”主持关怀的说道。 寺监如悟闻言颇感意外,小声对主持低语道:“这似乎欠妥吧。主持莫非忘了,这大护国寺乃是皇家寺庙,只准皇亲国戚,贵胄命妇留宿客房。小僧还是在寺外给这位施主找个安身的地方。”倒不是如悟有心为难,这确实是朝廷的明文规定,因为这里埋的除了为国殉难的将士外,还葬有许多与皇家有牵连的人物,皇帝为了避免他们不被打扰,所有严令禁止外客。 陈叔轩久在边外,侦查窥探是当兵的基本职能,何况他还是其中的佼佼者。寺监虽然声音压低,但他还是听得清楚。不假思索地说道:“这样吧,我也不为难大师。东坡菜园边的茅舍不知道还在么,如果可以的话,我就住在那里,暂时充作寺里的工人。日后,就在那里种菜施肥,为僧人们供菜。寺监也知道,我们在外当兵的,种菜屯粮是基本功,请相信我一定能胜任这个职位。” “你要长住在这寺里?”如悟有些惊讶,正要继续说的时候,主持打断了他。 “这样也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老衲做主,这事就这么定了。如悟啊,你就去将那间茅舍打扫一下,安排陈施主住下。”主持显然对陈叔轩有意偏袒。 如悟见状,也只好双手合十,说道:“谨遵主持吩咐。” “不必烦劳师父了。不过是间破茅舍而已,我们当兵的,到哪都可以住。寺里正为陛下祈福,事务冗繁,不可为我这点事分神。待水陆祈福大会结束后,我再来向各位师父请教。”说完,背起行军囊,冲着主持又行了个军礼,随即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珞珈山下 萧瑟的夜风,伴着雪花,更让人寒心。大相国寺东坡菜园的不远处,有一座孤坟头,一个孱瘦的身影孤独的伫立,一言不发,只如这冬的树,无言却黯然。 见此情景,一位老僧走了上来,关切的问道:“天寒了,我带了件粗布衣裳,别着凉了。” 坟前那人并未回头,只是答非所问的说道:“原以为三年不见,我母亲的坟头必然是杂草丛生,荒芜凄凉。没想到竟然被收拾得如此干净,想来一定都是法师费心了。陈某真是感激不近。” “应该的。”那僧人正是净惠。 “老衲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倒是难得你。”净惠一边将一件僧衣披在陈叔轩单薄的身上,一边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想当初,我们相识的时候,你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又瘦又小,却在这座坟前跪了三天三夜,最后还饿晕在坟前,这份孝心这世间能有几人呀,何况你当时还那么小。” “说起那件事,真是要感谢法师。若不是法师浇菜路过,我早就死在这荒山野岭之中。” “出家人本就慈悲为怀,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这也是你善缘所致,假于人手而已。” 正要继续说的时候,净惠听见了轻微的哽咽声,上前一看,原来是陈叔轩在抽泣,不觉心中一颤。 “刚才见施主在上万人的坟茔前都不曾落泪。老僧以为,这些年沙场喋血,施主见惯生死,已经不为动容。没想到不过,也请不要太过伤心,毕竟能早登极乐,也算善终。” “善终?真的是善终么?”陈叔轩只是喃喃自问。 “老衲刚刚收拾好了菜园旁的那间茅屋。夜也深了,施主还是早点去休息吧。” “不用了,这次我不急着出京,我要造久在这守夜。法师先去休息吧。”说完,便不再说话,长跪坟前。 净惠想再劝几句,但也知道这孩子自小倔强,尤其在这件事上,所以也不好强求,只好叹了口气就退了下去。只留下陈叔轩一个在坟头。 就在陈叔轩在大护国寺祭奠的时候,大紫金宫的寿宴早已散去。宗室诸王都已各自回去,但有一人却被留了下来,他就是寿宴的司礼官,皇帝姑姑安河公主的长子,同时也是当朝宰相文丞志。 深宫中并无第三人,夜的寂静在灯火的跳耀下更显秘密。 “你说,他今晚想干什么。”一个声音在厉声责问着文丞志。 文丞志只是唯唯诺诺地应承道:“殿下也是出于公心。废立太子,毕竟涉及国本,大臣们有顾虑,也是公忠体国。” “公忠体国,他倒是体国了,可怎么就不曾想过体朕呢?”说话的正是大陈帝国的皇帝陈皓。 “圣心高远,本也非臣子可以妄测。” “是么,朕倒以为,你把朕的心思揣测的一清二楚。” “老臣不敢。” “少给朕装糊涂。你要是不敢,就爬不到现在的位置了。” 见文丞志低头不语,皇帝继续说道:“三年前,朕见到他的名字在功臣簿上,朕就动心了。亲眼见到他之后,朕就决心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完成这件事。可惜,他不能了然,也不接受朕的心意。朕知道,他还恨朕,也是朕无能,保不住他们母子。” 皇帝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朕。文相以为如何。” “老臣无能,恐怕难当重任。” “是么,文相以为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么?” “老臣并无此意,只是以为,光王c信王乃至太子殿下不仅人品贵重,而且都熟悉政治,精通权变。老臣相信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能不负陛下厚望。” “原来丞相也以为,只有善于权谋,精于诈术的人才能驾驭天下吗?这么看来,朕在你心里也是这类人吧。” “老臣不敢。” “你说得对,政治确实容不下简单的公平直接。可是,你也历事两朝,看看这世道,还是你当初想要的天下吗。卖官鬻爵,贪赃受贿,你以为朕都不知道吗?就是因为你所谓的权变,朕一忍再忍,可这样下去,这个国家还有希望吗?就是因为你所谓的诈术,君臣之间离心离德,这样的江山还能长久吗?有正君才有正臣,朕老了,已经有心无力了,可是在他身上,朕看到了希望,也不全是一片私心。抛开政治,难道,你就不愿意么?毕竟是她的儿子,你就真的不曾动心过?” 文丞志只是默然不语,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你以为,你和雪儿的事朕一点都不知道么?” 雪儿这两个字仿佛一道闪电一样打中了文丞志,他一反维诺顺从的样子,抬头针锋相对地看着皇帝。 “这么多年,我以为陛下不会提起。既然陛下清楚,那就该知道老臣为什么不能的原因。” “朕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他为什么就不能呢?” “为什么,陛下你不明白为什么吗?因为他根本就不该诞生在这个世界。因为他是你留给她的伤痛。因为没有他,她也不会死。”文丞志显然情绪有些失控,原来无神的眼眶布满血丝。 “那年,我随你出使西燕国,我和她一见钟情,在珞珈山下就互许终身。后来她国破家亡,没入掖庭,我求了我母亲安河公主三个月,甚至以死相逼,才让她向先帝求情,将雪儿赐给我。没想到,没想到,就在获得先帝恩准,她将要出宫的前天夜里,你突然莫名其妙的喝醉,并借着酒意竟然宿奸了她,后来便有了这个孩子。因为有了皇家子嗣,她便不能出宫成为文夫人,倒做了你的女人。可是你连个名分都不能给她,害得她被那个恶妇折磨得奄奄一息。最终她难产血崩而死。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也不会死,而这个孩子还是你强加给她的,是你的罪孽。你告诉我,要怎么喜欢这个孩子。” 听着文丞志愤怒失礼的情绪,皇帝脸上却并没有要生气的样子,只是耐心地听完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这么说来,这一切不单朕有责任,你也有责任!” “什么?”文丞志懵住了。 “你以为朕真的是莫名其妙的的酒醉宿奸么?还不是因为你。当年朕听说你要娶她出宫,情急之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假借酒醉夜宿宫女。你可知道,因为这件事,朕被先帝责骂,遭那个恶妇刁难,害朕差一点失去了皇位。” “为什么?难道,难道你早就看上她了?”文丞志越发的震惊。 “是的,朕早就爱上她了。那年朕才是奉命出使西燕国的正使,你不过是我的副手而已,朕比你更有资格爱上西燕国嫡公主。可是,当我们和西燕国王室见礼的时候,她竟然看上了你而拒绝了朕,还暗通款曲。那日在珞珈山下,你以为只有你和雪儿两个人,其实我就在樱花林后,亲眼目睹了一切。你可知道,那时朕心中是有多恨!” “竟然是这样。可是,可是,你当时已经娶了王氏为妃呀。” “是呀,朕当时正与诸兄弟争夺储位,力量单薄,不得不借助王氏家族的力量。所以,尽管我对雪儿一见钟情,可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海誓山盟。” “那你为什么还要从中作梗。” “因为朕爱她!那些年,朕一直生活在父皇的猜忌和兄弟的阴谋当中,生活每天都像末日一般。是她的一颦一笑,让朕冰冷的心温暖开来。朕以为朕这一辈子都不会见到她了,可是,没想到父皇会派兵灭了西燕国,把她掳进宫来。当朕再重新见到她时,她对我还是一样的善良和关怀,并不在意两国的仇恨,在她眼里,真的只有善与真而已,你不知道我心中是何等的激动。当时我就决定,拼却这皇位不要,朕也好和她在一起,正在朕想方设法筹谋的时候,你竟然先动手了。” “既然这样,你就该好好善待她。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她连个善终都没有。” 皇帝黯然地垂下了脑袋,说道:“因为懦弱。你还记得朕继位的第一天下的第一道圣旨是什么?不是办理先帝的后事,而是立即派兵捕杀了那几个和我争夺储君的兄弟。皇位朕可以不要,但是生死朕却抛不开。你不知道,当时的夺嫡之争已经激烈到以死相博的地步。没有皇位,朕连自保都不能,何况是保护她。可是要争,王家朕就不能不顾虑,这才让那恶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君臣问对 待皇帝从痛苦的回忆中抽身回来的时候,发现殿下文丞志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难以猜透背后的用意。 “朕知道,这些年你都不娶妻生子,文家是本朝的世家大族,你却甘心将它交给你的侄子。可见你比朕爱得深,爱得真。早知如此,当初朕就该成全你们,这样,你们或许都会幸福。” “可天下人的幸福也抵不过陛下您一个人的恨。”文丞志被皇帝的一番话说得早已乱了分寸,才说出了这大不敬的话,这是他心中最痛的记忆。 “是的,朕确实是宁负天下人不使天下人负朕。可是你难道不是这样吗?你是安河公主唯一的儿子,却为了雪儿,你终身不娶,让你的生母含恨而终。朕负了妻子儿女,你又何尝不是负了你母亲,负了整个文家。在爱情面前,难道我们不都是一丘之貉么?” 这句话确实让文丞志哑口无言,他现在还记得母亲去世时那憾恨的眼神。可是,他不能,也不悔,因为一个人的心又怎么两分。即使心死了,也不能分! 皇帝见他无言,知道他已经开始软化了。 “雪儿已经不在了,朕的心也和你的一样死去了,但她的儿子还在,难道就不值得你我做些什么吗?他身上是留着朕的血,可是你难道忘了他身上还有一半的血是来自雪儿吗为这一半的慕容之血,你就不能考虑考虑吗?” 一个高贵的皇帝,得是到了何等地步,才能放下尊严,用已故妻子的名义去乞求,文丞志知道,他确实是下定了决心。可是,自己也不准备放弃,因为这份恨沉淀了二十四年,早已凝结成霜,冻结成冰。 “既然陛下记得,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那个孩子的遭遇,难道陛下都不知道吗?那个恶妇,也就是您当时的王妃,后来的孝慎仁皇后,在那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就派人要掐死他。要不是太后可怜他这个没娘的小孙子,亲手将他救了下来,并一直养在身边,他恐怕早被那个恶妇害死了。但是,即使是有太后的照拂,那孩子还是在宫里呆不下去,七岁竟然就被赶出宫,十四岁便被发到军前,这就是陛下您的爱子之道。您作为父亲都可以这样对待她的儿子,如今又凭什么要求我这个局外之人。” 皇帝并不反驳,默默得听着文丞志的指责,只是无奈地说道:“当时雪儿刚去世,朕心中万念俱灰,已经是生无可恋,对那个孩子是缺少关心。其实当时朕和你一样,又何尝不是怪这个孩子害死了雪儿。再加上王氏将对雪儿的妒忌和恨意转嫁到这个孩子身上,一心要迫害他。朕当时还没等上大宝,不想和她冲突,就多少纵容了。如今想来,真是要感谢朕的母亲,要不是太后,这孩子恐怕早就没了。至于他出宫c从军的事情,也是太后的安排,并不是朕的本意。不过现在想想,应该是太后担心那毒妇要在宫中暗害这孩子,又担心和那毒妇起冲突会坏了朕的大事,才只好让他小小年纪就出宫,甚至远远的离开京城。听说他七岁那年,王氏曾送给那孩子一碗如意粥,喝完之后就咳血了,找太医却被告知都被当班出去了。如果不是太后亲自抱着那孩子硬闯太医院,拉住正要去王家看诊的刘子良太医的话,后果真是难以预料。” 话到此处,皇帝的语气有些低沉,一种既已负其母,又已负其子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以后朕就没有他的消息。朕以为这孩子可能早被王氏害死了,或者是被太后偷偷保护起来了。只到三年前,镇北大将军呼延信呈报有功将士的名单,我才发现的。见到他的那一刻,对雪儿的感情喷薄而出,朕尸位素餐了这么久,终于知道要什么了。朕要让他,让雪儿的儿子,成为天下的共主,成为可以主宰命运的人,在朕临死前,也算尽了对雪儿的心意。” 文丞志依旧不为所动地说道:“所以,陛下从三年前就开始刻意布局,一步步削弱王家的势力,甚至连王皇后都被幽禁愤恨而死。” “她该死!如果她要的只是皇后的尊荣,也算是笔公平的交易。但她太贪心了,她还要朕的心,还要她的儿子成为皇帝,还要整个王氏一族如同皇族一样荣光。为此,不择手段。原本朕心已死,随她去罢,但当朕知道那孩子还活着的时候,朕就知道,这是上天给朕的最后一个机会,朕一定要把握住。” “可是,陛下,纵然王氏有过,太子c信王c光王却都是您的亲生儿子,为什么不能一视同仁。只是因为雪儿吗?” “你连妻子都不娶,难道不懂为什么吗?但是,除了这个私心之外,朕还有一个原因。” “是因为那位大人吗?” “嗯,大陈需要一个强者,需要一个像太祖太宗那样伟烈的人物,不然,天下人便不记得这天下姓陈,而不是哥舒。听着,文丞志,朕揭开这些年隐秘心中的苦楚,不是同你商量,更不是要向你忏悔,而是命令你,是告诉你朕的决心。” 虽然皇帝的语气明显变得凌厉严肃,文丞志却还是无所表现,只是说道:“为什么陛下以为老臣可以,可以扶持一个在朝中毫无根基,没有强大外家的皇子践祚呢?老臣只怕力不从心。” “少年时,我们便相知,如果不是雪儿,可能现在还会是挚友莫逆,你的能力朕怎么会不知道。满朝之中,只有你最合适。你出身皇亲国戚,却靠科举入仕,无论是贵族还是士子都推崇你。这些年,你虽然从不结党,却能逢迎于各种政治势力之间,步步高升。三十年的宦海沉浮,历事六部,官拜宰相,朝廷里没有你不知道的秘密,这不是那些只会高谈阔论的书生谋士可以做得来的。所以,只有你能帮他。” “他虽然是雪儿的孩子,但他毕竟不是雪儿。而且,老臣还是当初那个看法,他不会是个明君的。” “你能衷心地帮他,那是最好。不过,朕布局了三年,难道会没有准备么?这么多年,你既然心死无趣,为什么不躲在家里逍遥度日,还要出来做官?难道文家养不起你么?那是因为你心里还有礼义廉耻,还有家族荣誉,文家你这一代人里多是纨绔子弟,平庸之辈,只有你算得上出类拔萃,如果你不出来,文家可能早就没落了。这些年,你也在刻意的培养文家子侄,用意不也在此么。朕就告诉你,如果今天,你能答应朕,将来嗣君自会报答你这潜邸重臣,如果不答应,朕就让整个文家给你陪葬。丞志,我们都已经不是刻意随意任性的年纪,你好好想想吧。” 话已到了威逼利诱的地步,显然不是可以再讨价还价的时候。皇帝一言戳中要害,文丞志只好又恢复到那个唯唯诺诺的样子,俯首道:“老臣遵旨。”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见他虽然俯首,脸上依旧冷冰,知道他到底心里不服,于是凌厉的语气变得和缓,慢慢说道:“至于是不是明君,你就自己找个时间和他谈谈,再自己决定吧。不过,朕意已决,即使你不从朕,这天下也要为他而变。就这样吧,朕累了,你退下吧。” “遵旨!”文丞志行礼后,缓缓退出大殿,今夜发生了太多事情,一路上,二十四年来静如灰烬的心海再此泛起波澜,久久难以平复。行至一半,文丞志掀开轿帘,远远望见大护国寺上的灯火,喃喃自语道:“雪儿,你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才子佳人 暮雪散尽,晨曦微露,叶落霜化,别样风景,如诗如画。净惠踏着碎雪登上了东坡,他无意欣赏这初冬的雪景,一意直向菜园方向而去。 “果然,你还是在这里守了一夜。”净惠看见陈叔轩依旧跪在坟前,多少有些心疼,上前拾起滑落的外衣,重新给他盖上。 陈叔轩这才从追思中缓过神来。 “法师来了,一直麻烦您,我心里真是感激不尽。”边说着,边抬头,舒展了一下身体。“原来天亮了,是时候出发了。”言罢,他站了起来拾起包袱,要回到茅舍。 “老衲已在茅舍里备了些斋饭,用过之后再好好休息吧。” “法师不可如此,我不过是这寺里的菜工而已,您这样待我,不是要赶我走么。我包袱里有干粮,十多年了,也吃习惯了。斋饭,还是您用吧。”陈叔轩面对这个待他如此慈悲的法师,心中说不尽的感动。可是,他此刻的心早就被杀戮包裹得铁石心肠,身负血债,现在又能为他做什么,只希望不牵连他就好。 回到茅舍后,陈叔轩脱下军装,换上一身儒服,转身问道:“法师,刚峰书院还是在原来的地方么?” “还在,你这是要去看你的恩师么?” “嗯,他是我的启蒙恩师,对我又有养育之恩,如师如亲,久别不见,应该去拜访。” “那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傍晚时分应该就能回来了。法师您去忙吧,这些年一直承蒙你的照顾,我就是做什么也不为过。但是我身上有太多的是非,有些事还是我自己处理吧。” “你这孩子,还是像小时候一样,有什么苦都往自己心里咽。也罢,有什么需要,尽管和老衲说便是了。” “嗯”陈叔轩换好衣服后,冲净惠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后,就离开了。 刚峰书院就在大护国寺的边上,但地位却不能相提并论。刚峰书院乃是刚峰先生严正清所建,并于此布道讲学,新建才三十年的私人书院。同别处宣扬儒道的书院不同的是,严正清崇尚法家,所以这个学院是以《韩非子》为经典。因为与独尊儒术的朝廷选才方式背道而驰,所以门徒寡少,门口罗雀。不过虽然如此,三十年来,他依旧坚持布道法术,从没放弃过。 因为比起这座书院,刚峰先生严正清这个人更加传奇。出身金陵世家的他,十七岁时赴京赶考,便一举夺魁,连中三元,成为本朝最年轻的状元。之后任职翰林院,深得皇帝赏识,二十岁时,便被破格提拔为郡太守。不料,他却拒绝了两千石的四品太守职位,甘愿只在京中做个七品小吏。 一开始,大家以为是严正清吃不了苦,不愿去地方任职。后来大家才发现,事情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严正清很快加入了当时还是皇子的先帝的幕僚团中,辅佐着先帝杀出重围,登上大位,成为先帝的元勋重臣。正当他人生得意的时候,却在三十岁的大好年华,主动上书请求致仕所任的大理寺卿高爵。人们都以为,他是深谋远虑,洞若观火,仿效汉初三杰之一的张良,激流勇退,保全功名。但他却并未如张良那样回到封地,或者回到金陵老家,而是留在京城,建起了这座刚峰书院,著书立说,教书育人了。然而,他并不是要离群索居,做世外高人,反而时常关注朝政,虽然弟子稀少,但是他忠直敢言,维护平民,深得仕林拥戴,在京中学界政界都颇有影响。尤其是靖嘉之乱的时候,他主动倾尽家产拥戴王室,以白衣之身,不辞辛劳地跟着王室四处奔走,颠沛流离。相比之下,当时朝中许多显宦权贵,舍不得身家性命,主动向突厥投降,充任伪职,成为走狗汉奸,高下立判。 不仅如此,靖嘉之乱后,严正清随皇家回到神都洛阳,辞去了先帝给予的三公职位,仍旧回到这刚峰书院中做回了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教书匠。由此清名远扬,为世人所服,所以虽然他的学问与功名无关,还是有一些敬仰他为人的清高学子拜在门下。 许多人不能理解严正清的这些做法,以为他只是清高而已,其实,很少人知道其中的内情,其中就包括陈叔轩。当他七岁时离宫拜在严正清门下受到庇护教育的七年朝夕相处中,两人早就建立了无话不谈的师生亲情。严正清虽然从未明言过,但陈叔轩明白,他所做的一切不关乎清高,只为了一个女人,那就是自己的亲祖母,当朝李太后。 故事的开头要从大护国寺说起,经过百年发展,深受皇家眷顾的大护国寺人来人往,变得热闹非凡,周围街市繁华喧闹,成为京中一景。那年初入京时,还是年轻小伙的严正清受不了名都大市的吸引,与几位友人来这里游玩,正巧遇上了来大护国寺还愿的李府二小姐李玫淑。从此一见钟情,苦心追求,甚至因此放弃外放显宦的机会,终于赢得美人心。 不料,就在两情相悦,准备嫁娶的时候,事情却急转直下。李家遭到政敌攻击,有诛灭九族的危险。当时严正清自己不过是个刚入仕没几年的官场新手,无权无势,而严家虽然在江南士名门望族,在神都却并无多大影响。严正清对此无可奈何,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抛弃功名利禄带上李玫淑私奔。李家的家人也乐见其成,为女儿出走准备好了一切。生性纯良的李二小姐怎么愿意抛弃父母自己独活呢。所以虽然想跟严正清到天涯海角,但心中却割舍不下父母家人,犹豫不决。 严正清看出了李小姐的不舍,也不愿意看到她将来后悔。这时候,他做出了一生中最艰难的选择,那就是舍弃自己的幸福,保护李小姐一家。严正清虽然自己力量薄弱,但他却懂得借势。当时,先帝正与他的兄弟们争夺皇位,为了丰满羽翼,正在拉拢严正清这个明日之星。于是,严正清从中牵线撮合,终于让先帝疯狂地爱上了李家小姐,并纳她为自己的侧妃,从而生下了当朝皇帝陈皓。出嫁那天,严正清含泪亲自送同样泣不成声的李小姐上了花轿,从此在心中立下誓言,虽然今生不能相亲,但至死也要相守。至此,自从十七岁离开金陵故乡之后,数十年来严正清再也没有回过故乡,一直留在神都洛阳。为了李小姐能生活得更好,严正清不辞辛劳,前后奔走,尽心尽意的辅助李小姐的丈夫也就是先帝,登上了大位。 虽然李小姐为了父母,违心地嫁给了先帝,化解了全家之难,但对严正清却还存有说不清情丝,甚是因为愧疚更浓几分。真情难以自抑,虽然各守清白,但相见时难免眉目传情,时日一久,难免有些流言蜚语。先帝继位后,严正清决定主动离开以保护李小姐,因为这样的流言蜚语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何况先帝还是可以任意决定生死的大陈天子,只有自己远远的离开宫廷,才能免去这些无谓却有害的猜忌,更好的保护李妃母子。 辞官之后,严正清便在他们爱情开始的地方,大护国寺片选了一处荒山建起了这座刚峰书院。从此致力于法家学说的研究,并时时关注时政,希望能多少为心爱的人做点事。关于感情,则只能将他对李小姐也就是当时的李妃的爱深深埋入心底,从不对人言。直到十年前,来了一个七岁的孩子,手里拿着当初两人定情的信物来找他,他才有了个说话的伴。从此,只在夜深人静,两人独处的时候,严正清才会偶尔在孩子面前偶尔吐露真情。 只是当时,陈叔轩并不懂,这份爱有多沉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师徒重逢 刚峰书院中咚咚两声敲门声后,一个童子的声音清脆地响起。 “师傅,门外有人递来一份名帖,想要求见您。”言罢,那童子向一位半卧的老者递上了一份名帖。 “难得这年头,还有人惦记我这糟老头子了,真是稀客。是怎样的人物?”严正清从床榻上坐了起来,懒样呀地接过名帖问道。 “看样子是个二十出头的汉子,却是一副书生打扮。”那童子边为严正清更衣边回答道。 “是他!”等严正清看清了名帖上的字迹,不觉形色一变,不再是一副舒懒的样子,而是多年不见的精神起来,这也让那童子有些好奇,不知道来者是谁。凑前一看,师傅并未拆开名帖,只是看到书封上“弟子,陈叔轩,拜上。”寥寥数字而已,就已神色大变。 “快,快,快,随我出去瞧瞧。”边说着,严正清边领着童子来到书院门口过。 “果然是你。”见到眼前这个一身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严正清不觉热泪盈眶,连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 “老师,多年不见,一切可好!”那年轻人深深地欠身施礼道。 “好,好,好。快,快,快。随我进入。”严正清拉着陈叔轩便往书房里走,一边吩咐身旁的童子道:“这是你师兄,许久不见了,快去奉茶。” “是的,师兄好!”那童子向陈叔轩躬身施礼道。 “师弟好”陈叔轩也回应了一个礼数。 见礼后,那小童子便转身去备茶了。 落座之后,严正清笑着说道:“小轩呀,你不要在意。那孩子叫妙真,家里遭了灾,逃难来进京的,脑子却格外聪明,比你强多了,所以我就收下做了弟子。在我这,虽然你贵为皇胄,但也只论师兄弟之谊,不论贵贱之别。” “怎么会。有师弟们替我侍奉您,也是我所期望的,真是辛苦师弟了。”陈叔轩扶着严正清落座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本是不收童子的,毕竟不是学问之道。不过打从收下你这孩子,反而越来越喜欢和孩子们呆在一起。所以自从你走了之后,我就陆续收养了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做弟子。不妄想这衣钵能代代相承,只求余生不要太寂寞了。” “师傅慈爱,可惜太过严格,认真。只怕师弟们也和我小时候一样,挨了您不少板子吧。”这时,那童子已奉上茶水。陈叔轩认真一看,确实是个惹人怜爱的孩子。 “严师出高徒,我终不能护养他们一辈子。就像当年,我不得不让你走一样,终有一日,他们还是要靠自己的。现在严格,就是对他们未来负责。”言毕,严正清转头,认真看了看陈叔轩。 “十年不见,虽然还是那样瘦弱,却比当年精壮不少,很好,很好。怎么样?这次什么时候回的京,见过你祖母了吗?她身体还好么?又准备呆多久呀?” “多承师傅挂念,我一切还好。昨夜连夜进京为皇帝祝寿。宴毕夜深,祖母已经睡下就不敢打扰。虽然未曾有幸蒙面,不过听内官说,她老人家身体还算健朗。这次我准备长留在这里。” “长留在京里么?”严正清捻须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两年前,孝慎仁皇后薨逝,太后就秘旨催我让你回来。我当时也很想接你回来,人我都派出去了,最后还是拦了下来。你也明白,当初送你出京去从军,就是被王氏一族所迫,我这小小的书院保不下你这真龙血胤。原本想就此让你在边帅亲卫中,就此做个安安乐乐的无名小兵。那王氏本事再大,也决计想不到你会到军中。哪料到,你终究不是个安分的家伙,不知怎么的,竟然靠着战功提升到将军。为这事,你祖母没少怪我,说我把你置于险地。可我其实当时是托那位军中的朋友把你培养成参军谋士一类的军中文职呀。” “师傅良苦用心,学生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这也算是天意弄人吧。”军中的日子,又让陈叔轩有些波澜。 “本也想接你的,可是,这两年也不平静。王氏虽然倒了,可是皇帝也老了,太子c光王c信王的夺嫡之争却才开始,阉党c贵族c仕林都卷入其中。也是我不对,我这一身的学问没教给多少,倒是暴躁蛮横的脾气和顽固不化的性子倒让你一丝不苟的学了去。我就怕你回来后,卷入政治漩涡,被人利用,那可是要死人的。还不如在外边做个将军好些。毕竟,你祖母和我的心意都一样的,只求你平平安安过这一生就好。不过,既然你自己回来了,也好。我和你祖母一定尽力保你做个太平王爷。” “嗯,我一定记住师傅的教诲。”说完,陈叔轩从药旁接下一个军用水囊,接着说道:“塞外没有神都繁华,学生也不懂得积蓄,没有什么贵重的礼物可以奉献。这是一袋西域产的葡萄美酒,是我回来时从胡商那买的。西域葡萄酒虽然不算什么难得之物,可是比起中原的米酒c白酒还是别有一番甜滋味,还请老师笑纳。” “呵呵,难为你还记得老夫还有这点嗜好。快c快c快,给我斟上。”不待陈叔轩把酒斟满,严正清就急不可耐地一饮二尽。 “好酒c好酒,果然是难得的好酒。比起上次王老夫子从街市上买来送我的葡萄酒还要甘美几分。这才是真正的西域葡萄酒呀。来c来c来,你也陪我饮上一杯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师傅喜欢,学生以后每年都奉上一壶。” 严正清见他饮酒时动作颇为别扭,不禁好奇地问道:“你是因为连日赶路,身体不适么?” 陈叔轩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我当了十年兵,怎么会身体不适。只是我已多年不曾饮酒,猛然间,有些呛口而已。” “男儿岂能无酒,军中难道禁酒不成。”严正清兀自豪饮,他果然是酒国中人。所以,但凡有人送酒,他从来是不推辞的。 陈叔轩停下酒杯说道:“师傅有所不知。当年在边外,军中痛饮三天。结果遭到突厥人夜袭,全军大败,死伤枕籍。学生也是九死一生,才死里逃生的。那次以后,我也就再不敢饮酒了。” 严正清听到这,不觉黯然,看着陈叔轩脸上肌肉的抽蓄,可以想象那场夜袭给了他多深刻的印象。 “罢了,那你就喝茶吧。这酒就留给为师吧。李白斗酒诗百篇,你这样的武夫,是不懂得欣赏美酒的,莫糟蹋了我的美酒。” “谢谢师傅。” “话说回来,既然要回来长住,还是跟以前一样来书院住吧,跟为师一起过。我这就请人把你的屋子打扫出来,等王府建好了,你再搬回去吧。”严正清为能再和这个视如亲孙的孩子重新相处,感到十分高兴。 “师傅,我恐怕不能住在书院了。我昨夜已在大护国寺的东坡菜园处觅得一处住所。目前,就借宿在那里。” “是东坡菜园边的那间茅舍么?你是要住在那里为你母亲守墓么?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你心中的块垒终究还在。也好,也好,大护国寺离此不远,若有闲暇,一定来常来看我这老头子。”严正清听说陈叔轩不住在书院里,多少有些失落。不过,为母亲守墓,也是至真至孝的人情大义,自己也不好勉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街头械斗 正在两人欢谈的时候,妙真又走了进来报道:“老师,今天还上早课么?” “上,怎么不上。”严正清是个脾性耿直,刻板自律的人,即使是遇上再大的悲喜,也还是要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边起身的时候,他边说道“小轩,你且在后堂中歇会。等我上完早课再和你叙谈。” “老师,我陪您一起去吧。”陈叔轩急忙上前扶起严正清。 “什么?你也要随我去上早课?”严正清颇有些意外,“你现在贵为郡王了,再来听我上课,怕是不合适吧。再说,小时候你就淘,不爱读书,整天上山下河的,要不是你祖母训斥了你几句,你都不知道我的学堂在哪。后来,好不容易来上学了,也不学好。法者,富国安民之本,正所谓‘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可是你这臭小子,却不走正道,巧言吝啬,玩法取巧,活脱脱一个讼棍。特别是不管谁对谁错,只要是穷人和富人打官司,你一定偏袒穷人,一点法家公平正义的原则都没有”虽然这样说,脸上还是洋溢着笑容,显然在他心里是认可的。 “当初年少,不知轻重。如今正是因为贵为人臣,才知道当初贪玩,不学无术,辜负了老师的一番心血。如今回味起,老师您的学问真是渊博似海,字字珠玑,所以我有件事还请老师答应我。”陈叔轩小心翼翼的扶着严正清向学堂。 “浪子回头,孺子可教也。你能有这觉悟,总算不是一块朽木。有什么事就给我直说,少给我卖关子。”严正清笑吟吟的说道。 “我想在京的这些日子,能日日来您的学堂上课,再听听您的讲授,也好让我洗去这一身的胡风匪气。” “学无止境,唯善不泯,也好。我虽然粗鄙,但做你这个臭小子的老师的本事还有。那好吧,你就来吧。不过,我是有规矩的,既然来了,就要准时准点,恪守学规。再像小时候那样疯,我不管你是大将军还是大王爷,都统统赶走。知道吗?”说道学问,严正清总是一脸严肃,没有方才慈爱之气。 “弟子不敢,我一定谨遵老师教诲。”陈叔轩赶忙颔首保证道。 “嗯,这就好。”严正清满意的说。 进入学堂,严正清给陈叔轩介绍他的其他学生们上后,正要讲学的时候,忽然来人报道,有个内官来宣旨。原来是太后今晨醒来,见到礼物,知道自己日月挂念的那个小孙子回来了,急忙派人到刚峰书院。她知道,严正清一定知道孙子在哪儿,并让他进宫。 “既然太后挂念,小轩,你就随内官大人去宫里看望你祖母吧。急着也替为师问候一声。”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处挂念,严正清虽然刻板却也并不例外。 “嗯。那弟子明天再来看望师父。”陈叔轩心中也颇为急切,想要看看自己的老祖母是否还健康,怀念小时候枕在她怀里听故事的时光。 辞别严正清之后,陈叔轩回大护国寺取回那匹黄膘马,打马就向大紫金宫飞驰而去,将来宣召的内官远远的甩在身后。 通往大紫金宫的玄武大街上,此刻也正有一个队伍在行进,声势显赫,浩浩荡荡,即使在权贵盈城的神都洛阳也都十分少见。 队伍的最前方是一列开路的骑士,高头大马,看样子就盛气凌人。正在前进时,领头的一个骑士的座骑忽然受惊,两蹄跃起,眼看着就要踏向街旁一个孩子,这时那个孩子的母亲急然从一旁抱起孩子,用自己的瘦弱的身子护在了前面。本以为惨剧就要发生,没想到不知是那马有灵性,还是被孩子母亲突然的出现给吓到,忽然于半空中转身,那马上的骑士猝不及防,差点就摔了下来。 旁边的骑士一见,立马冲上来,举起手中的马鞭就向那妇人打去,边打着边骂道:“好你个贱妇,竟敢惊了我们头的马,看老子不打死你。” 见此情景,周围的人们都上来劝阻道:“大人就饶了她吧。她也是为了保护那个可怜的孩子呀。” 不料,那个骑士不仅不听,反而越加骄横道:“孩子,什么孩子。不过就是个贱种,死了就死了。害我们队长有什么破损,就是杀她全家都赔不起。”说着周围的骑士也逼了上了,一个个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众人也就不敢多说了,只好眼真真的看着那妇人被打得气息奄奄。虽然如此,她还是死死的抱着那孩子,并不曾使一鞭落在他身上,只看得周围的人连连叹息。 正在骑士打得正欢时,一道白光伤过,只见得鲜血四溢,那骑士突然感觉手腕吃痛,再回身一看,竟然发现,举鞭的右手竟然被砍飞了,看着淌血的断臂残肢,他的神情由痛到惊,再到恐惧,顿时撕心裂肺的哭喊开来。 “原来,你也会痛呀。”路上出现了一个书生模样的瘦弱年青人,同其他书生不同的是,他腰间别了一把看似不太起眼的军刀。不过,这个时候,那把刀口,正在淌血。 “你,你,你敢伤我的人。来人,给我打死他。”那骑士队长见状,愈发大怒,立马指挥左右扑上上来。 不想那书生非但毫无惧色,反而越加镇定,显然临敌经验丰富。果然,他收刀入鞘,挥拳迎了上去。虽然骑士们看似身强体健,人多势众,不料却三下五除二的被那书生一一打翻在地。令人惊奇的是,这些骑士往往只中了那书生一拳就被打倒得不能再爬起来。正是靠着这一招致命的快攻,才让这书生瞬间占据上风。 “那书生用的似乎是边军中所用的格斗术呀。”人群中有老者猜测道。 书生打倒众骑士后,在众人的一片叫好声中,拾起马鞭,向着已经被打得满地打滚的骑士队长身上开始鞭挞了起来。 “住手!”正在喧哗间,一个女子从后队站了出来。 “哪里来的恶徒,胆敢在天子脚下,公然行凶,还不给我住手,再不住手,莫怪本小姐动手了。” 书生停下手中的马鞭,抬眼瞧了瞧说话的女子。娥眉明目,窈窕多姿,虽然才是二八年华,却已出落得如出水芙蓉一般。 正在大家觉得两人要爆发冲突的时候,不料,刚才还一副凶神恶煞的书生竟然真的听话的扔下马鞭,转身就要走了。 那少女也颇感意外,正在错愕间,忽然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再次说道:“站住!伤了人,什么话都不说,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那书生停住脚步,回头想解释道:“那是因为”,说到一边,他才发现,原先被打的那对母子早就不见了。 “也对”书生喃喃自语道,这个队列隐隐有皇家气势,自己虽然挺身相救,但那对可怜的平民母子如果站出来为自己说话,牵连其中,寻常人家也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倒不如走了好。 想到这,书生反而不想走了,冷冷对那女子说:“老子看他不顺眼,砍也砍了,打也打了,你想怎样?” “岂有此理”少女愠怒道:“想砍人就砍人,想打人就打人,严重就没有王法了吗。今天,我也要你留下你一只手臂才成。” “凌薇,你等我一下。”这时,在侍卫们的簇拥下,一个皇子模样的人赶了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少女问刀 倒在地上的骑士见主子来了,仿佛见了救世主一样,挣扎着爬向他,哭喊道:“殿下,就是这个恶徒,不但冲撞殿下车驾,还虐打小的们,还请殿下为我们做主呀。” 书生侧目一看,认出来人,正是三哥信王陈叔宾,不觉色动,冷笑道:“我道是哪里来的侠女,却原来是王爷的美娇娘。难怪好大的气派。” “你!”那少女一听急了,正要上前发威,却被那信王拦了下来。信王边拦下那少女,便训斥那些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骑士们道:“好你们个不长眼的东西,连武威郡王都不认识,还敢在这搬弄是非,快滚。” 骑士们一听,面前的书生竟然是位郡王,不禁大惊失色,吓得不知所措。只有那少女不但没有被郡王的名头给吓倒,反而越加蔑视道:“原来是扮猪吃老虎的郡王呀,难怪比其他的纨绔子弟更加骄横残暴,当街行凶都毫不顾忌。”显然,她是听到前方喧闹声后,才从队列后方赶到现场,所以没有看到骑士们鞭打母子的场景,只瞧见那书生斩手鞭人的画面。 书生打扮的陈叔轩倒也不想解释,说道:“你既然看不惯,现在就去报官拿我,我悉听尊便。”接着转身对那被打得满脸飞红的骑士队长说:“本想只打你们一顿就了事。可看起来,你们王妃不想就这么算了。也罢,你们就去报官吧。不过,这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他人无关。你可记清楚了,我是大陈国皇七子,武威郡王陈叔轩。记住了吗?” “记住了”那骑士队长磕头应承,忽然又意识到什么,忙改口道:“不,不,不,小的不敢。是小的罪有应得,罪有应得。这伤是小的自己弄的,和殿下无关,和殿下无关。” “告不告随便你,不过你们既然不是朝廷的司法官员就无权拿我,我要走了。”陈叔轩整了整身上的衣服,转身拔腿要走。 那少女脸上羞红,立马拦住他,说道:“你给我站住,谁跟你说我是王妃啦。” “不是吗?”陈叔轩并不理会那少女,只转身向信王看去,意思是让他说话,管教一下自己的女人,给自己让出一条道路。 “七弟,你误会了,她不是我的什么王妃。她父亲是世袭成国公,枢密院副使,加兵部尚书衔,领侍内卫” 没等他说完,陈叔轩就不耐烦地说道:“算啦,算啦,这么长的官讳,我一个当兵的,也记不住。皇兄你就直接告诉我,她既然不是你的王妃,那以她的身份和权力,有资格拦住我的去路吗?” 信王看了看那少女,再看看陈叔轩,最后无奈的遥遥头,摆手说道:“她没有皇命和职权,恐怕不能。” “听到了吗?”陈叔轩扭头对拦住去路的少女说道:“现在可以给我让我一条路吗?” 可那女子并无让路的意思,而是说道:“不管你是王爷还是什么贵人,走也可以,但你必须留下腰间的那把军刀。” “留下它?”陈叔轩握紧刀把,心中一紧,“你一个女孩家,也喜欢舞刀弄枪么。不过,这只是一把普通的环首军刀,如果你想要名刀宝剑,我想皇兄一定不会吝啬的。” 陈叔轩腰间的那把军队,看起来确实很不起眼,而且外形锈迹斑斑,似乎是历尽很多年的古物了。 皇子一见,也觉得不是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便对那少女说道:“是呀,凌薇,你喜欢宝刀,我去托人给你办置就好。那不过就是一把普通的军刀,就不用为这个和七弟争执了。” “哼,既然你说是普通物什,那我出千金给你换,应该没问题吧。”那女子并不理会皇子的劝解。 “我虽然不如皇兄富有,不过也没穷到卖刀为生。”陈叔轩果断拒绝。 “还敢狡辩,这明明是我家的家传宝刀,夜雪妖刀!”那女子恨恨的说道。 “夜雪妖刀?这不过是我的一个战友所赠,怎么会是你们家的家传宝物,是不是你认错了。” “哼,还敢骗我,我刚一看到你就认出那把宝刀。看你身手矫健,也是个知刀之人,难道没发现这把军刀的特别之处吗?” “这把刀确实比一般军刀更加锋利。”陈叔轩脑中又回忆起不久前和突厥阿鲁台王子,以刀相博的情景,那个时候,还真是多亏了这把军刀的锋刃,心中不觉嘀咕,难道这真是把宝刀,可谁会把宝刀故意打成普通军刀的模样。越来越多的秘密,让陈叔轩一时陷入谜团之中。 “总之,快把刀还我。”那女子急道。 陈叔轩却一屑不顾地说道:“真是笑话。你随便到大街上,指着一样东西说是你们家的,人家就要把东西交给你。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你,这就是我们家东西。”那少女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辩解。 “给我让开,我还有事,不然,我可就不客气。”陈叔轩有些不耐烦了。 “你给我站住,你。”那少女依旧执着的拦在前面,可是又不知道如何说,一急之下只能死死抱住胳膊拖住。 “快放开,男女授受不亲。”陈叔轩有心甩开,可是对方毕竟只是个女孩,心中多少有些不忍,被女人纠缠总是件麻烦的事。 “你到底想怎样?” 陈叔轩正要愤怒的时候,突然,天空中传来两声尖锐的鹰叫声,声音凄厉,好不瘆人。众人抬头一看,原来是三只座山雕在空中盘旋。 正在众人好奇时,那女子忽然记上心来,松开手说道:“看你打人的样子,想必是武艺高强,敢和本小姐打上一赌么?” “说来听听。” “看到你头顶的大雕么?” “看到了。” “我给你三支箭,只要你能把它们中的任何一只射下来,我就给你让路。如果射不下来,你就还我那把夜雪妖刀。” 陈叔轩抬头目测了一下,说道:“神都人多,这里的鸟都怕人,所以飞的都特别高。这三只座山雕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展翅高飞,出没云间,距离起码五百步左右。可一箭的有效射程不过一百五十步,臂力再强,怕也没人射得下来。大小姐,你能射下来?” “我自然是射不下来。不过,现在要走的人是你。你说吧,赌是不赌。”那少女似乎颇为自信,显然对于弓箭的射程,她心里是清清楚楚的。 “好!”正以为陈叔轩会知难而退的时候,不想他却一口应允。 “这么高,能射得下来吗?这书生吹牛吧。”现场周围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都觉得这事太超乎想象。 “来人,取最好的弓箭给他。”众目睽睽之下,那女子越发的生气,竟敢有人敢这样大言不惭,今天非扫灭他一世威风不可。 “不用了,我自己带着。”陈叔轩直接拒绝,回到他的那匹黄膘马身上取下弓箭。进入闹市之后,他就不再骑马飞驰,而是一路牵马而来,马背上就按在军中那样挂着他常用的弓箭。 “你一个书生,又是带刀,又是佩箭,真是不伦不类。”女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英武的书生。 “你去问问我皇兄就知道了,我现在赶时间。”边说着,他边张弓搭箭,瞄准天空上盘旋的大雕,并没有直接发射,而是引而不发,显然是在等待时机。 “纵然是箭神养由基再世,也不可能射得中的。”少女咬着嘴唇恨恨地说道。周围凝滞的空气,也随着陈叔轩的搭箭沉重了起来。虽然大家心里都知道陈叔轩这一箭一定射不中,不过看他有模有样的架势,还真是令人期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穿云神箭 箭头折射阳光,发出耀眼的光芒,如流星划破天际,在空中划出一道白光,只冲大雕而去。但那三只座山雕似乎并不介意,依然悠闲的盘桓着,因为它们知道,这个高度就意味着绝对安全。 果然,箭矢飞到一定高度,便逐渐失去力道,开始呈现速度放缓,箭头下缀的态势。 “果然,还是不行。”许多人都不仅摇头道,在他们心里,虽然也明知射不中,但总还期盼着能有奇迹发生。 那少女的脸上也泛起微笑,虽然陈叔轩的箭道又猛又狠,力道竟然可以到达二百步之外还有杀伤力,已经是寻常人中出类拔萃的神射手了。不过距离大雕,这个射程还不到一半的距离,胜券在握。正想得意得看看陈叔轩的脸色,一定比猪肝还难看。哪知正在她低头一看的时候,没有从这张年轻脸上看到任何失望的神色,反而是,反而是一些得意。 “难道,他还有后手?”少女心中不觉纳闷。 果不其然,陈叔轩未等那箭开始下坠,还在上升阶段的时候,又迅速从箭囊中取下一箭,搭好射出。 “难道是”众人心中一惊。 只见第二支箭“嗖”的一声破空而上,狠狠的顶住第一支箭的箭尾。在这样的受力下,第一支箭仿佛又被灌入力量,恢复了神气,不仅停止了速度的放缓,反而更加精神的朝目标又飞腾而去。 虽然即使这样,箭头也只能达到两百步的高度,无力射中目标。但这已经让在场的所有人叹为观止。能在两百步开外,射中箭尾这样细小的目标已经难道,而且是在朝阳的位置,在刺眼的背光环境下,正确地射中着力点,让箭不失去方向,当世之内,可谓罕见。连那女子心中都不觉暗暗叫好。 正在大家为第二支箭发出衷心的赞叹时,宠辱不惊的陈叔轩又松开了第三支箭的弓弦,又一支利箭像愤怒的小鸟一样直冲云霄。 “三箭连环!”人群中发出惊呼声! 果然,那第三支箭像第二支箭顶住第一支箭那样,顶住第二支箭,这又重新给了第二支箭以活力,改变颓势,怒而向上,又击中第一支箭。依靠这样的传力,箭头竟然爬上了五百步的高空,已经逼近那三只座山雕。 这时,那雕儿才感觉到危险,久违的寒光透人心魄。慌乱中,扑腾着翅膀连成一线,反而让那支箭一箭穿心,还连穿三颗心。羽箭落下,带下来三只座山雕硕大的尸体,如烤串一般。 一箭三雕,人群中不禁爆发出一片叫好声。 “怎么会,怎么会。”那少女一脸的震惊。眼看着陈叔轩收起弓箭,正要牵马离开时,她忽然转身对陈叔轩说道:“你,你怎么会我高祖爷爷的穿云箭。” “什么穿云箭,我不知道,这是我一个战友教我的。”陈叔轩说着说着,回想起往事,可能是觉得有趣,喃喃自语道:“不过,他自己都不会。” “你说什么鬼话。你一个书生打扮的王爷,怎么会有战友。你手上有我们家的传世家宝,又会我们家的箭术绝技,到底和我们家有什么渊源!” “你们家?你们是谁家?”陈叔轩满不在乎的问道。 “名满京华的呼延家,你都不知道吗?”少女显然对自己的家世门楣很是自豪。不过,这也的确值得他自豪,街上的人听说,她是累世名臣呼延家的女儿,不觉投来敬佩的目光。 “呼延?你是说,你姓呼延?”陈叔轩这才停住了脚步,沉思了一会儿,转身说道:“呼延瞻是你什么人。” “你认识我哥哥?”那女孩也觉得惊讶。 陈叔轩沉默了良久,说道:“你父母都还好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和我们家到底有什么关系。”少女越发好奇。 “你不回答也罢了。我会找时间亲自登门拜访,你也要好好保重。”陈叔轩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语气反而变得柔和许多,仿佛兄长一般,接着对站在一旁同样莫名其妙的信王说道:“皇兄,这位呼延姑娘,对小弟很是重要,还望多加善待。” 这次,他没有如往常那样决绝地不等对方说完就离去,而是在得到信王很肯定的答复后,才又深情地望了那个少女,转身离去,只留下她莫名其妙的呆在那里。 “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信王用手肘偷偷撞了那女子一下,却只换回那女子一道白眼而已,然后也就悻悻地驱散街头看热闹的人群,并乘轿离开了。 不多时,大紫金宫前,出现了一人一骑,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牵着马走了过来。守卫的御林军不仅没有上前盘问,反而十分庄严的向他行了个军礼。 面对这样的礼遇,那书生却仿佛理所应当一般的毫不在意,只是依旧照典宣科的解下兵器,掏出腰牌,说道:“奉太后诏,入宫谒见,这是我的腰牌,请诸位验看。” 御林军接过腰牌,只是象征性的扫了一眼,就交还了,并马上侧身让出道路,说道:“武威郡王殿下,请!” 比起昨夜的傲慢,军士们今天的态度真可谓派若两人。不过,这前倨后恭的样子倒一点没让陈叔轩意外。军中向来讲究上下级别,何况,又有欺软怕硬的尚武之风。自己的身份和昨晚那一刀,足以在军中立下威信。 在小宦官的引导下,陈叔轩怀着恭敬而又思念的心走进了儿时就很熟悉但现在却有些陌生的慈宁宫中。通过一阵传报后,陈叔轩终于见到了那位令他朝思暮想的亲人。 或许是年纪大了,太后近来神思一直不宁。可是一听说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孙子要来,倒矍铄了许多,赶忙遣人将他宣了进来。 “孙儿拜见太后,恭祝太后万福金安。”边说着,陈叔轩边行了个三跪九叩的大礼。 “是轩儿吗?快起来,快起来。过来让奶奶瞧瞧,十七年不见了,可想死奶奶了。”已经有些眼花的李太后在宫人的搀扶下,努力向前倾,想看清楚自己多年不见的小孙子。 听到这声呼唤,陈叔轩胸中霎时泛滥,那些快乐或不快乐的回忆放肆的涌进思绪当中,十年军旅生涯所锻造出来的钢铁男儿,竟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奶奶”陈叔轩激动着进上前去。 李太后一手摸着孙子的手,一手疏开他额前的发髻,一遍又一遍地的仔细看过眼前这张年轻又不太白净的脸,却一直不说任何话,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 “奶奶,您看什么?” “果然和奶奶想得一样,长成了个英俊挺拔的小伙子,和你父皇小时候一样。呵呵,真是有皇家气派。比你小时候成熟多了,也稳重多了,好好好。” “奶奶可是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 “呵呵,你这孩子,净说傻话,奶奶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能和十七年前一样。”李太后笑吟吟的握住陈叔轩的手,说道:“这些年,一定苦了你吧。都是那可恶的严老头,我当初和他说好,让你做个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白面书生。不想,他却让你上前线去当兵,把我一个好端端的皇孙都晒成黑面阎罗了。下次见了他,我一定要好好骂他一顿才成。” “老师也是为我好,您看,我虽然长得不如皇兄们好看,但吃过苦的身体却还健壮。将来一定会陪着奶奶一起长命百岁的。” “好好好,有你这话,奶奶就开心了。不过,话虽这么说。可打仗哪里是好玩的,那是要死人了。幸亏老天长眼,让我们祖孙能活着相见,真是要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对了,你见过你师傅吧,他最近身子骨还好吧。”李太后心中挂念的不仅只是这个孙儿。 “老师一切都好,老师也让我代他向你问好。”陈叔轩如实说道。 “嗯。”李太后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次回来了,你就不要走了。皇后走了,王家也倒了,这宫里没人敢害你了。以后,你就呆在我身边。明儿,我就去和皇帝说。他要不答应,我就让他去奉先殿跪祖宗跪到答应为止。” 这有些任性的话从一个老人口中说出,风趣至极,逗得宫女们都扑哧一笑。陈叔轩一时也没忍住,笑了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太液池畔 “今天难得这么开心。走,陪奶奶去御花园走走。”李太后许久不曾活动了,今日见了小孙子,精气神格外高昂,忽然很想去晒晒阳光。 “遵命!”陈叔轩言毕正要上前搀扶,却被李太后拒绝,只见她摆摆手说道:“不急,看你这猴样,还和小时候一样。你看你这身书生模样,一定是严老头教的吧。到了宫里,好歹也要讲些体统,出去若是让人瞧见,免不了又要挨你父亲一顿训斥。又皮痒了不是” 比起出身大家闺秀的李太后,陈叔轩向来不注重外表,此刻颇为无奈地说道:“可我来得匆忙,没有带朝服呀。” “没事,没事,奶奶这有。沁儿,去把我收好的华服拿出来,给武威郡王试试。”李太后唤来贴身的宫人去取衣服。 “奶奶,你怎么会有我的衣服?可是,我都长这么大了。奶奶您怎么知道我的尺寸呢?”陈叔轩有些不信。 但却只见李太后仍是笑呵呵地说道:“试过就知道。” 这时,那宫娥进上一套华服。陈叔轩仔细一看,是一套金边三爪团龙绛纱袍。银针金线,极尽细致,自己身上这身素服青袍与之相比,那真是寒鸦之遇金凤,无盐之遇西施。穿上一试,竟然纹丝合缝,正好合适,好似事先就是量体裁衣一般。 陈叔轩心中顿时一暖,虽然平日里不计较吃穿。但真有一件好衣服谁又会嫌弃呢。不过,好衣服还在其次,难得的是这尺寸合适。纵然是朝廷制衣局奉旨造办的郡王朝服,名家大师的手笔,穿在身上也略显宽大了些。可能,在他们的惯性思维里,现在是瘦了点,可王爷总有吃肥变胖的一天。 “奶奶,正好合适。可是您怎么会有我的尺寸呢?” “呵呵,奶奶从小看你长大,小时候的衣服都要过我的眼,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尺寸。虽然十几年不见了,长高了,也长壮了,不过基本的比例应该还是不变的。三年前,我召制衣局里的匠人特意问了你郡王朝服的身长,我大概就知道了。怎么样,奶奶的眼光不错吧。你可别小瞧了奶奶。论起针线女红的功夫,奶奶当年也是誉满神都的第一人呢。” “知道啦。我早听严老师说过。您就是厨艺差了点,其他方面都是首屈一指的。”陈叔轩笑着搀起李太后。 “那严老头就是爱嚼舌根,可这人终无完人嘛。不过,说道厨艺,你老师当年的厨艺,真是尽得江南风味精髓。到底是江南世家子弟,饮食住行都考究的很。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与他深交。诶,对了,你在他手下做了七年学徒,他的厨艺应该有传授你一点吧。什么时候给奶奶露一手呀。” “您还不知道么。老师下厨是件大事,光各种食材c酱料就几十种,更不用说火候时气,等他弄好一道菜,我半本《论语》都背下来了。我小时候那么皮,哪有时间陪他在厨房耗着。所以,从小他就说我在这方面没天分,很快就放弃了。到了前线,就更别提了,有东西吃就不错了,哪还怎么讲究。所以,我煮的东西的原则向来是能吃管饱就成” “呵呵,看来这方面,我们还真是一脉相传,都是管吃不管做的主儿。” 祖孙两就这样一路闲聊着走到后宫的御花园。 “既然你不会做,将来可一定要娶个手艺好的姑娘才好。尤其是会江南菜,那叫一个精细美味。”李太后接着刚才的话题聊道。 “要听您这么一说,那我将来的媳妇,一定是个江南饭店的老板娘。”陈叔轩的说辞立马遭到李太后一个白眼。 “胡话,你好歹也是个堂堂的郡王。怎么能娶个饭店老板娘呢,让你父皇听了去,又要一顿好打。”话说到一半,李太后突然听了下来,想了想,接着说道:“你不说媳妇,我倒还给忘了。你现在也二十又四了吧,娶媳妇了没呀?这个年纪其他的皇子们早就妻妾成群了。” “唉,身已许国家,难以再许人!”陈叔轩很认真地说道。 李太后一听倒是恼了,狠狠地捏了一下陈叔轩,愠道:“又是那严老头教你的歪理邪说吧,真是胡说八道。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娶妻和报国有什么矛盾。尽拿这些话搪塞我这老太婆不是。罢了,以前的事就算了,幸亏现在还来得及。你娶妻的事,就包在奶奶身上。奶奶一定给你找个名门闺秀,望族名媛。” “我才不要什么名门闺秀,望族名媛。” “为什么?” “名门望族的女儿家都长得丑,没几个能看的。我是不爱江山爱美人。” 李太后一听,不太高兴地说:“说得你好像是个白马王子一样。看你那一脸糙样,哪有你兄弟们细皮嫩肉,招人怜爱。幸亏生在帝王家,不然,想娶到媳妇,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哪会遇到个眼瞎的。” “呵呵”听着祖孙两互相逗乐说笑,随从的宫人们都不觉乐了,气氛变得轻松愉快了。 正在花园中散步闲聊的时候,李太后远远发现,在太液池边的亭台楼阁前发出阵阵欢声笑语,似乎是有人正在设宴。 “嗯,你去看看,今儿谁有这么好的兴致,在湖畔设宴?”李太后让一名小太监上前探问。 不久,那名小太监回报道:“启禀太后。陛下正在湖边召见一干大臣。据说因为信王殿下和成国公女儿的婚事在商量。” “三哥还没成婚吗?奶奶,你还说我长老了。”陈叔轩感到有些意外。 李太后轻轻的瞪了他一眼,说道:“你知道什么。你三哥比你强多了。他不仅早就娶了正室王妃,还纳了一个侧妃,曾孙都替奶奶生了三个。就你还是这么不争气。”说着转头望了望湖边的宴会,呢喃道:“应该是要纳成国公的女儿再做个侧妃吧。正好,我们也过去。” “我们也过去?”陈叔轩有些犹豫:“人家的订婚宴,我们这么唐突的不请自来,这样不太合适吧。” “宾儿也是我的孙子,你的三哥,他的婚事,我们在场怎么能算唐突。不过,我去倒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什么。” “你哥都娶三个媳妇了,你还是孤家寡人。奶奶这是趁着这喜庆劲,跟你父皇提提。虽然,你父皇从小不怎么喜欢你。可是,看到其他儿子都三妻四妾了,你还一个都没有,如此厚此薄彼,也过意不去吧。姻缘这事,要是有你父皇出面张罗,肯定比奶奶出面强,到时不仅能给你找个绝代佳人,还能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起码不逊色给你的兄弟们。” 听祖母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陈叔轩心中大是感动,虽然此刻他并没有要成婚的意思,但又如何忍心拂了老人家的好意。 就这样,那名小太监又奉命上前禀报。 “启禀陛下,太后凤驾驾到!”皇帝身边侍驾的中常侍宗晟接到小太监的通报后,来到皇帝身边说道。 “哦,是么。快快迎接。”皇帝一听立即着人迎接,并将太后引往上位。 “儿臣拜见母后,恭祝母后圣安” “臣媳拜见母后,恭祝母后圣安” “臣等拜见太后,恭祝母后圣安” “孙儿拜见皇祖母,恭祝皇祖母圣安” 李太后落座后,招呼着身后的陈叔轩道:“来,给你父皇,刘贵妃,三哥见礼。” “是”陈叔轩应诺后,向众人行礼。 “儿臣拜见父皇,恭祝父皇圣安” “叔轩给刘贵妃请安。” “叔轩给皇兄请安” 陈叔轩一一向皇族行完礼后,皇帝正要命他落座的时候。没想到,他又转向大臣,向成国公行了个军礼。 “末将拜见大帅!”铿锵有力的声音相比之前的皇家礼仪更显精气嘹亮。 这个举动不仅成国公感动意外,连在座的众人也敢不解,不知道这位郡王殿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两王争妻 “殿下不必如此,这又不是在军中。况且,老臣也早就卸去军职。”成国公呼延信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重臣,虽然出乎意料,却很善于临机应变,赶忙上前扶起单跪抱拳的陈叔轩。 “看来,武威郡王在军中很有势力呀。”端坐一旁的刘贵妃不温不火地说道。言语之中提醒皇帝小心军人干政的意味再明显不过。果然,皇帝也是一副阴冷的样子。 这刘贵妃是信王陈叔宾的生母,最善于攀附逢迎,搬弄是非。当年也和孝慎仁皇后一样妒忌陈叔轩的母亲,两人合谋没少一起对付陈叔轩母子。今日,仇人重又见面,对陈叔轩也只有碍眼两字。 陈叔轩并也不理会她的弦外之音,安然退回本位。倒是成国公呼延信颇有些惶恐。见此情景,皇帝知道陈叔轩不解释的话,气氛有点尴尬。于是,似乎在回答刘贵妃般地说道:“叔轩从德辅还是宁朔将军的时候,就在他手下当兵。算来也十年了,两人有这些情分,也是理所当然。谈不上什么势力不势力的。德辅宽坐,我们接着聊下两家的婚事吧。” 德辅是呼延信的字,这番话显然是在替他解围。呼延信感激的谢恩落座。 “是什么婚事呀。”李太后问道。 皇帝侧脸答道:“母后,儿臣正要和您说这事儿呢。信王托刘贵妃和朕说,想纳成国公的小女儿为侧室。儿臣这才召成国公和她的小女儿进宫,想谈谈这事。也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王与公结亲,倒也是门当户对,佳偶天成。皇帝操劳国事的时候,能不忘陈氏皇族的兴旺发达,这很好,很好。要是本朝的皇子们个个都能沐浴皇恩,为皇家开枝散叶,那我也总算可以安心去见先帝了。”边说着,李太后边用手拍了拍陈叔轩,言下之意,众人心知肚明。 “儿臣明白了。”皇帝看了一眼陈叔轩,点头说道。算是给了李太后一个安心。 皇子成年结亲也是理所当然的,刘贵妃虽然看出了李太后的意思,心中不太爽快,倒也无可奈何。眼下,还是自己儿子和成国公小女儿的婚事要紧。想到这,她朝坐在下面的御史大夫谢绍文使了个眼色。 这谢绍文五短身材,却目光锐利,看上去像是个很有智慧的样子。很快,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朝成国公说道:“你看,太后都恩准了。德辅兄,你还犹豫什么呢?信王殿下英俊博才,与凌薇正是天生一对。再不应承,怕就要负抗旨之罪啦。抗旨那是要祸及满门的。” 虽然谢绍文唇枪舌剑,已把呼延信逼到死角。可呼延信还是支支吾吾,不肯爽快答应。 “我才不要给人家当小老婆呢。”眼见父亲被谢绍文逼得陷入窘境,她的小女儿实在不忍父亲为难,干脆直接叫了起来。陈叔轩定睛一看,正是方才在街上遇到的那个拦住自己的那个少女。原来,她就是呼延凌薇。 “放肆,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呼延信赶忙呵斥自己女儿,他知道,触怒了皇家,呼延家是担当不起的。 “怎么?成国公是瞧不起皇家么?你女儿到底要嫁怎样的天潢贵胄,我倒想请教。”刘贵妃此言显然是要激怒皇帝。 “呼延信,你女儿如此蔑视皇家,你可知罪。再说,皇家看上的女儿,谁敢娶?难道你真要让你女儿一辈子苦守着你们吗?”谢绍文也添上一把火。 “老臣有罪,是老臣管教不严。”呼延信吓得赶忙拉着女儿一起跪下向皇帝谢罪。他明白,蔑视皇家就是造反,这个大帽子扣下来可了不得。眼见皇帝只是沉默不语,显然,女儿的话让皇帝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看这样子,也只好答应了,只可惜女儿的终身幸福。堂堂成国公,元勋重臣,如今却要让自己心爱的小女儿给人家当小老婆,还是最小的小老婆,这让呼延信,如何甘心。但他知道,今天是刘贵妃和谢绍文唱双簧,自己不答应怕是不成。 正在呼延信权衡完利弊,咬牙要应承这段婚事的时候。又是他女儿抢先说道:“要嫁,我也不嫁信王。我要嫁他。”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一看,正是正在喝茶的武威郡王陈叔轩。陈叔轩虽感意外,但仍镇定地喝完茶,放下茶杯。这下他自然而然地成了全场的焦点。 沉默不语,就是一种反驳。本想置身事外的陈叔轩望着呼延妇女投来的目光,脑中又浮现起呼延瞻的音容,实在不忍。于是,转身对李太后说道:“奶奶,您不是要张罗我的婚事么。如今姻缘来了,您倒是说句话呀。” 这下可让李太后有些犯难了,看来呼延凌薇的求婚是被自己的小孙子接受了。可是,且不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以她素日里的个性,也是既不愿意卷入宫中皇子间的争斗。 “毕竟是你三哥先提的婚。这事怕是有些还是由你父皇做主吧。” 这时,刘贵妃坐不住了。自孝慎仁皇后薨逝后,自己就一心要取而代之,成为新的皇后,论资排辈也该是自己。可是皇帝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她心中正窝着火呢。今天,听说陈叔轩这个没娘的小崽子要和自己的亲生儿子抢女人,更加是气急败坏。这桩婚事,倒不是因为她喜欢延凌薇的美貌,而是她看上了呼延家的家世。这些年,信王都在仕林中经营,缺少军方的支持。所以,在和太子和光王的争夺中都出于弱势。这次这桩婚事,是自己和谢绍文想破脑袋才想出来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放肆,你三哥看中的女人,你也敢抢。难道,把人伦尊长都抛到脑后了吗?再说,你一个郡王凭什么和亲王抢。如此没有教养,成何体统。”刘贵妃盛怒而言。虽然人是太后领来的,可是这么多年相处的阅历,她明白,太后虽然地位尊贵,但为了皇家和睦,一向不愿多加干涉后宫事务。如今自己权领后宫,她更不会阻拦自己,影响了宫中的秩序。 果然,李太后面露难色,显然并不愿意为这事和刘贵妃冲突,因为这样一定会让皇帝左右为难,婆媳关系在这皇宫中其实更加微妙,影响也比普通人家更大。 陈叔轩自小就跟太后长大,怎么会不知道他这个奶奶一心只求皇家和睦的小心思。倒也不去乞求老人家,而是自己转身回应道 :“本朝以嫡不以长。我和三哥都是庶出的皇子,怎么就会有尊卑之分。郡王是比亲王低阶,但都是王爵,但也没有哪条王法说,郡王一定要让媳妇给亲王。再说,三哥都娶了两个老婆了,我至今还孑然一身。所谓‘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贵妃及信王殿下又何忍让子弟过得这样凄惨,这又成何体统。” 刘贵妃一时语塞,谢绍文见状说道:“殿下也提到,子孝,如今这样顶撞母妃,传扬出去,怕也有失身份吧。再说,两位皇子争一个臣下之女,岂不让人笑话。” 陈叔轩冷笑了一声,转身说道:“这位大人看上去也是饱读诗书的样子。难道不知道圣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您说是母妃不让儿子娶妻生子罪过大,还是儿子为了传宗接代反抗母亲的无理要求罪过大。至于,两位皇子的婚事,那是我皇家的私事。自有父皇决断,大人你身为臣子,不能从中圆满,而是把他当做笑话看,到底是何居心。”陈叔轩显然并不认识谢绍文。 被他这么一通说,谢绍文哑口无言。虽然对方的话也不是无懈可击,但涉及忠孝仁义,实在不好强作黑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梅花林间 眼见母亲和谢绍文都被驳得无话可说,信王心中焦急,可是为人兄长的博爱形象,以及数十年来树立的儒雅之风,实在令他难以启齿争夺。只好将目光投向了父皇,在他的记忆中,这位七弟从小就不讨父亲的喜欢,此时又生生搅进这事,一定会惹父亲生气的。于是,向皇帝拱手道:“一切全凭父皇做主。” 可惜他却棋差一招,比起陈叔轩的咄咄逼人,信王的仁和之风确实让皇帝大为满意,但他却忽视了父爱的柔软。皇帝看了看陈叔轩,又看了看李太后,侧身对坐在身旁的刘贵妃言道:“宾儿已有妻妾,婚事倒也不急。轩儿至今孑然,何况又和凌薇两情相悦。不如,这次就先” 皇帝话未完,刘贵妃心中已是大急,这言外之意不是很明显,不就是在劝自己和儿子退一步,成全陈叔轩。正在她慌张得不知所措,刚要张嘴反对的时候,一个声音抢先发出。 “父皇,此事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儿臣虽只是郡王,可纳正室王妃毕竟是大事。况且,这事又是三哥先提起的,若仓促裁决,恐怕有伤和睦,引人非议。”说话的正是陈叔轩,这更让大家摸不到头脑。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皇帝仿佛是被打脸一般,很是不悦。 “刚才这位大人也说了,皇室兄弟相争,会贻笑大方。如果父皇今日就要分个上下,我想他一定不会自食其言的。”陈叔轩便说着,边用眼神斜视了一下谢绍文,言下之意,显然在暗示他一定会把这件事当做丑闻张扬出去的。众人都能领会其意,谢绍文发觉皇帝看他的眼神已经不对,顿时吓得冷汗直出,可又不知道如何自辩。 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样子,陈叔轩满意地接着说道:“为皇室和睦计,为陈氏名誉计。儿臣愿与三哥一道,忍痛割爱,各退一步,都不聘娶呼延氏,任其自由婚嫁。也免得父皇为难,君臣失睦。我想三哥一向知书达礼,一定能体会父皇的苦衷,也和儿臣是一样的心思。对吧,三哥?” 信王咋听一下,竟难以主张,陈叔轩句句都是皇家颜面,又语于谢公之口,难以推搪,只好忍下这个哑巴亏,顺势说道:“七弟说得对。为免市井谣言,儿臣也愿意忍痛割爱,还请父皇成全。” 刘贵妃和谢绍文心中大为憾恨,可是转念一想,比起让陈叔轩和呼延家联姻,还不如各大五十大板的好。所以,对此也都莫不作声。 既然,双方都无异议,皇帝也不好乱点鸳鸯谱。不过,在他心里却是一清二楚,这小子根本不是看上了呼延凌薇,纯粹只是为了要搅黄了这件事而已,可自己偏偏也无可奈何。 “既然如此,也罢。德辅呀,这回怕是让你白来一趟啦。”皇帝强作欢颜地安抚成国公道。 “是老臣福薄。”呼延信回完话落座后,对陈叔轩投来了感激的目光。今日多亏了这位郡王,不然自己的宝贝女儿真是要给人做小女儿了。 此事虽毕,但全场的气氛却被陈叔轩搅得很是尴尬。李太后见状,于是说道:“湖边水冷,哀家有些冷了,要回宫去了。你们但且宽坐,轩儿,跟奶奶一道回去吧。” “恭送太后!”皇帝领着众臣欠身齐送道。 冬末的神都颇有些肃杀之气,枝叶凋落,实在无趣。不过这冬日的阳光却格外的暖洋洋。 李太后在这温暖的阳光中,感觉格外的精神,反而一洗往日的沉闷,话倒多了起来。 “你又无心娶那姑娘,刚才为什么要搅了你三哥的好事,这样很不好。”老太太表面上装糊涂,可心里却亮堂堂的,她显然不满意陈叔轩方才的举动。 “成国公父女明显不愿意这婚事。三哥这样和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孙子只不过是仗义执言。更不用说,成国公还是孙子的恩人。”陈叔轩倒是一点都不悔。 李太后叹了口气,说道:“亏你还在严老头那读了七年的书,难道不懂得小不忍则乱大谋么。你善良感恩是件好事,可是朝廷自有朝廷的规矩,很多时候愿不愿意并不是最重要的。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你三哥,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太婆倒是无所谓,可你将来怕是要吃大亏了。” “三哥怎么?他很特别么?”陈叔轩颇为不解。 “他可不是一般的皇子,兴许将来会接你父亲的班。你现在这么得罪他,将来能落什么好。特别是他那个生母刘贵妃,从小就不喜欢你,到时候一定不会善待你的。刚回来就给我惹事,唉,你可把奶奶给愁死了。” “我是听说他有意储位。可是,别说太子在位,就是太子不在,还有其他皇子呀。尤其是五哥,我听说,这次父皇动了废太子的心思都是他的人撺掇的,难道会输给三哥么。”陈叔轩颇不以为然。 “有那位大人站在亮儿身后,你父皇大概不会传位给他吧。”李太后若有所思的说道。 “哪位大人呀?”陈叔轩越发的好奇。 “你少管。总之,给奶奶安分点,少给我惹事。朝廷里的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但只要有一点你记住了,就可以了。那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懂不懂,这可是奶奶我一生宫廷生涯的心得。” “我又不呆在皇宫,应该用不着您这个心得吧。”陈叔轩反驳道。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无论,你是在宫里宫外,你的头上都只有一个太阳。所以,还是老实点。”李太后今天心情好,准备用心好好教教自己这个傻孙子。 “太阳呀?那凭什么三哥能成太阳。我就不能是太阳么。”陈叔轩颇不服气。 李太后闻言,呵呵一笑,说道:“你当然是太阳啦。你是奶奶的小太阳。不过,现在,你还是安心的做你的王爷好。今后,无论是见了你三哥还是五哥,或者是其他兄弟,都要客气些,招人恨死得快,不懂么。” 显然,李太后并不认为陈叔轩会是皇帝考虑的继承人选,陈叔轩也不这么认为,所以都只做祖孙间的笑谈而已。 祖孙两边说说笑笑,不知觉就走进了御花园中的一片梅林,梅花点点,傲雪凌霜,别具风情。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触景生情,陈叔轩不禁吟咏开来。 正在遣怀起兴的时候,一个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从林间飞出。“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接着,一张俏丽的脸蛋从一株梅树背后露了出来,笑嘻嘻地向李太后怀里小跑而来,后面跟着两三个小宫女。 “奶奶,你怎么出来啦。我可是头一次见您逛花园呢。奶奶,我可想你了,你想我么?”那女孩显然是宫里的一位小公主,约莫二十岁左右,肤如凝脂,面若桃花,双目含情,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的魅力,正如一朵百合花在春风中放肆的摇曳和怒放。 李太后开心地将这个女孩揽入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她如云丝一般的发髻,慈祥地说道:“奶奶,也想你呀。” 女孩在李太后的怀里打闹了一会后,才转身看见站在一旁满脸困惑的陈叔轩,问李太后道:“怎么今天又带了个怪哥哥。难道是父皇又托你给我找的驸马么?文采还不错,可,可怎么这么丑,还黑乎乎的。” 陈叔轩其实并不黑,只是因为常年在边疆站岗放哨,日晒雨淋,所以皮肤没有其它皇子或京城中其它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少年那样白皙。即使这样,在这位小公主的眼中,也算是黑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紫烟阁主 “我自然是配不上九公主的。”陈叔轩笑答道。 “皇祖母带来的人,应该也不会配不上吧。不过,你得打得过那个人才有机会娶我。看你身板虽然瘦弱,但还算硬朗。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过他?”那小公主或是自言自语道。 “哦,是么,公主您还有护花使者吗?那我真要去会会才行。”陈叔轩有些好奇。 “啊,你真要娶我呀。”小公主瞪大了眼睛追问道。 “好了,好了,不要再逗你妹妹了。”李太后笑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接着说道:“萱儿,你真没认出他么?”这个排行第九的小公主,单名一个萱字。 “似曾相识,不过一下子我还真是想不起来。你是?”陈萱苦思冥想也没想出。 “你真是个小没良心的。小时候,白给你掏了那么多鸟蛋,抓了那么多条小鱼。”陈叔轩佯作生气道。 “七哥,七哥,哈哈,你真的是七哥吗?”陈萱恍然大悟,一下子从李太后的怀中松开,兴奋地抱住陈叔轩,欢乐地跳了起来,仿佛一只吃错药的鸟儿。 “当然是七哥了,也难怪你不认得我,我离开宫那年你才不到四岁而已。不过你这一身的傻气还有额头上的那抹胭脂百合红倒是一点都没变。”陈叔轩见到阔别多年的小妹,心中也十分欢乐。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小时候,在这深宫之中,也只有她和自己能玩在一起,相伴的时光虽然匆匆,却充满了愉快的回忆。 “你才傻呢。走,走,走,到我母妃那,我母妃也老惦记着你呢。正好她今天做了芙蓉糕,我们可以边吃边聊。奶奶也来,人多热闹,我母妃也高兴。” “去苏婕妤的紫烟阁吗?也好,哀家也好久没瞧见她了。轩儿,和奶奶一起去吧。”李太后开心的答应了。 “怎么?这么多年了。苏妃还只是个婕妤么?还住在宫城根边的紫烟阁吗?没有自己的宫殿吗?”陈叔轩颇感惊讶。 这位苏婕妤是皇帝做皇子时潜邸幕僚之女,恩抚结缘,并不受皇帝宠爱。不过,出身书香门第的她却是个饱读诗书c温柔善良的贤惠女子。陈叔轩母亲慕容雪儿初入宫时,受到王皇后等人的排挤,宫中女子往往都避之唯恐不及。只有这位苏婕妤肯倾心结交,雪儿难产死后,对陈叔轩这个遗孤也是多方照顾,也就是因为这个因缘,陈叔轩才认识的陈萱。也因此苏氏招到皇后的记恨,处处打压。不然以她的潜邸资历,这么多年过去了,早该晋位妃嫔了。不过,这些都是陈叔轩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而此刻,李太后并不愿意提起其中的缘由,所以并不作声。而小公主陈萱却满不在乎地说:“怎么?七哥出去了十几年,兴旺发达了,瞧不起我母妃住的房子吗?” “哪里,哪里,你这坏丫头,尽坑我。罢了,快走吧。我也想拜访一下婕妤呢?”陈叔轩无奈地笑了笑。 早有随侍的小太监将太后要驾临紫烟阁的消息传给了苏婕妤,她早早地就在阁外迎接。 陈叔轩远远望见这位身着素服的婕妤娘娘,面容优雅,体态雍容,华贵的气质虽无雕饰也足以令人仰叹。 行礼之后,苏婕妤将李太后等人引入阁内安座,并命宫娥将自己亲手做好的芙蓉糕奉上。 正在说话间,九公主陈萱抱着母亲的手摇晃的说道:“母妃,你猜猜他是谁。”说着,将手指向陈叔轩。 苏婕妤听女儿这么一说,正要仔细瞧瞧眼前的年轻人时。陈叔轩先起身向他施礼道:“叔轩拜见婕妤娘娘。” “七哥,你怎么可以这样,一点都不好玩”小公主本想给个惊喜,让陈叔轩搅黄了,嘟着嘴生气。 “叔轩?”苏婕妤有些惊喜:“正是好久不见。没想到已经是个英俊挺拔的男子汉了。好得很,好得很。你离宫的时候还小,不知道还记得我么。” “当然记得。叔轩幼时莽撞无知,老是闯祸,好几次都是藏在娘娘宫中才多躲过一劫的。饥饿困顿时也多得娘娘惠赠。如此恩德,叔轩铭记一生。”言毕,陈叔轩又向苏婕妤行了一礼。 “快起来,快起来。”苏婕妤赶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看着他的脸说道:“这些都没什么。我和你母亲姐妹一场,照顾你也是应该。可惜,我力有所不怠,终究还是让你吃了不少苦。如今看你长大成人,你母亲在天之灵也算瞑目了。” “让娘娘担心了。这些年,也不知道娘娘过得可好。”陈叔轩回到座位后关切地问道。 “呵呵,劳你惦记,这些年也算太平,我自己都挺好的。倒没什么可担心的。我现在就担心一件事,就是你妹妹的婚事。”苏婕妤摸着九公主的头说道。 “说来,九妹如今也双十年华了吧。照常例,早该出阁了。怎么会还待字闺中呢?”陈叔轩颇为不解。 “这事,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苏婕妤颇为无奈的摇摇头。 就在说话间,忽然从宫墙外传来一曲嘹亮的歌神。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好充沛的底气,应该是个雄壮的男子吧。虽然隔着堵宫墙,竟然还能听得这么清楚。不知道是谁在唱呀。”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歌声,听惯雄壮军歌的陈叔轩颇有好感,不禁问道。 “唉,你妹妹的婚事,就耽误在这唱歌的人身上。”苏婕妤话中不免怅然。 “哦,唱歌的人是谁?又和九妹的婚事有什么关系?”陈叔轩更加是好奇。 “唱歌的是南海郡王沙里飞。” “沙里飞”陈叔轩脑中一下回想起皇帝六十圣寿那晚,那个拉住不让自己闯祸的越族少年。 “对呀,就是他。自从四年前,他在一次游园中见过你妹妹之后,就死气白赖地说自己爱上了你妹妹,今生非你妹妹不娶。于是,他便上书请求皇帝赐婚于他。可你妹妹竟然嫌他丑就没有答应。” “他就是丑嘛。”九公主从中插了一句。 “就你好看。”苏婕妤回了女儿一句,接着对陈叔轩说道:“说起来,这位小郡王倒也痴情的很。虽然被你妹妹拒绝却并不放弃。这越人呀,就这脾气,于男女感情之事,不像我们汉人含蓄婉转,而是明目张胆的追求。后来,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我们母女住在这墙角边的紫烟阁中。他就在这一墙之外,天天唱情歌给你妹妹听。” “呵呵,还真是越人的脾气。可是,这里毕竟是大内皇宫,难道没人管吗?”陈叔轩笑道。 “刚开始的时候,是有御林军去赶他。可他又没闯宫,也没什么个罪名。闹到最后,他竟然和御林军厮打了起来就是不走。在怎么说,他也是个郡王,御林军也不敢闹得太僵。再加上这里偏僻,久而久之,竟然习以为常了。不过也难得,他四年如一日的一直这么守下去。” “倒也难为他了。” “是呀,可这丫头说什么都看不上他。皇上也拿她没办法。于是,我就请皇帝帮着赐婚择婿。想着,她一嫁人,应该就了结了。可那孩子也是轴,一听说你妹妹要嫁人。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上门去把要进宫与你妹妹谈婚论嫁的男子给打得半死,为此,自己还挨了不少打。打那以后,就再没人敢跟你妹妹提亲了。最可气的一次是,那年有高丽使团来访,市井上就传闻是为两国联姻而来,想促成你妹妹和高丽王子的婚事。这孩子也不管是真是假,竟然真的跑到高丽,把那位王子打个半死,差点弄得两国交兵。一时闹得沸沸扬扬,连我们母女都没少挨皇上的训斥” “呵呵,看来,九妹是一定要嫁给这位南海郡王。”陈叔轩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公主选婿 “才不要呢。”九公主陈萱扭脸不忿地说道:“我九公主的驸马一定得是貌比潘安的帅哥才行。” “这却是为什么呢?”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个妹妹古灵精怪,可是陈叔轩还是很好奇这其中的原因,“他也算富贵人家呀。” “再富贵能和我们皇家比么?既然无论是王爵公卿,还是贩夫走卒,都是下嫁,我为什么不选个我看得上眼的呢。”陈萱嘟着嘴说。 “那又何必是帅哥。”陈叔轩仍是不解,“不是说,才子佳人么,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你就不希望自己的夫婿是个有才华的大才子么?” “你说他像个爱读书的人吗?” 被妹妹这么一反问,陈叔轩一下哑口无言了。印象中,沙里飞短小精悍的身材,比起状元学士,他的确更像是名战士或者屠夫。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都说学成文武艺售于帝王家,会读书也没什么了不起,最后还不是要当皇家的官儿。可气的是,读书人都太老实了。老被人欺负,你看我外公,我娘都爱读书,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亏。”陈萱心直口快,直言不讳,这让坐在一旁的苏妃有些不安。 “不可胡说!” “事实就是这样嘛。”一向调皮任性的陈萱并不理会母亲的斥责,接着说道:“读书有读书人的好处,不读书也有不读书的好处,起码他们有个性呀。不过,无论是哪般,都是后天修来的。只有容貌是上天赐予的。所以,只有帅得一塌糊涂的人,才能配得上我九公主的尊贵身份。都说郎才女貌,我偏偏要女才男貌。” “你倒是好色得紧,你就不怕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到时遇上条中山狼,辜负了终身么。”陈叔轩笑道。 “我是公主我怕谁。再说,不是还有七哥你给我出头么。”陈萱笑嘻嘻地说道。 “你这妹妹也是被我宠坏了。女儿家就这么任性,就知道仗势欺人,以后怕是要吃苦头了。”苏婕妤望着自己这个宝贝女儿,不免心疼地对陈叔轩说道。 “婕妤不必当心,九妹说得也有道理。寻常人家的哥哥都要护着妹妹,何况我们帝王家。各位稍安座,我这就出去。”言罢,陈叔轩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各位施礼后,就要往外走出去。 众人颇多不解,李太后问道:“你这孩子,毛毛躁躁的,这是要做什么呀?” “既然御林军不敢管,我这个当哥哥管。他是郡王,我也是郡王,也不怕人说皇家欺负他。我这就出去,把他打跑。” 苏婕妤一听,赶忙阻拦道:“不可,不可,你才刚回来,惹出这许多事端,这不是授人以柄么,如何了得。你妹妹不过是胡闹而已,我自会教训她的,你可不要太冲动。”她只一心担忧陈叔轩的荣辱,这倒更让陈叔轩感动不已。 “是呀,七哥,你还是别去了吧。你别看那南蛮子又矮又瘦,可能打了。小时候,你为我出头就老挨打,这回还要重蹈覆辙么。”陈萱记忆中的七哥,虽然个性顽强,打架却不算很有天份。 李太后也正要张口劝阻,哪知陈叔轩并不理会众人的苦口婆心,执意要教训一下沙里飞。不过,他不是从九重宫门出去的,这显然太慢了。但见他只身来到宫墙边,一个鹞子翻身,就踩着角砖,凌空跃出墙外。这一个腾跃,只看得恰好巡逻至此的御林军目瞪口呆。毕竟宫墙可不是土地主家的大院,那可比城墙还要高上三分,要不说禁宫深似海呢。可在这位王爷的眼中却只像跨个栏一样简单。他们哪里知道,陈叔轩当兵做斥候侦查的时候,常常翻山越岭,燕然山c阴山c阿尔泰山c太行山的悬崖绝壁都不知道爬了多少遍,何况这么一堵砖墙呢。 突然从宫墙中翻出一个身影,这真是旷古未有的奇事,一下子把沙里飞吓得不善,“你是个什么鬼?”青天白日的他还以为自己撞见鬼了。 “索你命的鬼。”话音未落,陈叔轩举拳就打。多年从军的经验让他养成了一个习惯,外交的成败取决于战场的胜负,所以,话不用多说,打完再说不迟,要是打败了,连说的必要都没有。 陈叔轩方才耳闻过沙里飞的辉煌战绩,所以手下并不留情,一出拳就招招致命,直向要害而去。沙里飞虽然也算一把打架好手,可是触不及防的突然被人袭击,马上就落到了下风。更何况,沙里飞平日和人打架,真正会打的人都顾忌他的身份,多少都让着点他,并不敢伤他,自然被他打个鼻青脸肿。至于那些养尊处优的富贵纨绔,打架从来靠嘴,真正能和沙里飞一样摸爬滚打出来的,是少之又少。可是,今天突然遇到的陈叔轩,使得一身军用拳,招招要命,哪里是沙里飞平日里花里胡哨的武术比得了的,又是在没弄清状况的情况下被偷袭,只过个两三招就被打懵了。 一个过肩摔后,陈叔轩就从背后反手制住了沙里飞。平日自负武功了得的沙里飞,此刻关节脱臼,鼻血横流,呲牙乱叫,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陈叔轩动作太快,沙里飞看不清他的脸,只连连讨饶道。 这倒让陈叔轩有些意外,“都说你很能打,这才过两招就不行了。可见京城的谣言有多不靠谱。不过,我也不要你命,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放了你。” “好汉吩咐就是。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只要好汉饶了我的小命就成。”沙里飞忍着剧痛说道。 听到这,陈叔轩心中不免有些鄙夷。“我不要你的钱,更不要你的人。只要你从此以后,再也不要来纠缠九公主就可以了。” “九公主?”沙里飞心中一凛,不知所言。心想,这人一定和自己一样,是九公主的追求者,那就是自己的情敌胁迫自己,这怎么能答应。 见沙里飞一言不发,陈叔轩知道他心底肯定是不情愿。还没痛到要害么?陈叔轩手中用力,在关节处使劲。军人虽不是捕快,但抓俘虏舌头,刑讯逼供,套取情报却也是常干的事。比起捕快衙役,还要受上官c律法乃至同僚的监督,侦查兵们可没那么多束缚,将军们只要情报,至于俘虏是死是活,他们是不管的。何况,在战场上,杀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感觉到从神经末梢处传来的阵阵剧痛,沙里飞这个精壮的山里汉子竟然也忍不从痛哭流泣了起来。从眼眶和牙龈处迸裂的伤口和血丝中,陈叔轩也能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痛苦,虽然这样的场景对他来说早已麻木了,可是在这样的痛苦下,还能忍住不说的人,却是少见。 “你真是个硬骨头。我是个军人,依我的经验,什么话都不能从你嘴里敲出来,只有宰了你才能了事。” 起初,沙里飞心中不屑,毕竟在宫城边上,到底是天子脚下,自己堂堂一个郡王,还能就这么被宰了不成,对方一定只是想吓唬自己而已。哪里知道,他竟真的用力,自己分明可以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不好,他真的是要弄死自己。 “等等。万事好商量,万事好商量。为了个女人杀人也太不值了吧。除了这个,咱们就不能换个说法吗?”沙里飞赶忙讨饶道。 “你宁死也不愿答应我,放弃九公主么?”陈叔轩并不想杀人,见对方讨饶,也就顺势松了松气力。 “对!我们越人,一诺千金。答应的事绝不反悔,但九公主是比我性命还重要的人,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答应你。”沙里飞铿锵有力的回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郡王之谋 铁骨铮铮的汉子素来容易受到军人的敬重。沙里飞现在的顽抗不屈和他刚才求饶时的猥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陈叔轩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见他是真心对自己妹妹的,自己又何忍下重手。 想到这,陈叔轩松开了制住他的手,呵斥道:“我重你是条汉子,今日也不为难你。给我滚,以后再让我听到你纠缠九公主,天涯海角,我一定打死你为止。” “那你还是现在就打死我吧。”沙里飞吃痛的站了起来,继续说道:“可是,你也太不地道了。咱们公平竞争,看九公主喜欢谁,由她决定。你这样通过使用暴力来消灭情敌,也太不光彩了。” “光彩?”陈叔轩冷笑一下,说道:“貌似某人也是通过拳头阻止我妹妹出嫁的吧。竟然还有脸说什么光彩。” “我是越人,这是我们的规矩。你们汉人不是礼仪之邦么,也这么野蛮。等等”沙里飞忽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反问道:“你说什么?你说她是你妹妹。” 沙里飞努力睁开被打肿的眼皮,这才认清眼前的男人正是前些日子在皇帝寿宴上认识的那位琅琊郡王。 “是你!难怪你连王爷也敢打。不过,我追谁,爱谁,是我的自由,你凭什么管我。” “哼,既然认出我了,你就该识相点。别人的事我管不了,她的事我是一定要管。我妹爱嫁谁就嫁谁,谁都不准拦她。别以为这偌大的神都洛阳城没人制得了你,再让我听到你从中作梗,我可不会像今天这么客气。还有,你要追谁,我管不了,可是以后不许再这唱你的鸟歌了。我妹说了,难听!” 想起当晚陈叔轩夺剑杀人的场景,沙里飞心中一寒,他知道这绝不只是句空洞的虚言。正想反驳几句,忽然眼珠一转,问道:“我追九公主这么多年了,她那么多哥哥都不管,就你为她出头。你和她关系很好吧,常常能见到她吧。” 陈叔轩不明就里,顺口说道:“那是自然,她可是我最宝贝的妹妹。所以,你最好离她远点。” “这么说,跟着你一定能常见到九公主喽。你的朋友也自然是九公主的朋友喽。”沙里飞立马想到一个主意,说道:“这就好办。你要我不在这唱歌也成,只要你让我跟着你混,做你的手下就好。” “手下?”陈叔轩马上就明白沙里飞的意图,他这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刚想拒绝,可是反念一想,在自己眼皮底下,总比在看不到的地方使坏强。再说,这个南方汉子也没什么歹意,起码他对九妹妹的心倒是真的,也伤害不了她。 “要当谁的手下是你的事。我还是那句话,敢再纠缠我妹,我一定阉了你。让你这辈子都娶不了媳妇。”说完,陈叔轩又虎步一跃,翻进宫墙里去。 “遵命!”沙里飞心中窃喜,右手抱拳击胸,冲着陈叔轩翻墙的身影敬了礼,欣喜地说道:“你不反对,那我就当你答应啦,大哥。” 陈叔轩翻过宫墙落进紫烟阁前的花圃,见一干众人都在院内焦急地等他,心中大感愧意,心中也涌上一阵暖意,这才有了家的感觉。 “怎么样孩子,你没受伤吧。那个南海郡王没把你伤到吧。”苏婕妤见到陈叔轩回来了,好不容易悬着的心这才微微落地,赶紧上前探问,想检查看是否有没有受伤。 “对,对,对,让你苏娘娘看看,她懂一点医。”李太后也在众人的搀扶下上前说道。 陈叔轩赶忙婉拒致歉道:“让皇祖母和苏娘娘担心了,是叔轩莽撞了。不过好在,外面的事,叔轩都打点好了。不会再有人来唱歌骚扰这儿了。沙里飞也不会再妨碍九妹的婚事了。” 陈萱心中不大信,扑闪着大眼睛,问道:“真的么?七哥,你该不会骗我吧。你说,你是怎么办到的,才这么一会儿。差去看情况的太监都还没回来,你就了了,你这是温酒斩华雄呀。” “还是小时候的老办法,打架呀。”陈叔轩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就随着大家进殿去了。 “你现在都这么厉害啦。这下,我再也不怕被人欺负了。”陈萱一下子对这个久违的七哥崇拜了起来。 虽然是轻描淡写,可在李太后和苏妃的心中却清楚的知道,这位苦命的皇七子得是经历多么残酷的经历,才会有现在的凤凰涅槃,心中难免泛起心酸。 就这样,在亲人们温暖的环绕下,陈叔轩愉快的渡过了半日。可惜,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对于他来说更是奢侈的享受。不在乎锦衣玉食,也不在乎莺歌燕舞,只要一家人就这么安静的坐在一起,闲聊家长就已弥足珍贵。可陈叔轩却不敢久留,似乎这每一时刻都是他偷来的,害怕自己的好运经不起这份奢华,他总想让相聚细水长流。再者,奶奶身体不太好,今天虽然因为久别重逢,兴致颇佳,可到底是上了岁数的人。于是,在苏妃的劝说下,自己才和妹妹一起伺候着太后依依不舍的告别了紫烟阁。再将李太后送回到了慈宁宫寝宫休息后,九公主陈萱就送陈叔轩一道出了宫门。 正在九妹嬉闹着的陪同下,陈叔轩来到大紫金城外,令他意外的是竟然有人在外头专门等自己,而且还是两拨人。 其中一个,正是刚刚被自己痛揍一顿的南海郡王沙里飞。此刻,他早已包好伤口,吊着绷带纱布,柱着根拐杖,仿佛一个刚才战场上被抢救下来的重伤员一样,颤颤巍巍地在外头等着,最伤人的总是爱情,这句话得到了最直观的验证。一见到陈叔轩出来,伤痛满身,刚还在垂死挣扎的沙里飞心中大喜,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急忙柱着拐杖,蹦蹦跳跳地迎上前去。样子颇为滑稽,尤其是在他看到陈叔轩身后还跟着九公主陈萱时,更是眼前一亮,跳得更快,差点就摔了个大趔趄,好在陈叔轩一把上前将他扶住,才让他这副看上去摇摇欲坠的骨架彻底散架。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跟着你准没错。”沙里飞话是对着陈叔轩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陈萱。常年与狼为伍的陈叔轩是何等警觉的人,怎么能察觉不出沙里飞的小小心思,只是不忍戳破而已。 比起陈叔轩的装糊涂,九公主陈萱倒是兴致颇高。认识沙里飞这么多年了,她倒是头一次见到一向健壮的沙里飞被打得这么惨。不用说久在深宫的她,就是守卫宫门的御林军以及城外的路人也是头一次。出奇的事,不仅被打爆头,还一脸媚像地巴结揍他的人,这在快意恩仇,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越族人里倒是少见。 “大沙(傻)子,原来,你也有今天呀。以前,就知道欺负我。现在,我七哥回来了。看你还敢欺负我么。”陈萱笑嘻嘻地摸了摸沙里飞被打爆了的头。 “是,是,是我不懂事。大哥也教训我了,以后,我一定听哥的话,好好做人。”虽然身上还吃痛,可是见陈萱竟然肯摸他,虽然只是为了取乐,这也是他要追求她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真是太难得了。给这位小公主唱了四年歌,还不如被这位皇七子暴揍一顿,这个大哥真是认得值。原来,自己这么多年都是缘木求鱼,拜错了佛,抱错了大腿,这下一定要抱陈叔轩的大腿到死才成。 “什么你哥,那是我哥。”陈萱嘟着嘴反驳道。 “对,对,对,是你哥,也是我哥。呵呵,是我们的哥。呵呵。”一切水到渠成,原来关系可以这么确立的呀,沙里飞一下被自己的智慧给乐疯了。 陈萱这才明白,掉进沙里飞的套里了,不敢再纠缠下去,冲着沙里飞吐了吐舌头,说道:“大傻子就是大傻子。不理你了,本公主要走了,你自个玩吧。” 说完笑着和陈叔轩倒了个别,蹦蹦跳跳地回到宫城中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妖刀身世 望着九公主远去的背影,沙里飞颇有些失落,正在郁闷的时候,听到陈叔轩开口唤他: “你不回去养伤,在这里做什么?” 沙里飞这才回过神来答道:“等大哥您呐,你不是答应收我做兄弟么。好兄弟不是所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要是不整天跟着你,要是您哪天殁了,我却不知道,还苟活在这世上,岂不是很不兄弟。所以,从今天起,我要天天跟着你。” “随你便吧。”虽然明知沙里飞言不由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陈叔轩却也懒得搭理他的满嘴胡说八道。因为,此刻他看到了另外一拨人。比起沙里飞这个徒具虚名的南海郡王,他虽然只是个公爵,却才是真正的位高权重,他就是之前在太液湖畔被信王逼婚的大陈帝国枢密院副使c成国公c呼延信,还有他的小女儿呼延凌薇。 其他权贵,陈叔轩倒也不放在眼里,可是这呼延家,对他来说,却是别有一番深意。他安抚好沙里飞后,上前向呼延信施行了一个军礼,致敬道:“参见大帅!” 呼延信仍然有些惶恐,赶忙扶起陈叔轩说道:“我方才就说过了。这里又不是军中,不可行此大礼。殿下礼重,让人看见,还以为我结交宗室,意图不轨。殿下,你这不是要陷我于险境么。” 还没等陈叔轩说话,一向性格耿直的沙里飞听了,老大不愿意,柱着拐杖先说道:“呼延家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大哥看得起你们,才给你行礼。你们反倒怪我哥害你。真是岂有此理。” 呼延信正要开口,不想他同样脾气不太好的小女儿呼延凌薇先火了。不由分说,先上去一脚踹了上去,疼得沙里飞抱着伤腿,边跳边哭了起来。 “什么叫我们呼延家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呼延家就是了不起,不服来战呀。” 眼看着呼延凌薇将要接着再打时,陈叔轩急忙拦了下来,致歉道:“他也是无心之失,说到底,也是我考虑不周。只是在军中的时日久了,旧惯难改,我以后一定注意就是了。还请呼延小姐务必手下留情。” 呼延凌薇看了看陈叔轩,还没说话,先听到父亲呼延信的招呼:“薇儿,不许对郡王殿下无礼,快回来。”这才乖乖退了回去。 陈叔轩扶好沙里飞后,问道:“大帅,在这里等谁呀?” “等你呀!” “等我?为什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随我寻间酒肆,慢慢叙谈吧。” “大帅,您是知道的,那件事之后,我就不再饮酒了。” “呵呵,不喝酒,你还敢说自己是个兵吗?今日重逢,又非战时,无妨,陪我小酌几杯。” 说完,不等回答,呼延信就转身骑上马,领着女儿和随身小校走了。 “他怎么这么霸道呀。”沙里飞忍着痛,咬牙颇为不满地抱怨道。 “军中向来如此。”陈叔轩并不愿多做解释,翻身骑上他的那匹黄骠马,跟了上去。离开之前,对沙里飞说道:“你还是先回家休养吧。我陈叔轩不要残废的兵。”说完扬鞭而去。 不多时,在洛阳朱雀街的一处酒家楼上,两男一女落座点酒。不消说,正是陈叔轩和呼延信父女。同文人贵胄们附庸文雅的酒局不同,军人间饮酒并没有太多的名堂和游戏,大多都是简单直接的蒙头痛饮,即使呼延凌薇一介女流,也好不拘束,喝得花颜微醺。 “你不是说,你不喝酒吗?我看你也挺能喝的呀。”呼延凌薇眼见陈叔轩和父亲觥筹交错,毫不推辞的推杯换盏起来,不觉惊讶。父亲的酒量自己从小就知道,说千杯不醉也不过分,却没想到陈叔轩虽然脸上泛红,可是几坛酒下肚,神色也依旧不改,好酒量。 “呵呵,薇儿,这你就不知道了。叔轩他是不喝酒,但并不是不能喝,而且当初甚至是嗜酒如命。你哥都喝不过他。”呼延信喝得有些开心,话也开始多了。 刚入伍的那几年,陈叔轩满心悲苦,常常借酒消愁,因而练就了一副酒胆,在军中都是出了名的,也给呼延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对了,我正想要说呢。为什么我哥的雪夜妖刀会在他手上。他到底和我们家有什么渊源?只是您的一个旧部吗?”呼延凌薇一股脑地将心中的困惑都吐了出来。 “原来这把刀真的是呼延家的传家之宝。”陈叔轩也想起这事,赶忙摸起腰间的军刀,想交还给呼延信,却被呼延信拒绝了。 “这把刀我已传给瞻儿,瞻儿要如何处理,我们都该尊重他的决定。只是这把妖刀的来历,你可知道?” “末将不知,正想请教,这明明是把吹毛断发的旷世利刃,却不知道为什么要以妖刀称呼。” “呵呵,薇儿,你告诉殿下,这把妖刀从何而来。” “是”呼延凌薇酒量也不差,神识倒还清楚,炫耀似的说:“传说上古有鱼肠c七星c湛卢c巨阙等十把名剑,专以弑君为能,大国小邦c暴君霸王,伏尸其下者不计其数,号为凶器,历来为皇室所忌惮。本朝开国时从前代皇宫中搜得这几把刀剑,前朝末帝就是横死在这些凶器之下,所以我太祖皇帝颇为不喜。当时破城先登的就是我呼延家的高祖太爷爷,高祖太爷爷他是个喜爱刀剑之人。于是,太祖皇帝就把这些名剑名刀作为奖赏恩赐给我们家。我高祖太爷爷万分惶恐,虽然爱若珍宝,却不敢私留,因为坊间传闻,这些刀剑终必弑君,以王者之血为祭。” 想起死在这把军刀下的突厥阿鲁台王子,似乎正契合这个传闻,陈叔轩兴致更浓:“哦,那呼延大帅最后是如何处置的呢?是毁了它们吗?” “我高祖太爷爷最初也想毁掉,只是实在觉得可惜。最后宰相出了个主意,建议把这十把弑过君的凶器消融重铸,这才锻造成这把宝刀。虽然锋利举世无双,寒光有若雪夜逼人,但终究是把弑君之刀,所以才有妖刀之称。” “即使太祖皇帝所赐更该归还呼延家才是。”陈叔轩听到这,更不敢留。 不料,呼延信还是拒绝道:“这些刀剑是太祖皇帝作为寻常赏赐奖赏给先祖,早就言明任其处置。况且,先祖锻成此刀后,早就定下规矩,妖刀世世传嫡,非嫡不传。” “非嫡不传?难道说”陈叔轩忽然想起了呼延瞻。 呼延信面有哀色的叹息道:“你猜的没错。瞻儿就是我们呼延家最后一位嫡子。说来也是天命使然,我们呼延家自开国到我这儿,历代家主都是嫡嫡相传。我年事已高,夫人早逝,只有瞻儿和薇儿一双儿女。如今,瞻儿故去,将来呼延家的家主之位,是要传给我的侄儿的。但他并不是嫡子,而先祖早有遗训,嫡尽刀收。所以,如果你还刀给我,将来我也只有将它给瞻儿陪葬而已。此事,全族皆知,瞻儿也是知道的。” “对呀,爹爹,我一直不明白,这样的宝刀,高祖太爷爷为什么要把它埋了呀。”呼延凌薇忍不住将一直以来的不解倒了出来。 “我想,呼延大帅是想把这妖刀就此深埋地下,再不有弑君之事。之前所以一直保留,是因为这把刀毕竟是太祖皇帝所赐,过早销毁,未免有失恭敬,再加上呼延大帅又是爱刀之人,也不忍名刀没世。所以才留下嫡嫡相传的遗训,一是表明对皇家恩赏的感激重视,二来嫡嫡相传是何等不易的事情,呼延大帅一定以为肯定要不了几代,这把妖刀就会被埋入地下。” 听完陈叔轩的推测,呼延信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之后缓缓说道:“可是这样的名刀就此消迹,瞻儿一定和我一样深觉可惜,所以才会在临死前,将它交给你。本来宝剑赠英雄,刀在你处,才不负它的锋利。再说,你到底是皇族,宝刀回归皇室,也不会有弑君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王与呼延 “临死之前?”陈叔轩闻言大惊,问道:“瞻兄身子一向虚弱,我是知道的。可是我送他退伍的时候,他看上去还挺好的呀。” “唉”呼延信神色更加黯淡。“那都是瞻儿为了不让你担心,强打的精神。你不懂医术,哪里知道。其实那个时候,他早就病入骨髓,死期不远了。所以,才在临行前,将这把嫡子之剑转授于你。” 确信故友已然亡故,陈叔轩心情顿时跌入谷底,悲伤肆无忌惮地涌上心头,喃喃自语道:“他是个好人,本不该早夭的。他身体一向不好,如果他不是个兵而是个秀才,或许如今早就是本朝状元,簪缨游街了。” 听见陈叔轩这么一说,呼延凌薇终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凄怆,泪水抽泣着奔涌而出。 “怪就怪他生在我们呼延家吧。自开国以来,我们家先祖就立下一条古训,呼延家的男儿要世世从军,不得干政。”呼延信心中也不是滋味。 “但是爹爹,哥哥他毕竟身体不好,即使不当兵,族人也是可以理解的。要不是爹爹你为了自己的脸面,为了成国公的虚位,硬逼他去从军,也不好有今天的事情。”呼延凌薇哭到伤心处,声音都有些颤抖。 呼延信虽然难过,但脸色依旧坚毅,毫无悔意地说:“他是呼延家的男儿,战死沙场都是理所当然的。今天却是病死在床榻之上,死得全尸,而不能马革裹尸还,已经是他的运气了,还有什么可怨恨的。你想想你爷爷,你曾爷爷,你太爷爷,他们连尸首都收不全,残肢断体已是幸运,有的甚至只是座衣冠冢。这就是我们呼延家的宿命!” 陈叔轩却无心聆听呼延父女间的争吵,满心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 “当初我们一起从军,我性格凶悍,好勇斗狠,为点小事都能和人打个半死,即使自己也被打得奄奄一息,所以军中都怕我,也没有什么朋友。他和我不一样,也和其他士兵不一样。他不喜欢拳脚功夫,却热衷于诗词歌赋,又清高怪癖,沉默不语,并不合群,常常被其他士兵欺负,谁都不相信他会是大帅之子。” 呼延信却习以为常地说:“我们呼延家男子从军,都是要从底层奴隶兵做起,靠个人努力和战功向上爬,从来不论出身。我当然从军的时候也是这样,只是我没他那么幸运,能遇上你这样的战友。不然,也不会白吃这许多无畏的苦。” 陈叔轩并不理会呼延信话中到底是讽刺和感激,接着说道:“有一次,他被人欺负得半死,我一时看不顺眼,就赶跑了那些欺负他的兵痞,虽然自己身上也挂了点彩。本来只是小事而已,瞻兄却一直铭记在心,从此就时常照顾我。” “呵呵,你太谦虚了。”呼延信带着酒意接着说道:“那一年,你从战场上的死尸堆里把快死掉的他背回来,还把仅有的水留给他,这才让他有命活下来。为此,自己还差点折了一条腿,回到营里直接因为脱水昏迷过去了。为这个,你这个兄弟,瞻儿他就没白交。” “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瞻兄给我的恩惠,才让我终生受惠。他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只救他几次而已,他却不知道救了我几百次。”陈叔轩回想往昔,悲伤更加浓烈,“我原来只不过是个拼命三郎,打架不要命,全靠蛮力。所以,常常被打得要死。我现在这一身武艺都是瞻兄传授的呼延家传武术,自从那以后,打架我就没输过。不仅如此,甚至连兵法都是他一字一句的详细讲解给我听。否则凭我以前学的律法条款早就死不知几千遍了。毕竟战场上从来就不是个说理的地方。” 呼延信点了点头说道:“拳脚功夫他不擅长,但舞文弄墨他还是有一套。虽然对我们呼延家的家传武术兵法,他并不喜欢,却是一点就通。所以,我一度想着,就是凭这个,说不定他将来也会是个好兵。” “难怪你会我们呼延家的穿云箭,原来是我哥哥教给你的。”呼延凌薇这才恍然大悟。 陈叔轩摇了摇头,说:“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吧。那其实还是多亏了大帅。” “我爹?”呼延凌薇瞪圆眼睛,疑惑不解。 “是的,瞻兄虽然教了我许多。可惜,这样的时光并不多。边境苦寒,又多战事,我们也是聚少离多,南北奔突。再说我也不是个好学生。他也不算是个好老师,虽然说得很认真,可到底自己并不精通,所以个中精髓,他也不清楚。幸运的是,在送走瞻兄后,我就被大帅特别提拔,做了近身侍卫。虽然大帅常常亲冒矢石,所以给您当差也不是轻松的事,有时比做斥候侦查还冒险,但却常常受到点拨,以前一知半解的东西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不过现在想想,应该也不是幸运。” “是他交代我的。”呼延信望着天外,长舒一口气道:“他自知教你的武术兵法并不精粹。所以在伤重退伍,回乡前,拉着我的手,说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兄弟。一定让我把你当成他,当做自己亲手儿子一样照顾指点。那时,我才知道,他能在军中活这么久,原来全是你在照顾。我一开始只想偶尔留意一下你便罢了。不想,你真的是个当兵的好材料。身体是摸爬滚打出来的,虽然不是很强壮,却很结实。作战时,勇猛无谓,悍不畏死。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怕死,但是我喜欢。就将瞻儿没来得及教你的我呼延家的功夫兵法都传授给你。没想到,你青出于蓝胜于蓝,短短几年,骑射拳脚,兵法谋略,连我这个师父都给比下去了。后来,瞻儿殁了,我忽然有个想法。” 说到这,呼延信忽然止住不说了。显然是在考虑是不是适合说出来。不过,这倒吊起了小女儿呼延凌薇的好奇心,不耐烦的催促道:“什么想法?爹爹,你倒是快说呀。” 见女儿急不可耐的样子,呼延信会心一笑,接着说道:“我想就此收叔轩做养子,将来再让他娶了你,入赘我们呼延家,这样就可以继承我们呼延家了。我想这也一定是瞻儿的心愿吧。” “爹,你真是的。”听完这个,呼延凌薇害羞得满面桃红,本就醉色的小脸,更显得羞涩可人。 女儿性格刚烈,不愿依附男子。以前说到让女儿嫁人,总是招来女儿一顿顶撞,就在刚才她还将一位亲王的求婚拒之门外。可是这次女儿非但没有顶撞,反而露出一副小女人的羞涩扭捏之态,看来她也对自己选的这个女婿满意得很。可惜,事与愿违,呼延信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可惜,三年前,我举荐他拜将,本以为,和我们呼延家正好门当户对。却哪知一直以来都是我们呼延家高攀不上。原来叔轩竟然是皇七子。那回入京,不单拜了将军,还带了顶武威郡王的头衔回来。别说你这个公爵之女,就是我这个成国公也矮人一头,更别说让皇子入赘。这婚事也只好就此作罢。不过,入赘之事虽然作罢,如果叔轩有意的话” 呼延凌薇失望的神色显而易见,虽然与皇子联姻,呼延家倒也配得上,可是让皇子入赘却是万万不能的。陈叔轩却正脸道:“我与瞻兄义结金兰,大帅又是我的授业恩师和知遇长官。我亲人早逝,愿意父事大帅,代瞻兄为您养老送终。至于令千金婚事,我到底是个不得志的皇子,不然也不会被发往军前效力。不仅父皇不喜爱我,就是几位皇兄也不甚亲爱,将来新帝继位,前途未卜,我怎能让呼延家被我连累,此事恐怕还是另议为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忆兄托妹 “新帝?”呼延信停下酒杯,直视陈叔轩,眼中满是讶异,“你这次回来,不是为了成为新帝么?” “大帅说笑了,我一介末流,且久在边外,哪敢有这样的野心。大帅你喝醉了。”陈叔轩只当是个笑话一笑了之。 “可是,你有军功呀。”呼延凌薇并不相信,“人们都说,你这次挟破敌之功,是要以此为资,觊觎皇位。难道不是吗?” “呵呵”陈叔轩蔑笑了两下,举杯一饮而尽说道:“如果军功真可以成为政治资本,那你们呼延家不是早该取代我们陈家,改朝换代,成为这中原共主么。” 呼延信闻言脸色一变,厉声道:“殿下慎言,我呼延家对朝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纵然只是玩笑,殿下也不可以做这样无端的揣测。” 陈叔轩酒意正浓,倒不以为意,接着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人言虽可畏,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大帅是如此,我也是如此。但大帅对我有知遇之恩,又有栽培之德,我敢以军人的尊严向你保证,我这次回京,绝对不是对皇位有什么非分之想。也请大帅不要这样无端揣测我。” 呼延信努嘴沉思了一会,仿佛是说醉话一样,自言自语道:“我倒真希望是真的,本朝重文轻武多年。将士有功而不赏,无过则受疑,实在是不公。” 声虽不高,却字字入耳,常年在军中的陈叔轩心中怎能不知,却也不做表示:“治国治军,肉食者谋之。我辈即使为王为公,天子之下,又与奴仆何异,不过徒有虚名而已。何必苦叹呢。” “我以为殿下出身军伍,必然能体察将士辛劳,心怀忧国忧民之志,没想到也出此昏聩之语言。”呼延凌薇颇为不屑。 “薇儿,不可妄言。”呼延信止住女儿的话,转脸看了看陈叔轩,说道:“殿下自有殿下的处置。不过,叔轩,你要记住,我们呼延家永远都会是你的朋友。哪怕是为了瞻儿。” 提起呼延瞻,在座三人都陷入哀伤之中,还是陈叔轩打破了宁静。 “说起瞻兄。大帅能否应允我一个不情之请,那就是允许我到呼延家族的族陵,祭奠一下瞻兄。” “我们呼延家没有族陵。”呼延信感伤地说道。 “没有族陵?呼延家世代勋略,怎么会没有族陵?”陈叔轩有些不信。 “这事得从初代先祖说起。”呼延信思绪万千,缓缓说道:“他老人家传下的遗训,不准后世子孙建立族陵家墓。” “为什么?” “因为他在成为将军之前,是靠摸金校尉起家的。” “摸金校尉!”陈叔轩听说之后,吃惊之后,似乎若有所悟。 呼延信也察觉出来了,轻轻笑道:“我还记得你似乎也当过这偷坟掘墓的摸金校尉。” “嗯!”陈叔轩肯定的点了点头。 “那不用我多说,你该知道这摸金校尉是干什么的吧。”呼延信接着说道:“我呼延家先祖年轻时,就是从摸金校尉起家。因为特别能盗墓,一时解了太祖高皇帝的燃眉之急,受到太祖高皇帝的重用。后来高皇帝才发现我呼延家先祖又兼具胆略和智谋,才一步步地提拔成将军,最后成了开国元帅。” “什么胆略智谋。挖坟的,可不是要胆大心细。不然早就被死鬼和机关给弄死了。”呼延凌薇满不在乎的说道。 “宏德伟略,后人自难企及,小姐言过了。”陈叔轩觉得呼延凌薇的话似乎有些不妥,赶忙表达了一下自己对先辈的敬佩。c 哪知道呼延信却不领情,吐着酒气说道:“薇儿话虽糙了些,倒也贴切。不过,太没规矩了。” 说完,呼延信顿了顿,咽下口酒,接着说道:“正是因为先祖盗了那么多坟,才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越豪华的坟墓越容易被盗。与其穿金戴银的在死后几百年被翻出来,倒不如一穷二白的永远埋在地下。再说,功名富贵,生不带来,死也不应带去,这本也是军人一腔热血报国家的本意。” “呼延氏志存高远,谋略深沉,原来肇基于此呀。”陈叔轩点了点头,显然很是赞同这番见解。 “再简单也该有个埋骨之地呀。”陈叔轩还是不愿放弃。 “埋骨之地自是有的,你也去拜祭过。” “我拜祭过?”陈叔轩惊讶之后,努力回想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难道说,在大护国寺的军墓么?”呼延家是何等的豪门世家,竟然也同无名军人藏在一起,真是难以相信。 “你猜得没错,就在大相国寺的西山。”呼延信此刻心中也颇多波澜。 “可是,那里都是无名墓碑,又如何辨认呢?”陈叔轩还是没搞明白呼延瞻的墓地所在。 “这我不能告诉你。我们呼延家族的人葬在哪块墓地是不能告诉外人的。除非,你娶薇儿,成了我们呼延家的人。”呼延信心中还存有一丝希冀。 “这”陈叔轩免邮难色,低头不语。 “哈哈,我不过说笑而已。不过,瞻儿的坟茔,我真不能告诉你,即使是清明时节,我们也不会去上坟,仅是在家祭奠先人而已。为的就是不让后人知晓墓地所在,打扰先人清静。我的曾祖c高祖c祖父c父亲,以后还有我都是如此。军人身已许国,既不问出处,又何必问去处。”见事不成,呼延信也不愿强人所难,慨叹道。 “原来如此。”陈叔轩心情颇为复杂,既有对先烈的崇敬,也有对故人的难舍。 “瞻儿虽然不在了,可是他妹妹还在呀。”呼延信话锋一转,突然说道。 “大帅,我”陈叔轩以为他又要撮合自己和呼延凌薇,正想婉拒的时,呼延信未等他把话说完,便开口说道:“殿下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让你庇护一下薇儿。我终归年高,他亲哥哥死得早。几个堂兄弟感情终究疏远,又常年在边外,也顾及不到他。再说,就是他们在,也不一定能保护得了她。” “我才不要人保护。”呼延凌薇满不在乎地嘟嘴说道。 “是呀。呼延家家世显赫,小姐又秀外慧中,怎么会要我的保护呀。”陈叔轩也是不解。他哪知呼延信心中的苦。 呼延信长叹一口气,说道:“我呼延家家世再显赫,也是拜圣上所赐,所以和皇家的关系,实在是微妙得很。我尚在,信王就屡屡逼迫联姻,如果我不在了,只怕要委屈薇儿了。薇儿个性绝强刚烈,如果惹出个是非,又如何是好。今日太液湖畔之事,我便有了主意。你既是皇子,又是瞻儿的生死战友,有心也有能力保护薇儿。你既然不愿迎娶薇儿,就像瞻儿那样,对这个妹妹视若掌上明珠吧。” 陈叔轩看了一眼呼延凌薇,答道:“瞻兄与我共谱金兰,莫逆之交。他的妹妹,也自然是我的亲妹妹。只是,我虽然是皇子,却是无权无势的冷皇子,只怕不但保护不了薇儿,反而害了她。” 陈叔轩称呼呼延凌薇不再是小姐c千金这样的字眼,而是直呼薇儿。呼延信情知他已然是认下了这个妹妹,心情大好。 “呵呵,我呼延信三朝为将,也曾拥兵数十万镇守北疆,贵胄甲士也见过无数。相信我,你是我大陈帝国百余年来最英武的皇子,一定大有前途。”呼延信似乎对自己的眼光很有信心,接着说道:“即使不论政治。你这一身武艺,也足够保护和指点薇儿了。对吧,薇儿。” 呼延凌薇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佩服的,所以只是默不作响,权是默认了。 “从今以后,你就常把她带在身边。随时指点一下,也能保她一时富贵。”呼延信已经不是在商量,而是命令道。 “大帅有命,叔轩敢不从命。”陈叔轩抱拳领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谁与同路 旭日和暖,流莺雀跃,正是大好时节,繁华的神都街市上熙熙攘攘,一个老兵模样的人牵着匹和主人一样瘦弱的黄骠马,在人群中如鬼魅一般穿梭而去。万千形影,看似重山层叠,在这老兵眼中却仿佛如履平地。忽然,他止住了脚步,回头说道: “沙里飞,不要再跟着我了。” “大哥,你要是不让我跟,我就只好去皇宫边唱歌了。”沙里飞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你敢,信不信,我揍扁你。”那老兵眼露凶光,语气凌厉。 沙里飞还是不在乎地说道:“我当然相信你会揍我。不过,我只要还有一口气,爬也要爬过去。你要知道,我们越人自小在深山长大,摔打惯了。什么本事没有,就是皮糙肉厚,耐打得紧,恢复得也快。上次你把我打得都不成个人形,你看,这没两天我不是又活蹦乱跳地跟着你啦。” 那老兵无奈地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说道:“随你吧。” “好嘞!”沙里飞心里乐开了花,马上不知廉耻的贴了上去,问道:“大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郊外上林苑!”老兵正是武威郡王陈叔轩。 “东城郊外的皇家猎场?”沙里飞感到有些惊讶。 “怎么?不可以么。” “不是不可以,只是,从大护国寺去,有点”沙里飞挠了挠头。 陈叔轩停下脚步,紧盯着沙里飞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大护国寺去的。” “呵呵”沙里飞咧开嘴傻笑了几下,承认道:“既然认下大哥,自然要想大哥之所想,急大哥之所急。要是您的一点情况都不懂,以后连拍你马屁只怕都要拍在马腿上了。” “贫嘴。”陈叔轩虽不喜被人追踪,但见他也无恶意,也就不放在心上,拉起马辔头继续往前走去。 “这两天我在家养病,就打发小厮给您请安。发觉您也是个挺怪的人。堂堂大陈帝国的七皇子,郡王之身,连个正经的府邸都没有,却住在大护国寺的菜园子里,比我还不如。” “我在京中没有住处,那日在寿宴上不就讲明了么。” “可那也没那么寒碜呀。不要说皇子,就是普通富户家的娃儿,在京里办事,没有园林苑囿,也得是豪宅上房呀。”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我没钱呗,就是菜园子的住处还得种菜还呢。” “没钱?开什么玩笑,不要说你一个皇子,自有恩赏,就是你这些年因为战功所获得的缴获和封赐,那也海了去吧。”沙里飞打从心底是不信的。 “我不是在京城里当个风风光光的御林军,而是在边界上做冲锋陷阵的战士。命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还要钱有什么用。所以,我从不存钱,这些年所得的财物都分给部下了。” “你和你的部下都是边军,你要钱没用,你的部下要钱又有什么用。你这话自相矛盾,根本就是在骗我嘛。” “你这富贵人,哪知道将士的疾苦。我无妻无子,就是有,亲眷也不用我照顾。所以一人吃饱,了无牵挂,用不着存钱。可那些士兵却不是这样,他们多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养家人。钱对他们自己或许没用,但却能养活他们一家子。” “呵呵,话说得好听。大哥你还不是要用钱收买人心,让将士用命呗。”沙里飞抗辩道。 陈叔轩倒也不辩驳,只是静静地答道:“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有钱没钱,他们都要用命。有钱总比没钱好。至于别人怎么说,我就管不着了。反正,我就是没钱。” “难道说你这些天,早上在刚峰书院里听课后,下午去狩猎是为了打些猎物换钱么?”沙里飞睁大了双眼,越发的不相信了。 “瞧不出来,你这榆木脑袋,偶尔还是挺灵光的么。”陈叔轩笑了笑,说道:“所以,我才要去东郊上林苑。那儿是皇家猎场,颇有些珍禽异兽,不仅肉质鲜美,有些皮毛还能珍贵。我前天打了只白熊,可是卖了个好价钱。” “郡王还要靠打猎维持生计,要是让陛下知道了,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反应。”沙里飞心中可是五味杂陈,接着说道:“你刚才说肉质鲜美,难道那只白熊也被你吃了吗?我长这么大,熊肉倒是吃过,白熊肉却着实没尝过,快和我说说,这白熊肉好吃么?” “你开什么玩笑。”陈叔轩马上否认沙里飞的想法,答道:“白熊肉这么珍贵,岂是我这个老兵随便吃得起的。我把它连皮带肉卖给了神都城里的一个巨商富贾。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尤其在这神都城里。你说我是守着一只白熊吃划算,还是用它换一大群猪吃划算。” “可惜了,早知道,大哥你就给我得了。”越人生长在山林间,天生就对野味垂涎三尺,沙里飞听到陈叔轩白白就把这么难得的猎物给卖了,好不可惜。 “这有什么可惜的。上林苑里有的是珍禽异兽,我下次再给你打一只更好的就是,大不了,不收你钱就是了。” “说话算数。”沙里飞闻言大喜,见识过陈叔轩功夫的他,知道他应该是有这样的口福的。 就这样两人谈笑着走出了东城门口,正要上马飞奔而去时,眼前一人一骑挡住去路。此人跨下一匹雄壮的白鬃马,峨冠束发,雪衫云带,如果不是因为身形瘦弱,面目白皙,倒真不失魁梧英雄之气。 “好狗不挡道。哪里来的小子,敢拦爷们的去路。再不滚开,小心爷一刀劈了你。”说着,沙里飞真伸手摸向腰间的刀柄,给人一种一言不合,马上就砍的气势。不过沙里飞倒不是真要砍人,只是想以此吓唬吓唬一下对手。胆子不大的,还真有可能被唬住。不过,显然眼前这人并不在其内。 “放马过来,看谁先劈了谁。”说着那人张开斜跨的短弓,搭箭瞄准,箭头闪烁着寒光,不禁令沙里飞心中一颤。 “住手!”陈叔轩见此情景,厉声喝道:“凌薇,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可造次。女儿家还是矜持些才好。” 原来,那白马上的翩翩少年竟然就是成国公呼延信的小女儿呼延凌薇。 呼延凌薇见身份已被陈叔轩窥破,倒也不想隐瞒。放下弓箭,说道:“原来你喜欢矜持些的女孩呀。” “凌薇?”听说眼前的少年竟然是女子,沙里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仔细一看,眼前之人虽然一副男装打扮,不过倒真是女儿家身形。一开始,沙里飞还以为是陈叔轩的女人,毕竟在这神都,王公贵胄从来不乏风流韵事。但是回想到“凌薇”两字,怎么这么像呼延家小姐的闺名。再定睛一看,果然是那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呼延小姐。 陈叔轩并不正面回答呼延凌薇的问询,而是反问道:“你来这里是做什么?难道是大帅找我有事?” “只有我爹才使唤得动你吗?”呼延凌薇卸下弓箭后,接着说道:“也难怪,你到底是郡王,又当过骠骑大将军,说起来也算是大将军王。那就说我爹吧。我爹不是让你带着我,你也答应了,就有责任让我跟着。我是来履行我爹和你的约定。” “你也要跟着大哥。”沙里飞脑中泛起了桃色波澜。不过,陈叔轩的果断让他有狐疑起来。 “你现在要跟着我?不行。”陈叔轩当场拒绝。 “为什么?”呼延凌薇追问道。 “我今天是要去打猎。虎狼凶狠,刀剑无眼,要是伤了你。我该如何给大帅交代。” “那他为什么能去?”呼延凌薇指向沙里飞问道。 “他?”陈叔轩转头顺着呼延凌薇手指所向,看了看沙里飞答道:“他不一样,他是男儿身。” “你这是重轻女。”呼延凌薇咬牙说道,不由分说,催马挺剑上来。“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上林苑中 正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呼延凌薇已然策马跃至沙里飞跟前,举剑便砍。剑本应刺,这才致命,只是砍的话,可能只擦破点皮肉。不过,呼延凌薇本心也不想杀人,只是想证明一下自己将门虎女的雄风。 可在这片刻之间,沙里飞哪里想得到这,想从腰间拔出腰刀,但刚抽到一半尚未完全抽出的时候,呼延凌薇的长剑已然带着杀气斜劈下来,想要抽刀抵挡已是不可能的了。 接下来的一幕着实狼狈,沙里飞果断从马上滚鞍下马,落下地面,躲开了那一剑。不过滚的方式并不正规,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按标准动作,先拔腿后起身再稳稳地落脚下马,而是身子一滚,用背完成了这个滚鞍的动作。所以,与其说是落下地面,倒不如说他是摔到地上更合适。 躲开一剑,摔到地下的沙里飞灰头土脸,惊魂未定,不停地重口喘气。刚刚死里逃生的他连骂人的心思都没有,只是惊恐地看这呼延凌薇,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快的马,这么凶的女人。 陈叔轩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并没有出手干预,因为当他看到呼延凌薇最后是砍而不是刺的时候,凭他多年的临阵经验,明白呼延凌薇无意伤人性命。反正沙里飞扛揍,破点皮也是对他临敌大意的代价,会让他受益终生的。 呼延凌薇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战果,对陈叔轩说道:“怎么样?你还觉得我不能上猎场么?” 有着多年从军生涯的陈叔轩一向敬佩英武不屈的人,如果是女子更为难得,眼见呼延凌薇快如闪电的动作,明明有呼延瞻的影子,心中更加有几分莫名的激动。 “喜欢就走吧。只是以后嫁不出去,可不要说是我带坏你。”陈叔轩拉起仍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沙里飞,检查看他没有受什么伤也就安心了。 就这样三人在林木草雀的交替陪伴下,来到了东郊上林苑。守卫上林苑的禁军士兵见到三人到来,正想上前盘问,可当他逐渐认清领头的是那位熟悉的老兵时,心中一紧,赶忙止住脚步,搬开横木和拒马桩,打开猎场大门。 “你常来这儿吗?”呼延凌薇见到守卫的禁军这么恭敬,不免好奇道。 “我不常在神都,只是这两天来得勤点。”说着陈叔宝下马,向卫兵们行了个军礼后,从怀中掏出了皇族金牌,并解释新来的两人是自己的朋友后,就顺利的通过了关卡。 “才来两天,你就让他们对你这么尊重呀。”呼延凌薇感叹道。 “哪有这么简单。”陈叔轩收牌入怀后接着说道:“第一次来,他们以为我是哪里偷来的金牌,还想要拿我。可惜,他们本事不济,反被我给打翻了。可能是我下手重了些,你们也知道,我们边军的功夫都是招招致命,以求最大削弱敌人战斗力。哪知道,越闹越大,招的人越来越多。” “等等。”呼延凌薇突然想到了什么,惊讶地问道:“难道前两天坊间传言,有人赤手空拳打伤三个营的禁军,说得不会是你吧。” 陈叔轩并不否认,就算是默认了。 “你真是霸王再世呀。那后来是怎么了结的呢。”呼延凌薇瞪大眼睛更加好奇。 “你傻呀。神都这么大,禁军又是天子亲军,当然有人跟皇室熟悉,认出了大哥呀。”沙里飞这两天一直让人打探陈叔轩,所以对这件事也很清楚。 “难怪他们都这么怕你呀。”呼延凌薇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无意伤人,不过脾气是有点乖戾,不太肯退让。”正在说话间,忽然看到一支麋鹿从林间跃出,陈叔轩拔箭扣弦,但却并不发箭。 “快射呀。距离正好。再不射,就跑了。”呼延凌薇也发现了这只麋鹿,兴奋地说喊道。 “别嚷嚷,我大哥自有主张。”沙里飞赶忙拦住呼延凌薇,他明白陈叔轩之所以在角度距离明明合适的时候并不发箭是要等另一个角度,现在可千万别让呼延凌薇给吓跑了。 可惜已经晚了,那麋鹿听到喊声,已经受惊跑开。 “可惜,让他给跑了。”呼延凌薇心下大是失望和惋惜。 可另外两个人并不是这么想的。陈叔轩勒马上前,张开弓箭,一直保持瞄准状态。 他在等什么呢?呼延凌薇心下嘀咕。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陈叔轩等的就是猎物回头的那一刻。麋鹿只是听到声响才受惊跑开,但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它在逃开的时候,一边奔跑,一边回头看。就在这刹那间的时刻,陈叔轩果断松口捏箭的手指。只听“嗖”的一声,一箭贯穿了鹿眼,而且是从左眼入右眼出,麋鹿毫无悬念地应声倒地。 “好箭法!”沙里飞兴奋地拍手叫好。 一旁的呼延凌薇却是惊呆了。虽然,她早见识过陈叔轩绝伦的箭法,但这样的神箭倒真是神奇。 呼延凌薇纵马上前,对着正在剥皮切肉的陈叔轩问道:“你这小子,你是故意在我眼前炫耀你的箭术吗?为什么要射得这么刁钻?” 陈叔轩并未回答,倒是后来赶到的沙里飞解释道:“谁有空给你炫耀呀。你们猎鹿是为了取乐。我们大哥猎鹿是为了生活。要是箭从其他部位射入,就破坏了整张皮,那就卖不出去好价钱啦。”越人也是通过山林中狩猎讨生活的,所以对处理猎物也是很熟悉的。当沙里飞知道陈叔轩这几天是通过打猎维持生计的时候,他马上就明白他为什么要选个更好的角度放箭。 “什么?他一个郡王还要靠打猎为生?”呼延凌薇跟刚才的沙里飞一样,满脸写满两个字一不信。 正在沙里飞向呼延凌薇解释的时候,突然从丛林中,窜出一团白色的不明物。叼起一大块鹿肉就跑了。 “那是什么?”呼延凌薇踉跄地退了几步,紧张地问道。她有预感,这绝不是什么善类。 “好像是一只白虎。”陈叔轩也感到很兴奋,立即翻马上鞍,追了上去。 “白虎!”呼延凌薇和沙里飞惊讶之后,也兴奋地跟了过去。 那只白虎确实是头难得的灵物,对上林苑的地形也很熟悉。奇怪的是它却并不向上林苑的深处逃去,反而去了边缘。 它这是要逃出苑外吗?后面紧追的三人心中都不约而同的泛起狐疑,但还是紧追不舍,想看个究竟。 白虎却是越跑越自信,很快越过上林苑的界河,到了对岸的村庄。 “这白虎不怕人吗?”沙里飞越来越觉得有趣了。 “不管他。追上去看看,敢从我嘴里抢肉。那还了得。”原来在陈叔轩眼里一直盯着的是那白虎叼走的那块鹿肉。 “快逃呀。那只白虎又来了。快逃呀。”随着哭喊声的响起,村庄里的村民四散逃开。 “孽畜”边说着,陈叔轩张弓搭箭便想要射。可那白虎自从到了那村庄后,反而优哉游哉,放在肉块,慢慢啃咬起来,一点都不怕周围的人。 陈叔轩斜搭着脑袋,不明就里,但还是决定要射。正当这个时候,一个村长模样的老头看见了,急忙哭喊着哀嚎道:“不要射,不要射。千万不要射杀这只白虎。” 随着,他的这几声呼唤,周围的几个村民也发现了这三个猎手模样的人,其中有个还是老兵模样的人。于是,几个人就穷凶极恶地围了上来,要拦住他们。 见到村民们要阻拦,这其中或许有什么原因吧,也许是它们把它奉为神灵也不一定。想到这,陈叔轩放下弓箭,准备妥协。 见到陈叔轩等人把弓箭放下,村民们这才松了口气。可就这个时候,意想不到的的事情发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苛政猛虎 但见那只白虎突然从撕咬的鹿肉上抬起头来,原来它发现了不远处一个妇人怀抱中的孩子。或许是因为刚才的嘈杂,这孩子不由自主地放声啼哭起来,无论孩子的母亲怎么安抚哄叫都压抑不住。 孩子的哭声不知是激怒了老虎,还是勾起了老虎的食欲,它毫不犹豫地扔下嘴边的大餐,一个虎跃便向那孩子扑了过去。 “快,快,快把那孩子扔掉,快跑呀。”一个中年男子模样的人忍着泪喊道。他应该是孩子的父亲,那妇人的丈夫。当他看到那白虎眼看着就要扑倒母子两人,咬断他们的咽喉时,不得不痛下决心,与其死抱着孩子最后两个都被吃掉,哪怕跑掉一个也好,这样他还能有一个家。 可是,一个母亲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扔下十月怀胎,辛苦养育的亲生孩子呢。那抱娃的妇人丝毫没有要听从孩子他爸和其他人的劝告,扔下孩子,独自逃开。而是死死地抱着孩子,吃力地跑着。可这样的速度,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狂奔的老虎。 就在悲剧即将发生,众人都不忍直视的时候,突然一道白光破空而出,划出一道干净利落的弧线,紧接着就是白虎惨叫一声,应弦而倒,挣扎了两下,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他,他,把那白虎给杀了。”惊恐的喊叫一点都不亚于方才被老虎袭击时的场面,甚至又过之而无不及。 陈叔轩刚放下雕弓,就被村民们迅速围住了。村民们显然要把他们三人一起扣住。 脾气火爆的沙里飞这下火了,叫骂道:“丫丫的,我大哥刚刚救了那娘儿两,你们这些人还恩将仇报,真是可恶。” 村民们却一点都不愧疚,而是扯着嗓子哭喊道:“那老虎最多只吃几个人就饱了。你现在把老虎给杀了,要是不把你们交出去,我们整个村都要完了。”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陈叔轩不解地问道。 “你懂什么,这只白虎是上林苑养的皇家御虎,要是打死了,我们全村人都要给它偿命。去年隔壁村就有头红犀牛,误入其地被杀死,因为找不到凶手,全村人都被流放到烟瘴之地,九死一生。”村长痛哭流涕地述说着往事。 “这里邻近皇家猎场,有猛兽出没不是经常的么,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不搬走呢?”沙里飞不解地问道。 这时,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呼延凌薇这才缓缓开口道:“因为这在上林苑旁,为皇家看护猎产,可以免征一切税赋徭役。” 村民们低头不语,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可是,难道说不缴税赋徭役比性命还重要吗?”从没缴过税服过役的沙里飞实在难以明白其中的利害。 “所谓苛政猛于虎,圣人诚不我欺。”陈叔轩长叹了一声。 这时,有村民想上前拉扯三人下马,却被那凌厉的气场所震慑住。 “我们不走,一人做事一人当。”颇具正义感的沙里飞也不想牵连无辜。 正在说话间,不远处乱哄哄的吵闹起来。原来早有几个村民去找来守卫猎场的禁军。禁军们一听好大胆,竟敢有人猎杀皇家猎物,而且还是白虎这么珍贵的猛兽,那还了得。一大群人拿着刑具,张牙舞爪地就杀了过来。 正当他们一路想着或许可以狠狠敲诈下这个盗猎犯和看护不力的村民时,突然发现自己要逮捕的人竟然是前两天刚把自己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的那个老兵时,一下慌了神。 “小的给殿下请安!”禁军们急忙躬身行礼,心想,这位小爷可不是好惹的。 村民们这时也惊成一片,不知所以,他们实在难以相信这个老兵模样的人竟然会是一位“殿下”。首先缓过神的村长,赶忙拉着众人给陈叔轩跪下。 神都里权贵虽然多,可是能让禁军们这么胆战心惊行礼的殿下可并不少。想想平时那些殿下们飞扬跋扈的样子,村民们个个把肠子都悔青了。看来,这回真是在劫难逃了。 “这白虎是我杀的,与这些村民无关,明白吗?”陈叔轩挺直了身子说道。 “当然,当然,殿下好箭法。”禁军们哪敢说个不字。 说完,陈叔轩上前便去驮起死虎。那白虎少说有两三百公斤,寻常也要三四个人才能抬得懂。可陈叔轩只一个大背胯,就把它扛到肩头。 “好大的力气呀。” 正在众人啧啧称奇的时候,陈叔轩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那些禁军说:“死在这里的野兽,只要找不到猎杀者,你们就要抓这些村民顶嘴吗?” 禁军头领见这位郡王露了这么大把力气,更加是大气不敢喘一下。他听出了陈叔轩话中的不悦之气,可自己也是奉命行事,只好支支吾吾地说:“这这这历来如此,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陈叔轩将白虎用力一扔,甩在了自己的黄膘马背上。说来也奇,这马看似瘦弱,却结结实实地扛住了这头比自己身子还重的畜生,而且承重自如,好像常来常往,熟练得很。 “那要是有野兽伤人了怎么办?村民们出于自卫打伤了野兽,你们怎么处理。”处理好白虎后,陈叔轩转身接着问道。 “这我们管不着。”禁军头领如实说道:“我们是负责上林苑的兵。只拿伤了皇家猎物的人。” “是么?”陈叔轩转而问那个村长:“野兽伤人,他们不管,那你们到哪里喊冤呢?像这样的民事案件,神都里应该归应天府管吧。” “是的。殿下圣明。”村长叩首道。 “禁军属五军都督府和枢密院管辖,应天府尹应该是无权让他们放人吧。”陈叔轩熟悉兵制和律法,一下明白了其中的要害。 “是呀。”说起来都是泪,老村长抹去眼边的泪水,悲伤地说道:“我们每次去,府尹总是告诉我们,他也无能为力,只有让我们搬走了事。” “岂有此理,为了皇家一时游猎的乐趣,不顾百姓的死活,让人流离失所。”沙里飞向来有话藏不住。 “不可胡说。”沙里飞话还没说完就被呼延凌薇厉声喝止,她虽也是爽快之人。但毕竟是世家出身,久历宦海,说话轻重还是有界限的。 陈叔轩心中也是五味杂陈,说得没错,如果不是皇家纵欲,朝廷苛政,这些小民何至于要与虎狼为伴。可是,自己不过是个戍边回来的落魄皇子,又能做什么呢? 想了一会儿后,陈叔轩对村民说:“今后,再有野兽袭击你们村子,只管打死,送到刚峰书院去,算是我打死的。”言毕转向禁军问道:“这样可以么?” “这”这明显是玩法坏法,这禁军头领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答应。 陈叔轩见他不言语,抽出军刀,一个横切,就砍下了虎头,恶狠狠地说:“只要皇上不禁止我在上林苑狩猎,我就有权按国法处理这些野兽。你们不肯服从,就是意图谋反。如果算上亵渎皇族,更是要夷灭三族。我在军中也只说一遍。听懂了吗?” “是c是c是c小的遵命。”凛冽的杀气一下镇得众军惶恐不已,赶忙磕头如捣蒜。 村里的百姓一听,真是如获大赦,赶忙山呼谢恩。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呀。”老村长老泪纵横地说道。 “哪里是你们感谢我,而是我感谢你。”陈叔轩扶起老村长说道:“是我不劳而获。不过,虽然这样,你们也不要主动去招惹这些猛兽。到底是会有性命之危,也给这些禁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下次有猛兽来,你们举火吆喝,它们多是怕火怕响的。对了,你们把我这个消息也告诉周围的村子。反正今后,所有无人认领的死兽都算在我名下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讨价还价 “何必这么麻烦呢?你是王爷,直接给禁军们下令不许追究不就得了。”沙里飞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以为这里是番邦呀。”没等陈叔轩理会,呼延凌薇先冷嘲热讽道:“番邦王爷是有实权的,本朝祖制,王侯有爵无权,不得插手地方政事,只食租税而已。更别说您这位大哥连块封地都没有,养活自己都要自食其力。他说出来的话,我看这些禁军们也就当个屁给放了吧。” 呼延凌薇出身将门世家,禁军有时也在呼延家的管辖下。所谓现官不如现管,所以,禁军们虽然听她的话有些刺耳,有挑拨离间之嫌,可是因为认识她的来头,也就不敢闷声。本来,呼延凌薇说的也是没错。纵然陈叔轩现在下令,将来也是说不准的。 陈叔轩自然是明白其中的利害,所以也没有要难为禁军的意思,只一肩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就是了,反正自己罪过也多了。处理完这里的事,陈叔轩收拾起虎尸便调转马头要往回走。 “大哥,这才刚开始,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沙里飞意犹未尽地抱怨道。 “我打猎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何必多杀生。你喜欢,你就留下来继续玩吧。”陈叔轩并不理会,接着牵着驮马走了。 “你借他个胆子试试。上林苑是皇家猎场,除非是皇族,或是朝廷明令准予的人,谁敢私自在这打猎,就按盗猎皇家私产治罪。他虽是郡王,可惜不姓陈,敢在这儿打猎,一样扒了他的熊皮。”女孩心思的呼延凌薇有心在陈叔轩面前显摆自己的博学,同时再狠狠杀杀沙里飞的威风。毕竟从爵位上说沙里飞好歹是个郡王,自己父亲也只不过是个国公而已。 “切,搞得好像你就姓陈一样。”沙里飞心中颇为抵触。 “那可没准。”呼延凌薇撅起嘴巴说道:“现在不是,将来可就不一定了。” “你就吹吧。你以为随便哪个陈都可以么。除非你嫁给个皇子,再冠个夫姓。可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真是比钟馗还要恶三分,哪个皇子敢娶你。就是敢娶,除了我大哥有这身好功夫可以自卫,其他皇子那金贵孱弱的身子,一言不合,还不三下五除二就给你这恶妇给宰了。”沙里飞毕竟是越人,语言粗俗,嘴上也不饶人。 “讨打。”呼延凌薇被戳破心事,恼羞成弩,追着沙里飞就嘻闹起来。 陈叔轩并理会呼延凌薇话中暧昧,摇了摇头,任由两人嬉笑打闹,自己牵着马径直走进城去。 神都洛阳城中有一条玄武大街,不仅与朱雀大街构成了神都的主要交通网,更进而成为城中繁华的商业街。整日里,达官显宦c贩夫走卒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百业兴旺,好不热闹。繁华的街市,茶楼酒肆c铁铺百货应有尽有,自然也少不了大的皮货店。 “是小陈呀,今天来得早呀!”皮货店里的老板一看陈叔轩领着两人进来,心里就乐开了花。虽然,身旁的两人衣着鲜亮,与陈叔轩一身寒酸的老兵服饰格格不入。但老板已经没有精力去管了,他此刻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陈叔轩扛着的白虎尸上了。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宝贝呀。 “小陈?你”听老板这样称呼大哥,沙里飞气不打一处来。大哥才只是小陈,那自己不得是少少沙,真是岂有此理,正想发作,却被陈叔轩一个眼神给震住。他一下明白,是大哥不让声张,要不然郡王上街卖皮货养家糊口,传出去丢的可是朝廷的脸面。这年头,自食其力也是件难事。 “老板生意兴隆呀。前天那只白熊卖得好么?”陈叔轩卸下虎尸问道。 “还可以吧。这只白虎就是你今天打的么?可惜了,怎么虎头给断了,要不然可以卖个上好的价钱。”老板有些惋惜,但还是很兴奋地抚摸检视着虎皮,接着问道:“说起来,小陈呀,你这些猎物都是在哪儿打的呀?老夫我在这做皮货营生也有些年头了,收的都是些狍子野猪之类的山货。像你这些天送来的珍禽异兽,还真是少见呀。” “那是。”沙里飞一下神气起来,说道:“你能收到什么好东西。你要知道,这些珍禽异兽,都是我大哥从上。”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叔轩捂上嘴。店老板光顾着看货,并未抬头,所以也没发现其中的变化。 陈叔轩接着话茬说道:“是我上东郊打的。打猎这种事,也是要看运气的。” “说的也是,个人有个人的命。”店老板叹了口气后,继续笑眯眯地摸着虎皮说道:“就好像你能遇上那些宝贝,是你的运气。而上天又让你遇到我,也是我们的命。” “呵呵,老板说的对。”陈叔轩见搪塞过去,也不想磨叽了,直接单刀直入的问道:“老板,你看完了吧。没看完,留着以后慢慢看。就直接说吧,这皮货可折多少银两呀。” 老板轻轻摸了摸虎皮,抬头说道:“有个虎头,全须全影,价钱会高点。现在这样,最多也就三百两吧。” “能不能再”沙里飞不知道到底值多少钱,但他总想为大哥多捞点,就开口道。 却哪知陈叔轩并不卖他这份面子,抱起虎尸就走,边走边说:“我们不卖了。” 老板有些急了,沙里飞也觉得怪,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呀?” “你哥我又不是第一次卖皮货。不要说这整个白虎,就只这虎骨拆了,卖的价钱也不只三百两。这家店要不是老板不识货,要不是快破产没钱买,何必在这浪费时间呢。反正这里多的是皮货店。”说完,抬腿便走,一点留意也没有。 这下老板真的是吓坏了,且不要说这白虎确实价值不菲,就算真的不值钱。这个猎户能打到这么多珍禽异兽,肯定有自己的门路,要是得罪了他,那要再见这么好的货色可就难了。赶忙几近哀求的说道:“是小老儿看走眼,小陈,咱们有事好商量。八百两,怎么样?” “一千两”陈叔轩正想答应,呼延凌薇先开口了。出身富贵人家的她,多少对皮货还是了解的。 “好,好,好,一千两就一千两。”店老板咬了咬牙说道。担心陈叔轩反悔,他赶忙招呼活计收货结账。 正在陈叔轩等人在店中忙乎着交易的时候,忽然,门外的玄武大街上,有人鸣锣开道,原本喧闹的人群一下安静了下来,接着开过一列队伍。 “京城中多的是豪门显贵,能有这么大排场的,肯定不是普通的显贵,会不会是皇帝出巡呀。”沙里飞不常在玄武大街上走动,并不了解情况。 “不是”店老板一口否定道:“是琅琊郡王殿下的队伍。现在差不多是他从枢密院下朝回家的时间。先帝恩赐他半副天子车驾仪仗。王侯以下,都要礼让他。” “这样呀。”沙里飞兴奋的跑出去瞧个热闹。见过大世面的呼延凌薇一脸不屑的嗤之以鼻。可令她意外的是,陈叔轩也一脸认真的凑到门口,仔细端详。 “大沙子没见过世面也就罢了。可是你也这么好奇,太跌身份了吧。”呼延凌薇忍不住说道。 “我叫沙里飞,不叫大沙子。”因为大沙子读快了容易听成大傻子,这让沙里飞心里很是别扭。 陈叔轩一言不发,并不对呼延凌薇的话做任何驳斥或为自己辨明,因为此刻他的心中正在酝酿一个秘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刺杀未遂 风清云淡,又是一个怡人爽快的午后,太平天下的神都洛阳更显几分恬静和安详。一列队伍依旧如往昔那般开来,人群如浪花一般自然而然的分开两边,仿佛每个下午那样重复着过去的繁荣。 只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在神都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间多出了一个身影。阳光的角度恰巧刺眼到让街上的人不敢仰视匐卧在高低屋檐间的那个瘦弱身影。如果不是碰巧的话,那就是这个人实在太擅长伪装自己了。 不过,匍匐的那个人并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他此刻的精神都聚焦在队伍中那顶八人抬的朱红大轿。将这样盛大豪华轿子充作平常出行的官轿实在太过奢侈,但他的意义本也不在出行的方便。正如皇宫要建得雄伟壮观是为了震慑臣民一样,这样大的官轿只是为了向百姓显示主人的高贵,引起他们的敬仰。 但飞檐上的那个人显然没有体会到这层深意。弩机上那点利箭箭锋闪烁着寒光在他手中熠熠生辉,寒人心魄。证明了他是一名刺客,对于轿中人,他或许只有仇恨和蔑视,丝毫没有任何善意。 近了,近了,抬着官轿的队伍在宽阔的玄武大街上缓缓而行,一点戒备心都没有。也是,天子脚下,谁敢对这么一顶官轿行凶,除非是不要命了。所以,卫兵们只是稀稀疏疏地维持着秩序而已,丝毫没有感受到威胁。再加上箭头折射出的光辉早被阳光所淹没,没有戒心的卫兵更加难以发现其中的端倪。 已经到了射程范围之内了,那名刺杀者静如死灰的心竟然也跳动了起来,看来对于这次刺杀他也是激动的。正当他要扣动扳机,结束这一切时,屋檐下突然响起一个老者的声音,饶是多年的伏击经验也让这个刺杀者心中一惊。 “荆轲刺秦成功,燕国就能幸存下来么?不会的,死了一个秦王政,还会有另一个秦王继位,只要统一大势不改,燕国总是要灭亡的。荆轲只是个亡命之徒,生死何足道哉。只是可惜了樊於期c田光c秦舞阳这些壮士的性命。他们都说你是大陈帝国开国以来最杰出的英雄,现在看来,不过和燕太子丹和荆轲一样,只是个目光短浅的小人物而已。不改变大局,妄想杀一二个人就翻天覆地,真是痴心妄想,徒然害死这些无辜的百姓也就罢了,断送了举国对你的期待,那真是得不偿失。” 刺杀者正是陈叔轩,听到这看似毫无头绪的一席话,字字切中要害,显然来者清楚自己的一切图谋,这次刺杀看起来是要破产了,保不齐轿上的那个人早被他藏起来了,就是扣下扳机也是徒然。不过,说话的这个人不是朋友就是敌人!总之,一定留不得。 “你是什么人?”陈叔轩落下屋檐,收起弩机,右手握紧腰间的军刀,一副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砍人。 普通人见到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早就吓破了胆,但这老头却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虽然,他身边连一个护卫都没有,真不知道他的自信从拿里来。 “来救你的人。”老者不温不火地说道:“这里说话不是很方便,殿下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请我这老头到隔壁茶楼小酌两杯如何。” 陈叔轩斜了斜脑袋,仔细看了一会,试探地问道:“是文丞志文丞相么?”拜将封王的时候,陈叔轩是见过这位位极人臣的当朝宰相。 “殿下好记性。”文丞志对身份被窥破早有准备,倒也不慌不忙,径直走向茶楼。既然是宰相,自然是轻易杀不得的,陈叔轩松开刀柄,且听他要说些什么吧,想到这,陈叔轩便尾随他进去了。 “丞相说要救我?”陈叔轩没有心思饮茶,眼睛死死盯着坐在对面的这个老者。 文丞志并不直接回答陈叔轩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殿下为什么一定要杀琅琊郡王。” “想杀就杀呗。怎么,你要拿我。”陈叔轩蛮不在乎地答道。 “杀人总是有理由的,即使是再疯狂的人也是如此。可是,你却是因为想杀就杀,可见我猜测的一点都没错,你就是个残暴的人。” “残暴?呵呵。”陈叔轩冷笑了一下。 “如果只是想杀人就杀人,呆在军队里不就可以合法的杀人么。你这样的人早该死在战场上,你还回来做什么?” “你很想我死么?” “那要看怎么死了。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不过,肉体上的死亡倒还在其次。” “噢,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前途!尤其对于殿下这样出身皇家的皇子而言,政治前途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君不见,多少王侯将相为了博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连性命都抛却不要了。” “政治前途?呵呵,丞相真是看走眼了。我这样的皇子能有什么政治前途。” “你原来有什么前途,我不知道。但你这一箭射出去,肯定是没有前途的。哥舒曜在国中有战神之称,享有广泛的政治声誉,你作为杀他的凶手,还能在官场上立足么?” “官场?我是一个军人,和官场有什么关系?”陈叔轩越发的奇怪。 “你生活的地方是这个国家的政治中心,你的父亲是统领百官的皇帝,你要刺杀的人是当朝一品大员。你的身份不再是将军,而是一个王爵。这一切都决定了你处在帝国政治漩涡的中心,只有成为一名政客,运用政治的手段你才能在这里生存下来,实现你的意图。如果仍旧只按军人脾性行事,无论你做什么都注定失败。” “哼!你懂什么?”陈叔轩并相信文丞志的话。可文丞志却不理会,兀自说道: “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哥舒曜。但我要说的是,现在的你还不是他的对手。你纵然可以消灭他的肉身,他的英名也将永垂千古。而你却会以刺杀民族英雄的恶名遗臭万年。你这样,既杀不了人,又害了自己。何必呢?杀人要杀净,斩草要除根,不是吗?” 陈叔轩沉吟许久,才缓缓说道:“你有办法。” “这一点,你不是要向我学,而是向你的列祖列宗学。大陈帝国最优秀的政治家族就是你们陈家,只是你还不明白而已。”文丞志品了一口茶说道。 “我们陈家?”陈叔轩有些不信,在他,乃至普通百姓眼里,陈国的皇室并不十分强大,许多次都是靠着群臣辅助才站稳脚跟的。 “打天下易,守天下难,你还年轻,哪知道这其中的厉害。”文丞志看出了对方的犹疑,解释道:“就拿你今天要杀的琅琊王。他纵横四海,杀贼无数,应该算是武士的典范。但他却只能臣服于陈国皇室之下,你知道为什么吗?他懂得阴谋,却不懂政治。” “什么?”听说哥舒曜栽过跟头,陈叔轩越发好奇。 “二十年前,哥舒曜在河北大破突厥,先帝亲到营中慰劳,称赞他‘陈,虽吾之家国,实,由卿再造’” “这事我也有听很多人提起过。” “当时人都以为是先帝感恩他的大功劳。” “难道不是吗?” “哼,你哪里知道,先帝是空手握的哥舒曜说的这些话,可脱手时,手里已经抓住了哥舒曜的兵符。” “什么?难道说” “没错,当时哥舒曜拥兵六十万,北破突厥,收复两京,军威c声望都达到顶点。而先前的丧权辱国让陈国皇室的名誉却跌进谷底,他的部下军民都向哥舒曜劝进,改朝换代只在片刻。据说哥舒曜也有心如此,不过是在等一个黄道吉日。” “死了那么多人,哥舒曜只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已。”陈叔轩咬牙说道。 文丞志没明白他的话,接着说道:“先帝早有防备,听说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到军前,夺过了兵符,调走了精锐。空给他一个枢密院使的虚衔,就此稳住了陈国的天下。而哥舒曜面对先帝的善意却拿不住形势,最终选择了一条稳妥的富贵之路,放弃了改朝换代的唯一机会。这就是人的痴念,风险和利益都会令人迷失心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茶寮问政 “原来如此。”权谋和兵法毕竟殊途,陈叔轩并没有想这么深,如今想来,果然如此。可是一联想到自己,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皇爷爷深谋远虑固然非我辈可比,但他喧天的权势更加不是我一个落魄的皇子可比的,他可是当朝皇帝呀。” “皇帝是天子,你是皇帝的儿子,就是天孙,天孙怎么会落魄呢?”文丞志毫不为意的泯了口茶说道。 陈叔轩双目直视着眼前这个一身素服,不知是装疯卖傻还是故作高深的老政客,冷冷地说道:“我手中无权,朝中无人。不仅如此,还被父亲兄弟所忌恨,常年被流放边地,这还不算落魄?” “可你有朋友呀。”文丞志抬眼看了看他说道:“你没发现你的朋友们圈和其他人很不一样么?” “朋友?”陈叔轩猛然间似乎发现了什么,神情怪异。 “你的启蒙恩师是文坛泰斗c清流领袖;你的小跟班是异族王子c南疆世家;你的未婚妻是时代勋略c将门帅府;你的祖母是皇族首尊c宗室元老。文臣武将c内廷外族,都有一股力量在你周围,你以为这些都是偶然的么?”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没有什么未婚妻。”陈叔轩显然被他说动了,但还在强作镇定,试图从这个老政客的话里找出漏洞,以掩饰自己的惊恐。 “你跟呼延家的那个小女儿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但在我看来,你迟早要和她有一段良缘的。” “冷酷的政治交易么?你们这些政客,怎么就这么喜欢没有爱情的婚姻呢?”陈叔轩有些忿恨,毕竟他见过太多不幸福的政治联姻。 “冷酷?”文丞志斜视道:“亏你还是从边廷归来的战士。你难道没看见,曾经那么多王族间的和亲让两国的边境维持了那么长久的和平。牺牲一两个小儿女的幸福,换来数以百万计的百姓的幸福。你说,是冷酷,还是博爱。” 陈叔轩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多少黄沙湮白骨,只为一轿红衣来。这其中的利害,他是亲历者。让这么多无辜的百姓军士为一两个皇族的幸福去流血牺牲,听起来确实太残忍了。 见对方不言语,文丞志接着说道:“想想你心中的宏愿,这点牺牲又有什么呢?” “我自己的幸福早就不值一提,可是我不想辜负她的幸福。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陈叔轩喃喃自语道。 “爱一个人,不就是要对方好么?爱情本来就是不图回报的付出。对那个女孩而言,生不能同寝,死能同穴也是好的。”文丞志说到这时,忽然停住了茶杯,仿佛掉进自己的陷阱,难以自拔。 片刻的平静之后,陈叔轩先开口打破沉默。 “丞相,看不出来您这么懂爱情呀。您的青春时光一定不是用来交易的吧。您和夫人一定很恩爱吧。” “我没有夫人。”文丞志并不为所动,仍是冷冷地说道:“那时的我,年少轻狂,自以为是。最重要的是,我不是皇子,不是一个有野心的王爷。” “野心?你说我有野心?” “肯放下王爷的富贵前程,冒天下之大不韪,亲自上阵猎杀勋贵,这能是普通皇子该有的平常心。你心中有比自己的性命c富贵还重要的东西,这还不是野心。” “那不是野心!”被文丞志戳破心思,甚至污名化,这让陈叔轩有些愤怒。 “野心就是野心,不管它是出于爱还是恨。但老夫要说的是,在这皇皇神都中,凭你在边界军旅中学来的好勇斗狠的那一套是办不成事的。你以为哥舒曜身居高位,是头一次遇刺吗?更何况他自己还是出身行伍。今天即使你真的出手,恐怕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所以老夫说今天救你,也不是空口白说的。” “你是说,他有伏兵?”陈叔轩心中一紧。 “狡兔还有三窟,何况是他!凭他在军中国中的声望,愿意为他去死的大有人在。” “那要怎么办?”陈叔轩咬牙道。 “二十年前,他就不是纯粹的军人了,而是一个政客。既然你想跟他玩,就只有按他的规矩来。他是臣,是位极人臣的大官,你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陈叔轩有些迫不及待。 “你忘了那句话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你要我求父皇杀了他!” “你父皇不会杀他的。他已经老了,经受不了诛杀功臣所带来的政治动荡。” “那你话中所说的君是指” “圣裔传承,代代不绝。” “你是说,新君!” 文丞志微微点了点头。 “你让我去求光王还是信王?” “你求谁都没用,他们要克承大统,正需要强援,怎么会得罪枢密使这样举足轻重,又有政治声望的大人物呢?” “那是谁?” 文丞志抬眼朝陈叔轩的方向瞧了瞧,陈叔轩本能地回头朝后看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人,这才突然明白了什么,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丞相说得该不会是在下吧。” “你是在嘲笑老夫吗?” 发觉有失恭敬,陈叔轩及时收住了笑声,但仍充满嘻戏的意味说道:“老丞相是想学吕不韦奇货可居吗?论通天彻地的本事,老丞相一定不亚前人。只是我不明白的是,吕不韦只是一介无权无势的商贾,想要一跃登龙门,翻身做地主。丞相您官居一品,只手遮天,冒这么大风险扶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上位。你又有什么好处?难道您还指望将来更进一步?” “我已这把年纪了,再进一步也就只有上天去拜见列祖列宗的而已了。”文丞志顾左右而言他。 “哼!”陈叔轩冷哼一声说道:“成无尺寸之荣,败有族灭之祸,我看不出来您为什么要帮我?” “我何时说过,我要来帮你。”文丞志不紧不慢地说。 “你不是来帮我的?” “我只是来看看你是个什么人?适不适合做天子。” “是么?那你看得怎么样!” “不出我所料,你是个凶狠残暴的家伙。如果为君,一定是重武轻文,大兴边功,四处征伐,荼毒生灵,危害社稷的暴君。” 猛然听到这样的评价,陈叔轩还是第一次,呛了一口水,一下对自己的自作多情,脸红起来。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只是为你指条明路而已。不要再做刺杀这么愚蠢的事。” 听到这,陈叔轩突然想到什么,有些惊奇地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刺杀的事。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说。” “哼,这点事老夫都猜不出来,那我这宰相也就白当了。” “什么?” “你明明住在西城的大护国寺,却偏要到东郊的上林苑去狩猎,难道西郊郊外就没有猎物么?” “那是因为上林苑是皇家猎场,里面有更多的珍禽异兽,可以卖个好价钱。”陈叔轩自信满满地解释道。 “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那头一天猎到的白熊唤来的上千两银子,不就够你生活好一阵子了,有必要天天去吗?如果你是个骄奢无度的人,又怎么会住在大护国寺的菜园子里。所以,你去东郊,只是为了能经过那条他必经的玄武大街。而你每次在街上处理皮货的时候,都会那么凑巧碰到琅琊郡王回府的队伍。以你皇子的身份,居然每次都看得津津有味,难道不值得玩味么?” “他是军中的前辈,难道不能是仰慕吗?” “仰慕的人会校对射击角度吗?” “你派人跟踪我?你到底想干什么?”陈叔轩将手摸向腰间,眼前的人,是敌是友,他一时分不清楚。 “这样就紧张了么?还真是一点大将之风都没有呀。”文丞志冷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雪燕玉玦 “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才是大将之风。”虽然忌惮于文丞志宰相的身份,但真要坏了自己数年筹谋的大计,就什么也管不了。 “我言尽于此,斩于不斩,随你主张吧。”说完,文丞志起身凭栏,看似即将远去。 “宰相坏了我的大事,又要指给我一条明路。如今,路未明,人就要走?”陈叔轩军刀已经半出鞘。 “我指的还不够明显吗?你要杀的人是一个神,除掉神的人只有皇帝。没听说过三武灭佛的故事吗?连佛都灭得,何况是神。” “灭佛卸神!”陈叔轩低语两声后,冷冷地说道:“可是我” “可是你不懂!”文丞志一语道破后说:“虽然,你周围隐隐聚集起内外文武的力量。但他们只是涓涓细流,即使你让他们汇聚成一股冲横绝荡的激流,然而没有方向的洪水,最终只会在岩石上被击碎,沙滩上被埋没。机会与你只有一次,你很想珍惜。可惜,你只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并不懂驾驭权术。而物以类聚c人以群分的朋友们又都是耿直果敢的人物,没有人能充作你的智囊,引领这股潮流。” “够了,你今天和我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要向我证明,你对我很重要。”陈叔轩冷盯着文丞志说道:“可你又不打算帮我。莫非,你想要挟我什么?这是一场政治交易么?” “交易?”文丞志笑道:“是交易,不过,不是和你,是和另外一个人。” “这么说,你是想利用我?” “不是我想利用你,而是那个人想利用你。” “谁?”能和宰相做交易,讨论的又是储君这样的大事,莫非是陈叔轩越想越觉得有些心惊。 文丞志何等敏锐,一眼就看破陈叔轩所想:“你想得没错。这是大势所趋,天意使然,你就顺流而动吧。” “难道没有你,我就不能成功吗?”这一刻,陈叔轩被彻底说服了:“天下有的是奇人异士,难道就无人出君之右吗?” “天下才俊多矣,老夫不过驽马末流而已。但对郡王殿下而言,片刻之间,还真找不过比我好的。姜子牙c诸葛亮所以能出为人杰,不在其他,而在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正所谓智不如知。” “呵呵,这么说,丞相也有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本事?”陈叔轩不觉失笑。 “道术仙风,老夫自然不敢自诩。但老夫在朝野摸爬滚打了几十年,我文家也是四世三公,且不说子弟人脉满天下,单是朝政官场的是非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何况,我手里还有你手里紧缺的一项资源。” “什么资源?” “权力!刚峰先生虽是学界名流,毕竟处身朝外,无冕之王而已。而老夫我则不同,老夫毕竟还是统领百官的宰相。” “不用废话了。”陈叔轩已经大概明白对方的意图,直言道:“宰相这么急于毛遂自荐,一定有事于我吧。你虽不曾说过要帮我,却也没说过不帮我,说罢,你想要什么?” “这或许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因为这样,我或许会把一个暴君推上大位,毁了这个太平盛世。但为了她,这一切都值得。”文丞志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向天喃喃。 “她?” “我要你项间的那块玉玦。”文丞志从回忆和感慨中回过神来,伸手指向陈叔轩的脖子。 “雪燕玦?”陈叔轩本身地摸了摸胸前的那块玉玦,不自觉地回想起它的来历。那时,他还只是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一切都是他的祖母,告诉他的。 他的生母在生他时难产血崩,在临死之前,亲手将这一枚玉玦死死握在新生儿的血手中,嘱托近侍的亲信丫鬟,让他转告自己的儿子,一定要将这枚玉玦当做护身之宝,因为将来它一定会救儿子一命。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我不能给你。”陈叔轩果断地拒绝道:“我答应你,将来若成事,封你为王,世袭罔替,成为本朝第三的异姓王,如何?” “异姓封王,未必好事。”文丞志说:“我只要那枚玉玦。”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块玉玦?” “你知道这枚玦的来历么?” 陈叔轩摇了摇头道:“你知道?” “你知道和氏璧和传国玉玺吧。” “这块玉玦和它们有关?” “当年秦始皇灭赵,得和氏璧,命李斯雕篆为传国玉玺。传至西汉末年,王莽篡权,与汉太后争夺间,这枚玉玺被摔破一角,王莽令工匠以黄金补之。至于这摔破的一角,弃之可惜,王莽就命匠人将其制作成了一块玉玦。因为残形酷似雪燕,匠人顺势雕琢,故名雪燕玦。” “文家不愧世家大族,于古董珍玩考据颇深。”虽然一直视它做珍宝,但直到今天,陈叔轩才真正清楚它的来历:“虽然如此,但我还是不能给你。倒不是因为舍不得它的价值连城,只是这是我生母的遗物,是这世间唯一的念想。况且,我母亲临终前什么话都没交代,只嘱咐我一定要贴身珍藏这枚玉玦,还说它会救我一命。您说,我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命给你?” 文丞志听说后,又如雷击一般,转身凝视陈叔轩,近乎哽咽地问道:“你母亲留给你唯一遗言,就是这么玉玦能救你一命么?” “我没必要骗你。更不会拿我母亲来做借口。”陈叔轩面露不悦之色。 “嗯,我知道了。”文丞志仰头长叹道:“救他一命?雪儿,这就是你死前的遗愿吗?我知道了。” 雪儿,这不是母亲的闺名吗?出自文丞志之口,多少让人闹火,陈叔轩方才的不悦立即升格为愤怒,抽刀而出,眼露凶光。 “你认识我母亲?” “你知道你母亲为什么对你说这句话吗?” “你知道?” “他不是对你说,而是在对我说?” “什么?” “这枚雪燕玦原是我文家的传家之宝。” “啊?那怎么会” “世代由文家嫡长子继承,成家定情时交给正妻保管,生下嫡长子之后再由正室夫人传授,如此循环往复,代代不绝,直到我这儿。”想起母亲传他这枚玉玦时的神情,文丞志至今都难忘:“后来,在珞珈山下,我将它作为定情之物,送给了你娘。” “什么?”陈叔轩越听越震惊:“难道,你是我的。” 文丞志定睛直视陈叔轩因为吃惊扭曲的脸,冷笑道:“我也希望是,可惜我和你父亲不一样。你母亲的人生,我爱的是人,你父皇爱的是身。所以,你母亲成婚的时候,还是完璧之身。” 听到这,陈叔轩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 “当时,我就对你母亲说,这玉我现在给你,将来你再给你儿子。只要有它在,就有我们文家在。后来,你母亲被迫和你父皇成婚,想把那枚雪燕玦退给我,我拒绝了。” “为什么?它不是你的传家之宝么?” “那个时候对我来说,你母亲在哪,我的家就在哪。我一直心心念念地以为你父母间这段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不会长久的。等你父亲休弃了你母亲之后,我就可以带她去天涯海角了,哪怕是舍弃这侯门相府的尊荣。可惜,我太傻了,我以为你父亲至少是个皇子,有能力保护你母亲。哪知道,你父亲太软弱,你母亲太善良,对手又太阴险恶毒。” 陈叔轩不喜欢自己的父亲,但有谁喜欢听人说自己母亲是不爱自己的父亲的呢?那就意味着自己的诞生就是一个错误。 文丞志从懊恼和自责中恢复过来后,接着说道:“诚如你所想,我不喜欢你,因为你的生日正好是你母亲的忌日。这么多年来,我听说,你也从来没过过自己的生日,这其中的感觉你应该是能明白了。但我现在释怀了。” “现在?” “你父亲赏赐给你母亲多少珍宝金策,其中不乏比这雪燕玦珍贵的。但她在临终前,只将这玉玦传给你。那是因为她认为能救你的,不是你的生父,而是我。所以说,她的遗言不是对你说,而是在对我说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晓以利害 “是么?看来丞相真的要学吕不韦,要做王的仲父呀。”他是母亲的情人,这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陈叔轩痛快。 文丞志察觉出了对方的不悦,可他自从知道慕容对那枚雪燕玉玦的期许时,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只想完成你娘的遗愿。我没有什么地方对你不起,相反,是你父亲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如果说我有错,那是我可以为了爱放弃自己,却没有勇气连累家人。”老丞相的脸上莫名的抽搐起来,或许他现在已经在后悔,当初想得太多,踌躇了一会儿后接着说道:“你是一个铁血的军人,你就把我当做敌人的敌人来利用吧。” “利用?”陈叔轩目露寒光,神情异样地说道:“好吧,那丞相就教教我该怎么铲除哥舒曜?” “铲除哥舒曜?”文丞志笑了笑说道:“不,你现在的敌人不是哥舒曜,非但不是,你还要让人以为你和他关系暧昧。” “什么?”陈叔轩眉头一皱,胆气开张,握手成拳,似乎马上就要拍桌子了。 但文丞志却毫不理会,兀自说道:“你还没有资格挑战本朝的枢密使大人。” “没有资格?你不是说我身旁已经聚集了一股力量么?再说,丞相大人不是要帮我么?即使我这个落魄的郡王无能为力,难道当朝宰相也没有这个力量么?”陈叔轩心中并不相信。 “看来,刚峰先生教授你的经史子集都被你埋在北国黄沙里了。” “你的意思是说。” “自秦始皇席卷六国,一统天下之后,便立下了三公九卿的传国政体。前隋文帝改九卿为六部尚书,从此成了皇家的御用傀儡,承旨奉命而已。但三公的职权却得到加强,因为这个国家还是需要几个有脑子的管家。” “你说的这三公莫不是指宰相c枢密使和御史中丞?” 文丞志微微点头接着说道:“宰相司政,枢密司兵,御史司法,三权并立,又互相牵制。枢密虽然典兵,但粮秣和征兵权却宰相手力,宰相虽然行政,但人事任免和功绩得失却受御史辖制,御史虽然监法,但监察法令却需要枢密武力执行,反之亦然。这三者虽然品阶上略有差别,但都直属天子,地位一致,并无上下隶属的关系。皇帝也绝不允许存在隶属关系。所以,即使我出面,也是动摇不了枢密使的权位的。” “本朝重文抑武,难道宰相也不能?” “那是对普通人而言,可哥舒曜早就不是人,而是战神。官位虽不分高低,但人却有强弱,正如君王有英君和弱君一般。” “那现在这三公孰强孰弱?” “枢密居首,宰相次之,御史断后。这也顺应了你们陈家的形势。” “皇家?你是说,他们都各有拥护吗?”陈叔轩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念想。 “太液池畔,你不是早就见识过了吗?我早说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明白这个道理的又不只我一个。他们当然也明白,所以,他们即使不求荣华,但求自保,也是要泾渭分明的。” “太液池的事,宰相竟然也知道。”陈叔轩吃惊之余,更急切地问道:“御史中丞谢绍文是信王的人!那枢密院使哥舒曜背后的皇子是谁?” “我只知道那些该知道的。”文丞志捻须道:“倒是殿下你身在迷谷却不识途。你想想,这朝堂之上还有哪个皇子可与信王殿下分庭抗礼,如果没有三公为辅,他又怎么能有比信王还要显赫的声势。” “对呀,光王。”陈叔轩一拍脑袋,醒悟道:“那这么说来,丞相您就是太子的人喽。太子被废,所以你才要另谋新主。” “举一反三是好事,但自作聪明却未免太过。”文丞志摇了摇头否定道:“太子依仗的是外戚和阉党的势力。” “可你不是说,臣要依君为命么?” “宰相不一样,宰相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买卖,历来只能是当朝天子的人才能长久。” “为什么?” “因为君权和相权不能兼容,不是相臣于君,就是君臣于相。但相要臣君,就是反,即使不反也是擅权,没有一个君王容得的。” “那你今天此举到底是为了谁?” “你说呢?”文丞志的眼神中似乎不言已明,不等陈叔轩反应,他就紧接着说道:“所以,现下,你动不了哥舒曜。如果一定要动谁的话,那也应该是御史中丞谢绍文。” “我不想多生事端,也不愿坏了三哥的好事。”陈叔轩依旧有自己的执着:“既然光王和信王有夺嫡之争,难道我就不能联合信王,一道斗垮光王和哥舒曜吗?” “不能!” “为什么?” “如果你不出现的话,陈国下一任的皇帝就将是光王。光王和哥舒曜是龙骧虎跱,信王和谢绍文是狼狈为奸,殿下您想驱狼吞虎。稍有差池,狼反被虎所吞噬,倒为虎添翼,更加大势已去。” “那要是处置得当呢?” “即使弄得好,顶多也就是虎伤狼雄,最后成你们三足鼎立的形势,不过重复之前太子与光c信二王的局面而已,于大局毫无益处。不对,恐怕你还没有太子那么好的运气。你生性凶残,自小与二王不睦,一旦你野心暴露,那两王即使自己不上位也要拉你下马。以新造之武威如何敌光信二王,最后能被构陷流边还是幸运,即使横死宫中也并不奇怪。” 文丞志不愧是老谋深算的政客,字字珠玑,倒让陈叔轩无言可辩。 “难道扳倒御史中丞,就能成事?” “扳倒他不是目的,替代他才是目的。” “代替他?” “这是我朝三公制度的一个缺漏。三角固然是世界上最稳定的结构,但它需要三个方向不同的边线才能构成。如果有两条平行了,第三条线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了。这也是三权分立的特点,它需要三个对立的政治势力才能形成稳定。一旦打破这种稳定,形成二对一的局面,就难以长期维持。所以,三公,要么就全部服从于一个人,要么就分属三方。等你收了御史中丞,就拥有行政监法两项大权,即使你不动,对方也会垮掉的。” 陈叔轩默然良久,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好吧,那宰相可否教我如何猎狼。” “猎狼?”文丞志初时有些恍惚,后来才想起自己刚刚才将御史比作狼狈,快然道:“得等到春暖花开之后,才是打狼的好时候。” “什么?您是什么意思?”陈叔轩不解道。 “你们军人打仗讲究战机,政治讲究的也是一个时机。御史中丞是何等的显官,岂是现在的你我可以轻易动摇的。我早说过,三公分权,互相牵制。御史手下的言官更不是我们惹得起的。我们需要等一阵风,现在这阵风还在南方的大海上。” “什么?”陈叔轩并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开始有些怀疑对方的用心。“哼,那你现在的意思,就是让我在家里乖乖待着喽。” “待着?呵呵,恐怕你还没有这么奢侈的时光。”文丞志摇头道:“狩猎成不成功,不能全靠运气,还需要一个好猎手。正如你说的,你在朝中无人,手中无权,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要扳倒谁,而是要成全谁?” “成全谁?” “报仇之前,你不妨先报个恩吧。” “报恩?谁,你指的不会是你吧?”陈叔轩一脸不屑地看着文丞志。 “我?”文丞志抬头看了看陈叔轩说道:“我的恩太重,你报不动。我指的是你的授业恩师刚峰先生。” “我师父?”陈叔轩略有些惊讶,忽然他想起了之前猎手的话,厉声道:“不对,你要利用他。不行,这件事不能把他卷进来。哪怕我大事不成,我也不想借力于我师父,我也不准你利用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造皇帝者 “这是你欠他的。不,这是你们祖孙欠他的。”文丞志郑重地说道。 “我们祖孙?”陈叔轩在片刻的诧异之后,显然意识到文丞志所说的祖孙指的是自己和祖母李太后。是呀,这数十年的凄风苦雨,默默奉献,硬是让一个英俊挺拔的世家才俊白发苍苍,形容憔悴。每个男人心中有一个家国梦,但为了祖母和自己的安稳幸福,他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去成全别人的梦想,欠他的今生真的能还吗? “宰相果然无所不知。”陈叔轩惊叹于文丞志能在众人皆醉时能独自清醒的敏锐洞察力,但还是拒绝道:“可是,我师父一向淡泊名利,宁静致远。当初靖嘉之乱后,先帝亲授三公,他老人家都婉言拒绝了。何况是现在,师父的境界早就超然物外,又怎么会稀罕呢?” “他为什么不接受,你难道不明白吗?”文丞志简单的一句话,让陈叔轩哑口无言。他心里当然清楚,当年师父在人生巅峰的时候急流勇退,恐怕更多是为了让皇祖母免遭流言蜚语的伤害。虽然,他不能明白爱到放手的感情。但他可以体会到师父这些年的付出。 默然良久之后,陈叔轩开口道:“可你真是在让我报恩吗?你是在让我把他当棋子!” “棋子?”文丞志冷笑道:“他是你的棋子?你觉得你是那个下棋的人么?” “不是么?”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在这个棋盘上,不光你师父是颗棋子,你也是颗棋子,就连我也是颗棋子。真正下棋的人只有一个。”言毕,文丞志食指朝天指了指。 “是他。”陈叔轩顿时似乎猜到什么了,将信将疑地说:“如果真是他。所谓雷霆雨露莫非君恩,一句话就能办成的事,有必要这么多的阴谋诡计吗?” “哼!”文丞志轻笑了一下,说道:“等你坐上他的位置,你就能明白什么叫做政治,他没有你看上去的那么软弱和愚蠢。至于所谓利用你师父的事,在我看来,只是还给他他应得的那一份。至于会不会被你利用,那要看他愿不愿意。他看上去是个耿直的老头,但在这样一个尔虞我诈的神都洛阳朝野。他能风平浪静的保持这样一个有棱有角的个性几十年而不被磨平或遭迫害,你真的以为他全靠的都是运气吗?” “你是说”陈叔轩眼睛一亮道。 “他确实是一个正直的人,但他懂得如何让他的正直恰到好处。他吃过的盐不要说比你c比我,就是比那个下棋的人吃的饭都还要多,你还以为我们能玩得过他。”文丞志泯口茶道。 “但这或许不是他的梦想和事业。”陈叔轩还是觉得不妥。 “他的梦想和事业?看来你对你的这个师父还是太不了解了。”文丞志摇头道:“他是我朝真正的造皇者,似乎是天所注定一般。他这一生将要造就三个皇子成为天子,而且都是因为同一个女人。所不同的是,前两个只能偷偷摸摸,因为要避免不必要的猜忌。但这第三个却可以正大光明,而且也必须正大光明。” “你是说先帝和父皇继位都有他的功劳?”这一切都发生在陈叔轩记事之前,所以虽然朝夕相处,但师父给他的印象一直就是个爱咬文嚼字的老学究。接受这一切之后,陈叔轩开始好奇文丞志到底想怎么安排自己的这个恩师:“那你想给他个什么位置呢?” “你的师父,当然得是这神都中最有权势的职位。”文丞志自信他的这个职位一定能让对方满意。 “神都都最有权力?莫非是应天府尹?那都是要皇帝钦点的吧。” “呵呵,应天府尹也算是高官?见了御林军大都督这样的武夫都得点头哈腰。” “御林军大都督?”听到这个头衔,陈叔轩脑中闪过了两个字,兵变。再联系起自己边帅的身份,他心中隐约察觉到什么,说道:“你该不会是想让他做禁军或御林军的监军提督洛阳三军吧。你疯了么?我师父虽然懂军法,但不曾领兵,怎么可能呢?” “你放心,神都里的兵,无论是内宫的御林,还是外城的禁军,你一兵一卒都动不得。性命攸关的的事,除了在皇帝手中外,任何一个大臣都不能染指。”文丞志摇头否认后,接着说道:“文武兼济,松弛有度才是国家大计。人们都看到了军人兵变的武力能动摇社稷,却忽略了还有秀才进士的文风也能刮倒江山。” “文人,你指的是?” “兵变固然可畏,但是学潮更可畏惧,你不知道汉唐时都有党锢之祸吗?太平盛世,赳赳武夫受打压,莘莘学子倒成了宠儿。更难得的是,他们是未来国家官僚的接班人,他们在哪里,清流就在哪里,清流在哪里,正义就在哪里,因为历史都是文人写的。” “可文坛泰斗,又怎么能是朝廷敕封得了的。” “但校长学正却可以?” “校长学正?” “想想看,这个国家的最高学府的校长是你的师父,未来的宰相c将军c御史c甚至总督c太守,乃至县令都是你的师兄弟。那将会是怎样盛况。”说着说着,连文丞志自己都深深陷入自己描绘的宏伟蓝图中。 “您老是不是糊涂了。朝廷选官任人,都是通过科举制度进行的,怎么可能被一个人控制。”陈叔轩对文丞志的天方夜谭一点兴趣都没有。 “哼,但你忘了科举制度的核心是什么?是学而优则仕,而国子监所致力的目标就是培养优秀的学者。在这里学习的学生叫监生,大致有三种来源:一是从全国各地秀才中选拔的正途监生,到此作进一步深造;二是外国留学生,大致来自高丽c暹罗等;三是捐监,挂名监生,只要交足银子,就能领取监照,算是监生。换句话说,这里汇聚博学的秀才,贵族的子弟,甚至那些卖官鬻爵下产生的富家子弟。总之,这里聚集着的不是官员的子弟,就是未来的官员,甚至是外国的官员。在这个崇文抑武的年代,这个职位甚至比御林军大都督还要有权势。” 陈叔轩这才明白道:“原来,你想推荐我师父做国子监祭酒。” 文丞志点了点头,说道:“国子监祭酒不仅可以为国育英才,他甚至可以为国选人才。在本朝,国子监祭酒虽然只是从三品,看上去并不显贵。但他却常常参与科举选题和阅卷。事实上有着国师一样显赫的地位。可惜很多人看不到他的重要价值。” “这样要紧的职位会虚席以待我师父吗?”经过宰相的点拨,陈叔轩心中豁然开朗,但他不相信,这样的职位会没人惦记。 “当然不会没人觊觎,可惜光王和信王他们却是有贼心没贼人。” “贼人?你是说” “国师岂是随便一个文人就能充任的。要想在青年学者面前树立崇高的威望,首先就得不能与世皆浊,清高自许,爱惜羽毛。可光王和信王所收买的文人,都是一些贪慕虚荣,唯利是图的权力掮客而已。只有你师父身无一官半职,三十年来治学育人,学名清名广布海内,完全可以胜任。” “可我师父以法学为宗,与儒家似乎” 文丞志笑着摇头道:“你真是不懂你师父。你师父十七岁就中了本朝的状元,你以为他真的不懂儒学吗?只是他更推崇法家而已。但法家也是国学之一,在国子监所隶属的国子学c太学c四门学c律学c书学和算学等六学之中。” “那你想怎么帮我师父博取这个职位。” “只需要一封信就可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科场舞弊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是寒冬里难得的一个暖日,本是出外散步游玩的好天气。可是礼部尚书邱体元的心情却没有天气这么好,他的案头摆着一份告密信,门外堵着一群抗议的学子,更有甚者,听说正有御史正在草拟弹劾他的奏疏。现在,正是满城风雨,电闪雷鸣的时候,他很难有个好心情去享受这缕难得的明媚。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不过因为搅进了新人,所以原来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故事要从应天府今年的秋闱乡试说起,参加本次乡试并中举的一名举子中有一人名叫左子亢,院试考秀才时原本名在末流,这次乡试却高中头名解元,内外哗然。考场如战场,胜负难料,发生这样意想不到的事情也不算完全意想不到。可事情坏就坏在这位解元爷的身份特殊,他是国子祭酒左思攸的亲侄子。于是便有好事的落榜秀才便去访查这位左解元的底细,或许也想从中找出可以仿效的成功之道吧。 这一查可不得了,这位左解元虽然出身书香门第,却是个有名的纨绔子弟,平日里飞鹰斗狗,风流成性,无所不能,唯一不太能的就是读书写字。但好歹家学渊源,即使如此,能考中秀才已属勉强,他可是连试四年才得以末位忝为秀才。所以,当他高中解元之后,家乡顿时轰动开来,许多人都说,这是因为托了左思攸的关系。他是本届春闱会试的主考,是应天乡试主考赵韦卫的直属上司。是左思攸威逼利诱赵韦卫,让自己的侄子中举的留言就在乡中流传开来,后来就通过那些落榜秀才的嘴传到神都洛阳,引起了全城轰动。落榜者自不甘心,就是那中举的举子也惶惶不可终日。下属主持的乡试都敢舞弊,下场自己主持的会试舞弊起来,岂不是更加方便。于是,众议汹汹,直逼朝廷。但无奈,这件事始终只是流言,当事人始终矢口否认。况且,国子祭酒左思攸向有清廉之名,所以连皇帝听说他科考舞弊,卖官鬻爵时,都认为是“是非颠倒”,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举子们也都各自回去利用这个冬天温习去了,准备来年的春闱大典。 可是一个人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他就是前不久刚从边界回来的武威郡王陈叔轩。 据说有个落榜的秀才拿到了应天乡试主考赵韦卫写给左子亢的信件,大意是说他已按左子亢要求,助其顺利通过乡试,请祭酒大人放心。另外,也暗示在来年的礼部选官时,请祭酒大人提携一下自己。不过,这封信应该是没到左思攸的手中就被截了下来,因为信封口的火漆印还在,信是从信封底被割开取出的,看信人一定是个偷窥者。 左思攸在学界政界都颇有声望,连皇亲国戚都忌惮三分,显然敢状告他一定是要冒很大风险的。这个秀才找个几个衙门告状后,事情便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了。一定是被官府给压下来了,因为连这封重要的信件都被官府以调查取证的名义没收了,官官相护,连这个秀才最后也放弃了。 虽然告状是告不成了,但这件事却成了神都里的一件新闻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这一传十,十传百,事情就传到了武威郡王陈叔轩的耳朵里。他本就是个军人的嫉恶如仇的火爆脾气,一听这还了得,立即找到那个秀才,还找回了那份回信。有郡王帮忙,那个落榜的秀才又燃起希望。可惜郡王到底只是个将军,官场扯皮的手段,可不是他手起刀落那般痛苦,何况事情还关系到本朝国师。 武威郡王陈叔轩领着那个秀才碰了几次壁后,就有些垂头丧气,在回刚峰书院侍读时就流露出来,这一切也就被他的座师刚峰先生严正清所知。关于左思攸科场舞弊案,严正清在流言传得沸沸扬扬时也曾耳闻,但事情终归没有真凭实证,这对于以严谨著称的法学家而言就更本不值得采信。加上严正清与左思攸颇有私交,两人虽然儒法不相容,各自争锋,但彼此的人品却都是信得过的,这样为谋私利而进行的舞弊贿赂案是决计做不出来的。 可这一封信改变了他对于这个科场舞弊案充耳不闻的态度,出于对法律公平正义原则的执着,他毅然决然地决定和自己的弟子在一起。比起陈叔轩,严正清更加的成熟稳重,深谋远虑。他先让陈叔轩停止申诉,免得引人瞩目。然后动用自己的人脉资源和多年断案的经验和技巧,深入调查了这起案件。 纸总是包不住火,何况贪财虚荣的人更加不是什么硬骨头,这时候陈叔轩好勇斗狠的手段就显出作用,很快相关人等都吐露了真情。原来是赵韦卫一面贪财纳贿,接受了左子亢的金子,一面也是为了欲结权贵,想要和左家搭上关系,竟公然在考场内翻阅早就密封存档的试卷,用事先拟好的卷子替换下左子亢原来的卷子。 人证物证,一应俱全,是时候发难了。 严正清知道直接进行司法诉讼,颇费周折,何况春闱将近,如果任由迁延跌宕,对学子们也是一种不负责。于是,他决定先造起势,再逼其案。他先是在刚峰书院召集数千名学子,抬着一座财神像进入国子监。监生们前呼后拥地抬着财神想直抵祭酒府衙前,难堪之余还造就许多话题。于此同时,严正清还在应天乡试的考点贡院聚众演讲,并在贡院的大门上贴出一副对联:“左丘明两眼无珠,赵子龙一身是胆”,以此讽刺左思攸和赵韦卫。 在这样的鼓动下,国子监的监生们和应试学子们上街了,大陈帝国自靖嘉之乱以来最为轰轰烈烈的政潮爆发了。学子们集体到文庙去哭庙,然后就围住了礼部衙门。因为科举的组织和国子监的办学具体都是由礼部负责,可以说礼部尚书邱体元就是这件事的总负责人。所以才有了开头的那一幕。其实又何止是礼部,都察院c大理寺c乃至刑部都接到了类似的举报和相关的证据。朝野震惊,举国哗然。 形势发展到这一步,已经到了不能不重视的地步。皇帝陈皓亲自召见三公六部,下旨彻查该案。在巨大的压力下,刑部很快就查明了事情的始末。赵韦卫贪赃枉法已经是证据确凿,左子亢行贿舞弊也是榜上钉钉,但国子监祭酒左思攸却并不涉案,也不知情。一切都是左子亢假冒其名进行的。左思攸清高自许,约束子弟甚严,只是近年来在京中任职,对老家的亲戚就未免鞭长莫及了。左子亢假其名行事,当然不敢把赵韦卫的信转交给叔叔,所以绝大多数的信都被他销毁了,只有一封例外,因为它不是通过左子亢转交,而是赵韦卫直接寄给左思攸的信。结果送信的人不认识路,阴差阳错地把信投递到了那个落榜秀才的家里。 虽然,这件事与左思攸无关,但他的声誉却无可挽回的败落了。左思攸个性孤傲清高,也羞愧于有这样劣迹的子弟。说到底,还是他左家家风不严,他左思攸教导有缺。无论是迫于压力,还是羞愤难当,他都无颜再居要职位。于是,左思攸在事发当日,就上书朝廷请罪辞职,甚至在朝廷还没有答复时,就主动离开祭酒府衙,在家中思过待罪。 大势如此,皇帝虽然知道这个案件中左思攸其实是被无辜牵连的,但公议汹汹,不要说这件是确实还与他有点儿关联,就是没有,为了稳定大局,哪怕是以莫须有的罪名都是要处置他的。最后,皇帝虽然温旨宽慰了这位儒学宗师,但还是准允他卸任还乡,回去好好的做他的学问吧。 左思攸虽然走了,但这次的科场舞弊案对朝廷威信的打击却几乎是毁灭性的。春闱在际,如何重整朝廷在学子乃至国人心中中公平c公正c公义的形象成了摆在皇帝案头的头等大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国子祭酒 大紫金城太极殿中一片愁云惨淡万里凝,气氛真是压抑到极点。无论是殿上端坐的皇帝,还是底下的大臣,甚至一旁伺立的太监,卫士都是一副凝重到要死的脸。 “左思攸走了,国子监不能无人主事。还有那些学子和百姓也需要有人出来安抚。总不能让我的礼部尚书c从一品大员去抛头露面吧。这样朝廷的颜面还要不要。”皇帝阴沉地俯视着底下的群臣,尤其在扫过礼部尚书邱体元时,眼神多停留了片刻,虽然依旧难以捉摸,却让这位顶雷的尚书大人羞愧地无地自容。 许久的沉默之后,吏部尚书刘弋寿开口了,本来选官用人也是他的职责之内的事。 “依制祭酒去职,一般情况下,可由其副职司业继任。” “现在是一般情况下吗?”皇帝闷声嘟囔了一句,斜视着站在皇亲国戚堆里的光王陈叔亮,问道:“这也是你的意思吗?”谁都知道刘弋寿是靠着光王的举荐才爬到现在的这个位置。现在的国子监司业以前更是光王府的王太傅。今天这两人互为犄角,明眼人自然能明白其中的道道。 光王陈叔亮索性也不回避,俯首道:“刘尚书熟悉吏治,儿臣以为倒也是稳妥。” “稳妥?恐怕未必如是吧。”御史中丞谢绍文反驳道:“且不说司业才德是否堪任。但就此事起于国子监,其相关官员是否有牵连,牵连有多深都还有待查明。不停职审查也就罢了,还要匆忙提拔原国子监的官员,何以服天下,这不是火上添油么?” “是呀”“是呀”“是呀”一片附和声交头接耳地响起。御史中丞的话显然切中要害,不要说大臣们纷纷赞同,连皇帝也微微点头,可以看得出由原国子监的官员继任无论如何都是不得人心的,特别是在这个特殊的时候。 “那中丞大人以为谁为合适?”光王自然不好说话,所以发难的还是吏部尚书,合情也合理。 “臣举荐一人。”谢绍文顿了顿,说道:“本朝太傅郝度书,郝老夫子不仅年高德劭,更加是学识渊博,三朝元老,桃李满天下。相信没人敢质疑他的人品和学问,由他出任祭酒,那些学子和百姓们一定能欣然悦服,平息此次风潮。” “呵呵。”这回发笑的不止刘弋寿等五皇子的亲信,连许多中立的大臣也都不自觉地发出笑声,笑得谢绍文好不尴尬。 皇帝更加是乌黑难看地憋着脸问道:“谢大人可知道这位郝老夫子几年贵庚呀?” 谢绍文低头想了想,答道:“应该九十又六了吧。” “这样一个几十年前就已乞骸骨的老夫子,人老眼花,路都站不稳,你真的确信他有精力平息这样一场激烈的风潮吗?还是因为他的孙女是信王侧妃的缘故,你才举荐的他呀。”皇帝一番话让谢绍文汗流浃背。 “臣只一心为国,并无他想,还望陛下明察。” “起来吧。”看着已然趴在地上的谢绍文,皇帝也不想太计较,毕竟现在外面的事更重要,接着说道:“就算朕肯用他,可他在太傅这个职虚位尊的优职上已经待了几十年了。太傅是几品吗?正一品。国子监祭酒是几品?从三品。你让朕用什么名义让他从正一品的高官改任为从三品,而不会让他c让天下人觉得朕是在贬谪他。这位老夫子是天下读书人的榜样领袖,何等讲究体面的人。朕无过贬谪,让他晚节不保,岂不是要失礼得罪于天下读书人。” “臣愚不可及,陷陛下于不义,是臣之罪,请陛下责罚。”事情被皇帝这么一分析,问题就严重许多,谢绍文再不敢自作聪明为自己争辩,只扑通一下,叩首请罪。 “谢中丞也是为国举贤心切,还请父皇见谅。”这时候,三皇子信王陈叔宾见情势危急,赶忙站出来,为谢绍文求情。 “起来吧。”皇帝也懒得计较,现在他最关心的还是国子祭酒的人选。接着,他把目光扫向了另外两个重臣枢密院使哥舒曜和丞相文丞志。 这件事虽然严重但并不涉及军事,哥舒曜虽然有自己的立场,但从不轻易表明自己的态度,有得必有失嘛。所以,此刻他还是低头不语。皇帝只好放弃,将目光投向文丞志。 “文丞相,以为如何呀?”皇帝的话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催促,他知道这件事文丞志一定有办法,因为一定跟他有关系。 “两位大人出自公心,所荐人选也不能说完全不妥。臣愚笨,还请陛下明示,要如何才能胜任下届的国子监祭酒?”文丞志俯首道。 “国子监祭酒自然要人品学问一流,还要有良好的声誉,同时还要有一些处事技巧,能与学子们交涉,平息此次风潮。”皇帝的回答得到在场众的一致肯定。 “如此,陛下又何必舍近求远。与其繁复如斯,莫如擒贼擒王c化敌为友。”大家都看得出文丞志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擒贼擒王c化敌为友?你说的到底是谁?”皇帝急于想知道。 “此事首谋虽然是那个落榜的秀才,但事到如今,武威郡王难脱干系。” 未等文丞志说完,光王陈叔亮就抢道:“文相说得没错。这次的事都是七弟煽动,父皇应该给予严惩才能警示朝臣国戚。” “没错,没错。”难得信王陈叔宾同光王言辞一致,附和道:“七弟嚣张跋扈,肆意妄为,整日与贱民厮混,处处与贵戚为难。这才有了风波不断,真是祸乱之首,父皇不可姑息呀。” “这件事稍后再议,先让朕把宰相的话听完。”皇帝呵斥道。 “是”“是”光信二王这才缄默不言。 文丞志于是继续说道:“武威郡王虽有干系,但毕竟久处边敝。真正使星火燎原的,是他背后的那位高人。” “严正清?你要推荐的该不会是严正清吧。”皇帝突然醒悟道。 “这怎么可以?”礼部尚书邱体元头一个反对。礼部司职校务和科举,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身为尚书的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说道“严正清才德虽佳,但他是这件事的首谋。治罪尚且来不及,怎么能还委以重任。” “严正清犯了什么罪?是他参与了这场科举舞弊吗?他只不过参与揭发了这场弊案。”皇帝不悦地问道:“说起来,这个国子监和应天府乡试的案子本该就是你礼部督查的职责范围。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怎么?敢做还不敢让人说吗?” “臣不敢。是臣失职。”邱体元一听这,脸都吓绿了,更不敢再发一言。 但皇帝还是犹豫了一会儿,接着问道:“可严正清尚法,真的可以令以儒学为宗的国子监监生们信服吗?” “陛下,不知儒何以批儒,严正清法儒兼通,这在学界是众所周知的事。况且法学也是国子监六艺之一,臣以为并无不妥。”文丞志接着解释道:“更重要的是,正如邱尚书所言,严正清是事情发酵至此的首谋,而武威郡王则是其中的重要推手。所谓蛇无头不行,鸟无翼不飏。如今请严正清担任祭酒,武威郡王作为他的弟子自然不好再闹。就是闹,也会在尊师重道的学子间失去威信。没有了这两个人,学子百姓们自然也就涣散解体了。何况,这两人通过这次事件让这两个人在学子百姓中的声望水涨船高。拥有公正形象的他们站在朝廷一边,学子才会重新相信朝廷的公正,这件事才会很快平息下去。” 皇帝微微点头,但还是疑问道:“可是,严正清会答应来吗?” “严正清本就是一介布衣,陛下一下开恩,破格提拔至从三品的大员,怎么会不肯。何况,作为一个法学家,他要的公平正义,朝廷都给了,他还有什么可求的。最重要的事,他对陛下的忠诚,臣相信为了陛下,赴汤蹈火他都愿意。”说完,文丞志抬头望了一眼皇帝,眼神中说不尽的深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合纵连横 就这样关于此次科场舞弊风波的紧急御前会议结束了。退朝后,参会的官员们鱼贯而出,各自窃窃私语。多数都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毕竟是件引得龙颜大怒的要案,真要能如宰相所说的那般迅速平静,大家的乌纱帽就都保住了,何乐而不为。只有一个人,面色沉重的望着飞奔而去的宣旨的内廷宦官和御林军士,长叹一口气。 “刚才又不发一语,现在哥舒大神又何故在此长吁短叹呀?”御史中丞谢绍文阴阳怪气地从背后悄无声息地靠了上来。 哥舒曜长叹道:“原以为太子一倒,就从三国鼎立,化为楚汉争霸。没想到,陛下的意思还是要一分为三。你说,陛下是因为瞧不上两位亲王,还是特别看重这位郡王呀?” 谢绍文脸色一变,惊问道:“郡王?你是指武威郡王吗?难道这事是陛下的最后的决定吗?” “那倒不一定,但起码陛下乐见其成。对你我而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哥舒曜捻须说道。 “大神未免杞人忧天了吧。”谢绍文仍然将信将疑地说:“一个从三品的国子祭酒能对大局产生什么影响。” “可是从三品已经算是上三品之一的重臣了,是有权过问国本的。那就意味着他已经有资格参与这场鹿死谁手的狩猎了。”哥舒曜脸色依旧凝重道:“更何况,你真的以为只是一个从三品吗?” “你是说?”谢绍文也是一个极为聪明的老政客,不然也不会高升到现在的地位,已揣测到一些蛛丝马迹,只是还不太相信,需要对方给个肯定的答复和合理的解释。 “你想想看,是谁举荐的这位新任祭酒大人。”哥舒曜一语点破。 谢绍文早就猜到,于是说道:“虽然是文丞相。可他说的话也有道理,在我看来也确实是个老成谋国的主意。难道,大神您能提出个更好的人选吗?” “有些时候,只选对的,不选好的,这难道不就是政治吗?”哥舒曜转头看了看谢绍文道:“就比如说御史一定要公正中立,可阁下您,就一定是本朝最深明大义,刚正不阿的御史中丞吗?” 这阵话半讽半真,直说得谢绍文气不大一处来。不过,他明白,哥舒曜说的没错,就算司业和太傅不算最合适的人选,但也是个人选。就像小孩一样能当皇帝一样,这原来才是政治的本意。 “你是说,宰相也是武威郡王的人吗?” 哥舒曜蛮有把握地说道:“难道你忘了数十年前的那段流言吗?” “流言?流言这么多,你指的是哪个?” “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就是宰相和西燕国小公主的流言呀。”哥舒曜旧事重提,一下子让谢绍文回想起了这段尘封的往事。故事里的女主角西燕国小公主不就是这位武威郡王的生母么? “难道当年文相求他的母亲安河公主向先帝求娶湮没入宫廷的女奴,真的是西燕国小公主?” 哥舒曜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敢肯定,这件事绝不这么简单。” “那怎么办?”谢绍文开始慌了,如果真如哥舒曜所说,有宰相支持,那眼下的形势可就真的很危急了。 哥舒曜冷笑了一声,有些鄙夷,安抚道:“不过,中丞大人也不必太过忧虑。流言毕竟只是流言,这么些年来,文相也并没有表现得很亲近这位小郡王的意思。也许是我多心了,但我想他今天的态度起码说明,他不反对郡王。所以,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 “回旋的余地?”谢绍文不解地问道。 “如果中丞大人,肯暂时放下对光王殿下的成见。一起合力压制郡王的话。以我们两家在朝中多年经营的势力,或许还可以在郡王刚开始发迹的时候,就把他消灭掉。那时,这天下还是你我两家的呀。”哥舒曜双目注视着谢绍文,语气诚恳地说道。 谢绍文并不言语,想了想之后,径直离开。 “不接受,也不拒绝,这只老狐狸是什么意思?”一直在一旁的光王陈叔亮这时走了上来,来到哥舒曜的身边问道。 “默认!”哥舒曜自信地蹦出这两个字。 “我们真的要和三哥联合吗?七弟真的敢觊觎王位吗?”陈叔亮还是有些担心,低声问道。 “武威郡王是否觊觎王位,我并不知道。但我们一定要让信王他们觉得他有这份心。这样,信王就会把攻击的矛头转向郡王七殿下那边,对我们的压力就自然而然地减轻了。更关键地是,如果他真的把文丞志当做对手打击,对我们,对光王殿下您,都是莫大的助力。我们不妨隔岸观火,坐观成败。”哥舒曜朝会上不发一言,但他心中却早就筹谋好了一切,只是他想的不是如何安抚人心,而是如何利用人心。 “可如果信王成功了,扳倒了七弟,还收服了宰相,在朝中树立了威望,让大臣们误以为他就是陛下选定之人,纷纷攀附,那我们不就被动了。”光王无论如何从心底不愿意看到信王得势,哪怕只是有这种可能也让他很难受。 “他有这个能耐么?”哥舒曜微微摇头道:“何况,如果你是父亲,你会喜欢一个自相残杀的继承人,还是一个维护大局的儿子呢?殿下你就放宽心吧。就让他们先为殿下您冲锋陷阵。” 说完,哥舒曜也舒心地走了。因为他看到不远处谢绍文周围聚集起一群平日相好的大臣,低声私语中,显然他们已经在迫不及待的谋划了起来。 很快,在信王府的花厅中,谢绍文就召集了一大群人针对这件事展开了讨论。 “谢师傅,这会不会是哥舒曜的诡计呀。”信王多少还是对哥舒曜不太信任,过去实在吃了他太多的亏。 “我也考虑过了,虽然有风险,但哥舒曜言之有理。殿下想想上次在太液池畔的那一幕。这位武威郡王刚一回朝就跟您抢媳妇,明摆着坏咱们的好事。如果将来让他成了气候,被光王拉拢过去,一起对付我们,问题就不好收拾了。不妨趁着光王还没明白过啦,咱们就先下手为强,处理了这个小郡王,免得将来被两面夹击。何况,武威郡王现在立足未稳,势力尚弱,一下也翻不起什么大浪。”谢绍文也有着自己的算盘。 “那要如何筹谋呢?”信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谢绍文信心满满地答道:“方才我已经与众位大臣商议过了。这事情倒也简单。我们可以分三步走,欲扬先抑。现在他们风头正盛,不可正面强攻。第一步先找由头以巡视九边的名义把武威郡王调离神都,让他与部众谋主两相分离,心生间隙,无力反应;第二步去其腹心,就是拿下严正清,甚至是文丞志;最后一步捏造黑材料,以谋反的罪名,斩草除根。” 这个计划听起来天衣无缝,顺理成章,足见谢绍文混迹多年朝廷的深厚功力。信王一听也是连连点头,正要当即拍板施行的时候。谢绍文又开口继续说道:“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千算万算不如老天一算。” “谢师傅这话是什么意思?”信王不解道。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么?”谢绍文微笑道:“哥舒曜不是要和我们联和做这事么?不能所有的活都由我们做。让他们无所事事呀。” “您是说” “派人在半途上。”说着谢绍文展手成刀,作切割状。 “派刺客刺杀?” “错!”谢绍文诡异地说道:“是派哥舒曜的刺客刺杀。无论成不成功,都要让天下人知道,我们只是文弱的书生,只会做表面文章。光王才是那个狠下心杀亲弟弟的人。你说,你要是皇帝,你怎么想?” 信王陈叔宾点了点头,显然很认可这个方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郡王鹿宴 今天天气虽不甚明媚,但依旧是个可以行猎的日子。科场舞弊案刚刚结束,神都的舆情因为朝廷启用素有清名的刚峰先生主办考案,而一时大振。陈叔轩也因此心情颇为愉快,带着沙里飞一起到上林苑打猎。 “说来奇怪,本来呼延家天天缠着你的那个疯丫头,今天怎么没来呀。”沙里飞嘟囔道。 “你这么关心她,是不是爱上她了。”陈叔轩答完继续张弓瞄准,一箭射向猎物,结果正中一只麋鹿。 沙里飞一听可急了,赶忙辩解道:“大哥,你可不敢这样污蔑我。天地可鉴,我对九公主那颗心可是海枯石烂,至死不渝的。其他女人,就是天仙下凡,我也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的。” “谁知道呢?你爱的这么随便。”陈叔轩边说着,边策马上前检视那只猎物。 “哪有随便?”沙里飞憋得脸红,急于自辩道。 “我都听说了,你当初根本不了解萱儿,只因为她的年轻貌美,就死心塌地地疯狂追求。可是,女儿家的容貌总是敌不过岁月的蹉跎。总有那么一天,萱儿也会变成一个老太太,甚至是很丑的老太太。那时,你能像现在这样爱她么?”陈叔轩说着,发现了猎物上有些异样。 “我我”沙里飞并不是很善于思辩,对于爱情也只有单纯的思慕,大多数时候只凭着感觉走。所以面对陈叔轩的质问,一时难以说清。 “有问题?”陈叔轩警觉地说道。 “没问题,没问题,我对九公主的爱绝对没有问题。”沙里飞以为他是在怀疑自己的诚意,慌张地摇手否认道。 “不是说你,我是说这猎场还有别人在。”陈叔轩警惕的握紧腰间的军刀,环顾四周。因为他在麋鹿的腰间又发现了另一支银纰箭。这是只有少数高等的皇亲国戚和特征勋臣才能使用的箭支,就连自己也没资格用。 “殿下好箭法呀!”说话间,一骑从林间跃出,如影似风,身手矫健。 “原来是琅琊郡王殿下呀。请琅琊郡王殿下安”沙里飞一眼就认出了马上那位虽然苍髯飘逸却身形健硕的骑士,急忙恭敬地下马施礼。 “南海郡王殿下好。”虽然同属郡王爵位,但无论在辈分和职权上论,哥舒曜都是可以完全忽视这位越族小王子的,但他还是十分客气的躬身还礼,虽然没有下马。 相比哥舒曜谦谦君子的形象,陈叔轩却显得倨傲失礼,依旧骑在马上不说,反而挺了挺身子,摆出了皇子上将的做派,朗声道:“琅琊郡王箭术也不差。” 不要说哥舒曜的随从个个义愤填膺,就是沙里飞都觉得不妥,拼命向他使眼色。但陈叔轩只一个态度,不鸟他。 “郡王好大的架子呀。连”琅琊郡王其中的一个随从没好气地说。 “哪有琅琊王的架子大,连随从都可以随便数落皇子王侯。”陈叔轩没等那随从说完,嘴上就开始不饶人。毕竟是军人出身,语气中隐隐带着杀气。 “欠管教的家伙,还不给我闭嘴。”哥舒曜回头呵斥随从后,拱手道:“是老夫管教无方,还请殿下责罚。” 那随从自也是不敢再说话了。陈叔轩来了个下马威之后,也不愿多加纠缠,继续说道:“琅琊王的奴才,自然要琅琊王管。可惜,我没有钱养小厮,只有这么一个朋友。如果,殿下觉得我失礼,不介意的话,就教训一下这小子吧。”说完用马鞭指了指沙里飞。 陈叔轩的话看似玩笑,却实在是在抬身价。沙里飞与哥舒曜在爵位上都是陈国的仅有的两位异姓诸侯王。陈叔轩把沙里飞同琅琊王的随从相提并论。实际上也是在暗示哥舒曜,他和沙里飞一样都是他陈国皇室的部下而已,提醒他注意君臣之份。 哥舒曜当然明白,心中一下对这个小郡王重视度又提升不少。这么多年来,他听过c见过了无数个阿谀奉承或推崇仰慕的公卿王侯。虽然表面上善意接纳,从心里却还是厌烦这些俗流。但今天,他遇到了一个很不一样的人。不管是不是因为刚刚立下大功后的飞扬跋扈或是年少无知的莽撞冲动,他都是一个很特别的人。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殿下说笑了。”哥舒曜不想和他纠缠在这个问题,只是笑了笑就回避了。 “琅琊王一箭射中鹿颈,正中要害,真是老当亦壮。我只射中鹿眼,说起致命,还是琅琊王的这一箭致命。这鹿就归琅琊王所有吧。”说完,陈叔轩拨转马头,对沙里飞说道:“我们走吧。” “好!”刚才还有点尴尬的沙里飞闻声,也正准备翻身上马离去。 “两位殿下且慢。”哥舒曜唤住了两人,说道:“这鹿并非我一人射中,独占所有,实在惭愧。我的帐幕就在不远处。不如两位郡王随我一起去,燃个篝火,做个全鹿宴,一同分享,如何?” “好呀,好呀。”沙里飞一听全鹿宴,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哥舒曜是有事要同我说呀。也好,且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到这,陈叔轩也点头道:“那就打扰殿下了。” 河畔琅琊帐幕外,篝火炊烟燃起,整只鹿扒皮洗净后,架上火堆,在厨师的旋转调味下,慢慢被烤熟。比起烤全羊和烤全猪,烤全鹿因为更大c更厚,所以更加难烤,也就更稀少。 宾主落座,酒肴上席,舞乐响起。如此精细的准备,凭谁说这是偶然之举,陈叔轩也是不信的。但看着沙里飞一脸吃货相,显然,他没时间去想这么多。 寒暄之后,陈叔轩有意无意间说道:“今日参会的,只有我们三位郡王。规格不可谓低,琅琊王如此用心,恐怕不只为一只鹿吧。您有什么指教,不妨言明。” 陈叔轩不饮酒,只喝随身带的净水,这是多年军中养成的习惯。因为胡人常常在水里下毒,当然陈军也干过。吃肉也只用腰间的一把匕首插取。那把刀是李太后名人特制给他的,刀中含银,可以验毒,试毒变色之后,半日之内还能回色。陈叔轩自小使用,如今已成习惯,一时倒也改不了。但在别人看来,防备之心,昭然若揭。 从刚才起,哥舒曜就很清楚地感觉到陈叔轩的戒心。这时,倒也不以为意,也是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呀,王之盛宴。往年只有我和南海郡王在。今年,有幸能请到殿下,才成全这只鹿。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殿下箭术超群,是狩猎的高手,千里迢迢而来,难道不也是为了这只鹿。” “怎么会呢?”沙里飞酒酣耳热,一口否认。正在两人好奇地侧目看他,想听他的高明见解时,他继续说道:“哪个笨蛋会跑一千里只为了捉一只鹿呀。何况,鹿跑了,还有马呀,羊呀,草原有的是。我大哥箭术那么好,还不是想打什么就打什么。你说对不对呀,大哥。”沙里飞正在大快朵颐,显然没有明白哥舒曜话中的深意,让另外两人忍俊不禁,差点喷饭。 但陈叔轩却听明白,这是哥舒曜,不,甚至是光王,乃至是朝廷在试探他此次还朝的目的,正好接着沙里飞的话茬说道:“沙子说的对。草原的鹿比中原的鹿肥。何况,草原地广人稀,中原地狭民稠,我就跑断腿,也追不上那么多骑马追的人呀。” “可是如果是骑着草原上的鹿追的话,应该也能追得上吧。”哥舒曜猛饮一杯说道。言外之意,显然是指陈叔轩向挟漠北大捷作为政治资本,企图问鼎中原宝座。 “哈哈,殿下您真是。”听到这沙里飞直接笑喷了,说道:“鹿和羊都是不能骑的,它们的脊椎太细,承受不了人的体重。再说骑鹿追鹿,怎么可能追得上?您想,您要是背上个人再去追另外一个人也追不上呀。骑马还差不多。” “原来,殿下缺的是一匹马呀。”哥舒曜目视陈叔轩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持戈试马 “琅琊王到底是请我吃鹿,还是请我逐鹿呀?若是吃,我还有点胃口,若是追的话,我恐怕没那个气力。听说三哥c五哥腿脚好,王爷不妨去问问。”陈叔轩自顾饮水吃肉,一点都不搭理哥舒曜的目光。 哥舒曜淡笑一下,既然对方不愿点破,自己何等身份,也不好太过直白,只是言非所提地问道:“我看殿下这匹黄骠马,虽也算北方快马,却似乎不算神骏呀。不如,我推荐一匹名马给你如何?” “酒是陈的香,人是旧的好。多谢王爷美意,就不用麻烦您为我的马担心了。”陈叔轩吞下一块熟肉后,望着自己的那匹黄骠马说道:“这匹马虽不是什么名马,但却是与我颇有渊源。当年,我还是一个斥候游兵的时候,路过草原时见到一群狼在围猎一匹小野马。那野马已经遍体鳞伤c奄奄一息。我本不想管这闲事,只是那会断粮多日,腹中饥馑。既然让我遇到了,就是天不绝我。” “哇!”沙里飞忍不住猜测道:“大哥!你该不会打狼吃肉吗?那肉能吃吗?” 陈叔轩嘴角一扬道:“不仅能吃,而且我当时还是生吃。不要说狼肉,我连人尸c虫豸都吃过。味道是不太好吃,可是等你上了战场,你就明白,对于一个士兵,食物的味道不是最重要的,有没有食物本身才是最重要。” 也曾统过兵的哥舒曜微微颔首,他很能明白其中的利害,也越发地喜欢对方了。至于他身边的随从卫士,大多是哥舒曜进京封王后才追随左右的,一听到有人敢吃人尸狼肉,对陈叔轩方才的蔑视一下转为畏惧。这是一个吃人的王呀。 陈叔轩接着刚才的故事讲道:“我射杀生吃了几只野狼后,本也想顺带着结果了那匹已经倒地不起的野马。要下刀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忽然又不忍。想必是狼肉吃饱了没事干,不是说温饱思烦恼么。就没下手,还顺带着用斥候随身带的止血药帮它止血。接着就扔下它自己回营了,至于能不能活下去,就看它的造化了。没想到几天后,伤口还未好全的它竟然找到了我军营门口。马匹是军队重要的战略物资,但军中许多套马的老手都驯服不了它。我听说之后也好奇,就出营门口瞧热闹。不料,那马见了我,竟然主动跑了过来,前腿跪倒,仿佛请我上马一般。” “这匹野马是在报恩呀。”哥舒曜感叹道,历事多年,阅马无数,这样的奇事,他也是头一次听说。 “其实,那次我本也不是为了救它。但它却真是一匹有情有义的马。好几次,都是它把我从血流成河的战场上驮回来,让我得以死里逃生。真要说报恩,也该是我报它的恩才对。”谈起往事,历历在目,陈叔轩眼眶中不觉闪过一丝晶莹。 “这匹马和你有如此深刻的渊源,果然是可以供你驰骋千里的骐骥良驹。那郡王座下的这匹马到底是更能冒严霜烈日,还是更能问路识徒呢。你说呢?”哥舒曜刻意在“严”字和“问”字上下重音,“文”c“问”近音,其意显然是在试探陈叔轩,要借助严正清c还是文丞志的力量。 “王爷以为这好马是要更能冒严霜烈日,还是能问路识徒呢?”陈叔轩颇有深意地反问道。 “哦!”哥舒曜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笑着说道:“老夫以为,两者都可,但似乎又不足以追上那头猎物。” 哥舒所指的猎物当然还是鹿,陈叔轩佯作不知地说:“那王爷以为怎样的宝马才能追得上呢?” “跨良驹以平四方,执干戈以卫社稷。最好的当然是能持戈试马。”哥舒曜捻须说道。 “持戈试马?”这其中的“戈”字显然指得是哥舒曜自己的那个哥,陈叔轩一下就能猜到,只是他不明白,哥舒曜到底是要卖什么药。 “兵戈已在人手。我不明白,难道要王爷是要劝我用盾,以卫戈者?”陈叔轩的第一反应是以为哥舒曜想拉他入五哥光王的伙。 不料,哥舒曜泯了口酒,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莫非。”陈叔轩顿感吃惊,说道:“莫非,是要倒戈相向,再操戈同室?”哥舒曜想脱离光王阵营,改而支持他。不,这一定是哥舒曜的阴谋。自己这么不讨人喜欢,怎么会有人愿意冒风险支持自己,连文丞志的话,到现在都不知道能不能信,何况是这个自己一心要杀的人。对了,他一定是以此试探自己是否有夺嫡之心。只见哥舒曜很郑重地说道:“只要敢擐甲挥戈,总会有止戈兴仁的一天。” 兴仁?只有君王才有权施兴仁政,哥舒曜的意思已经几近赤裸了。他是来倒戈的,但陈叔轩却打死都是不信的,于是慨然道:“化干戈为玉帛不是更好。歌舞升平不是更更好,你说对不对,大沙子。” “呵呵,对呀,对呀。”沙里飞已经喝得有点上头了,只听清了陈叔轩的最后几句,还以为他在问自己歌舞玉帛的事,于是说道:“这段歌舞还成,就是穿的玉帛太多,没意思。相比之下,我们越人舞的舞娘更加摇曳多姿。下次,我请两位到我府上一见就知道什么叫动人心魄。咕咕”说着他就豪饮了一大碗,然后就啪的一声闷倒在座位上。 “初来咋到,一时惊疑,止戈散马总是有的。不过,殿下放心,将来随时欢迎来持戈试马。”虽然被拒绝,哥舒曜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眼色。显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或者,这其实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我这朋友吃醉了,我先带他回家。今日就此告别,改日再到府上致谢。”既然探明了对方来意,再留在这里就没有意义了。陈叔轩抱拳谢礼后,就准备扶着沙里飞牵马离去。 “殿下,且慢。”哥舒曜叫住了陈叔轩,说道:“自殿下返京之后,还是第一次有幸能与殿下一聚。无奈郊外匆匆,照顾不周,实在遗憾。这里是一些散碎金银和几个婢子,不成敬意,还望殿下笑纳。”说完,举手一挥,一旁的几个侍者手捧着礼盒,领着几位柔媚的女子走了上前。 陈叔轩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散碎金银,个个都五十两一锭的官制元宝,金银各半,足有数千两之多。那几个被说成是婢子的女人姿色更加出众。尤其对于一个常年在军中和男兵混为伍的人而已,更加是不可方物。 但陈叔轩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道:“这是王爷您送的?还是五哥送的?” “什么意思?”哥舒曜不解地问道。 “自靖嘉之乱以来,国力受损。我官至大将军,封武威郡王,所得的俸禄恐怕连其中的一人所捧之盒都不到。殿下和我同属郡王,枢密使也不比我高多少,怎么会有这么多俸禄可以送人。五哥是亲王,除了俸禄,还有广有恩赐的皇庄田产,恐怕还是五哥的善意吧。可惜,我素来独来独往,恐怕承不了五哥的美意了。”陈叔轩言中自然直接暗示哥舒曜贪赃,也明言拒绝光王的拉拢。 “殿下说笑了。”哥舒曜虽感尴尬和意外,还是笑着答道:“这些都是老夫的私人馈赠,不干光王殿下。老夫仕宦已久,又颇有战功,故而有些积余。何况,我听说,殿下不善治产,所得多赏赐部下。恐怕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俸禄吧。” “天知c地知c你知c他知。告辞。”陈叔轩指了指心,然后背起沙里飞,牵着两匹马渐行渐远。 “总有一天,你是我的。”哥舒曜依旧镇定地端坐在座位上,心中暗暗下定了一个决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巡阅九边 背着沙里飞,牵马快走到城门门口时,一人一骑挡在了陈叔轩面前。 “大王是劫财还是劫色呀。劫财的话,今儿运气不好,没打到什么猎物可孝敬的。劫色的话,我这儿就一个醉鬼,你要的话就随你处置好了。不过用完了,记得还给我。”陈叔轩一抬眼皮就认出前面拦路者正是呼延家那个刁蛮的丫头呼延凌薇。 “呸!就这黑猴子一样的傻玩意儿,还醉成这样,还好意思说色。要是你,本小姐还可以考虑考虑。”呼延凌薇吐了吐舌头马上就嫌弃道。 “那您可要人财两空了。我身价太高,把你卖了都付不起。”陈叔轩不理会他,继续背人牵马准备进城。 “我说,你真是笨呀。你不会把那个大傻子驮在马背上牵走,这样多省力。”呼延凌薇不想再和他调侃。 “马背颠簸,伤口容易裂开。”陈叔轩一本正经地说道。 “可他哪有什么伤口呀。不仅没有伤口,我看他还乐得流口水。”呼延凌薇鄙夷道。 “可是他会。”陈叔轩当然知道他没伤,可是自己也曾喝多过被人驮在马上送回来,当然知道马背这样的颠簸,一定会让他五脏六腑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也是很难受。不过,这事也没必要和人说得太清楚,免得让人觉得自己太矫情。 “会什么呀?”这倒引来了呼延凌薇的好奇。 “你这么关心他,莫非真是喜欢上他了?可惜你来晚了,你已经心有所属的。你说呢,大沙子,是九公主好,还是呼延凌薇好呀。”陈叔轩肩头一抖,有意让醉得半昏半醒的沙里飞恶心一下对方。 沙里飞果然不负所望,虽然已差不多醉得快睡死过去了,但一听说九公主三个字,马上条件反射地说道:“当然是九公主啦。她是这世界上最美丽c最美丽c最美丽的女人。呼延家那个疯疯癫癫的母老虎怎么能比。她连我们家九公主的一块衣袂都比不上,比不上。”沙里飞高亢地说完最后一句后又昏昏睡去。 可这句话让一向脾气不太好的呼延凌薇气得都快炸了,尤其是在陈叔轩面前,更让她怒不可遏,催马上前,狠狠地给沙里飞的屁股上来了一鞭子。 “嗷呜”疼得沙里飞杀猪一般嚎叫起来。 陈叔轩发觉不对,立马回身护住沙里飞,呵斥道:“你也太过分了。他不过是个醉汉,说的都是醉话。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哼!这就叫祸从口出。”说完,呼延凌薇拨马回身而去。 “这下你真都有伤了。”陈叔轩对着不知道是疼得昏过去还是又醉晕过去的沙里飞摇摇头,叹了口气。 忽然,呼延凌薇勒住了马头,又掉头跑回。 去而复返?她该不是因为我的话,也要给我一鞭子吧。陈叔轩此刻背马牵人,实在腾挪不开手脚,仓促间还真是有点无所适从。 “差点忘了正事。有件事听说没?”呼延凌薇虽然脸上还有愠色,但态度显然好转许多,显然这件事比儿女情长重要许多。 “什么事?” “最近坊间都在传闻,九边出现突厥骑兵抄掠的情况。甚至听说突厥人正在集结军力,准备开春就南下,直逼京都。” “这不可能!”陈叔轩有些难以置信地说:“突厥人口不过百万,我坑杀了二十万壮丁。突厥元气大伤,周围的契丹c西羌c波斯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亡国,哪有力量南下?” “可是,有御史说,是你杀良冒功,掩败为胜。甚至有人说是您串通突厥,出卖了我军主力征西大将军的七万大军情报,才得以仅凭三万人,不仅全师而退,还让突厥人配合捏造了一个虚假的战绩。”呼延凌薇气呼呼地说道。 陈叔轩初觉愤恨,但很快就平复镇定道:“这是场大战役,只要派人核查,应该很快就能查实的吧。” “是呀。所以陛下就召见了兵部和枢密院的大臣去询问了。” “结果怎么样?” “当然是真相大白了呀。兵部和枢密院都说没有接到九边的警报。燕然山之战的战报也属实情。毕竟还有那枚大帝狼牙为证呀。可惜我朝祖制,言官御史可以风闻言事,即使不实也不罚。不然,那名御史早就下十八层地狱。”呼延凌薇咬牙切齿道。 “那不就没什么事了吗?”陈叔轩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 “可是坊间还是谣言沸腾呀。平息下去需要时间。你猜朝里的大臣出了个什么主意?”呼延凌薇故作神秘地说道。 “谣言止于智者。既然智者不多,那就只有用另外一个谣言?”陈叔轩对这种心理战也是司空见惯。 “你真厉害。朝会的时候,御史中丞谢绍文就举荐你任九边巡阅使,前往九边巡视,这样既可以震慑突厥,也可以向天下展示朝廷对你的信任。何况,时间一到,没有突厥兵,谣言也就自然不攻自破了。” “可九边巡阅使向来都是由兵部侍郎这类的高级文官或是内廷太监充任,并没有宗室担任此类职务的先例呀。”陈叔轩突然止步,发觉其中似乎有不妥之处。 “对呀,所以这背后的深意就又是另外一番谣言和揣测的源头。宗室是没有担任九边巡阅使的先例,可你这大将军的职务,在本朝也只有开国的太祖太宗担任过。打破了这么多宗室禁忌的你本来就是迷一样的存在。”呼延凌薇摸着下巴,深沉地说道。 “那廷议最后的结果呢?” “圣上恩准了!” “没有大臣反对吗?” “我不知道,泄露禁中语,可是要杀头的。”呼延凌薇做禁言状说道。 听到这句话陈叔轩楞了一下,转过身问道:“那你刚才泄露的不是禁中语吗?” “哪有。”呼延凌薇否认道:“我说的是下旨任命你为九边巡阅使的事。估计现在旨意都到了刚峰书院了吧。旨出宫门,天下皆知,怎么能说我泄露呢?但如果我告诉你大臣中的反对意见,那你一定要接着问我皇帝怎么说,这些话都不曾明旨宣示,那不就是泄露了禁中语。” “哼!这话不像你说的,倒像是成国公大人说的。”陈叔轩知道呼延凌薇是有话藏不住的,哪怕是这些为什么不能说的嘱咐和借口,她也会原原本本转述过来。 “你怎么知道?”呼延凌薇扑闪着眼睛惊讶道。 “你今天狩猎失约,也是在家中等廷议的最终决定吗?” “对呀。昨天,宫里就传旨,让枢密院的官员准备九边和燕然山之战的材料,第二天面圣。我爹就猜到和最近在市井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你的流言有关。我一听说也很紧张,这不是明摆着有人要陷害忠良。所以,我很想知道廷议的最后决定,顾不上每天下午跟你去打猎的事儿,就在家里等着父亲回来。对了,叔轩,你准备怎么办呀?”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既然朝廷有命,当然是遵旨而行啦。”陈叔轩顺理成章地说。 “可你刚回来,就这么走了吗?”呼延凌薇疑惑道:“大家都说你回来是要干大事的。连我爹都说你是鸿鹄之志,就这么一走了之?” “呵呵,既然你爹都说了,我有鸿鹄之志,你这小小燕雀又怎么知道。”陈叔轩笑着说道。 “好吧。”呼延凌薇虽然搞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但她早就决定了,说道:“随你怎样。不过,我也会跟你去。” “你?”这下轮到陈叔轩疑惑道:“以什么名义?我记得本朝的女官都是宫中的侍女充任。无论哪方面的巡阅使也没听说有女官随从呀?” “我自有办法。”呼延凌薇昂首自信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南辕北辙 本来区区一个九边巡阅使是不需要宰相及以下官员送行的。但因为百年以来,陈叔轩是第一位巡视九边的皇子郡王,所以皇帝特意下旨让百官送行,以壮其声色,也去除街市上的谣言。 百官送行,头一个就是宰相,作为总领百官的大员,他需要独自上前向陈叔轩宣示皇帝的谕旨。当然,此刻,文丞志并没有按规矩来。因为他知道,空旷的场地上,身后的官员只能看到他嘴巴在动,而听不到他说什么,除非他愿意说大声。 “殿下此行,是向北行还是向南行?”时间不多,文丞志就免去了寒暄,单刀直入的问道。 跪在地上领旨的陈叔轩先是一愣,继而答道:“塞上九边重镇,防备的是突厥,当然是向北啦。” “不,殿下要向南!具体说是,先随车驾到黄河,但要让巡阅使的车马继续向北。自己要顺黄河而下,再通过运河南下,巡示长江!” “这不是南辕北辙么?是抗旨呀!”陈叔轩大惊失色道。 “陛下在旨意中提到九边,可九边具体在哪儿并未明说。九边是什么?九处边防重镇!可就是现在北方所谓的九边也和开国时建立的九边重镇相差甚大。”文丞志很有把握地说。 “宰相的意思是说”陈叔轩似乎已经猜到三分。 “南方有蛮夷,也有边廷重镇。你既然确信大破突厥,还去北九边做什么。当然是去南方九边巡视呀。”文丞志仍做宣旨状。 “可江河之间,也并非国界边廷呀?”文丞志也始终配合地低头跪地,所以他说的话,动的唇,没人察觉。 “离开,是为了下次更风光的回来。我想,那时候你就该回来了。何况,水路比陆路轻便,这也容易为人理解。总之,你就往南走吧。”文丞志顿顿做收尾状说道:“信与不信,由你。不要问我为什么?问也白问,君其好自为之。” 说完,文丞志转身走开,因为他已经“宣旨”完毕了。 陈叔轩站了起来,痴痴地望着他远处的背影,不知所以。 接下来就是百官送行,只言片语间了了这份差事,只有严正清老泪纵横地一直絮叨个不停。而成国公则在巡阅使的车驾人群中找到一张熟悉而俊俏的脸。虽然已改装成亲兵模样,但毕竟亲身养育,怎么会不认得。那不是失踪数日的自家小女儿呼延凌薇么。成国公呼延信有心拉回女儿,但一想这么多官员面前一位国公拉扯一个巡阅使的亲兵实在丢人,要是内情传扬出去很加是无地自容。再看看陈叔轩,心想也好,不管是不是有名无实,这个锅他背定了。 他哪知道,这位不解风月的武威郡王从未正眼瞧过官家配给他的亲随,认出呼延凌薇还是后来的事。但巡阅副使沙里飞他却是知道的。这次请旨任九边巡阅副使,本来沙里飞也只是随便投投看看,并没报多大希望。因为此前,朝廷从未给他过任何职位,他就是申请也会被驳回。但这次,他竟然成功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很兴奋的收拾行囊出发了。 “离开,是为了下次更风光的回来。”陈叔轩心里反复念叨着文丞志临走前的这句话,最后决定暗暗下了个决心,狠力拍了拍马鞭。黄骠马吃痛一阵狂飙。“等等我,大哥!”沙里飞在后面也赶快催马上前。 送行的仪式就这样结束了,但事情是否如自己所料的那样发展,文丞志却没有把握,这位小王爷到底是个喜怒无常的家伙。文丞志叹了口气,他现在只能等消息而已,于是转身离开了。 不几日,南方的消息没有传来,倒是北方传来噩耗,九边巡阅使的车驾遭到不明歹人的袭击。有传闻武威郡王已经不在人世了。朝廷立即派出使者沿着车驾北去的线路追查此事。 乌云遽然,春雨渐萌,又是一年一度的雨季开始了。虽然天气如此不好,神都中的各位大臣还是被内廷侍者传唤到宫中议事。 “听说,武威郡王死了。这事是真的吗?”关于陈叔轩的死无疑成为官员间最关心的热门话题。 “听说是死了,军方都确认了,要不然怎么会急急忙忙地召见我们。而且我还听说,遗体还被大卸八块了。唉真残暴呀。”关于死亡的确认比怀疑占有压倒性地优势。 虽然是死了一个大破突厥的卫国英雄,但官员们的脸上却没有悲戚之色,仿佛谈论的只是一条狗被马车撞死而已。唯一的区别就是,这条狗可能是皇家养的,比较名贵而已。只有一个人发自肺腑的泪流满目,难以自持。那就是新任的国子监祭酒严正清。而这一切,都被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御史中丞谢绍文尽收眼底。说来也奇怪,他仿佛在等人一般,什么事也不做,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一直看着,看着。 恢弘的大殿上,皇帝十分暴怒,这更加印证了官员们的猜想。 “真是岂有此理,堂堂大陈,四海晏然,竟然发生刺杀皇子这样骇人听闻的凶案。如果凶手不正法,那朕这个皇帝,性命岂不是也随时不保。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真的是暴跳如雷。 死了一个皇子,当然也能死个皇帝,这样的逻辑推理倒也顺畅。可却让底下的官员,尤其是相关的主管官员,惊出一身冷汗。 “是臣失职,请陛下降罪。”刑部苟退之尚书浑身颤栗地跪地道。 “事出突然,祸起肘腋,是非难辨,其情可悯。但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还请父皇念在用人之际,恩准苟尚书能戴罪立功,以伸张王法。”信王陈叔宾出列俯首求情道。 他这个举动倒也不突然,刑部尚书苟退之与信王的关系,众人皆知。 皇帝看了看杨退之,等了一会后,才说道:“罢了,起来吧。幸亏皇子无事。也是胡恺办事得力,所挑选的御林军英武雄健,击退了逆贼。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刺杀皇室,终究罪犯滔天,此事还是要从速c从严c从重处理。” 啊,武威郡王没有死呀。这一结果显然大出群臣意料。大多数人都感到吃惊,但其中反应最大的,还是刚峰先生。他得知此事,一时喜不自禁,竟发出声来,在这庄严的大殿之上,颇为失礼。 “今日要议的是,国子监祭酒严正清。有御史弹劾,严正清时常在国子监内妄议朝政,毁谤大臣,蛊惑人心。建议革职拿问,众卿以为如何?”皇帝手中掂了掂手中的那份御史弹劾奏章说道。 这时全场的焦点也就随着皇帝的一字一句落到了那个一会哭一会笑的疯老头身上。 “朝政得失,在乎民心,民心向背,关乎社稷。故而历朝先帝都严禁妄议朝政。国子监乃国家储秀育才之地,更为民心之本。严祭酒博通古今,明知而故犯,实属不该。臣以为,应予惩戒,方能警戒国人。”首起发言的正是御史中丞谢绍文。 他话音方落,邱体元c苟退之等一干信王系的大臣就纷纷站出来附议。附议声前呼后拥,一时如山而来,甚至连那些平日里取骑墙之势,左右牟利的投机政客也不知觉附庸而上。 皇帝久经政坛,见这一呼百应的阵势,心中顿时就明白,此事定然是有预谋的倒严串联。可是,严正清平日里就好议论国事,这也是全神都都知道的事。其中或许是有几个不太恭敬的措辞,但又何止于发动这么多人一起附议弹劾。难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皇帝很快就想到了自己的七儿子陈叔轩。 “国子监祭酒,你有何话说?”皇帝也把目光投向了严正清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廷前问罪 严正清大悲大喜之后,突然受到这样的质问,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但就在片刻之后,他就似乎意识到什么,望了望站在殿陛之下的宰相文丞志。只见宰相风度依旧,一切仿佛泰然处之,严正清这下心里有底了。 “臣有罪!”严正清就这样昂首朗声地认罪了,这下大出众人意料。 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光脚的不怕他穿鞋的老赖皮,让有心维护的皇帝一时倒也不知如何处置了。 谢绍文面露得意之色,决定乘胜追击,一击到底,上奏道:“祭酒既然已经认罪,就请陛下将其伏法。先罢黜现职,再下狱问罪,以正国法。” “老臣不服!”在旁人看来,严正清似乎还想挣扎,“我若有罪,谢大人也有罪。今日若之罚我一人,老臣不服!” 他还想倒打一耙,这倒让谢绍文略感意外,猝不及防之下情急道:“休得胡言,我有何罪!” 严正清挺身道:“我若因妄议获罪,那谢大人则该以无所作为问罪。同殿为臣,人人皆有匡正朝政得失之责。尤其是御史都察院,防患于未然,更是本职之责。前日舞弊事发,不闻谢御史事前有一语预之。如今臣民有怨,御史不以上达,反而倾力堵塞言路,岂非失职。况且,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今日御史中丞因直言怪罪老臣,老臣不过一老朽而已,死不足惜,只恐绝天下之望。这难道是国家设立御史中丞的初衷么?又或者御史大人另有什么居心,老臣就不知道了。” 皇帝凝眉道:“所以,你这是要弹劾御史中丞么?” 谢绍文一听,虽有些吃惊,但并不觉得有什么威胁。严正清的话虽然言之有理,但也未免牵强,舞弊案自己并未涉事其中,御史虽说有匡正得失的责任,但御史又不是神,岂能料事如神,这算什么罪过。 “臣确有失职之处,然断不敢堵塞言路,只一心为国家社稷而已,还请陛下明鉴。”以退为进是成熟政治家的惯用套路,谢绍文当然知道这时候不能硬挡。 “臣等以为,谢大人所言,不无道理。请陛下明鉴!”谢绍文手下的御史们纷纷站出来为这个老上司求情。 皇帝踌躇了一会儿问道:“丞相以为如何?” 文丞志俯身奏道:“两位大人都言之有理,老臣不敢妄议。只是前几日得了一物,不敢私藏,特面呈陛下。”一边说着,他一边从袖领中掏出一封信件模样的东西。 “呈上来!”皇帝有些好奇,急命太监过去取来。展开一看,皇帝不觉忿恨,原本平静如水的脸色一下涨得通红,近乎吼道:“反了,反了,这是真的吗?哥舒曜!” 哥舒曜拾起一看,是一封枢密院的内参公文。哥舒曜显然已经看过了,只扫了一眼就立刻回禀道:“因为事涉军方,枢密院循例要有一番调查,所以。” “所以是真的喽!”皇帝从哥舒曜微微点首的动作中,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更加愤怒。 “好你个谢绍文,你果然是居心叵测呀。这种事情你竟然也干得出来,亏得朕这么多年来这么信任你。来人给我拿下!”皇帝亲自下令,殿外的御林虎贲立即应声入内,一把按住了谢绍文。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臣无罪呀。老臣无罪呀。”谢绍文脸色惨白,被这突然的反转给吓得顿时慌了神。 “无罪?你看看那是什么东西?”皇帝愤怒得将那份内参公文扔到了谢绍文的面前。 谢绍文拾起一看,立刻傻眼,不知所言。只是嘴中一只呢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原来这份枢密院的内参公文是一份关于此次皇子遇刺案的调查报告。这就是传说中军方确认的最终结论。 刺杀发生后,当地驻军迅速抵达案发现场,发现还有一名刺客只是昏死过去,还有气息,就被驻军带回救活。枢密院的调查军士到达当地后,就接管了这名刺客,并对其进行了审问。这名刺客先是不打自招地自称是光王王府的府兵,受命刺杀武威郡王,身上的衣甲还有光王王府的印记。使者不信,哪有刺客行事会在自己的衣甲上留下这么清楚的记号。于是继续严刑询问,那名刺客实在扛不住,这才招了。原来是御史中丞主谋派的人刺杀陈叔轩。 “你还真是用心良苦!特意嘱咐刺客,不要真的杀死皇子。只要丢下几具死士尸体,就撤回来。你这是一石二鸟,明着是对付武威郡王,实际上是冲着光王呀,结果是两个王一起完。你是不是觉得,虽然衣甲上有记号有些不合情理,但已经死无对证。舆论谣言也会指向光王,即使被人看破,反正没有证据说明你参与其中,起码是一笔赔不了的买卖。”皇帝一语道破了谢绍文,恨恨地说道:“可惜呀,天意如此,天意让一个刺客苟活了下来。你这个可恶的家伙,皇子都敢刺杀,竟然还厚颜无耻地在这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国法。” 谢绍文没有理会皇帝对他的指责,脑中一直回忆着整件事的过程和细节,因为他始终觉得哪些地方总有什么不对,但就是说不出来。突然,他眼睛一亮,幡然醒悟,直勾勾地盯住了哥舒曜。 “是你”对着哥舒曜说完,谢绍文转身奏道“陛下,真的以为这是天意么?莫名其妙御林军一下变得那么神勇。神勇也就罢了,还能这么不偏不倚地把刺客刺得恰到好处,昏而不死。莫名其妙当地驻军竟然就第一时间赶到当地救下那个快要死的刺客。莫名其妙这封枢密院的内参公文的到了丞相的手中。陛下,这是有朝中大臣要栽赃嫁祸我呀。陛下!” 是呀,这么多的莫名其妙串联在一起就真的不是莫名其妙了。皇帝自然第一时间意识到,或许谢绍文真的是被栽赃陷害,而陷害他的人恐怕就是这份军方内部报告的始作俑者。不知觉地皇帝冷眼斜视哥舒曜,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也不为自己辩解。 “陛下!”文丞志的一声呼唤一下将皇帝从无尽的疑惑和猜忌中拉了回来。只听文丞志说道:“臣以为谢中丞所言也不无道理。但终归并无真凭实据,以此暗指朝中大臣,只怕有失公允。而公文附带有刺客供状,虽不算证据确凿,但也并非空口白话,谢中丞恐怕难避嫌疑。谢大人位居三公,有公正人心之责,唯须清白之身才能背负人望,以立朝廷公正无私之形。臣建议不如暂请谢公退居寓所,待有司裁清事实,再复职不迟。请陛下圣断。” 这是要逼谢绍文下野呀。这时他才明白,那天哥舒曜表面上是和自己结盟对付宰相,实际上却是和宰相一道坑自己。政治真是险恶呀。 “臣附议!”果不其然,在哥舒曜的带领下,光王一系的朝臣纷纷表示支持。倒严一下变成了倒谢。 “嗯,朕准了!”皇帝没好气的批准了。 就这么一败涂地么?谢绍文当然不甘心,突然想起了严正清,谢恩后回头冲自己亲信的一个御史使了个向严正清的眼色。只见,那名御史点头后出列道:“陛下!严正清谤议国政也应治罪!” 但只见严正清听后,缓缓从袖口中也掏出了一样东西。竟然是一片犯九罪而不罚的丹书铁券。谢绍文这才一拍脑门大呼上当,他给忘了,这老家伙在靖嘉之乱的时候,因为不辞劳苦地追随王室,平定祸乱后,皇帝特意赐给平乱有功的一班功臣以此铁券,难怪他认罪得这么痛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三公悲喜 “宰相真是神机妙算呀!” 下朝后,文丞志步出大殿虽依旧面如止水,心情却是大好。正在飘然之际,一个洪钟老声从背后传来。他一听就知道是严正清要找他算账了,转身道: “祭酒说得哪里话。老夫又不是诸葛武侯,能掐会算,怎么会神机妙算。” “你不会神机妙算?那前些日子,你率百官为轩儿送行时,漫不经心地和我谈起嘉靖年间的往事,还特意提到这枚先皇御赐的可以犯九罪而不罚的丹书铁券,并一再嘱咐我近来要随身携带。我正觉得怪异,现在看来,这一切如果不是你的神机妙算,那就是你早就筹谋好了。要不然,轩儿刚要出发,怎么就知道有人要刺杀他。”严正清话中总有点阴阳怪气,显然多少是有点抱怨文丞志没有事先提醒。 文丞志摇摇头笑道:“刚峰先生久居市井,自在快活,哪里知道我等这样每日伴君如伴虎,为五斗米折腰的破落户的苦楚。神机妙算什么的,老夫真是没有那个本事。只是官做久了,多少是懂得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武威郡王正在风头时竟被调走,难道你这个唯一的靠山会有不倒的道理。再说,我明明是好心救了你。你这老家伙,却反倒怪起我来了。” “你提点我,我自是感激。我只是恨你,既然知道此行凶险,为什么还要让轩儿走。就算让他走,又为什么不提醒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严正清倒也是个恩怨分明的直爽人。 文丞志没有看对方,眼神只是略带坚毅地望着远方,说道:“有些事,他还是必须要经历的。” “什么?他要经历这个做什么?”严正清突然感到有些什么不对的地方。 “你养的是一朵后庭花,我种的却是一棵胡杨树!”文丞志坚定地答道。 “胡杨?”严正清正色道:“你是准备种一棵可以做栋梁的胡杨树?不行,这绝对不行。” “行与不行。”文丞志转眼凝视严正清道:“既不由得你,也不由得我。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这个花匠也算是当到头了,再当下去,你的花怕是要养死了。” “花开自然有花谢。即使结不了果,也算圆满。可这胡杨,每天虫蛀蛇咬,也就罢了,还要被砍去根本,销皮拔枝,充作栋梁,真是死无全尸。我倒宁愿他只是一朵中看不中用的后庭花。”严正清还是不同意,接着说道:“我一直以为,今天这局,是你和枢密院的那位老神仙合谋设计谢绍文。难道你不是已经投靠光王了吗?又来纠缠我们家轩儿做什么。” “呵呵,老严呀老严。不是我要纠缠他,而是他要纠缠我。其实,他要纠缠的又何止是我。就连你,也要被我们缠住了。”说完,文丞志仰天大笑而去,只扔下严正清一人在后,有话没问完似的痴痴的呆着。 比起文丞志的好心情,谢绍文家的气氛可真谓是暗淡到了极点。 “可恶的哥舒曜,竟然打从一开始就在设计我。这次真是阴沟里翻船,栽了个大跟头。”谢绍文狠狠地砸了一拳在案上,连疼也顾不得。 信王陈叔宾一边安慰,一边说道:“现在看来,果然是是哥舒曜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圈套。不过,如果不是我们要在刺客上栽赃于光王。或许,也没有这么是非。” 谢绍文抬了抬眼皮,看了陈叔宾一眼,摇摇头说道:“殿下这样想就未免过于天真了。” “天真?”陈叔宾不解。 “我们与光王势同水火,不分高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哥舒曜打一开始打算要对付的就不是武威郡王,而是利用武威郡王来打击我们。毕竟,比起武威郡王的勃兴乍起,我们在京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强弱不言而明。扶弱抑强,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怪我一时利令智昏,太贪心,想要一石二鸟。最终,不仅空手而归,还被啄了眼睛。”谢绍文越想越恨。 陈叔宾却是越听越觉有理,不时频频点头。 “这次,纵然我不在刺客上动手脚要嫁祸他。难道殿下就以为,枢密院的那座瘟神不会故意造假,陷害我们么?这本来就是他最开始的计划,只不过我们让他省了点事吧了。”谢绍文一眼就看破了哥舒曜的想法。 “中丞说得有理。可是,伪造的证据真的会被采信吗?”陈叔宾开始有一些明白了。 谢绍文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难道朝廷真的会因为一纸供状就杀了当朝三公吗?那老瘟神并不是要取我性命,只是想逼我下野而已。从而打击信王殿下您的势力。而要逼我下野,这纸供状却足够了。不管真假,它所产生的政治舆论都可以让我背负不忠不义的污名而被迫离职。” 虽然有些马后炮,但能立即明白其中原委,足为后事鉴,也让信王更加佩服眼前的这位谢师傅了,说道: “可惜,这次让那老瘟神诡计得逞。真是令人憾恨。” “殿下,倒也不必过于遗憾。我谢扒皮岂是好惹的。”扒皮是官场同僚给谢绍文的一个诨号,主要是因为他做言官弹劾人时,言辞犀利,准备充分,尤其在情报收集上,常常把对方自己乃至祖上的糗事都扒个一干二净,让人哑口无言,无处反驳。所以,那时在朝上,严正清也不做反驳。因为他即使反驳了,谢绍文也准备好了措辞。这时,他一气急,连这平时有些忌讳的诨号也不自觉的说了出来。 “莫非中丞已经有主意了?”陈叔宾明显感受到谢绍文言语中的杀气,顿时兴奋起来。 “今年的这场春雨真是有些绵长呀。”谢绍文并没有直接回答陈叔宾,而是放眼眺望屋外滴答的雨水。春夏是陈国的雨季,雨水充沛,湿润潮湿,连在北国中原的神都洛阳也沉浸在一片晶莹当中。 “春雨?”见谢绍文不愿直言,陈叔宾也知道他的脾气,也只好顺着他的目光向屋檐下的雨帘望去,揣测着这雨中的秘密。 宰相和御史中丞几家欢喜几家愁,最后的一位三公,枢密院使太尉哥舒曜却也难以免俗。不同于其他人的是他的不动如山,成功也好,失败也好,他总是那样一副慈霭的脸庞,很少动容。只是在回府的路上,他刀削一般平静的嘴角还是不觉耸动。 “什么人?”前面的小厮厉声喝斥道。 哥舒曜掀开轿帘,往前一看。雨幕中,一个瘦弱的身形带着顶破旧的斗笠,孑然独立。有一份孤高,也有一份骄傲,只是寒气中那不停颤抖的身形泄露了她有限的底气。 “你是什么人?你可知道这是谁的车驾,还不给我滚开!”小厮见对方不语,一下恼了,上前就要推搡。 不料,令人猝不及防的是那人一个过肩摔,就把那名小厮摔了个马大哈。要知道,哥舒曜是武阶第一的高官,他府邸上的小厮仆役都是退役的旧部,个个虎背狼腰不说,身手也不是寻常家丁可比。那雨中的那个小瘦子只一个回合就把他打趴,可见厉害。 “你是突厥人?”哥舒曜一眼就认出了那人的身手,脸色一变追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叫阿史那琪瑛,我爹说,来了中原,就找一个叫哥舒曜的老头,是你吗?”令众人大感意外的是,不是说话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北地口音,而是它竟然是一个女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刀逼喉舌 春雨绵绵,无尽无期,湿润之外又给这世间多了几分料峭的寒意。但有股怒火却不合时宜的中烧当中,且直扑相府。 文丞志正在书房中凝视着一张发黄的仕女图,眼神黯然。这时一名家丁气喘嘘嘘地走了进来禀报道:“相爷不好了。门外有伙兵痞冲进相府。这些兵痞身手不凡,护院们抵挡不住,现已到了中庭。管家已差人去应天府搬救兵了。相爷快从后门脱身吧。” “是不是三个瘦个年轻人,其中有一个特别黝黑,一个特别白皙,但最能打的还是那个另外一个。”文丞志并不慌忙,缓缓卷起那副仕女图。 “相爷认识来人?”家丁满脸困惑,闯门的三人一点礼貌都不讲就冲了进来,一点都不像是受邀请来的客人。 “上月春汛传来,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文丞志整了整衣服吩咐道:“让管家把去应天府求救的人追回来,什么事就这么大惊小怪。让护院们且退下,着人引那三人进来,再奉茶上来。” “是。”家丁受命道:“那三人是相爷的客人么?” “啰嗦!”文丞志并不想多做解释。不过,他也没时间解释了。那三个老兵模样装束的人已经打到了书房外了。 “老贼,那可是上百万人的性命呀!难道在你眼中竟然就只成了玩弄权术的棋子么?”领头那人手持军刀直迫文丞志的脖项。 “上一次被人用剑这么胁迫,还是嘉靖之乱的时候。岁月匆匆,而来已经二十多年,枉然白了这少年头,真是白驹过隙,令人徒叹奈何!”文丞志对眼前的刀锋没有丝毫惧意,倒是让来人颇有些敬意。 “你不怕死吗?”但握刀之人心中还是有火。 “早听说武威郡王治军,赏罚分明。又怎么会不容我辩解就一刀砍了老夫。如果真砍了我,那刚峰先生这么多年的法学教育真就付诸东流了。何况,就算殿下生长边鄙,不知朝中利害。殿下身边久居京都的南海郡王和成国公之女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当朝宰相之死么?” 果然,文丞志话音未落,另外两个随其闯府的老兵已从后抓住了持刀胁迫之人的臂膀。 “殿下且慢!” 不错,来人真是武威郡王陈叔轩和沙里飞c呼延凌薇。 “哼!宰相果果然有未卜先知之术。”陈叔轩咬牙道。 文丞志摆了摆手,示意那些追了上来的护院家丁退下,淡然道:“我纵然该死,也不该被你杀死。如果一定要死,老臣只想知道,殿下的欲加之罪是什么?” “你不知道所犯之罪?”陈叔轩切齿道:“今年春汛,荆州大坝决堤,水淹泽国,百万黔首,流离失所,至于葬身鱼腹者又何以数计!” “原来是在荆州呀。”文丞志捻须道:“可这与老夫又有什么关系?虽说宰相有辅治天下之责,可如果发一次天灾就杀一个宰相,那本朝不是年年都要杀上了几十个宰相才成。” “呸!”陈叔轩被对方的顾左右言他惹恼道:“若是天灾,倒也罢了。可这是人祸,不是吗?” “人祸?何为人祸?这九州之水又不听我调遣。”文丞志还是顾做无知。 “谁都知道江南是国家财富之地,户部尚书游谦华在那里根基深厚,府县官员子弟众多。这游谦华又是谁,你这当朝宰相会不知道。我本是要去北方塞上九边巡视边防,你却独独让我转河投江去南方。难道不是为了要利用这次水患。”陈叔轩言中充满恨意。 “所以,你利用了?”文丞志随口问道。 “他们该死!”不等陈叔轩答话,性子急切的沙里飞先说道:“这些个贪官污吏!竟然公然克扣工部下发的堤坝维护工程款。这还不算,决堤之后,他们不但不筹粮赈灾。反而抬高粮价,借机肆意盘剥民脂民膏,聚敛钱财。我大哥为民请命,上门要求开仓救灾。他们竟然还以冒充王室之名,要杀了我们。” “你们还能活着回来。依殿下的脾气,应该不是推杯换盏之间就解决吧。”文丞志眼看这三人虽然一身风尘却没有伤亡的迹象。 “我矫诏杀了一个知府,两个参将,三个官商,还是一些我也记不清楚有多少的土豪劣绅。矫诏杀人是死罪。所以,我不介意多杀一个宰相。”陈叔轩将军刀一侧,寒光闪烁。 “就因为老夫没提醒你那里有危险,所以你就要杀了老夫?”文丞志仍旧毫无惧色。 “危险算得了什么?我所恨的是你明知那里有天灾人祸,不但不事先防范,还要处心积虑地加以利用。眼看百万人家化为流民,仅仅是为了让你的野心一时得逞。真是狡如狐,狠如狼。还不如杀掉。”陈叔轩一语道尽心中愤懑。 “防范?”文丞志反问道:“如何防范?且不说你口中的那些所谓的贪官污吏会从中贪墨,就看这堂堂大陈帝国的国库,早已是荡然无存。且不说近年来天灾人祸连连,北方大旱,颗粒无收。只说你建功立业的塞上九边。重修万里长城,就把国库掏空。这次北伐突厥,你杀敌是痛苦一时,但你难道不知,军行一日,日费千金。后勤给养,兵源装备,国家早就入不敷出。你说得对,我是预感到南方有大事发生。那是因为南方的堤坝已经十年未曾大修,平日的维护也只能靠当地官员而已,崩坏确实在所难免。可不是国家不愿修,比起旱灾饥荒,外敌入侵,这些眼前的肘腋之患,欠修的堤坝水患只能算不急之务,也就只能缓而再缓。这个国家早被贪官污吏和天灾兵祸折腾得一穷二白,精疲力尽,赋税再就提前征到了二十年后。殿下,你说,我这个宰相,要怎么防范荆州九郡的水患!” 文丞志的话沉重异常,句句落在当场的每个人的心头。连一向冷血的陈叔轩也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环首长道,嘴中只是呢喃着:“可是,可是,那可是上百万的灾民呀。” “如果说防范。”文丞志转身坐下道:“我让你去灾区,这就是老夫最无奈,也是最后的防范之举了。国家确实真的没钱救灾了,但再穷也不能不顾灾民。东南本就是富庶之地,如果有清正有力之人主政,或许多少可以弥补。正如你所说,游谦华等人在东南经营多年,背后又有那位王爷的支持,势力盘根错节。不要说寻常的官员,就是老夫我,乃至陛下亲临也无济于事。因为我们老了,顾忌多了,要的是大局的稳定。而你不同,你莽撞冲动,热血正直,只有你这股山洪才能翻天覆地般倾泻而下,一洗东南的这股污浊之气。如果说我真有什么心机诡计,这就是我的心机诡计了。” 陈叔轩听后心中波澜起伏,满是愧意,竟然一下放下军刀,单膝跪下,抱拳致歉道:“丞相老成谋国,是叔轩见识浅薄,险些伤了大人,还请大人降罪。” 这一幕反转的过于怪异,实在令人猝不及防。一旁的沙里飞和呼延凌薇见状,虽不名所以,也只好跟随跪下。尽管在他们看来,文丞志这番说辞虽然感人,也不过是在尽本职而已,而且是真是假也未可知。 文丞志也颇感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赶忙上前扶起道:“殿下心怀天下,快意恩仇,实在令老夫感动。老夫不过略尽绵薄,何劳殿下如此大礼。” 本以为只是走个形式而已,但陈叔轩还是跪地不起,抱拳道:“叔轩还有一事相求,还请丞相成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牢底坐穿 “殿下快快请起。如果老夫猜得不错,殿下也是要钱吧。”文丞志还是极力扶起了陈叔轩。 陈叔轩抬眼凝视道:“文相睿智,楚地那汪洋泽国,难民嗷嗷待哺,无人不饥寒,无处不匮乏,还请文相能施以援手。我明白,国库虽然没有钱财了,但宰相胸中却藏有金山银山。” “金山银山?”文丞志闻言侧身背手道:“纵然真的有金山银山,但移山也得要愚公才行。老夫只怕殿下不愿做愚公,而只想做个一网打尽的渔夫。难那,难那。” 陈叔轩垂首默然,似乎已经心领神会,思量一会道:“往事已矣。文相真能救万民于水火,即使要与狼为伍,最后葬身虎口,陈某也在所不辞。” 文丞志转身看着他,感叹道:“你像你的母亲,不像你的父亲。我早和他说过,你这样的心肠是成就不了大事的。如果举止不慎,或许前程尽毁,你也在所不惜么?” “命都不要,还要前程做什么?” “可是对于皇家而言,或许前途比命重要。想想前朝被圈禁的皇子,就可想而知。你真的想好了吗?” “文相不必多言。只要成全此事,陈某赴汤蹈火,不敢推辞。” 文丞志点了点头,表示满意后,侧身问陈叔轩身后的呼延凌薇和沙里飞道:“你们也是吗?” “大哥去哪儿,我们也去哪。对吧,老妹儿。”沙里飞咧嘴对着呼延凌薇说笑道。 “谁是你老妹儿。”那长相特别白皙的老兵果然是女扮男装的呼延凌薇。 “可以同富贵,共患难么?”文丞志继续追问道。 “那是自然!”两人一同点头道。 “那你们先要做一件事。那就是陪着武威郡王殿下去刑部自首坐牢。”文丞志肯定地说道。 “什么?殿下这么看重你,你回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让我们坐牢,真是岂有此理。”呼延凌薇也是急了。 “矫诏杀人,私自开仓,难道不该坐牢,不要说坐牢,就是正法伏诛也是理所当然。即使他们真的有罪,也该由有司按律裁决,而不是只有巡视之责的你们。”文丞志反问道。 三人默然,还是陈叔轩答道:“此事与他们无关,一切都是我的主意。真要坐牢,我自己坐就是了。” 未等另外另外两人表态,文丞志就先摇摇头道:“那你可能就出不来了。” “什么?”陈叔轩凝眉道。 “一个皇子有罪下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就是死在里头也无人问津。但如果是两王一公涉事其中,那就是大案要案,就足够引起众人的注意,形成一场风波。”文丞志泯了口奉上来的茶说道。 “坐牢也没什么。就是天牢,也比渺无人烟的沙漠条件强吧。可是文相此举一定有深意吧。”陈叔轩很想知道其中的道理。 “殿下是个明白人。这坐牢么,有两个好处。其一,您坐的是为救万民而下的冤狱,天下将为殿下鸣冤。等过些日子,楚地的难民流浪到京都乞食,您的仁德之名就更加远布四海。自古以来,坐这样的牢,不仅无损于殿下,反而增加您的政治资本,在京中名声大燥,何乐不为。何况,你还是主动投狱,也可见正直守法。” “那更重要的其二呢?”陈叔轩追问道。 “就是殿下你要的那笔钱呀。”文丞志嘴角上扬道。 “坐牢还能坐出钱来?”沙里飞不解道。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到了牢里免不了要跪些什么的。等你们把牢底坐穿就知道。”文丞志故作神秘的说道。 “你这老家。”沙里飞刚要追问,就被陈叔轩出手拦住。 “既然这样,我们就不打扰文相休息。这就告辞,去刑部自首投狱。”陈叔轩不知觉地对文丞志产身了许多不可言语的信任,他相信眼前的这只老狐狸一定不会欺骗他。 文丞志微微颔首后,陈叔轩领着两人径直离开了相府。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文丞志长出一口气后,又回到书案前,取出那幅发黄的仕女图,满目深情地自言自语道:“雪儿,果然是你的血脉,他和你一样的善良。无论他会是明君还是暴君,你放心,我都帮他走到最后。这一次我不会再懦弱,再退却,再逃避。” 离开相府后,陈叔轩等三人扬鞭打马飞奔而去,倒真是说一不二的军人作风。但在途中却遇上一队轰轰烈烈的人马。 “大哥,是枢密院里的那位老神仙,咱们还是下马避一避吧。”沙里飞到现在还是不太敢直呼哥舒曜的名讳。 “我是君王之子,他不过是个臣子,岂有以君避臣的道理。”说着陈叔轩打马继续向前,到现在他对哥舒曜的那份执念还没放下,或许是因为他知道了太多不能说的秘密。 沙里飞和呼延凌薇也只好催马跟上。就这样,三骑眼看就要冲到哥舒曜的车驾之前。看来,陈叔轩是明摆着要挫一挫老神仙的仙风道骨。 “什么人?还不给我下马?”这次哥舒曜的随从多在上林苑中见过陈叔轩和沙里飞,眼见来人,一时都在犹豫,不知该如何处置。但有一个新加入的瘦小身影却果断出手,抽箭平射,直指腹心。 竟然有人敢直射郡王,这倒大出陈叔轩的意外。在这煌煌神都,即使有飞扬跋扈的官宦车驾,家奴驱赶路人,再粗暴也不过是举刀挥鞭而已。射箭杀人倒是闻所未闻,倒也不是他们不敢,只是这些恶奴未历战阵,武艺平平,骑射更加不堪,就是射,也不一定能拉得开硬功,射得出准头。 这箭来得突然,手法又是如此的刁钻,自己的座骑又在飞奔,这可不是一闪身就能解决的问题。一贯无畏的陈叔轩这时竟然也是手心冒出冷汗。 “没办法了!”陈叔轩近乎条件反射似的从马鞍上滚了下来,那几乎是唯一可行之法,不过,太过狼狈。本就衣衫褴褛,现在就更加的灰头土脸。 “这哪里是驱赶路人,这分明是要借机杀人。看来,哥舒曜是要和老子撕破脸。也好,老子早就想来个痛快了。”久经沙场的陈叔轩是如何人物,这箭中满满的杀机,他又怎么会不懂。不顾两旁路人和嘲笑,他立即从腰间抽出那把名叫雪夜妖刀的环首军刀,挺刃向前,看来这次非以血祭刀。 那射箭人也正要引弓搭箭,却被哥舒曜一声“住手”喝住。两旁的随从家丁也在第一时间阻止住了射手。当众射杀皇子郡王,这还了得。 虽然对方明显有意缓和,但陈叔轩却不想停下。军人的本能告诉他,既然开战,军人只有一个职责,就是一战到底。至于其他,那是朝廷的事。 但刀锋迫近射手,眼看就要血溅当场的时候。“是你!”陈叔轩眼前一惊,急忙收住刀势。 未及射手反应,哥舒曜已经赶了过来,一路抱歉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老夫这新收的卫士让殿下受惊了。老夫之罪,老夫之罪。殿下可有受伤?” “什么?他是你的卫士?”陈叔轩还沉浸在刚才的惊讶中,怪异地问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什么?他是你的卫士?”陈叔轩还沉浸在刚才的惊讶中,怪异地问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什么?他是你的卫士?”陈叔轩还沉浸在刚才的惊讶中,怪异地问道:“你可知道他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无情似水 “殿下认识他?”哥舒曜脸上一副困惑道:“他不过是日前新来投奔的护卫。我见他身手还不错就留了下来。” “他是。”陈叔轩话还没说完,沙里飞举刀便要砍向那射手,事发突然,在场之人猝不及防。只有陈叔轩自刀光一寒,便心中有了戒备,立马出手阻止。 “大哥,这小子明摆着是要射死你,让老沙砍了他吧。”沙里飞从刚才那一箭的惊恐中迅速换化成愤怒,越人天性中的报复心理让他急不可耐地便拔刀就砍。 陈叔轩看了那射手一会儿,恨恨地说道:“他也不过是在尽忠职守而已。” “就让沙子砍了他吧。他这是明摆着要我们的命。”呼延凌薇的话中则更多几分诡异,眼盯着哥舒曜说道:“他要不死,牵扯出主谋之人,那可就更麻烦了。” 言外之意,自然直指哥舒曜。哥舒曜正要分辨,那射手先红着眼说道:“一切都是我阿英的罪过,不干他人的事,殿下要杀便杀我一人就是了,何必牵连他人。” 陈叔轩并不顺着他的话往下讲,而是别有意味地问道:“你现在在琅琊王的手下做事么?” “要杀要刮,悉听尊便。”说罢,那人把头一摆,不再理会对方。 “也罢。”陈叔轩见势也罢,转身对哥舒曜说道:“此人与我颇有些渊源。还请琅琊王妥为善待。”说完,竟然向他鞠了一躬。 这一下可大出众人意料,连哥舒曜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赶忙答道:“殿下这是哪里话。殿下不怪罪已然是老夫之幸,殿下有所吩咐,老夫一定遵办。不过,既然是殿下故交,老夫愿意遣他去殿下府上伺候。殿下以为如何?” “不用了,我要去坐牢,没法照顾他。琅琊王府邸宽阔,就先替我款待此人吧。如果他要还乡,也请为他备份盘缠,陈某在此谢过。”说完,陈叔轩翻身上马,在马上向哥舒曜抱拳后,就要驱马而去。 “殿下要去坐牢?谁这么大胆敢构陷殿下?殿下但请安坐府中,老夫一定为殿下辩白。”听说陈叔轩要去坐牢,让哥舒曜一时也摸不清头脑。 “我的事就不劳琅琊王费心了。我矫诏杀人,理当问罪。后会有期。”说罢陈叔轩打马而去。 “老爷,此人不过是个郡王,行事却如此嚣张,老爷为什么还这么恭敬他。”琅琊王府的老管家上前扶着哥舒曜回去。 “我非敬他名爵,而是敬他心中对我的这股恨意。”哥舒曜若有深意的说着。 陈叔轩飞驰不远,又勒马止蹄,在马上远远地眺望琅琊王的车驾。眼见那射手在众人的扶携下,重新上马。 “大哥,你认识那个阿英?他到底是谁呀?”沙里飞不解地问道。 “阿英?什么阿英?”陈叔轩茫然了一下,这才想起方才那人自称“阿英”,缓缓说道:“他不是什么阿英。她是突厥小公主阿史那琪瑛。” “突厥公主?他是个女的?”沙里飞一脸错愕,但女扮男装的呼延凌薇却是明镜在心一般,并不太感惊讶。 “笨蛋!你见过那么白皙娇嫩的护卫么?再看她那身形,如果不是女的,那她就是个怪胎。” 被呼延凌薇这么一酸,沙里飞也急了说道:“谁说我笨。都怪你这男人婆,整天扮个大头兵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害我对男兵的颜值都发生错觉了。” 并不理会两人的拌嘴,陈叔轩仍旧只是凝视那名射手。 眼见如此,呼延凌薇困惑道:“如果她是突厥公主。殿下破灭突厥,擒杀突厥可汗c王子,与突厥皇室阿史那氏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今日,为何殿下不但不揭穿她的身份,还要琅琊王多多照顾他?难道慈不掌兵的大将军慈悲心泛滥?” “这你都不懂,真是笨。”沙里飞蔑视道:“殿下八成是喜欢上这位亡国的小公主。” “喜欢她?别胡说八道,胡言乱语。”呼延凌薇心中醋意大发,语气比之前斗嘴更加凌厉。 “怎么会错,男人的心事你这个男人婆怎么会懂。你看殿下那眼神,跟我看九公主的一模一样。你说对不对,大哥!”沙里飞嘴上也不饶人,直接问陈叔轩道。 “喜欢她?”陈叔轩心中对她开始只是觉得可怜而已,但这种情愫慢慢发芽,他现在竟然也无法解释对她的关心已经过分的缘故。于是叹息道:“我这样的人,是不配有人爱的,也不配去爱人。”说完策马奔驰而去。 皇七子武威郡王c南海郡王和成国公的小女儿到刑部自首,坦白矫诏开仓的事情,一下让刑部官员处境难堪。刑部的官员哪敢擅自受理,由于事涉皇亲国戚,功臣勋旧,有司不敢弹压,只好向上级官员汇报处置。很快这件事不仅上达天听,也成了神都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一时众议汹汹。 本来由于朝廷各部官员的行事拖沓,无心救灾,怕因此影响仕途,这件事还湮没在无数留中待议的公文当中。说到底,朝廷没有钱救灾,即使救也是逼官宦豪绅捐款而已,去财不说,皇帝震怒,最后救灾不力的罪名还要落在相关衙门的头上。所以,遇到这样的天灾人祸,官员们习惯了欺上瞒下,总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营造风调雨顺,万事大吉的太平盛世。这样皇帝开心,自己也能官运亨通。反正天灾年年有,不差这一年。 但这一次却实在捂不住了,连久居深宫的皇帝也因为听说有皇子因救灾下狱的案子,这才发现荆州水患已是流民百万,泽国万里。在御书房中大发脾气,召见有司官员询问,才知道,虽然水灾决堤已经三月有余,可六部竟然还在派员核实灾情的过程中。要知道,从神都到荆州灾区也不过十多天的路程而已。 “你不是说,你这大堤可以防三十年一遇的大洪水吗?这这才多少年呀!”皇帝暴跳如雷的喝骂着工部尚书蓝卫娄。 “老臣有罪,老臣有罪。”蓝卫娄不敢分辨,只是一个劲的磕头请罪。 文丞志这时才出列道:“陛下,此事也不能全怪蓝尚书。荆州江堤最近一次大规模整修还是五十年多前。何况,天下湖海江河堤坝这么多,蓝尚书能保这么多年江堤无险,已经算是有功无过。” 听到这,皇帝这才想起自嘉靖之乱以来,国家多灾多难,大兴土木被严令禁止,一切不急之务都被暂停,还从没重修过什么水利大工程,以恢复国家元气。但这毕竟是一州九郡上百万人受灾,自己也是气昏了头,才没好气对跪在地上的蓝卫娄说道:“你起来吧。即使这样,你也该请旨修缮呀。不然,朕要你这工部尚书做什么?” “谢陛下!”蓝卫娄这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禀报道:“臣确实有负圣恩,但不敢不竭尽所能。近些年来,老臣屡屡上奏请旨大修江堤,每每因为工程款项浩大,无一例外被有司驳回,只能拨款坐小的维护而已。故而虽然五内如焚,焦急不安,却也素手无策。请款文书都封存入档,陛下可调阅审视。伏请明鉴!” “有司?你说的有司指的是户部吧。”皇帝得到蓝卫娄的肯定后,转头问站在一旁的户部尚书游谦华道:“他要多少钱。” 游谦华出列答道:“一亿万缗。” “果然不少。”皇帝点头后又问道:“那这次救灾重建要花多少钱?” “至少一百亿万缗。”游谦华不敢隐瞒,只好吞吐着如实道出。 “你还有脸说,那可是百倍之利。当初扔块碎银就可以解决的事,现在就是扔座金山也填不满。这就是你这个户部尚书的生意经吗?看来,这么多年,朕没饿死,还真要谢天谢地呀。”皇帝越说越愤怒,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卖官鬻爵 “老臣有罪!”话说成这么严重,游谦华不敢抗辩,也只有伏地请罪了。 这时,信王出列为游谦华说情道:“大乱以来,又迭遭灾祸。为应付燃眉之急,朝廷开支已经是捉襟见肘。至于水利工程,实在无暇也无力顾忌。” 户部尚书素来依附光王陈叔亮。此刻,光王不说,与之势成水火的信王反而先开口,倒真让人始料不及。 没等众人从中回过味来,信王又开口说道:“目下,救灾才是头一等的大事。还请陛下明鉴。” “还是信王识大体,见深远。”皇帝点头道:“游谦华,现在户部还能拿出多少钱来赈灾呀。” 听到皇帝的问询,游谦华更加是伏地不敢起,一直吞吞吐吐不敢说明。 “你倒是大声说呀!”皇帝见他犹豫,心中便已八九猜个不离十,与其说惊,更不如说是有些慌。但他还是听到了那个他最不想听到的事。 “前年旱灾,去年用兵。如今国库空虚不算,更加是负债累累。搜刮殆尽,也不过只有两三万缗而已。”游谦华这回连头都不敢抬起了。 “两三万缗?一百亿万缗的口子,你只有两三万缗去填?这连杯水车薪都谈不上的数目,你这舍不得花钱的游谦华,竟也好意思说出来。”皇帝虽然嘴上还很强硬,但心底却是慌的。国库空虚到这种地步,真是离亡国不远了。 听到这样惊人的数字,不单皇帝,连在场的大臣们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平日里是知道国库空虚,但虚到这种一干二净的地步,还真是吓人一跳,久久不敢言语,大气都不敢喘。 皇帝陈皓真想在这个时候破口大骂,但现在骂又何益呢?只要压住胸中的怒火,切齿道:“水患不治,民必生变。国本动摇,社稷危怠。你们说这该如何是好。” 群臣皆不敢言,还是宰相文丞志出列答道:“荆州决堤,武威郡王恰在其地。郡王开仓逼捐,民困稍舒,尚可维持一段时间。有御史弹劾武威郡王矫诏擅杀,违制放粮,邀买人心的谏书为证。但灾区之地毕竟财力有限,而天下财富之地,尽在东南。” 听到这,皇帝也是大为不满地说道:“御史台c都察院被谢绍文弄得乌烟瘴气。那些个狗官,灾发不救,差点坏了朕的大事,真真该死。那些个御史不为民请命也就罢了,还要为这些昏官c庸臣鸣冤,真真岂有此理。要不是有御史可风闻言事的祖制,朕早把他们给宰了。” “他们也算是尽忠职守。武威郡王确实无权擅专,何况武威郡王开的不止是官仓,还有荆襄九郡各地官员c富商和土地主的私仓,手段雷厉,不免生怨。更不用说是矫诏。”文丞志俯首道。 “尽忠职守?他们尽的忠就是陷朕于不仁不德之地吗?前日应天府尹上奏说灾民们听说放粮救活他们的钦差被奸臣陷害下狱,纷纷围堵官衙请愿,甚至一些神都的仕子平民参与其中,声势日渐浩大。本来,老七开仓放粮说是奉朕的旨意,灾民人人称颂朕的恩德。现在好了,大家都知道这是矫诏,伪诏。朕一下子赔了夫人又折兵,即折了人物,又背了个不义的罪名。现在还要朕重罚乃至杀了老七,他们是嫌朕的江山太长久了吗。说老七是矫诏,如果你们都能如他那样深明朕意,替朕扬名成事,那就好了。如果朕再年轻二十岁,说不定朕也会像老七那样仗剑护国了。”自古皇帝一向忌讳擅权,陈皓的言语几分真假,难以料定,但他偏袒武威郡王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不过,倒也难说他是不是被民情舆论所逼迫,毕竟民心军心就是政事国事。 “陛下圣明!”皇帝说得这么激动,大臣们自然也识时务地附和道。 本来皇帝心中有气,倒也不全是为了陈叔轩,更多是抒发对刚才国库破产,众臣无能的不满。话说完,心中舒服了些,才想起灾事未完,接着问文丞志道:“你刚才说天下财富,尽在东南,是什么意思?” 文丞志见皇帝说骂完,语气稍微缓和后,也就全盘托出自己的计划道:“荆州水患经武威郡王的赈济,一时尚可勉强维持,但时间一长恐怕难以为继。何况,时令已到春耕,如果不及时复耕,恐怕一年的收获都成问题。” “说重点,老家伙!”皇帝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是!”文丞志俯首接着说道:“一百亿万缗在朝中是浩若星辰,但在富甲天下的东南,却未必不可得。举目天下也只有东南出得起。” “废话!东南熟c天下足。朕也知道。可朕要怎么搞到这笔钱呢?而且还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总不能像老七那样,派兵明抢吧。要是东南也乱了,那朝廷今年的税赋不就完了。”皇帝也是个明白人,虽然老了。 “陛下圣明!”文丞志先肯定皇帝的想法后,继续解释道:“东南财富,多在官宦大家和豪绅富商手中。我国士农工商,商为最末,虽富而不能贵,常受管家欺压。故而其人多愿不计千金也要博官一乐。东南土地多在官宦大家手中,江南官宦大家虽多,但多以科举入仕,讲究体面。本朝马上得天下,世代承规,非有军功,不得封爵。爵可世袭而流官不可,名德体面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东南有官家,却没有世家。是故,东南官宦大家每每以此衔恨。” “丞相的意思莫非是”枢密院使哥舒曜转身道:“卖官鬻爵?” “啊!卖官鬻爵?”一石激起千层浪,四字一出,满殿哗然。 “不可,不可。这怎么可以?”官员们的反对之声此起彼伏。马上就有大臣出列反对道:“陛下,卖官鬻爵万万不可。国家神器,授之有德。是故选贤任能,以安天下。如果名爵以钱财私相授受,成何体统,是见小利而忘大义的鼠目寸光。还请陛下现斩倡议之人,以安人心。” 遇到反对,文丞志心里早有准备,但要杀自己,倒是有些意外,回头一看,那人正是刚任国子监祭酒数月的严正清。 又是这个老家伙!陈皓心中暗暗恨道:“今日,是朕召议国事,岂可问罪。严卿既然反对文相之策,那可有什么救灾之策。是再征二十年后的赋税,还是再去当铺把衙门卖了?” “子曰:‘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此为治国” 未等严正清把话说完,陈皓就厌烦地摆手道:“去,去,去,回你的国子监讲学去。朕现在要的是救急之策。你让朕以时节用,等朕把一百亿万缗攒够,那楚地荆襄九郡,不要说饿殍遍野,只怕早就伏尸百万了吧。” 严正清默然,实务本不是他所擅长,只好黯然退下。 “你们还有什么别的办法?”皇帝环顾群臣一再询问,毕竟卖官鬻爵始终留不下什么好名声。 问到筹款救灾,平日里侃侃而谈的大臣们一下子沉默了,素手无策的样子是再清楚不过了。这时,还是户部尚书游谦华厚着脸皮说道:“臣以为,丞相之言,实为唯一可行之法。” “这怎么可以?” “万万不可,这可是坏祖制的事。” “是呀,是呀,这是要动摇国本呀。” 游谦华平日以敛财为能,本来名声就不大好,他的支持,显然不仅得不到支持反而引来更多的谴责。 “琅琊郡王,你怎么看?”皇帝只好把话题引向重臣之中的重臣哥舒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牢狱之灾 哥舒曜沉思了一会,答道:“圣明无过皇上。臣实无能,唯有殚精竭虑,谨奉天子谕旨行事而已。” “这么说,你也没有办法?现在只有丞相的办法可以救急。只有按宰相的办法办喽。”想把皮球踢回来,陈皓哪里能让他脱得这么干净,紧紧逼问道。 “臣无异议!”卖官鬻爵是史家大忌,即使有匡扶社稷,再造国家的战神也不敢轻易说出口。 “那就照丞相的办法,拟个具体的折子去办吧。退朝。”皇帝一拂袖,走了。 因为有哥舒曜的支持,重臣也不敢太过反对,但心中的不满仍旧难以抑制,议论纷纷。 退朝之后,严正清追上文丞志,就骂道:“你这个老匹夫,做此祸国殃民之举,何面目见天下读书人。你就不怕千秋史笔,百家怨恨么?” 文丞志心中本就不痛快,不是其他,而是严正清作为同气连枝的反对,也回声道:“千秋史笔,百家怨恨。如今百万难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生死只在一线之间。但这些在你这个国子祭酒眼中,都不如一篇八股文章换来的荣华富贵,高官名爵重要。你自称以仁为本,这就是你的仁义么?用百万皑皑白骨换来的虚情假意么?” 被文丞志这么一驳,本觉得站在公道人心上的严正清一时语塞,竟不知所以,甚至面带惭愧。 但文丞志并没有停止的意思,继续说道:“武威郡王为了百姓流民,舍弃郡王名爵,乃至性命不要,也不惜矫诏犯法,开仓济民。如今更是为了能够让灾情上达天听,引起举国关注,还身陷囹圄,饱受煎熬。而你为人师,却在这夸夸其谈,说是为了天下读书人争为官治国之道。你且告诉老夫,民为国本,如今民都快死光了,读书人又去做谁的官,治谁的国。岂不惭愧!” “这这”严正清不知做何辩解,只好长叹了一声,说道:“也罢,也罢。这么说来,轩儿也知道此事了。” “那是自然。”文丞志见说得差不多了,也不想太难为这个耿直的老头儿。 严正清又摇了摇头,说道:“轩儿杀伐决断,常人不及。但论朝中角力,怕是没有这样的心机。看来还是丞相你在背后耍得手段。也是难为你了。老夫这里代他谢过了。” “难为我?我有什么可难为的。”文丞志故作不知的说道。 “长久以来,文相能稳坐相位,靠的就是迎合上意,左右逢迎,从来不做木秀于林的那根椽子。那卖官鬻爵是何等臭名昭著的昏招,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可后世的读书人却会永远记得是你坏了国家的法度。你本可以置身事外,如今却硬要揽货上身,不惜留下千秋骂名。说是为国为民,怕也是为了他的前程。我想,你一向老谋深算,断不会只此一招吧。你到底还有什么后手呢?”严正清捻须侃侃言道。 文丞志微微一笑,说道:“知我者,刚峰也。可是,知道这么多,又有什么好处呢。身败名裂的只有我一个就好,刚峰先生就接着做你的刚峰先生就好。” 严正清眉头一皱,似有所悟地说道:“你这是连我也要利用。原来,我在你未来的计划里也是一枚棋子呀。”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又况是我们。武威郡王已经为百万灾民的赈灾款下狱了,难道我们就不能为郡王下狱么?不过是他有形,我们无形而已。后面的事就由我们这些老家伙来做吧。”说完,文丞志依旧是神秘兮兮地背手而去。 严正清独在风中怅然道:“有这样一个人为你,轩儿,真不知是福还是祸呀。” 朝廷中的尔虞我诈才缓缓展开,但陈叔轩的牢狱之灾却刚刚开始的。 陈叔轩投的是刑部大牢。按理说矫诏杀人这样的重罪,一定是要下天牢的。然而,陈叔轩其罪虽有,但却无人敢判,更不用说下天牢这样的大狱。只不过是走个形式,好让人知道国法不可犯,圣旨不可矫!但即使是在刑部大牢,主事的官员们也不敢把他关在死囚牢里,只是和地痞流氓这类轻罪的人关在一起。 本来是要给他一个单独的牢房,但沙里飞强烈反对,闹腾着一定要和陈叔轩关在一起。后来准备给两位郡王专门开一个牢房,但还是遭到了反对,因为陈叔轩认为,既然都已经是在坐牢了,何必还要摆谱,就和普通犯人关在一个牢里,而且也不许表明身份。 阴森的刑部大牢里,陈叔轩和沙里飞两人就这样被关押了进去。因为这里多是轻罪犯,所以多是不用戴镣铐的。这些人虽然不曾杀人越货,但品性却算不上优良。 面对一张张不怀善意的面目,陈叔轩视而不见,径直走到角落坐下,也不管干不干净,直接从地上捡起一个稻草叼在嘴里,哼唱起塞北民谣。沙里飞则有样学样的也坐在一旁。 刚开始,众人也没觉得特别,只是问了句:“小子,你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陈叔轩凝视了问者一会后答道:“他是骗子,我是小偷。”矫诏自然算是欺诈,擅自开仓,也算是偷盗国家府库了,说来也通。 “小偷骗子?你该会是偷女人心的采花盗吧。哈哈!”此言一出,一时引得哄堂大笑。沙里飞满脸涨红,刚要发作却被陈叔轩按住,陈叔轩也只是随着笑笑,并不驳斥。犯人们见他们不搭理,觉得索然无味,也就各自散去。 但风波却并未就此平静,尤其是在开饭的时候,犯人们发现新进来的两个人伙食特别好,就一下炸开锅。其他人都是半个窝窝头而已,而这两个人竟然是两碗有肉有菜的八宝什锦面。 牢头看守自然是不敢得罪的,最多嘟囔一句,口水直流的犯人们就把目光转向了新来的两个人。 抢,是最直接简单的方式。但如果可以不动手就拿到岂不是更好。一个大块头首先上前喝道:“小子,把你的面给我。不然,老子赏你一顿胖揍。” 陈叔轩抬眼看了看他,缓缓说道:“面,我可以让。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丫丫个呸!敬酒不吃吃罚酒。”话音未落地,那大块头举拳就上。陈叔轩侧身闪过,那拳未打中,却重重砸在墙上,力道过猛,竟活活砸出个坑来。 “倒是有个把力气。”打架,陈叔轩何曾怕过。让过第一击,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为了反击时更为有利。陈叔轩冲着那大块头毫无防备的后背恨恨肘击。那人吃痛,面朝墙壁,差点把脸摔扁。但这还未结束,乘这个档口,陈叔轩又抬腿,从后面狠狠猛踹那人的膝关节,一下让那人普通一下跪下。与此同时,陈叔轩反手一转那人的胳膊,看似不甚用力,却只听喀嚓一声,那人的肩关节一下脱臼,整支手被盘在身后,全无反抗之力,只剩下龇牙乱叫的声音。 “服是不服!”陈叔轩并不想取他性命。 “服你个头。兄弟们还不给我上,谁把他打趴了,那碗面就归谁!”那人虽然疼痛,但并不打算就此屈服,冲着身后的犯人呼唤道。 这牢里少说也有上百号人,牢里对犯人的伙食只求饿不死,对于饥肠辘辘的犯人来说,不要说这面里还有菜肉,单就那一大碗,就值得他们舍命一搏。鸟为食亡,这是连禽兽都懂得的道理。 “大哥,我来!”沙里飞站在陈叔轩面前,就准备动手。却被陈叔轩一张大手捂住脸甩到身后道:“你给老子滚。” 沙里飞就这样狼狈的被陈叔轩推到墙角,而陈叔轩却奋起冲入了人群。还是那一贯的手段,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地痞成军 比起久经沙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士而言,眼前的这些个流氓地痞人数虽多,却并不经打。本就是为了一口饭鼓动起来的热血又怎么能是有着熟练技战素质的军人可比。所以,这场狱中的厮斗并没有维持多久就结束了。 陈叔轩的脸上免不了挂彩,但依旧是踩在那个大块头身上昂首的胜利者。他并没有把所有人都打倒,这里有上百号人,他就是三头六臂也打不过。但他知道,人是会害怕的,尤其是怕死,而且越聪明的人越怕死。所以他一上来,就把那几个领头的凶神恶煞都给打趴下。而且,出手都毫不留情,直击要害,不少人被打得口吐白沫,当初昏死过去。剩下的小喽啰一下就被震住,不敢上前。 正在双方僵持的时候,外头看门的狱卒听见打斗声跑了进来,边跑还边习惯性地叫骂道:“一群短命鬼,臭杂碎,吵什么吵,都给老子安静点。” 囚犯们见看守进来,个个如泄气的皮球,顿时不敢吭声。这些个狱卒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哪是那么好得罪的。但陈叔轩却只是瞥了一眼,呵斥了一个字“滚!” 众人都以为那狱卒一定会暴跳如雷的上前教训陈叔轩,即使他身手还不错。狱中最凶恶的囚犯也不敢和狱卒争斗,原因很简单,狱卒手上有刀,他就是一刀砍死你,只要往上报你企图越狱就是了。事实上,越狱被杀也是这牢里常有的事。 就在大家等着狱卒拔刀的时候,狱卒竟然躬身请罪道:“小的这就滚,这就滚。”然后一溜烟的跑了。原来这狱卒进来一见关着武威郡王的牢房出事,肠子就已经悔青半截了,真是不该多管闲事。被他一声暴呵,就更把剩下的半截也悔青了,赶忙赔罪着就滚了出去。 囚犯们一见,连狱卒都这么怕他,心中剩下的那点底气顿时烟消云散。他们当然想不到狱卒怕他是因为他是一个王爷,欺善怕恶惯的他们,凭着自己的经验,以及现场被陈叔轩打趴的那些壮汉,第一个反应就是眼前的这个小偷强盗一定是当地黑白通吃的一霸。 “大哥好”“大哥好”“大哥好” 见风使舵,重新做人本就是他们来这里的原因,剩下的地痞们很自然地开始向陈叔轩讨饶道。 “大哥,你真厉害。一下就把他们给收拾了。”沙里飞满脸兴奋地冲陈叔轩说道。 “坐牢,我有的是经验。等你的牢坐多了,你也会明白的。”陈叔轩堂而皇之地接受了他在牢中的大哥地位。 “我叫陈老七,他叫大沙子。既然,你们都认我做大哥。以后,这牢里就都是我说了算。谁要是不听我的。就休想活着出去。”陈叔轩一脸阴沉地恫吓道。 “是,是,是”囚犯中一片应诺之声。 本来,牢里有个弱肉强食也是正常的事。但也就算是个潜规则,大家心里默认而已。毕竟枪打出头鸟,要真有名正言顺的黑大哥,监狱是一定要管的。但眼前的这个人连狱卒怕他,自然是有来头的,那些囚犯们也就不敢不听了。 陈叔轩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对沙里飞说道:“你去把愿意跟我的人,点个名,报个数给我。”然后,转身运足底气对外头喊道:“牢头,给我滚过来。” 外头看门的狱卒赶忙进来应承,不久,刑部大牢的牢头也屁颠屁颠地赶了过来。 “您有什么吩咐?”牢头和一众狱卒们赔笑道。 “克扣粮饷,你可知是何罪?斩立绝!”陈叔轩久在军中,熟悉军律,坐得牢也都是军牢,衙门的牢这也是第一次坐。所以,也就习惯性地用军中关于克扣军粮的条款呵斥道。 牢头们当然知道克扣囚犯一些粮食罪不至死,但如果囚犯是个王爷那就不好说了。所以也不敢反驳,只是战战兢兢地答道:“小的该死,小的有罪。” “这也是人吃得么?”陈叔轩指着地上散落的窝窝头碎块骂道:“犯人也是人。你们平时就是给犯人吃这些东西。真真是要饿死他们吗?说,你们都从中得了什么好处。” 牢头还以为是给两个郡王的八宝什锦面档次低了,心下正慌,不知道要弄什么珍馐美食才好。一听这话,心中倒却没了主意,只好老实说道:“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小的真没从中得什么好处。牢中伙食,向来如此,还请您明察。” 说这话,牢头其实也有心虚的地方。说到克扣,要说一点都没克扣那也不是真话。只不过,真真假假,鱼目混珠而已,反正也没人关心这群没钱没势的地痞流氓。 陈叔轩虽然没在衙门里任过职,但在严正清的耳濡目染下,对这些小偷小摸也是懂得一些,所谓大官大贪,小官小贪,说得就是这个世道。 “你给我少废话!”陈叔轩一摆手,接着说道:“以前什么规矩,我不管。但如今到我这,就得按我说的办。从今以后” 话说到一半,陈叔轩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望身后众人,说道:“其他人我也不管,但凡是跟着我的这些人。顿顿都要白饭加菜,逢年过节,还要有肉。不然,我也不吃了。你可听明白。”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牢头哪敢反驳,只好一味地点头应承道。 陈叔轩看着豆大的汗珠从牢头的额上滚落,心中也是不忍,说道:“我也不为难你。你拿纸笔于我。我向文丞志借粮。你拿着我的借条上他府上,取回信给我。懂吗?至于原来各项开支你们照旧吧。只是不许克扣我,还有我的人。” “小的明白。” “明白,就下去办吧。” 这一句“我的人”顿时让牢中的囚犯们感觉温暖涕零。只是他们并不知道文丞志是谁,或许是哪家有钱的大财主吧。但无论如何,陈七不计前嫌地维护自己,都已经让犯人们万分感动了。 丞相是百官之首,高高在上,哪里是普通小民清楚得了。所以,牢头听到文丞志三个字,也不觉有异,只是领命派狱卒按陈叔轩给的地址捎信过去。 只到捎信的人报信回来,告诉他这位文大财主原来就是当朝宰相时,平时连刑部侍郎都不太容易见到的牢头顿时魂都吓没了。赶忙把从相府取来的文书送了过去。当天就有运粮的人马来了。牢头狱卒对陈叔轩虎落平阳的那一点疑惑也被彻底打消。他连当朝丞相都可以随意使唤,从此再也不敢得罪他了。 陈叔轩从军之初就常因为违反军规,打架斗殴,坐的牢多了,要不是有呼延信罩着,说不定就死在牢里头。坐的牢一多,就觉得无聊,当兵当久了的成叔轩,后来实在闲的慌,就在牢里招降纳叛,拉起一支队伍,每天照此练兵,生活也就充实起来。后来,他就养成一种习惯,凡是坐牢都要把犯人编练成军。 不同的是,以前在军中,犯人都是士兵,所以,不需要太费脑子,很容易就拉起队伍。可这衙门的牢里都是些地痞,哪有那么容易。不过,这也难不倒他。自古士为知己者死,鸟为求食亡,陈叔轩当然明白恩威并施的道理。明确只有跟着他,服从他,成为他的人才能得到温饱衣食,自然应者如云。甚至隔壁牢房的人见了也眼馋,陈叔轩也就借机扩军。很快整个刑部大牢就成了他的兵营,甚至是死刑犯也被招了进去,成立敢死先锋营。每天在陈叔轩的指挥下列阵练武,同时军纪严明,整齐划一,气势如宏,竟然一扫原来的阴晦之气。当然,对于不服从者,滥用私刑的情况也屡有发生,但事情却总有例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见偷书贼 这一天放风,刑部监狱里的盗贼地痞又在陈叔轩的指挥下,队列成行,点名报数,操练开来,声威煊赫,相比之下,一旁的看守狱卒反而是吊儿郎当,相形见绌,好不令人唏嘘。 “你们今日既然当了我姓陈的兵,就一辈子是我的兵,一辈子要守我的军规律法!”陈叔轩正站在台上训话道:“你们都不是重犯,不久就能出去。我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让你们明白,以前你们怎么样,姓陈的管不着,也懒得管。但是以后,再要有作奸犯科的事,入了我的耳,我可就不客气。好男儿,志在四方。将来出去了,就去戍边,保家卫国,也不枉当回兵。如果不愿去边疆荒蛮之地,就去南方灾区救灾。荆楚大地,大灾过后,也急需人力重建。如果家中有父母妻儿在神都,不能远行,就在城中做些正当买卖。就是看家护院,贩夫苦力,也是自食其力。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懂了吗!” “是!”台下的囚犯们整齐划一的相应道,一如平时训练时的号子,至于有几人是真心,几人是假意,那就说不清了。 “操练去吧。”陈叔轩满意地摆了摆手,结束了军训前的讲话。 在大家热火朝天的操练中,陈叔轩正如他在兵营中那样照例巡视时,发现沙里飞正在叽叽喳喳地训斥着一个囚犯头头。 “沙副将,张校尉,怎么回事?”虽然是在监狱中,陈叔轩还是以军队的建制组建训练手下的囚犯,授予军职。平时称呼,也完全按军中的职位而非本名,目的也是在增强他们的军人荣誉感。 “启禀将军,张校尉所部并不满员,疑似有逃兵,我正在调查问话。”沙里飞郑重地向陈叔轩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若是平时的监狱,这样的举动和说话无疑是个笑话。但在时下威武的氛围下,倒没人敢笑出声来。 “是这样吗?张校尉。”陈叔轩转身问道。 那名被叫做张校尉的囚犯满脸委屈地答道:“我部确实不满编。但却不是逃兵,因为少的那个人重来就没参加过我们这个队伍。” “胡说。难道他宁愿啃窝窝头,也不要吃白米饭吗?就算是,难道你没动员过吗?要你这双拳头有什么用。每个牢房的犯人都参加了,怎么单单你的牢房里缺人。明明是你失职,还敢在这找借口。”沙里飞接着刚才那没出完的气,教训道。 “真不是标下的错。饭也给了,人也打了,可那家伙就是死都不肯参加。标下也没办法。”张校尉无奈地说道。 “还有这样油盐不进的家伙,带我去看看。”进监狱一统江湖这么久,大小流氓愣头见了不少,这么不给面的还是头一回。陈叔轩顿时来了兴趣。 在去见面的路上,陈叔轩不觉好奇的问道:“他是因为什么事被关进来的。” “盗窃。”张校尉如实说道。 “他偷了什么东西?” “好像是偷了书店的书。” “偷书?”这个原因倒让陈叔轩感到意外。 沙里飞更是不心,咧开嘴骂道“你又在这胡说八道。我听说过偷金偷银偷女人,就是没听说过因为偷书坐牢的。书才几个破钱,还值得偷。” “对呀。标下也搞不懂。而且偷的还不是新书,还是一本烂得不能再烂的旧书。你说冤不冤。”张校尉也为那人抱屈。 “可是,就为了一本旧书,书店老板就把他送到牢里了。”陈叔轩还是不解。 “唉,话说回来。其实倒不是只为了这本旧书。”张校尉似乎也知道一些内情,解释道:“那家伙穷鬼一枚,天天去书店蹭书看,楞是把一批新书翻成了旧书。这价钱就马上掉下来,可把店老板给心疼的,又不好把客人往外轰。索性把心一横,抓住这个机会,把他给送到大牢里来。” 边走边聊着,张校尉就领着陈叔轩c沙里飞到墙角,见到了那个白白净净的牛人。 “就是他?”得到张校尉肯定的答复后,陈叔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倒不是因为在这秽暗的监狱里,还能有把自己收拾得这么干净的人。而是他本以为敢和自己叫板的人,一定是虎背熊腰的硬汉,可眼前的这个人看上去怕是连成人礼都没行过,孱弱瘦小的身子蜷缩一团,怎么看都不像有拽的本钱的人。 “这么个娃娃,你都收拾不了。丫丫个呸,你还做什么校尉,趁早滚蛋。”沙里飞一见,也是火了,直冲张校尉骂道。 “闭嘴!”陈叔轩一声呵斥,止住了沙里飞的叫骂。上前问道:“小子,你叫什么,多大?” 那人瞥了一眼陈叔轩后,并不理会,而是继续在墙上,用瓦块写画着什么。 “他姓白,叫白晁欣,牢里的人都叫他小白。今年好像才十四岁。”张校尉见小白没答话,就主动上前解释道。 “才十四岁,难怪一脸娃娃相。白晁欣c白晁欣,这不是白操心么?哈哈,这名字起得真是朗朗上口。”沙里飞的话立刻引得周围人一片哄堂大笑。 “当然朗朗上口,因为狗嘴里总是吐不出象牙。”小白显然很反感别人嘲笑他的名字,当场反驳道:“晁者,旭日清晨。欣者,欣欣向隆。加在白姓之后,正是说天下所以白亮,正是因为我如清晨旭日一般,冉冉上升,欣欣向隆。没文化不可怕,可怕的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没文化。” “你!”被他这一阵奚落,沙里飞立马恼羞成怒。刚要发作,就被陈叔轩手臂一横,给拦了下来。 “这么说,没有你,这天还不亮了。”陈叔轩有点喜欢这个孩子。 “差不多。”说完,小白扭头不理会对方,继续写画他在墙上的东西。 “好无礼的小子,看我”沙里飞位为郡王,哪里受得了这个气,火爆脾气又要发作。但还是被陈叔轩一个冷眼给震住了。 “你在写什么?” 自然没人回答陈叔轩的提问,陈叔轩倒也不恼,凝神细看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原来是《尉缭子》呀。” 这句话倒一下让小白深感意外,停下手中的瓦块,惊奇的问道:“你也知道《尉缭子》?”他的惊奇并非没有道理,因为除了他之外,在场的所有人对陈叔轩口中说出的《尉缭子》三个字都毫无知觉。 陈叔轩点头道:“尉缭是秦始皇的太尉,就像当年兵圣孙武帮助吴王阖闾成为春秋五霸一样。正是在尉缭的辅佐下,秦始皇才最终得以横扫六国,席卷天下。这本《尉缭子》也是这位一代兵圣的唯一的旷世遗作。” “可是,秦朝焚书坑儒。而后又历经动乱,这本书早就失传了呀。我也只是通过前人对此书的偶然提及,得到只字片语,你怎么认得。”小白还是一脸蒙圈。 “我在塞北朔方当过兵。” “那又怎样?” “干过摸金校尉。” “摸金校尉?塞北,你是说” “秦代名将蒙恬被赵高矫旨赐死后,尸体易腐,于是就就地安葬。虽然是罪臣,但蒙氏是贵族,蒙恬带兵有方,深受爱戴。所以他平时喜欢的一些东西都随他入土,成了他的陪葬品。这其中就有《尉缭子》。” “给我,给我,快给我。”小白急红了眼。 “我也很想。”陈叔轩也很惋惜地说道:“年代太久。墓穴又漏水。我进去的时候,记载兵书的竹简早就泡烂了。虽然略微看过一遍,但那个时候我不过是个大头兵,上阵只知用命,对兵法并不在意。所以现在也和你一样,只记得些只言片语。” “可惜。”从希望一下堕进失望,总是让人痛苦的,小白年轻的脸上写满了遗憾,转过身继续写他的字画了。 “既然,你也是知兵爱兵之人,为什么不参加我的军队呢?”志同道合让陈叔轩更喜欢眼前的这个孩子。 “你那也叫军队,你那就是个黑社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治军治国 “黑社会?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个黑老大”还是头一次有人将他的部队和黑社会联系在一起,这倒让陈叔轩感觉新奇。 “你招纳的本就是地痞流氓。组织他们靠得不是诱之以利,就是胁之以威。能拉起这样一支乌合之众,完全靠你个人威望和武力。别看他们现在服服帖帖,等到你死了。不,不用等你死,等你病了,老了,约束不了你的手下时,你的所谓军队马上就成了神都一害。你还不是黑老大。”小白漫不经心地边写边说道。 陈叔轩有些憋闷,反驳道:“我训练的是一支军队,战斗力才是军队成败的最高标准。” “战斗力?”小白回头白了陈叔轩一眼,接着说道:“你听说过骊山之囚,章邯之兵吗?” 闻听这句话,陈叔轩心中一凛,顿时不知如何答话了。 小白从他的无言中听出他已明白自己的意思,但年轻好胜的心还是让自己忍不住说道:“秦末陈胜吴广斩木揭竿起义,兵锋直指咸阳。社稷危亡,只在旦夕。秦二世大胆启用章邯,可却无兵可用。于是,章邯也和你一样,将在骊山上为秦始皇修皇陵的数十万囚徒组织起来,建成一支大军东向。你们知道后来怎样了呢?” 狱中读书的人本就不多,自然无人能接得下来。只有陈叔轩明知其意,还是强撑面子地答道:“东出函谷关,大败贼军,逼死陈胜吴广。定陶一战,连西楚霸王的叔叔项粱也毙命于秦军手下。章邯不愧一代名将。” “然后呢?”小白并不反驳,而是继续逼问,这下连陈叔轩也不愿开口了,于是小白自问自答道:“巨鹿一战,为楚军以少败多,再战棘原,全军覆没。最后在新安,这支章邯组建的二十万囚徒兵,一夜之间被坑杀待尽。前车已覆,后车可鉴。” “可鉴?你要我鉴什么?”陈叔轩眉头一抖。 “鉴得就是你这个唯战斗力论的笨蛋。章邯的囚徒之兵,看上去气势汹汹,不可一世。但却外强中干,色厉内荏。他们心中不知为谁而战,更不知道如何百战百胜。只是被秦法的严苛和自由的许诺而鼓起一时的血气之勇。大胜之后,难免骄横,大败之后,难免惊散。所以,即使是章邯这样的绝代名将,巨鹿一战,以四十万众,还是败给了区区五万楚军,最后竟至于不战而降,全军被坑杀。这就是你所谓的战斗力么。” 听着小白一言一语,字字坠地的说明,陈叔轩陷入了沉思,这些都不曾是他所思考过,也不知如何接话,只是反问道:“我从军多年,都不敢自吹百战百胜,你一个小小的偷书贼,能知道怎样百战百胜?” “哼,这有什么难。”面对众人质疑和不屑的目光,小白报之以不屑道:“《孙子谋攻篇》:‘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战之胜负,贵在于知,而非勇。李广历尽百战,也难免被匈奴俘虏;孙武未尝一战,却能指挥弱小的吴军破楚,才有了伍子胥开馆鞭楚王尸的典故。” 小白特意强调鞭王尸,让生为郡王的陈叔轩听来尤为刺耳,只好说:“你敢与兵圣孙武自比?” “孙武又如何?山高我为峰,前人就是用来超越的,如果只有对先贤的敬仰和效仿,而没有追赶和战胜的魄力,那天下不就还是那个春秋五霸的时代。”或许是年轻,小白还是一副飞扬跋扈为谁雄的牛样。 “你既然这么知兵,那你告诉我,我这支骊山囚兵要怎样才能百战百胜。” 小白自信的说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还以为是什么高招,这话一出,陈叔轩仰头笑道:“你要用儒家那一套治军?哈哈。” “儒家能治国,为什么不能治军。难道你忘了那句话,兵民一体,军队即国家。”面对这样的嘲讽,小白可能是经历了太多,所以一点都不惊讶。 军队即国家,听到这话,陈叔轩止住了笑声,神情转而严肃道:“兵民一体?你是想用愚民的那一套愚兵么?” “你认为是愚弄,那是因为你不懂。难道教会军人廉耻是愚弄,教会军人爱国是愚弄,教会军人正义是愚弄。难道只有冷冰冰的军法军规才是正确,只有白花花的真金白银才是王道。你能保证你的统帅将领一定是最强壮的,你的粮饷一定是最富足的。你的胜利,如果靠得是这些,总有一天会像章邯那样,一旦遇到楚霸王那样比你更强悍的敌人,或是饷尽粮绝就土崩瓦解的。”小白近乎不加思索的一言而尽,没有任何停顿,显然已经深深嵌入他的价值观当中。 陈叔轩的灵魂受到深深地震撼,站了起来,默默无言地离开了。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他说的一大堆我都没听懂,是不是太罗嗦了呀。”沙里飞还是头一次见陈叔轩的神情如此凝重,如此不可深测。 “我是在治军,他是在治国呀。”陈叔轩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 沙里飞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疑惑地问道:“什么国呀,军呀。不就是个雄孩子么。” 忽然,陈叔轩停下离开的脚步,心中下了一个决定,似乎是在回答沙里飞似的说道:“我一定要得到他。” “得到他?为什么呀?”沙里飞心中老大不愿意,在他看来,这小子就是欠揍而已。 “因为他年轻呀。” 陈叔轩这个回答,让沙里飞忍俊不禁,呵呵一笑道:“大哥你是不是糊涂了。又不是找女人,年轻有什么用。” 陈叔轩闻言,扭头凝重地看着沙里飞的脸,认真地说道:“你我的后事,恐怕都要靠他了。” “靠他?凭什么呀?”沙里飞忿忿不平地问道。 这时,陈叔轩已经甩头朝回走了回去,只扔给沙里飞一句“因为他比你有脑子。” 没几步,陈叔轩已经站在了小白面前,郑重地说道:“我喜欢你。你入我的幕府吧。我这正好缺个军师。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 小白还是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答道:“我没兴趣加入黑社会。” “你这小子,不知好歹。看我不打死”赶了过来的沙里飞听后举拳便要打,却被陈叔轩拦了下来。 陈叔轩想了一会儿,看着小白继续在墙上写写画画,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道:“你是偷书入狱的吧。你为什么要偷一本旧书呀。” “我不是偷,是借。你懂什么,那是一本前朝的古籍善本,这《尉缭子》的部分内容就在其中。那店老板不识货,当旧货要给处理了。” “那你不是捡了大便宜。” 小白羞红了脸答道:“我我我没钱。我只想在它被处理前,借来把内容刻下来,再还回去而已。” “你刚才还口口声声说廉耻,现在又在偷书。” “我说了,我不是偷,只是借而已。”小白憋红脸,争辩道。 陈叔轩见他的反应,明白了他的软肋,微笑道:“看来你不仅知书,也爱书呀。那为什么不考个功名?” “不用你管。”小白的回答依旧简单干脆。 “你知道刚峰先生严正清吗?”陈叔轩故作神秘的问道。 “当代法家大师,学识渊博,为人正直。”小白的手停了一下。 “他是我的师傅。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如果你肯做我的军师。”陈叔轩毫不隐讳自己的意图。 “如果是有条件的,那就不用了。他虽然是个令人钦佩的大师,可惜我师从儒家,倒不强求拜他为师。”小白摇摇头拒绝道。 “我介绍你们认识不是为了拜师,而是为了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军师加盟 “书?”小白闻言转身凝视陈叔轩道:“你什么意思?” 陈叔轩自信的笑了笑,说道:“你也是在牢里关太久了。你不知我师傅最近新任了一个职位。” “太史令?还是国子祭酒?”小白不禁脱口而出。 “国子祭酒。”陈叔轩不禁好奇道:“你确实聪明,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有什么难猜的。”小白随口道:“你既然提到书。一定是要以国家的府库藏书来诱惑我。现今国家体制,府库藏书,有权且经常查阅使用的,不是著史的太史令,就是讲学的国子祭酒。哪怕是礼部尚书都没有他们熟悉和识货。” 陈叔轩点了点头赞赏道:“你说得没错。那你也该知道。身为国子祭酒,我师傅不仅可以调阅府库藏书,就是禁书国档,也在权责之内。如果你能成为我的伙伴,古今中外,所有的书,你都可以随时翻阅。怎么样,我够有诚意吧。” “我只听说过用钱,用地,用女人收买人的。还是第一次见用书收买人的。大哥是不是当兵当久了,有些傻呀。咱们要不要去提醒一下。”沙里飞对着张校尉不解道。 “不急吧。也许将军有自己的想法。”这么些日子的接触,张校尉明白谁在军中说的分量比较重。不过,他心底也不相信,这世上有不花钱而用书收买的人。 哪曾想,小白扑通一声,立马跪了下来,更令人吃惊地是他下面谢恩的一句话。 “殿下以国士待小民,小民也愿以国士报殿下。还望殿下不吝见纳。”言毕,竟然行了个三跪九叩的大礼。 其他人不知道,但久在宫闱的南海郡王沙里飞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平民对皇族所能行的最大礼。其实准确的说是对皇帝而已,但郡王也不算僭越太甚,毕竟那么繁琐的礼节,不识字的小老百姓也不懂,反正行个大礼就是了。一下惊讶得只剩下张大口的惊讶。惊讶的不止他,还是所有听到这声殿下的张校尉和附近的囚兵,连陈叔轩也吃了一惊,问道:“殿下?你称呼我为殿下?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殿下谈吐不俗,气质高贵,小民虽然愚钝,也能感受到殿下逼人的英气。”小白俯首道。 “这座监狱里,这么多人都察觉不到。只有你能感受到我的英气。莫非我的英气只为你一介腐儒而生。那这英气也太晦气了吧。说,你到底是什么认出来的。”陈叔轩逼问道。 “是!”小白不敢再遮掩,坦白道:“小民偶然间,看到殿下脖项间的那枚不死鸟纹勾玉。” 他所说的那枚不死鸟纹勾玉,其实就是枚雪燕玉玦。玉玦外形虽然酷似雪燕,但纹路却明显是不死鸟的纹路。这纹路是当年李太后听了严正清的主意特意命人重新命人篆刻上去的,为的就是保住那块玉玦。本来大陈皇室就有给新生皇子不死鸟勾玉和玉牒金册的惯例。显然,严正清和李太后都知道那枚玉玦是怎样的宝贝,担心被有意者蓄意毁坏。当然这些,陈叔轩是不知道的。 “你认得这枚勾玉?”陈叔轩还是很惊讶。毕竟不死鸟皇家徽章只在皇室内部使用,这个国家也只有和皇室相关的少数人认识。对外,皇室的象征依旧是五爪金龙。 “小民曾阅读过一本关于本朝皇室的书籍,太祖皇帝与不死鸟的渊源也略知一点。殿下的勾玉,只有皇室中的男子才配携带。所以一定是位王爷。只是您的这块勾玉的形象有些奇怪。但称呼殿下一定没有错的。”小白认真地回答道。 “读书破万卷,古人诚不欺我。”忽然,陈叔轩想到了什么,一手提起小白的衣领暴喝道:“可恶,你既然一早就认出我的身份,为什么现在才说。刚才还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现在又装出一副谦卑恭顺的样子,显然是居心叵测。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面对陈叔轩突如其来的暴怒威胁,小白一脸镇定的说道:“待价而沽而已。不过,小民想真心诚意地成为殿下的人,天地可鉴。” “你要成为我的人?”陈叔轩眉头一皱不信道:“那直接参加我的队伍不就好了。” 小白摇了摇头道:“那就泯然众人矣。小民不是要做殿下的食客,而是要成为殿下您的心腹。所以,要引起您的重视,自然要和这些囚徒表现得不一样,才能收鹤立鸡群的效果。才能让您重视我的存在。” “你真是好深的心机呀。”陈叔轩不免咬牙,酸酸地问道:“可是,你这么用心良苦,为什么现在要说出来。难道不怕我一生气,处置了你么,那不是全都前功尽弃了。我的身边不需要小人。”说着,一拳砸向土墙,竟然引得摇摇欲坠,似乎一下就要坍塌埋了眼前这个小人儿。 “因为我笃定,殿下是个爱才之人。况且,有些风险总是要冒。”面对危险,小白似乎并不畏死。 “你倒是个大胆的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着,小白把目光投向沙里飞,接着说道:“殿下欣赏重用的是人,是沙副将这样耿直忠诚的人,那殿下您也一定是个耿直忠诚的人。纸总是包不住火,与其将来被你发现,认为我是的心机小人,我现在说,就只是一片真心而已。我不曾欺瞒殿下,如果殿下连我这样耿直忠诚的人也要杀,那就杀吧。”说完,小白把脸一闭,真的做出一副就义的样子。 “你倒也是个人物。”陈叔轩笑了笑,放下小白道:“忠诚是最珍贵的品质。我一诺千金,你依旧做我的军师吧。你这份狡黠倒也配得上这个职位。但你要记住,不仅要对我忠诚,对这个国家和这个国家的人民也要忠诚。” “遵命!”小白虽然内心窃喜,但脸上依旧是古井无波道:“但也请殿下,不要忘了那些书。” “嗯”陈叔轩仔细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个瘦小个,答应道:“起来吧。既然,你胸中有这样的韬略,又是我军的军师,那就好好和教我怎么治军吧。让我试试,你到底是孙武还是赵括。” 小白原本是单膝跪倒,现在才在陈叔轩的召唤下直起了身子,说道:“能有幸与殿下相交,自然是小民的幸事。不过,殿下应该很快就要离开了。恐怕这样的机会不多了。我们还是在外头继续相谈吧。” 闻言,陈叔轩颇为惊奇,招手道:“你既然做了我的军师将军,自称标下就好了,不用称小民了。你说我在牢里呆不久?这是为什么?莫非你有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本事。” “标下明白!”小白先是答应了前句后,答道:“标下如何有个般本事。自是妄自揣测而已。” “那你就说说你的妄自揣测吧。”说着,陈叔轩便和沙里飞等一众亲信盘腿坐在沙地上,围城一圈,留下一口给小白,招呼他坐下,并递给了他一支草杆。 “那臣就失礼了。”小白接过草杆,指画道:“本朝有议贵议亲的制度。所以,皇族轻易不问罪,问罪必然是大罪。能下狱的一定是谋反一类的重罪,必然由天牢受审。殿下仅在刑部大牢里,和我们这类地痞盗贼关在一起。说明朝廷无心怪罪,不过小惩大戒而已。” 沙里飞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你怎么知道,马上大哥就要出去了。” 小白接着挥舞草杆道:“殿下能弄到这么多粮食钱财,在牢里作威作福,也无人敢管。这说明殿下在朝廷上必然还有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小人物。殿下身为皇族,个性又蛮横,必然不愿屈居人下,一定是方面要员。所谓,蛇无头不行,这样的人物怎么能长久待在狱中,外头的蛇身蛇尾一定会四处折腾。所以,殿下做的一定是政治牢,这种牢多是象征性的。屈指算来,时日也差不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棋局论政 “不过!”小白停顿了一下,说道:“殿下,这样坐牢不行。坐牢坐得这么体面,不仅牢头不好交差。就是送你进来的人,心中也不顺遂。” “送我进来的人?”陈叔轩一时不甚明白。 小白嘴角翘起道:“自己人的心思,殿下自然知道。至于敌人,正巴不得拿住您的短处。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结果庶民坐的牢如何,您这牢坐得如何,难道不是授人以柄。” “那你想我怎样?”陈叔轩心中一下想起了文丞志的话,还有荆楚大地那百万嗷嗷待哺的灾民。 “该吃窝窝头的,就吃窝窝头。该不能洗漱,就不要洗漱。总之,我们这些小贼在您来之前怎么过,殿下只能更坏,不能更好。尤其在快要出狱前的这几天。”小白认真的看着陈叔轩。只见,陈叔轩在沉思中微微点头。 在牢外,小白口中的蛇身蛇尾也在躁动中。 最关心陈叔轩下狱的莫过于李太后和苏婕妤,还有那位九公主了。苏婕妤和九公主不受宠爱,人微言轻,只能暗指焦急。李太后是皇族的大长辈,却不同。不过,久历宫闱的李太后十分明白,在局势不明朗,其实是事关朝廷的时候轻举妄动是十分危险的,甚至可能适得其反。所以,她没敢直接朝皇帝要人,而是透过严正清,询问解救的办法。 严正清本就为弟子入狱的事情焦躁不安,之所以到现在还无所作为,也是怕坏了那个人的大计,最终害了陈叔轩。可是让李太后这么一催逼,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可以救在狱中的陈叔轩。如今看来,也不得不甩下这张老脸去找他问个清楚。 傍晚时分的丞相府里,文丞志正在书房对着一本古棋谱和一盘围棋残局研究起来。在聚精会神的时候,一个相府小厮进来递上一份名帖,禀报道:“老爷,国子祭酒严正清,严大人前来拜访。” 文丞志并未将目光离开棋局,只是嘴角一翘,会心道:“这个老小子到底是忍不住了。不过火候差不多了。也好。快快有请,将他请到这里来。” 小厮闻言退下,不多时便把心急火燎的严正清领了进来。 “你还有心思在这儿下棋。难道你正的要让轩儿把牢底坐穿不成。”严正清见文丞志气定神闲的样子,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来,来,来,刚峰先生快请坐。正好,久闻刚峰先生精通棋艺,有本朝第一棋手之称。难得屈尊莅临,一定要指教一二才行。”文丞志赶忙招呼严正清入座后,吩咐左右奉茶退下。 严正清是受过传统教育长大,对琴棋书画都颇有造诣,不过这个时候,他可没心情,冷言道:“休想就这样打发了我。今日不给老夫个说法,老夫就不走了。” 文丞志欣然说道:“淝水之战,秦军百万压境,谢玄依旧能安然与友人下棋,先贤尚能如此,严公如何就没有这样的气度。” “那因为他是晋国的宰相,我又不是。文公倒是宰相,不过,没心没肺和气宇轩昂毕竟两样,如此这般依样画葫芦,要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就不好玩了。”严正清仍是没好气的说道。 “呵呵。”文丞志并不恼,反而被严正清给逗乐了,说道:“严公教训的是。我自然是没有谢宰相那样的气魄胸怀,只是想仿效先人,借下棋,转移压力和注意力而已。严公也知道,下围棋总是个费神的事儿。” 严正清一听,觉得有理,便从罐中摸出棋子,和文丞志对弈起来,边对弈,边说道:“可这事,总不能就这样久拖不决,总得有个说法吧。” “武威郡王杀官矫诏,罪在不赦,坐牢不是很正常的么。” “可,可他杀的都是贪官呀。” “贪官?”文丞志眼皮一抬,盯了一眼严正清说道:“你怎么知道全是贪官。据我所知,武威郡王当时急于开仓济民,对官员的审查有失仓促。” “可是那个时候,晚一刻,就会有许多饥民死去。他这么做也是无奈呀。” “难道因为这个就可以冤杀人,亏你也是法家,竟说这样的话。那些被他杀的官员中,有一些看仓库的小官,只是尽忠职守,没有上面的批文,拒绝放粮而已。还有一些富农地主,自家的地打得自家的粮,不愿意分发给别人,也是杀头的罪?” 文丞志字字如针扎在严正清心里,令他无话可说。 见严正清一脸的失落,文丞志有心安慰道:“不过,我的意思倒不是要他杀人偿命。只是想让他坐两天牢,既可以磨砺,也是赎罪。毕竟,他也太嚣张了些。” 一听这话,严正清眼前一亮,急切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可以救他。” “那是自然。” “怎么救。” “靠三个人。” “哪三个人。” “你c我c她。” “你我?”严正清很是吃惊道:“还有她。到底是谁,你倒是说清楚。” “就是催你来的那个人。”文丞志一脸神秘地说道:“武威郡王的奶奶。” “你,你。”严正清一时憋得不知所以,好在文丞志并无意追究。 “如果李太后能催问皇帝,皇帝自然有台阶下,毕竟也算是尽孝。你再煽动,其实也不算是煽动,只是把事情的真相散布出去,让学子布衣c流民官宦都知道武威郡王为什么下狱。孝道舆情双管齐下,自然事半功倍。”文丞志缓缓说道。 细细思量了一会,严正清抬眼看他,将心中的疑惑吐露出来:“只是这些恐怕还不成吧。那两位小王爷和他们身后的高人,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本来我朝就有后宫不得干政的遗训。至于民情舆论恐怕也难,毕竟诚如你所说,轩儿到底是杀人矫诏,除非皇帝特赦,否者斩首也不冤。可如果那些人不同意,这样的特赦怕是下不来。说到底,还是要看你。你要怎么办?” “人都说严公韬光养晦,深不可测,果然如此。”文丞志称赞了对方后,接着说到:“救武威郡王出狱,最大的阻碍不在皇帝,而是那两位王爷和满朝的贪官污吏。如果贪官都可以随便这么乱杀,他们哪里还有立足之地。这也是他们一定要置武威郡王于死地的原因。而我要做的,只是把乱字扶正而已。” “拨乱反正?”严正清若有所思道。 “武威郡王下狱这么久了。可是无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都是不审不问,你知道是为什么?” 在文丞志的点拨下,严正清恍然大悟道:“那些脏官们是怕拔出萝卜带出泥。” “你说得没错。何止是这次的水患,真要严查历史,恐怕是要罄竹难书了。在贪赃枉法方面,这两位王爷和他们手下的人可谓一丘之貉。” “可,这件事涉及极广,牵动要害。怎么能轻易利用。” “所以,才要你和李太后步步紧逼呀。一定要朝廷给个说法。怎么得出这个说法,自然是要审讯问罪。既然武威郡王要审,那些被杀的官员当然也要审。往常天下乌鸦一般黑,怎么查也查不出来。不过现在不一样了。郡王和你自边外来,无权无势,即不行贿也不受贿。只要我这个百官之首态度坚决的一查到底,那些官员怕是有些受不了。” 严正清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问道:“那你呢?你卷入朝政这么深,你不怕么?” 文丞志微微一笑道:“呵呵,大不了玉石俱焚。不过,我相信,即使那样也是田忌赛马。咱们两胜一负也是胜券在握。所有的事都是有风险的。” “唉。”严正清只是一叹。 不过,文丞志却乐观道:“但是应该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为什么?” “他们一定会权衡利弊后,选择放了武威郡王,让这个案子就此打住。”文丞志自信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风云渐起 “糟糕,输了!真是百密一疏,没想到输在这。”突然,文丞志大惊失色地慌乱起来。 这个反应也连带着让严正清咯噔一下也慌了,那颗心吊到了嗓子眼,急切地问道:“怎么了?输在哪里?你是哪里察觉到不对么?轩儿到底救不救得出来了吗?” 听到这句话,原本一脸悔恨的文丞志忽然意识到什么,仰头大笑,边笑边拱手说道:“我说得是这盘棋。被你逼到死角,全军覆没了。呵呵,不过,我还真是佩服你。不愧是第一圣手,即使只有半颗心在棋盘上,也胜我这全神贯注的半吊子何止一筹。真是令人佩服,佩服。” 听到说的是棋局,严正清的心才算落地。虽然被恭维,还是摇摇头道:“棋子黑白,起落有规。人心却难分黑白,甚至黑白混淆。说到几分黑白,我胜你一局,你却要胜我一世。好了,今日承让。就不打扰丞相,老夫也有事就先告辞了。”说完起身便要离开。 “不送!”文丞志爱好不多,酒色不近,围棋算是难得的一种发泄和分散压力的爱好,现在还依旧沉浸在刚才的那盘败局中,也丝毫不掩饰对严正清孩子般的恼气。 彤云密布,终于开始透出一缕阳关,最先落在大紫金城奉先殿。 奉先殿中,面对着大陈帝国历代先帝的圣像,李太后满脸不悦地质问着跪在地上蒲团的陈国皇帝陈皓,在一旁随跪的是后宫妃嫔中地位最高,也是唯一的皇贵妃刘氏。 “对着列祖列宗的面,你给我这老太婆说说,到底要把轩儿怎么样。总要给个说法吧。轩儿他娘死得早,这些年为保家卫国在边界从军,不知吃了多少苦。回来才没消停几天,你就把他扔到牢里。为人父为人君,你敢说你对得起这满殿的历代祖宗,历代先帝。今日要不给我这老婆子一个说法,就给我一直跪在这奉先殿中。”一向和气沉默的皇太后少见的发脾气。 自从批准收监陈叔轩,陈帝陈皓就一直躲着他的这位老母亲。虽然称不上小子,毕竟是养大自己的亲娘。自己能有今天,当年自己的这个老娘也吃了不少苦,出了不少力气,无论是报恩还是尽孝,都不愿忤逆母亲。老七是太后亲手养大,他出事,太后一定找自己要人。可是朝廷里的事,又不好说清楚。所以这些天陈皓就故意躲着太后,哪知道今天被太后堵在御花园,拉到了奉先殿跪祖宗,这也是本朝赋予太后少有的几项政治特权之一。既然不愿反驳,就只有在这默默地听着。 皇帝不说是有亲情羁绊,跪在一旁刘贵妃可不乐意了。自从王皇后薨逝后,执掌六宫的她越发不可一世,平时太后也得让她三分。如今不知是不是吃错药了,才被这老太婆拉到这教训。这时她才真正发现,皇后到底不如皇太后,让儿子早登大宝的想法越发浓烈。但此刻,她还是有话要说的。 “皇太后,您这可冤枉陛下了。叔轩在南方杀人越货,矫诏违法,众所周知。如今弄得内外沸腾,百官弹劾,不问罪,何以服天下。陛下这也是为了列祖列宗的江山着想呀。” 陈皓刚要喝止,李太后却很高兴地抢过话头说道:“你瞧瞧,你媳妇儿都比你这个皇帝懂事。叔轩有罪,就该问罪。这样不审不问的一直放在牢里头算怎么回事。轩儿有罪要问,那些被他冤杀的人也要昭雪立牌坊,这才是人心所向呀。总之,这事一定要尽快给个说法才行。” 问陈叔轩的罪,自然是为儿子扫清道路,对刘贵妃来说自然是好事,可又不便说得这么明目张胆,刘贵妃便换个角度紧接太后的话,想促成此事,于是说道:“太后说得是呀。这样久拖不决也不是个办法。那些被杀的官员们也该给他们昭雪,立个忠良牌坊才是。” “你给我闭嘴!”陈皓回头狠狠地呵斥了一声刘贵妃,吓得她再不敢言语。 “都起来吧,今天就这样。皇帝也回去好好斟酌,叔轩有罪没罪,都尽快给哀家一个答复。”说完,李太后便拂袖而去,她也是心疼儿子,不敢再让儿子跪下去,怕伤了儿子的身体。 “恭送太后!”陈皓和刘贵妃这才起身亲自送走太后。 刘贵妃仍有些心有不甘,鼓起勇气,劝道:“陛下受委屈了。可是,臣妾觉得太后的话也在理。死者有冤,也该昭雪。” 陈皓回头骂道:“妇道人家,你懂什么。死者有冤?你还要朕给他们昭雪立牌坊。你知道老七杀的都是什么人。朕告诉你,都是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你还要给他们立牌坊。贪官成了忠良,救民者倒成了沙人犯。你是嫌国家的脸丢不够么?还是你想当妲己褒姒,所以也想朕成夏桀商纣。” 刘贵妃一心扑在后宫争宠,目光短浅,对朝廷大局知之甚少。只是一心要打压陈叔轩而已,有些受惊道:“不,不会这么严重吧。” “严不严重,回去问你那宝贝儿子去。”说完,皇帝也甩袖而去。 既然太后这么一说,这件事只怕也是拖不了多久。第二天上朝的时候,陈皓心中一直嘀咕着这事。 可是一开朝,还没等他开口,应天府尹就抢先上奏抱怨道:“陛下,自武威郡王下狱,民情愈加汹涌。荆楚流民,太学仕子,甚至是城中的布衣明达纷纷集结成社,为武威郡王哀嚎请愿。市井动荡,人情不安。近日更是有越演越烈之势,应天府周围的兖c豫c青c冀诸州还不断有人入京为武威郡王民怨。其中不乏不法之徒,纠结党徒,围困衙门,示威朝廷,几有燎原之意。还请陛下早决。” 皇帝斜眼问道:“早决?你要朕怎么早决。” “此事全在武威郡王一案。朝廷一直未明其罪,没有个鲜明的态度。底下的官员也不知道如何应付。若再不处置,恐酿不虞之祸。”应天府尹一语就把这个难题推到皇帝面前。 皇帝点点头问道:“那你说要怎么处置。” 事关重大,应天府尹作为神都地区的地方最高长官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这时反而一言都不敢语了。 “你还真是个催命的鬼儿。”皇帝见他不言语了,一下就明白他的难处,倒也不为难他了,转过头来向着皇亲国戚和元勋重臣投去了问询的目光。也只有他们才能真正决定这个国家的大事。 “武威郡王矫诏杀人,罪犯刑律,再怎么议亲议贵,都该处以死刑犯。”陈叔轩关在刑部大牢里,刑部尚书苟退之无论于公于私,都是责无旁贷要首先表态的。 这个表态迅速获得满朝的认同,附议之声一时鼎沸。要是往常,早就通过了。可这回,皇帝却不置可否。见皇帝犹犹豫豫的样子。底下的人都有些没了主意,纷纷揣测,倒戈易帜的人渐渐产生。 见此情形,光王陈叔亮心中一急,赶忙上前道:“叔轩与儿臣份属同胞,情为手足,何曾忍见同胞见诛,手足被折。但违法之情不问,杀人之事不查,恐动摇社稷,危害国家。为祖宗江山计,为父皇大业计,儿臣请陛下忍一时私情,从群臣之铮谏。” 光王本与信王形同水火,苟退之是信王的干将,如今光王却支持他的意见。这不是光信合流,朝廷一统了嘛,就是皇帝也要从善如流,从众为安。这下要求明正典刑,杀陈叔轩以谢天下,再次成了朝议的主流。 皇帝却还是没有明确态度,而是把目光投向了一个人。他知道,这么多人都要杀陈叔轩,但有一个人肯定不同意,他很想听听这个人的意见。 “国子祭酒,你觉得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功过是非 “启禀陛下,老臣以为,殿下和诸位臣工所言不无道理。”国子祭酒严正清慢条斯理地答道。 “你不反对?”皇帝皱起眉头狐疑道。 其实又何止是皇帝,连这殿上的一干众臣都是满心的疑惑。不过,先不管这些,事已至此,皇帝总算该无话可说了吧。吏部尚书刘弋寿顺势出列道:“严祭酒大义灭亲,令人敬佩。恳请陛下早定乾坤,以安人心。” “对呀,对呀,对呀”的一片附和之声纷乱迭起,看来陈叔轩的头今儿个一定是要杀的。这下可急坏了一直默默无闻,却时刻关注着这件事的枢密院副使呼延信。原本军人不得干政,这是呼延家自太祖朝时就形成的一条潜规则。呼延信虽然如今脱下戎装,进了朝廷,但不干政的家风家世仍然深入骨髓。但此刻,他再也忍不住,张口道:“陛下,这事还请三思为好。” 这下,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落在呼延信身上。尤其是皇帝陈皓的眼神,阴鸷中又似乎藏了几分惊恐。正在众人揣测呼延信和陈叔轩的关系时。原本平静的国子祭酒严正清说话了。 “老臣以为此事勿需三思。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理应问刑。”严正清停顿了一下,又环视四周,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把殿上的焦点重新拉回到自己身上,达到目的后,接着说道:“但只问皇子,不问庶民怕也有失公允吧。既然要问罪武威郡王,那与此案有关的官员士绅,当然也要一一盘查,总不能光凭着各位一个‘众所周知’就定罪吧。这也入不了档,服不了人,还是要有如山铁证才行。” 说到这,严正清侧身对宰相文丞志说道:“文相!您作为内阁首辅,百官之首,要做到的恐怕不只是以身作则。武威郡王有罪,那一定是个大案。何况,死伤这么多人,只杀一个郡王难以平民愤,对于其他人,甚至其他人背后的其他人,要是不一一大白于天下,只怕难以完结。既然郡王可问可杀,那其他的王侯将相,应该没有什么不可以问的吧。” “王侯将相?”文丞志和众人一样感受到了严正清话中对“相”字的重音,坦然道:“严祭酒莫非是指本相么?也好,如果今天陛下从百官之愿,审查武威郡王的案子,本相愿意积极配合,本相相信在场的诸位臣工也并无私心,都可以无愧也无惧于审查。不仅是这个案子,此前的案子都可以查,只要是涉事的官员,本相将逐一查清。陛下连儿子都舍得,我们这些臣子只是扒一扒身家,又算什么。” 两个老东西,在这给朕玩双簧,皇帝心中暗自窃喜。他这话的意思不是明摆着要给陈叔轩拉几个陪葬的么。 皇帝能明白,底下的大小官员当然也能明白,顿时面面相觑,猝不及防。他们的本意,不过是想除了这个杀贪官不手软,甚至不走程序的暴君,何曾想过,拔出萝卜带出泥。心头刺拔了是痛快,可这心头的血止不住,那不是要了命么。贪官们最大的特点就贪,钱也贪,官也贪,命也贪。真要有玉石俱焚的觉悟,他们就不是贪官了。只是刚才还义正言辞,铁骨铮铮地要为死去的人伸张正义,现在就马上翻脸不认人,何止是面子上过不去。 荆楚也是南方鱼米之乡,富庶之地,距神都应天府又近,那里的人和朝廷里的官员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也不是一天两天。要是真按宰相说的普查开来,牵扯得也不只是光王或信王,而是整个朝廷。这个时候,方才众口一词,要置陈叔轩于死地的谏言停息了。反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当中。 “老臣以为,武威郡王此举在其权责之内,乃是奉王命而行事。不仅无罪,还有功于社稷。彻查一事,实在有寒功臣之下。”枢密院使哥舒曜作为三公重臣,并没有在方才的附议声中表态,因此多少还是有回旋的余地。但是他的这个说法却是一个一百八十度的颠覆,一时很多人懵了。 “什么?”皇帝也有些懵了,问道:“他在那杀人矫诏,怎么会又变成奉命而行。不但无罪还是有功?” “陛下忘了。”哥舒曜拱手道:“他是作为九边巡阅使去的那里。按律,巡阅使代表朝廷巡视地方,遇急有临机便宜黜置之权,只需回朝禀报即可。” 这是一个近乎荒谬的解释。皇帝冷哼了一声,俯视大殿,期待有人尤其是刚才要杀陈叔轩的人站出来反驳。可是,满殿鸦雀无语,严正清一干人自然更不会说。好吧,皇帝就自己来驳吧。 “琅琊郡王所言不差。但朕当时授予他的是九边巡阅使,不要说九边,他连边都还没够着就动手。这恐怕有点说不过去吧。你说呢,成国公。” “这这。”成国公呼延信久在边地从军,见过九边巡阅使,也当过九边巡阅使,当然知道九边巡阅使是干什么的。可他早听出来,哥舒曜是有心开脱,不愿驳斥,又不会说谎,结果就剩下支支吾吾而已。 “可是陛下!”哥舒曜接过话题答道:“所谓九边,太祖朝设置时所指的是太祖朝时的九座边镇。可是如今,原来的九边或是荒废,或是内地化,早已为新的边镇取代。武威郡王殿下是没到大边界,可边界本身就是不断变化的。所以。” “所以什么?”皇帝有了兴趣侧目追问道。 “所以《大陈律》对九边巡阅使在何地可以行使职权并没有明确的规定。因为边界不稳定,使者走在半道上,原来的边界就可能消失了,新的边界或许就在使者脚下。武威郡王虽然身处内地,却是在去九边的路上。发生了水患这样严重的意外之急,本着为国家守土安民的职责,就地处置,完全在职权之内。也多亏了武威郡王的及时处置,荆楚有灾情灾民,却没有瘟疫动乱,岂不是有功于朝廷。因功授赏,理所当然。故而,此事是功非过,调查一事,实在事出无名。”虽然事出突然,但哥舒曜还是能从容不迫地侃侃而谈。 “对呀,对呀,对呀。”这时原本一力主罪的朝议又一阵风似的刮向附和主功的方向。 见皇帝还是敲着指头,似乎仍有犹豫。信王陈叔宾腆着脸出列劝道:“陛下,琅琊郡王所言,句句在理,群臣悦服,还望见纳。再者,七弟见赦,上可以抚皇太后舔犊之心,成陛下仁孝之情。下可以安内外士庶尚义之愿,示陛下仁德之意。” 孝道民心,想到这,皇帝思量左右,看来也只能这样了。下旨前,问严正清道:“祭酒以为如何。”似乎成也祭酒,败也祭酒。 “惟圣心独裁。”这当然是严正清想要的结果。 于是,皇帝按着哥舒翰的意思拟旨,此事总算有了个了结。下朝后,严正清颇为兴奋,脚步轻盈,只想小酌一杯。正在兴头上,后面有人靠了上来,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回头一看,正是宰相文丞志。 “今日,可顺遂心意。”文丞志也瞧出他满脸的喜悦。 严正清摸了摸胡子,说道:“只可惜,不能彻查下去。放跑了这些个贪官污吏,国家蛀虫。” 文丞志摇摇头说道:“不能查,查了,你也查不下去。时机还不成熟。不过,且等我埋在南方的那个雷,炸了,你就知道今天的忍耐是有价值的。” “你还会埋雷?”严正清惊讶道:“不过,雷要是炸了,就不怕伤了那个埋雷的人。” “看不出,您这老先生还这么心疼我,真是谢了。”文丞志真有些感动道:“不过,不破不立,不炸死旧的文丞志,又怎么会有新的文丞志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出狱入府 “你倒是只猫,命多不怕丢。也罢,你接着玩自爆吧。先生我可要去接我那的可怜蛋去。”严正清也懒得去理他。 “就你一个人?”文丞志认真地问话,倒让严正清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什么意思?你也要去?” 文丞志捻须笑道:“何止是我。他的七大姑八大姨,乃至于您的那些徒子徒孙。凡是愿意去的,都该组织他们去。” “你这是不作会死呀。非得半个应天府去你才甘心。出大狱又不是娶媳妇,有必要弄得这么热闹呀。”严正清若有所思地反问道。 “那是当然。今时不同往日,也不用藏着掖着。何止是半个应天府,要是半个天下的人都能卷进入,我才称心呢。”文丞志早就拿定了主意。 “只怕树大招风,还是韬光养晦的好。”严正清左右还是犹豫。 文丞志却一点都不领情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如今更是不进则亡的地步。你不让人见识见识咱们武威郡王的显赫声势,都以为这天下只有光王和信王,那那些中立徘徊的人不都游移到他们麾下。你那位小王爷一个光杆,骑着您老这片老瘦马,就是陛下给了他个金饭碗,他也守不住。最后,还不是要捧着金饭碗讨饭。这叫众人拾柴火焰高,懂么,老先生。” 严正清想了想,长叹道:“你哪里是要拾柴,你根本就是要玩火。你是等不下去了,要大决战了。可,那可就是你死我活了呀。” 文丞志微微颔首道:“老天不让我等。老前辈,你怕也是没时间等了。所谓事不过三,你造了两个皇帝,再造一个,不是驾轻就熟的事嘛。” “我愿本只想让他做个太平王爷而已。”严正清咬牙道:“可是,你这是要逼我呀。那好吧,就舍下一身剐,再扶一位新皇上马吧。” 刑部大牢门口,官员宣旨完毕,陈叔轩虽然对突如其来的特赦和嘉勉感到意外,却也对小白的判断更加信服。 “今天,你就跟我走吧。偷书那点事,我找个讼师去,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赔点钱请那位书店老板撤诉也就是了。”陈叔轩一定要带走自己的军师。 “感谢殿下。”小白拱手道:“不过,殿下今天要带走的可能不只是我。” 陈叔轩无奈道:“我也想,不过,我是个倒霉的王爷。怕是。” “只要有我在就成。我可不想做光杆将军的军师。殿下,不用多说。先出去吧。”说着,小白伸手将陈叔轩一处捋顺的发髻又给打散了,然后自言自语道:“这才像个被迫害的样儿。” 不多时,陈叔轩和沙里飞c小白就离开牢房,走出了刑部大牢。可是到了门口,眼前的景象让陈叔轩和沙里飞吓了一跳。 门口聚集了成百上千各式各样的人,有太学学生和神都百姓,但更多的是衣衫褴褛的外地流民。一见陈叔轩出来,学生百姓们中间爆发出了如雷般的欢呼,而那些流民们则更多的是跪拜和哽咽,陈叔轩从中找到了许多他在荆楚救灾时一起奋战的许多熟悉面孔。这一下也让陈叔轩勾起了不久前的许多回忆,以及对远方灾荒的惦记,赶忙掠过其他人,径直到流民群中,与他们相拥哭泣了起来,关切地询问起救灾的事宜。 除了底层,还有许多显要贵胄在队伍中。在他略过的那些其他人中,就包括当朝宰相文丞志c国子祭酒严正清c枢密副使呼延信以及其他一些达官贵要。其中难免有不悦者,但为首的几个却是一面的欣慰,因为这勾起了他们青年时的影子和回忆。 人们簇拥着陈叔轩,欢呼着送他来到距离大护国寺和刚峰书院不远的一处府邸。兴奋的陈叔轩并未自己看清这座房子,只是沉浸在与人们的交流当中,直到天黑方才散去。 这时,他才发现文丞志c严正清c呼延信c小白等人一直在那座府邸门口静静地等待。立时有了愧意,赶忙上前见过诸位后,便想邀众人去附近的刚峰书院详谈,却被一口拒绝。 “自己有王府,何必麻烦师父的小书院。”严正清边说着,边指着这座府邸。 陈叔轩这才发现府邸的牌子上盖着一块红色幕布,沙里飞兴冲冲的上前一扯,牌子上赫然写着“敕建武威郡王府”。 “陛下允你开府建衙,这是工部加急给特建的武威郡王府。府邸虽是新建,物件仆人尚待充实,不过倒也开阔。我从府里招来些歌姬小厮,今日我们几个老家伙也是累了,就权在这府里稍作休憩吧。”文丞志起首便领着众人往里头走去。 眼前众人多是自己长辈,自己也确实乏了,陈叔轩便不再说什么,正要往前走的时候。一直冷眼旁观的小白这时忽然开口道:“既然开衙建府,应该设有府兵吧。不如,就把郡王新训练的人马充任吧。” “新训练的人马?”众人愕然,不知所以,唯一人例外。 “可是。”枢密副使呼延信作为陈叔轩的老长官,当然知道陈叔轩在狱中有训练牢犯的习惯,如果真有所谓的新训练的人马那一定是刑部大牢里囚犯,稍事停顿后接着说道:“郡王府的府兵是有定额的,不过三百左右。恐怕难以全数。” “府中不是有仆役小厮么。”小白当然知道有这样的规定。 “那也不够。”呼延信还是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没想到,这还是没难倒小白。他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郡王不是应该也有俸禄田和王庄吧。” “你倒是能塞人。”熟悉政务的宰相文丞志对这个小家伙有点欣赏,回答道:“是有俸禄田和王庄。不过上头种地的佃户是原有的,总不能小王爷一封,就要敢他们走吧。” “不行,这绝对不行。”陈叔轩刚要开口反对,一向脾气耿直的严正清厉声说道。 小白摆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在边地新开荒地,充作俸禄田和王庄。这样不就需要新人了吗?” “新开荒地,还是在边地?”文丞志摇头道:“且不说边地偏远,土质平常,收入可能不如御赐的封地高。单拓耕新地,那是自有地,人家辛苦开垦出来,凭什么给你了佃户呢。” “大人说得不错。”小白似乎并不准备放弃,依旧耿直地说道:“可是,按律俸禄田和王庄是不用课税的吧。要是没了重税,即使是一般的土地,应该也能自力更生吧。” “俸禄田不课税那是因为地主的地租常比朝廷的赋税还要重三分。你说的那种状况除非,除非。”文丞志忽然意思到什么。 见到文丞志呢喃的样子,小白明白对方已经理解,于是接下话头说:“除非殿下不收他们的租税。对吗?” “那是自然。他们能开发,建设边地,已经难得。不能奖赏便罢了,怎么能课税。”陈叔轩一口答应道。 文丞志不再说话了,这时从里屋传来一片银铃般的声音,问道:“那这府里的府兵和仆役小厮的饷钱呢?” “这你就不懂了。府兵名为私兵,其实仍受兵部节制。所以自然由兵部发放。仆役小厮理论上都是王爷的家奴,给口饭就成,没有什么俸禄。所谓的例钱,不过看主人的意愿和实力而已。实在养不起,就把他们卖了就是了。那些人愿意留在王爷身边就留,不愿意就走,这事倒也不强留。”小白细细解释清楚后,才转身去看那个人。 玉黛曼妙如浴莲,胭脂桃花醉春风。虽只初见,小白也被眼前这个活泼可爱,又不失妍丽的美人所惊诧,不知觉地感叹道:“宦仕当为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原以为这里只有江山,现在才知道江山不如美人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操碎了心 正当小白被额头那抹胭脂百合红下那双楚楚动人的明眸,弄得如痴如醉的时候。那说话的女子眼见对方傻傻的样子,扑哧一笑,这样爱慕的眼神她自是见过不少,调笑道:“看不出来,你丑丑的样子,懂得还不少。你是谁呀?是七哥的跟屁虫吗?” 原本一贯巧言令色,如今却显得木讷笨拙,好半会儿,小白这才反应,低头一看,原来是为了能和郡王一道出狱,原本十分喜爱干净的自己,此刻却是衣衫褴褛c蓬头垢面。一个丑字,倒也毫不为过。 “什么跟屁虫?他是哥的朋友。不许怠慢。”陈叔轩一听声音便知道来人是自己的九妹陈萱,一时又惊又喜地问道:“你怎么也来了。不好好呆在宫里,外面有个什么好歹,你让我怎么和苏娘娘交代。” “七哥,是母妃让我来的。本来,母妃也要来。可是宫里的规矩多,没办法。”小白不说话,陈萱抱住陈叔轩的胳膊便开始撒娇起来。那妩媚的样子看得一盘的沙里飞直咽口水,憨憨地上前搭讪道:“九公主,好久不见,你又漂亮了呀。”对于恭维女人,他一向缺乏才华。 “我们还是进去叙话吧。文相在里面备了美酒佳肴,莫要辜负了。”严正清老远都闻那醉人的酒香。 众人闻言,欢笑着入殿,开宴起舞,倒也热闹欢腾。在文丞志和严正清的坚持下,陈叔轩落座主位,俨然一方之长。本就是指挥千军万马的上将军,气魄雄浑的王者霸气不须遮掩就自然散发出来。 这可不是小儿们的排排座,过家家。座位安排,文丞志是精心布置的。就是要通过这一场宴会,分明主客,树立尊卑,从此聚成一党。不管其中有多少人明白,有多少人糊涂,通过这场接风宴,座上人之间已经不知觉的构成了一个莫名的关系,一个崭新的集团无可阻挡地崛起了。 作为军人,陈叔轩并不太在意这饭局背后的政治深意,只是今日师友c亲戚c旧部一时云集,一直在为灾情担心的心情这才明朗了些。 “对了,七哥,刚才那个在门口说话的男的,他到底是谁呀?样子虽然然丑,却是能言善辩,颇有些才气呀。为什么不让他列席呢?”陈萱晃着脑袋问道。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被陈萱这么一问,陈叔轩这才发现,从刚才起,小白就不见了,也在纳闷。 “什么能言善辩,根本就是牙尖嘴利。”小白初见陈萱那刻的痴迷样让沙里飞心中老大不痛快,这种感觉他也有过,只是忿忿地说:“男人怎么能靠嘴吃饭,那吃的也是软饭。公主,好男人就得像殿下这样英武雄壮。”说着,沙里飞还故意抖了抖肌肉。 “你这么说,那文丞相c严夫子都不是好男人喽。”九公主陈萱一向爱和沙里飞顶嘴。 “这,这,这。”沙里飞一下被堵得无处辩白,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主座上的陈叔轩。 “不可胡说。卧龙凤雏,人中龙凤。文相和严师的雅量英气如高山仰止,岂是你这小丫头可以揣度的。”陈叔轩也担心妹妹嘴上没个分寸,伤了人心,举杯向文c严二人敬酒道:“文相严师,叔轩能有今日,全赖二位,在此谢过。”说罢,一仰脖就一口喝干。 “哪里,哪里。”不过是年轻人间的嬉笑,身为长辈,两人自然不以为意,看见小儿女间的活泼尽头,也让两人心情青春不少,也说笑道:“公主说得也没错。我们两个是老男人。人老了,难免有个痛痒,和青春正盛的两位王爷比,还真算不上好男人。” 正在觥筹交错说笑间,忽然,有人俯首走上殿去,拱手道:“宴中无以为乐,小人不才,愿为诸位饮酒助兴。” “好。”军中舞剑助兴也是常事,陈叔轩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等他抬头一看,差点把入口的酒水吐出来。 那请求舞剑的男子,面如冠玉,鬓髻如碳,衣衫素而清雅,眉目秀而别致,真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子。再细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以来在自己身边出谋划策的小白。以前只觉得他爱干净,没想到,认真收拾起来,真是当世潘安。 “你会舞剑?” 陈叔轩话音未落地,小白就已经拔剑起舞,腾挪闪避,剑锋凌厉,锐气凛然,看得宴中宾客屡屡拍手叫好。只有陈叔轩微微一笑,看了两眼就一下明白了。原来,小白的剑术看似华丽,却徒有其表,金玉其外而已。只是那些日子自己在刑部大牢中所练的剑术的一部分而已。小白好读书,有过目不忘之能,在自己的这套剑术中择取几式最为华丽的招术串联而成。 “成国公,叔轩敬你一杯,让您见笑了。”陈叔轩举杯敬向呼延信。 不过,虽然只是投机取巧,但衔接圆润,却也非凡。陈叔轩剑术传自呼延家,呼延信一看也就明白,心中也是有些感佩。一直笑吟吟地看着。听到陈叔轩的致礼后,也笑着回敬道:“殿下府上,藏龙卧虎,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他们这两人相视一笑,却把一个人气坏了,那就是沙里飞。本来能说会道,自己就不如小白,现在这小子又露了这么一手,一副文武双全的道道,那还了得。更可气的是,剑尖只向九公主,明摆着是要耍帅卖乖。不过,他也看出了小白的剑法只是个花架子而已。 “一人独舞,太过寂寞。”话未说完,沙里飞就提剑向前,冲入殿中,直刺小白。 “沙里飞。”陈叔轩要要阻止却已经晚了。 小白眼见沙里飞扑了上来,心下一下明白对方的心思。硬拼,自己不会在对方手下过两招。与其丑态百出,不如自取其辱,还能讨人喜欢。想到这,小白腾挪位置,挡在陈萱面前。沙里飞举剑直刺,尚在蓄势发力的阶段。小白就机灵的顺势一个后跌,摔到了陈萱的怀里。在行外人看来,小白是为了躲避沙里飞这一击,摔倒了。但在陈叔轩c呼延信c呼延凌薇一众明眼人,小白的这一摔实在太假,根本就是在舞假剑。 “大沙子,你疯了吗?想杀了他么?”小白摔在就陈萱的怀中是故意的,所以身段柔软,并没碰撞惊吓到陈萱。陈萱刚才一见他那英俊挺拔的形象就已喜欢半分,此刻摔倒在怀中,更是心疼地关怀道:“你没事吧。没伤到吧。” “我没事,谢谢公主的救命之恩。”小白顺势握住陈萱扶起的手,双目含情脉脉的对视起来。只看得陈萱满脸绯红,心潮起伏。 “流氓!”呼延凌薇,冷哼了一句。被父亲斜视后,举杯自饮去了。 但更生气的却是沙里飞,他被公主这一骂,有些怵了,担心真的把对方给伤了,也是为心上人骂自己感到难过。但见两人郎情妾意的样子,又实在气不过。 刚要发作,陈叔轩发话道:“这里又不是军营。舞剑易风景。沙里飞,白晁欣,你们都回座位上去吧。” “白晁欣。呵呵,你叫白操心呀。”听到这个名字,又博得陈萱嫣然一笑。 “晁欣不是操心,你听说过曹操吧。我的晁字发音更像是曹字。”比起别人对自己名字的调侃,小白对陈萱的解释显得更加有耐心。 “原来如此。”陈萱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呢喃道:“白晁欣。”看样子,这个名字留给她很深的印象。 酒乐再起,小白退到呼延凌薇的座旁坐下后,呼延凌薇转头问道:“白晁欣,你还真是爱操心。故意把自己收拾这么干净,还摔得那么恰到好处。可你难道就不怕白操这个心么。你怎么就知道九公主喜欢这个。” 小白也转头认真地看了对方一眼,颇有深意地答道:“因为我们初次见面,她说我,丑!说明她关心这个。”说完又把头转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一醉方休 “狼子野心,居心叵测。”呼延凌薇与沙里飞同病相连,又相识已久,对小白这个小三自然怀有偏见。 “我又不是色狼,哪来的狼子野心。就算真有什么居心,那居的也是一颗满满的爱心。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无论是国还是家,感情都是要经营的。不是吗?姑娘。”这回小白连头也没转,而是含情脉脉地盯着不远处的陈萱,泯了口酒回答呼延凌薇。 “经营?”呼延薇听后,若有所感,陷入伤感地沉默,也远远的朝殿中主座上的陈叔轩望去,叹了口气,起杯自斟自饮起来。 不是所有宴会上的酒都是开怀畅饮,也不是所有喝醉的人都是因为开心。有些事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宴会散去,宾客离席,却有两人仍在别厅中继续狂饮,那就是沙里飞和呼延凌薇。 “虎爷,你说,那小白脸有什么好的。公主,怎么就一看就看上他了呢。我对她这么一往情深,这些年的用心,换来了什么?”对于沙里飞来说,或许这个世界,唯一能哭诉便是一同跟在左右的呼延凌薇。 “我姓呼延,不是虎爷。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别乱说。”呼延凌薇虽能喝,但人要喝醉,再好的酒量也是不够的,醺醉着敲了下沙里飞的脑袋,接着说道:“唉,你斗不过那个小白脸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只是想偷公主心,他却能惦记着怎么去偷。流氓其实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沙里飞闻言似乎听懂了又似乎不懂,继续边喝边说道:“虎爷,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你说,你们女人心怎么就那么难猜呢。” 呼延凌薇正要回答,送完客回来的陈叔轩走了进来,参加了酒局,提起酒杯喝了一口,说道:“这事,你怎么能问虎爷。她可是十足真金的女汉子。打打杀杀还可以,郎情妾意这一套,可不是要误人子弟。” “谁是女汉子。老子是巾帼不让须眉好不好。不会说话就不要乱放屁。”呼延凌薇也是吃得有些醉,眯缝着眼睛,没看清来人便急着顶嘴道。 “对,对,对。”沙里飞一边倒酒一边使劲点头,却又伸出大拇指说说:“虎爷,你不是真女人,却是好女人。天生丽质,如果不是有了九公主,我也会喜欢上你。可惜你就是不爱打扮,不然早就把大哥拿下了。真笨。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不懂么。” “你喝醉了。”因为有不愉快的经历,所以陈叔轩即使饮酒也十分注重节制,无论如何都提醒自己保持清醒的意识。 呼延凌薇并没有意识到有人加入,借着酒意,晃晃脑袋,对着沙里飞说道:“哼,你还说女人心海底针,你们这些臭男人,却是贪心不足,看上去衣冠楚楚,私底下却是衣冠禽兽。” “切,谁让你喜欢上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沙里飞喝得有些上头,感觉身边有个人,便搂住这人的肩头劝酒道。等他看清对方的脸时,才发现这人竟然是陈叔轩。 “大哥,你,你怎么在这儿。”沙里飞酒劲冷了几分。 “对,对,对。你说的是,陈叔轩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可,可,就算他是狼,我也想做伴在他身后的那只狈。”边说边哭,最后呼延凌薇灌完一大杯酒后,实在定不住,倒头睡去。 “虎爷,虎爷!”沙里飞毕竟是男子,酒量更好些,一听可吓了不善,赶忙碰了碰呼延凌薇,对方却早已睡去,如死猪一般动也不动。 “不要碰她了,就让她睡会好了。”陈叔轩阻止沙里飞叫醒呼延凌薇的企图。 “大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沙里飞一时不知如何辩解。 陈叔轩自斟道:“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也罢,兄弟一场。虎爷喝趴了,我陪你喝。”言罢,仰脖饮尽杯中酒。 沙里飞默然无言,也不在辩白,拿起酒杯也喝了起来,喝完重重说道:“大哥,我的心,你是明白的。可是,今天姓白的,这么干,不是要横刀夺爱么。大哥,你得替我做主。” 陈叔轩吐了口酒气,怅然道:“我自小为兄弟姐妹所不容。宫中只有萱儿这么一个妹妹贴心。对她,我只想要她能幸福。她就是喜欢天上的星星,我也愿意为她取摘。你是我兄弟,我也希望你幸福。但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不会勉强她做不愿意做的事,嫁给不愿意嫁的人。如果她真的喜欢小白,我愿意成全她。你知道我是个不太容易妥协的人,如果成全她就要放弃你,这一切的罪就我来背。” “可,可,大哥,我对萱儿是真心的。你就帮帮我吧。”沙里飞近乎哭喊着说道。 “有些痛,注定要承受,宝剑锋自磨砺。从男孩到男人,你总要有个蜕变。我只想保护我妹妹。”陈叔轩委婉的拒绝道。 “你偏心。”沙里飞不满地说道:“你就是喜欢那个白操心,刚认识的时候,你就觉得他比我强。你想让他做你妹夫,对不对。” 陈叔轩转头,认真地注视着沙里飞,说道:“这是我喜欢就能成的事吗?江山自己打,美人自己娶,这事我管不了。牛不喝水强按头有用吗?其实,你做驸马还是他做驸马,只要萱儿喜欢,我就喜欢。我也知道,你开始和我厮混,就是因为萱儿。但我不会用妹妹的幸福去换自己的荣华富贵。你要是不痛快,就去做你的南海郡王吧。” 沙里飞显然意识到自己的话伤了陈叔轩心,却又彷徨无措,低语道:“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哥,我一开始跟着您,确实是因为萱儿。可是,这么长时间相处,兄弟我的心,你难道还不懂吗。只是,只是,对萱儿,我,我实在放不下。” “放不下。”陈叔轩停杯道:“放不下,就不要放下。人生总有遗憾,总有不舍。我心中也有放不下的人。不过,其实也不用太悲观。我不能帮你,也不会妨碍你。萱儿和你,男未婚,女未嫁,各自随缘吧。今晚,我们就一醉方休,不再想那些纠结不清的事。” “唉!”沙里飞后槽牙一咬,心想也只能如此,丢下酒杯,直接提起酒壶,直接往嘴边倒。 陈叔轩有心劝酒,比赛似的,从边上捧起一个酒桶,张口豪饮起来。沙里飞见此情形,把心一横,有样学样的,直接捧酒桶,和陈叔轩一桶一桶的对饮起来。宴会上两人本就喝了不少,不多时,两人就都酩酊大醉,沉沉睡去。 问题找不到答案,就只有装做看不到,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殿下,醒醒。殿下,醒醒。”本以为会这样一觉睡到天亮,哪知在后半夜,沉醉睡梦中的陈叔轩就感觉到有人在摇晃他的肩膀。军中养成的习惯让他第一时间以为是有敌人夜袭,条件反射式的摸向腰间的武器,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大声喊道:“敌袭,敌袭,快起来。”夸张的动作一时吓倒旁人。狼睡着时也睁着一只眼,也不过如此吧。 等陈叔轩使劲晃晃脑袋,才睁眼看清,叫醒他的人正是今夜的话题人物,白晁欣,急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白初时吓了一跳,这还是他头一次见陈叔轩喝酒,喝醉,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警惕,有剧烈的反应。但他也很快恢复了平静,拱手道:“文丞相,严祭酒,呼延大人在花厅,求见殿下。” 陈叔轩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皱起眉头道:“他们?他们还在府中,没有回家吗?” “宴会散后,他们回家了,又被文丞相中途招回。酒醒后,在花厅中等殿下议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花厅密谋 “议事?议什么事?”陈叔轩更加如丈二和尚一般。 “文相说,是决定成败,生死攸关的大事。”小白故意在卖关子。 “是么?且去看看。”陈叔轩整了整衣冠,准备过去,看见小白要唤醒呼延凌薇和沙里飞,劝阻道:“他们今夜有心事,多喝了两杯,就不要打扰他们,让他们舒舒服服的睡个够。” “心事?”小白只是以为两人酒量浅而已,不解道:“他们能有什么心事。” “还不是你!”陈叔轩不怀好气地说道。忽然,陈叔轩发现有什么不对,原来小白换了一身仆役的衣服,原本酒未大醒没看清,现在细看之下才发现,紧接着问道:“你今晚还真是爱作。怎么又换了一身衣服。”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不是在牢里,我在殿下身边总得有个身份。殿下不嫌弃的话,就让我在您府里做个家丁。借个屋檐避风挡雨。”小白早就想好了。 “难怪你一入府,就关心起府兵仆役的的事。原来是打这个主意。”陈叔轩这才恍然大悟道:“可是家丁实在屈才。你要不嫌弃,就先权做个管家吧。” “谢殿下。”小白像是怕对方后悔似的急忙应承,陪着陈叔轩一道进了花厅。 一阵寒暄后,众人就切入了正题。 “文相说有关乎生死成败的事,不知到底所谓何事。”陈叔轩还是很好奇。 严正清有意抢在文丞志前说道:“轩儿,自你从军中回京,被刺c构陷c下狱,一直是波澜不断。难道都是命犯太岁么?所谓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这背后总有人蓄意兴风作浪。以前师父让你忍着,是因为咱们在京中力量单薄,要韬光养晦,自保为上。可总这样受人欺负终究不是个办法。文相认为,现今时机到了,是时候斩草除根,绝地反击。”毕竟自己和陈叔轩的感情更深厚,有些话还是自己挑头比较合适。 “绝地反击?”陈叔轩显然没有做好这方面的思想准备,将写满疑惑的脸转向了文丞志。 文丞志捻须说道:“殿下还记的当初,我们在茶寮时的对话么。” “灭佛卸神!”陈叔轩脑海中飞掠过那段场景,惊诧道:“你说的生死攸关的大事难道是关于储君!我以为你不过是说笑而已,没想到,你还在进行。” “我从不开玩笑。殿下周围的涓涓细流,如今已经汇聚在大潮。”文丞志挥手指了指在座的众人,很认真地说道:“我之前和你说得那阵南海吹来的风也到了。是时候宣示天下,殿下您在朝中c国中的地位。” “我的地位?我的什么地位?你要怎么宣示?”陈叔轩还是不太明白。 “当然是您不同于其他皇子王侯,皇位继承人选的地位。”文丞志坚毅地说道:“至于怎么宣示。也很简单,把之前的皇位继承人选中的一位挤下来,取而代之,不就可以了。” “你说得是光王?还是信王?”一直在一旁静静聆听的呼延信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计划,忍不住问道。 “就是那位差点成为你女婿的信王殿下。”文丞志笑着调侃呼延信道。 “丞相真是会说笑。”呼延信脸色一红,虽然如此,还是好奇的问道:“为什么是信王。” 这时出来解释的是严正清,显然这个计划是他和文丞志一道谋划过的。“陛下对光王背后的那位大人忌惮之心,成国公心中想必也了然。前些日子,陛下默认信王和凌薇的婚事,用意也是想打压住光王和那位大人的势力和野心。” “原来是这样。”呼延信仿佛明白了一些,说道:“你的意思说,皇上不会立光王。” “皇上会不会立光王,我不知道。”严正清微微摇头道:“但一定不愿那位大人成为拥立新帝的功臣,从而扩大他的影响。他本就不是池中物,进一步坐大,这天下怕就不能姓陈了。” 陈叔轩凝眉道:“你们说的那位大人,是琅琊王哥舒曜吧。” 众人默默无语,算是默认了。接着,文丞志说道:“殿下您取代了信王,这半壁的江山就早手中了。” “只怕也不易。”呼延信还是不安,说道:“信王内有刘贵妃的支持,外有御使中丞谢绍文的谋划,神都中经营已久,势力颇大。虽然谢绍文目前被革职,但陛下没有替补新人,显然还是很看重谢绍文。” “呵呵,成国公虽出身军旅,对朝中格局却是了如指掌呀。”文丞志抚须笑道:“不过,咱们苦心经营了这么久,自然不是没有办法的。等南海上的那阵风来了,无论信王和他的拥趸在京中的根基如何的盘根错节,也会连根拔起。呼延大人就等明天的风起云涌便好。” 文丞志止住不说了,自信的神气不容置疑,呼延信也就不好再追问细节,只好把话题一转,问道:“即使信王党倒了。殿下又怎么能取代他呢?” “就像我当初在茶寮中承诺殿下的那样。”文丞志转身朝向陈叔轩拱了拱手。 “你是说,御史中丞?”陈叔轩立刻想起那天说到的政监合体的蓝图。 文丞志一副胜券在握地点头道:“对,到时候,刚峰先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借机彻底接管御史台。到那时,三公有其二,殿下,您就有了和哥舒曜一绝高下的本钱。” “可是,师傅才刚刚接任国子祭酒没多久呀?这么快的提拔。陛下能答应吗?”陈叔轩仍有些惴惴不安。 “问题应该不大。”呼延信对此却颇有信心地说道:“刚峰先生本就是法学泰斗,又资历甚深。比起儒学为宗的国子祭酒,御史中丞确实更适合他。凭他的威望也确实能最快的震服那些桀骜不驯的御史们,填补谢绍文离职带来的政局动荡。陛下是最关心大局的稳定,一定会答应的。现在想起了,文相举荐刚峰先生任职国子祭酒,就是为入主御史台c督查院做铺垫,也不算旱地拔葱,破格提拔,足以服天下悠悠之口。说到底,三公之一的御史中丞比国子祭酒更有实权。” 听完呼延信分析,众人无不对文丞志投以佩服的目光。连严正清也摇头道:“我早觉得,自己就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有共同的利益,才会有共同的目标。不仅是我这个御史中丞,只怕连太尉枢密使,文相都安排好了。”说着,严正清把目光撇向了一旁的呼延信,言外之意,众人皆知。 “文相这么处心积虑,看来我,是不想干,也要被卷入其中啦。我的恩师c故旧都牵涉其中。我就是有千百张嘴,也撇不清了。”陈叔轩明白如今的形势早就控制不住了,如同喷薄而出的红日,不得不破空飞高。 “何止是你我,事到如今,就算是文相,想停也停不下来了。如今是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你出狱入府这么大张旗鼓。说你在神都没有野心,没有影响,怕是没人会相信。皇位只有一个,皇子却有这么多,你不争,也不成。即使你想不争,我们这些跟在你左右的人也要推着你往前走。不然,将来我们都是要被作为你的同党一起遭到清算的。荣辱成败,我们都绑在一起了。”严正清长叹道。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陈叔轩低头想了一会,慨然道:“也罢。诸位都曾有恩于叔轩。叔轩纵使再任性,也不敢辜负各位。何况,文相明白我的心思。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我的目的,我也愿与诸位生死与共。文相,你就说,我们该怎么办吧” “什么都不用干。只要在合适的时机,出现在合适的地点,发出合适的声音,就可以了。各位先好好回去休息,明天准时准点上朝。今晚只为明示决心。”文丞志俨然成了这个集团的幕后黑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红莲邪教 “陛下,陛下!” 长夜虽静寂慢长,却总有放亮时。黎明时分,尚在睡梦中的大陈皇帝陈皓正在酣睡,却被一通宦官的催促声惊醒。 “该死的奴才,又没到时刻,谁给你的胆子敢吵醒朕。”皇帝睁眼发觉才是黎明,尚未到早朝时间,心中大为不悦。 太监们听后,吓得跪倒一地,但还是胆颤道:“奴才该死,只是外廷出了大事,急请陛下定夺。” “边境又无战事,这么早能有什么大事?”皇帝转了转身子,并没有起床的打算。 “镇南侯刘德哙被一干老臣五花大绑,扔在大紫金城的宫城门口。那些人还堵在宫城门口喧嚣吵闹。” “什么?谁这么大胆敢绑侯爵。”这镇南侯刘德哙正是刘贵妃的亲弟弟,信王的亲舅舅,世家出身,少年显贵。有人敢绑他,而且还敢堵皇宫,事态却是有些严重。看来不得不起了,陈皓这才懒洋洋地起身准备更衣,边起身边说道:“胡恺呢?让胡恺领兵去宫门,先把闹事的人看起来。岂有此理,不管为了什么事,堂堂皇城,还能让人给堵了。” “胡大都督,胡大都督。”太监们跪在地上吞吞吐吐,不敢把话说尽。 “胡大都督怎么了。”皇帝开始发怒了,本来被催起床就很糟糕的心情更恶劣了。 “胡大都督也在人群之中。”等太监们惶恐地把话说完,可把陈皓吓了一跳。 “什么?”陈皓吓出一身冷汗,第一个反应是兵变,胡恺可是节制五万御林军的大都督呀。 “到底发生什么事。”这下不再要人催促,陈皓自己就急匆匆地穿上便服,在宫人的搀扶下,冲出寝宫门口,发现内廷侍卫,御林军军士一如往常的警戒巡逻,没有兵变的迹象。 “看来不是兵变。”陈皓悬着的心这才稍稍安了下来。可是,胡恺是自己少年时就跟随左右的故旧,一向忠心耿耿,而且处事稳妥,不涉政争,连他都参与,可见真是出了大事。 皇帝一路小跑着到了宫城门口。皇帝的出现让原本喧嚣的门口一下安静了下来。陈皓俯视左右,这才在人群的末端中发现了一身白衣的胡恺。一身白衣说明他已交出兵权,仅是以一个平民的身份跟随请愿。 与胡恺眼神交汇的那一刻,皇帝的眼神凌厉,不满和愤怒不言而喻,胡恺虽然谦卑的低下了头,但还是不肯退去。这是一种背叛,对数十年来信任的背叛,陈皓心中的怒火烧过一切,好不容易才渐渐平伏了下来,回过头来,仔细端详了一下下面跪着的大臣们,这一看也是不得了。 领头的是当朝的太师c太傅,还有许多已经或快要致仕的王公大臣,后面随跪的也多是他们的子弟,胡恺也在其中。可是胡恺的父亲前左骁卫大将军胡震早已死于二十年前的靖嘉之乱呀?这是怎么回事,陈皓心中一片狐疑。 等等,靖嘉之乱,陈皓这才意识到,跪在眼前的老臣们都是靖嘉之乱劫后余生的卫国功臣和他们的子弟。难道,这事和二十年前的国难有关。 “有事尽可上书于朕,在朝廷上商议。这么大冷的天,跪在这里也有失体统。让人,快快扶起列位大人。”娴于政事的皇帝当然知道遇到这种事,安抚为上。 “是”,太监们闻命后,上去正要搀扶各个请愿的大臣。可令人意外的是,无论怎么请求,没有一个人肯起来,反而开始痛哭流涕起来。 “请陛下,为臣等作主,为死难的烈士的作主。”为首的太师哽咽着哀求道。 “到底怎么回事?”皇帝被这么一大片的哭声给惊住了,转身发现了绑在一旁的镇南侯,说道:“谁绑了镇南侯。” “是草民。” 陈皓寻声望去,说话的人正是跪在尾后,一袭白衣的胡恺。 “不,不,不,是我们大家。”不料,四下的人却一起出声抢着领罪。 “他到底犯了什么事?”陈皓凝眉疑惑道。 “他,他。”老太师吃力的爬了起来,趔趄地走被绑住的镇南侯刘德哙身边,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后,扒开衣服,抬起了他的胳膊,说道:“他是红莲邪教教徒。” “什么?”听到这个回答,皇帝浑身如被雷击一般,震颤发抖。摒弃左右搀扶的手,疯了般跑了下去,冲到刘德哙跟前,努力睁大眼睛仔细瞧着他的腋窝,一团红色图像的映入眼帘。 “红莲烈火!” “正是。”老太师激动地说道:“陛下也知道。这红莲邪教是数百年前从西域传来的邪教,奉信苍天将死,世界末日,教众以红莲烈火为徽,刺入腋中,以示肘腋之亲。这红莲邪教多年来流毒甚广,不仅聚敛钱财,迫人信教,更欲成为国教,移风易俗,为此久蓄奸邪,图谋颠覆。即使如此,我朝历代先帝以天下安稳为重,并未取缔,仅稍加限制而已。不料,邪教欲壑难填,竟趁靖嘉国难之时,勾结外藩,内外相应,起事叛国,实在罪大恶极。故而先帝严敕全国,予以取缔,信徒论罪。这才有了大陈这几十年海清河晏然。如今天下虽然太平,但邪教余孽依旧伺机反扑,还请陛下处妖人以极刑,切不可居安而忘危呀。” “不可居安而忘危呀!”老太师说着说着竟然哽咽起来,其余众人也都跟着呜咽哀嚎附和起来,弄得皇帝一时手足无措,只好好言相劝,多加抚恤。 如今势成骑虎,陈皓也不愿拂了这班卫国老功臣的意,正准备从其所请的时候,忽然,一声“等等”停住了他。陈皓回头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刘贵妃和信王陈叔宾。 “父皇,镇南侯乃朝廷名爵,世家大臣,不可草率处置呀。况且舅舅素来公忠体国,洁身自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甚至可能被奸党诬陷呀。”信王跪倒在地,磕头为舅舅求情,话中明显暗指光王一党,想让皇帝相信这是陷害。而他的母亲,刘贵妃则只是一直拖着皇帝的手,苦苦哀求,此情此景,都是他们一路上谋划好的。任是谁为人夫,还是为人父都狠不下心来。果然,陈皓也开始犹豫了。 众人见刘妃出来,信王求情,摄于其在朝野的势力,一时倒不敢吱呀了,尤其是年轻一辈,乃至是胡恺也不言语了。但毕竟还是有几个倚老卖老,又脾气桀骜的老臣不服,指着刘德哙的腋下说道:“这红莲邪火的刺身又岂是奸人栽赃得了的。”一语说得在场人等都不觉点头,想来这刘德哙是红莲邪教的教徒是怎么脱都脱不去的了。 信王见辨驳不过,改口道:“即使镇南候一时为奸人所惑,误入邪教,也不过一个普通信徒而已。且邪教之乱过去已数十年之久,对邪教徒本宜招抚恩宥,以示朝廷宽大。如今若以此诛杀国家公侯,恐怕有失人信。再者母后侍奉父皇多年,一直温良恭俭,凤仪六宫,未尝有失,今若以邪教徒之罪诛杀舅舅,宫廷皇室体面和睦必将受损。还请父皇法外施恩,保全内外。” “陛下,臣妾就这么一个弟弟。请陛下看在臣妾多年侍奉没有功劳总还有点苦劳的份上,开恩赦免。呜呜”刘贵妃哽咽道。 陈皓心中也是不忍,扶起刘贵妃道:“信王说得有理。毕竟事过多年,对普通的邪教徒还是应该宽大为好。” 老臣们见皇帝这么一表态,顿时如泄了气一般萎靡下来,一时恍然不知所措,唯恐逆了龙鳞。但这个时候还是有一个声音铿锵有力的顶了回去。 “陛下不可!” 陈皓循声望去,发现说话人正是御林军大都督胡恺后,不怀好气地责问道:“朕还没问罪于你,你倒先送上门来。好,那你说,为什么不可。” 胡恺原本匍匐的身躯挺直后,朗声道:“因为他不是普通的邪教徒,是落马坡之变的主谋之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落马坡事 “什么?落马坡,你说的是雍凉的落马坡吗?”陈皓一听到‘落马坡’三个字脸色顿时为之一变。 “你,你胡说。”不仅是信王,连一直只知哭啼的刘贵妃也慌了神。 然而,胡恺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和质疑打乱,声音略带嘶哑地说道:“二十多年前的靖嘉乱,突厥入寇,两京沦陷,先帝携宗室大臣乘舆播越,西巡雍凉。当时家父胡震忝充左骁卫大将军执掌扈从禁军,臣以祖荫故入宫中为郎,随侍陛下左右。那夜车驾停驻落马坡休整,人马酣睡之际忽然火光燎天,喊杀震天。众人原以为是突厥追来,后来才发现竟是红莲反贼夜袭。圣驾触不及防,一溃千里。家父冒死护送先帝突出重围后不见陛下,违背先帝旨意仅率数骑又折返杀回阵。那时臣与陛下同时被围,臣拼死虽保陛下一时无恙,但自身却中箭负伤,难以久持,眼看君臣都将死在反贼手中。家父护卫先帝突围时已负重创,却义无反顾冲入重围,虽于万军中救出陛下,自己却殒命疆场。陛下,您难道忘了么。” 听到胡恺娓娓道来往事,陈皓的思绪一下也哀伤起来,缓缓颔首道:“朕没忘。朕还记得,你是胡家独子,那夜为朕挡了两箭,杀成血人一般,眼看性命奄奄一息。胡大将军凭死冲入阵中,却连想都没想地就扔下自己唯一的c气息奄奄的亲儿子,一把拉起朕先杀了出来,带到先帝身边。等再杀回救你时,气力衰竭,虽然勉力把你给救了出去,自己却被邪教徒戕害。朕当时不过是个普通的皇子而已,胡大将军抛却父子父子性命不要也要救朕,朕又怎么能忘记。所以,朕这么多年来一直都信赖和倚重你呀。” “臣不敢。父子两代深受国恩,家父死于国难,为国尽忠,无怨无悔,至幸至荣。但臣与红莲邪教从此势不两立,乃有今日不敬,恳请陛下降罪。”胡恺伏地叩首,从皇帝伤感的语气中,他明白,那场父亲的死值得。 皇帝默然无语,场面弥漫着悲情而又怀旧的气息,而老人又总是喜欢缅怀往事的。这个故事在场的许多老人都记得,老太师也长叹道:“是呀。这件事,老臣也还记得。当时老臣就在先帝身旁。胡震大将军拼死保卫先帝和我等杀出重围后,发现有皇子不在,便要回身去救。当时虽出重围,但仍在险地。为保护先帝安全,胡将军将大部分军队留给先帝,自己仅愿带数骑回去。先帝为天下计,不愿为一己之子,而害国家栋梁之臣,执意不许,可胡将军却执意要去。那时有人对先帝说,胡将军此去必是为了救自己的独子心切。先帝念及于此,这才放手。看着胡将军杀回去的背影,先帝就对左右叹息道,胡卿此去,必不得再生见之,后来果如其言。后来,先帝听说胡将军扔下亲子c独子,先将皇子救出,更加感叹悲惜良久,真真一代纯臣。” 说到,老太师的眼眶不觉湿润,强忍悲伤接着说道:“胡恺将军也是将门虎子,有乃父之风。先帝念及其父救驾护卫之功,屡次欲加拔擢升赏,委任为方面大员。可胡恺却多次拒绝,只愿在陛下身边做个低微的御林侍卫,荣辱不弃。要不然,恐怕现在不是枢密使也该是总督了吧。对此先帝不解,曾特地召见他询问原因,胡恺只说了一句话,父为殿下死,子亦为殿下死。这份忠孝之心,先帝都很感动,立储时,就曾对老臣说有胡恺这样的忠臣辅佐,他也放下将这天下交给陛下。” 老太师的话平常人听来不过是一段尘封的往事,但在陈帝听来,却是字字锥心。这么多年来,胡恺一直低调勤勉,谦卑谨慎,从不在人前提及父子当年救驾的这段往事。自己也就慢慢地把这件历史淡忘了,只是习惯了他的忠诚和勤勉。这时,陈皓才发现,虽然自己淡漠了,胡恺却从没忘记父亲之死,从没忘记对邪教徒和叛国贼的仇恨,因为这对他来说不仅是国仇,更是家恨。自己没有及时考虑到他的情绪,语气冰冷,怕是寒了忠臣心。想到这,陈皓语气和缓地安慰道:“胡将军父子有功于国,有义于朕,朕不会忘。只是,这事与镇南侯有什么关系,当时他也不过是个少年郎而已,又怎么会是落马坡之变的主谋呢?” 胡恺起身坚定地答道:“臣知镇南侯为皇亲国戚,若非有如山铁证,不敢使陛下为难。陛下可曾想过,当年乘舆播越,事发肘腋,行程隐秘,外人从何得知,妖人有为何能猝然发难?而且组织有序,进展神速。”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此事朕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先帝也派人追查,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怎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陛下,此事所以不了了之,正说明有人在欲盖弥彰。”胡恺答道:“能意料之外处有意料之中的袭击,如果没有人里应外合,如何能办到。” “里应外合?你是说刘德哙是内鬼?”陈皓似乎一下恍然大悟。 “正是。当时刘德哙虽只是镇南侯世子,但已得以世家子弟侍卫近宫,又以外戚故,得以进出内外,联系左右。他便是借此机会,于路途中留下记号,派人联系妖人。最后选在落马坡这样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设下埋伏,发动夜袭。”胡恺详细地介绍了过程。 “你胡说。这都是你的片面之词,都是诛心之论。分明是你挟私报复,陛下切不可轻信呀。要按他这么说,那当时随驾的许多人都可以办得到呀。”显然,胡恺的说辞不能说服刘妃。 “恩,对呀。胡恺,你怎么断定一定是刘德哙干的呢?”陈皓也不是很相信。 “陛下,臣这里有一封当年刘德哙写给邪教徒的信件以及其他相关妖人的供词。还请陛下明鉴。”说着,胡恺从怀中取出一包油纸包裹的东西,呈了上去。 皇帝打开一看,果然如此,内中情节十分详细,还有犯人的签字画押,证据确凿,确实无疑。只是有些信皮有些异样,竟是内廷司的印记,而且显然是旧物。 “胡恺,这些东西,你是怎么得到的。是你亲自查的么?怎么上面还有内廷司的印记。”胡恺一直在自己身边侍卫,陈皓不相信会是他亲自查的,也担心他被人欺骗。 “陛下刚才不是提到先帝也派人查访此事么?” “先帝?你是说,这是先帝派人查得的。”皇帝醒悟道。 “正是。陛下,当年先帝派多人查访无果后,又特委派有本朝第一探案御史之称的内廷司侍御史水之箐查访此事。水御史奔走内外,明察暗访,老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查访到了当年的真相。” “那他为什么不上报朝廷呢?”皇帝皱眉道。 “不是他不报,而是他来不及报了。”胡恺长叹道:“先帝先前数次查访未果,就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这人便是镇南侯刘德哙。这次也是如此,自水御史受命伊始,他就时时关注。当他发觉水御史已接近事实真相的时候,断然派出刺客杀手,伏杀了水御史,对外谎称是为盗贼所杀。所以,先帝不得而知。” “先帝都不得而知,那你是怎么得来的。”皇帝还是不解。 “水御史终不愧是第一御史。但他查到事情牵涉皇亲国戚后,便早预料到危险。所以,每次整理卷宗后,总是一式两份。以副本为正,而将真正的证物以仆人家书的形式辗转送回村中老家。水御史被灭口后,妖人得其副本便以为达成目的,在查抄了他在京中的宅邸无果后,便不再追查。”胡恺答道。 “既然湮没,镇南侯都没找到,你又是怎么得到。”皇帝继续追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罪在菱萱 “幸而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贼人虽百般算计终难逃天谴。”胡恺俯首道:“水家后人在整理老屋时,发现了这些证据。因为事涉贵胄,他们立时明白先人之死并不简单。因恐惧朝中权贵,于是族人抛弃爵禄家业,举家迁往南海经商,以避祸乱。本以为浪迹天涯,可保安全,哪知前些日子,竟又有杀手来追杀他们。他们才明白,无论天涯海角,恶人不除,终有杀身之祸。于是,由南海乘船北上,秘密潜入京中,报于我知。臣按图索骥,依照证物追索事实。所幸,供状中涉及到的证人都在深牢之中,证物也被完好的保存在府库之内。臣确信事实无疑后,才敢上报,可是臣人微言轻,唯恐陛下见疑,这才求助于各位前辈。今日之事,罪皆在臣,请陛下赐罪。” “这说的是哪里话。”老太师领头说道:“我们这把老骨头死何足惜。只是担心有奸臣祸国,死后无面目再见当年那些一起为国家出生入死的兄弟。这罪,我们一起担。就是拼着和妖人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也要为先人报仇,为国家尽忠。” “是呀,是呀,陛下要赐罪,就赐我们同罪吧。”低下跪着的臣子们异口同声地高呼起来。 皇帝并不说话,也不安抚,只是冷冷地c仔细地看完所有证物。不管证物从何而来,但事实却是清楚的。皇帝的脸颊先是冷漠,后是抽搐,变得怪异起来。一时所有人都不知道皇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知是在思考对策,还是沉浸在证物引发的痛苦回忆,皇帝沉默许久后,才缓缓开口道:“难道,大家忘了,朕也是落马坡之难的受害者吗?朕的兄弟,朋友,女人都曾死难,甚至朕身上还有那场兵难带来的伤害。” 此刻,皇帝的眼眸中重又充满血丝,一把甩开牵扯衣袂,苦苦哀求的刘贵妃,径直走到镇南侯刘德哙跟前,冷冷地问道:“你家世荷皇恩,朕父子也待你不薄。你为何还要加入邪教,反叛国家。” 从一开始到现在,刘德哙都一言不发,只是冷眼旁观地看待着众人间的争吵。那种冷漠近似于不屑。此刻皇帝问他,他也只是抬起眼皮,轻蔑地回道:“反便反了,有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 “这么说,你是承认当年那事与你有关啦。”皇帝咬牙道。 “哼,只恨那夜的火不大,箭不快,没把你们这些陈姓皇族斩尽杀绝。”刘德哙丝毫不想隐讳。他虽坦然,但这一席话却让信王和刘贵妃一下瘫倒在地,尤其是信王明白,自此他的政治前途就此终结。 “你确实是该恨,可难道朕不恨,恨没早认出你这个乱臣贼子。可是,你既然连叛国灭族的罪都认了,还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呢?这些证据中,朕只看到了你是如何反,但却并不知道你为何反。据朕所知,邪教蛊惑的都是对朝廷不满有怨的无知平民。你身为贵胄,少年显贵,却为何还要加入邪教。”皇帝心中依旧耿耿于怀,他不能明白,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养尊处优的人竟然要反。 “要杀便杀,哪来这许多废话。”说完,刘德哙闭上嘴再也不说了。 “难道,难道是菱萱?”刘贵妃心中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重重思虑后,想起了一个名字,不禁脱口而出。 “不,不是。姐,不要胡说。是我一个人干的,和别人没有关系。”听到这个名字,刘德哙仿佛被雷击一般。 “菱萱?谁是菱萱?”皇帝扭头问道,可刘贵妃被弟弟这么一呵斥便不敢再说了。这让皇帝有些失望,但马上他就得到了答案。 “臣知道。”还是胡恺挺身说道:“菱萱是当年的江淮名妓,艳压群芳,无数高官子弟为之倾倒,苦苦追求。刘德哙游历江淮,也拜倒美人裙下,成为她无数追求者之一。虽然与刘德哙争夺美人的,不乏王公大臣,皇子王孙,但最终,在众多的追求者中,当时只是镇南侯世子的刘德哙却成了最终的胜利者。” “哦,这却是为了什么?”皇帝有些奇怪。 “因为红莲教众只在教内通婚,从不与外人联姻。” “什么,你是说,那个叫菱萱的,是红莲邪教的教众?”皇帝开始有些明白了。 “正是。正如陛下所知,红莲邪教多在无知平民间蛊惑盲流。贵族学士大多不屑为伍,那些追求美人的人,大多只是贪图美色而已。刘德哙却是唯一一个敢于舍弃一切,这才赢得美人心。” “却原来,还是为了女人。”皇帝仰头长叹道:“世间何以如此多的痴儿郎。” 气氛一下变得有些怪异,众人一时不知做如何主张,只是静静等待着皇帝的决定。 “既然犯人已经供认不讳,着令有司,将镇南侯下狱审讯,查清事实。若无异议,着即削爵斩首,夷灭三族男丁,女眷流放,众卿就此散了吧”。说完,皇帝转身回去了,今天早晨发生了太多事,让他情绪起伏很大,身累,心更累。 皇帝回到寝殿后,一身疲乏,唤来宫婢洗漱,又进了一碗小米粥。正在用早膳时,一个小太监又迈着小步,紧紧地走了进来,显是有事要报告。 “又出了什么事呀?”陈皓见他这幅慌张的模样,心中就生出无尽的厌烦。 小太监跪倒后,说道:“启禀陛下,宫门外,那些大臣还跪在地上,并不肯散去。” 一听这话,皇帝舀粥的手一下听了,焦急地问道:“这又是出了什么事?他们还想要干什么?案子朕也查了,人朕也杀了,他们还想怎样?” “这,这,小的也不知道。他们只是全都跪在那里。怎么劝也不走。问他们要干什么,他们也不说,就这么一直傻傻的跪着。”小太监显然被皇帝的怒气震慑,心惊胆战地答道。 “真是见了鬼了。这些个老绑菜,可恶。”皇帝明显感受到这是大臣们正在要挟他。不过,现在也管不了心中淤积的闷气,整了整冠冕袍衫,比刚才更从容镇定地走了出去,面见那些跪族们。 陈皓到了宫台上,果然如太监所言,大臣们依旧一言不发死死的跪在那儿。 “该办的案也办了,该杀的人也杀了。爱卿们,不散去,还聚在这,是还有什么要劝谏朕吗?”皇帝开口问道。可却没能得到任何反应。 皇帝越发觉得异样,只好再次问道:“爱卿们,天已初亮,马上要早朝了。爱卿们无事的话,就此散去,准备早朝吧。”这一次,还是没有一个人回答他。 皇帝有些恼了,转脸冲着仍跪在一角的胡恺道:“胡恺,你说,你们到底还有什么事。尽可同朕讲,这样一言不发地跪着,成何体统。” 指名道姓胡恺不能不有所表示,但也只是躬直上身,向皇帝磕了头后,又默默地同大家一样匍匐跪倒。 “好吧。爱跪,你们就跪吧。反正不请自来的人,朕这儿是不管饭的。”言罢,皇帝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回到殿中,皇帝心中仍有些气,但更多的是不安。危险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危险在哪,皇帝下意识地感觉到了莫名的危险,急切地想找个人商量,问个明白。喘息之后,问身旁的太监道:“朕召的宰相,宰相来了吗?” “文相已在殿外等候召见,光王也来了,只是未蒙召见,只好宫外等候。”太监赶忙回答道。 “光王也到了。”皇帝多少感到有些意外,因为事发突然,自己一时还没想到召见他,惊讶后接着说道:“且不管他,先宣召文丞志进来。” “是。”太监领命后退下,不久文丞志便在他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陛下,这外头跪着一地的文武大臣,他们都是国家的栋梁之臣呀。他们即使有罪,陛下也要酌情惩处为好。”未等皇帝开口,文丞志倒先不安的劝谏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杀妻灭子 “哪里是朕要他们跪在那。”皇帝拍着大腿气道:“这些个老不死的一大早就来搅得朕不得安生。”随后,皇帝把今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文丞志,最后问道:“文相你说,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文丞志仔细听完后,捻须想了一会,看着皇帝急不可耐地眼神,试探地问道:“陛下,您真的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么?” “废话!你个老东西,有话就快说。”皇帝看出宰相必然已经是看破一切。 “陛下,他们是有话想说,却又不敢说,但又不能不说,才这么欲说又止。”文丞志若有深意地答道。 “什么说不说的,你倒是快说呀。”皇帝愈加地想要知道了。 “陛下,您忘了前朝马嵬坡的故事吗?”文丞志伸手指向天空。 “马嵬坡?马嵬坡和今天这情形有什么关系。”皇帝还是很疑惑。 “陛下,杨国忠死了,可是他的妹妹杨贵妃还在唐明皇身边呀。” “你是说。”皇帝这才有一点儿明白。 既然一点就透,文丞志索性也就把话说开了,道:“镇南侯虽然伏法了。可他的亲姐姐刘贵妃还在君侧,亲外甥信王殿下更是有可能荣登大宝。若果然有那么一天,那他们今天的所作所为,可就不是忠君报国了,到时候谁夷谁的族可就不好说了。” “大胆。”皇帝听到这盛怒起来,怒道:“他们这是要朕杀妻灭子吗?胡恺这是要做陈玄礼吗?哼,可朕不是唐明皇,现在也不是安史之乱。他们这是自取其辱,看朕怎么收拾他们。岂有此理!” 丞相默然无语,只静静地等皇帝慢慢冷静下来。过了一会儿,皇帝的怒气消去一些,恢复理性后,平静了下,也不言语。 片刻沉默后,皇帝故意反问道:“丞相怎么不说话。难道是不认同朕。” 文相拱手道:“陛下圣明睿智,自有圣断。今日域中,能为陈氏之天下,全在忠臣良将。且不说这些卫国功臣的门生故吏遍天下,势力庞大,单论他们对陛下,对陈氏的忠诚那都是经过战火检验过的。他们是大陈皇室的栋梁,如果陛下真要自去臂膀推倒这些栋梁,寒了忠良之心也就罢了,将来又要靠谁维持陈家天下,遏制乱臣贼子呢?” 文丞志故意在‘乱臣贼子’四字上加重音,一下就让皇帝想起了近年来势力一直坐大的哥舒曜,不知觉地就又长叹了一口气,说道:“那,难道,真的要逼朕杀妻灭子吗?” “那倒不必。陛下毕竟是天子,只可从善如流,却不宜屈从偏听。否则皇威何在。”文丞志摇了摇头。 皇帝眼前一亮,急迫地问道:“这么说,可以不取他们母子性命?” 文丞志点点头道:“虽然如此,但免不了还是要废妃就藩。” “就藩?你是说让叔宾回到封地,再不准回朝么。这,事关重大,让朕好好想想。你先退下吧。”皇帝也只好很无奈地抬手摆了摆示意他出去。 文丞志俯首道:“陛下,此事攸关社稷宗亲,不可草率。还是多与宗亲大臣商议为妥,老臣告退。”言罢,转身而去,路过宫门口,有意无意的用余光扫过站在一旁伺候的小太监。 小太监心领神会地快步上前,向着烦恼中皇帝禀报道:“光王正在宫外侯旨召见。” 正在皇帝取舍两难之际,正想有个亲人在一旁分担的时候,听到儿子来了,急忙传唤。 文丞志走出殿外,就听见太监传达召见光王的旨意,随后便是光王兴奋地一路小跑而去。文丞志会心一笑,远远施礼后,背后嘴唇一动,便放心的走了出去。正遇到准备来早朝的严正清,呼延信等人。他们迫不及待地问道:“文相,事情怎么样?” “等着吧。”文丞志一路轻松地答道。 “等什么呀?”众人一再追问,可文丞志还是一言不发。 没过多久,太监就出来宣旨,废去刘氏贵妃品阶,幽闭清宫。信王陈叔宾着令即赴房陵封地就藩,非诏不得入京。 眼见着光王带领御林军亲自将嚎啕大哭的刘氏和掩泣不已的信王带出所跪的大殿门口。宫外的人群中才山呼海啸般的发出“陛下英明”的欢呼声。随后,众人这才徐徐站起,围绕光王左右好不感谢一番,这才渐渐退出门口,安心地各自散去。只留下光王一人兴奋而得意的笑着,仿佛这些年来与信王党的相争和忍耐要一次性的发泄光才是。 文丞志也很满意,转身准备上朝,不期太监出来传令说天子抱恙,今日免朝。也对,经历了这么多事,皇帝又怎么能不抱恙呢。文丞志遂领着群臣退出值班房,准备各自散去。碰巧这时,遇上琅琊郡王哥舒曜的车驾。虽然依旧是往昔的雍容淡薄,但敏锐的文丞志还是一眼就从那双如狐如狼的眼眸中发现了那一抹慌张,这可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不禁有了一丝得意。 “老王爷,且慢点走。”文丞志故意上前拦住急着要入宫的哥舒曜,说道:“老王爷,今儿陛下不适,免朝一日。不早朝了,早点回去休息休息。” 哥舒曜抬头看了看文丞志,摇了摇头道:“多承宰相好意。免朝的事,我已知晓。不过今日是老夫有事,要面见陛下,老丞相您就先回去吧。就先告辞,下次再叙。”说完,快步就走到宫门口。 “老王爷慢走。”文丞志回头会心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荡起一丝笑意后,掀起轿帘,就此离开了。 哥舒曜到了宫门口,通过小黄门转报大内,请求谒见天子。正在整冠准备入内的时候,报信的小黄门回来却告诉他,皇帝不见。十多年来,皇帝不见自己还是头一次。作为三公之一的辅政大臣,以自己多年来在朝野的地位,皇帝即使生病,如果自己要晋见,就算是在病榻前,也是要接见他的。哥舒曜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了,其实,自从他刚刚收到宫中发生的大事后,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可惜,早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正在左思右想,踌躇不决的时候,哥舒曜远远看光王步伐轻飘地从宫中走了出来。 “你,你怎么在宫里?”哥舒曜心中一凉。 “黎明时分,突然有人报我,说宫中有变,要我速来宫中。怎么?不是琅琊王的人么?我还以为整件事都是您在幕后策划推动的呢?”光王陈叔亮面露诧异。 “嗨!”哥舒曜恼道:“我自己也才刚知道这事,又怎么会告诉你呢。那你这是刚面圣回来么?见了陛下,你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快和老夫说说。” “还能怎么样。顺水推舟呗。”陈叔亮虽有些吃惊,但还是满不在乎,毕竟今天对他来说是个好日子。 “什么,顺水推舟。”哥舒曜语气有些乱,咽了口气后说:“这么说,你是附和那些大臣的说法,在陛下面前告了信王殿下的刁状。” “何止如此。”光王得意的说:“我还劝陛下早下决心。” “什么?”哥舒曜大惊失色道:“你,你竟然催促陛下下决心。唉。” “这有什么不妥么?”光王仿佛陷入迷雾中,不解道:“这难道不是扳倒信王的绝佳机会么。甚至我见皇帝前遇到文丞相,虽然他没对着我亲口说,但我在他身后分明听到他对我说了四个字‘机不可失’。” “你呀,还是太年轻了。我一收到消息就赶来了,就是担心你在皇帝面前乱说话,乱表态。没想到还是不如你快。”哥舒曜显得愈加沮丧。 “这到底有什么不妥的呀。”光王原本愉快的心情一下紧张起来。 “你也不想想。如果有人要逼你杀妻灭子,你会对那个人有什么想法。那不是讨厌,那是仇恨呀。”哥舒曜咬牙道。 “可,可,这事与我无关呀。我不过是顺势而为呀。”光王这才意识道问题的严重。 “对,你本来是可以置身事外。可却是第一时间出现,还催促陛下早明圣意。况且,信王一倒,得利的谁?你难道不是这件事的最大受益者么。任谁一看,都会以为你是始作俑者。这下皇帝是打心眼里恨上你了,你不但逼他废妻逐子,还要兄弟相残,不敬长辈的奸邪之人。他活着你就敢这样,何况他死了,他这个家不得让你彻底毁了。他还能把这个家交个你当么。”哥舒曜越说越丧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幕后主使 光王陈叔亮被哥舒曜的这一番点拨后,方才轻飘愉悦的心情立时烟消不少,变得如卧冰塌。但还是一咬牙,跺脚道:“即使父皇怨恨,也无所谓。信王倒了,朝廷上还有谁能和我相争。当年秦王李世民玄武门之变,不也是屠兄杀弟,唐高祖虽然心中有恨,不是最终还得把江山交给他么。” “秦王李世民?哼,你看着不像天策上将军李世民,你不觉得武威郡王陈叔轩更像他吗?”哥舒曜轻蔑道。 “陈叔轩?”光王这才突然想起来,但还是不以为然地说道:“刚从牢里放出来的守边将军王,他凭什么和本王斗。连文丞相都识时务地站在我身边,劝我‘机不可失’,这皇位还不是我囊中之物。” “文丞志。”哥舒曜阴冷地眼神中露出恨意道:“他真的是在帮你么。你别忘了,陈叔轩出狱入府的那天,是谁领着群臣迎接他,为他造势的。是文丞志,他哪里是在帮你,不过是利用你除去信王而已。” “什么?这事莫不是文丞志暗中安排的。”光王有些不信。 “这么多年的尘封旧事,连当事的受害者都忘了。镇南侯如果早知道还有知情人在,怎么会在几十年后才动手。动手也便罢了,能派杀手远赴南海刺杀,怎么到京都反而就平安无事。还有那些证人和证物怎么就那么凑巧保存完好,你别忘了主管刑律的刑部尚书苟退之可是信王的死党。这天下除非有陛下的朱批和内阁的蓝批,什么案件卷宗可以绕开刑部尚书的。你说,这事能和领衔内阁的丞相文丞志脱得了干系。”哥舒曜一路行来,早就把这件事的内情想得很清楚了。 “可,可,他怎么知道的这事呢?老王爷,是不是你想多了呀。”光王依旧不愿全信。 “唉,有些事,你还小,并不知道。”皇帝长叹道:“老夫只告诉你一件事。这水之菁是和文丞志同门所出的莫逆之交。” 光王这才恍然大悟道:“你是说,水之菁死前也把这事告诉文丞志。文丞志这么多年来,一直隐忍不发而已。” “想必是他也知道干系重大,有所畏惧,又或者他觉得奇货可居,在等一个更有意义的时机吧。老夫刚断言,那名刺杀水家后人的凶手必然也是文丞志派出的,也是他故意让他失手的,为的就是打草惊蛇,逼水家后人告发此事,重翻旧案。甚至东西落入胡恺手中,也必是他所为,否则,那水家后人理应将证物提交给府衙有司才对。”哥舒曜顺理成章地推测道。 “对呀,我也奇怪,这种案子怎么会由御林军大都督来告发。”光王这才信了三分。 “胡恺是受害者,于情于理,由他首告都是最好。更重要的是,他执掌御林,位置要害,皇帝不得不重视,同时也逼着皇帝从速从重办理此事。真是一只老狐狸。”哥舒曜攥拳道。 “那,那怎么办?我们把这件事告诉父皇。”光王建议道。 “刚才或许可以,现在只怕是不行了。”哥舒曜摇摇头道:“如果你没见陛下。我可以在陛下面前暗示此事,让他疑心文丞志有异志,为你洗清,这样你就可渔翁得利。可如今你已参与倒信王的事件当中,再在陛下面前说这事,只怕陛下早就对你心生嫌隙,不仅不会再相信我们的话,还会疑心我们想浑水摸鱼,灭了信王后,还要趁机清除朝中异己,独揽朝政。你没看见,皇帝都不愿召见老夫了吗?自陛下继位以为,这还是头一次。”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光王心下开始慌了。 “殿下也不要太紧张。”哥舒曜见对方有些慌张,心下不忍,怕他病急乱投医,伸手抚其肩,安慰道:“正如殿下所说,事情还是有有利于我的方面。不过,目下只能静观其变。陛下圣明天纵,只是为一时气愤蒙蔽而已,过些时日,我们再向陛下辩明此事。现在就且回府歇息吧。记住,什么都不要做。一定要把自己同这件事撇得干净才好。” “谨遵教诲,小王明白了。”光王躬身致谢。 事情实在太被动了,可目前也只能如此,哥舒曜和光王分手之后,心中只盼望着等风平之后自会浪静。其实如果真能等到风平浪静,或许真能如光王所言,会是一统朝野的契机。但他心中还是隐隐在担忧一个人。 可事情总是这样,越是担心的事情,越是容易发生。 第二天朝会,群臣前往宫中准备早朝议事。文丞志从车驾下来,走向朝前值班房时,看见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焦急的议论着什么。 果不其然,看来昨天的事情引发了朝野的巨大震动,大臣们此刻必是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人之常情,文丞志也不管他。掠过众人,目标明确地直接走近一堆同样急躁窃窃私语的人。 “三位大人来得早呀。这么好的兴致,在聊什么有趣的事。”文丞志拱手向那群人问候道。 听到宰相问候,那三位围在一起说话的人,赶忙回礼道:“请文相安。哪有什么有趣的事。不过是来得早,说些闲话打发时间而已。” 文丞志扫视了一遍眼前的邱体元c蓝卫娄和苟退之三人,双手一拢道:“三位大人还有心情说闲话打发时间。老夫可是为三位大人忧心的紧。” 三人佯作不解道:“我等愚钝,不知丞相所言何意。” 老东西,还在装,今天非把皮囊扒干净了不可。想到这,文丞志佯作忧心地叹了口气道:“昨日宫门之事,想必三位大人必然也都知晓了。镇南侯夷灭三族,刘氏废妃,信王殿下被勒令离京就藩,恐怕日后在无缘大位。三位大人平日里与信王为伍,出谋划策,劳心劳力,天下尽人皆知。所谓主辱臣死,能无忧乎?” 三人一听,赶忙拱手否认道:“宰相不可听信流言。我等与信王相处纯属公务,并无私交呀,还请宰相明察。” 文丞志嘴角一扬,略带蔑笑道:“老夫信与不信,察与不察又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光王信不信,察不察。信王与光王党争多年,其中得失利弊想必各位了然。各位帮着信王让光王吃了多少暗亏,攒了多少积怨,想必各位也了然。光王为人,素来义气为重,睚眦必报,这些想必各位也了然。如今信王倒了,光王独大,诸位处境如何想必也了然吧。” 四个了然,一下让三人本就慌乱的心更加失去分寸。胆子小些的苟退之忙为自己辩解道:“这些都是信王主使,我们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并未存心加害之意呀。” 文丞志只是冷笑了一下,并不回答。礼部尚书邱体元娴于待人接物,立马看出其中端倪,不急不忙地拱手道:“文相睿智明达,悲悯善良,举世皆知。此来必不只在嘲讽我等吧。还请文相不吝赐教,救我三人性命。” 苟退之c蓝卫娄也是一点就通的明白人,听出内中意味,急忙附和邱体元,也一起作揖弯腰道:“还请宰相救我。” “三位大人,快快起来,何必如此。”文丞志不慌不乱地扶起三人后,捻须道:“老夫历事两朝,也算见过些风浪。朝中党争,分分合合也是常事。这救命之法其实三位大人也都知道,只不过是事急临头,一时还未想到罢了。” “是么。到底是什么办法?”三人仿佛找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死死握住便不敢放了。 “纳个投名状。就此改弦更张,旧人换新人,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文丞志抚须说道。 “唉,这个,我们何曾不知呀。”三人颇为失望道:“只是不懂如何纳这个投名状。如果将以往与信王结党做事的内情告知光王,就怕其中有些事情容易触怒光王。可舍此之外,又没有什么值得出手的呀。” “老夫这倒有一张投名状,就是不知道三位大人敢不敢纳。”文丞志故作神秘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光王争储 “真的么?到底是什么呀?”三人焦急地齐声问道。 “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这些年三位帮助信王为的是什么?光王如今最想要的是什么?难道各位都不懂么?”文丞志直勾勾地盯着三人。 “你是说?储君?”三人这时才恍然大悟。 “正是。”文丞志点头道:“三位大人是信王党的魁首。如果诸位能在朝中首先举荐光王为太子,信王党人想必不会反对,光王的人更加乐见其成。届时满朝文武一致推举,陛下一定会慎重考虑的。如果光王能入主东宫,将来再荣登大宝,那各位就是首功之臣,他还会计较当初的那些龃龉吗?如此不仅可免了各位的杀身之祸,来日前程也是大有可为。” 三人一听,喜出望了,纷纷点头称是,倒还是邱体元多了心眼,试着问道:“丞相如此帮我们却是为何?到时,丞相会和我们一道拥立新太子么?” 文丞志素来在朝中行事特立独行,向来不附党争,如今却这么好心的过来指点自己,这其中能没什么问题?被邱体元这么一提醒,苟退之和蓝卫娄这才警戒了几分。 不过,文丞志却并不慌张,而是依旧淡然道:“老夫虽然这么多年不涉党争,可也总要为家门着想。如今光王独大,成为储君是势之必然,老夫只愿成人之美,又何敢螳臂挡车。我虽不会跟随三位大人一起举荐,但也不会作梗。所以出言相助诸位,也不过和诸位一样,求得在光王面前的一丝善意,保全家世而已。请三位大人勿疑。” 言至于此,三人心中一下释然,谢过文相后,便四下串联,商量着如何推戴光王。 果如其言,皇帝刚一开朝升座,在太监们“有事早奏,无事退朝”的唱音后。礼部尚书邱体元就出班奏道:“臣有本奏,自前太子被废,储位空虚,人心企盼,为大陈国本计,臣请早立太子。光王陈叔亮,德才兼备,忠孝两全,久膺重任,万民信服,可堪大用。臣请立光王为太子,以继大统。” 立太子?不仅光王陈叔亮和琅琊郡王哥舒曜意外,皇帝更加意外,正准备从长计议的时候。随着蓝卫娄c苟退之领头,下面附议的大臣却越来越多。推光王上太子之位,本就是这些年来光王党人的心愿,趁此时机,岂有不推波助澜,顺风放火之理。至于其他大臣,一想到皇帝废太子驱逐信王,看样子不就是在为光王上位铺路么?他们既然揣摩到皇帝这个心意,又怎么会不依从。于是,竟然满朝文武都异口同声的一致推举光王为太子。只有宰相文丞志c国子祭酒严正清和枢密院副使呼延信等人并不参与,但看样子也并不打算反对。 哥舒曜心中已知此时提及此事并不妥当,可兴奋的光王早就拼命地冲自己使眼色,明摆要自己也参与推荐,也需要一位三公重臣支持。入主东宫,继承大位是陈叔亮多年来的夙愿。如今这个梦想眼看就要成功,他无论如何都听不下任何其他意见了。如果自己此时驳了他的面子,自己和他的关系恐怕就不可收拾了。再说,毕竟有这么多大臣,或许皇帝真的会从善入流,听从大臣的建议也未可知。想到这,哥舒曜向前踏了一步,也掷地有声地说了那三个字:“臣附议。”见到情势如此,呼延信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正要出列提出异议,可刚一抬脚,就被文丞志和严正清两人的一道的眼光所遏止了,就又退了回来。 光王和底下其他的大臣们都兴奋于这样众志成城的场面,以为胜利不过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皇帝的脸色却发生着奇怪的扭曲,只是低头附议启奏的大臣们看不到。但直腰的文丞志等人却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这么多年了,对于皇帝陈皓的性情为人,文丞志再清楚不过了,这副表情绝对不是开心的事。 因为这件事,在皇帝的眼中,根本不是迎合上意,为国家着想,而是一场逼宫夺位,尤其是还有哥舒曜这样在军中c朝中有巨大威望的人参与,这就更加危险了。难道光王和哥舒曜已经控制了朝廷,架空了自己吗?想到这,不禁吓出一身冷汗。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他决定试探一下。 “众卿赤心忠诚,朕甚欣慰。光王睿智贤良,亦不负朕望。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容朕再行斟酌。”说完后,皇帝阴狠地扫视殿下和左右,他想知道,被自己拒绝后,光王和哥舒曜将如何反应。如果举朝还是这么团结地一再强谏,一定要自己今天就给出答案。又或者有将军士兵出现,那就真的说明大势已去。 不过,幸好这样的事没有发生,让皇帝在心里长长地出了口气。见到皇帝拒绝,以及宰相并不参与,那些揣摩皇帝在铺路为光王上位的大臣心下都慌了,马上意识到自己可能会错意了,便再不敢强谏。这就消去一大群人。而琅琊王哥舒曜心中本就狐疑,也立马感知到皇帝语中的不快,为避免同皇帝矛盾激化,也在“是”的一声后,退回班位,又带走了一批大臣。只剩下光王的死党和邱体元等一心邀功的信王残党,还在坚持。 “今日此事便不议了,待朕思量清楚后再与诸公商议。”对于这么一小批人的建议,皇帝自信还是压得住的。只是今天虽然没有形成举朝逼宫的局面,但皇帝心里清楚,这种局面也只不过在慢慢形成,照这样发展下去,只是迟早的事。再回想一下,自己废太子,驱信王,确实是为光王势力的坐大扫清了不少障碍,果然还是自己动手太慢了。 就这样在诡异的气氛中,皇帝匆匆结束了早朝。朝会散去,邱体元等人一把拉住宰相问道:“文相不是说,立太子一事可成吗?”他也感到了一些说不清楚的担忧。 文丞志轻轻拂开邱体元的手,说道:“陛下并没有拒绝呀。立太子这么大的事,总要精心筹备,再郑重地昭告天下呀。” “可。”邱体元还是心中不安。 “尚书大人,但放宽心。”文丞志宽慰道:“太子虽未立成。可您同另外几位大人要办的事却是成了呀。你们奏立光王为太子,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赢得了光王的好感。这才是最重要的。不信你看看。” 说完,文丞志向后一指,邱体元顺指回头一看,见苟退之和蓝卫娄两人早就乐呵呵地跑去巴结光王,光王也满脸笑意的抬手亲拍其肩,果然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看起来前仇旧怨冰释无余了。看到这,邱体元这才稍稍安心。 “邱尚书,还不快点过去,要是晚了,怕就分不到一杯羹了。”文丞志见他面容舒缓,故意提醒了一下。 “那就谢过丞相了。”邱体元这才罢手,转去投奔光王了。 文丞志笑盈盈地甩了甩衣袖,转身正要迈步,后面呼延信就赶了过来,颇有些愠色道:“文相骗得我好苦。明明说好的是帮武威郡王,怎么一下成了要立光王殿下。刚才我正想要劝谏陛下,你和老严还不让我说话,真真气死我了。” “成国公且慢动怒。”严正清这时从一边走了过来,说道:“文相和我帮的当然是轩儿,并无半分欺瞒。” “什么?”呼延信根本不信道:“你没瞧见刚才满朝文武都争着请陛下立信王为太子,这其中哪还有半点武威郡王的事。” “古往今来,你见过哪位皇帝是群臣推举出来的。”严正清还是摇头道:“立嗣是天子家事,自古圣心独裁,岂容他人置喙。慢说旁人,就是你这成国公的爵位,难道不是按你自己的心意传承,难不成会由你府中的下人推举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可与不可 “对呀,皇位传承是何等敏感的事儿。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地赐给,就只能你死我活的硬抢。你我也服侍了陛下这么久,你觉得陛下是那种轻易让人抢走东西而不反抗的人吗?”文丞志诡异地说道。 “玩弄人心的手段,我终不如二位老道。”呼延信这才开了点窍,但还是不甘道:“只是,叔轩由始至终没被提到,这样的冷板凳坐下去有什么意义。到最后,陛下无人可选,不还是要传位给光王。” “你这老顽固,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文丞志还是笑呵呵地耐心讲解道:“这件事,殿下是千万不能参合的。” “为什么?”呼延信虎目圆睁,满脸狐疑。 “好事要争,坏事要躲。”文丞志低声道:“这两天的事,逼着陛下抛妻弃子。光王看似春风得意,其实早让陛下窝了一顿子火。而郡王殿下始终不曾参与此事,反让陛下觉得放心。即使将来事发,也是你我的事。这个时候,谁参与这件事,谁就是陛下的仇人。” “原来如此,可是。”呼延信虽然认可文丞志的分析,还是觉得有些欠缺道:“可这么一来,光王的声势不就越来越大了么?对郡王能有什么好呢?” 文丞志笑道:“你这一介武夫都知道的道理,难道陛下不知道么?” 呼延信豁然有悟,喜上眉梢,正准备接着追问的时候。一名宦官赶了过来,说是皇帝要在御书房召见文相。呼延信这才住口,远远目送走了文丞志,对着严正清问道:“文相为什么能这么知陛下心呀。” “你以为他想呀,都是被逼的。”严正清倒不以为意地答道:“伴君如伴虎,他要不懂得揣摩圣意,早让老虎给吃了。” 但在御书房里,皇帝的心情可没这么豁达,黑着的脸,一见文丞志就摒去左右,张口骂道:“文丞志,你个老废物。朕交代你办的事,你都给朕办成啥样了,怎么弄成今天这个局面。你可知罪?” 文丞志却好似早有准备的立马跪下委屈道:“臣有罪。可事发突然,也请陛下见谅。武威郡王本就戍边多年,朝中并无根基,凝聚力量确实需要时间,老臣确已尽力。谁曾想,太子c信王接连被废,事态急转直下,实在出人意料,是臣处事不周,还请陛下降罪。” 皇帝本也只是被刚才的朝会吓到,才有些失态,此刻见文丞志诚惶诚恐地跪伏在地,心中倒生出许多不忍,抬手示意他起来,说道:“你先起来吧。朕也知道,这些日子你为叔轩做了许多。他出狱入府那天的事,朕都耳闻了,干得不错。是朕一时心急了,不过也不能怪朕。谁曾想,光王这么快就抓住信王的小辫子,一下就把他给扳倒了。现在朝野都是举荐他做太子的声音。朕看,不要说太子了,依着现下的情势,他恐怕都想直接做天子了。罢了,火烧眉毛了,你向来处事稳重,又能灵机应变,你说说,现在要怎么办?” “陛下所说的怎么办?”文丞志起身道:“到底所指为何?” “废话,你说呢?”皇帝气不打一处来。 “之前,光王和信王势均力敌,可以相互制衡,陛下得以居中斡旋。现在这种皇子间的平衡被打破,陛下是想再造共和,两相权衡么?”文丞志语气唯唯诺诺。 皇帝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文丞志沉默了一会儿,故作难色地说道:“此事只怕不易。武威郡王不同于信王,在朝中并无根基。无人可用,无权可使,骤然高升,只怕人心不服,反而容易坏事。” “容易地话,朕养宰相何用。”皇帝闷了口气道。 文丞志思量了一会儿,说道:“如果说是应急这策,臣倒是有个想法,只是不知是否妥当。” “快快说来。”皇帝不耐烦地问道。 “朝政之事,官宦之中,非经时日,只怕很难挽回,尤其武威郡王确实缺乏处理政务的经验,更是需要磨砺。”文丞志先是摇头道:“既然朝堂的平衡不能维持,不如就在朝堂之外,文武之中寻求平衡。” “你是说。”皇帝皱眉道。 “武威郡王出身武职,京中最适合的职位莫过于执金吾。”文丞志建议道。 “执金吾?你是说执掌京都九门戍卫之责的执金吾么?”皇帝虽然猜到,但还是感到了吃惊。 “正是。此职虽然不过四品,却握有京都关防重责。制衡光王,虽不可以。但如果光王有异心。臣相信武威郡王也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起码可以保证京都的安全。”文丞志镇定地说道。 “你真的是为了京都的安全么?”皇帝斜眼冷视道:“执金吾历来不授皇族,这其中的原因,你不明白吗?你凭什么让朕这么放心的把守门的兵交给他管,要是他监守自盗怎么办?” “陛下,这您大可不必担忧。在内有御林军,在外有禁军。执金吾的洛阳卫戍军,如果有异动,并不足为患。虽然惯例是不授皇族,那是因为皇族中已多年没有带兵的皇子,况且也不曾明令禁止皇族担任。武威郡王履历尚武,必能不负内外舆论。”文丞志顿了顿后,接着说道:“其实,如今最为关键的并不是称不称职。关键是无人可托。今日之事,陛下也看到了,群臣都站在光王一边。执金吾若授予异姓外臣,如果他心向光王,再加上琅琊王在军中的威信,那才真真是大患。如光王担任执金吾,则神都内外的兵权就都不在光王殿下手中,光王必然心有忌惮,不先除武威郡王必不安心,就算强行夺位,没有兵权,废立也只在陛下一念之间而已。” 听到这,皇帝不觉点头。那日光王出面,在卫国功臣面前拿下信王母子,已经深得他们的好感。连御林军大都督胡恺都要上前致谢,虽然自己对胡恺是绝对信任,事后也让他官复原职,但光王在文武官员中的声誉好感确实建立起来。现在朝廷大臣已经都是他的人了,如果再渗入军队,自己的宝座怕也是坐不稳了。 “可是,一个小小的四品执金吾,怕是不济事。”皇帝还是忧心道。 文丞志这才抬起头来,很认真地和皇帝对视了一下,郑重地问道:“陛下果有意于武威郡王?” 皇帝没有立即回答,也只是用冷峻地眼神回视,流露出的坚毅让文丞志彻底放心。 “如果是这样。”文丞志这才大着胆,说道:“则请陛下授予武威郡王天下兵马大元帅衔,再追认前功,授亲王爵位。” 皇帝闻言一震,无言以对地默视他良久,缓缓开口道:“你这老家伙,倒精得很。亲王倒也没什么,可是。执金吾不授皇族你却偏让我授,现在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倒是专授皇族,可你知道,到底是怎么怎样的皇族才配授吗?” “老臣失言,老臣有罪。”文丞志匍匐在地,一下号不准皇帝的脉。 “这天下兵马大元帅虽是虚衔,但名义上却掌管天下的兵马,自前朝开始,专授皇族,而且还是皇太子在入主东宫前的才授予的过渡性职位。除了未来的皇位继承人,这样要害的职位,也断不允许轻授外人。哥舒曜功劳如此之大,先帝都不曾授予这等爵位。如今你让我晋陈叔轩为天下兵马大将军,还不如直接册封他为东宫太子。”皇帝的语气中颇有些阴阳怪气。 “正是因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意义大于实权,才适合授给武威郡王殿下。”文丞志听到皇帝提到太子,心下一横,干脆撕开来讲:“现在光王在朝中如日中天,附庸者甚多。若猛然册武威郡王为太子,只恐众臣惶惑,害怕站错队而被秋后算账。若再为妖人蛊惑,狗急跳墙,负隅顽抗,则于事不利。莫如先册天下兵马大元帅,大臣们由此知陛下心意,满满靠拢殿下。这样才能让武威郡王殿下在短时间内在朝中聚集到支持的势力,此后再缓缓过渡为上。何况,武威郡王皇族出身,又有军功在身,由此晋升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也合情合理,天下人也不会感到突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蓦然回首 “朕若不从,你可别有良策?”皇帝语气中还是有些许不信任,他虽有心要扶立自己的七儿子,但多年形成的对权力的敏感,还是让他本能地做出了抵触。 “事急从权,别无他法。正所谓救急用猛药,能挽目前之危局,老臣以为非如此不可。若陛下心中仍有忧虑,待形势稳定后,再加以高升,免去郡王执金吾和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职位也未为不可。”文丞志仍在苦苦坚持。 “你是说,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皇帝阴鸷地冷视道。 “伏请陛下圣裁。”文丞志叩头求请道。 第二天,宫中就传出圣旨,皇帝钦封武威郡王陈叔轩为执金吾接掌神都洛阳的防务。这本就让朝野为之哗然,然而,没过多久,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从宫廷中传出。已经百余年没有任命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又重现世间,而这个带有储君意味的称号并不落在当红皇子光王身上,反而是刚被委以重任的武威郡王陈叔轩。这一下,不只朝官们震惊,连市井街坊都在沸沸扬扬地讨论这件事。皇帝在圣旨中并没有提及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储君含义,只说武威郡王外破强虏,内安黎庶,有功于朝,因武功而授此爵。光王一党的大臣中虽有不同的声音,但一时又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反对,只好在皇帝的坚持下勉强同意。正如文丞志所聊,不单百姓们都对这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就是明日的太子津津乐道,那些一度迫不及待要投入光王门下的官员们一下犹豫了起来,猜不透皇帝是什么意思。光王府从一时门廷若市,又在一夜之间变得几近门可罗雀,甚至连一些原本光王党的大臣此刻也开始重新考虑良禽折木而栖的道理,与光王刻意保持距离。 人情冷暖,是是非非,总是这么残酷。这份悲凉不单光王彻骨痛悟,就连一夜高飞的武威郡王陈叔轩心中竟也泛滥起来。 神都城外驿道上,陈叔轩又是一副老兵模样,骑着那匹黄膘马,原本是出城狩猎,却远远地看到一大群人正由城中被驱赶着走了出来。大多是老弱妇孺,带着镣铐枷锁,在衙役和护军挥鞭呵斥下,含泪掩哭地蹒跚而行。本就瘦弱的身上又尽是拷问鞭打的伤痕,再加上那触动人心的哀哭,怎么能不令人驻足,又怎么不让人感叹悲伤。 “那是镇南侯刘德哙的三族亲眷,谋反案审结后,男丁都被处死了,女子和孩子被流放发配南方烟瘴之地。”陈叔轩隐隐听得后面有人策马而来,那熟悉的声音一下就能认出来人,所以头也不回地问道:“怎么只有你呀,虎爷。沙子和小白呢?” 来人正是呼延凌薇,不过是一袭男装骑士的打扮,勒缰驻马后答道:“自从殿下高升后,上门送礼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要在府里替你料理,所以才没来。怎么?嫌弃了。” “虎爷肯赏脸,小王怎么敢嫌弃。”陈叔轩的语气还是颇有些凝重,顿了一下说道:“其实,这点事哪用得了他们。我又不在府中,直接让人以此为由一律挡下不就是了。再说,小白挂名我的管家,留下料理还说得过去。沙子又不懂这些迎来送往的礼节,平时躲都来不及,现在怎么耐得住性子自找麻烦。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愧是料敌如神的大将军,真是一眼看穿。”呼延凌薇嫣然一笑道:“其实是你刚出府,宫里就来人通报,就说九公主也要过府向您祝贺。所以,他们两个就。” “原来是九妹呀。”陈叔轩长叹了一声道:“自从我开府之后,她来我府中就来得有些勤快呀。” “嗯。”呼延凌薇认同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殿下要不要现在就回去等候公主呀。” “不用了。”陈叔轩摇了摇头,说道:“反正,她现在来我府上,也不是找我的了。他们三个人的事,看着就心烦。由他们胡闹去,眼不见心不烦。” 说完,陈叔轩便沉默良久,再也不搭呼延凌薇的话了,只是眼看着路上押解犯人的队伍,不住的唉声叹气起来,显然被此情此景感染到了。 “你是在可怜同情她们吗?”呼延凌薇挥鞭指向人群问道。陈叔轩并不回答,但那一副惆怅的神情无疑是做了肯定的答复。 “瞧不出来。横刀立马,杀伐决断的天下兵马大元帅还有这般的若情似水。那你当时是怎么狠得下来心,坑杀二十万突厥兵呢?不会觉得虚伪吗?”呼延凌薇心高气傲,自小受刚武的家风感染,颇见不得这样的书生气短。 “我上阵杀的是敌,不是民。那场杀伐的突厥军人年年入寇边陲,烧杀抢掠,死有余辜,再说军人战死僵场有什么可说的。除了军人,我一个平民百姓都没杀过。”本不想回答的陈叔轩,按捺不住感伤的说道:“可是,底下的人却不一样。他们中有些根本就是和刘德哙没来往的平民,只不过名在三族中就被牵连。就算是那些小姐少爷们,落马坡事发的时候他们都还没出生,如今却要为前辈的罪而受惩罚,难道不无辜么。往日里,贵胄聚会,她们应该也常和你一起玩乐吧。她们莺歌燕舞,舞文弄墨,也算天之骄子。一朝败落,满目苍夷,连普通人都不如。这样看来,人生真如红楼一梦,梦醒时分才知道,一切总成空。平日与她们姐妹相称的你难道不会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哀怆么?什么武威郡王,什么天下兵马大元帅,看似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可人生不到最后,又怎么会知道结局如何。如果注定一无所有,还不如一开始就赤条条地来,赤条条的滚。” 听了陈叔轩这一段的长篇大论,呼延凌薇心中竟也沉淀了许多,再一细看,人群中确实有几个熟悉的身影,一种人生无常的感慨也涌到心头,淡淡地说道:“人生本如是,徒叹奈何。有个老和尚曾对我说过,功名富贵不过浮云掠眼,爱恨贪痴总是镜花水月。当时我不懂,但是现在,我似乎明白了一些。可是,如果总觉得人生没有意义,那人还怎么活的,难不成大家都去做和尚,道士不成。其实,我觉得,他们也是有私心的,和尚要成佛,道士要成仙。他们所谓看穿生死贫富,其实也只不过是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而已。不过,他们这样活着也不错呀。人生苦短,快乐要紧,什么雄心壮志,到最后江山又带不走。还不如明白自己的真心,还有心上的那个人,让自己的每一天都过得快快乐乐,不也很好。” 说到最后,呼延凌薇侧目偷偷瞧了陈叔轩一眼,面颊不禁泛起桃红,她所说的心上人的所指是再清楚不过了。 “心上人?”陈叔轩显然把这话听了进去。 呼延凌薇见此情景,心中一喜,赶紧补刀道:“对呀。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得天下易,得一人心难。什么家国天下,最后还不是别人的。还不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来得好。起码那个人从头到脚,由里到外都只属于你一个人呀。还记得那句话吗?只羡鸳鸯不羡仙。” 陈叔轩当然明白呼延凌薇话中所指,却不知如何回答,心中一阵翻滚。这么多年来,他从没考虑过这些,当他在呼延凌薇的挑拨下,他的思绪忽然进入了另一个天地。那里海阔天空,风淡云轻,没有壮志豪情的沉淀,没有血海深仇的苦涩,蓦然回首,忽然在天际间掠过一个身影,陈叔轩不觉心中怦然一动。 呼延凌薇见陈叔轩低头沉思了许多,还以为他呆住了,忽然见他猛地抬起头,疯了似的咧开嘴大笑,一下莫名其妙,还以为他走火入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火烧王府 “虎爷!谢谢你,可惜不是你。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办。”陈叔轩打马就走,头也不回的扬鞭而去。只留下呼延凌薇楞在一边,不知所以。她知道自己的话一定触动了陈叔轩,只是到底触动到什么?她却不太清楚,这反而让她更加好奇。所以,并没有如其所言的离开,而是依旧痴痴地尾追了过去。 京中的一场剧变,宦海的一阵波澜,引人许多揣测,也许多不安。仿佛站在顶峰的光王,又在恍惚间感觉到了自己坠入深渊的危险,几日来一直很茶饭不思,难以安枕。他明白这个时候,唯一能让他安心的,就是那位琅琊郡王了。 “老王爷,这几日宫中的形势,越发的怪异,实在令人不安。您说,陛下这是要做什么呀。”光王陈叔亮在琅琊王府中急迫地问道。 “宰相肚里的那艘船终于是要扬帆起航啦。”哥舒曜心中如明镜一般,但娴于政争的他却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一向中立的宰相会下这样的决定。 “文丞志?哼!我早觉得他不是好东西。这个老东西,原以为可以为我所用,没想到反是个祸害,我将来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经过哥舒曜的剖析,陈叔亮也明白了是哪个人让自己吃了这么一大个亏。 “唉!”哥舒曜长叹一声,并没有立即回答。一直以来,他就试图拉拢文丞志,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这样一个世家出身的宰相,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撼动的了的。 正在两人在屋内筹谋时,一名亲信下人来到门前,轻声道:“王爷,武威郡王殿下来了,正在府门外候着。” “这个时候,他来找老夫做什么?”哥舒曜有些意外,但就在那一瞬间,他就发现到来自对面陈叔亮那阴冷的眼神,自然明白这眼神表明陈叔亮一定是在怀疑自己和陈叔轩的关系,甚至他会猜忌会不会就是自己联合文丞志,在这一局中坑了自己。 “先请他到正厅去,就说老夫这就出来见他。”不过,此刻哥舒曜更是想要此刻武威郡王来此的目的。 “呃”下人停顿了片刻后,说道:“武威郡王不是来找王爷的。也不愿进府。” “什么?”陈叔亮一听楞住了,方才的犹疑却不知是该重还是该轻。 “他不是来找老夫?那他来此做甚?”不要说陈叔亮,一向老谋深算的哥舒曜也一下摸不着头脑。 “武威郡王殿下来此是找阿英的。想必是为了前些日子冲撞他的事来的吧。武威郡王还扬言,阿英是他的人,他要带走,如果阿英不出去见他,他就放火烧了王府。此刻,正举着火把骑在马上看样子真是要放火的样子。小的来是想来问问王爷,要不要转告阿英,让他去见面。”下人猜测道。 哥舒曜出身将帅,治府严谨,大事小情,仆人们都事事请示而行。 “真是得志便猖狂,陈叔轩也太放肆了,这可是敕建的琅琊王府”陈叔亮一下暴怒起来,嚷嚷的骂了两句后,转身不禁好奇地问道:“可是这个阿英是什么人?值得他放火烧王府。” “是老夫新近招的一个护卫。”哥舒曜答完陈叔亮后,忽然想通了什么,嘴角轻轻上扬,捻须不住点头,吩咐下人道:“就去通知阿英,至于见不见,由他自己决定吧。” 下人领命退下,陈叔亮还是怒不可遏地要出门去教训一下自己的这个七弟,却被哥舒曜拦了下来。他心中的那份忐忑,陈叔亮自然不能理解,但越是这样,越是要冷静,淡然道:“武威郡王既是来我府中,自应由我出面迎接。殿下还是不出面为好,免得授人以柄,落个结交外臣的嫌疑。”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虽不是来找自己,但对方毕竟是皇子,自己是三公大臣,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尽的。哥舒曜仓促整了整装,便健步走到府门外,一见,果然如下人所言,陈叔轩骑在黄骠马上,举着火把,正在和琅琊王府的仆役们对峙。虽然仆役人多势众,但陈叔轩高居马上,又有爵位之尊,气势上就震住全场,虎目扫视,竟一个人也不敢上前。 “殿下屈尊莅临,老夫迎接得迟了,万望恕罪。”哥舒曜可是剑履上殿,参拜不名的当世名臣,这样谦恭地迎接,纵然是皇帝也不敢怠慢。 但陈叔轩却一点要回礼的样子都没有,甚至连下马的意思都没有,依旧昂然在马上,慨然道:“惊扰王爷了。不过,我早就和府上的小厮说过,我找得并非王爷,而是那名叫阿英的护卫。” “可是。”哥舒曜在行礼后,起身道:“殿下要烧老夫的房子,老夫又怎么能坐视不管。本来殿下爱烧,便是千屋万间老夫都不敢爱惜。只是这王府到底是皇帝敕建,殿下您如赵子龙那般浑身是胆,老夫却只有一颗白头,可不敢领这大不敬之罪。” 哥舒曜言语不卑不亢,言语间已将火烧王府的严重性说明无遗,足以阻喝任何人。然而,令他意外的事,陈叔轩仿佛不在这任何人之中,而是依旧昂首道:“琅琊郡王是军中的前辈,也当知道,当兵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过日子的,这性命早就无所谓了。何况,真正的好战士,都该是不怕死的,因为只有不怕死的军人才能在战场上活下去。老王爷莫要以为小王在开玩笑,今天阿英不出来,我就真要一把火把这武威郡王府烧为一片白地。” “殿下这又是何苦呢?殿下英雄虎胆,老夫自然是信服。只不过是为了老夫的一个护卫,殿下就要点火烧房。恐怕也辜负了陛下一片爱护之意吧。护卫虽小,也食禄于我,无端任人索拿,老夫岂能置身事外。”哥舒曜依旧强硬。 “这不正合了王爷的心意吗?”陈叔轩在马上转了一圈后道:“如果真的只是一个护卫,王爷又何必这般不舍。老王爷知不知道那个护卫是谁,我不清楚,但老王爷也该明白,我这火明着是烧您的城门,实际殃及的却是我的池鱼。我即舍得这么干,就一定有我的道理。今日老王爷不交出阿英逼我放火,我这池鱼总要有拼个鱼死网破的决心和办法。” 哥舒曜正欲张口对答,后面却早已闪出一个瘦弱的身影,那人正是那名叫阿英的王府护卫。 “住手!陈叔轩,你这是疯了吗?”阿英的声音虽然尖锐,但却摄人心魄,厉声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您这位新任的天下兵马大元帅,这头一把火就烧到琅琊王府。” 正待众人翘首等待陈叔轩准备怎么回应时,但见他并未准备开口而是直接动了手。陈叔轩双腿轻夹马腹,黄骠马如多年陪伴的老战友一般只一个眼神就会意,不待扬鞭就奋蹄拾阶冲上琅琊王府大门,声势之猛,大出众人所料。饶是哥舒曜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也惊出一身冷汗,不过他很快就发现陈叔轩的醉翁之意不在自己。 陈叔轩纵马而上,直接撞开左右阻挡之人,直冲至阿英面前,阿英一时也未这猝然的变故所惊,猛的往后一推,突然之间重心后移,眼看就要摔倒,却被陈叔轩一把抱起,揽入怀中。而后,回转马头向外冲了出去,沿着街巷,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这一切的动作犹如旋风一般,打破原来的对峙局面和口舌之争,强行拉下了谢幕的帷幕。 众人都还呆然楞神之际,又一骑从巷口夺路而出跟了出去,更是让大家懵然不知所措。 “那不是成国公府的大小姐吗?”众人中也有眼尖的一下就认清了追上去的正是呼延凌薇。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哥舒曜满是笑意的抚须会心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月老庙中 “陈叔轩,你混蛋,你要带着这个突厥公主去哪?”呼延凌薇纵马跃前,陈叔轩的黄骠马虽有灵性,但却并不以神骏见长,何况还载着两个人,一下就让呼延凌薇超过并挡住去路。 没等陈叔轩回答,呼延凌薇竟然从背后取下弓来,搭箭直指那名叫阿英的护卫,顺势就要放箭。 “你这个疯丫头,这是要做什么?”这下陈叔轩倒有些紧张了,突然想起,上次遇到阿英时,呼延凌薇也在场,他是知道这个阿英其实就是阿史那琪瑛。 “看来,你在外头欠了不少风流债呀。”阿史那琪瑛虽被抱在怀中,遇此情景,不由得莫名生出一番醋意。哪知呼延凌薇并不打算只是吓唬人,竟然真的松指放弦,那箭如脱缰野马直冲而来。阿史那琪瑛虽是女流,但毕竟是草原上长大的骑射之人,哪里不识得这一箭的厉害。箭头旋转着在空中划出一道没有任何弧度的直线,可见力道,这是要置自己于死地,猝然之间竟然无处可避,性命只怕仅在旦夕而已。 正在阿史那琪瑛闭目准备受死之际,不料,身后的陈叔轩一把将她抱转到后,竟用后背生生替自己受了这一箭。 “啊,你没事吧。”见此情景,不说阿史那琪瑛,呼延凌薇已经先吓一跳,失心落魄地下马,跑了过去,检查陈叔轩的伤口。 “还好虎爷手下留情,饶了小王一命。”陈叔轩常年出入于矢石交攻之际,无论是射人还是被射都是家常便饭,对后果也相当清楚,从伤口隐隐传来的阵痛,他已猜到箭中肋骨,未伤脾肺,并不危及性命。 呼延凌薇武学家传,检视伤口后也发现了这一点,惴惴不安的心这才稍稍平静了些。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竟然“啪”的一声,狠狠打了陈叔轩一巴掌,怒道:“你这花痴,就算要保这女人,推她下马就是了,何必要替她吃这一箭。幸亏命大,否者这一箭就穿了心。” “我这不是怕摔疼她么?”陈叔轩回头看看在怀中的阿史那琪瑛,只见她无恙这才放心地说道:“真要为她死了,倒也了了我一桩心事。” “你!”呼延凌薇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没杀人不用偿命,但医药费还是要赔的。还好就在京城。你去帮我找个郎中,再寻些草药纱布之类,帮我疗伤。”这个箭伤并不致命,也是战阵上常见的事儿,作为军人的陈叔轩当然知道怎么应急包扎,根本不用找什么郎中了,不过是他要支开呼延凌薇故意找的一个托词。 “你。好吧。你在这儿别动。小心崩裂伤口。我这就回来。”事出意外,呼延凌薇虽然心慌,但也清楚陈叔轩的意图,虽不大情愿,但终究是心疼,简单处理后,就骑马飞奔而去。 眼见呼延凌薇离开,陈叔轩这才忍着剧痛,将阿史那琪瑛抱下马来,温言道:“你没事吧。” 说话间,或因用力过猛,伤口又崩裂两分,鲜血喷涌而出,阿史那琪瑛再是铁石心肠也软了几分,原本严厉的口吻温和下来,说道:“我没事。你还是好好躺着吧,别再乱动。” “没事,我皮糙肉厚,摔打惯了,这点伤不算什么。”陈叔轩强颜道。 刚才陈叔轩和呼延凌薇的话,阿史那琪瑛句句都听入心里,又怎么能无动于衷。虽然自己与眼前这个男人有家国血仇,可对方一见面就替自己挡了一箭,原本积攒许久的怨恨之言,一下又不好说出口,只好冷冷道:“今天,你找我做什么?” “找你。”陈叔轩抬眼凝神道:“找你做我的王妃。” “什么?”这话一下吓得阿史那琪瑛惊慌失措,稍事平复后问道:“你是认真的么?” 陈叔轩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是认真的。” 阿史那琪瑛见他振振有辞的样子,不像是要戏耍自己的样子,心中一时潮海翻滚,一顿胡思乱想后,仰头笑道:“哈哈,你我有国仇家恨,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血祭先人,你竟敢说要娶我。” “家国血仇?不是也有一句古话叫化干戈为玉帛么。”陈叔轩毫不介意道:“你是我喜欢的女人,我娶不娶你,是我的事。至于你肯不肯嫁给我,我管不着。但我却一定非你不娶。” “笑话,你要娶,我便一定要嫁给你么。”阿史那琪瑛忿言道。 “那你怎样才肯嫁我。”陈叔轩追问道。 阿史那琪瑛正要开口斥骂,但见到陈叔轩那一脸的执着和认真后,一时又不忍,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娶我?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企图?”陈叔轩抬头仰视后,长叹道:“真要说什么企图,那也是天意吧。你难道忘了那夜风雪,月老庙中事么?” 风雪夜,月老庙,这一句话立马就勾起阿史那琪瑛的回忆。 那时燕然那一场战祸,族中横遭剧变,父兄罹难,自己也从高贵的大国公主沦为亡国之人。心中的那一份怨恨难以抒解,一心一意只想杀了那一个害自己国破家亡的仇人大陈国的武威郡王。 一路追踪南下,进入陈国北境,渐失方向,那夜一场风雪,早已疲倦不堪的自己,仅凭着心中的一场恨意,坚持着走到了一座破败的月老庙中。 庙宇早已破败,所幸似乎早有人也留宿于此,殿前升起一团篝火,旁边留有一个包袱,但却不见有人。早已被冻得瑟瑟发抖自己不假思索地就凑到火边去取暖。被冰雪浸湿的衣服穿在身上实在难受,自己忍不住脱下外套也架在火堆旁烤了起来,又从落在一旁的包袱中找到半块馒头,饥肠辘辘终于忍不住大快朵颐了起来,大不了事后再道谢。 正在咀嚼间,忽然听到门外出来一阵脚步声,难道是主人回来了?阿史那琪瑛侧耳一听正准备作答道谢,忽然又觉不对。 “大哥,快看,这有火,这有火,或许还有人,咱们进去看看,也许还能弄到些吃喝。” “对呀,对呀,快,快,进去。” 阿史那琪瑛心中一惊,慌忙躲在月老神像背后,定神一开,来得是几个陈人模样的男人,嬉笑着就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一进来就如强盗一般四处乱翻,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的样子。 “大哥,这儿有女人的衣服。” “糟糕!”阿史那琪瑛双臂一抱,这才想起刚才躲得匆忙,没有收起外头烘烤的衣服,心中这个悔。 “有女人,这儿有女人。”那个带头的大哥一听有女人在,顿时眼前发亮,四下嚷道:“快给老子找出来。送上门的女人不能不要。丫丫的,老子都多久没碰女人了。” 那几个陈人一听,顿时欢呼了起来,淫笑着就开始四下搜索。庙宇本就不大,很快阿史那琪瑛就被找到,推搡着拉了出来。 虽然蓬头垢面,面黄肌瘦,但阿史那琪瑛到底是王族贵胄,娇生惯养下,出落得犹如出水芙蓉一般,只是蒙了一层灰而已,但在跳动的火光下,竟然别有风味,楚楚动人。这几个流浪的陈人顿时口水直流,不由分说便直扑上去。 “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求求你了。”阿史那琪瑛往日在宫廷中有专门的师傅教授汉文,所以懂得些汉话,此刻体虚无力,根本无从反抗,只能一味求饶。 “这好办,小娘子,陪大爷们快活快活,大爷们自然就放了你。”这些个陈国浪人早就淫邪上脑,不管不顾,哪里会听得下阿史那琪瑛的话,张牙舞爪地就四面围了上来。原本轻薄的贴身纱衣,哪里经得住这一顿撕扯,自然碎片解体,肌肤如雪,桃红波伏,火光红影间,男女呼喊中,一场风流悲剧再所难免。阿史那琪瑛虽然仍在反抗,但却早已落去绝望和悲愤中,泪水溢眶,含恨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初尝禁果 “放开他!”近来世道不太平,这样一段老掉牙的英雄救美的故事总让人碰上,但似乎了除了无聊的重复外也没有什么办法,门外出现的一个青衫老兵模样的人,不知是无奈还是疲惫,摇摇头,对着正在施暴的人喝止道。 “咦,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东西,敢来这多管闲事,趁老子还高兴,快给老子滚。把老子惹毛了,把你这个老兵疙瘩连带一块宰了。”流浪汉们正在兴头上,哪里把那老兵放在眼里。 “快救我,快。”阿史那琪瑛见有人来如获大赦一般,大声求救了起来,正在呼喊间,当她看清来人的脸后,却顿时呆住了,因为她一眼就认出那人正是自己父兄的仇人陈叔轩。 “本来非礼,也罪不致死,但你们要杀我。那我也只有正当防卫了,至于除了什么意外,就怪不得我了。”老兵叹了口气,从腰间抽出军刀,寒光一闪,便出鞘而出。 “他有刀,有刀。”这下流浪汉们慌乱起来,四散逃开,方才的暴戾之气顿时烟消云散,纷纷跪地求饶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陈叔轩瞥了一眼一旁的那个女子,虽然凌乱,但似乎尚未得逞,也便不想多加追究,喝道:“滚!” 那几名流浪汉一听赶忙连滚带爬地就往外溜,正走到一半时,陈叔轩突然发现了什么,回头厉声道:“等下。你们打哪来?”边说着又拦住了去路。 “我,我们是这附近的人。”那三人顿时慌神,不知所以。 “这附近的庄子几个月前遭到突厥人的洗劫,早就荒废了,附近哪里有人。”陈叔轩一语便戳穿谎言。 “不,不,不。”那几个人赶忙否认道:“我们是流浪汉,路过而已。” “路过?”陈叔轩斜眼道:“路过之人怎么没有行李,就算是流浪汉也有三瓜两栆,可我看你们孑然一身,哪里像远行之人。” “我,我们,我。”三人左右环顾,还在想怎么狡辩。 “你们是这附近山上的土匪吧。这么晚,是出来巡山的吧。”陈叔轩暴喝道。 那几人被他这么一下,情知遮掩不住,赶忙叩首求饶,算是默认了。 “几个月前就是这附近山上的土匪给突厥人带路劫掠了这个庄子,你们也从中捞了不少好处吧。”陈叔轩眼中已流露出杀气。 这几个陈人面面相觑,料想今日也逃脱不了了,对视之间把心一横,吼道:“兄弟们,跟他们拼了。”可四处流窜的土匪又怎么能和训练有素的战士相比,未等话音落下,陈叔轩长刀一挥,几片寒光后,便结果了几人的性命。 检视完尸体后,陈叔轩这才转身瞧了瞧那名受难的女子,只见他依旧瑟瑟发抖,似乎又惊又怕。 “你是被土匪掳来的,还是本就跟他们一伙。”陈叔轩的刀口还淌着血,转朝而来。 原以为那女子会吓得不善,却没想到对方竟异常镇定,答非所问道:“你果然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杀人不眨眼?”陈叔轩回头看了一眼地上那几个刚被杀死的土匪,转身道:“他们是土匪也就罢了,还是残害同胞的卖国贼,本就该杀。再说,他们不过是土匪窝里的几个巡山贼探而已,要是让他们逃回去,再招来大股土匪,你不想死,我却还想活。” “你对这里的情况倒是熟悉。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杀错人。”阿史那琪瑛掩面问道。 “这条路是边境到神都的捷径要道,我来回走了不知多少趟,怎么会不清楚。”陈叔轩话锋一转又道:“哼,我刚救了你,你却来怪我乱杀人。” “哼,你和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说着,阿史那琪瑛猛的冲上来,便要从陈叔轩手中夺过军刀。 陈叔轩虽然见过阿史那琪瑛,但当时并不放在心上,况且如今她又容装大改,自然认不得,见她就势反扑,一把闪开。阿史那琪瑛扑地后也不知是惊吓还是气极,竟然一下昏死过去。 “疯婆子!”陈叔轩本能地就要举刀反击,但忽又一想,放下刀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莫不是把我当成土匪了。”见那女子衣衫单薄,又在寒气中颤抖,不免心生怜悯,顺势将她抱起靠近火堆。本能地想把身上的外套衣服脱下,给这女子盖上,可是伸手一摸,满掌湿漉,这才想起,外套衣物早让雪水浸湿了,再环视一遍,甚至连那些被杀死的土匪身上的衣服也没有一件干燥的。 “真是好大的风雪呀。”陈叔轩望着门外的大雪无奈地叹息。 “冷!”阿史那琪瑛这时悠悠转醒,但还是朦胧之际,只感内外发冷。 “冷也没办法,用火烤烤吧。”陈叔轩转念一想,走到门口拾起一只山鸡,自言自语道:“只是出去打只野味的功夫,庙里就出了这么大哥乱子。不过也是你命好,没让我空手而归,我舀些雪水,给你煮碗鸡汤暖暖身子吧。” 陈叔轩平时虽并不讲究吃喝,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弄。严正清善于烹调,陈叔轩耳濡目染也学了些调味之法。不多一会儿,用头盔架火烧沸的鸡汤香味就四下散开,格外诱人,在半昏半醒间的阿史那琪瑛闻着味竟然也不知觉地要挣扎爬起来。 “慢点,被伤着。”陈叔轩一见,赶忙扶起,慢慢给她喂起鸡汤。这时不单阿史那琪瑛如饮甘泉,就是陈叔轩也有了别样的感觉。因为此刻,陈叔轩也早将身上被雪水湿透的外衣脱下烘烤。扶起阿史那琪瑛那一刻两人只有阿史那琪瑛身上那薄薄而又不甚完整的贴身纱衣阻隔,残破之处难免肌肤之亲。 混沌之间的阿史那琪瑛也感受到了这一点,在如牛饮水的大口喝完盔中的鸡汤后,双臂抱圈,套在陈叔轩的项背见不停磨蹭,一心只想多蹭点温度出来,口中只呢喃着一个字“冷”。 饮食温饱是人之常欲,在无意识间自然而然的展开。陈叔轩虽然刚强,但只穿一条裤子在这样的风雪中,也无论如何都吃不消的。除了两人抱团取暖的原始冲动,还有那来自异性的温柔也让陈叔轩有了别有的感觉。陈叔轩自幼时离开皇宫,无论是在书院c寺庙还是在军中,身边都是些夫子c和尚和士兵,从未接触过异性,更别说情窦初开。所谓温饱思淫欲,原本单纯的他,又如何经得住阿史那琪瑛在恍惚间的磨蹭呢。就这样两个本是为了互相取暖的懵懂少年,便在这雪夜温汤中,完成了各自人生的第一次繁花似锦,只留一片殷红聊做纪念。 一夜温存,无论如何珍惜,也总有天下大白的一天。陈叔轩多年站岗值哨的经历,让他警觉的先醒,望着怀中如婴儿般痴痴睡去的阿史那琪瑛,昨夜匆忙,未及细看,如今仔细一看,竟然还是一个美人,冰冷的心中竟有几许春暖。从她脸上荡漾的微笑,陈叔轩猜到这一夜,并不只有他一个人感到难忘和温暖。 痴痴的看了一阵后,陈叔轩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人对他有了特别的意义,于是站了起来便开始忙起来了。他自己虽然不太讲究,但严正清教会了他怎么照顾人,呼延瞻养成了他照顾人的习惯。最是明白,在这样一个雪后初晴的早晨,什么也比不上一顿可口的早餐更养人。 他怀着莫名的兴奋有条不紊的收拾,竟然在这样一个荒郊野外中弄出一顿颇为丰盛的早餐,可见野外生存得有多重要。 然而等他兴冲冲的回来,一切却陡然剧变,不是人去楼空的失落,而是一把销魂刀,直逼眼前。陈叔轩本能的往腰间一摸,才发现自己只带了把匕首出行,而那柄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刀锋,不正是来自自己贴身佩戴的军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狼牙为聘 “无耻恶贼,拿命来。”话不多说,阿史那琪瑛举刀便砍,毫不留情。 空手夺白刃这种事对陈叔轩来说也是常有之事,何况,阿史那琪瑛刚刚睡醒,还不曾吃过东西,力道不强,又一时又羞又气,刀法凌乱,毫无章法,只三下五除二便被陈叔轩夺刀制服。 “你这丫头,好不讲理。昨夜分明是我救了你。”陈叔轩还以为阿史那全是因为失身于己,才这么气急败坏。 “救我?救我便可强占我的身子么?你和那几个土匪人渣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土匪是强占。可我们,昨夜分明是你主动,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不信你自己好好想想。” 被陈叔轩这么一说,阿史那琪瑛这才记起些片段,但还是恼怒道:“我,我,我只是冷,想暖和些而已。可是你,你不是君子,难道有女人投怀送抱,你都来者不拒么?你这下流胚子。” “我几时说过我是君子。”陈叔轩见对方还是个明理的人,便松了手劲,说道:“女儿清白,我自清楚。你放心,我会负责的。除非,你是有夫之妇么?” “呸!”阿史那琪瑛狠狠啐了一口,说道:“难道身为陈国的郡王,便可以这般的欺男霸女,无法无天么?” “自然不能,若你真是有夫之妇,该坐牢坐牢,该赔礼赔礼,我二话不说。不过,我看你也是处子之身,应该尚未嫁娶吧。”说着,陈叔轩忽然意识到什么,反问道:“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郡王?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阿史那琪瑛扭脸怒视对方道:“你好好看看我,难道你没认出来么?” 陈叔轩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感觉确实眼熟,像是见过面的,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无奈问道:“恕我眼拙,你到底是谁?” “我!”阿史那琪瑛拂去额头的刘海道:“我是大突厥汗国公主阿史那琪瑛。就是刚刚被你杀死的处罗可汗的小女儿c阿鲁台小王子的胞妹。” 这一句话才让陈叔轩猛然记起那个被阿鲁台拼死救出的小公主的模样,只是之前华贵的王族少女与眼前的疯婆子,实在难以让人联系在一起。 “竟然是你。”陈叔轩确认无疑后,渐渐松开手去。 “是我,哼,你说,你要怎么对我负责。” “我,我原本只想三礼九聘,到你家明媒正娶。” “到我家明媒正娶。呵呵,我家就在燕然山下的万人坑中。你不是要来么。好,我这就送你一程。”言罢,阿史那琪瑛又冲了上来想要厮打。可身子柔弱的她又如何能是陈叔轩的对手呢,很快重又被制服。 “唉!你走吧!”陈叔轩除了感叹这温柔的诱惑,竟然是这么的不真实。 “你让我走?去哪儿?” 陈叔轩一听,心中仿佛又燃起一丝侥幸,道:“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对,我要你死。你杀了我父兄和族人,又玷污了我的身子,我只要你死。”阿史那琪瑛恨恨的说道。 “可你杀不了我。”陈叔轩心中无比失落,接着言道:“你父兄死于国事,原本也是血债血偿,怨不得我。至于你,到底是我把持不住,难辞其咎。可我想你一定不想嫁我,我一时也想不到怎么补偿。” “怎么补偿?拿你的命来偿。” “杀人要偿命。我又不曾伤你性命。何况,我还救了你。昨夜之事,并非我用强,不算夫妻之事,便是娼寮之业。要么我付钱赔礼,不然就是娶你而已。” “付钱?你真当我是那种女人。” “嗯!既然这样,那就只有婚姻嫁娶。既然你现在不肯嫁我,那我便为你独身不娶,直到你改变主意或是另嫁他人为止。怎么样?” “什么?你要为我独身不娶,你个疯子。”阿史那琪瑛显然不信,身在王室,王子们的风流故事,她又怎么能不清楚,可以说自己的母亲便是受害者。 “信与不信在你,做与不做在我,你且看着就是了。”陈叔轩收刀入鞘。 这往事的一幕幕掠过阿史那琪瑛的脑海后,她重又拉回到了而今神都的现实。 “你真的到现在还未嫁娶?那刚才的那个女人是谁?”阿史那琪瑛质问道。 “女人?你是说虎爷么?他是我一个生死战友的妹妹。”背后中箭的陈叔轩缓缓说道。 “妹妹?真的只是妹妹么?” “呵呵,你是在吃我的醋么?” “哼,王公子弟的风流韵事,尽人皆知。难道你能例外,你这样苦苦纠缠于我真的只为一个情字。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图谋。否者满城粉黛,你为何独独看中我。” “因为你是我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个女人,我发现我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你了。”陈叔轩坚毅地答道。 “爱上我?你的心中还有爱?我还以为你满心的只有恨和怨而已。”阿史那琪瑛蔑视道。 “你说得对,我心中原本只有恨和怨。对于你的爱,只能深埋其中。只是这些天遇到一些人,一些事。我发觉所有的恨和怨都没有什么意义。有人告诉我,只有心上的那个人才最有意义。而你就是我的那个心上任,所以我才疯狂地跑来找你。” 陈叔轩像所有男人那样对于初恋和第一次,总有着刻骨铭心的回忆。原本女子亦然,不过阿史那琪瑛背负国仇家恨,虽然那夜也能感到温存,但此刻在他心中,还有着比个人的爱恨更重要的。从陈叔轩凝重的眼神中,阿史那琪瑛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你要娶我,也不是不可以。除非,除非。”阿史那琪瑛突然的松口,让陈叔轩欣喜若狂,还以为是自己的诚意感动了对方。 “除非什么?你快说呀。” “除非你能以大帝狼牙为聘,我就答应你。” “大帝狼牙?”陈叔轩惶惑不解道:“从大紫金城外重逢时,你就一直想要回那枚大帝狼牙,它对你就这么重要。” “少废话。”阿史那琪瑛并不打算回答,说道:“你不是爱我么,难道你的爱还没有一枚狼牙贵重么。” “那枚大帝狼牙。”陈叔轩沉默不语了一会儿,说道:“你一直索要,我也特地派人查过,它恐怕不是一件普通的饰物。” “那又怎样?” “难道你。”陈叔轩抬眼道:“你想做突厥汗国的女可汗!”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阿史那琪瑛还是一口拒绝。 “那枚狼牙是突厥汗国汗权的信物。”陈叔轩并未被冲昏头脑,说道:“自燕然战后,突厥残部四分五裂,宗室遗臣各不相服,互相争夺。如今除非那枚大帝狼牙重现草原,否则谁也无法整合突厥各部,新的突厥可汗也无法再现。” “你真是想多了。”阿史那琪瑛还是坚持否认道:“我手上无兵无权,就算有这传国的狼牙,也没什么用。” “可你是处罗可汗的亲生女儿,甚至是阿史那王族血脉的唯一嫡传。”陈叔轩熟悉边情,立马就道出背后的隐情道:“突厥各部以血亲宗族凝聚而成,血亲忠顺胜于律法。残余的突厥各部多是阿史那氏族的世代老臣和分支别脉,他们只要听说还有阿史那王族的嫡亲血脉在必然蜂拥而聚。当年突厥被铁勒人重创几近灭国,那时还是王子的土门可汗私藏着大帝狼牙被俘到了铁勒汗廷。多年后,铁勒汗以为已经全部控制了突厥人,便放了早已成为铁勒女婿的土门可汗回去。不料土门一回到突厥便杀了铁勒公主,传示各部大帝狼牙,高举起阿史那的旗号反抗铁勒。结果在旬月间便从孤身一人,聚集到六部五万余人,最后反攻,一举灭了铁勒,中兴了突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偷天换日 “殿下对我国的国史倒是熟悉,可是殿下忘了一点。”阿史那琪瑛脸色微微一变。 “哦,哪一点?”陈叔轩不解道。 “土门可汗是男子,而我却是女儿身。” “呵呵,突厥汗国本就是由一头母狼哺育出来的。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区别?事成之后,你只需要嫁个阿史那远支宗室,生下的孩子不是另外一个土门。” “你终究是不信我,那你要怎样才能信我。” 陈叔轩低头不语,对此,他也拿捏不住,思忖良久难以决断。 这时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是呼延凌薇带人赶了回来。阿史那琪瑛回头一看,计上心来,对陈叔轩言道:“我知道怎么取信于你了。”说完骑上那匹黄膘马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一下就失去了影踪。 陈叔轩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就在琢磨间,便被呼延凌薇带来的人围了上来,好一顿折腾。所幸伤也不重,便别直接送回王府休养,只是这马郎中却怎么说也不让骑了,说是怕马上颠簸,震裂了伤口,就这样被人用担架抬了回去。 快到府门的时候,小白匆匆迎了上来。陈叔轩见他神色慌张,心下奇怪地问道:“府中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么慌张。” “是这样的,殿下,方才来了一个男装打扮的女子骑着您的黄骠马来了。一下马就说自己是您的未婚妻,直接就冲了进来。现在就在府内您的寝室内。”小白摸了摸额头的汗,喘着粗气说道。 呼延凌薇面露愠色的瞥了一眼陈叔轩后,没好气地问道:“那你们怎么不拦下,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让街上随便来的女人给闯了进去。” “是要拦。可是她是骑的是王爷的坐骑,众人不敢。关键是,沙王爷一眼就认出那人,也附和着,众人就更不敢拦了。” “沙里飞这个挨千刀的。”呼延凌薇咬牙道。 “这还不算什么?”小白话中还有话。 “慢慢吞吞的,有什么话,能不能一次说完。”陈叔轩感到有大事发生。 “文丞相c严祭酒和成国公等人好像听说殿下您为抢个人要火烧琅琊王府,急得不行,匆匆忙忙地就赶了过来。正好碰上那自称是您未婚妻的人来闯府,脸色都很难看,当场就甩袖走了。”小白终于一口气把话说完。 “原来,这就是她所说取信于我的办法。”陈叔轩呢喃自语道。 “什么?”小白一时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没事了。人在哪里?带我去见那个姑娘。”陈叔轩心中急于见人,其他的事也不管不顾了。 “人就在殿下您的寝室,可她一入您的寝室便锁上了门。” 阿史那琪瑛的意思,陈叔轩一下就明白,但他还是要具体确认才安心。踉跄地到了寝室门口试探着问道:“琪瑛,是你吗?” “陈叔轩,你不是怕我言而无信,跑了么。我现在就在你府中,不过我现在不会见你,以后也不会见你,除非你能取来我想要的东西,我自然遵守我的诺言。”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正是阿史那琪瑛。 “好!”陈叔轩表现得颇为激动,转身思虑了一会,对身边的小白说:“你随我来。” 呼延凌薇c沙里飞c甚至是正好在府中做客的九公主陈萱,陈叔轩也只是一扫而过,并不理会,急匆匆地拉着小白就进了书房。 此刻陈叔轩心里早已乱作一团,虽然有心要取回狼牙,但具体怎么办却一下没什么主意。他明白,这样的儿女私情,是不能和文丞志去说的,甚至严正清面前也不好启齿。但除此之外的朋友,能称得上智囊的也就只有小白一人了。 白晁欣听他将事情的缘由娓娓道来后,也是沉默不语。这一下,陈叔轩反倒有些急了。 “平日里鬼主意这么多,现在怎么没话说了。你倒是说句话呀。” 白晁欣摇摇头道:“大帝狼牙非同一般,已被视为国宝。殿下,您这是要拿自己的前途去换一颗善变的女人心,值得吗?” “值不值不用你管,我只问你有什么办法?”陈叔轩的决心通过手腕上的力度清晰的传递到对方。 思考了一会儿,白晁欣无奈答道:“办法不是没有,不过,代价实在惨重,而且后患极大。” “快说说。”一听有门,陈叔轩喜上眉梢。 “这恐怕要牵扯到一个人?” “哪个人?” “大帝狼牙作为洗刷百年国耻的战利品,如今已被供奉入奉先殿以祭祀历代先帝。” “奉先殿,你是说。” “对,正是太后娘娘。” “不,不行。这绝对不行。”一听说要把太后牵连进来,陈叔轩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宁肯明火执仗地去抢。 “不入奉先殿,一定拿不到大帝狼牙。朝廷以孝治天下,奉先殿是宫廷重地,地位之高,甚至隐然超越皇帝的寝宫,所以其中供奉的宝物也都是皇室重宝,守卫极其严密。平日里,就算是皇族,也只有在重大节典时才会被允许进入,更别说常人根本不许靠近。但有一人例外,那就是作为该殿管理者的宗室之长,如今这宗室之长就是皇太后。我想这也是那位姑娘为什么执意要你去取的原因吧。”白晁欣详细把问题说清。 “你对陈国皇家的事,倒是了如指掌。” “只要有人的地方,总有文字留下来。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但陈叔轩还是摇摇头道:“你还是再替我想个办法吧。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关联到太后。难道就不能找个什么机会去明抢暗偷么?” “可以,但前提必须是宫中有人。可殿下您在朝廷上尚且没有多少熟人,何况是宫内。哪有什么人配合殿下呢?怎么去暗偷?至于明抢,那不就等于造反么。就算殿下您有烽火戏诸侯的亡国之心,只怕也没有周幽王能博美人笑的幸运。最后,一定是人财两失。所以,只有通过太后才有办法。” “不行,这绝对不行。你要是只有这么点伎俩,就走吧。”陈叔轩站了起来,甩袖准备轰对方走。 可是白晁欣并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而是依旧稳坐在那里,稳稳道来:“殿下还没听是什么办法,就急着赶我走,也便罢了。可要这样任意鲁莽行事,也一定不会成功的。” 陈叔轩心想也是,转身问道:“那你倒是说说看。” 听完白晁欣将具体办法说完,陈叔轩转怒为喜,连声叫好。白晁欣却是满脸凝重,不知是对还是错。 没过几天,琅琊王哥舒曜便从光王处听到一件宫中琐事,说是琅琊郡王拜领爵位,帅印的时候,向太后请旨,以回朝后未曾祭拜祖宗,想借机亲去奉先殿祭奠列祖列宗。 “武威郡王倒是纯孝。”哥舒曜听来也不过是闲事而已。 “什么纯孝,不过是沽名钓誉,邀买人心而已。一个人在奉先殿中哭嚎半天。”光王对陈叔轩的芥蒂早已根深。 “什么?”哥舒曜忽感意外道:“你是说,他一个人在殿中么?” “皇家祭祖礼制中是有这么一条。沐浴斋戒,参拜静思,以示诚意,原也无需旁人在场,否者便不诚了。”光王还以为是哥舒曜老了,忘记皇家祭奠的议程。 哥舒曜点点头,对于这仪式,他当然知道,只是奉先殿让他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前几天刚被陈叔轩劫走的阿史那琪瑛。阿史那琪瑛是什么身份,他知道,阿史那琪瑛想要什么,他当然也知道。再加上当天陈叔轩劫人时的那份莫名的暧昧,两相联系,他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难道是为了那个东西。”哥舒曜捻须摩挲道。 “什么东西?”光王觉得有些奇怪。 “殿下,您的机会或许很快就要来了。”哥舒曜神秘的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良宵如梦 “你真的办到了啦。”接过从陈叔轩手中的大帝狼牙,阿史那琪瑛激动得热泪盈眶,难以言表。 “我即承诺了你。纵然粉身碎骨也要达成所愿。”看到阿史那琪瑛的笑脸,陈叔轩心下也敞亮许多。 “到底是什么办法。”阿史那琪瑛不住把玩验看手中的狼牙。 “不过是些偷龙转凤的把戏而已。”陈叔轩不想细说,转言道:“狼牙已聘,美人当出。” 琪瑛这才从狂喜中清醒过来,抬眼望去,若有所思地说道:“我阿史那氏的儿女,言必出,行必果。我只担心阁下爱江山胜于爱美人。如今殿下正如日中天,今天的天下兵马大元帅,明日的大陈国皇太子,未来的天子陛下,要娶我这世仇敌国的公主,众口铄金,你就不怕坏了你的千秋大业,男儿的这一世建功立业的抱负也要随之流水。” “我原本也以为,我这一世不是复仇雪恨就是冤冤相报。你不过是我悲惨人生中的一抹桃红而已。”陈叔轩一把将阿史那琪瑛拦腰入怀,一往情深地说道:“但自回到神都之后,我遇到了一些人,一些事。有亲情的温暖,恩情的无私,友情的感动,尤其是再遇到你。家国天下,前仇旧恨,竟然都抵不过你的一句刻薄刁难。我知道,现在我只要你。我宁负天下人,但求卿不负我。” 这段深情表白,从一个铁血男儿口中说出,让阿史那琪瑛对陈叔轩虚情假意的最后一丝怀疑也都打消了,淡淡说道:“说得也是。其实,事到如今,你要悔也太迟了,自从你取来这大帝狼牙的那一刻,你就已经为我背叛了整个国家。”说完便逼上眼睛,正等待着将来的一阵暴风疾雨。 可陈叔轩却并不上前,而是说了句:“你就是我的国,我的家。”后,便转身离开,走之前又说道:“你是我的爱人,不是我的犯人。我不会强人所难,这里任你出入自由。你可以选择做我的王妃,也可以选择回到漠北做你的女可汗。我,都随你。” 只留下阿史那琪瑛傻愣愣地呆在寝室里。 夜至子时,书房犹亮,陈叔轩仍在秉烛夜读,仆人早已退下休息了。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太多的心事,使他实在无心睡眠,甚至连手上的兵书,也因为常常走神而读来十分吃力。 正在恍惚间,书房门轻轻一启,陈叔轩警觉地抬眼望去,又惊又喜地说道:“是你。” “是我。”阿史那琪瑛一袭嫁衣走了进来。 “你这身打扮,莫非,已经想好做我的王妃了么。” “我早说过,我们阿史那氏的儿女是不会食言的。” “你走吧。我不要你的承诺,我只要你的一颗女儿心。” 然而,阿史那琪瑛没有依言退去,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羞涩地说道:“你让我走?你怎么知道我没带我的那颗女儿心。还是说,你已经变心了。” “你真的想好了。”陈叔轩喜形于色道:“海枯石烂,天荒地老,我心不变。” 烟雨如梦,春风暖人,两情相悦时,恰在这朝朝暮暮之间。陈叔轩在此刻的洛神云雨中,憧憬到了执手白头的希望。 这一夜对于陈叔轩有着特别的意义,所以放下了多年养成的警惕,等他再睁眼时,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觉已是日上三杆。 “我的懒猪王妃,天都这么亮了,怎么还睡懒觉。”陈叔轩一转身,想要用手拍醒阿史那琪瑛。可是他怕到的却是一床冰冷,却原来早已人去楼空。 “到底,还是走了。”陈叔轩似乎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但还是失望至极,失魂落魄地起身走出了房门,发现白晁欣早已侍卫在门口。 “殿下,您怎么了?” “你有看到王妃吗?” “没有,不过,听下人说,王妃一早就醒来走了。” “是么,她有留下什么话给我么?” “这,倒是没听说过。” “你们没有王妃了。”陈叔轩转身回到了房内,接着对外说道:“快去取酒来。” “殿下,您还要去金卫府报到呀。您作为为执掌神都戍卫的金吾卫大军的执金吾,现在也是有品级的人,按律是要报到的呀。”白晁欣提醒道。 “少废话,我只要酒。”陈叔轩的话中带有怒气道:“其他的事,请假也要,辞职也好,你们看着办吧。” 白晁欣已然猜出一二,这样的情伤,只有靠时间去治愈,他人是无人为力的,自己也只能为他善后而已,想到这,便默默退下。 此后的日子里,陈叔轩一直闭门不出,躲在王府中整日喝得醉醺醺,完全不省人事。 这可急坏了严正清和文丞志,严正清三头两天的到府上训斥,可陈叔轩只管喝得醉死,完全不理会,弄得严正清也无可奈何。 “你倒是说句话呀。”严正清焦急地拉着文丞志说道。 文丞志摇摇头道:“孩子大了,管不了了。你这做老师的,都收拾不了。我有什么办法。何况,他这是心病,还是要心药医。我们这些老东西是无济于事。” “看来,我们只有等轩儿好些之后,再开始我们的计划了。”成国公呼延信对这件事也很关心。 “不行!”文丞志坚持道:“卖官鬻爵的箭在弦上,如今已是不得不发了。不要说他只是买醉,就是傻了,疯了,我们也要干下去,我早对你们说过,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条贼船,踏上了就身不由己了。” 严正清和呼延信面面相觑,完全被文丞志的决心所震动。 第二天早朝,扬州刺史转呈的一份请兵镇压叛乱的邸报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扬州乃是本朝腹地,素来太平,今年又无天灾,怎么近来地面时发叛乱,真真是奇哉怪也。”皇帝翻弄着扬州刺史的奏折,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众臣默然无言,气氛颇为尴尬。这时,一名素来脾气刚强的御史实在忍不住,出班奏道:“此皆卖官鬻爵之过也。” “卖官鬻爵?什么卖官鬻爵?”皇帝一时感到糊涂。 “正是,陛下,之前荆州水患,朝廷无力赈灾,特行卖官鬻爵,以筹集善款。” “嗯,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可这和扬州匪患有什么关系?” “陛下,扬州富甲天下,又是鱼米之乡。所以卖官鬻爵的钱粮都是从此处征得。本朝有制方面州部的大员须由天子亲点,郡县州府官员多用土官以便于管理本地百姓。这次卖官鬻爵卖得都是郡县州府的土官,所以原本扬州的土官都升迁外调,地方官都由这些买官的富户充实。” “你是说,这次的匪患和这批买官的富户豪商有关。” “正是,陛下。这些人原本就是商人不然就是投机者凡事都以利为先,他们花钱,甚至是借钱买下这官爵,到了地方之后,就竭尽所能的刮地皮,以补偿买官所费。于是他们巧取豪夺,明抢暗夺,大肆侵占农户土地,盘剥过往百姓,引得黎庶流离失所,饥不果腹,纷纷揭竿而起。这才有了扬州匪患。” “岂有此理。”皇帝听到这不觉大怒,拍案而起。 这时,文丞志扑通一下跪倒道:“陛下息怒,此皆臣之罪也。臣愿领罪。” 皇帝这才想起,当初倡议卖官鬻爵的正是文丞志,心下有了进退维谷的尴尬。 “文相也是忧心国事。如果不是国库吃紧,又何至于除此下策。”皇帝恶狠狠地斜视了站在一旁的户部尚书游谦华。 “陛下仁爱,圣德巍巍,臣之幸也。但国事糜烂至此,老臣不敢狡辞自饰。如今还是以安定地方c抚慰人心为要,臣请陛下先治臣之罪,而后再派遣大员整治地方,如此可早定大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烽火扬州 “臣等附议!” 群臣这么一跪,让有心庇护的皇帝一时也下不了台,只好诏旨道:“既然如此,就传令有司,文丞志降阶三等为中书平章,削去一年俸禄,仍暂行丞相事。” “谢主隆恩。”文丞志跪拜谢恩后,起身接着奏道:“臣以为,吏治如此腐败,全在都察院c御史台等官吏督察衙门办事不力。都察院c御史台所以不力,在于自前御史大夫谢绍文离职后,久未补认,群龙无首,才有今日局面。” 皇帝点点头道:“文卿说得有理,那你以为,何人补缺最为合适。” “当前势之首要,莫过收拾人心。臣以卖官鬻爵见罚,陛下当以清流刚正立威。” “你是说。”皇帝不知觉地将目光移向了国子监祭酒严正清。 “当初臣提议卖官鬻爵救急,满朝文武,敢攘臂攻击者,以国子监祭酒严正清为首。如今看来,臣之见识实不如严祭酒。再者,严祭酒法家宗师,坐镇御史台,相信必可内服百官,外安黎庶。” “话也不能这么说。当初灾情如火,文卿救民水火也是救急之举。此事,内外有目共睹。”皇帝于心实在不忍。 “谢陛下知遇。但灾情已纾,而匪患新起。而今之急莫过治乱。还请陛下以国事为重。以严祭酒为严中丞,巡检扬州,安抚人心。” “公,诚不愧救急宰相啊。”皇帝由心感佩,转面对众臣问道:“琅琊王,还有诸位臣工以为如何。” “老臣无异议!”哥舒曜依旧面无表情的表示了顺从。 “臣等附议。”文丞志的见解鞭辟入里,切中时弊,而且甘于自贬,其他人还能有什么话说。 就这样,严祭酒就摇身一变,成了严中丞,入主御史台后,迅速整合内外,不日,便以钦差大臣的身份下了扬州,去整顿扬州吏治了。 严正清这一走,可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在琅琊王府内,一堆人围着这位老王爷倒起了苦水。 “老王爷,你怎么能让严正清去扬州呢?”光王首先急不可耐道:“就严正清的脾气,扬州还能落好?他本就是扬州地面的世家,要查清这里面的名堂还不简单。要是扬州的事牵扯出游尚书,可怎么好。” 游谦华也是焦急地接话道:“是呀。老王爷,您是知道的,扬州卖的官爵数目和实际拨往荆州的赈灾款完全对不上号。买卖官员的数目如此巨大,远不是户部账面上收的那点钱可填得了的。多余的钱,我可大部分都拨给了光王府了呀。届时一查起来,户部可不是要翻了天。” “何止是户部呀。”吏部尚书刘弋寿抹了一下额头的冷汗,担忧道:“卖官鬻爵的钱财是先过吏部再转户部,如今官员外放了这么多,钱财却一分没到过吏部的帐,这要查上来,我,我可怎么交代。” “要是只牵连到户部和吏部,那倒好了。”哥舒曜闭目道:“文丞志做宰相这么多年,能只有这两下子?你们不想想,地方叛乱,兵部调兵要军费,荆州水患要工部修坝,陛下也都指着这笔钱,当初为了平帐,也划拨给了这两部不少。如今追查起来,钱又在哪。当初扬州的这些土官们告民变c欠债,如今看来栽赃陷害的居多。为什么刑部一律照准。甚至是礼部也麻烦,出了这么大的一个案子,各地的学子一定要闹事,邱体元那点本事怎么处理,激起事变不过是迟早的事。文公呀,文公,你这是要一箭六雕,彻底瓦解六部。” 听了哥舒曜这么一说,听着无不冷汗遍体。 “可,可,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哥舒曜冷笑着说:“这些年,武威郡王都在外,严正清无官一身轻,文丞志圆滑中立,并不结党,朝中这些事和谁有牵扯?还不是信王和光王,如今信王倒了,这一切的矛头不都指向光王。光王殿下,您敢说,这一桩桩,一件件,您就真的全都撇得清,说得开么?” 听到这,光王扑通一下,瘫坐在地上,无言以对,只剩汗流浃背。 “可,可,陛下一直宠爱光王。就算如此,陛下,陛下,也不会处置光王的吧。”游谦华还有一丝侥幸。 “宠爱?如果真的宠爱,光王早就是太子了。”哥舒曜摇摇头道:“即使是太子,这储君也君也是有区别的。不要说陛下了,就说你吧,如果你发现你家里人,上至姬妾,下至奴仆,表面上对你毕恭毕敬,暗地里只听你儿子的话,你会怎么看待你这个能干的儿子。皇权神圣且唯一,即使是亲儿子也不能分享。” “啊!可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么?”刘弋寿惊慌无措道。 “坐以待毙?”哥舒曜摇摇头道:“文丞志心机深沉,谋略周全。可本王也不是傻瓜。殿下还有各位大人,但请放心。只要有我在,就绝不让文丞志奸计得逞。自从上一次文丞志露出獠牙,构陷光王殿下,本王就已经在筹谋了,只等一个时机而已。各位且看,等严正清从扬州大获全胜,得意洋洋地回京时,就是他们灭亡的时候。” “哦。老王爷有什么好办法?”众人如获至宝,欣喜地问道。 “朝局纷乱,但这解决之法却在深宫大内。只不过要得罪光王殿下了。”哥舒曜故作难色,瞧向陈叔亮。 “您说得是?” “李太后!” “啊,这怎么可能?”光王不觉失声。 “怎么,殿下舍不得?”哥舒曜有意反问。 “为诸位大人前程计,区区一个老妇人,本王有什么舍不得的。”光王毫不犹豫地摆头否认道:“本王只是担心,宫外尚且难以得手。宫中守卫森严又如何成功。即使成功,又能对朝局有什么影响。” “殿下难道忘了有一句话,宫中府中具为一体,本就是家天下,谁说宫中的变故不会引起朝政的波澜。”哥舒曜泯了口茶道:“至于如何行事,老夫早已安排妥当了,殿下和诸位大人但请安坐就好。” 众人闻言虽然稍感释负,但仍惴惴不安,想要刨根问底,哥舒曜却再也不吐一个字了,无奈之下,悻悻而归。就在光王也要告辞离开的时候,哥舒曜不经心的问了句。 “殿下,扬州刺史高怀德,老夫记得不错的话,应该是殿下的妻舅吧。” “是呀。你找他有事?”光王停下脚步。 “没什么事。只是,如果他若有投书说事已办妥,就请告诉老夫一声。” “老王爷有事交代他办?”光王更加不懂。 哥舒曜却不再理会,而是恭恭敬敬地礼送了他们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告急的文书如雪片一样落到光王和几位尚书们的府上。严正清果然是雷厉风行,办事高效,短短旬月之间,案子便调查得八九不离十了。 “没想到,扬州的吏治竟然如此腐败堕落。”严正清是越查越惊心,忿恨道:“上至郡县,下至胥吏,竟然无人不贪,无处不贪。如此苛剥,百姓焉得不反。” “中丞大人说得对。”配合查案的年轻御史也是满腔义愤道:“腐败堕落已是大罪。最可怕的是这些人还全是些庸才误国。朝廷明令,择优授爵。可扬州和吏部却只是竞价卖官。任命官员,不看能力大小,只问钱多钱少。本是为急救之策,不能面面俱到也就算了。可起码也得识得大体。可这些买到官的人,十之八九竟然连字都不识几个,连怎么做官都不懂,败坏法纪连个掩饰都不会,当街明抢如同儿戏。朝廷内阁的政令,看不懂,连请人看都懒,直接擦了屁股。稍一有事,就杯弓蛇影。广陵六县,不过是马帮过境,只因动静轰动,县令长官竟然以为就是有人造反,扔下城池就跑,真真混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