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锦》 第一章 何有穷已时 阴暗的牢房内,因前几日下了大雨,空气里都是湿哒哒的,透过衣裳印在人的骨肉里,更添刺骨之寒。 脚步声在牢内响起,两名狱卒拉着一名少女,渐渐往里。 “这是太爷吩咐的么?”其中一名狱卒问道。 “哪里需要太爷吩咐,这女娃身上是命案,当然要关在死囚牢。”同他一起的狱卒不耐烦的答道。 论资历,答话的狱卒比方才问话的狱卒还早来了一年。 “可死囚牢里都是男子,这怕是不方便吧!”方才问话的狱卒继续问道,他叹叹气,这女娃长得漂亮,放在死囚牢里还真是可惜。 “不是有一个单独的牢房关的是女的么?走吧,别废话了。”答话的狱卒越发不耐,走路也比方才快上许多,问话的狱卒自知无趣,闷头跟了过去。 尘封许久的牢门再次被打开,牢房里却并无动静。 “里面的人呢,不会死了吧!” “管她做什么,既然是死囚,死了也是她应得。” 他们将手中的少女往里一推,便又将锁链绕在牢门之上,锁了上去。 等那两名狱卒走后,牢房内忽而有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刚被推进牢房的少女半爬着躲到墙角,被这不知名的声响吓得哆哆嗦嗦,却不敢多言。 “小妹妹,你在想什么?”说话的声音尖锐,却刻意装作柔美,使得少女浑身战栗。 那少女转身朝着声响起伏处,那一双紫琉璃一般的眼眸本该流光溢彩,此刻却死气沉沉,听了那人的话,只得摇头。 “你杀了人?”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那少女一颤,浑然摇头,却不开口。 摇着摇着,却把额头伏在膝盖之上,掩头哭了起来,片刻,却像是急于辩驳一般,手中乱比划一通,看在旁人的眼中,自然是看不懂的。 先前说话之人隐于黑暗之中,双眼阴沉的看着面前那具颤抖的身子,良久,眉间带着烦躁,也不屑多装,声音尖锐且枯槁,“哭什么。” 倒是将那少女给吓住,不敢再哭。 那人继续道,“不过是被冤枉罢了,这世上的冤魂千千万,又何曾少了你一个。” 少女抽噎着,虽是害怕,还是抬头,微微发怔,不曾开口,又低声啜泣起来。 那人顿了片刻,几许彷徨,仰头出声,“我也同你一般,只可惜,我不认罪,他们就无法行刑,时光荏苒,事已至今,已过三年。” 少女怔住,她虽年纪轻,可也听过衙门里的手段,若是一人不画押认罪,衙门可有千万种方法,这人又是怎么抵过这般煎熬的? 她的紫眸虽美,黑暗中却不能视物。 若是她能在黑暗中视物,也许便能看见,坐在她身旁的人长发干枯及至腰间,凌乱的遮在面上,唯一露出来的,便是那一双眼睛,由于日夜折磨,那双眼睛已经有些外凸,但却如淬过地狱中的毒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人的手腕之上,空洞洞的,并无常人一般的双手,或者说,那双手,早在那人抵制签字画押之时就被剁掉了。 伤口已经愈合,不过是较与寻常人,少了个物件罢了。 也许她看似认真倾听的模样,打动了那人,那人低头微讽,“是为了一个男人,才变成这等模样,如今才道不值,却是晚了。” 少女不解,想起整日以泪洗面的母亲,却也微懂。 “他位极人臣,已是极为不易,想害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妄想以我作为要挟,可这般看来,那些人都赌错了筹码,我在他心中,原也无那般重要。” 那人说话的语气,少女琢磨不透,只是听在耳中,手臂之上汗毛林立,阴森的很。 “浮云何洋洋,愿因通我辞。飘飖不可寄,徙倚徒相思。人离皆复会,君独无返期。”声音愈来愈弱,到这一句时,便停了下来。 少女在心中默念最后两句,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她曾听母亲念过,幼时的她,不知其意,如今听这人念出,心中却沉寂荒凉。 那人陡然没了声响,少女哭的久了,心神俱疲,也沉沉睡去。 她不曾听见,角落里有人低吟,“念与君离别,天各一方。” 睡梦之中,似乎极不安稳,颈项受力,难以呼吸,少女睁开双眼,似长发一般的触感,轻拂于自己的面上,她也清楚的感觉到,有人扼住她的喉咙,想要她死。 她伸手推着面前的人,不明所以。 耳畔闻得声响,“你这双紫眸生的漂亮,在这世间,定会生不如死,饱受折磨,你说呢?” 那只横亘在少女颈项上的手臂,越来越用力,她的呼吸渐渐被阻断,有一种干呕的冲动,而面部越是发胀,意识浑然不清。 她没有力气退开那个自以为深情满满,却又十分恶毒的人。 她昨日就该知道,能在牢狱之中待上三年,经受如此长时间折磨的人,已经不能再算是正常人。 这双眸子么? 若是想要,她给了又何妨? 意识渐渐模糊,颈项上也变得毫无所觉。 也许,她真的要死了。 牢房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只是里面的人毫无所觉,等那两人到了牢门口,见到这番景象,惊吓之余,忙上前抓住那人的头发,将那人扯开。 来人气急败坏道,“你发哪门子的疯?” 那人回转过身,不屑的看了来人一眼,嗤笑道,“你将她关在这里,不就是稀罕她这一双漂亮的眸子?我帮你挖来便是。” 来人“呸”了一声,仍是带着怒气,“你若是未疯,也不会在这里待上三年。” 那人“呵呵”笑了两声,用手腕撩开自己的头发,惨白的面孔现于人前,除却先前那一双突出的双眸,侧脸也带着多处剑痕,化作一处处疤痕,甚为可怖,“何守知,你们把我变成这个样子,我还能往哪里走?” 说到此处,她收了冷笑,又道,“我若不在这里待下去,怕是早就进了阎王殿吧!” 何守知偏过头,不再看她的面容。 那人又道,声声凄厉,“你们会如此对我,定然是他授意,想让我死。” 她低头看着已没有手掌的双臂,丑的要命,忽而泛出两行清泪,“若是如此,便该告知我真相。” 想当年,她及笄年华,人比花娇,不过偶然遇他,从之悦之,如今他想了断过往,好娶那世家嫡女,转眼便将她抛在脑后,这也便罢。 可纵使她满心真情,也逃不过他想要她死的结局。 既如此,她便是死了,合了他的意,也好过相互折磨。 她抬起头,双眼死死的盯着何守知。 何守知骤然周身一冷,不禁往后退了一两步。 却见她松了一口气,似多年来的积怨一朝瓦解,轻声道,“拿状纸来,我认。” 何守知一愣,不由多打量了她两眼,见她没有反悔的举动,连忙差身旁的主簿去拿状纸。 等主簿离去之后,何守知才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苦笑一声,若非这么些年的折磨,她又怎会在那人身上耗尽心力,等以后她再投胎转世,只求忘却前世。 这样倒也好,再不知心痛为何物。 她断了手,即使状纸拿来,她也不能再按手印,遂看了何守知一眼。 何守知识趣,带着主簿先行退去。 她这才勉强退去自己的鞋袜,那一双足相较于全身,晶莹白腻,美的太过,她轻轻伸出脚趾,摁在朱砂泥上,复又摁在状纸之上。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可这一切有何不能忘却?不过是一场笑话,看得人多,懂的人却少。 何守知同主簿进来,见她靠在墙上,而额角已经红了一片。 主簿大着胆子上前探她的呼吸,偏过头,“太爷,死了。” 何守知看了她一眼,心里俨然生出复杂的情绪,只那一瞬,便道,“吩咐人,将她尸体烧尽,骨灰收起来。” 主簿应了声,顺手探了探他们方才都未来得及管的少女的鼻息,虽然微弱,但好在能感觉到,也算是喜事。 “太爷,她呢?还没死。”主簿指向苏拂。 何守知心中稍稍回暖,继而道,“换一个牢房,该醒总会醒。” 说完,便转身走开。 牢中的气氛阴森,纵使他身为县官,对阴气最重的此地,也是能不来则不来。 主簿见何守知离开,也不便在此多待,多是吩咐狱卒,便等在火化之地,等着狱卒抬人过来。 何守知在县衙中,将方才的状纸仔细叠好,又附信一封,封在一起,便叫下人过来,“去将这封信拿到驿站。” 那下人接过信封,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目光不敢乱看。 等人退去,不久之后,主簿也办事归来,将一瓦罐小心翼翼的呈给何守知,何守知接了过去,随意的摆在桌案,“那女娃的事,你到河田镇走一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簿应声,便退了下去。 何守知看着面前的骨灰,想着,应是不日,长乐府便会派人过来吧,也好,此事终于了结,他也该调离任上了。 此事拖了五年,他就被留在汀州五年,办好这件事,他也终要回到他原来的位置。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李代桃僵 外面虽白日炎炎,可牢中却仍分不清白日还是夜晚。 牢内有人干咳几声,伏在地上的幼小身躯,终是慢慢爬了起来,脖颈上依旧是火辣辣的疼,她不自觉伸手碰触,却疼的她手指尽快离去,不敢再碰。 她坐在角落,自己的记忆清晰,这会儿脑中浮现起的,是河田镇的种种风光,是幼小时见过的独自垂泪的母亲,是自幼爱黏着她的幼弟苏青。 到了最后,她只记得,她不是她,却也是她。 她渐渐被脑中最后在汀江的争执吸引,直至最后苏青被推入江中。 她皱皱眉,才意识到,此时的她正陷入官司之中。 “苏氏阿拂?真是个麻烦事。”她低吟一声,虽然因脖颈上有伤,声音略显嘶哑,她却能开口说话,这具身体不是个哑巴么? 翻着以往的记忆,再细想来,也知了眉目。 幼小的苏拂因撞见自己的母亲服毒,才惊吓失声,而如今,这具身体换了魂魄,纵使记忆还在,人却死了。 她以局外人的身份,去看这女子极其短暂的一生。 从记事起,苏拂便随母亲弟弟待在河田镇,在她九岁那年,母亲却服毒自尽,她惊吓失声,独自在富人家做工,抚养幼弟苏青,可前几日,苏青却被人误推入江中。 接着,她便被人扭送至县衙,冤告她因嫌苏青负担过重,便将苏青推入江中。 无父无母,幼弟死去,又被人众口一词,倒真不如一起死了。 牢中虽无任何迹象表明白日黑夜,但她却有了足够的牢狱生存技能,且能算出此刻又过去一日。 狱卒将一日两餐送进牢内,虽是简单的咸菜窝头,但对于她来说,好似竟也如山珍海味一般,心满意足的将肚子填饱,靠在墙角的草席之上,昏昏睡去了。 等到再醒来,百无聊赖的左手和右手玩乐,大约过了两个时辰,牢外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她抬起头,便见两个狱卒出现在牢门。 这并非是送饭的狱卒,因他们打开了牢门,冷冰冰道,“你可以出去了。” 她微怔,方想开口询问,才想起原身是哑巴。 她站起身,朝两名狱卒微微点头,这才缓步出了牢门,不紧不慢的走过长长的通道,直到前方的亮光越来越足。 她缓缓闭上眼睛,跟随着面前的脚步声,出了牢门。 方出狱,耳边有人唤阿拂二字,接着整个身子都挂在自己身上。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投怀送抱,果真是世风日下。 她无奈的扯了扯嘴角,睁开眼,面前的女子扎着两个羊角,嘴角挂着浅浅的梨涡,很是讨喜。 这般熟悉的面貌,以苏拂的记忆来说,这是村子里唯一同她交好的人,自是董嫣无误。 这紫眸虽是看起来好看,但在闽国此地,却自有一番话流传,异瞳现,灾祸至。 苏拂的眼睛,便与常人不同,眉目流转,紫琉璃一般的光辉,神秘莫测,又自有一番媚态,不过她年纪尚轻,倒无这般夸张。 幼时的苏拂苏青随母亲到了这河田镇,便受了这镇上百姓的异样眼光,镇上的一户富贵人家可怜这孤儿寡母,便给了苏拂母亲一份差事,自苏拂母亲去世之后,苏拂便替母亲接了这份差事,以此来养活幼弟苏青。 村里的人对苏拂姐弟避之不及,也唯有董嫣,同苏拂年纪相仿,天真活泼,不顾及谣言,肯同苏拂交好,对苏拂多有帮助。 “阿拂,你可算是出来了,你被关进牢里,我都担忧坏了。”董嫣面上仍有些许紧张,眼底泛着浓浓的青色,一看便知这几日没有睡好。 她微微勾唇,算是应了董嫣的话,也表以安慰。 只是这笑意看在董嫣眼中,便尤其与众不同,苏拂最是疼爱苏青,将苏青当命一般看待,如今苏青去了,苏拂心中定然千疮百孔,了无生念。 想到此处,董嫣又抱着她,继而道,“阿拂,虽然阿青不在了,但你自己也要好好活着。” 她微顿,忽而想起,苏青落水之后,尸体还收的回来么? 董嫣好似知道她想的什么一般,“阿青不定被江水冲到何地去了,希望能遇到个好心人,将他埋了吧!” 说完,董嫣心中也不好受,眼圈又开始红了,阿青还那么小,不过七岁,真真天有不公。 她听完董嫣所说,虽心中不这般想,但还是顺从点点头。 若是世上人皆靠佛祖,皆怨上天,这世间的悲剧,又何止这一两例? 苏拂同董嫣回到了原身所住的茅草屋。 也从董嫣口中,得知她为何被无罪释放。 事情经过,苏拂已十分清楚,不过是村长家的二儿子严实极为得宠,看中了原身,想要原身做他的小妾,却偏偏等不及,原身一早带苏青去河边洗衣,严实妄图不轨,苏青上前来挡,争执之下,严实一把推了苏青入水。 后严实见酿成大祸,不敢担责,便找了后来去洗衣的婶娘,并称亲眼见到原身将苏青推入水中,村中人本就对苏拂带有偏见,这婶娘便将原身扭送至了县衙。 苏拂的紫眸难见,何守知自然不会任她成了罪奴身份。 何守知派了主簿到河田镇暗访,先是从村民口中得知苏青落水那日,同与严实的婶娘王婆在江边洗衣的农妇曾见到严实去寻王婆,之后王婆才带人将苏拂送到了县衙。 主簿后又从严实这边入手,得知严实有两个跟班,便去了张小三和李小四两人家中,对两人威逼利诱,最后两人口供一致,都证实是严实同苏青争执之中,不小心推苏青入水的。 主簿将所探查之事回禀了何守知,何守知当即开堂,将当事人都召进县衙,宣判苏拂无罪,复又将严实关进牢中。 而张小三和李小四两人,助纣为虐,各自打了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董嫣将这案情大致讲完,便不由感叹,这村长好歹算是个官,何县令并未官官相护,倒也算个为政为民的好官。 苏拂听完,面上不显,心中却对此话嗤之以鼻。 若非原身天生异瞳,何守知那人,定然会定原身之罪,息事宁人。 她同何守知打了几年交道,自然明白他的为人。 董嫣怕苏拂在牢中吃不好,便亲自下厨给她熬了一碗白粥,这白米,还是她偷偷从家中带来的。 纵使如此,董嫣眉间的愁绪一直未落,以苏拂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知这一丝愁绪并非是为了她,不过她虽得了这个身子,但也不欲多管闲事,自然也未意识到,若是真正的苏拂,此时定然已经比划手势询问了。 苏拂默默的吃完,便朝董嫣打了几个手势。 意为她精神欠佳,想好好睡一觉。 董嫣自认为她正值伤心时,想一人待会儿,便不敢再打扰她,心中所藏之事没再开口,便离去了。 等董嫣走后,苏拂环顾了这方旧草屋,虽然摆设极为陈旧简单,倒也还合她的口味,在那脏兮兮的地方待久了,骨头都松软的很。 她关上屋门,去向平日所睡的床榻,在床板底下,记忆中的五十个铜板还在,那原是苏拂为了攒够苏青入学的束脩。 只可惜,还差很多。 她将铜板放回原处,和衣躺在床榻之上。 经过此事,她已经不能在再待在此地了,村长的宝贝儿子被关进牢中,不知几时才放出来,而张家和李家的儿子则被打的皮开肉绽,没有一月半月,是好不了的。 她本就是村里人的眼中钉。 现在,已经到了非拔不可的时候了吧! 只不过她还不能走,还有一件事要做。 在牢中待了几年,这里就算简陋,也要比草席舒服的多,她怡然自得的躺在床榻之上,决定先好好睡上一觉。 阳春三月,巍巍宫阙。 她在殿外玩乐,却见一人身长玉立,青衣长袍,似闲庭信步一般从远处走来,却掩不住的面色苍白。 她愕然抬头,似着迷一般起了身,无意识的站在阶梯上,堵住他必经之路,直到他走到跟前,声音清冷,“可否让一让。” 她将他眉头的不适忽略不见,恍惚问道,“你是谁?” 他叹息一声,伸手扶住一旁的扶手,“你可知,你再不让开,我就要倒下了?” 她讶然,他的身子向前探了探,距离她近了些,她能看见他莹白的鼻尖渗出细细密密晶莹的汗珠,才知他所言非虚。 她下意识伸手相扶,宽大的衣袍之内,手臂却是那般瘦弱。 却见他偏过头看她,面上似笑非笑,“男女授受不亲,尔可听过?” 她当下面上一红,却强装镇定自若,一副不知者无罪的模样,“你正处危难之中,我伸手相扶,不过权宜之计,总不好让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跟头。” 他哑然失笑,瞧着守在各殿各处的婢女,复又看她,对答如流,“恕在下唐突。” 说完,伸手搭在她的肩上,半个身子都由她承载,“劳烦你送我到太后殿中去吧!” 她不妨他突然来这一招,面色胀红,咬咬牙,要强的脾性上来,脆生生答了一句“好”。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物是人非 等她再醒来时,却早已骄阳似火,日上三竿。 梦时冷汗淋漓,如今还未散去,她伸手捂住心口,却不能止住疼痛。 院门忽然被大力敲响。 苏拂定了心神,走了出去,不情愿的开了院门,门外站了五个人。 依着原身的记忆,她依次辨别出眼前的人是村长,以及张小三李小四的父母亲。 这算是来算账了? 她果然所料不差。 村长只见她出现,便骂骂咧咧道,“你这丫头,倒是长了本事。” 既然她逃不开,自然也不打算躲。 紫眸挨个扫了他们一眼,遂即清了清嗓子,声音婉转动听,“村长大驾光临,阿拂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方才说完,村长一愣,再看向苏拂,便带着惊疑的神色,“你能开口说话了?” 苏拂皱皱眉,她都开口了,自然是能说话了,还有别的原因么? “托村长的福,阿拂如今死亦不惧,当初的心结,也算是想开了,自然也能说话了。” 苏拂并非先天失言,是从母亲去世那日开始的,村中的人也都知道,因此对于苏拂所说也是信了一半。 不过这类事实不常见,还是让人有些游移不定。 倒是村长第一个反应过来,不再纠结此事,继续黑着脸,“你这丫头推你幼弟入水,为何嫁祸给我的儿子?” 苏拂不禁莞尔,这可是活生生的倒打一耙。 她叹息一声,视线转向一旁的张家和李家,哀叹道,“村长,这你就是冤枉阿拂了,阿拂当日在牢内惶惶不知终日,但出狱后也听说,您儿子之所以入狱,是因张家李家的供词。” 她话音方落,便见张家李家夫妇一下子涨红了脸。 却见苏拂未肯善罢甘休,向前走了两步,笑意盈盈的看着面前的张李二家,“阿拂是真不明白,这年头还有人上赶着来自取其辱的?” 这张李二家可不就是自取其辱? 明知他们的儿子亲口将严实送进牢狱,还同村长一同来找她麻烦,没看见村长此时面色十分难看,强忍着不发作么? 依她看,这张李二家迟早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张李二家此时更不能退,不然在村长心中便是罪上加罪。 张家当家的终是忍不住,开了口,“若非你这妖女勾引阿实在先,阿实怎会做那种事?” 说到那种事,却见苏拂瞪了他一眼,他不禁缩了缩脑袋。 大人在孩子面前露了怯,可真是怂。 张家媳妇不由得掐了当家的一下。 李家媳妇遂即附和道,“也是,长得那种眼珠子,不是妖女是什么?” 苏拂乐了,伸手碰了碰眼角,装作委屈的模样,“阿拂不过十二岁,能知道什么,倒是我这双眼珠子,县太爷亲口夸了漂亮,你这么说,岂不是不信县太爷的判断?” 李家媳妇一下子住了嘴,和县太爷比起来,村长明显不值一提。 村长见一个两个都说不过这苏拂,不由更气,“当年我们村子好心收留你们母子三人,你不仅不知感恩,更是恩将仇报,这间草屋你也不用住下去了。” 说了半天终是说到正题,这是打算将她赶出村子去了。 又或者说,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若是她继续待在这里,出了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是谁做的手脚,若她出了这里,路上怎么死的,可就是不好说了。 苏拂对此嗤之以鼻。 她也懒得再同他们周旋,索性道,“这案子是县太爷判的,若是村长觉得委屈,阿拂可同您一同去县衙喊冤。” 她顿了顿,语调稍有些拔高,继而道,“至于这旧草屋,阿拂的娘亲是交了钱拿了房契的,村长这么赶人,可不好吧!” 村长微怔,那时他们三个来到村子里还是七年前,他料想苏拂年纪小不知事,却不想苏拂竟是清楚的。 他斟酌着,又道,“哪来的什么房契,你记错了。” 只要他不认,那房契也不过就是一张废纸。 “记没记错,拿出来验一验不就知道了?” 这句话不是从苏拂口中说的。 苏拂面前的几人同时转身,便见县衙的主簿带着两名衙差正往这边走来。 村长的面色因着方才主簿的话有些不好看,但也不能反驳,只好等那主簿走到近前,俯着身子,“见过主簿。” 那主簿微微点头,而后看向苏拂,“你方才说房契,拿出来验一验,以绝后患。” 主簿笑的平易近人,只是“后患”二字咬的重了一些。 他身后的村长不由的携了携额角的汗。 “不用验了,草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 村长都这么说,其余两家人自然不敢再说些什么。 倒是主簿点点头,“那就好。”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看了村长一眼。 说罢,主簿又看向苏拂,开口提了正事,“太爷有事要问你,你同我走一趟吧!” 苏拂看向村长,“村长可要同阿拂一起去县衙喊冤?” 村长悻悻然,他自然是不敢去的。 又见主簿看向他,“这案子难道还有遗漏?若真如此,那你也随我走一趟!”说到此处,却又道,“不过若是无中生有,自也要治了罪再说。” 村长忙是摇头,“太爷判案公正无私,草民并无意见。” 主簿皱皱眉,“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草民这就走。”村长弯了腰,匆匆转身。 一旁的张李家的夫妇,见村长都这般不讨好,自然也不敢多留,慌张了行了礼,便尾随村长一同去了。 等人走远了,苏拂这才道,“谢主簿解围。” 主簿笑着眯了眼睛,仔细打量了苏拂两眼,同两日前被押往县衙的她大有不同,他记得,那时的她是个哑巴。 “无碍,你可收拾妥当?能离开么?” 他方才让她同去县衙自然不是骗人的。 苏拂想起此事,回道,“烦请主簿稍等,民女洗把脸去。” 苏拂瘦小的身子便进了院子,打水洗了脸,整了衣衫,这才走到主簿身旁,“民女妥当了。” 主簿点了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名衙差,衙差相继转身。 苏拂同主簿走到路上,便见方才的两名衙差牵着一辆牛车过来,主簿先坐了上去,而后招招手,“上来吧!” 苏拂忙是推拒,主簿见苏拂执意不肯,也不再相邀,便令衙差赶着牛车慢悠悠的去往县衙,而苏拂在一旁跟着。 苏拂微微垂目,主簿自然看不见她眼中的波涛汹涌。 要见故人了。 她在狱中待了三年,同何守知处处周旋,对于何守知的脾性,甚是清楚,若还是原本的苏拂,此去定然一去不返。 可换成是她,何守知定然讨不了好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来接灵的 何守知并非汀州人氏,所居之处即是县衙后院。 牛车缓缓驶到了县衙,主簿从牛车上下来,带着苏拂到了县衙内堂,穿过小门,便到了县衙内院。 县衙内院树木林立,郁郁葱葱,曲径通幽。 苏拂微微垂目,掩住其中的不屑,这何守知倒是极会享受,不过是临时调任,竟也过的如此风生水起。 毕竟只是县衙属院,小径极短,过了这小径,面前便开阔许多,房屋俨然在目。 主簿停下脚步,告诫苏拂两句,“等到了太爷面前,定要有问必答,小心说话。” 苏拂点头,主簿见她乖巧,也稍稍放心,向西走到一间屋子处,家仆在门外守着,见主簿过来,便进了屋子通报。 片刻,家仆便走了出来,朝主簿俯身,“太爷说,让苏氏阿拂一人进去便是。” 主簿点头,便由着家仆领苏拂进门。 苏拂进了屋子,身后的家仆便将屋门关上。 苏拂微顿,继而向前走了两步,屏风挡在前面,微微露出里面人的身影,也遮住了她眼中的冰冷。 “苏氏阿拂见过太爷。” 这几年磨平了她的性子,装着恭敬畏惧,却也顺手拈来。 屏风内的人抬起头,继而道,“进来吧!” 声音比之她时常在牢中听到的,沉稳许多,怪不得长汀县的人,都赞他是个好官。 她越过屏风,与何守知的视线碰上,微怯一般模样,低声道,“不知太爷唤民女过来有何事指教?” 何守知看向苏拂,并无那日被人押往县衙的狼狈,虽衣着朴素,但那紫眸熠熠生辉,果然是双好眸子。 不过他怎么记得,那日有农妇说她是个哑的? 想到此处,便道,“我记得初判那日,你是哑的?” 仍是早上对村长几人的说辞,苏拂将其中因果又同何守知说了一遍。 何守知对此倒不怎么在意,他在意的是,面前的这名少女,是否听话,能依他言行事,自然,不哑也算是一件好事。 “你如今只身一人,不好过活,我为你寻得一处好去处,你可愿意?”这才是他的目的。 苏拂在心中冷笑,不过三句便露了真面目,还真是他一贯模样。 心中虽这般想,面上却一副懵懂模样,“多谢太爷的好意,民女自幼在村里生存,早已习惯村里的种种,不愿离开。” 何守知听闻,身子微直,眉目有些不耐,“你可知出了这等事,你已在此处待不下去?。” 苏拂踌躇道,“可母亲遗物俱在,有道是父母在,不远游,且母亲生前最是喜爱此地风光,民女苦一些就是。” 何守知眯着眼,继而道,“若你愿意,你母亲的遗物自然能随你一同离去,且那去处能保你荣华富贵,一世无忧。” 一世无忧么?真是笑话。 她继而摇头,“太爷无需再劝,民女心意已决。” 如同苏拂心中所想,何守知皱着眉头,已无耐心,指节敲响桌案,“你年纪尚轻,看事不算透彻,你且在县衙住上几日,等想通再说吧!” 苏拂在心中冷笑,一切皆有所料。 她面带惊愕,不解道,“太爷,还请放民女归家。” 何守知却不再理会,唤人进来吩咐道,“将她暂且送往客房休息,好生招待。” 家仆应了声,上前抓住苏拂手臂,苏拂作势挣扎几次,便温顺许多,由着家仆带往何守知所说的那处院落。 这处院落更是往里,其陈设物品,倒像是提前准备好的。 在外守着的人不算多,跟牢狱比起来,倒是天壤之别,比起村子里的茅草屋,也好上许多,苏拂对此极为满意。 她伏于桌案,瞧着窗外处处好风光,眉目如画,安静怡然,同别人眼中的她大不相同。 脑中想起方才在书房时,随着何守知的手指看去,桌案上有一个漆黑的瓦罐,以她的直觉来看,那里装的,应是她的骨灰吧! 她知道,她的尸身是不能留在世上的。 也许过几日,长乐府有一个人就要无辜死去了,替代她的人,也应有几分像她。 苏拂虽被软禁,却不哭不闹,一日两餐,皆按时所送。 许是苏拂瘦的干瘪,何守知怕因此不被看重,这两餐倒是精美许多,苏拂也乐得承他好意。 如此过了三日,翌日一早,便有婢女入内,拿来一套衣裙,齐备的胭脂水粉,为苏拂仔细梳头上妆。 苏拂知道,她等的人到了。 镜中人结鬟于顶,束结肖尾垂于肩上,不过略施粉黛,便眉黛如画,唇红齿白,紫眸只消看人一眼便摄人心魄,令人痴迷神往,这一副面孔,虽比不得她,倒是这紫眸极为新鲜。 那一套衣裙上身,水粉色的交领短衫,下身则为同一色的长裙,腰间用白色丝带束紧,多出的丝带则是垂于身前,裙裾拖在地上几尺,远远看去,倒是有几分仙气。 这是长乐府贵女时常穿衣的款式,来人果真是长乐府的人。 身旁的婢女双手递来一条霜色的披帛,苏拂伸手拿了过来,披挂在身上,至此才算是妥当。 苏拂的相貌近乎妖娆,淡妆和这水粉色的衣裳倒是将这妖娆中和了许多。 何守知在长乐府阅女无数,自知苏拂这般面貌越是清淡的颜色越是显不出她的美,而执意这种装扮,只因那人喜欢温婉清淡的女子,如同以前的她一般。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自有人来接。 直至走到书房,家仆为她打开屋门,她独自走了进去,身后的屋门被缓缓关上。 屏风之内,何守知站在一旁,坐着的人正瞧着桌案上的瓦罐,听外间有了声响,看向何守知,何守知意会,出声道,“过来吧!” 苏拂闻言,提起脚步,便朝里走去。 屏风已不足以遮挡她的视线,她轻轻看去,坐在那里的人,虽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却并非是她想见的那个人。 她知道,他是不会来的,如今长乐府正需要他来主持大局,一切不过是奢望罢了。 来的人也在她意料之中,他身边的人,没几个是对她恭敬的,真心对她的不过一两个,千里之外来接她骨灰的人,也不过是那一两个罢了。 范丘,她离开的那年还是小小的刑部主事,因其世家身份,极爱跟在那人身边,因此便与她多有接触,后来她被舍弃,罪名全都安在她身上,范丘还曾为她求情。 也许自始至终,他都不知,她不过是替罪羔羊。 范丘也看了她一眼,也不过是那一眼,便将视线移到何守知身上,淡淡道,“她不是长兄喜欢的那种。” 复又低下头去,视线依旧盯着那骨灰,手指下意识的揉着眉心,这是他烦躁时的惯常动作。 何守知闻言顿了顿,“也许主公会喜欢。” 却见范丘拿起手旁的那盏茶,狠狠的摔在地上,恰巧就碎在何守知的脚边,茶水四溅,何守知的衣袍自不能幸免。 范丘站起身,冷冷的瞥了何守知一眼,“我是来接灵的,非是来助你进献美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如愿以偿 何守知被这气势强压,往后退了一步。 这里还有外人,可范丘却这般不肯给他面子,他此刻就算咬碎了牙,也只能往肚子里咽。摆摆手,便让苏拂先出了书房。 “主公喜欢与否由主公定夺才是,范侍郎专权独断,若是主公后来得知,这罪过下官可是担待不起,还请范侍郎仔细思虑。” 如今三年过去,范丘已不是当初那个小小的刑部主事,哪里会被何守知这些恐吓给吓到。 范丘瞥了何守知一眼,“你守你的本分便是。” 说完,便越过了何守知,大步流星的出了书房,随之离开的,还有那罐骨灰。 范丘走出书房没几步,便见那条去客院的必经之路上,站着方才在书房之中见过的苏拂。 他皱皱眉,以为是巧合,目不斜视的将要与她擦肩而过,却被她出声唤住,“郎君。” 他停住脚步,回过头,“何事?” 苏拂见他回头,走上前去,“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范丘听她这么说,便以为她还不死心,见她年纪轻轻,不愿说什么重话,便道,“你年纪尚轻,莫要学着攀龙附凤,后果并非你能承受的。” 苏拂顿了片刻,才知他的意思,原是觉得她同何守知是一类人。 她有些哑然失笑,可看着往日明朗的少年变成如今这般满腹心思,她却又笑不出来,表情僵在脸上,只好道,“民女想请郎君代民女向太爷求情,请太爷放过民女,民女不想去他说的好去处。” 范丘看她的面容真挚,不像作假,但他方到长汀县,许多事情不甚清楚,正好想要了解一番,便道,“你随我过来。” 苏拂应声,便跟在范丘身后,到了客院。 不像方才,在这客院中,所守之人都是范丘的人,他们说的话无人敢听,无人敢透露。 范丘坐下来,示意苏拂也坐下来,这才道,“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苏拂点头,“前几日民女被人陷害送入了县衙关进牢狱,太爷查清了案,便将民女放了出来,可谁知第二日一早,太爷便派人将民女带到县衙,对民女说有一个好去处,能保民女富贵荣华,民女不愿,太爷便将民女困在了县衙之中。” “既然郎君不满太爷之意,便请郎君向太爷求情,放了民女吧!” 范丘听苏拂说完,便陷入思绪之中,前几日恰巧从汀州来信,说是事情已成,尸体也已火化。 “前几日县衙火化了一具女尸,你可知道?” 苏拂微怔,看向方才范丘抱来的骨灰,便知他口中的女尸是她。 她冷静些许,斟酌道,“民女在牢狱中同一女囚关在一处,那女囚颇有些奇怪,等民女出狱之后,县衙确实火化了一具女尸。” 其实这类事情,一般百姓尤其是苏拂这般年纪大的少女,是不会知道的,但是她说自己同一女囚关在一处,倒是增加了些可信性。 范丘听闻,还算冷静,“你可同她说过话?” 苏拂点点头,“她说她是被人陷害,不肯认罪,才在狱中待了三年有余。” 范丘被三年所吸引,自她从长乐府离开,确实已经三年了,若非这次长兄让人来接灵,被他听到,他根本不知道,她被关在了这么偏远的地方。 “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是为了一个男人,才变成那等模样,我不敢细看,只记得她袖中好似空空。”说到此处,苏拂顿了顿,看向范丘,可范丘好似回想起什么,眉头紧皱,根本没有在意苏拂的举动。 说到此处,苏拂决定再添一把火,“还说在那人心中,原是无半点重要之处,可随意利用,她却不甘心,是以拖了三年之久。” 范丘心中终觉不对,又不知哪里不对。 他的视线移向他放在桌案上的骨灰,猛然惊醒。 两袖空空,拖了三年?从长汀县呈上的状纸他本要看,长兄却说交了上去,如今来接灵,人却已经火化,难不成,难不成她的手被砍断了么? 范丘只觉脑中五雷轰顶,好似窥见了什么一般。 当年的她脾气倔强,见长兄亲手将她送进牢狱,忿忿不平,他偶然撞见她同长兄争吵,言语之中,多有不合之处,再之后,他再未见过她了。 范丘只管陷入自己的思绪,却未曾细想,苏拂如今年幼,入狱胆怯还来不及,哪里会观察的如此心细? 苏拂也正是料到这一点,才尤为敢说。 至于两袖空空,她原是不想画押,未免被何守知强迫,因此在入牢时买通狱卒砍断的。 也是因此,何守知才会骂她疯癫,忍痛砍断自己双手的女子,这世上可不多见。 等范丘回过神,见苏拂还坐在自己面前,他皱眉,冷静道,“如今何县令窥见你不同旁人之处,是不会轻易放手的,我劝你最好离开这里。” 苏拂闻言低头,范丘以为她彷徨委屈,不由叹气。 怎么说,她也不过是个未长大的女娃罢了,这些事,自然是想不清楚。 还未待他开口,便见她抬起头,一双眸子可怜兮兮的望着他,“郎君此去何处?” 范丘微怔,想起苏拂同他方才所想之人处于同一牢狱,也算有缘,声音便较之软了许多,“我去往长乐府。” 话音方落,便见苏拂起身便要下跪,范丘下意识伸手扶住她,“你这是何意?” 苏拂抬头,低声啜泣,“民女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既在这里待不下去,便请郎君将民女带往长乐府去吧!” 范丘怔然,察觉到什么一般,又如初时一般冰冷,松开她的手臂,“你倒是不死心。” 范丘以为,苏拂仍想去长乐府见见那位贵人,又加以防备。 她对此十分清楚,遂即又道,“郎君比之太爷尊贵许多,想必在长乐府地位不低,若是民女有不二之心,便任由郎君杀之刮之,还请郎君稍带民女一程。” 范丘这才细细打量她两眼,也未应承,却是道,“你来的太久,怕是惹人疑虑,先回去吧!” 苏拂低头应声,未曾继续哀求,起身便离开了客院。 方才她被何守知赶出书房时,守着她的家仆忽而闹了肚子,才给了她接近范丘的机会。 她才从客院走出,便被守在外面的家仆给盯上了,不过对此,她倒不怎么在意。 她很确定,她要离开这里了,那件她想要办成的事,已经添足了柴,只等那被架在火上燎烤之人,早日化成灰烬。 而何守知此时,正在书房之中坐立不安,方才听人来报,苏拂同范丘到了客院,在客院待足了半个时辰,他便觉得不妥。 等苏拂从客院出来,守在苏拂身边的家仆过来回他的话,道是,那苏氏阿拂道,明日一早,他便能如愿以偿。 若说他如今的愿,便是将苏拂以他的名义,送到贵人身边。 就在这番忐忑之下,夜色漆黑如墨,明日新日升起,他果真得到范丘让人传过来的消息,让苏拂收拾行装,一个时辰之后,便随范丘上路。 他惊喜之余,唤苏拂过来吩咐了几句,无外乎好好伺候贵人云云。 主簿临时受命,同苏拂一起回村子里收拾行装。 这一次倒是变了模样,苏拂身着何守知为她准备的素色衣裙坐在牛车之上,而主簿则是跟在牛车一旁。 一旦她到了长乐府,跟在贵人身边,地位比他们最底层的小吏,便不知高了多少,虽不知以后,但此刻却不能对她不敬。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大抵是眼下这种情况。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荒野小谈 回到村子里所住的那座小院,主簿在院外等着,苏拂在里面收拾东西。 其中最紧要的,自然是她仅有的五十枚铜板,原身母亲的遗物都在一个破旧的木箱子里。 她将其打开,除却几件破旧的粗布麻衣,倒也没什么。 方要将其盖上,手却按到硬邦邦的一处,她微微顿住,一层一层的掀开衣物,便见那硬物被封在上衫里面。 她扯开那层粗布,里面露出一个晶莹的白玉出来。 这是一枚玉佩,看这玉质倒不像是凡物,她出身勋贵,虽不爱把玩,但看其色白呈凝脂般含蓄光泽,质似羊膏一般温润细腻,倒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此玉呈圆形,中间部分雕刻一个“城”字,而在圆边处,则是镂空花纹,看着花纹的样式,倒是见所未见,苏拂将它握在手中,倒是凉凉的触感。 屋外忽而响起脚步声,苏拂不再多想,将玉佩贴身放好。 方站起身,屋门便被推开,主簿就站在门口,面上浮着焦急的神色,“你可收拾好了?太爷派人来催了。” 苏拂不紧不慢的从一旁拿了房契,放在包袱之中,系好之后,这才转身道,“可以走了。” 牛车再次从村子里离去,一路上,以往对她怒目以待的村民争相驻足观看,皆被她这般模样给惊到了。 苏拂目不斜视,对路上的人视而不见,竟俨然生出一种高贵之感。 跟在牛车旁的主簿却心思重重,面前这女娃,怎地不过几日,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到了县衙时,范丘一队人已准备好,皆是一人一骑。 范丘骑在马上,见苏拂迟迟才归,并未生气,只是命身边的人扔给苏拂一套衣裳,语气淡淡,“女子同行多有不便,换了衣裳再走。” 苏拂接过衣裳,是一套新的少年人装束,不知范丘是从哪里弄来的。 她谢过之后,便进去换裳,男子装束比女子装束简单许多,不过一刻钟,再出来时,队后跟着一辆牛车,自然是为她准备的。 她坐上去,一切收拾妥当,见何守知在县衙门口相送,还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她眸光微闪,点头以示回应。 这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苏拂如是想。 长乐府,那个她自幼长大之地,她终究还是要回去了。 长汀县隶属汀州管辖,要去长乐府,需经过建州地界,闽地多水多山,但念人人骑马,便沿旱路而行。 因有苏拂跟着,行程便慢了些,原本三五日就能跑完的路程,要再拖上两日。 这样看来,范丘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 苏拂随着他们一起奔波一整日,途中不过在路边的茶肆歇了歇脚,用了一顿简单的膳食,等日落之时,他们所在之处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范丘此行共带了五人,也只带了两个帐篷所需物品,几个亲卫挤在一处,余下则是范丘所居之处。 回程多了苏拂一人,她身为女子,自然不能同亲卫挤在一处,身份卑微,也不能同范丘共帐。 但范丘毫无所觉,待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他便将苏拂唤到身边来,“你虽年纪尚轻,但与男子共居一帐也极为不妥,今日你便独自睡在我帐中便是。” 苏拂知道范丘为人一向细心,但如今的她非是以前的她,自然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范丘这般对待,随即道,“民女一整日都坐在牛车上,不睡也可。” 范丘却不理会,大步流星的朝那五人走去。 苏拂见状,盯着范丘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便进了帐。 如今的范丘虽然看着变化很大,但本性难移,依然如同以往一般,喜欢大发善心。 虽说不用徒步行路,但腰背却真的有些酸痛,她躺在简易的榻上,却是轻松许多,沉沉睡去。 等她再醒来之时,已是黎明,天色微微泛白。 她起身走出帐外,却见火堆旁坐着一人,正用木棍挑着火光,听到声响,回过身看来,见是苏拂,便道,“要过来坐么?” 苏拂微顿,片刻便抬起脚步走到范丘身边。 “你在做什么?” “荒无人烟最易有野兽出没,火光会使它们无所遁形,不敢靠近。”范丘仍是专心看着火堆,淡淡答道。 苏拂点点头,坐在范丘身旁,不再说话。 安静许久,却听范丘开口,“想要离开长汀县,不一定非要去长乐府,长乐府多是权势集聚之地,你不该过去。” 苏拂听闻,微微勾起嘴角,这是她换了身子之后,最让她感觉温暖的时刻。 她微微低头,编了一个谎话,“民女自幼听母亲讲长乐府街巷的趣事,早已对长乐府心神向往,民女想着,母亲应是在长乐府待过的,民女想去看看。” 范丘闻言,周身的戾气收了不少,他记得以前,有一个人也爱听街巷趣事,只可惜,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你母亲是长乐府人氏?” 苏拂摇头,“未听母亲说起过。” “那你呢?是哪里人?” 苏拂又是摇头,“民女自幼随母亲四处漂泊,不知是哪里人。” 范丘默了默,不再说话。 他不知,为何会在这荒野之中有了和这少女说话的心情,只是觉得此刻情绪低沉,忽而没了说话的兴致。 苏拂见他不再说话,自己也沉默不语。 到了长乐府,她能做些什么呢? 总是要有能与之抗衡的身份,才能做到自己想做之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你叫什么名字?”范丘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苏氏阿拂,拂尘的拂。”苏拂回道。 范丘轻轻“嗯”了一声,便站起身来。 身后有了悉悉索索的声响,苏拂跟着回头,却见那几个亲卫已经醒来出了帐。 “上路吧!”这是今日苏拂听见范丘说的最后一句。 途中范丘的亲卫送来干粮,不过晌午,却又有一人加入队伍。 苏拂见那人来时低声对范丘耳语了几句,范丘的神色有些阴沉,听完那人汇报完,他只是微微点头,便继续行路。 倒是那几个亲卫对于来人熟悉的很,相互聊了几句,便又安静下来。 苏拂坐在牛车之上,远远听到关乎罪行之事,却是不甚清楚。 也许因那晚安排不妥当,后两日日落之时,恰巧行至客栈处,不用安营扎寨,自然也睡的舒坦。 范丘和苏拂很少坐在一起,自然也没再交谈。 直至第三日一早,一个亲卫忽而过来寻她,道,“此处离长乐府已十分近,主子不方便再带你,那辆牛车,便算是赠与你的。” 苏拂以为,范丘仍是防备着她,便没在意,应承下来。 直至她在范丘走后出了客栈,看见一个同范丘勾肩搭背的身影,甚为眼熟,便知为何范丘决意将她在此处丢下。 那个人,果真是轻易惹不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吃土少年 苏拂见了那人背影,便又停留了一会儿,确保自己不会追赶上前面的人,才坐上牛车自己赶路。 她之前从未赶过牛车,不过想来和马车是一样的,起先生疏,后来渐渐顺手。 牛车跑的要比马车慢的多,幸好已经避开燥热的天气,微风缓缓吹过,还甚是凉爽。 也亏得范丘的先见之明,她如今是少年装扮,做事倒是方便许多。 牛车慢悠悠的出了城门,朝长乐府行去,虽是荒郊野外,但也大有人在,有出城办事的百姓,也有往返各个城池之间的商贾,越是靠向都城,就与穷乡僻壤越发不同。 苏拂将牛车靠路边行驶,避免冲撞出城游玩的权贵。 行了一日的路,身上的干粮所剩无几,她打了个哈欠,继续抽赶前面的牛,正是困顿,却见前方距牛车不远处有一个孩童蹲在地上,此时绕路已来不及,她只好迫使牛车停下。 刚要出声让那孩童让开,却见他好似在挖什么东西,一只手挖,一只手抓起往口中填。 苏拂本以为是谁种的胡萝卜之类,定睛一看,那孩童的手里,哪有什么东西,竟然是一抔黄土。 照这样吃下去,就算是不死人,也是会吃坏肚子的吧! 她顿了顿,还是咬牙下了牛车。 “小兄弟,这土是不能吃的。” 那孩童懵懂抬头,大概十岁的年纪,“好吃,好吃。” 他脸上脏兮兮的,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苏拂,口中因含着土,说话含糊不清,即便这样,将土填进口中的手,仍旧是不停歇。 苏拂怪异的看了他一眼,便起了身不想再管。 “给你,饿了吃它就不饿了。” 面前的孩童随着她起身,手臂慢慢抬起来,手中还有方才他吃的很欢快的土,见苏拂没有接,以为苏拂嫌他脏,忙又将手中的土扔掉,又重新抓了一把。 他的身子瘦骨嶙峋,像一副行走的骷髅架子,那双眸子倒是真诚。 苏拂怔然,片刻,她走到那孩童面前,伸手钳住他的下巴,“吐出来。” 孩童不解她的意思,听她又重复一遍,便乖巧的把他口中的“美味”给吐了干净,等吐完过后,还张口给她看了一眼,“没……没了。” 苏拂松开手,走到牛车前,拿出备着的水囊,递给他,“喝进去冲一冲,再吐出来。” 他似懂非懂的点头,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却皱起眉头,哭丧着脸,“没了。” 说完,又张开口给苏拂看了一眼。 苏拂郁闷着,只好亲自给他示范了一遍,他有样学样,终于将口中的土给冲干净了,他像是炫耀一般,咧嘴笑道,“没了。” 苏拂松了口气,她将仅剩的一个馒头递给他,“吃吧!” 他接过去,试探的咬了一口,细细嚼了嚼,终是手舞足蹈,“好吃,比它好吃。” 苏拂见他吃的高兴,便放下心来,坐上牛车,准备继续赶她的车,那孩童看她要走,却攀住车辕,“还要。” 方才那个馒头已经连渣都没剩下了。 苏拂无奈,摆摆手,“没有了。” 孩童一怔,便松开手。 眼前的障碍已然消失,她拿起赶牛的鞭子,继续行路。 牛好似乏了,连带着赶车都有气无力,走的慢吞吞的,她倒也不着急,反正再走不远便是一个村庄,她今夜是要在那里投宿的。 纵然她以少年装扮示人,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出意外。 天色擦黑时,牛拉着车载着她终于到了村庄,她敲开一户农家的门,走出来一个农妇,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相貌普通,打量了她两眼,问道,“这位小郎可是有事?” 她学着男子作揖,粗着嗓子道,“小生要到长乐府寻亲,途经贵宝地,天色已晚,夜不能行,不知可否借住一晚?” 那农妇顿了顿,似有些为难,苏拂方要开口离开,却听院中传来一个彪悍的嗓音,“婆娘,谁来了?” 农妇转过头,嗓音的主人也出来了,两人说了几句,便见农妇的男人也同农妇一起走过来。 那男人打量了苏拂几眼,见身子骨瘦弱,离打家劫舍还差得远,便做主点了头,“进来吧,我二儿子正好去了长乐府,今日不在家。” 苏拂道了谢,便拉着牛车一同进了院子。 农妇拿了些煮好的毛豆给她,她道了谢,便进了收拾好的西屋。 她托着腮,看着面前煮好的毛豆,皱着眉头,若是她没闻错的话,这毛豆里面,应该是添了蒙汗药,只是量小,并不足以让人察觉。 若是她原来的身子,方才农妇递给她的时候,她就该知道了。 这户人家,到底有些不安好心,可她却不能轻举妄动,她还没忘,这漂亮紫眸的最大一个缺点,便是夜间不能视物,造成了她诸多不便。 她伸手将毛豆剥了个干净,将外壳放在桌上,豆子全扔到了床底下,一切妥当之后,她便趴在了桌案上。 她静静等了一会儿,屋门吱呀一声便被推开,一个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仔细的看了她几眼,确定她确实昏过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方才那农妇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嗔怪道,“这是名男子,你迷晕他做什么?难不成也要卖到那秦楼楚馆去么?” 那男人嘿嘿一笑,“他这双眼睛勾人的很,虽是瘦弱,但五官也是俊俏,如今的权贵,可是好些都好男风,秦楼楚馆见到这般妙人,自然是花大价钱要的。” 农妇虽然做惯了这等营生,但是这好男风听到她耳中,还是让这饱经风霜的脸红了一把,伸手推了男人一下,“别说了,羞死人了。” 男人顺势抓住农妇的手,“咱们也很久没做了,今日老子就让你快活一把。”说完,便一把将农妇扛在肩头。 农妇惊呼一声,“他呢,他怎么办?” 那男人已等不及,敷衍道,“他?等咱们完事再说。” 接着,两人便夺门而出,迫切的,连门都来不及关。 苏拂从桌案上抬起上身,目光微冷。 秦楼楚馆么?听他们这口气,定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等事情,还真是大胆猖狂。 她缓缓起身,扶着桌案,沿着墙壁向记忆中的门口走去,今夜的月又圆又亮,借着月色,她勉强能模模糊糊的看清这院子的模样。 她的牛车在墙角里栓着,院门就在不远处,东屋里开始传出不堪入耳的声响,令人恶心至极。 可就是因为如此,两人都沉浸其中,便给了她逃走的机会,她可真要感谢他们的临时起意。 牛车动静太大,她是带不走了,但让她这么留给这两人,却又气不过。 思来想去,她又慢慢摸索至屋内,将藏在身上的火石给擦出火来,点燃了遮挡窗子的布帘,而后才扬长而去。 等到农妇和男人愉快的结束了战场,才意识到西屋已是火光冲天,无力回天。 因牛车还在,他们并不知在屋内昏倒的苏拂已经逃走,以为害死了一条人命,农妇当场便晕了过去。 男人也顾不得方才还你侬我侬的婆娘,提了裤子忙去救火。 等到天亮时,西屋早已化成一堆灰烬,就连相邻的堂屋,都被殃及了池鱼,而对于他们家那日住过一个外人的事,自当守口如瓶。 这一辈子,怕是更不安生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眦睚必报 这场大火在村子里闹的沸沸扬扬,自昨夜火光隆起,先是街邻被火势给吓到,纷纷攘攘响至一条街。 且村落四通八达,哪家有了喜,哪家有了灾都清清楚楚。 南方本就气候湿润,昨夜又无雷无雨,怎么好端端的,起了那般大的火势? 一时之间,倒是众说纷纭。 这农妇和男人本不是村子的,是前两年家乡突发洪水,逃难逃到此地之后才定居在此的,且两人甚是神秘,跟街坊近邻生疏的很,平日里不见做农活,也不知哪里来的钱养活这一家子的。 尤其是他们的大儿子,是个败家的,四书五经是样样不沾边,吃喝嫖赌是样样不离身,长乐府百花楼的当红小娘子,都豪掷几十贯铜板,日日卿卿我我,整日不学无术,若不是父母背着,哪来的闲钱? 苏拂自离开那农妇的家中,因夜不识路,便躲在不知名的小巷角落里蹲了一宿,不过黎明,街坊四邻便都不安静了。 这农妇的事情,苏拂还是听两名农妇闲聊时说出来的。 她既然已经逃出来,自然不会再回去,那两人见她烧了他们的屋子,若是恼羞成怒,她如今这副小身板可是抵挡不了。 想着,苏拂便打算离开这个村子了。 如今没了牛车,她脚程便有些慢,自然,是很慢。 不过走了一刻钟,身后便响起一股嘈杂的声响,是几个吵闹的孩童笑着,闹着,口中还道,“傻子,快,打这个傻子。” “就是,连土都能吃的人,也不怕生病。” “傻子当然不怕生病了,你可真是笨。” “他不躲也不还手,还挺好玩。” 苏拂微怔,连忙转身,几个孩童围成一个圈,不住的拳打脚踢,显然是在围殴一个人。 她连忙跑过去,厉声道,“打死人是要坐牢挨板子的。” 也许是她的声音太锋利,又或者是她的恐吓见了效,几个人嬉笑的停了手脚,朝苏拂吐了吐舌头,便跑似的离去了。 方才被他们围在里面的人,此刻正蹲在地上,双臂抱住脑袋,护住要害的姿势。 也许是没了拳脚,没了吵闹,他悄然抬起手臂,小心翼翼的看着周边,见果真没了人,便拍拍身上的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站起身。 他瞧见苏拂站在不远处,忽而咧嘴一笑,欢快的跑了过来,到了身边时,又安安静静站好,“高兴。” 苏拂本因着方才的状况枕着脸,见他没来由的来这么一句,不由笑出了声,道,“为何要高兴?” 他伸手指了指苏拂,又认真道,“见到你,高兴。” 苏拂没有开口,只是看向面前的他,虽然没有鼻青脸肿,但看他方才跑过来的姿势,身上被打的地方一定很痛。 她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土,叹气道,“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却见他摇头,“不知道。” 苏拂微顿,他看起来心智不全,好似是将自己家住何处给忘记了吧。 “他们,不好。”他又突然来了这一句。 苏拂怔然,不解道,“他们是谁?” “母亲不见了,他们打我,骂我,不给我东西吃,他们是坏人。”他认真看她,努力将事情给说清楚。 苏拂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脑袋,却又不知能奈他何,良久才开口道,“不想回去么?” 他用力的点点头,继而道,“你,对我好,给我东西吃。” 苏拂哑然,这个孩子,给一个馒头就被收买了么?可真是…… 她记忆中闪过一个孩子,也是这番乖巧,不过与之不同,那个孩子乖巧伶俐,比之他来,要更讨人欢喜,可唯有临终一句话,深深的刻在脑子里,“阿姐,没了我,你会过的更好,所以,不要救我。” 这不是她的记忆,是苏拂的记忆,记忆里的那个孩子,是苏拂七岁的弟弟,苏青。 那日苏青被村长的儿子误推入江中,苏拂本不会水,但也想拼死救回苏青,可是苏青,那个仅有七岁的孩子,放弃了挣扎,拼着力气说了这最后一句话,便沉入了江底。 任苏拂哭的撕心裂肺,昏天黑地,可是她那个乖巧懂得心疼她的弟弟,却永远的消失了。 这是苏拂的记忆中,她最深刻的一段记忆。 想到此处,她缓了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他低头垂下眉目,细细想了想,忽而抬起头,为自己想起来沾沾自喜的道,“他们叫我天杀的。” 苏拂只觉心酸,捏了捏他的脸,“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 他一听,便咧开嘴巴,双手拍掌,“好啊好啊!” 她微微扬头,记忆中的画面已十分模糊,只记得月色灼灼,眼前的面孔十分柔和。 此心昭昭,日月可鉴。 苏拂低头看他,“苏昭,好不好?” 他虽不懂其中意思,但比起方才,更为喜欢现在这个名字,“我喜欢。” 他并不是那群孩子口中的傻子,只是心智低,说话不利索,并不意味什么都不懂。 这样的孩子,无非只有两种结局,一种是被人收留,另一种便是死,想起方才他口中的他们,她在牢中孤苦三年冷硬的心肠,却因他这般不涉人世的模样,决定要带上他赶路。 这无疑是给自己找麻烦,可惜她说不清道不明,不忍放下。 “走吧!”苏拂带着苏昭,却是往回走去。 往后并非她孤苦一人,她怎么也不能得过且过。 火势烧了一夜,因发现时已经极大,来不及扑灭,挨着西屋的堂屋也被烧坏了一半,另一半自然也坍塌下来。 惊吓晕倒的农妇醒来,见到自家男人站在院里,面目可憎,便走上前去,“怎么办?” 男人转过头,“那人八成是被烧死了,有人借住的事情千万不能透露给别人知道。” 农妇也知轻重缓急,虽说这人不是他们烧死的,但却是死在他们家里,不到万不得已,定然不能承认。 住在他们西面的邻居走到隔着废墟走到院里来,因他们的西屋烧毁,邻居的院墙也难逃其难。 农妇见西面的女主人走了过来,面色不由黑了一黑,这个女主人是出名的嘴碎,又同她不对付,此刻不定要说些什么。 来人夫家姓田,人称田嫂子,面色不善的看着院中的男人和农妇,站在农夫面前,不满道,“你们昨夜西屋走水,动静大,我也不怪你们,偏偏连累了我们家院墙,我家可没你家富裕,你们说怎么办吧!” 说到动静,虽知说的是失火,农妇还是有些羞愤,想着昨日的事不寻常,她便陪着笑脸看向那田嫂子道,“嫂子说的哪里话,不小心走水是我们的错,连累了嫂子家的院墙,我们自当替嫂子修补,嫂子也莫要气了。” 田嫂子见她爽快的答应了,倒不说什么,正欲转头之时,见他们院子的东南脚停着一辆牛车,不由有些奇怪,“怎么没见过你们的这辆牛车?” 农妇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面色一白,昨日事情紧急,倒忘了处理这牛车了。 他们带着女子到长乐府,一向是租借马车的,一来走的快,二来倒也隐秘。 农妇陪着笑,“这是为了方便出行,昨日刚买的。” 田嫂子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苏拂所乘的牛车是从河田镇当地买来的,这几日又一直不停歇,这牛车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怎么都不像是刚买来的。 不过田嫂子的目的已经达到,说这些对她也没什么好处,方才要走,就见从大门口跑进来一个孩子,慌忙抱住农妇的大腿,“兄长呢?” 农妇一顿,心中一慌,急忙扯开那孩子。 倒是农妇的男人镇静,走过来喊了一嗓子,“这谁家孩子,怎么乱说话,我们又不认得你兄长,怎么倒是找我讨要过来了?” 那孩子被男人一凶,就开始用袖子擦眼泪,“我昨夜听,听你们说,要将兄长卖了。” 昨日农妇和男人都没看到这孩子,可谁知今日却来了这么一出,心中也怀疑怎么回事,可还未说话,又看他指了男人,“是他,他夸兄长好看,卖了就会有好多钱。” 话音方落,又继续哭起来。 此时院门大开,街坊邻居都聚在一起,本就对农妇和男人怀疑,此时听到这孩子开口,心中便豁然开朗,潜意识便信了这孩子的话。 围观的邻居之中,恰巧有一位,前几日遗失了女儿,正值茶饭不思之时,听到这种消息,忙走到院中拽住农妇的衣袖,发狠道,“是你卖了我的女儿,快把女儿还给我。” 农妇被这等局面吓住,她不是没有想过若是被人得知会如何,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载着众人的愤怒同鄙夷,却令她难以镇定。 男人见此状,连忙到这人身旁,“这小子是外来人,弟媳怎能听他瞎说?” 被称之为弟媳的人哪里还能听进去劝,一心以为是他们将自己的女儿拐跑,对他们生拉硬拽,片刻之后,这人的丈夫及时赶来,两家人僵持不断。 此时围在大门前的邻居却都静了下来,自发的让出一条道,走进来一个身着官服的人,跟在他身后的是几名衙差。 “你们二人拐卖幼女,来人,将他们押到县衙去。”这人是本地的孟县丞,听有人报案,便带着衙差要将这两人捉拿归案。 男人和农妇见此事闹大了,连忙到县丞面前,“县丞,草民冤枉啊!” 县丞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夫妻,眉眼里却没一丝被说动,若是他们两人无罪,那也得判了罪再说,,“带走。” 农妇和男人被抓走,围观的群众心有戚戚,纷纷躲至家中,反倒那告状的,由一个孩子,变作了本地的一户人家。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疏而不漏 衙差押着农妇和男人离去,谁也没再注意方才的孩童此刻已经钻进了牛车之上,县丞也扬长而去。 等四周的人散去,院里才又进来一人。 一直坐在牛车上的孩子见来人,欢喜的下了牛车,“阿姐。” 来人正是苏拂,她走到孩子面前,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道,“阿昭,做的很好。” 方才苏拂携苏昭往回走,途中便交代了苏昭那几句话以及所应对的方式,虽说苏昭不太懂其中意思,但是传个话还是会的。 况且苏拂的目的,只是在众人面前戳破那农妇和男人的面具,仅此而已。 而她则是去往县衙方向,找了一个本地人,以身上的二十枚铜板做了报酬,请他到县衙报案,说是西南方向一户农家起了大火,疑是烧死了一个外乡人,而那人似有将女子卖到长乐府的嫌疑。 本来这么说便是无凭无据,就是为了赌一把,县太爷相不相信还另有一说,但却凑巧,如今的这位县太爷上任期限将满,调令已经下来,可当地县令之职却还空缺,孟县丞正绞尽脑汁的造出功绩,正巧,便有人送上门来。 自然顾不上细问,带着人匆匆便出去了。 苏昭听她的话,见有人上来纠缠,他便躲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以至于后来的县丞并未看见他,等以后再有人提起,也便无济于事了。 苏拂就在外面守着,见人都走干净了,这才进院子里来。 想要害她的人如今房子被烧,又卷进官司,眼下这局面,倒是让她甚为满意。 两人坐上牛车,苏拂持了鞭子,牛车缓缓的走出这一方小院。 再有三四个时辰,他们便会到长乐府的地界。 ct县境内,县衙后院。 何守知了了这几年来心中最大的一桩心事,又因以自己名义所送的美人即将要到主公身边,眼见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心下甚为轻松,这字也练得越为得心应手,满意至极。 如今在他辖制内,民风淳朴,生活安宁,无事让他烦心,他便在内院待的久了些,专心等到自己的调令下来。 调往ct县之前,他是京中从六品的礼部员外郎,一朝得了主公的赏识,便派了他在这ct县做了三年县官,完成他所交代的事。 虽然从从六品成了七品县令,实则明贬暗升,他为主公做成了这么大一件事,等再回到京中,怎么也要升到从五品的品阶。 虽比不得范丘,但至少不会再像如今这般低声下气。 他在心里这般得意的想着,却不知县衙已乱做一团。 县令不在县衙,主簿自然要在衙内坐镇,他整理了些文杂笔记,便想出来透透气,谁知方才起身,便听见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辩其动静不下五人。 他忙迎上前去,领头的一人他并不识得,可身后的几个侍卫,统一着装则是州府的样式,这样看来,这些人都是州府的人。 想到此处,他忙带着笑,寒暄道,“不知您在哪处就职,寻我们县爷又有何事?” 领头人瞥了主簿一眼,对于他这个芝麻大的小官丝毫不看在眼中,厉声道,“我奉汀州刺史之命,前来捉拿何守知归案。” 一听捉拿二字,主簿便差些给这人跪了,忙道,“不知我们县爷所犯何事,使得刺史这般劳师动众?” 领头人皱了眉头,有些不悦,“此事岂是你能打听的,快些带我去何守知的住处,此事片刻也耽误不得。” 主簿悻悻然,只好领着这人以及身后的几名侍卫过小门,进了县衙内院,脚步匆匆,一路再不敢多话,一路上家仆只道是大官来访,通通在一旁避让,竟也忘了将此事通报给何守知。 以至于那人带着侍卫进了书房,何守知却是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 他好歹做了那么些年官,经历见闻不知比主簿多上多少,自然如同胸中有丘壑一般,稳的很,“这是怎么回事?” 那领头人嗤笑一声,容不得何守知再继续斯文下去,直接道,“何守知,你结党营私,身为一方父母官,却是心狠手辣,欺压百姓,我奉刺史之命捉拿于你。” 何守知微怔,方才他还想着如何名震四海,威震天下,可谁知转眼间,却成了他口中的阶下囚,方才的沉稳已不复存在。 他难以置信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尽心尽力办事,眼看即将升迁,怎会被刺史下令捉拿,这一定是误会,误会。” 领头人给了身后侍卫眼色,几人相继出动,将此时暴躁的何守知扣上枷锁。 何守知惶然,脑中灵光顿现,“我,我背后有人,他,他是……”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手刀劈到颈部,昏了过去。 领头人淡淡来了一句,“聒噪。”便放下了伤人的那只手。 主簿胆战心惊的跟在他们后面,见那人带着侍卫将何守知押进马车,终是撞着胆子上前道,“这县中不可一日无官,您将县令带走了,本县怎么办?” 那领头人扫了他一眼,“你不就是个官么?真是笨。这几日就由你暂代了,过几日x县令便下来了,等着吧!” 主簿微微俯首,掩住眸中的窃喜,道了一声是。 哪有人不想一人独大的,虽然只有几日,也能让他好好松泛松泛了。 他瞧着远处越走越远的马车,心中想着,“这何守知,看样子是不会再回来了。” 汀州刺史将何守知捉拿归案后,根本未听他辩解,直接让人拟写了状纸,强行的让他画了押,只等着秋后问斩。 这日子,也不过月余了。 消息传到长乐府的时候,那人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别处,分不清是个什么态度。 片刻,他低沉的嗓音响起,语气太过漠然,吩咐这身边的侍卫,“去将范丘叫过来。” 那侍卫低头应了声,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而关乎何守知的事,苏拂是在他秋后问斩之后,才托人打听到的。 当日她临走时,说要做的那件事,便是杀掉何守知。 但何守知是个官身,只能借助比他更高官职的人,她虽不清楚范丘如今的地位,但那日见何守知对他低声下气,她便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她并未错过这个机会。 何守知知道她太多秘密,她死了也便罢了,可她活着,此事就对她不利。 ct县的主簿是个聪明人,自何守知被抓,他便知,靠山山倒,靠水水空,如何都不如老实本分,守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断人财路 牛车载着苏拂同苏昭经过盘查之后,安安稳稳的进了长乐府境内,与此同时,苏拂的身上也不过只剩下二十个铜板。 拿这二十个铜板饱餐一顿倒是不成问题,只是在这寸土寸金之地寻一处落脚之处,自是格外困难。 苏昭心智低,对此自然不在意,只是侧着身子心情的看着城内的景象,越往里走,便越是繁华,百姓也就越多。 苏拂在心中暗自计较一番,问过路人,便直接去往买卖牲口之地,这时并非买卖两家交涉,而是有一个中间人,叫做牙侩。 牙侩,主买卖人口,牲口,丝绸房屋等一切物货交易,从卖家问得售价,到买家前提高价钱,以此图得其中的差价。 苏拂纵使未如此交易过,但对于其中的规则还是大略清楚。 她只是在牲口市前停了牛车,嘱托苏昭在此好好待着,她便下牛车走了进去。 先入眼的是些驴子,都有人等着牙子带人过来相看,再往后便是牛了,马是很少在此地的,一来品种极多,而来贵贱不一,识货的人不会来此地,不识货的人也少买马。 迎面而来一个老汉,满口白牙,身段壮实,脏兮兮的衣裳,跟在他身后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穿衣规矩,神情凝重看着满市的牛,这样子倒是没有入眼的。 那老汉走到一头牛前,熟练的看了那头牛的长相,皮毛,和牙口,又让牛在原地走了几步,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对着身后的人道,“赵管家,这头牛倒是不错。” 那赵管家也细心的看了几眼,看起来也是懂一些的,看向那老汉,意味深长道,“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共事,这价钱一定要公道。” 那老汉咧嘴一笑,连连应声,“那是自然。” 说完,便上前一步,去跟那卖家询价,苏拂站的不远不近,位置正好能看见那老汉同卖家在袖中捏价,伸出了四个手指。 那卖家的脸色便有些为难,却见那老汉怒目而视,隐隐含着威胁的意味,那卖家内心挣扎许久,咬了咬牙,才算点头答应。 那老汉满意的笑了笑,这才走到赵管事面前,“赵管事,这牛你也看了,成色不错,价钱自然不会低,这个数。” 说着,便伸了八个手指。 苏拂站在这边看的清楚,心中也是微惊,这老汉不声不响,竟是从中获利一倍。 赵管事皱了皱眉,看向老汉道,“这价钱高了吧!” 老汉皱着眉,“赵管事,咱们也共事这么久,你看这满市的牛,挑来挑去还是这头最是强壮,这你也是清楚的,且,八贯钱,对你们府上来说,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赵管事仔细看了一眼那头牛,见那卖家还在巴巴的望着,方要点头说好,却被人撞个满怀。 “舅舅,我可算找到你了。”方被人抱住手臂,又被这般一唤。 赵管事抬头,便见一个风尘仆仆的少年郎站在自己身前,身高不过到他肩膀的位置,他微微有些疑惑,但不过那一瞬,长年的谨慎让他意识到一些不寻常。 “一年不见,你便这般高了。”赵管事摸了摸苏拂的头,便打消了那老汉的疑心。 “我赶了几日路,着实饿得很,舅舅快带我去吃东西去吧!”苏拂笑着道。 赵管事点点头,这才转过身对着那老汉说,“八贯钱虽小,我还是要回去禀报一番,今日便辛苦你了。” 那老汉看了苏拂一眼,见她态度亲昵,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今日到嘴的肥羊,却是跑了,只能来日再说。 赵管事点头向老汉致意,便携着苏拂一块去了。 直到出了牲口市,苏拂看到自己的牛车,苏昭还安安稳稳的坐在上面,便松了一口气。 她松开赵管事的手臂,赵管事带着打量的目光看她,“你是谁?” 苏拂笑着道,“我站在一旁看的清楚,那卖家不过只要四贯钱,那老汉却开口向您要了八贯。” 赵管事微怔,他知道老汉在此间获利甚丰,但这老汉眼光极准,他也不在乎这些钱,但以为老汉不过加价一半,谁知老汉竟是狮子大开口,加了一倍。 想到此处,他眯着眼睛,看向苏拂,“若是如此,你方才为何不直接戳破?” 苏拂心中微讽,面上却是苦笑,“我虽初来长乐府,但对这买卖的规矩还清楚的很,抢了生意不要紧,透了人的底子可是不好。” 说着,却又指了指面前的牛车道,“我是来长乐府寻亲的,可是来了之后却发现我那亲戚已死,可如今我两袖空空,没有生活所用的物资,便想拿这牛车换钱来。” 赵管事听闻,便上前看了几眼那牛,虽不如老汉眼光独到,但准确度也十之,比起方才那头倒是毫不逊色。 这头牛是范丘那伙人找来的,为了行路顺利,又有何守知作保,自然不会是次的。 苏拂见赵管事有兴趣的模样,便上前道,“若是管事满意,不过四贯钱,这牛和车都是您的,如何?” 赵管事转过头,看向面前这个少年,一个外来人,在此地却毫不怯场,从容应对,他本要再往下压压价,但是触及这双漂亮的眸子,却又狠不下心,便也作罢,痛快的答应了这四贯钱。 赵管事当即就要掏出钱,却见苏拂摆手,“管事,我们兄弟二人在此地人生地不熟,想找一处院子落脚,这四贯钱,其中一贯请管事帮个忙,另两贯作租房之用,只留一贯给我二人便可,不知管事可否答应?” 苏拂看的出,这赵管事并不是个狠角色,从他对老汉的态度就能看出。 二来,她也不过是碰碰运气,若是赵管事肯帮,那便皆大欢喜,若是不肯帮,也并无大碍,不过是她怀揣这四贯钱顶着被偷被抢的风险再去寻罢了。 赵管事在长乐府待了十几年,对其间之况已是很清楚,这件事对他来说本就是举手之劳。这一贯钱不算多,但喝喝小酒,打打牙祭也能管他几次,便答应了下来。 这赵管事做事也是迅速,不过一个时辰,便带着苏拂同苏昭二人到了城中,在一处名为杨桥巷之地寻了一处小院子,因位置偏僻,两贯钱是三个月的租金。 苏拂向赵管事道了谢,赵管事便功成身退了。 苏拂站在院中,摸了摸苏昭的脑袋,道,“阿昭,咱们就要在此地扎根了,你喜欢么?” 苏昭看了看四周,点点头,又继续玩他的手指。 苏拂笑了笑,拉着苏昭,“走吧,看看新屋子长什么样子。”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右舍 这小院子,正屋坐北朝南,左右两侧各是一间厢房,挨着左侧厢房的则是间小屋,平日里用作厨房之用。 等苏拂站在正屋之中时,不禁微微敛目,这里何止陈设简单,简直家徒四壁。 正屋不过一张三尺小桌,一旁置两小凳,而左右厢房各置一张矮榻,算作歇息之处,便再无其他。 苏拂留苏昭坐在屋内,自己去了那所谓的厨房,灶台锅碗倒是一应俱全,不过油盐酱醋是一滴没有,这趟街她是上定了。 小院在杨桥巷最往北的一条街,方才她同这户人家交接之时,便已打听清楚,住在左邻是个屠户,而右舍所居,则是个木工。 她带着苏昭出门之时,正好碰到右舍的木工也出了大门,那木工不高,瘦弱身材,面色苍白,看起来年岁倒是不大。 那木工也瞧见她,毫不迟疑便走到她面前,“你是新搬来的?” 苏拂闻言点头,并不做声响,左手握紧苏昭的手,便离开此地。 木工愕然看着离去两人,不由得皱了皱眉,朝前走了几步,敲响屠户的家门。 苏拂身上不过一贯铜板,想要买些日间不可缺少之物,已是花去半贯之多,这东西,还是雇了人拿到院子里的。 苏昭自顾自的玩,苏拂将买来的东西摆放整齐。 院门忽被敲响,苏拂微怔,还是走到门前,开了一道缝,眼前站着一位妇道人家,“您是?” 这人眉开眼笑,寒暄道,“咱们是邻居,我瞧着新搬来一户人家,便想着过来熟悉熟悉。”说着,将方才挎着的篮子在苏拂眼前晃了晃,“这是我新烙的饼,送来让你尝尝鲜。” 话说的这般客气,苏拂自然不好再推拒在外,毕竟至少要在这里住上三个月的。 索性这人送了饼便离开了。 苏拂将饼靠近鼻子,仔细闻了闻,并无什么可疑之处,才走到正堂,对着苏昭道,“阿昭,饿不饿?过来吃些饼吧!” 苏昭回过神,乖巧的点点头,便坐到苏拂的身旁。 两人将就吃了些,苏昭虽年岁不算小,但心智却是五六岁模样,非要粘着苏拂一起睡,苏拂无奈,只好与苏昭同榻而眠,剩下的再想办法。 半夜时分,苏拂依旧睡不踏实,忽听院内悉悉索索,她微微皱眉,悄悄穿好外裳,走了出来。 迎着月色,便见自家的墙头站着一个人,那身影看起来像是今日在门口所见的木工。 瘦弱的身材在墙头之上抖来抖去,看样子十有是要摔下去的。 果然,砰的一声,便摔在了她的院子里。 苏拂虽看起来年纪甚轻,但已经事不少,这样的阵仗看在她眼中,倒并非什么可怕之事,因此却是稳重许多。 她幽幽的咳了两声,方才摔下来的木工刚爬起来此刻吓得又摔了一跤。 木工终是站稳了,视线放在右厢,就见穿戴整齐的苏拂拿她那双时而深邃时而冷冽的紫眸静静看着他,仿佛洞悉全部一般。 这样子,可不像个少年模样。 不过倒也说不准,这世间多少个少年人比那活了半辈子的人看着还要通透。 木工站稳身子,戚戚的看着苏拂,哂笑道,“我入夜爱梦行,梦行以爬墙居多,此事先前在这儿居住的那户人家是清楚的。” 苏拂闻言,只是稍有停顿,便道,“摔的痛么?” 木工忽而顿住,不解其意,片刻之后,他伸手挠了挠头,“未摔到要害之处,不痛,不痛。” “既然不痛,那就请你再爬回去吧!” 他本以为是关心,等听到这句,才知道自己想左了,原本苍白的面色便是一红,幽幽的看着墙壁,却欲哭无泪。 他院子里有攀爬之处,可这墙壁十分平整,怎么爬? 他盯了墙壁半刻,只好红着脸回转身,“我还是走大门吧!” 苏拂看了这人一眼,本来白日见他,对他并无什么感观,可今夜得见,倒不像坏人,且很是有趣。 “你家大门想必没有打开,便从这里走吧!” 那木工自然知道他从这里出来,家门紧闭,也是没有方法进去的,可是他仰头看着这墙壁,他真的是无计可施。 正踌躇间,听身边有了声响,“兄台,凳子借你。” 木工猛然转身,见苏拂笑意盈盈的望向他,他方才想的入神,竟不知她何时到了他身边,讪讪的接了凳子,找了一处还算能上脚之地,咬咬牙,极难的攀登上去。 等他站在墙头,仍是极为颤抖,勉强站直,自以为极好的姿态,“我周吴交你这个朋友。” 话音方落,扑通一声,他便姿态“优美”的摔了下去。 院墙外一阵脚步匆匆,连忙遁地而走。 苏拂站在远处,等再无声响之后,这才回了厢房。 等第二日,不知谁家的鸡打鸣,叫醒了四邻五舍。 木工周吴睡了个大懒觉,直至日上三竿才起。 昨日摔得两下使得身体渐渐疼的显露症状,他穿好衣裳走到院中,对着大好的日光伸了伸懒腰,阳光刺眼,他偏过头,赫然看见他昨日爬过的墙头出现了一些尖尖细细的物件。 他眯着眼睛,走近一些,才知不过是些废弃的铁片,只可惜,这些铁片被磨得扁而尖,若是不小心触碰,定然会被划伤。 他脑子转了转,忽而想到什么,踱步出了院门,往左拐走了几步,敲响了那户的门。 苏拂正在屋里喂苏昭喝粥,忽而院门被咚咚敲响,可见用力之狠。 她瞧了苏昭一眼,耐心道,“像我方才一般,吹一吹再喝,不然会烫到舌头的。” 苏昭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似模似样的吹吹碗里的粥,苏拂摸了摸他的脑袋,夸了一声“乖”,这才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周吴,她若无其事道,“可是有事?” 周吴眼圈微红,不顾站在门口的苏拂,推了院门便走了进来,指了她方才请人放置破铁片的墙壁,道,“你为何要这么做?你要害死我么?” 苏拂哑然,道,“此话从何说起?” 周吴见她装作不懂,不由更气,“我,你,你气我昨夜夜游爬了你家的墙。” 苏拂见他气红了脸,心中暗自发笑,面上却干咳一声,郑重道,“兄台此话怎讲?我如此做便是为了治好你。” 周吴微怔,自然不解其意,梦行虽说算是一种病,却无伤大雅,他便未执着看郎中,“你作何这般说?” 苏拂对答如流,“梦游也如同梦境一般,日有所思,也有所梦,你今日见这墙壁危险,心心念念,入夜自然不会再来攀爬。” 周吴讶然,“这是何理?” 苏拂看了他一眼,继而道,“这般来说吧,木工所用工具,危险厉害之品有之,你知其厉害,入夜自然不会再碰,你可说说,你梦行之时,可有用此物弄伤自己?” 周吴闻言,也觉有理,便迟疑的摇摇头。 苏拂又道,“又如做菜所用刀,你梦行时可有用刀割伤自己?” 周吴再次摇头。 “这便是了,物品之所以危险,是你觉得危险。梦行之所以无碍,是因你觉得不危险。”苏拂饶完舌之后,才看向周吴,“因此,你既然觉得墙壁危险,入夜之后便不会再来碰触。” 周吴懵懵懂懂的,便被苏拂绕了进去。 可怜这一瘦弱青年,理还未讲出口,便被人一一驳了回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左邻 周吴浑浑噩噩,还未消化,却觉大清早的来找人晦气着实不好,只得灰溜溜的走了。 苏拂丝毫不觉坑人有错,心安理得的关了院门,心安理得的又回了正堂。 苏昭碗里的粥只剩下一半,见她进来,仍不为所动,继续乖巧的扒着饭。 苏拂走上前,叹了叹气,摸了摸苏昭的脑袋,像是这般痴儿倒也好,至少省了心,不必掺和那些爱恨情仇。 可惜他可知,他们以后的路,到底有多难走? 也罢,她将他带在身边,自要护他一世安然无忧。 她皱皱眉,指间下意识碰触眼睛,这双异于常人的眸子,却是给她带来不小的麻烦,任她在何时何地,别人的注意力,总会被这双眸子吸引。 声响传来,她回过神,见苏昭的粥已经喝完,便起身收了碗筷,“你先玩,等一会儿我们上街去。” 苏昭乖巧点头,独自生活许久,自己找乐子已是他必备技能。 苏昭是苏拂半路捡回来的,这几日又因着赶路未来得及给苏昭置办衣裳,正好安置下来,苏拂便带着苏昭去了裁缝铺子,一人做了一身衣裳。 临走之时,苏拂讨了别人做纱衣余下的边角料,剪成长条,围在眼上,虽比裸眼视物来的模糊,但已足以让她看清人的五官,至少,能遮挡住她这双眸子的色彩。 那裁缝还觉得新奇,多嘴问了一句,“你拿这纱围住眼睛是何用意?” 苏拂微微勾唇,答道,“我这眼睛,白日里见多了太阳,总是会流眼泪,如此围着,倒是好了许多。” 临走时,苏昭紧紧的抓住苏拂的手,若遇到什么障碍,苏昭大老远的都会牵着她绕过去。 她虽然想说自己能看清楚,但看苏昭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也甘愿让他牵着走路了。 到了杨桥巷最北的一条街,他们两人刚要进门,却见右舍的周吴刚好走出家门,好似每次都是这么巧。 周吴瞧见苏拂眼睛上蒙了一层纱,微怔片刻,却又侧身靠着墙壁,好整以暇道,“你好端端的,蒙住眼睛做什么?” 苏拂透过一层纱看着他面上浮着的笑意,又将对着裁缝所说的缘由又重说一遍。 却见周吴一副不信的面孔,“你昨夜那般黑都能看清是我,眼睛可是好的很呢!” 苏拂初时不作声,周吴以为她无由可编时,却听她道,“我本不知是你,可你却不打自招,不仅告知我你患有梦行之症,就连名姓都报上来了。” 她所说并未有假,因着这双眸子,她迎着月色也不过只能模糊看见人影罢了。 周吴闻之,忽而哑了声音,郁郁之气堵在胸口,却是发不出来,良久,才憋出一句,“你,你莫要欺人太甚。” 苏拂摇摇头,“兄台莫要误会,我并无此意。” 周吴为自己昨日的不打自招给气的有些糊涂,见苏拂这般悄无声波,气又不知何处使,只好憋回心里,差些岔了气。 巧的是左邻也打开门,走出来的并不是昨日见的那位妇道人家,而是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比周吴要高两个脑袋,站在苏拂身旁,苏拂仰着头看还嫌脖子酸。 想必,这就是所说的屠夫了。 那屠夫瞧了苏拂一眼,粗声道,“这就是新来的邻居了?” 周吴对这屠夫,有着神一般的敬畏,讨好的笑了两声,“魏大哥要出门啊!” 说完,竟又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被伤到一般,许是这屠夫太高大,才会让周吴如此惧怕吧。 苏拂想着,往后退了两步,离的远一些,看人之时便只用稍微仰着脖颈,不会那么累,“魏大哥,昨日刚到,还未来得及拜会,大哥可唤我苏拂。” 周吴见到苏拂如此郑重的模样,面上虽然不显,但心中尤为不满,凭什么见到他就张牙舞爪,见到魏屠夫就乖的跟只猫似的? 当然,他已经忘了自己方才战战兢兢的模样。 魏屠夫见苏拂年纪甚轻,中规中矩的倒也不讨厌,便点点头,自以为和蔼的点头,道,“你是瞎子?” 听了这话,周吴突然呛了两声,见魏屠夫的视线扫来,连忙捂着嘴,又往后退了两步。 苏拂摇摇头,“魏大哥误会了,我白日见光太久会不适,才围了眼睛,这纱轻透,是看的清楚的。” 魏屠夫闻言,倒不像周吴那般怀疑,点点头,“是有人会如此。” “你们继续聊着,我要去宰猪了。”说完,便大步走了。 周吴见魏屠夫走了,这才大着胆子,朝苏拂走进了两步,“你不怕他?” 苏拂回转过身,不解的问,“魏大哥人很好,为何要怕?” 周吴干咳两声,“我是觉得一刀就能使猪毙命的,杀人定然也很利索。” 苏拂闻言,若有所思的点头,“那自然是的,你若哪日得罪了他,怕是他刀子划伤你脖颈的时候,你还感觉不到痛,倒也算死的痛快。” 周吴听她说话,冷不丁的以为宰猪刀已经来到他面前,浑然出了一身冷汗,怎么他遇见一个两个都这么不正常? 他心有戚戚的往后退了两步,想着不要再理会她的,却又是想到什么一般,看向苏拂,“你是不是为了遮住你那双紫色的眼珠子?” 苏拂闻言,看向周吴,因着眼睛被蒙上,周吴看不清那紫眸里泛着怎样的光,自然也未感到畏惧,反而见了苏拂的反应,为着自己猜中缘由而沾沾自喜。 不过周吴人也不坏,高兴过了,便道,“放心吧,你初来此地,没几人见过你,我不会向外人说道的。” 苏拂点点头,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说完,便牵着苏昭进了院子,将院门紧闭。 周吴还站在外面,看她连招呼都不打,便进了院子,不由得撇了撇嘴。 这新来的少年也忒不懂事,不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么?虽然看着模样,他不过只比她大了没几岁而已。 不过听她最后的一句多谢倒也舒坦,他便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同她计较了。 苏昭在人多的时候是不会出声的,这会儿进了院子,才拽了拽苏拂的衣袖,“阿姐,我困了。” 他年纪尚轻,走了这么一圈,累了很正常。 苏拂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走吧,洗了脸再睡。” 苏昭点点头,紧跟在苏拂的身后,等苏拂为他洗了脸,才躺在床榻上,闭了眼睛,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倒是苏拂,就守在他身旁,对着今日在街上所观之事思来想去。 自闽国立国以来,太祖便派得力的官吏游走各州县,将流民尽数招抚回乡,鼓励他们开荒造田,又鼓励百姓栽种茶树,大量生产茶叶,以至于如今的长乐府,贩卖茶叶之人众多。 这样多的人所做之事,苏拂本不准备插手,但鉴于如今手无余钱,倒是要借此机会了。 正想着,却听院门外隐隐约约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不由皱皱眉,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苏昭,便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去。 院门打开,周吴面上带着大大的笑脸,硬是挤进了院子里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抢钱 苏拂眼看着周吴硬闯,索性将门大开,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此刻不可一世的傲娇模样。 “我见你年纪轻轻,家中又无长辈,定无进项,我怜你兄弟二人凄凉,便收了你给我做个徒弟,每月给你五十枚铜板作为工钱,如何?” 说完,周吴便双手掐着腰,等着看苏拂感激涕零的模样。 只不过,结果却不如人意。 苏拂缓缓摇摇头,叹息一声,“阿昭年纪小,又爱吃肉,这五十文之少,怕是不够用啊!” 周吴瞧着苏拂可怜兮兮的模样,眉头皱在一处,他不过是个木匠,这每月五十文,还是见他们二人可怜,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过他若是每月多赶些活出来,又有人帮衬,大抵也能多赚些。 “七十文。”周吴咬咬牙,又报了一个数。 苏拂复又看了一眼周吴,紧闭双唇就是不出声,周吴等的没了耐心,终是忍无可忍,道了一句,“想要多少,你说。” 苏拂伸了一只手指,周吴总算见到了希望一般,忙是点头答应,“一百文就一百文,明日就开工。” 却见苏拂摇摇头,慢悠悠的吐出两个字,“一贯。” 周吴闻言,心口血都差些喷出去,一口唾沫抢着,猛烈的咳嗽起来,面目通红,等好不容易消停了,才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道,“你,你抢钱啊!” 苏拂似是闻所未闻,伸手弹了弹衣裳上的灰,这才回应道,“一贯钱都拿不出来,还要收徒弟,你也不怕给了别人却让自己饿死了。” 此刻周吴进门时的气势也消失殆尽,蔫蔫道,“早知你如此没心没肺,就当我方才什么也没说吧!” 他怕他们饿着便想着救济他们,谁知某些人根本不领情,他又何必在此自讨没趣? 苏拂瞧着周吴的反应,不由笑出了声,周吴却死气沉沉,一副哀怨的模样,“你笑什么?” 苏拂也不再故意逗他,只是道,“我知道你为人厚道,想要帮衬我们,但看你这面白肌瘦的模样,想必也是好些日子没肉吃,这五十文钱还不如买些肉,给自己补补身子。” 周吴听出苏拂的意思,面子上还是有些下不去,索性粗声粗气道,“补身子那是女人的活,我一个大老爷们什么苦不能吃。” 为了表示此话无假,他还伸出手掌拍了三下胸脯,砰砰作响,只不过由于用力过猛,岔了气,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得了,不小心,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等周吴咳完了,为了顾全面子,只好勉强道,“失误失误。” 苏拂忍住笑,不再提此事,“我初来长乐府,对此地不太了解,若是兄台有心帮我,便随我进屋详谈。” 周吴一瞧苏拂果真有事,下意识端出架子,但一想方才闹出的笑话,只好作罢,老实的跟着苏拂进了屋子。 这堂屋中的摆设,简直让周吴叹为观止,他知道苏拂可能没钱,可没想到连物件都置办不上。 苏拂不知周吴心中所想,只是从旁处搬来一个小凳子,递于周吴,“坐吧。” 周吴看这凳子,又想起那日爬墙之景,面上不由羞愧发红,以咳嗽慌忙掩过,心中更不镇定。 等他消停之后,苏拂这才开口,“不知兄台在这长乐府住了几年?” 换了话题,周吴便自然不少,“咱们以后就是邻居了,兄台听着多生疏,我也比你大了不少,就叫大哥吧!” 今日苏拂在门口称那魏屠夫为大哥一事,他可没忘,他才不要在此事上吃亏。 苏拂不禁哑然,她不过是随着周吴一起称呼了,哪知周吴倒是记着了,果真是孩子心性。 “周大哥,现如今可是能说了?”她也是好脾气,便也顺了周吴的意,关系近一些,才好办事。 周吴嘿嘿一笑,说起话来倒是洋洋得意,“我自出生起便待在此地,此地的鲜事八卦,我也算无所不知。” 鲜事八卦,苏拂可不想听,“那你可知这长乐府的茶商如何论大小?” 周吴听她问的正经事,不自觉的便收了随意的架子,认真道,“若论茶业,自然是城东姚家,这姚家是百年基业,祖上办过镖局,贩过私盐,唐时更有子孙在京中为官,等晚唐败了之后,才守在这闽地祖宅,办了镖局,因着太祖的鼓励,做了茶业的生意,这生意做了二十几年,早无人能敌。” 苏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姓姚的她倒是知道一个,那人唤作姚炳,是名书生,曾在那人府上出现过,她问过那人一次,那人答是来讨教学问的。 她素知那人爱百~万\小!说,便也没多问,只是不知这姚炳是不是茶商姚家的人。 “姚炳你可听过?” 周吴念了这个名字,过了片刻,这才摇头,“这姚家家大业大,若不是十分出名的子孙,倒还真是不好辨认,不过若是姓姚的话,那也便不离十了。” 不离十,她所求可不是这些。 “除此之外,可还有别家?” 周吴点头,继而道,“这姚氏的手段十分厉害,本是一家独大,可近些年来,却有钱氏和赵氏两家连手,硬是分走了姚氏的半边天,如今生意是蒸蒸日上,姚氏作为昔日的老大,也无法可寻。” “若是硬要排的话,钱氏为二,赵氏为三。” 苏拂想起了那赵管事,若有机会,定要看看,这赵管事是不是赵氏的人。 周吴见苏拂不再开口,索性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也要做茶商?” 不过他刚问完就后悔了,这做茶商一来背后要有人撑着门户,二来要有钱财,可看着苏拂的模样,这两样都没有。 苏拂回过神,摇摇头,“不是,我是想去看看,他们招不招人做工。” 周吴不禁呆滞,他就知道,面前的少年哪里有这样的本事,他这脑子,也太异想天开了。 又忽而想到别处,忙道,“你要去也可以,这姚氏就别去了。” 苏拂闻言,不解道,“为何?” “这姚氏家业之大,生意又多,自然是极忙的,且这一忙,便不顾做工的人死活,做工的人或者累死,或者病死,都不会管的。” 说完,又看了苏拂一眼,“再说,你这个子小又瘦弱,他们是不会要的。” 苏拂也不辩解,遂即道,“我会慎重的。” 说完,便站起身,“阿昭睡了很久,我去看看他是否醒了,我便不送你出门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可以走了。 周吴自然听的出来,只不过心中虽然不愿,但脚步还是乖乖的听了苏拂的话,等出了院门,周吴不由怔住,他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听话了? 而原本说要去看苏昭的苏拂,此刻仍坐在原处,对着周吴的话仔细思索着。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探查 这是苏拂到长乐府的第二日,借着置办东西的缘由,在市井之中探听她想要知道的消息。 虽说权贵之间的密事平民不会得知,可三年前她被下了大狱,事情缘由街巷处处可闻,她画的押被人呈到了长乐府,天牢中假扮她的那个人,也该问罪了。 只是这两日,不仅无人攀谈此事,就连有意打听,百姓也是毫不知情,那表情不像是装的,也就是说,她的案子还没公然宣判。 而依方才周吴所说,直觉告诉她,这姚家定然有蹊跷之处,她定然要去探一探的。 还有两个人,她是不是要去见一见? 三年过去了,他们不知过的如何,自己如今面目全非,她又该作何解释? 天色渐晚,各家各处都熄了灯,一夜寂静无话。 翌日一早,周吴还在同他祖宗周公相伴,院门却被敲响,一声一声,像是睡意昏沉时的苍蝇入耳,令人睡不安宁。 良久,周吴终是忍不住,仓促的披了外衣起身,大步跨到院中,先嚷嚷两句,“是哪个小兔崽子,一大早就敲我家的门。” 随着话音落去,他的手也应声将门栓拿下,门一打开,他便傻了眼。 眼见高他两个脑袋的魏屠夫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说谁是小兔崽子,小兔崽子你,长本事了,敢骂你爷爷我。” 周吴哭丧着喊疼,忙说着好话,“魏大哥,我不知道是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先松开我。” 魏屠夫也就是教训一下他,见他求饶,便松了手,说道,“我家的桌子坏了,你待会拿工具去修一修,你嫂子在家,做了早饭给你留着。” 周吴一听,连忙腆着脸嘿嘿笑了两声,“魏嫂子真好。” 魏屠夫瞪了他一眼便离去了,他还要早些去找些好猪来宰。 周吴见他走了,忙要关门回去收拾,却见门口又出现一人,是他的左邻,苏拂。 苏昭安静的跟在苏拂身后,苏拂对着周吴道,“周大哥,我今日要上街去,带着阿昭不方便,将他放在家中又不放心,烦请周大哥帮我带一日可好?” 苏拂的表情诚恳,比起方才魏屠夫的表现,倒让周吴舒心的很,自然满口答应,“放我这儿,包您满意。” 苏拂不禁干咳,这句话怎么听着这般耳熟。 苏拂一早便向苏昭交代过,如此便将苏昭交由了周吴。 这一整日,周吴便知道了他许下的包您满意是多不容易做到,只因苏昭每隔一刻钟便问什兄长什么时候回来,堪比山上寺庙撞的钟,不仅准时且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姚氏的茶铺在城西多有分布,但若论最大的那个,自然是城东的姚记茶行,此茶行只负责南北走货交易,并不对个人开放。 苏拂所居城南,租了个牛车便往城东而行,只是到一处岔路之时,苏拂忽而改了主意,吩咐车夫反向而行,一路驶到了城西。 牛车慢悠悠行着,苏拂手心却浮出一把汗,她所想之处越行越近,她忽而将牛车停在路边,视线斜斜的飘向一处宅院。 这处宅院并无人把守,从外面看似是普通的大户人家,并无什么不妥,周围也无人走动,苏拂动了心,抬脚便想从牛车下来。 只是动作还未施展,却见左处一道小巷中,一人疾步而行,眨眼间便到了那处宅院的正门,此人着急忙慌的便敲响了门上的铁环。 一下,两下,大门应声打开。 出来的人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家丁,而是两名穿着侍卫服侍的人,面无表情的挡住那人,“你是做什么的。” 那人点头哈腰,“侍卫大哥,我是城西米铺的管事,今日来给主家报账的。” 其中一名侍卫斜眼瞧了他一眼,冷冷的吐了一个字,“滚。” 那管事吓得往后一退,额上冷汗淋漓,哆哆嗦嗦,还是再次鼓起勇气,“这账已经有好几月没报过了,还望侍卫大哥让小的进去吧!” 侍卫也不再同他纠缠,长剑出鞘,剑刃之上闪着凌厉的光,照进那管事的眼中,那管事往后跌了去,连滚带爬的跑了。 那两名侍卫见人已离开,便进了门,复又将门关上。 苏拂坐在牛车之上,双手已握成拳,此景不难看出,这处宅院已被人守着,将里面的人囚禁了。 她依依不舍的又看了那院门一眼,便让车夫赶着牛车,从此地匆匆而过。 她怕下一秒,便会忍不住,去挑战那两名侍卫的权威。 从城南到城西,再从城西到城东,绕了大半个城池,费了苏拂不少的时间,等到了那所谓的姚记茶行之时,已将近午时一刻。 姚记茶行正在准备走货,已经装满了几辆马车,每辆马车配了四名护卫,一看便是些练家子,不过好似还有事未做,一队人都在原地等着,杂工凌乱散在各处。 此时的茶行,大门大开,苏拂便趁势下了牛车,进了茶行。 茶行的伙计正在洒扫,背对着苏拂,加上苏拂刻意放轻脚步,趁伙计并未注意到她,便趁机溜了进去。 除却门口的伙计,茶行之内却无人把守,苏拂方才觉得奇怪,却听身旁有了动静,连忙躲进一旁未关的仓库,悄悄的掩了门。 “上头催得紧,我让你安排的人,可安排好了?”说话的人是名年轻男子,身上穿的衣裳是上好的丝绸所制,风流倜傥,面若冠玉,一看便是非富即贵。 跟在他身旁的中年人点头哈腰,姿态毕恭毕敬,“一切妥当,人都在外面,您若是不放心,不如到外面看看。” 那年轻男子点头,“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出了差错,小心你们的脑袋。” 那中年人忙道,“是,是。” 说着,两人渐渐走远。 苏拂在仓库之中,目光如炬。 在都城做了这么大的生意,上头一定是有人的,不过听那年轻男子的意思,这上头的人交给他一件事,若是办不好,是会死人的。 到底是什么事,会带来这么大的后果? 显然此刻不是思考的时机,苏拂悄悄从仓库出来,到大门时,走货的队伍已经开始走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队伍身上,并未注意有人悄悄从茶行出来。 苏拂微微携了一把汗,忙走向那停在路边上的牛车,还未走到跟前,却见方才站在茶行门口的年轻男子也朝着牛车走去。 她依稀能听见那男子的声音,和她方才在仓库听到的一模一样。 “你为何停在此处?”年轻男子扫了那车夫一眼,语气平淡。 那车夫见他衣着华丽,自然不敢得罪,拘谨道,“回郎君的话,是有人租我这辆牛车,他方才下来,让我等他一会儿,这会儿却不见人了。” 那年轻男子皱皱眉,扫了一眼四周,正巧见到苏拂往这边过来,便朝她招了招手。 苏拂自知躲不过,便也过去了,“这位郎君,不知有何指教?” 离得近了,看这年轻男子,虽是面目表情,眉目间却带着戾气,怪不得这车夫仅看他一眼,便骇然的低下头去。 年轻男子打量了苏拂几眼,见她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粗布麻衣,忽而便没了耐心。 “我……”苏拂支吾着,面上浮上一层羞,“我路过此地,忽有便意,便下车找了个地方…” 未等苏拂说完,那年轻男子已没了兴致再问,懒得再看她便匆匆离开了。 苏拂坐上牛车,对着车夫道,“走吧,回城西杨桥巷。” 她瞥了那年轻男子的背影,微微勾起嘴角,那男子一身长袍干净异常,近他一些便能闻到香味,她不过是试着说些污秽,他便真的受不了了。 此人非富即贵,带有洁癖,若是回去问问周吴,也不知周吴是否知道此人是谁。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姚少当家 苏拂回到杨桥巷,先去敲了周吴的家门。 方才敲了一下,那门便迅速的打开了,苏昭被人从里面推出来,砰的一声,大门紧闭,只听周吴高声道,“拿走不谢。” 苏拂微顿,看了一眼乖巧的苏昭,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 苏昭摇摇头,“阿昭也不知道。” 苏拂不再纠结此事,复又敲了敲周吴的门,初时不见有人应,后来敲的久了,周吴开了一道缝,探出个脑袋,“还有什么事?” “有事想请教周大哥。”苏拂斟酌着道。 周吴游移不定,看了一眼苏昭,半晌才道,“你先带他回家去,一会儿我去寻你。”说完,不等苏拂回答,砰的一声,又将院门给关上了。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苏拂已经吃了两次闭门羹。 她离开了几个时辰,仔细给苏昭洗了脸,便问苏昭,今日在周吴那里待的如何。 苏昭想了半晌,才道,“起初我想见阿姐,便问大哥哥阿姐何时回来,可后来大哥哥不理我了,我就在他的院中自己玩。” 她听后,也没觉得苏昭所做有何不妥,只是不知周吴一番视死如归的模样是怎么回事,想了一会儿无果,便摸了摸苏昭的脑袋,“饿不饿?” 苏昭摇头,“大哥哥有吃的。”言下之意便是周吴做过东西给他吃了。 好似周吴家中只周吴一人,平日洗衣做饭什么的,也只有周吴来做了,想必下厨本领不是不错的吧! 周吴守信,片刻之后果真到了,只是面色沉重,端的是不恋红尘。 因着周吴方才的态度,苏拂不得不问了一句,“周大哥怎么了?” 说到这里,周吴面上就更不平静了,嘴角一耷拉泫然欲泣,长相本就俊秀,倒显得楚楚可怜,手指指向自娱自乐的苏昭,“他将我的东西都给拆完了。” 苏拂看了一眼躲在她身后的苏昭,不解道,“什么东西?” 周吴幽怨的看了苏昭一眼,这才转头回答苏拂的话,“好东西。” 苏拂闻言干咳两声,好东西又是什么东西。 不过既是苏昭办的好事,她也只好转过头,拉着苏昭,“阿昭,下次不能再拆周大哥的宝贝,周大哥都生气了。” 苏昭看了周吴幽怨的表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苏拂又朝苏昭说了两句,便见苏昭悄悄从苏拂身后探出脑袋,慢吞吞的朝周吴走过去,站定之后,才吐着不怎么清晰的字,“阿昭错了。” 周吴见苏昭这般乖巧,完全不似在他家里面为所欲为的那个,不禁欲哭无泪。 东西拆了便拆了,他又不是不能装好,跟个孩子计较,倒显得他小气,才勉强点头,“不能再有下次。” 心事了却一桩,周吴才回过头,“你说有事问我,什么事?” “我今日在姚记茶行见到一名年轻男子,茶行的掌柜对他毕恭毕敬,他衣着华丽,身上带香,还有些洁癖,你可知他是谁?”苏拂遂即道。 周吴闻言,俊秀且苍白的面上忽而浮出一丝严肃,沉寂片刻,这才道,“你说的应该是姚氏的少当家姚韶华。” “姚韶华?”若非苏拂见过,这名字听起来倒像是女子。 周吴点头,继而道,“这姚韶华是姚氏当家的原配所生,原名为姚晁,其母生他时难产,被姚当家的继室抚养至十五岁,差些溺水而亡,等醒过来性情大变,后来硬生生将名字改成了姚韶华。” “性情大变?” “大宅门里的阴私,平民百姓哪里懂?原先这姚韶华是被继母给养坏了,好吃懒做,嚣张跋扈,后来不小心同人争执落入河中,被救上来之后,在家中养了几个月,竟然就稳重起来,不过半年,便全盘接收了姚氏的生意。” 苏拂默然,此事听在别人耳中自是不可思议,可对于苏拂来说,便正常许多,端看她,可不就是借尸还魂的例子? 一个好吃懒做嚣张跋扈的人不过半年就能让姚氏当家将生意交给他,不外乎两种可能,一种是先前的那些作为都是伪装,另一种便是他决意改名姚韶华的时候,这个人已经不是原来的姚晁了。 不论如何,她要去姚氏茶行,姚韶华此人就不得不防。 周吴见苏拂不再开口,又想到什么,忙道,“这姚韶华心狠手辣,若是不合他意,便是身死的下场,赔些钱便能了事,你还是别去了。” 苏拂回过神,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周大哥为我解惑。” 周吴摆摆手,“邻里邻居的,客气什么,以后若有事找我帮忙,尽管开口,我能帮的就一定帮。” 周吴说的真诚,苏拂看的出来,便携着苏昭向周吴道谢。 许是太过郑重,倒是让周吴不好意思起来,挠了挠头,便作别离开了。 苏拂关了院门,又回转过身,见苏昭站在原地等她,她微微敛目,顿了一会儿,这才走到苏昭身旁。 苏昭仰头,眼神懵懂,“阿姐,我饿了。” 苏拂哑然失笑,只好道,“等着。” 说完,便洗了手到小厨房,怕苏昭胃中积食,先给他熬了点稀粥,苏昭随她一同进来,坐在她身旁,托着腮定定的看她忙前忙后的身影。 片刻,声音稍显稚嫩,“阿姐,你要去哪儿?” 方才的话,苏昭不是完全没有听懂,但稍显迟钝的脑子能辨别出苏拂有事要做已是极为不易。 苏拂偏过头,添了些柴,“我去赚钱给阿昭买肉吃,阿昭爱吃肉吗?” 苏昭点点头,而后又道,“阿姐也吃。” 苏拂笑了笑,转过身捏了捏苏昭的脸,复又回去看着柴火,灶膛中的火烧得越来越旺,火苗乱窜,她就这般望着火苗出了神。 若是姚氏真有不为人知的勾当,定然对外来人警惕防备,她想要潜藏进去,看似投路无门,可姚氏的怪异之处,令她心中惶惶不安,她隐隐觉得,顺着这条线,能挖出不少东西。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姚氏的这把火,她烧定了。 至于怎么进姚氏,她倒不急,有些机会,只有慢慢等,才会露出头角,她所做的,就是密切关注,关键时刻,将这机会紧紧握在手中便可。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针锋相对 接连两日,苏拂都未走出这方小院子,只可惜她坐得住,有人却坐不住。 一大早,周吴便过来敲门,等院门一打开,便风一样的进了院子,面色稍急,“出事了,出大事了。” 苏拂倒无甚反应,接着揉正在洗的衣裳,随意问道,“什么事?” “姚氏茶庄的货被人劫了,上到领头管事下到杂役,全部被杀,未留一人活口。”周吴并未细心注意苏拂的表情,他从初听到此消息时便处于震惊之中,至今还未缓过神来。 她顿了顿,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眸中闪过一丝惊异,稍纵即逝,这才看了周吴一眼,“哪里来的消息?” “姚氏的车队在建州地界被害,今日一早建州刺史发了公文过来,姚氏的少当家便被请到衙门去了。姚氏在本地是大户,动静如此之大,市井之中人人可闻。”周吴原是打听真切,才过来同她说此事的。 她蹙着眉头,终是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若有所思。 若此事是强盗所为,单为劫财,实无必要将人都杀了干净,徒徒背上这么些条人命。这般看来,此事倒是不简单,这姚氏是得罪了谁,才会让人痛下杀手? 她面上很是平静,倒是周吴着急的很,见她不说话,急急忙忙道,“我早说这姚氏不太平,恰巧就除了这等事,幸好你还未到姚氏做工。” 她听闻周吴此话,顿了顿,终是道,“本来我没什么法子,现下倒是有了机会。” 苏拂的话不清不楚,周吴一开始还未听懂,在心中细细一琢磨,忽觉不对,她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正想着,一张俊脸忽而气的通红,“都说姚氏危险,你怎么就不听说呢?再说,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让阿昭一个人在这世上怎么活?” 苏拂顿了顿,看着周吴这般气急的模样,不由有些诧异,他们,好似刚识得没几日吧!怎么看这模样,好似相识了许多年一般? 周吴见苏拂不声不响的看着他,忽而哑了言语,闷闷的闭了嘴,却背过身坐在一旁,这模样,好似同苏拂赌气一般。 苏拂瞧着周吴的背影,那道背影虽然有些瘦弱,却是挺得笔直,破旧的衣衫丝毫不减他的俊秀之气。 她抬脚走到周吴面前,“你为何如此待我?” 周吴撇撇嘴,抬眼看着她,她因在家中,紫眸并未围着那层白纱,他的视线方落入她眼中,就好似被她看透一般,连忙偏过脸,硬生生道,“我是心疼阿昭。” 苏拂微微颔首,想起什么,又道,“我有自己的缘由,姚氏也非去不可。” 半晌无言,周吴长叹一声,终是站起身,“白日就让阿昭跟着我吧!” 苏拂一顿,瞧着周吴的目光便有些不可思议。 周吴面色胀红,“我不是人贩子,你尽管放心好了。” 苏拂哑然,倒是她的目光让周吴误会了。 她摇摇头,堪堪说出两个字,“多谢。” 话毕,她返身进屋,片刻,便见她带着苏昭走了出来,又走到周吴面前站定。 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递给周吴,“我身上钱不多,里面的铜钱算是答谢你的。” 周吴的脸色稍显难看,“我不是为财。” 苏拂见他没有接过去的意思,便上前迈了一步,递到周吴的手中,“我知道,但我不想亏欠别人,就当我拿钱买一心安可好?” 周吴垂下眉目,看着手中粗布缝制的荷包,竟也是沉甸甸的,手指微收,稍稍握紧,将荷包放入怀中,“我收下了,你不欠我什么。” 苏拂安了心,才转过身看着苏昭,“阿昭,到周大哥那里不要再像上次那般淘气了。” 这两日苏拂向他提过几次,他也应了,因此此时只是乖巧的点点头,看向周吴道,“阿昭不添麻烦。” 周吴点点头,又看向苏拂道,“我先回去,等你何时出门,便将阿昭交给我就行。” 苏拂默然,见周吴转过身,一步步出了这方院子。 她心头却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是细思无果,不想便罢。 刑部司内。 姚韶华坐在客座之上,六品刑部主事陪坐在一旁,谄媚的模样根本不像是朝廷命官,倒像是姚韶华的跟班一般。 “此案我已派人去查,想必很快会有消息。”刑部主事将茶水递给姚韶华,一边道。 姚韶华懒得抬眸,接过茶水,抿了抿,却遂即吐了出来。 一副嫌恶的模样,这才斜眼看向刑部主事,端是高傲的模样,“我这车队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竟然全被灭了口,虽说是在建州失事,但还是要派人同建州刺史一起去探查,你们可莫要敷衍我。” 刑部主事尴尬的笑了笑,忙迎合点头,“是,是。” 见姚韶华不想再理会他,便寻了借口出了刑部司,对着守在门前的守卫道,“去将这里的情况报到沈郎中那里去。” 等那守卫走了,刑部主事才抬起袖子携了携额角的冷汗,姚韶华的视线只要落在他身上,便会让他觉得浑身不爽快。 若是有法子不用面对姚韶华,那就好了。 方才断了思绪,正想着进去继续小心翼翼应对里面的人,眼角余光却瞧见一角深色衣袍,他心中一顿,连忙转头,果真没认错人。 眼见范丘将要越过刑部司,他连忙抬起脚,走到范丘面前,“下官见过范侍郎。” 范丘脚步一顿,偏过头看向刑部主事,皱了皱眉,“陈主事?” 刑部主事连忙点头,随后试探道,“姚氏商队在建州人全部遇害一事,范侍郎可有耳闻?” 几十条人命可不是小事,朝中上下已是闹的沸沸扬扬,只不过按流程办事,就丢在了刑部,理所当然的由刑部主事接手。 范丘点点头,知道陈主事不会平白无故问这件事,便道,“怎么了?” 听范丘问,陈主事好似找到救兵一般,耷拉着脸,很是哀伤的看着范丘,“是这样,姚氏的少当家姚韶华就在这刑部司内。” 范丘了然,这姚韶华的名字,他身在长乐府,多多少少听过一些传闻,自然也知道他落水后半年便雷厉风行的接手了姚氏的生意,定然是个厉害角色。 且看陈主事这模样,定然是被姚韶华给吓怕了。 “我随你去看看。”范丘道。 陈主事如蒙大赦,连连道谢。 范丘刚进刑部司,便见姚韶华微微闭着眼,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坐在客座上甚是悠闲。 他眉间微皱,只觉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异,只是轻咳了一声,接着道,“姚少当家倒是轻松的很。” 姚韶华睁了眼,见面前的人由刑部主事换了一个人,便站起身,拱拱手,“原是范侍郎,久仰大名。” 范丘点头致意,大步跨过坐在上位,“姚少当家的案子,我们刑部自然会用心查,不过,姚少当家在这里守着,是不相信刑部办案的能力?” 姚韶华看了范丘一眼,方要坐回去,却见范丘的视线扫过来,“本官是官,你是民,规矩还是要懂的,你说呢?” 范丘的意思,姚韶华自然明白,暗暗咬紧牙关,吞了这口气,收回抬脚的动作,微微勾唇,笑道,“范侍郎教训的是。” “刑部的能力,姚某一向是信的,姚某出现在这里,只是想宽慰陈主事,莫要有太大的负担,”说着,姚韶华看了陈主事一眼。 陈主事微微颔首,不敢乱说话。 范丘挑挑眉,似笑非笑道,“那便好,想必姚氏茶行还有事要处理,本官就不送你了。” 姚韶华俯首,“不敢劳烦。” 话毕,便甩袖离去。 范丘站起身,临走之时拍了拍陈主事的肩膀,“身为朝廷命官,莫要刁民骑到自己的头上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鱼目混珠 姚氏的货被抢,几十条人命被害,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姚韶华便吩咐人在姚氏茶行外面张了贴,寻做工者十名,月例五百文。 本来姚氏工人的月例没有这么多的,但因建州商队遇害之事,只好将月例抬高,纵使这样,不要命的人还是少数。 苏拂到时茶行外不过零零星星的站了七八个人,看起来各个身强力壮,很是符合姚氏招人的标准,但苏拂就是他们中的异类了。 苏拂在众人的打量目光之下坦然处之,一直等到姚氏管事出了姚氏茶行。 姚氏管事身旁的小厮拍了拍手,示意他们都站在一块去,管事皱着眉头依次打量面前的几人,体格倒是不错,只不过人数凑不齐,算来算去,也不过是九个人罢了。 苏拂比他们矮小,完全被他们挡了去,只好往别处站了站,索性开口,“管事,还有我。” 姚管事将目光放到苏拂身上,心中甚为纠结,少当家吩咐他招够十人,可经过建州一事,过来应征的都是胆子大的,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九个人。 面前的这人身子瘦小,眼睛还莫名其妙蒙了一层白纱,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干活的。 不过纵使如此,姚管事还是走到苏拂面前,问道,“你这眼睛蒙上一层纱做什么?” 苏拂道,“回管事的话,我这眼睛见光就看不清东西,就拿白纱遮住了。” 姚管事挑剔的看了苏拂一眼,身子瘦小不说,毛病还挺多,当下就挥了手道,“你不行,回家去吧!” “管事别急着赶我走,我虽力气比不上他们,但脑子定然比他们转得快。”苏拂颇有些大言不惭,听得身旁那几名大汉对她怒目相瞪。 姚管事倒是笑了,“你说说,你哪里比他们聪明了?” 苏拂继而道,“我算术算得快,会打算盘,别人定然占不去我一点便宜,” 苏拂一句话出口,一副守财奴的模样,偏模样讨喜,并不会让人生厌,一时之间倒让身旁人发笑起来,这少年年岁看起来不大,倒是挺有意思。 姚管事带着笑意瞧着她,好整以暇道,“这可算不得什么大本事,你若真要比,哪里比得了我这儿的账房先生。” 苏拂点了头,“管事说的是,只是小的孤苦伶仃,眼看就要饿死街头,还请管事赏个饭吃。” 听她说完,身旁几名大汉便骄傲的抬起下巴,眼神含着些轻蔑,方才他将他们几人说的一无是处,本是一心怒火,却在此刻平息了。 他们这么大个人,和一个要饭的毛头小子争什么,他也威胁不了他们的地位。 那姚管事接着道,“你倒是说说你还有什么本事?” 苏拂干咳了两声,一脸憨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少当家还同小的说过几句话呢!” 那管事一怔,又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除却被白纱蒙住的双眼,鼻子,嘴型以及轮廓,他都全无印象,少当家是怎么见过她的? 他微微一顿,面前的人加上她也不过十个人,既然如此,便凑个数好了。 “嗯,你们都同我进来。”姚管事干咳两声,比之方才更有威严。 身后的人纷纷应是,苏拂跟着其他人一起进了茶行,等每人的底细都探查清楚,这才决定留下这几人。 等那九名大汉安排妥当,姚管事复又看向苏拂道,“白纱摘下来我看看。” 苏拂顿了顿,摆摆手道,“管事,这可使不得,小的若是见光,眼睛会坏了的。” 姚管事不耐烦道,“我还没见过见了光就会坏的眼睛,你若是不让我看清你的样子,我可不能用你。” 苏拂的手下意识抚上白纱,犹犹豫豫道,“若是管事坚持,那还请管事紧紧盯着,不然时间久了,小的的眼睛定然会十分痛。” 姚管事应下,继而道,“摘吧!” 苏拂见姚管事果真连眼睛都不眨,便缓缓的伸手将脑后的结打开,动作轻慢,那白纱刚落下,姚管事刚看见,便觉得眼睛有些酸,伸手揉了揉眼睛,便听苏拂咿咿呀呀的叫嚷开了。 “疼,疼死了。” 姚管事抬头,见苏拂皱着眉头,双目紧闭,口中一直喊疼,好似已经疼的受不了,她紧闭的双目上,有一道拇指长的疤,十分丑陋。 他便道,“遮住吧!” 心中对苏拂暗暗有了计较,怪不得要带着一层白纱,原是爱美来着。 他见苏拂听话的将白纱系好,又想到什么,皱着眉道,“你这白纱要勤洗勤换,不然少当家见了,会把你赶出去的。” 虽然少当家无事从不会来,但总归小心驶得万年船。 苏拂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对着姚管事甚是恭维。 姚管事见无什么可疑之处,便取过一旁的花名册,问道,“名字?” 苏拂微微俯首,毕恭毕敬道,“小的姓苏,家母希望小的一生平安顺遂,起名叫做小六,苏小六。” 姚管事闻言一愣,不由笑了,“怎么不起名叫小八,还一路大发呢!” 苏拂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接着道,“管事厉害,家弟正唤作苏小八。” 姚管事收了笑,干咳了两声,没文化的乡下人,指望他们起什么好名字,忙正了脸色,“苏小六,从明日起,你每日午时初到茶行,申时末就离开茶行。” “至于月例,看你身材矮小,又干不了体力活,一个月就三百文,你可有异议?” 这点小钱姚管事也要克扣,苏拂只能在心中腹诽,面上还是一副讨好的笑意,忙附和道,“管事肯赏饭吃是小人的荣幸。” 姚管事满意的点点头,工人就要这般懂事。 “得了,今日先回去,明日过来,再具体吩咐要做的事宜。”姚管事站起身,底气十足的吩咐道。 苏拂应了声,便出了茶行。 久在屋内,外面的亮光有些许刺眼,她瞧着立在面前的茶行,微微勾唇。 人生来难过,十几年前,她生来便被封为郡主,仰太后恩泽久居宫内,荣华富贵用之不竭。 几月前她是阶下囚,身在死牢,不知何时会从这世间悄无声息的消失。 而如今,她是这闽国最底层的小百姓,茶行三百文的月例她便将自己给卖了进去。这日子虽然困苦,却比往日的荣华富贵来的真实。 三百文,值不值得,端看她自己。 她倒要看看,这姚氏茶行,还能开多久。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邻里邻居 苏拂从姚氏回来的早,便打算去菜市场买些肉来给苏昭补补身子,方行至一肉摊,等前面的人买过离开,上前一步,还未开口,却听有人道,“苏兄弟,过来买肉?” 声音是从她上方传来,她下意识抬头,便见她的左邻魏屠夫正站在她面前带着笑意看她,她便回之一笑,“是魏大哥。” “我们兄弟二人到此地几日,方安顿下来,阿昭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便想做些吃食给他补补身子。” 魏屠夫听她这般说,便从起刀落从一旁剁了些排骨下来,“长身子最适宜煮些骨头汤,这些拿去吧,算是我送给你们的见面礼。” 苏拂连忙摆手,“魏大哥起早贪黑已是极为不易,小弟不能贪魏大哥的便宜,这些排骨值多少钱,魏大哥说个数便是。” 魏屠夫却不理会苏拂这些话,硬生生的将排骨往苏拂身上放,“这块是不要钱的,以后再买就要收钱了,快回去吧,再不回去家里就有人饿死了。” 苏拂干咳两声,魏屠夫这般热情好客,周吴怎么会如此惧怕魏屠夫的,这是个问题。 苏拂本来还要推辞,就听魏屠夫继续道,“你嫂子经常说我杀生造孽,让我多给孩子积福,你也别推辞,不然你嫂子该骂我了。” 苏拂脑中忽而有了小娘子拧着魏屠夫耳朵的一幕,不由有些发笑,见他如此坚决,便收下了,“魏大哥可说好了,下次小弟可不能白拿魏大哥东西。” 魏屠夫笑了两声,便让苏拂回去,苏拂便也离开了。 苏昭心智虽痴,不过胜在简单,既然答应了她要同周吴好好相处,倒比那日在周吴的院中老实很多。 苏拂再去周吴家中接苏昭的时候,周吴的脸色比之前好太多了。 周吴知道苏拂今日是去姚氏,抱着好奇的态度,便同苏拂一起进了门,见苏拂在小厨房忙来忙去,一边道,“可是进去了?” 苏拂将排骨放进盆里,一边应声道,“进去了。” 周吴本来面带希冀,听苏拂这么一说,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他私心里是不想苏拂进吃人的姚氏做工的,这下倒好,想拦已是拦不住。 周吴独自在一旁走神,苏拂则是忙忙碌碌,将柴添好之后,才算是闲了下来,这骨头汤需煮久一些,她索性便对着周吴道,“你若是无事,先帮我看着柴火吧!” 周吴应了声,倒真的就守在灶台前,时不时的添了柴火。 苏拂则是打了水,将白纱摘下来,用水拍了拍眼皮上那一条拇指长的疤痕,那疤痕便成条状的掉下来了。 这条白纱若是围着总是引人主意,她也料定有人会问,便早早做了准备,以至于今日在姚管事那里过了关。 至于这条疤痕,则是她跟在那人身边时,范丘有一日装神弄鬼在脸上粘了几道疤来吓她的,这疤是一种特殊的泥土,总是湿湿黏黏的,只需一点便轻而易举的伪造出了条疤痕。 这种泥土可以重复使用,为了保险起见,她只要去了姚氏,就得这般伪装。 等收拾妥当之后,她这才又进小厨房,见周吴坐在炉火前头,火光照的他原本苍白的脸通红通红,甚至火苗都蹿的近了些,他却毫无所觉,倒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她干咳两声,“火要烧到眉毛了。” 周吴一听,连忙起身一跃,离那灶台几丈远,伸手抚着脸颊,大惊失色道,“你怎么不早说,可怜我这副花容月貌。” 苏拂扑哧笑出了声,随后又郑重道,“吓你的。” 周吴摸了摸他的眉毛,见眉毛还健在,不由得松了口气,赌气似的瞪了苏拂一眼,“逗我很好玩么?” 苏拂好整以暇的点点头,便去看她的锅。 周吴失了言语,心中腹诽,枉他对这家伙这般好,这人却不知知恩图报,真是气煞他也。 不过待他回过神,他的触觉也一一觉醒,骨头汤的香味一丝丝钻入他的鼻子,香的很,肚子也忽而有点饿了,苏拂说的对,他确实好些日子没吃肉了,有些想了。 不,是太想了。 他一步一步的又挪回小厨房,就站在苏拂身后,瞧着苏拂的动作,骨头汤的香味越发浓烈,勾人心脾,像清酒一般,甚至比清酒还要厉害,怎么闻都闻不够。 等当他深陷其中之时,苏拂恰巧转了身,撞了个正着。 周吴颇有些尴尬,连忙道,“我要回去了,对,回去。” 说完,便依依不舍的转了身。 苏拂无奈的摇摇头,“再等一刻钟吧,骨头汤就快好了,喝一碗再走。” 话音方落,便见周吴面上开花一般乐了,“真的?” 她点点头,“你要是嫌闷,就陪阿昭玩会儿吧!” 周吴已经忘了他方才是怎么在心中腹诽苏拂的了,这会儿只顾着兴高采烈的等着他的骨头汤,不对,是兴高采烈的去陪苏昭玩乐,顺便等着他的骨头汤。 苏拂独自坐在小厨房,见灶台上冒着热气,又好似回到了以前,那人得了风寒,吃什么都没味道的时候,她去小厨房,每日不重样的给他做饭,直到他风寒治愈。 只不过那时,会有两个婢子给她打下手,如今,只有她自己罢了。 她不在这三年,那人是怎么过来的,她不知道。 那人已娶了娇妻,他的娇妻是否也会像她一般,为他洗手作羹汤呢? 想必是不会的,她虽是郡主,母亲却不是受宠的公主,世家嫡女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她要强的多,这做羹汤的活计,应是交给厨娘了吧! 这几年,他可有想念过她做的汤么? 想必也是没有的。 她回过神,骨头汤已香味四溢,柴火也渐渐熄灭,只剩些星星点点的火星,一明一暗,已持续不了多久。 就连柴火也是会累的,一旦燃尽自己,就再无余力,又何况是人呢? 她摆好碗筷,盛了两碗放在了桌子上,便去了正屋,见两人在屋内玩的欢快,便出声打断道,“汤在小厨房,你们两个趁热去喝,我出去一趟。” 随后便转了身,在小厨房盛了一大碗骨头汤转身出了门,敲了左邻的门,开门的是魏嫂子,“苏兄弟?” 苏拂点头,“嫂子,魏大哥可回来了?” 魏嫂子答道,“他刚回来,正在洗漱,苏兄弟可是有事?” 苏拂将骨头汤端到她面前,继而道,“我今日去集市买肉,魏大哥没有收我的钱,这是刚煮的骨头汤,送给大哥和嫂子尝一尝。” 魏嫂子笑着接过,“想不到你年纪轻轻,这汤倒是香浓的很,以后厨艺不可限量。” “嫂子谬赞,我先回去了。”苏拂客套了两句,便道了别。 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周吴和苏昭都在小厨房,方才走近,便见周吴不顾烫便顺着碗沿尝了先,只剩下半碗。 倒是苏昭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仔细的等着碗里的骨头汤冷下来,与之前饿的只能吃土的少年大相庭径。 周吴听见脚步声,见苏拂的目光看过来,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苏拂面色如常,轻声道,“若是不够就再盛一些。” 说完,她便盛了一碗坐到苏昭旁边,“不怎么烫了,趁热喝吧。” 苏昭点头,便拿起勺子轻轻送入口中。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推杯换盏 刑部。 刑部尚书冯远茂坐在上位,在其左侧,是随意坐于此的刑部侍郎范丘,而在其右侧,则是正襟危坐的五品刑部郎中沈秋知。 虽然冯远茂官拜三品刑部尚书,可在这两位下属面前,却并不神气。 先论范丘,是忠勇伯的嫡次子,同定远侯世子交好,定远侯世子是何人物?那是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后论沈秋知,他身世并非显贵,但却胜在一副谪仙面孔,为人潇洒,恃才傲物,引得当今公主为他痴迷。 这一个两个的,背景惊人,哪里像他一般,步入官场二十余年,才走到了今日这般位置,如履薄冰一般办事小心,就是为了护好自己头上这顶官帽。 范丘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冯远茂,“不知尚书唤下官过来所为何事?” 沈秋知虽不出声,也依然同此问,目不斜视的看着冯远茂。 冯远茂看着下首的两人,清了清嗓子,“我也不同你们绕弯子,姚氏车队在建州遇害的事你们也都清楚,如今这案子扔到了刑部两天有余,却仍无头绪,被害几十人的家眷在城中闹事,传到了陛下耳中,陛下便下了令,指派一人去建州协助建州刺史尽快将此案查清。” 范丘收了笑意,问道,“尚书的意思是?” 冯远茂带着勉强的笑意,“你们二人必定要有一个去协助建州刺史,而另一个则是去姚氏茶庄,探一探姚氏的情况。” 这便是他唤他们过来的目的,至于指派这等事,得罪人的活计,他还是不去做了。 范丘懒得去为难冯远茂,视线移至从方才就无言语的沈秋知身上,“沈郎中觉得,咱们二人谁去比较合适?” 沈秋知眸色清冷,只是微微颔首,“依范侍郎所言便是。” 范丘闻言,复又看向冯远茂,“沈郎中办案能力有目共睹,下官不可比拟,这协助建州刺史办案一事,自然非沈郎中莫属,至于下官,恰巧同那姚氏少当家有过几面之缘,这姚氏,还是下官去。” 范丘所言倒是中肯,冯远茂心中本也有此意,见他开了口,便看向沈秋知道,“范侍郎所言,沈郎中可有异议?” 沈秋知站起身,微微俯首,“下官并无异议。” 说完,又直起身子看向冯远茂,“若是尚书无别的事,下官还有事要处理,便先行一步,等明日辰时,下官自然会启程去建州。” 冯远茂见事情已然办妥,便也不多留,摆摆手,“沈郎中去忙吧!” 等沈秋知出了这里,他才看向范丘道,“范侍郎有事便也去忙吧!” 他端等范丘应下,却见范丘不急不慢的抿了抿茶,不轻不重的开口,“好久未同尚书切磋棋艺,不知尚书可否赏脸同下官对弈一局?” 冯远茂干咳两声,却不知怎么回答是好,每次对弈都被范丘杀的片甲不留,这仅存的面子,他还想留着。 这般想着,却见范丘已经起身,嘴角轻勾,面上带着讽意,“下官在说笑。” 话音落下,那一片衣角也消失在冯远茂眼前。 若是旁人,本不该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可他与范丘,到底是结了仇的。 他甚至能想到,若是范丘位极人臣,第一个要办的人,定然是他。 不过他也算安心,毕竟有那人在的一日,就不会让范丘继续升任。 范丘从刑部出来,骑了马便朝城东的方向赶了过去。 路过一处平常的宅院,他的眸色深了深,又继续看向前方,马儿跑得极快,转眼便到了他想去的地方。 定远侯府。 守门人见是范丘,遂即俯首道,“范侍郎。” 范丘点点头,问道,“世子没出门吧!” 守门的人肯定了范丘的话,范丘便把手中的缰绳递给了他,大步朝里面而行。 忠勇伯同定远侯在战场上是生死之交,范丘又同定远侯世子交好,若非明令禁止不能踏足之地,定远侯府都不拦着范丘。 因此,范丘倒是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地方,见到他想见的人。 练武场内,一名侍卫扶着轮椅立在一旁,而在练武场的正中央的背影,其玉冠束发,身着月白色长袍,双手握成拳,吃力的行走,像是小孩学步一般。 范丘便立在侍卫身旁,嘴唇微抿,目光如炬的盯着那道身影,随着那人的动作也凝了心神。 眼见那人一个踉跄,范丘迅速到了那人身旁,伸手抓住那人手臂,不由有些生气,“适可而止,莫要逞强。” 那人稳住身子,偏过头看向范丘,那双眸子如珠玉一般明亮,本该是柔和的,却泛着一丝孤傲沉寂,若是对望片刻,便使人遍体生寒。 好在范丘已经习惯了。 “衍玉,椅子推过来。”范丘冷着语气吩咐看着轮椅的侍卫。 那侍卫应声,依言推了轮椅过来,就停在他们二人身边。 自己的侍从被人使唤,他也不恼,便顺势坐了下去,双手扶住轮子,薄唇轻启,“你怎么过来了?” 嘴角轻勾,虽是带着笑意,语气却是冷清的,顿时令人神清目明。 范丘未着急回答,挥挥手,便让衍玉先下去了,站在他身后的位置,随着轮椅的滚动而缓慢行走。 “姚氏车队受害人的亲属纷纷闹事,被有心人传到陛下耳中,陛下看重此事,指了刑部一人去协助建州刺史查案。” “不是你。”他闻言,心中已了然。 范丘也不隐瞒,“陛下并未指其名姓,冯远茂想让我同沈秋知去一个,沈秋知去了,而我则是多同姚氏交涉,查看是否有异状。” 他面无表情,只是突然道了一句,“嘉宁的案子要宣判了。” 范丘忽而顿住脚步,跨了两步堵在他面前,眸中带着些许紧张,“什么罪名?” 他的眼睛微微上挑,看了范丘一眼,又目视前方,“重要么?” 范丘握紧拳头,面上似有悲戚,嘴唇紧抿,眼眶微微发红,“为什么不重要,整整三年了,你该知道,嘉宁不会那么做。” 他偏过头,“你怎知不是她做的?” “我相信她。”范丘认真的看着他,说了这四个字。 相信?他皱了皱眉,沉声道,“我给了她三年时间,三年,足够了。” 范丘听这三年,在ct县的所见所闻又浮上心头,那个小女娃的复述,死去的嘉宁是没有双手的,没有双手的人,是怎么支撑下来的。 范丘的心跳稍有些剧烈,熟识范丘的人,都知道范丘发怒了。 可唯有他,仍是冷静自持的等着范丘的反应,良久无果,他叹息一声,双手转动轮椅,缓缓向前行去。 “阿丘,别让一个死人,毁了你。” 若是叶嘉宁还在,想必对他的无情已很是习惯。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复相见 范丘立在原处,瞧着越行越远的缥缈身形,一甩衣袖,同其背道而驰。 衍玉悄无声息的落在轮椅后侧,轮椅上的人察觉,轻声道,“他走了?” 听其应声,轮椅停住,幽幽传来一声叹息,别无他话。 “小六,去寻张生,将这月的账本拿来我瞧瞧。”姚管事从房中走出,叫住从他面前经过的苏拂。 苏拂年纪尚轻,身材瘦小,比不得招来的那几名壮汉,姚管事便将她安排成了打杂的,好在她识字且聪颖,在账房那里打打下手也是个去处。 茶行有三名账房,其中以张生为首,账簿皆由他掌管,只不过为人古板,刻守规矩礼制,让人甚有些避之不及,茶行内鲜少有人敢同他攀谈。 倒是苏拂不知怎的入了张生的法眼,事情不论大小轻重缓急,全都交由苏拂去办,连带着苏拂的身份都水涨船高。 这张生,可是连姚管事都要礼让三分的人。 苏拂脆生生应了声是,便转身走开,步子慢慢放稳,待走到账房处,朝前探了身子,见只有张生一人,这才走了进去。 “张师傅,管事让你带着这月的账簿去寻他。” 张生本伏在桌案,不停的拨打着算盘,闻此言,微微抬头,眼睛习惯的眯成一条缝,“我知道了。” 说完,又继续拨打着算盘,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 对此,苏拂习以为常。 张生的年纪不算大,只是因看账本双眼时常眯着,脸颊瘦削,面上毫无血气,使他看起来有三十几岁,可实际不过二十五,比起其他两个年级都在四五十岁左右的账房来,甚是年轻。 三人以张生为主,足以见张生的能力并不一般。 苏拂就坐在一旁,支着脑袋看张生打算盘。 她无事的时候总会在此地偷懒,张生也不理她,有人曾试过训斥她,只不过方高声两句,便被张生以吵闹为由,将其赶走。 此后,再无人敢在张生的眼皮底下训她。 就是这样的张生,才让她感到疑惑。 良久,便见张生合上账簿,抬眼看向她道,“闲的久了,就出去领些差事吧,这月例也不是白拿的,若让管事厌了你,就要走人了。” 苏拂甚是听话的站起身,朝他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有模有样的作揖,“多谢张师傅教诲。”然后一溜儿烟的便没了影。 她之所以如此爽快,是知道张生要带着账簿去寻姚管事了。 那本在他手里的账簿,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线,更枉提让别人触碰翻看,更是不可能的事,她之所以同他接近,只不过以为他所知道的,不比姚管事知道的少。 她走出账房不久,前面一个洒扫的伙计见她,连忙招手,“苏小六,你可出来了,偷懒也要有个度,哪能这么久?” 苏拂自然而然的接过这伙计手里的扫帚,朝这伙计笑了笑,也不多说,便不声不响的扫起地来。 那伙计也习惯苏拂这般模样,直接转身离开,去办他自己的事了。 “少当家,张生立刻就过来,您先坐会儿。”姚管事跟在姚韶华的身后从门口走了进来,恰巧碰见苏拂在他们前面扫地,忙训斥苏拂。 “怎么这么没眼色,一边去,去。” 苏拂应声,本要让路离开,却被姚韶华叫住了,“等等。” 苏拂留在原地未离开,便听姚韶华道,“我看你有些面熟。” 或许也不是面熟,像苏拂这样用白纱裹住眼睛的,倒是少见的很,可比起异于常人的紫眸,也只有如此才更稳妥一些。 苏拂闻言,有如惊弓之鸟,面带羞耻,“小的那日下车方便,回来之时碰巧碰到了少当家。” 回想起那日,倒让姚韶华有了嫌恶之感,挥挥手,便让苏拂下去。 一旁的姚管事只能陪着笑,若是他知道这苏小六曾同少当家说过几句话是在这等境况之下,说什么,他都不会招苏小六进来。 不过眼见苏小六讨了张生欢喜,此刻却也不能贸贸然便将她赶出去。 苏拂转过身,姚韶华喜着亮色衣衫,这一袭胭脂红的长袍将他衬得白白净净,不同于旁的男子一般大步流星,倒是走路姿态婀娜,若不是身高高于一般女子许多,怕是更形同女子一般。 怪哉,不可言传的怪。 正想着,一只手提住她肩膀上的衣裳,“你们管事在哪儿?” 苏拂回过神,看向来人,微微有些发愣,只那一刻,又遂即答道,“管事方才陪少当家进去了。” 站在她面前的人,是范丘。 她进长乐府这么久,是第一次见到范丘。 范丘显然也为在此地见到她有些愕然,不过细细想来,倒也不奇怪,为了养活自己,寻一份工来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这一瞬,他便点头,不再同她说话,跟着方才的两人走了进去。 范丘是那人身边的人,他来姚氏做什么? 苏拂微微眯起眼,姚氏的那一桩大案还未水落石出,范丘又是刑部的人,此次过来,真的只是为了公事么? 想着,她的脚步不由得也往里走去。 只是将近之时,却见张生从前面过来,手中还拿着那本账簿,见苏拂在这里,便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拂嬉笑一声,“本打算找个清闲的地方睡一觉。” 说着,却又问道,“张师傅不是去寻管事对账簿了么?作何又回来了?” “管事要招待客人,走吧,回我那儿去睡。” 张生简短的回了一句,便又将话头引到了苏拂身上。 苏拂摆了摆手,“算了,这会儿也没什么困意,我去外面寻他们几个看看是否有活要干,总不能白拿月例。” 张生不置可否,独自一人去了账房。 苏拂回到茶行外面,煞有介事的盯着这几名壮汉往车上装货。 上一次茶行的车队在建州被人全部剿灭,造成的损失已不可预计,再多停些时日,定然更是麻烦,这几日,又要派人去走货了。 她这几日同茶行以前的伙计攀谈,姚氏茶行的茶叶大多数是往契丹运送,来回要半年有余,一路上挑选的管事,护卫都是一顶一的好。 比如上次随车的柳管事,位置仅次于姚管事之下,按旁的人看,柳管事办事能力更强,奈何嘴笨,不如姚管事会趋炎附势。 可惜的是,这一上路,从此可真就是回不来了。 斜阳日落,已近黄昏,范丘从姚氏茶行出来,见苏拂在外面站着,却从她身旁走过。 从旁人处看,两人并无交集,只有苏拂听见,他轻声告诫,姚氏水深,不适宜她待下去。 可这是她一早便清楚的事情,也正因如此,她才会选择姚氏。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在劫难逃 姚氏茶行内。 姚韶华坐在桌案旁,目光阴沉,长长的指甲像是要嵌进肉里。 姚管事垂头在一旁站着,心中惶惶大气不敢再出一声。 方才那范丘来是怎么说的,说姚氏车队之所以被劫,是因太大张旗鼓,货物太多,人手太少,分明就是为了引起歹徒的注意,羊入虎口。 这也便罢了,甚至还暗暗指出,这一切都是因为少当家接手了姚氏的生意,至少老当家的掌管生意的时候一切都顺风顺水,不曾出过这类事情。 范丘说这话时那轻蔑的语气,随意的面容,此刻回想起来自己都想要揍他两拳,又遑论是少当家呢? 估计少当家想让他死的心都有了。 姚管事并非是危言耸听,少当家看不惯的人,根本没活过第二日早上。 只不过这范丘却轻易动不得,一来范丘身为正四品朝廷命官,官位不低且引人注目,二来是这范丘身后有人,他身后的人,哪里是寻常人能惹得。 因此,虽受了些讽刺,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姚韶华心中想的不同于姚管事,此时已面色如常,冷声对姚管事道,“去让张生过来。” 姚管事应声,如释重负的走出门去。 这一谈,直到日暮,天色完全暗下来,茶行也只剩下守门人。 他们所谈内容,苏拂无处可知,可他们的打算已渐渐露出端倪。 第二日一早,苏拂到了茶行,便见茶行外面停着三辆马车,每辆马车之上,都装满了箱子。 她移步到马车前打量了几眼,方要拿手去触碰,却听见张生唤她的声音,她转过头,张生就在茶行门前背着手,面色比之往日更加阴沉。 她折返过身,换上往日应对他时拿捏自如的笑脸,“张师傅,什么事?” 张生安静片刻,只道,“随我过来。” 她心下含疑,面上却是不显,听话的跟在张生后面进了账房。 张生将门掩住,从怀中掏出一个细长的物件,递向她,“拿着。” 她接过去才认出这是一柄精美的匕首,外鞘刻着镂空花纹,柄上则镶了一个拇指肚大小的珠子,通体碧绿。 她将匕首拔出,刃处磨的平滑,薄薄的能照见人的影子,一看便知其锋利。 将其合上之后,她不解的看向张生,不明所以,“这是?” “你带在身上,会有用处的。”张生稍作解释,摆摆手便让她出去了。 苏拂虽有不解,还是仔细将匕首放在身上收好,这才走了出去。 方才出了账房,便被往这方向来的伙计给拉住,一脸焦急道,“你怎么在这里,姚管事找你都找好久了,快去。” 苏拂应声,便跟着那伙计一起往外走,只是边走,边思索方才张生塞给她的匕首,今日她来的时候,以往波澜不惊的张生今日竟然有些阴沉。 阴沉?看起来是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正想着,她已随这伙计走到茶行的大门处,便见姚管事此刻背着她,面朝着外面的光亮站着,而在他的面前,茶行的小工排成排的站在外面。 姚管事听到脚步声,转过头见是苏拂,本要开口训斥,最后忍了忍,还是化作不耐道,“去,站到外面去。” 那伙计不敢呛声,苏拂也随那伙计挨着前面的一排站好。 “前些日子车队在建州遇害,货物被抢劫一空,但老主顾来了信,若是再不出发,会同茶行解除契约,断绝生意往来。” 姚管事开门见山,首次针对建州遇害之案开了口,伙计也敢在底下嚼了舌根,颇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姚管事见此状,只得干咳两声,以显自己的威严,可谁知议论声将此生生盖过了,他只好出言阻拦,“安静,安静。” 伙计们闭了口,一言不发的等着姚管事继续。 姚管事清清嗓子,继而道,“案子已交由建州刺史查探,风声正紧,那拨贼子定然不会顶风作案,正是我们再次运货的好时机。” 这一挑明,底下便炸了锅一般,闹哄哄的,建州几人条人命的大案这才过去几日,罪犯还未查出,谁肯前赴后继来着。 姚管事自上而下的看着众人,任他们闹了一会儿,片刻,这才道,“那些人家,我已奉少当家之命送去抚恤金,每家五十两银子。” 一家五十两,几十家便上千两,姚氏是长乐府大户,怪不得对人命看的如此淡。 他们这些人中,每月做工,不过才得五百文,两个月才得一两银,顶他们做十年工,可这是拿命来换的,伙计们面面相觑,总是不愿意,却还是有些心动。 姚管事继续道,“咱们这一次去定然是万无一失,不过为了不让你们担心,少当家已吩咐我写好契约,若你们活着回来,每人二十两的工钱,若是死了,便会将你们的抚恤金涨到一百两。” 这宛若一场赌博,活了,就是赚了一大票,死了,也为家中老小赚了比方才一倍之多。 苏拂噤声,看着身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这些人,不禁敛目。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姚管事很满意当下人的态度,“咱们这次的货比上次少了一半,护卫由少当家直接调过来十名,管事一名,剩下杂工五人,这一行总共十六人。” 茶行的伙计算上新招的十人,如今还有二十人,这二十人中只要五人,方才那些面面相觑的伙计,此刻却已不顾生死,都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五人。 如此倒显得雀跃起来。 苏拂一声不吭的站在原地,却见姚管事的目光看过来,虽只是一瞬,她却觉得不舒服。 她借尸还魂,这条命对她来说很重要,她自然不会为那黄白之物以身犯险。 可她虽这么想,却没人会如她的意。 姚管事笑着道,“这五人中,有三人是确定了的。” “袁大,李忠,”姚管事顿了顿,又将目光看向苏拂,自然而然唤了一声,“苏小六。” 苏拂猛然抬头,那隔着白纱的目光如刀剑一般,姚管事虽然看不清晰,却觉得遍体生寒,又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那姚管事笑吟吟的,“小六,少当家怜你年纪轻轻便出来谋生,特意给了你发财的机会,你可别辜负少当家的好意。” 这是在告诉她这是姚韶华的意思。 所有人都为钱所迷,苏拂不能例外,她咬牙切齿的,硬生生的应下这份差事。 她以为,她之于姚韶华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忘了便是忘了,可却在此时才明白,从那次姚韶华心生疑惑的走到那辆牛车前,她就注定不可能被姚韶华当做平常人来看。 她突然明白为何张生方才塞给了她一把匕首,想来张生也早知此事,知道更多内幕,可是却不能告诉她,只能让她以此防身。 看来这一趟,真的是凶多吉少。 她下意识看向那停在茶行面前的马车,不过三辆,箱子也堆得不多,这一趟运往契丹路费就要花上不少,可赚的定然不多。 姚氏既然能大手笔的给他们这么多工钱,这一趟想必不是为了求财。 难不成只是为了持续契丹的那些老主顾与茶行签订的契约么? 还是为了别的,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出行 姚管事给了选定的五人一日的机会同家里人将此事交代清楚,等第二日一早,在茶行处相聚。 苏拂回到杨桥巷之时,苏昭正专注的看周吴所做的小玩意。 无非是些雕刻的小人,摆件,只不过周吴的雕工细致,成品尤为讨人喜欢,苏拂也知周吴除了给别人修修桌椅还有别的来钱路子。 等苏拂将茶行的安排同周吴交代,希望他能帮带苏昭几日之时,周吴的脸彻底黑了。 他之前便告诫她姚韶华那人视人命如草芥,这下子倒真都应了,想着苏拂自己不要命,说再多已是无益,便直接将人赶走,锁了院子。 苏拂无奈的带着苏昭站在院外,只好带着苏昭回去。 只是刚转身,便见从早市下来的魏屠夫,此刻正面目含疑的看着苏拂道,“苏兄弟,周吴这小子是不是欺负你了?” 苏拂否认,“魏大哥误会了,我方才不过是寻周大哥说些事情。” 她说完,微微敛目,不欲再多说。 可这看在魏屠夫的眼中却是受了欺负的模样,他抿唇大步跨到周吴的院落门前,连招呼都没打,一脚便踹在了院门上。 这一声巨响将苏拂来不及阻拦的声音彻底盖住。 周吴的院门塌了。 苏拂愕然的看着面前这一景象,想着魏屠夫高寻常人两个脑袋果真不是白高的,竟然有如此威力,就是可惜周吴家的院门。 周吴听见这一声巨响,连忙从屋里跑了出来,见魏屠夫此刻正大大咧咧的站在他门前,那只踹门的脚也不过是刚刚收回去。 方才气焰极高的周吴却一下子蔫了下去,战战兢兢的,慢吞吞的走到魏屠夫身旁,欲哭无泪的看了眼被踹倒的院门,这才弱弱的看向魏屠夫,“魏大哥,我可是哪里得罪你了?” 魏屠夫冷哼一声,瞥了他一眼,“周吴,你可是长本事了,都敢以大欺小了。” 周吴“啊”了一声,他何时欺负人了? 却见魏屠夫拉着苏拂带着苏昭过来了,“他们二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又比你小上许多,你作何将人关在门外面?” 苏拂刚要替周吴辩上两句,却被魏屠夫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苏兄弟,你别替他说话,周吴这小子,早就欠管教了。” 周吴被冤枉的都要哭了,他是为了苏拂好,怎么到魏大哥嘴里,成了欺负人的。 可被魏大哥瞪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苏拂见周吴的模样甚是憋屈,不禁有些好笑,这才站到他们两人中间细细的朝魏屠夫解释起来。 周吴站在一旁,腰背也越挺越直,他还在心中想着,若是一会儿魏屠夫向他道歉的话,这话该怎么接。 谁知魏屠夫听完,却轻蔑的瞄了周吴两眼,不耐道,“不就看个孩子么?看把你吓得?” 不仅周吴傻眼了,苏拂也有些好笑。 她不知道原来魏屠夫理解事情的方面这么特殊。 周吴急了,忙辩驳道,“姚氏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劝她别去,她非要去,我才生气的。” 魏屠夫不以为然,“男子汉大丈夫,这怕死是要不得的,总不能都像你一样,成天躲在家里抱一块木头。” 周吴这下彻底被打败了,泪眼汪汪的瞧着苏拂,“我带阿昭总行了吧!” 这算怎么回事,他不就是赌一赌气,便让魏屠夫踹了院门,顺带被损了一把没志气,他倒想问了,你整天杀猪卖肉就有志气了? 不过看在魏屠夫高他两个脑袋的份上,他还是不问了。 魏屠夫见周吴答应了,便转过头看向苏拂,“我家里还有两把杀猪刀,你带上防身吧!” 杀猪刀防身? 苏拂脑补了一下那场面,连忙摇头拒绝了,并表示自己会带上匕首。 魏屠夫听罢,便放了心,说要自家婆娘做点好吃的,这样才有力气上路。 苏拂在回去前就在想怎么说服周吴同意此事,却不曾想在魏屠夫的“仗义相助”之下,周吴“欣然”答应了。 倒是有些内疚,她将苏昭带过来,竟不能多陪他几日。 苏昭知道她要赚钱给他买肉吃,虽然不情愿,但也懂事的没有哭闹。 第二日清早,茶行之中。 护送车队的护卫已经原地待命,除了茶行内五名伙计做杂工以外,还外配了管事一名。 这管事姓常,并非茶行的管事,想来也是从别处借调过来的。 常管事不高不低,不胖不瘦,面色稍黑,看起来有些不苟言笑。 等他吩咐上路,车队便立刻开始行动。 唐朝末时天下大乱,世间时常更替朝代,除此,中原之外存在许多割据政权,建国之多多达十个。 因此从闽国长乐府去往契丹,期间要经过建州边界,到达南唐边界,过了南唐,便是后晋的范围,之后才能到达契丹。 南唐地属江南,其地界之宽,产茶之广,比闵国更有优势,再加上位于契丹与闵国的中间,这样一想,便知为何丧失契丹的一个老主顾会让茶行如此恐慌。 毕竟若是这样,在契丹的商机迟早会被南唐的茶商一步步吞噬,从而变得一无所有。 这也怪不得姚氏茶行不肯坐以待毙下去。 苏拂还是叶嘉宁时,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被当做罪犯押往汀州,这一路作为杂工一早从长乐府出发,除了在郊外路边的茶肆歇了歇脚之外,其余时间则是在路上啃着干粮过活。 等夜幕降临,车队众人开始安营扎寨,苏拂的双腿越发软了。 同行的除了袁大,李忠二人,还有同苏拂一般瘦小的两名伙计,一个称作李星,一个称作阮田。 苏拂靠在车椽歇了片刻,便见阮田拿了个水囊走到她身边,“喝水么?” 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腰间,示意她还有。 阮田抬头饮了几口水,靠在一旁,叹息一声,“这一去,定是要几月不能归家了。” 苏拂默然,从长乐府到契丹,距离着实不近。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背后的箱子,被白纱蒙住的紫眸半眯着眼,心中忐忑不安。 等明日一早,大抵就到了建州地界,活跃在建州的那伙杀人越货的盗贼,却不知何时会被绳之以法。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纵火烧山 众人歇了一夜,等天蒙蒙亮时又再次启程。 也许是那几十人的惨案一直笼罩在众人心中,以至于行路之时,每人都神情凝重,面上带着些许恐慌,就连走路,都开始东张西望。 现如今官府查案,那些贼人应是逃离了建州境内吧! 就算没有逃离,也只该躲着不能再胡作非为吧! 他们只求能平安出了建州,到了那时,他们便是真的安全了吧! 心中如此想着,紧握的手心却泛起粘稠的汗水来,就连呼吸都轻轻慢慢的,生怕错过什么可疑的声响一般。 他们此时还未进城,所在之地算得上是荒郊野外,三面空旷,一面贴着山林,因此,众人的目光多是朝那山林看去。 那山林从他们的方向看,阴暗幽深,极易藏人。 苏拂看向他们相反的方向,此时不过太阳初升起,那光一览无余的照在大地之上。 稍待片刻,却见地上影影绰绰,光影细碎,一片斑驳。 苏拂暗道不好,提步走到常管事身边道,“管事,那边有人。” 常管事看了面前的苏拂一眼,皱着眉头,顺着苏拂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处的阴影越来越深,蔓延的越来越快。 常管事也时常出外行事,知道此刻这般意味着什么,心慌只是一瞬,很快便稳定心神,指挥着车队往那山林行去。 苏拂回到车队后面,同去的阮田问道,“怎么回事?” 苏拂摇摇头,闭口不言,只是眼睛盯着那处阴影,已经出来几匹马,马上的人物带着戾气,向这边分奔而来。 常管事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躲进了山林,目光看着前面的不速之客,判断人数的多少,以及他们的目的。 劫财,劫命,抑或路过。 那行人很快就到了,粗略看去,大约有一二十个人,只不过面容已经蒙上,只能从他们裸/露的目光中看到凶狠的恶意。 车队的几名侍卫都在山林里掩藏,等待常管事的令下。 见似乎是领头人的那人骑着马停在了车队面前,扫视了一眼那些箱子,又向四周看去,好似在判断看守箱子的人群在哪里。 毫无疑问,目光锁进山林之中,只是山林幽深,一时判断不出人都躲藏在何处。 领头人指了其中一人,命人到林中看一眼,那人下马,到了林中去,搜寻之中,恰巧同车队的一名侍卫四目相对,那侍卫当断则断,一剑刺向盗贼。 那盗贼也不莽撞,知道车队的人都在这片林子,自己一人绝讨不了好去,找到空隙便一路逃了出去。 “头头,人都躲在里面。” 那领头人点了点头,看了身后一眼,身后的人会意,拿出浑身携带的火折子,走到山林一旁,顺手捡了些柴火,便将柴火引燃,扔到了里面。 山林里面多是树木,极是易燃,只不过此时是清晨,露水还未散去,燃烧的并非很快。 但那些贼人就停在原地,也不欲走,好似要等里面烧干烧净再说。 火势不大,浓烟倒是蔓延的到处都是,不多时,山林各处都泛起了咳嗽声,已是不宜久留。 常管事忍无可忍,挥挥手,命那几名护卫先行出去,却不料外面有人守着,只要率先有人出去,当即一剑刺死。 像是要铁了心将他们困在这里活活烧死。 虽然山林里浓烟四起,但比起一出山林就死的结局,大多数人还是选择躲在这里。 苏拂掩住口鼻,目光看向外围的贼人,他们对那箱子根本不屑一顾,好像喜欢上了这猫捉老鼠的游戏一般,乐不思蜀。 再这样下去,他们很快便会全军覆没了。 苏拂突然想起发生在建州的命案,那些人又是怎么死的呢? 她总是觉得,这些贼人并不是为了劫茶行的货物,而是为了杀人,杀更多的人,才会在此地停留如此之久。 火势越来越大,浓烟呛人口鼻,已有忍不下去的人从山林中逃了出来,还有人则是一面向后逃窜,妄想再找一出口。 只有苏拂站在原地,避开火势。 那些人毫无顾忌的放火烧山林,想必是对此地极为熟悉,料定山中再无其他出路,不然早就冲上山林将他们剿灭。 果不出其所料,向后逃开的不出片刻又逃了回来,说什么别处有人把守,一人刚冒出头来,便响了一声惨叫。 苏拂忽而清楚,此地是盗贼选好的,料定其他三处无依,只有这一处山林可藏人,因此一早便派了人在山林的各处出口把守。 贼众如此之多,怪不得官府拿他们束手无策。 正想着,远处再次传来马蹄声,马背上的人穿着盔甲,背着弓箭,见他们身后狼烟四起,便知人数极多。 那伙盗贼被吸引了注意力,连忙上马准备逃窜。 只是盔甲兵拿出身后所背弓箭,射在了马腿之上,马兀自跪地,马背上的人便摔了下来。 一时之间,众人皆是如此。 哪里还有人会顾及这装满货物的箱子和这燃着火的山林? 苏拂扫过方才就一直注意着的小径,抬脚顺着这条小径走下山来,就躲在山脚,不曾暴露于人前。 那盗贼还剩几人在同官兵拼死厮杀,看这官兵围剿的攻势,定然不肯放他们离去。 直至最后,那包围圈里,只剩下三人。 其中一个,便是方才吩咐人纵火的领头人。 马蹄声渐起,从官兵的正后方走出一匹马,马背上驮着一个人,面若冠玉,俊秀挺拔,悠闲如斯,仿佛踏青一般。 只听他道,“你们若是报上幕后主使之人,还能留你们一条性命。” 那领头人“呸”了一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子就是他们的老大。” 他轻声笑着,目光澄明,话语虽多有温和,却让人不禁一寒,“绑起来吧!” 苏拂躲在山脚,看着方才从官兵身后出现的人,是沈秋知。 她对于沈秋知并不熟识,第一次听见他的名字是从范丘的口中,说是和乐公主对沈秋知这人甚是痴迷。 范丘对此嗤之以鼻,不过是看中了那副好皮囊罢了。 她又打量沈秋知一眼,兀自点点头,确实不赖。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做饵 等那三人被拿住押走之后,沈秋知看向那批货物,又向四周扫视一眼,拉了缰绳,那马便哒哒的走向苏拂所藏身的地界。 “出来吧!”沈秋知扫了一眼苏拂的藏身之地。 苏拂知道他看见自己,便从躲身的大石后头走了出来,垂着眉目作胆怯之状。 “你们管事呢?” 沈秋知开口问,方才落了话音,便见常管事踉踉跄跄从山林里走了下来,衣衫被刮了树枝刮了几个口子,显得狼狈不堪。 常管事下来行礼,“小的就是车队的管事。” 沈秋知见管事的下来,便不再理会苏拂,直接道,“去检查一眼伤亡的人数,带着货物回长乐府去吧!” 常管事闻言,摇摇头,“小的既然大难不死,这东家吩咐的事情,是一定要做到的。” 沈秋知听了,却嗤笑一声,指了一名官兵,去将马车上的箱子一一打开。 常管事不知何解,却不敢拦他,便带着剩下的几名护卫及伙计随着他一起走到马车一旁,看向那官兵打开的箱子。 周围唏嘘一片,因为那里面是空的,什么也没装。 苏拂顿了顿,难不成那几名贼人知道箱子里是空的,才会对他们痛下杀手么? 可那贼人过来之时不过扫了一眼箱子,也未触碰,不一定会知道箱子是空的。 常管事冷汗都冒了下来,向沈秋知解释道,“小的也不知为何这样,小的立刻启程去长乐府。” 没有货物,还有什么理由去契丹? 沈秋知不再理会他们,调转马头便要离去。 苏拂停顿片刻,还是出声道,“那山林的另一端应该有贼人守着,方才有人去而复返,说是有人在那端被人杀害。” 沈秋知回过头,深深看了苏拂一眼,看见那白纱蒙住的双眼,却忽地生出一丝兴趣,只是面上不显,“若是等你来报,那贼人早已逃到天涯海角。” 潜下之意,他早已派人过去抓获。 他骑着马,衣袍随着飘了起来,远处看,却好似仙人一般,飘然而去。 常管事看着那空空如也的箱子,目光有些涣散,良久,才堪堪道了一句,“这是拿咱们在做饵啊!” 苏拂听后,茅塞顿开。 这空箱子定然是姚韶华授意的,上次车队被劫,仓库本不该有这么多茶叶,难怪她从开始看到这箱子时总觉有些不对劲。 建州命案未破,他便派人去契丹,可见就是为了引这贼人上当。 可是他又如何会断定这贼人一定会上当的呢? 按理说一般贼人得手之后,风声吃紧,便不敢再对其下手,可这伙贼人明显不同,不仅对货物不屑,还对他们痛下杀手,像玩乐一般,不追求速战速决。 这伙贼人更是怪异。 常管事点了最后的人数,护卫剩下七名,同来的伙计只剩苏拂,阮田和袁大三人。 只折损五人,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索性定了心神,调转车队,朝长乐府行去。 长乐府内,姚家大院。 车队的消息自建州快马加鞭传来时,姚韶华就在书房坐着,面上无喜,也无悲色。 片刻,婢女敲开书房的门,低头走进,轻声细语道,“少爷,老爷唤您到前厅用饭。” 她微微抬头,看向稳坐在上位的姚韶华,面上的娇羞一览无余,眉目流转,那目光欲拒还迎,煞是勾人心魄。 姚韶华起身,到那婢女身旁站定,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那婢女睫毛轻颤,朱唇轻咬,端是一股风流姿态。 姚韶华微微勾唇,眼尾轻挑,便是低头,眼见两唇即将碰上,却猝不及防传来一声响,那婢女的脸上出现鲜红的指印。 她满面惊讶的抬头,见方才眼里还带着的姚韶华,此刻目光清明,似笑非笑道,“你可知为何我身边原来的那名婢女被卖岀府了?” 那婢女捂住侧脸,眸中带泪的摇头。 “她也这般勾引我来着,我一气之下,拿匕首捅了她。”姚韶华语气平淡,却让那婢女浑身一震,顾不得疼痛的脸颊,连忙跪了下来,“少爷饶命,少爷饶命。” “到管家那里领罚。” 姚韶华撂下这句话,便从婢女身旁越了过去。 那婢女如蒙大赦,却不知管家那里,等待着她的,是一杯毒酒。 姚正启坐在正厅,见姚韶华不紧不慢的走过来,心中微紧。 姚韶华如同平日一样,向姚正启作揖,唤了一身父亲,这才落了座,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贵气十足,就算嚼着东西,也毫无声响。 姚正启本想说些什么,可见姚韶华这般模样,只好欲言又止。 姚韶华只作没看见一般,每样菜都尝了两口,最后拿过帕巾,携携嘴,将其放在一旁,这才看向姚正启,“父亲有话,不妨直说?” 自姚韶华变了模样,接手了家族生意之后,极少再同姚正启一起用餐,姚正启既然唤他过来,自然有事相商。 姚正启放下碗筷,和颜悦色,“晁儿。” 方唤了一句,却见姚韶华目光犀利,心中懊悔,这才改口,“韶华。” “你如今已及冠两年,眼见身旁没个人伺候,这让为父十分担忧,这些日子,你母亲给你物色了几家世家女,才气品行都是相当不错的。” 姚正启话音方落,便听姚韶华嗤笑道,“父亲是否忘了?母亲早已去世了。”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起来,姚韶华的母亲生他时难产去世,不过半年姚正启便迎了一个继室进门,那继室偏偏不是什么好心肠,把姚韶华养成一个不知好歹的纨绔子弟。 若不是他后来变了性子,怕是这姚氏产业只能交给继室生的儿子了。 “韶华,你不喜她也罢,婚事由你自己做主也可。”姚正启说到这儿,便点到为止。 姚韶华点头,站起身,便从正厅走了出去。 往日一手遮天的姚氏当家,就在自己儿子面前败下镇来。 他不是着急姚韶华成亲,只是姚韶华如今连个房里人也没有,外面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传什么的都有。 不是说他不举,就是说他喜欢男人。 他自己的儿子他能不知道么?定然是他做父亲的,伤了儿子的心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涌泉禅院 经过那一场祸事,车队里的人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飞到姚氏茶行,去当面质问姚少当家这几马车的空箱子是怎么回事,他怎么狠心拿他们这些活生生的人命去做饵。 可是等到了茶行,姚管事笑眯眯的发给了每人二十两银子之后,再无人想着当场质问了。 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苏拂得了银钱,便揣进怀里,提歩朝着账房走去。 张生还在账房内核对账本,闻声抬头,见她脚步轻快的走进账房,朝他面前的的椅子内一缩,笑着道,“少当家真大方,足足有二十两呢!” 张生闻言一愣,无奈的摇摇头,“拿命换来的,也值得这么高兴?” 苏拂点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 说着,她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放在桌子上,“物归原主。” 张生没接,只是问道,“可曾用到?” “那贼人将我们逼上山林,选择火攻,倒是没动什么刀剑。” 苏拂说着,又玩笑道,“我看那伙盗贼傻得很,竟然抢到货物不走,非要火烧山林,不然肯定有时间逃走。” 张生闻言,顿了顿,复又低头去对账本,再未接腔。 苏拂看在眼里,接着描述了当时在建州的危急情况,说了一会儿,也无心再说,便想着离开。 只是刚站起身,却听张生道,“这匕首送了人,哪能再收回去?” 苏拂出了账房的时候,便见死里逃生的袁大,阮田同店内伙计聚作一堆,对于建州遇险之事侃侃而谈,自然也稍有润色。 “只见我与那盗贼大战了二十回合,终于将他制服……” 连带着伙计们听的也热血,欲罢不能。 袁大不做说书人,真是可惜了。 苏拂走出茶行,方才见茶行伙计的模样,对他们为何这般早归来问东问西的,显然是毫不知情。 这次走货是刻意安排,用来引蛇出洞,姚韶华,姚管事和张生都是知情的。 张生送她匕首,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她都觉得张生对于此事也应是无奈的。 她不是原本的苏拂,不曾体会过小人物的命运被大人物捏在手里的辛酸,她见惯了后宫和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宫婢的命才更如草芥一般。 这一切,她都太习惯了。 等她回到了杨桥巷,周吴见到她之时,已不谓惊讶那般简单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周吴拉着她左看看,右看看,生怕她哪里受伤没被看到一般。 苏昭早已跟在她身旁,她摸了摸苏昭的脑袋,两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番,大意便是,苏昭眨巴着眼睛,“阿姐,买肉的钱可赚回来了?” 苏拂带着笑意的眼睛回答,“赚的钱可以买好多肉。” 然后皆大欢喜。 苏拂看向周吴,自然没有说实话,只是说姚少当家改变了主意,召他们回来了。 周吴若是知道她曾在建州九死一生,定然要絮叨好久。 苏拂风尘仆仆已是极累,便没有再同周吴过多交流,便带着苏昭回了院子,让苏昭先坐着,自己去清洗一番。 等收拾妥当之后,苏拂拉着苏昭坐在一旁,“阿昭,这些日子闷不闷?阿姐明日带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自他们二人到了长乐府,苏拂除了带他上了两次街之后,其余时间不是和她待在家里,就是和周吴待在一处。 偏巧周吴这个人也不爱出去,苏昭到如今都没出去过。 苏昭听了苏拂的话,拍了拍手,喜笑颜开,“好啊好啊!” 苏拂微微勾唇,她算是发现了,苏昭高兴的时候喜欢拍手,而且喜欢用叠字,比如“好啊好啊”。 二十两银子在普通的百姓之家,算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够一家三口好几年的嚼用。 苏拂想着,便在院子里的柳树下刨了个坑,将银子装在木盒子里埋了下去。 这下子,最近都不用担心吃穿的问题了。 第二日,苏拂帮苏昭穿戴好,用了点粥,便带着苏昭出门了。 右舍的大门也吱呀一声打开,周吴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苏拂和苏昭,面带惊讶道,“这么巧,你们也要出门?” 仅仅在院门口碰见周吴,已不下五次,要都说是碰巧,讲真,苏拂是不信的。 苏昭倒无什么想法,见到周吴,只是乖巧的唤了一声周大哥,就立在苏拂的身旁不动了。 周吴笑眯眯的走上前,捏了捏他的脸蛋,问道,“这么早,你们要去哪里呢?” 苏昭是不会解释的,自然是苏拂代为解释,“今日我不做工,便带着阿昭出去逛逛,顺便买些厚些的衣裳。” 最近天气开始转凉,再过些日子会更冷,衣裳什么的都该好好备着。 周吴直起身子,再次讶然,“这么巧啊,我在家里闷了这么些日子,也想出来走走。” 说到这里,周吴的意思已十分明显,她就是想装不知道也不行了,顿了顿,只好道,“不如一起?” “好啊好啊!”周吴嘿嘿笑了两声,自然的抓住苏昭的小手,带着苏昭朝前走去。 她落在后面,听见周吴的回答哭笑不得。 长乐府有名的地方不少,在其鼓山山腰上,就有一座建于唐朝建中年间的寺庙,初名华严寺,后来唐武宗灭佛时,华严寺被毁。 太祖皇帝在位时,修建新寺“国师馆”,后来改名为鼓山白云峰涌泉禅院。 苏拂雇了马车,路上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鼓山底下。 站在山脚,仰头向上看去,山峰高耸没入云端,不禁令人遐想,上面会否有仙人伫立,观望着这凡世间的百姓,庸庸碌碌过完这一生。 面前的鼓山对于苏拂来说并不陌生,山腰上的涌泉禅院则更为熟悉,她还是叶嘉宁时,曾陪伴太皇太后在此地住了几日。 可谁知这一蹉跎,却又蹉跎了三年。 倒是苏昭,正值幼年,还未见过这般漂亮的地方,这一见,便停滞不前。 她伸手拍了拍苏昭的肩膀,“咱们上去看看,上面更美。” 苏昭点头,看着一旁发愣的周吴道,“周大哥,一起,上去。” 周吴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嘻嘻的答,“好啊!” 说着,却独自一人前行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触景伤情 苏拂若有所思的瞧着周吴,见他瘦弱的身影慢行着,神情恍惚的连自己脚下的石块都未看见,还未等她提醒,他便踩了上去。 一个踉跄,周吴回过神,尴尬的摸了摸脑袋,回过头来,“你们怎么愣着?还不快走?” 苏拂点头,便携着苏昭跟在他身后。 到山麓下院,周围树木郁郁葱葱,实难看出已是秋季,树叶将要掉落的时候。 从此地到山腰上的涌泉禅院,铺着一层层的青石台阶,登上这两千多层台阶,便到了“七亭七里路”。 所谓七亭七里,则是要经过七个亭子,其间走上将近两千层台阶,才到涌泉禅院的大门。 苏拂仰望着一路不见的台阶,眉目微皱,这几千层的台阶,她每层都站过,每层都数过,向右侧看去,还能看见轿子里,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阿姐。”苏昭见苏拂怔住,出声唤道。 她回过神,嘴角微涩。 她原是忘了,此刻在她右侧,哪还有轿子。 也许那时就该明白,一个徒步登山,一个坐轿子的,两者本就殊途,为天地所不容。 她朝苏昭笑了笑,“走吧!” 苏昭还小,不懂她面上这悲伤的笑意是何意思,只是点头,随着苏拂一起走上这台阶。 虽然这具身体同苏昭个子瘦小,又无甚力气,但将养这些日子,从未短过吃喝,是以这几千层台阶,两人只歇了三次。 直到到了涌泉禅院的大门,才看见先他们一步的周吴。 周吴一反常态,安静的站在禅院外面,神情凝重且极为虔诚,连苏拂和苏昭已经到了身旁也无知觉。 苏拂等了片刻,突然不耐烦等下去,让苏昭去唤周吴。 苏昭走到周吴身旁,伸手拉住周吴的衣袖,低低的唤了一声,“周大哥。” 被这一唤,周吴倒是回过神,见是苏昭,便意料到苏拂定然在不远处,面色倏尔一红,又恢复往日那般光景。 牵着苏昭走到苏拂身前,埋怨道,“你们怎么这么慢?” 苏拂微顿,深深的看了周吴一眼,“怎好打扰周大哥想事情?还是慢点好。” 说完,便牵过苏昭进了禅院。 周吴落在他们身后,哑口无言。 复又摇头,无奈的跟着他们二人进了禅院。 若说拜佛的寺庙,长乐府不止这一处,但涌泉禅院却是太祖请来神晏法师住持,后来扩充殿宇,聚徒千百,是以盛极一时。 上香的百姓不少,香炉内烟雾飘绕,面前的大雄宝殿巨柱耸立,飞檐凌空,甚是雄伟。 他们进去拜了佛,添了香火,不多停留,又走了出来。 周吴看向苏拂,“你们二人刚到此地,定未赏过这鼓山上的好风光,这禅院,前为香炉峰,后倚白云峰,风景绝美秀丽,你们可要去看看?” 时至此时,他们也只是见了大雄宝殿,之后还有多处都未曾见过。 苏拂不作他意,点头便道,“想必这鼓山你也看得多了,我带着阿昭去转转,一个时辰在此地相见。” 说完,那紫眸若有所思的看了周吴一眼,不欲多说。 周吴见苏拂同苏昭两人走的远了,这才折返过身,朝禅院更深处行去。 苏拂带着苏昭走出禅院,走到一旁的亭子处,“阿昭,歇歇脚吧!” 像苏昭这般心智,这些美景于他来说不过是欣奇罢了,谈不上什么惊艳,也不如大人一般容易流连忘返。 且,有苏拂陪着,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停了下来,苏拂才想起方才忽略的一件事,便对着苏昭道,“阿昭,我之前教过你,有人在时要称呼我为兄长,万不可再忘了?” 方才在山麓下院之时,苏昭曾唤了一声阿姐,当时她方才心中一直恍惚,便忽略了。 苏昭认真听了,也认真点头,“阿昭记住了。” 苏拂摸了摸他的脑袋,“歇一会儿,我便带你去一处好地方。” 所谓好地方,距此并不远,就在禅院山门东边,有一石砌拱门,傍崖而下台阶六十余级,中裂一涧,却已无水流动。 曾有人说,神晏法师在此诵经,嫌这洞下涧水喧闹,便大喝一声,遂即将涧水止住,从此,涧水改由东侧半山观音阁石壁涌出。 苏昭不明所以,懵懂的指了指这深洞,道,“这里没水了。” 苏拂闻言,拉着苏昭坐在这石阶之上,笑着道,“原本是有水的,却是被法师给吓到了。” 神晏法师如今还在禅院之中,这说法越是传神,却无人敢去求证。 毕竟,神晏法师此人,也不是轻易便能见到的。 洞外的光,照在苏拂的面上,使得肌肤更是白皙,嘴角轻轻弯起,面目更显柔和。 苏昭见她喜乐,也稍显雀跃,“阿姐,你喜欢这里么?” 方才阿姐带他来时,便说是个好地方,只是这涧水竭了,也仍是好地方? 苏拂闻言,微微仰头,似是忆起什么? 喜欢么?刚开始是喜欢的。 她同那人相伴到这涌泉禅院,那人常坐轮椅,她怕他气血不通,便央着他同她走了几步,只是这一走,竟然招到了贼人。 在护卫的暗示及保护之下,她搀着他从山门东处下来,恰巧拐进这深洞,那时这里的涧水还流的十分畅快。 那时的光影照在那人侧脸上,见他嘴角轻勾,面目柔和,与以往清冷的他多有不同,她心中雀跃,下意识的便学了他的模样。 就在那时,他轻声道,“阿宁,你看,我身边就是这般危险,不知何时便会有生命之忧,你还是回宫里去吧,至少太后,还是疼惜你的。” 说这话时,那柔和未有丝毫退却,语气却如拒人千里之外一般。 她是怎么回的,已是记不很清了。 只记得,最后果真应了那个意思。 “你若是有险,我就是挡在你身前,又有何惧?” 再后来,她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苏昭问出话时,目光懵懂的看着苏拂。 等苏拂回过神来,便这样答了一句,“是喜欢的,这里总是告诫我,过去的我,是怎么样的。” 是愚昧无知,抑或是痴迷成狂? 总之,她再也不想,也不能步入后尘。 苏昭似懂非懂的点头,“既然阿姐喜欢,那阿昭也喜欢。” 苏拂勾唇,“美景处处,莫要仅为此处痴迷。” “走吧,咱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说着,苏拂便起了身,顺手拉起苏昭,一大一小携手出了深洞。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罪名示众 等他们两人又在别处消磨了时光,便去往同周吴说好会合之地,涌泉禅院。 到了大雄宝殿,周吴已经在其处伫立,神情萎靡。 见苏拂同苏昭已近跟前,又勉强打起精神,强带笑意道,“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拂应声,“怕你等的久了,我同阿昭就随处看了看,往后也有的是机会。” 周吴闻言,面色稍僵,开口来掩饰尴尬,“无碍无碍,不如我再陪你们到此处看看?” 苏拂顿了顿,“如果能见神晏法师一面倒是好的。” 提到神晏法师,周吴的面色就更不自然了,哈哈笑了两声,“神晏法师哪是寻常人能见到的,若是正巧等到神晏法师设坛,倒是能一睹其面目。” “周大哥说的是。”苏拂随口附和道。 遂即也不再多问,雇的马车还在山麓下院等着,她便携着苏昭出了涌泉禅院,走下那石阶,朝山下行去。 这半日上山下山不曾停下,三人便无闲聊的念头,纷纷靠在马车内壁上,稍作休憩。 约是两刻钟,马车忽然停住,周吴不明所以,掀开车帘问车夫是怎么回事。 车夫尴尬的摸摸头,指着城门处乌央央的一群人,同样不明所以,“城门被堵住了,马车只能慢行。” 这会儿正近正午,进城的人不少,看这样子,一时半会是进不了城的。 苏拂从窗子里探去,城门口的人都挤在一处,看那城墙,像是张贴了什么告示,到底是什么告示这么有吸引力,让这人群久久不散? 与其在马车中乱猜,还不如到那跟前去看一眼。 周吴听她说要下马车去看,连忙将其拦住,“你去了只会被别人挤成肉饼,还是我去吧,你在这里看着阿昭。” 未等她应答,周吴便跳了下去。 她闻言,索性就在车里等着周吴,只是莫名的有些心慌,手指下意识握紧,手心出了些薄汗。 “阿姐。” 她转过头,便见苏昭澄亮的眼睛盯着她,她摸了摸他的脑袋,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周吴去的时间不算短,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她就从窗子里看见周吴远远的走了过来,只是步伐稍显虚浮。 她心中一顿,那布告上到底登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如此想着,她已经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周吴走到近前,见她冷不丁的下了马车,心神一顿,深吸一口气,反道,“先上马车吧!” 话虽说出来,见她并无此意,只好压低声音道,“嘉宁郡主被定罪了。” 一阵喧闹,贴身侍婢喜桃慌慌张张从殿外跑了进来,腿脚一软,便跪在了贵妃榻前。 她从小憩中惊醒,还带些昏沉,不满的斥责喜桃。 喜桃却顾不得认错,便道是禁军首领带人闯了进来。 话音堪堪落下,她便见到了喜桃口中的人。 禁卫首领康骞,面色发黑,轮廓硬朗,看人时总是带有煞气,只听现任陛下的命令。 他此番径直闯进来,定然是陛下授意。 她从榻上起身,示意喜桃起身候在一旁,不满看向康骞,沉声道,“康统领这是什么意思?” 康骞拱拳俯首,“下官多有得罪,还请郡主海涵。” 说着,又恢复惯常冷峻的表情,“有人密报郡主私下同敌国来信甚密,陛下听闻勃然大怒,令下官过来相请郡主,到大殿之上同陛下说个清楚。” 虽说如此,可看康骞带着人闯进殿的阵势,哪里像是请人的。 她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冷笑道,“康统领,你说陛下让你过来相请,可你私自闯入郡主寝殿,又该当何罪?” 康骞说陛下相请,自然只是客气话,却被这客气话束住手脚。 康骞看她虽外表冷静,只是微微抖动的衣袖,却透出她的紧张以及害怕。 临危不乱,对她来说,已是难得之事。 这般想法刚从脑中过了一遍,康骞便拱起手,“陛下在等着郡主,请郡主尽快。” 挥挥手,方才伴在左右的侍卫纷纷从大殿中走出,殿门重新闭合,好似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场梦境。 喜桃慌慌张张走到她跟前,恐惧已占满整个灵魂,带着哭意道,“郡主,咱们怎么办?” 她不知道方才康骞所说是什么意思,但既然有人密报,定是有人看她不顺眼了,所说的与敌国通信的信件,大抵可以以假乱真了。 她轻声叹气,几不可闻,“将朝服拿过来吧!” 平日里,她若面见陛下,自然不用这般隆重,可这一次,大抵是最后一次。 喜桃怔了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咬紧牙关,应了一声好。 “等等。”她唤住喜桃,“这朝服繁重复杂,不易穿戴,去唤两个宫婢过来,帮把手吧!” 喜桃明了她的意思,忙去殿外禀明康骞,康骞许是为了节省时间,并未推拒,片刻,平日里服侍她穿衣的两个宫婢便走进殿内。 等一切穿戴妥当,庄严之气更显。 她走出殿外,殿外竟有车辇等待,她原以为,她要走着去的。 不过罪名还未定,大抵是礼不可废。 一切都如她预料一般,她同敌国来往的书信赫然呈于陛下面前的桌案之上,足足有三寸之厚,其间的笔迹习惯,与她别无二致。 只有同她异常熟稔的人,才会如此了解。 她无可辩驳,只是朝陛下道了一句,“这并非我所写。” 可惜的是,那个被她称为表哥,自幼同她一起长大的陛下,并不信。 陛下一气之下,便将她押入大牢。 旧时画面一闪而过,她回过神来。 她刚被转送入汀州普通的牢狱之时,原以为,陛下是不忍将她处死的,可如今,时隔三年,这道处死的圣旨还是以通敌叛国的名义下了。 “苏拂,怎么了?”周吴等了片刻,见她迟迟不开口,便出声提了醒。 她微微低头,复又抬头,“我方才想了想,还是不记得嘉宁郡主是谁?” 周吴闻言,眼神多有悲伤之色,伸手拉开车帘,“说来话长,进去再说吧!” 她点头,随着周吴上了马车。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皇位之争 城门处的人渐渐散去,车身开始摇晃起来。 苏昭见她离开的久了,等她一上马车,就拽住她的衣袖。 她心神不稳,见状便揽住苏昭的肩膀,视线扫过周吴。 这眼神落在周吴眼里,以为她浓浓好奇之心,已显得迫不及待,因此还没坐稳,便开口侃侃而谈。 唐时,太祖王审知在福州被封为琅琊郡王,唐朝被灭之后,后梁开平三年,被封为闽王,他一直尊崇中原王朝,并未称帝,如今的太皇太后,在当时是他的妾室,被封为鲁国夫人。 她的母亲在内宅并不受宠,仓促许配给了福州城的七品官员,叶松。 她三岁时随母亲去内宅拜会鲁国夫人,鲁国夫人看她同自己幼时相像,又见她聪颖,便将她留在身边。 她四岁时,闽王王审知逝世,由长子王延翰继位称王,此时后梁已改朝换代成了后唐,王延翰自称大闽国王,仍向后唐称臣。 只可惜在位不过一年,王审知次子王延钧同他的养子王延禀联手反叛,进军闽国都城福州,斩杀王延翰,王延钧自立为王,又过五年称帝,改年号龙启,国号“大闽”,立五庙,置百官,以福州城为长乐府。追谥其父为昭武孝皇帝,庙号太祖。 鲁国夫人因子称帝,母凭子贵被尊为太后。 好景不长,永和元年,王延钧被长子王继鹏和皇城使李仿谋杀,被谥为惠皇帝,庙号太宗。 闽国自建国以来,众多皇子为争夺皇位骨肉相残,王继鹏更是弑父杀弟上位,只是祸不及后宅,通文元年,太后被孙子王继鹏尊封为太皇太后。 她自幼待在太皇太后身边,霍乱更不及她,易主虽易,她却毫发无伤。 若非有人刻意为难,她又怎会被人捏造出通敌的信件,惹得陛下大怒,被打入牢狱呢? “三年前,年仅十八岁的嘉宁郡主不知怎么,却被康宗下了大狱。”周吴并未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听到周吴讲到这事件上来了。 周吴所说都是平民百姓所知道的,至于下大狱的缘由,许是当时陛下心中留有转寰的余地,并未夹在圣旨中公布给天下人得知。 可今时今日,她的罪名,却是真真切切的坐实了,并且,她已死去多时。 她心中还因方才的消息翻腾,却不知忽略了什么,等马车走到半路,她忽而抬起头来,面目含着难以置信的复杂,“康宗?” 若她没记错,在位的皇帝是不会有这等封号的。 周吴想着她年龄还小,三年前发生的事情不一定清楚,便压低声音解释道,“三年前,七月中,控鹤都将和拱宸都将合谋兵变,纵火烧了南宫,后来街坊里都传,康宗是被其叔侄暗害了,谥号康宗。” 其为闽国之主,靠弑父杀兄上位,百姓认其荒/淫暴虐,实属闽国之灾,因此就此被人谋害,怕是无人再替他伤心。 她的手藏在袖中,是以周吴瞧不见她紧握成拳却依然颤抖的双手。 等了片刻,那白纱遮住她恍惚的眼神,由此问道,“太皇太后呢?” 周吴不疑有他,有问必答,“太皇太后在宫变之前就已薨逝了。” 若不是身在马车之上,她怕是要惊得站起来,算起来,她自三岁到太皇太后身边,自她被下狱时已有十五年,虽然太皇太后留她在身边多是为了陪伴,但这么些年,感情倒是也有积攒。 她离开时,太皇太后已将近七十高寿,世人来看,也算是荣享天年。 她怔忡许久,方从沉沉之中回过神,强打起精神来,又问,“如今又是谁称帝?” 闽国皇室极乱,帝位不按传承,都是明争暗抢,今日是这位侄儿死去,明日不定是哪位叔叔上了位。 她所猜不差,不论最后是谁害了康宗,继位的是太祖的第七个儿子,她的第七个舅舅,王延曦。 拱宸和控鹤二都是太祖在位时的侍从,康宗时又设宸卫都,俸禄和赏赐都比拱宸和控鹤二都强上许多,又想将两都分为漳、泉两周,更是助长了二都的怒气。 且康宗喜欢长夜饮酒,强制群臣饮酒,喝醉了又喜欢让左右之人找那人的过失,由于多次猜疑而诛杀宗室,他的叔父,时任左仆射,同平章事的王延曦便装傻躲避。 由此可见,祸端冥冥中自有注定,从一开始的所作所为,便注定了最终的下场。 虽然期间过程不明,但康宗的死因,多半还是和王延曦有关的。 等她再次沉寂,变得安静,周吴这才注意到她的不对,却说不上哪里不对。 若是一般人听到一名郡主被定以通敌卖国之罪,定然要先惊讶一番,而后再好奇的问一名久居深宫的郡主,是怎么同敌国来往的。 就算再不关心国家大事的人也要问一问嘉宁郡主被治了何罪,又于哪一日开始行刑? 怎么到了她这里全与别人不同,倒是先问了太皇太后。 他想不通,可看她此时又不愿说话的样子,便闭了口,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等到马车行驶到了杨桥巷,他们从巷口下了马车,苏拂才轻轻的呼出一口浊气,拥着苏昭向前走,周吴一声不吭的跟在一旁。 着实不是他不开口,是此间的气氛使他心神沉闷,倒没什么想说的。 苏昭跟在苏拂身旁亦步亦趋,直到走到家门前,苏拂停住,仰头问道,“那布告上可有说是判了什么刑,又在几时行刑?” 周吴听了这句话,忽而有了心情,答道,“嘉宁郡主虽是犯了罪,好歹也是御赐的郡主身份,自然不能像普通犯了罪的百姓,拉到刑场去砍头。” 苏拂听到这里,幽幽的看了他一眼,“说重点。” 周吴噤声,面色一红,连忙道,“于明日午时,赐毒酒一杯,以此谢罪。” 苏拂听了,回转过头道,“今日登山累了,我带阿昭回去休息。” 周吴慌不迭的点头,便目送苏拂伴着苏昭进了院门。 等院门在自己眼前闭合,周吴也收了面上的嬉笑之意,神情略显疲惫,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推门回了自己的院子。 ps:这是唐朝灭亡之后,五代十国时期的闽国,有关于闽国的历史,必须有所交代,所用资料,皆参考百度百科,若是有历史学识丰富的读者,看出其中的差错,还请多多指教。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阶下囚 带着苏昭的这些时日,苏拂闲暇时也教了他几个字,这会儿苏昭便握着木棍在院子里写着大字,苏拂则是坐在凳子之上。 看着像是苏拂在教导苏昭写字,实际却不知出神出到了何处地界。 她的尸首在汀州时就已被毁尸灭迹,在长乐府牢狱之中的人,不过是她的替身,她虽久居深宫,但跟在那人身边的时日,也见过不少朝中大员,想那些官员若是仔细辨别,大抵也是能认出她的模样的。 这天下的人再有相像的两人,也不可能完全一样。 她已死过一次,叶嘉宁这个名字在世人眼中同她无丝毫关系,她担心的是,这消息传了出来,母亲和父亲又如何自处。 通敌罪名非同小可,她的父母亲会相信这不过是捏造的罪名么?还是怪她连累了他们? 她自幼离家,亲情本就薄弱,若是怪她连累他们,她也不辩驳什么。 毕竟确实因她,才遭了这等无妄之灾。 她微微垂目,正好看见苏昭在一笔一划的写她名字中的“拂”字,极其用心用力,入木三分,刻入骨髓一般的使那木棍在地上划出一道道痕迹,泥土被掀翻,那“拂”字倒有些不像样。 这画面好似在她的记忆中出现过,那是死去的苏青,也曾这样认真的写着这个字。 她的心微微颤抖,霎时却如撕裂一般,疼入骨髓。 真正的苏拂已经死去,却因这相似的场景,身体就习惯性的起了反应,也许,这才是世人所谓的血浓于水。 远处的栖霞渐渐淡去,天色惨白,又渐渐黑去,直至夜幕朦胧,万家灯火交替亮起,又渐渐熄灭,直至万籁俱寂。 苏拂歇在床榻,好似又闻见那日在殿中所闻,那般杂乱的声响,仿佛一睁眼,又会看见康统领带着侍卫站在她面前,毫无敬意且嘲讽的模样。 那让喜桃唤两名宫婢换衣,曾低声吩咐她们,一个去向太皇太后报信,另一个则去寻那人留给她的侍卫,将此事透给那人得知。 可是最后发生了什么呢? 她刻意忘却,麻痹自己是记不得了,此刻忽而回想起,却觉得记忆如此清晰,像极了周吴院子里的木头,那一道道年轮线,永远不可能随着时间流逝。 她被押解到刑部大牢中整整两日,所送吃食,比之她在宫中所食,比天壤之别更是厉害,只消一口,她便忍不住范围,吐得满牢房都是。 她已是阶下囚,不知死期将近,此间更无人来理,如此两日,饿得狠了,又如行乞之人一般,垫了肚子以维持自己的生机。 终是在第三日,牢头将她从狱中提出审讯,她在那间空牢房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那人如同第一次相见,表面相看温润如玉,实则淡漠清冷,那双如玉的眸子如平常一般看了她一眼,毫无波澜,“我竟不知你还有这等通敌卖国的本事?” 她被押解到大殿之时,陛下也曾有怒声此问,她只觉无妄之灾,心中愤恨的很,因此也只辩驳那一句,并非是她所写,便别无他话。 可在他的眼神偏离之后,她却从他无波澜的语气中听出嘲讽之意,一时之间,这几日的愤恨失望都化作委屈,难以置信道,“你不信我?” 他平视前方,像是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好似在他面前的人,如空气一般透彻,不复存在。 “嘉宁郡主,那信件陛下曾给我看过,笔迹习惯同你一模一样,就连信中所说之事,也是你相伴我左右时可以听闻的。” 他说到此处,视线忽而定格在她脸上,穿透进她的眼睛里,可是并非是绵绵柔光,而是淬过寒毒的冷刺,使她慌忙闭了眼睛。 “我来,就是想问你,是否真有此事?” 她闻言,苦涩的笑意泛上嘴角,目光千回百转,最后开口时,却只能道,“你既然来了,定然是认同我的罪名。” 他又道,“回答我。” 她咬唇,本想开口辩驳,却忽而想起前些日子,她在宫中听别宫的宫婢闲谈,说是陛下有意给他定亲,看中的是名世家嫡女,已问过他的意见,他并无反对。 字句卡在喉咙,再也说不出来。 她幽幽的望向他的目光,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夹杂着什么。 只知道他望了自己一眼,却又偏过头去,手指抚动轮椅,遂即离开了。 她痴痴的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在太皇太后宫殿前的那一眼,便注定了这一声也以此等目光结束。 果真,那是她见他的最后一面。 一切,都随着那一面,变得支离破碎,在阴暗的燃着火焰的牢房之中,消散了干净。 翌日,刑部。 范丘坐在桌案之前,食指敲击在案上的杂乱之声,映衬出他心中的烦躁。 虽早前就听了嘉宁郡主罪名落实的消息,可从昨日圣旨下到此时,都未平静下来。 他知道刑部大牢里的人只是冒充的,真正的叶嘉宁早已化成灰烬,可他却固执的认为,这罪名一旦落下,嘉宁在死后便会被万人唾骂,不得安生。 他虽万般心焦,却无能为力。 三年能抹灭一个人在你脑中的记忆,却掩盖不了印在你心口的烙印。 “范侍郎想什么这么入神?”从门口进来一个人,阴影落在桌案上,唤回范丘的思绪。 范丘抬头,见是沈秋知,懒得从座位上站起,随意问道,“沈郎中有何见教?” 沈秋知显然习以为常,落座在一旁,谦然道,“不敢不敢。” 范丘挑挑眉,他同沈秋知本就不怎么对付,若非必要,两人别说说上几句话,就连见面的次数更是少的可怜。 这沈秋知主动来寻他,更是少有。 他不耐烦同沈秋知啰嗦,开门见山,“你沈郎中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就说,何必来这等没必要的寒暄。” 范丘脸上的神情嫌恶的狠,偏偏沈秋知不以为然,那一身如玉之姿,未有半刻损毁,“午时将到,冯尚书念在范侍郎同嘉宁郡主交好,特命下官带来毒酒,由范侍郎亲自送嘉宁郡主一程。” 不等范丘开口,沈秋知拍拍手,随从从门口入,那双手托着的,是那毒酒一壶。 范丘看着那酒壶,目光如利器一般望向沈秋知,见沈秋知云淡风轻一般,心中更怒,偏又化作和风细雨,“能劳得沈郎中跑腿,是我的福气。” 沈秋知一切都当不知,嘴角轻勾,寒暄道,“不敢。” 范丘冷哼一声,从那随从手中拿过那毒酒,便要跨步离去。 只听身后的沈秋知道,“许久未见过嘉宁郡主,下官也随范侍郎过去慰问一番吧!” 范丘深深的看了沈秋知一眼,咬牙切齿的道了一声好字。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送人归黄泉 虽已是秋季,多加一层衣衫,倒不怎么觉得冷。 只是这刑部大牢同外面却不一样。 这牢中常年无光,死去冤魂无数,长居此地,身子定然十分畏冷。 刑部侍郎同刑部郎中这两个职位,时常入牢去盘问那些重大犯人,对着牢狱也熟悉的很,因此不用那牢头引领,便到了关押嘉宁郡主的牢房。 沈秋知看了一眼范丘,便指使身后的牢头将牢门打开。 那铁制的锁链呼啦一声响,牢门吱呀一声,范丘还站在门外。 “范侍郎,不要进去么?”沈秋知适时提醒,范丘呼出一口浊气,大步踏进牢房,牢房的角落里缩着一个穿着囚服的白色影子。 听闻声响,身子又向墙角了缩了缩。 因着沈秋知立在他跟前,他只好开口,“嘉宁,我来看你了。” 那白色影子顿了顿,被转过身,慢慢抬头,长发几乎遮住了全部的面孔,只露出一双眼睛来,那神情如惊弓之鸟一般,好似稍有动静,便四处飞散。 沈秋知瞧着他们两人,道,“听闻范侍郎同嘉宁郡主关系极好,我本不信,这样看来,果真如此。” 范丘不想理会他,便走到那团白影面前,只当那白影是叶嘉宁。 幽然叹了一声,继而道,“你在这牢中待了三年,定是极苦,”说着,却又顿了顿,复又感叹道,“好在,这苦日子终将要到头了。” 那团白影呆滞片刻,目光注意到范丘手中的酒,便明白了范丘的意思。 白影缓缓低头,发出的声音几不可闻,“多谢。” 沈秋知立在一旁,竖耳听了这声响,不由得皱皱眉。 范丘将酒壶递给那团白影,愁苦叹息,“我会送你走。” 所谓的送你走,便是送她去黄泉路上喝那一碗孟婆汤,从此今生的痛苦再与来世无关。 那白影伸出手颤然接过,哆哆嗦嗦的看了那壶酒,狠心闭了眼,一饮而尽。 手指一松,上好的青花瓷就掉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可此时此刻,没有人注意到它这般凄惨的结局。 那团白影在地上挣扎了片刻,嘴角溢出黑血,最终倒地变成了一具真正的死尸。 范丘的目光焦灼,沈秋知则默声站在一旁,等挣扎的声音停了,牢房中静了下来。 半晌,沈秋知才道,“范侍郎也许该给嘉宁郡主整一整遗容。” 范丘冷眼看他,“沈郎中怎么变得这般啰嗦,像只母鸡一样。” 这句话用在沈秋知的身上,多少显得违和,但沈秋知的多次提醒,已经到了范丘能忍的底线,是以是可忍孰不可忍,索性用这句话堵了沈秋知的口。 但刑部侍郎沈秋知却是个云淡风轻的性子,该记的话他记得很牢,不该听的话他一个字都不入耳。 范丘蹲下身子,将伏在地上的白影散乱的长发细细的料到耳后,露出那苍白且干枯的面容。 虽然这面容已不如往日俏丽,但一看便知,这个模样定然是嘉宁郡主所有。 沈秋知忽然转过身,抬步出了牢房。 走了一人,牢房中更显空洞,更无人能听见,范丘口中喃喃而出,“喜桃,你受苦了。” 一开始叶嘉宁被关押在牢狱,圣旨未下,就一日不得离开牢狱。 范丘当时不过是刑部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但是胜在后台过硬,溜进牢狱来探看她一眼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如此十几日后,牢狱中越发管的严了,就连他抬出父亲的名头也没什么用。 他想着,也许过些日子,等调查清楚,她便能被放出来。 这终归是妄想,后来的一年多,范丘未能再见到她一眼。 再然后便是他升任刑部侍郎,对牢中的编制换防更是清楚,偷偷潜进一次,没想到看见的,不是她,而是往日待在她身边,忠心耿耿的喜桃。 他心中不解,连忙出了牢狱直奔定远侯府,将此事说给那人听。 可那人平静的如同尘封几千年的湖底,只是告诫他,此事不疑透露,不然,不仅不能帮她,还会害了她的性命。 他对此言听计从,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将这个秘密透露。 直到几月前,那人让他去汀州接灵,他才知道她关在牢狱十几日,便被转送到了汀州。 而喜桃这副面孔,也是那人府上养的能人异士,前几日悄悄进到牢中,为喜桃易了这副容貌。 倒是喜桃,要带着这副容貌下葬了。 范丘伸手,抚在这干枯的脸颊之上,好似触碰到了真的嘉宁一样。 只这一瞬,便有收手,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他又何必自欺欺人。 那日在定远侯府,听那人说给了嘉宁机会,他却不是十分清楚,关在偏远地区三年,到底有什么机会可言? 可这一切都完了,不仅嘉宁完了,嘉宁的名声也完了。 定远侯府。 海棠花在窗前开的耀眼,在窗前所坐之人的目光好似被这花给吸引过去。 衍玉推门进屋,立在这人身后,低声道,“人死了。” 他点点头,双手扶着轮椅离开窗前,伸手撑住桌案缓缓站起身,复又落座在椅子上。 目光所及之处,是范丘从汀州带来的那一瓦罐骨灰,此刻正安然的放在桌案之上,静静的受着他的注视。 他想开口问,你会怪我么? 想想还是作罢,明知的答案又何必再问,他不是已经很清楚了么? 片刻,他道,“将平遥叫过来,我有事问他。” 衍玉应是,又出了屋去,片刻,便领了平遥进来。 “陛下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平遥回道,“控鹤都将给陛下出主意,想让陛下写一道圣旨将叶松和七公主赐死。” 叶松和夫人,指的是叶嘉宁的父亲母亲。 他闻言问道,“朝中之人皆有此意?” 平遥应声。 他摆摆手,又让平遥出去了。 朝中的人,惯会见风使舵,见嘉宁郡主的罪名定了,今日又被赐死,便连叶松这个七品小官也不肯放过了。 这会儿若是有人持反对态度,怕是陛下也不会听从了。 既然如此,那就由他们去吧! 他又想到什么一般,“建州的那伙人审的怎么样了?” 衍玉开口,“沈秋知不许人靠近,打探不来。” 他想到沈秋知,那人惯会在平和的面容下掩藏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过要成为他的绊脚石,还是差些火候。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祸起萧墙 他吩咐衍玉从背后书柜上拿出一本兵策,背脊挺直,如若无人的翻看起来。 衍玉站在他身后眼观鼻鼻观心静默不动,宛若一尊泥像。 门外传来脚步声,站定之后,便听其在门外道,“世子,府外有名自称是沈秋知的郎君求见。” 屋外声音落去,四处寂静,屋内主仆二人还是方才的姿态,仿佛那声响是从幻境中来。 屋内没有声音,屋外也不再催促,约是一盏茶的功夫,那仆从又折返回去,使人告知大门外的人,说是世子不在府中。 沈秋知在定远侯府门前等了两刻钟,却只等来这么一句,面上依然谦然,摇头叹息道,“今日这般不凑巧,我便改日再来吧!” 这句话辗转反侧,连带着沈秋知离开之际的音容笑貌,步履身姿,都描绘给了他。 他品着衍玉奉的茶水,似闲聊一般,“你看这人如何?” 衍玉顿了顿,“如毒蛇口中的信子,沾到就要吃些苦头。” 他将茶水放下,面容温润,“你说得对,只是吃些苦头罢了。” 这毒轻微的很,的确要不了命。 不过两日,圣旨由内侍遣送到城西永知巷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宅院里。 可就是这一方宅院,长乐府大多百姓都知是嘉宁郡主的生父母的府邸。 如今嘉宁郡主已经以死谢罪,通敌叛国的罪名着实不轻,严重者甚至能诛九族,不过这叶松本就无父无母,好不容易爬到了七品京官的位置,尚了公主,生的第一个孩子被封为郡主,其后又生了一个儿子,现今不过八岁。 内侍在小宅院门前下马,街坊四邻都不敢太过靠近,纷纷退其三丈之远隐隐约约看清院内的情况。 叶松如今四十岁上下,本是壮年,却因在官场上的不如意和自幼未养在膝下的女儿,变得神情萎靡,行尸走肉一般跪在地上。 叶夫人虽比叶松年轻个两三岁,可女子容颜本就易老,又何况受此折磨,脸上的沟壑愈深,凄凉的很。 再说她手中牵着的幼子,从那白净的小脸上依稀能看出昔日叶夫人的容貌,也隐隐约约有着嘉宁郡主的影子,只是他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毫不知情,倒显出同这八岁年纪并不相符的麻木表情。 内侍摊开手中圣旨,声音尖细。 “……叶松长女叶嘉宁,自恃恩宠,与敌国暗自往来信件,泄露国之机密,已以死谢罪,念及此事叶松及其夫人毫不知情,特饶过性命,从此逐出长乐府,永不可再踏入长乐府半步……” 念及此,那内侍的视线扫过跪在七公主身旁的幼子,表情古怪,“其子叶央,施以宫刑,即时进宫。” 扑腾一声,方才还跪直的叶夫人一个惊吓,躺倒在地上。 叶松更是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这可是他唯一一个儿子,是叶家唯一的香火,可是就这么一道圣旨,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完了。 院子里声响纷杂,仆从们面面相觑,也为自己以后的日子恐慌。 内侍皱皱眉,吩咐身后的两名侍卫将跪在一旁呆愕的叶央拉走。 那宅门重重关上,隔绝了院内的一切纷扰。 这消息传到苏拂耳畔时倒也不晚,不过与事情发生时相隔一个时辰。 她正奉姚管事的命令去米铺采购些白米,她私心里便赶着马车到了城西米铺,那个据说是母亲陪嫁的米铺。 她到时,米铺的掌柜正慌忙收着东西,这掌柜分外眼熟,还是那日想去那座宅院报账的管事。 这管事姓徐,他的婆娘在叶宅做厨娘,主家一出事,徐家婆子便慌慌张张的赶来了,让自家老伴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里,省得祸及自身。 此刻有主顾上门也顾不上招待,只是高音道,“不卖了,不卖了。” 苏拂心中一顿,走到这柜头前,似闲聊一般,“店家,你们这里米还多着呢,怎么说不卖就不卖了?” 徐管事哪还有功夫理会她,只想着赶紧走人,说话也有些不管不顾起来,“靠山都倒了,还有什么可卖的?” 苏拂大约猜的出来,面目也不屑道,“一个小小的米铺也要靠山?” “这米铺原本是七公主的陪嫁,只是如今,哎。”徐管事话说了一半,不想再说下去,恰巧徐家婆子从内屋走出来,见徐管事还在这边磨蹭,连忙道,“还没好么?” 徐管事应声,“好了好了,等我把这账本带到叶宅,咱们就离开。” 徐家婆子就不乐意了,“人都没救了,还要什么账本,就放在这里吧,迟早会有人来收的。” 徐管事却不愿意,“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主家被外放,正是需要银钱的时候,这账本不可弃。” 徐婆子辩驳了几句,却辩不过徐管事这死脑筋,一个人就坐在一旁生起闷气来了。 苏拂看着眼前此景,问道,“若是两位急着走,就交由我去送吧!” 徐管事惊疑的看着苏拂,对她不大放心。 “我方才听管事你说起七公主,说起来,这七公主对我有恩呢,你放心好了,我定然将账本送到。” 徐管事狐疑的看她,又见自己的婆娘不肯让步,一咬牙便将这账本给了苏拂,反正他们正正经经做生意,不怕被人构陷。 苏拂接过账本,便转身走开了。 她的心从方才听了消息之后便不大镇定,总觉会有事发生,因此一刻不停闲的,快马加鞭的感到那方宅院。 宅院的大门打开着,院中空旷,不见一人。 她抬脚走进门,凭着记忆,穿着这空旷的院落走入正厅,正厅内无人,她又过了垂花门,走到内院去了。 内院声音嘈杂,一两名家婢背着包袱要走,对苏拂这个外来人略表惊讶,可又如逃荒一般,匆匆而行了。 她走进正屋,刚进门,却赫然看见悬在自己面前的一双脚,仰头看去,三尺白绫吊在房梁之上,那张脸被白绫勒的通红,只有那微微挣扎的身子表明这人还有活动的迹象。 她身材矮小,靠她一人是怎么也救不了人的。 慌张之间,她走到院中,怒喝一声,“没有卖身契,就等于逃奴,官府抓到人,是要乱棍打死的。” 正准备走的家婢忽而愣住,想起慌张之间自己忽略的卖身契,连忙折转过身,戚戚然的在苏拂的指挥之下,将上吊的叶夫人给救了下来。 可叶夫人此时,已是出得气多,进的气少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授人以渔 那几名家婢救了人,才幡然悔悟,面前的这名瘦弱少年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苏拂目光紧紧盯着躺在地上的七公主,伸手轻抚她的胸口,试图帮她顺过气来,好在这么做并非是无用功。 七公主干咳了两声,悠悠转醒,面上的红色还未褪去,见一名蒙着眼睛的少年拥着自己,赫然一吓,连忙用手撑地,脱离苏拂的怀抱。 “你是谁?”许是因为刚刚苏醒,七公主的声音带着颤意的轻柔,使苏拂心中猛然一窒。 她将自己的手收回袖中,缓缓站起身,从一旁拿过徐管事交给自己的账簿,送至七公主面前,“这是徐管事请我送给夫人的,他要回乡下去了。” 七公主听闻,静默一会儿,终于想起徐管事是哪个人,回过神来,忽略那婢女身上背的包袱,招了招手,那婢女只好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 七公主借着婢女的手站起身来,神情恍惚,坐回一旁的椅子上,双目无神的看向苏拂,“是你救的我?” 苏拂极力隐于平常,“我来送账本,见此情况有些傻了,这才请几位姐姐将夫人您救下来。” 她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便能感受到身后的几名婢女的目光都能杀死她一般,只是片刻,又消失不见了。 只因七公主随意扫了她们一眼,她们便不敢再造次。 她一直都知道,面前的七公主并不是个软柿子,可这一次,大抵是遭到沉痛的打击了。 七公主顿了顿,让这几名婢女先出去,又着重的提了提卖身契。 等屋内只剩他们两个,七公主才开口道,“说吧,为什么是你来送账本,你有什么目的?” 接着,却又自嘲,“我哪里还有能让别人图谋的地方呢?” 苏拂静默着,并未出声,良久才道一句,“夫人还是有依靠的。” 七公主潸然,“依靠?你是说谁?” 苏拂抬头,透过白纱去看七公主开始斑白的鬓角,“夫人的孩子,叶央。” 她刚说起叶央,却见七公主怔住,然后泪水缓缓从眼角落下,“央儿,我的央儿被送进宫了。” 苏拂心中咯噔一声,叶央被送进宫了,又是什么意思? 未等她了悟,七公主站起身,只说让她等等,便回了内室,片刻从内室出来,手中拿了薄薄的一张纸,递到她手上。 “这是米铺的契约,你拿着,算是你救我一命的报酬。” 她本要推开,转念一想,又接了过来,“多谢七公主。” 这世上,爱财之人,比那些清高的人,更容易对付,也更让人没有防备心。 她抬头,又似想到什么,开口问道,“叶老爷呢?” 七公主回过神,嗤笑一声,“他么?在里面躺着呢,不过早就没气了。” 面前的这个妇人,忽而卸下这二十年来在宅院中庸庸碌碌带着烟火气息的普通妇人姿态,摇身又变回那个在闽王府绮丽多姿的少女。 嘴角微撇,嘲讽的姿态在眼角眉梢,分外明了。 这二十年来,犹如噩梦一般,如今梦醒了,人也要去了。 苏拂默然,她很少回这方宅院,同他们关系浅薄,却也知他们夫妻关系不睦,她和叶松,都是被强迫的产物。 她曾一度厌弃自己的身份。 唯一不同的是,叶松为七公主所护,而她为七公主所厌。 “七公主可曾怨怪嘉宁郡主?”她鬼使神差的,问了这句话。 七公主收起嘴角的那抹冷笑,好似对这个问题很有兴趣,手指撑住下巴,仔细想了想,“是我先抛弃她的,也指着她过了那么些年的荣华富贵,若说怨,她倒是怨我多一些。” 想到别处,七公主皱了皱眉,“你该走了。” 苏拂也知自己待的够久,再不辞去,便会惹人疑心了。 她走出叶宅,赶着马车到了偏僻无人之地,将手中的米铺契约出神的看了一遍,心神恍惚又收回去。 回到姚氏茶行后,不出意料的遭了姚管事训斥,她听之任之,就是这般任人鱼肉的姿态时常气的姚管事咬牙切齿又别无他法。 因她虽惯会偷懒,但胜在机灵,交代给她的事总办的极好。 她光明正大的溜到账房,姚管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去了。 张生只要一到茶行,若少当家不见他,便会在账房一步也不出。 她朝张生打了招呼,张生无奈的说了她两句,无非是劝她应该好好做工,莫要贪玩之类,每次都被她嬉笑躲过。 她背对张生,目光却沉了下去。 她在茶行如此吊儿郎当,本意不过两点,一是试探张生在茶行的重要性,为何他护着自己便是连姚管事都让了三分。 二来则是一个做事处处滴水不漏的人,是非常可怕的,她需要伪装。 她每日在茶行的行踪都有人报给姚韶华知晓,她要做的,就是打消姚韶华疑心的念头,而这总需要些时候。 她从茶行回到杨桥巷,周吴的院门紧闭,她用力敲了几下,不仅无人开门,竟是连脚步声也没有。 她面目含疑,还未做出下一步举动,左舍的门应声而开,便见魏家嫂子探出头,接着是整个身子,而她的右手,还牵着一只小手,正是苏昭。 她微顿,连忙走到魏嫂子面前,道,“阿昭给嫂子添了不少麻烦吧!” 魏嫂子连忙摆手,笑着道,“没有,周吴半个时辰前刚送到我那里,他乖得很。” 她牵过苏昭,这才开口,“周大哥人呢?” 魏嫂子摇头,毫不知情的模样,“好像有两名男子过来寻他,他面上不大高兴,将阿昭放在我这儿便走了。” 此后,苏拂道过谢,便带着苏昭回了院子。 她到这杨桥巷也一两个月,除却魏屠夫一家,很少见到周吴接触旁的人,听魏嫂子的意思,那两人定然是与周吴有些关系的。 只是这件事挂在心上,总觉得心事未了,天色完全黑下来,却躺在床榻之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如此半个时辰,却听院外有声响,连忙翻身下榻,摸索着出了屋门。 屋外月光皎洁,她借着月色勉强走到门前,听右侧院子有了响动,便开口道,“周吴?” 邻院的人停了脚步,默了声响,片刻才沙哑着声音道,“是我。”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恒通米铺 苏拂闻得周吴声响,心下稍安,转念又一想,此时已过夜半,早已到了宵禁时候,周吴怎能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邻院的人忽听她没了声响,没话找话似的,“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她回过神,“睡不安稳,便起来散步。” 周吴听她此讲,幽幽的笑出了声,“你的眼睛不是夜里什么都看不见么?”只是在这深夜里,这笑声怎么听都觉得不合时宜。 她微顿,不知再说些什么。 良久,只听周吴又道,“从明日起,我不能再带阿昭了,我要离开了。” 她怔然,更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从一开始就在怀疑周吴的身份,这身份真正得到了验证其不普通,她又不显得那么雀跃,片刻,她迟迟的答了一声好。 一夜无话。 周吴第二日大清早就离开了,苏拂不放心将苏昭独自放在家中,便请魏嫂子寻了一个稳重的仆妇来看着苏昭。 那仆妇姓方,是从前几年发洪水时逃难到长乐府来的,老实巴交的,和魏嫂子关系不错。 日子逐渐步入正轨。 两日后,市井百姓也纷纷谈论起那叶氏一家,说是陛下本有圣旨他们驱逐出长乐府,可谁知一夜之间,叶氏夫妻双双自尽。 至于那叶央,此刻大抵是在宫中做了太监。 苏拂闻此消息之时,浑身一震,终于明白七公主提起叶央时那瞳孔涣散的模样。 叶央这辈子,才算是完了。 秋茶已下,且收成不错,姚氏茶行开始有的忙。 早些时候便筹备走货到契丹,这次终是装了满满的十辆马车,气势好大,护卫和伙计加在一起,将近百人。 看来这次姚氏是来真的,不像上次一般拿他们做饵。 只是这次随行的伙计中并没有苏拂。 一来,她担心苏昭独自一人在家,二来,姚韶华对她不放心,生怕她误了事一般。 她倒有些猜不透姚韶华的意思,既然生怕她误事,又为何让她继续待在茶行,却也不赶走她。 车队从八月中旬出发,一来一往至少要到将近过年时才回来了。 茶行的货仓清空,余下的伙计不过了了,做了些收尾之事,姚管事便大手一挥,让他们逐个回去了,等到明年开春时再回来。 七公主既死,其产业充公,以往的陪嫁都收入国库。 那张米铺的契约在苏拂手中,因此,这米铺便幸免于难。 等一日抽了空,苏拂便带着苏昭,雇了一辆牛车,到城西的米铺去了。 徐管事虽是个老实人,但那徐婆子却是个见主家危难,急于逃跑之人,有这样的内人在他身边,苏拂便不大放心。 因此,她虽接手了城西米铺,却没有再挽留徐管事。 这米铺作为昔日七公主的陪嫁,所处位置着实不错,处在大街正南处,四通八达,来往十分便利。 她同苏昭下了牛车,让牛车在此等候。 米铺的门紧紧闭着,招牌上书“恒通米铺”四个大字,在米铺左侧,是个卖杂货的,在米铺右侧,是个卖香料的。 卖杂货的是个妇人,本在门口坐着,见两个少年站在自己店铺隔壁,便走上前来,“这家店铺已经关了好几日,小郎君还是换别的地方吧!” 这妇人是好意提醒,苏拂微微点头致意,便走到这门前,从身上摸出一把钥匙,开了这铜锁。 这妇人见他有钥匙,这才知自己方才的话错了,遂即走进了杂货店。 她携着苏昭走了进去,复又将门关上。 这米铺她曾粗略看过一眼,进门便是柜台,而在柜台后侧,则有一隔板,隔板后面空旷,堆砌这麻袋装着的白米,约有二三十袋,有十石左右。 这便是这米铺的全部家当。 如今米价斗米不过十钱,算的是便宜的很了。 “阿姐,好多米。”跟在她身旁的苏昭忽而道。 苏拂摸了摸苏昭的脑袋,算作回应。 这米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若是将这些米卖了,大抵撑不过十天,若是他们自己吃,怕是要吃到这些米都长虫子了。 她又折返过身,回到柜台这边来,往年的账簿大抵都送到了叶宅,这会儿她手中也不过那日徐掌柜交给她的。 她对此不算在行,只是粗略翻看几眼,知道如今米价压低,利润薄弱,根本没什么盈利可言。 这会儿,她更是觉得徐掌柜能一直待在此处,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了。 此间情况研究透彻,她便不在此地浪费时间,走出米铺,复又关上门,坐上牛车便回了杨桥巷。 离去的路上,脑中一直想着,是将这白米处理出去卖别的什么,还是继续卖白米? 等到了杨桥巷,她同苏昭下了牛车,双双往家里走着,却见左邻的院门大开着,魏嫂子那里忙进忙出,泼在院内的水泛着淡淡的红色。 她在院外站了一会儿,便见魏嫂子从屋里出来,用手抹着眼泪。 魏嫂子偶然抬头,却见苏拂领着苏昭就站在院子外面,方才那抹眼泪的模样让他们二人看见,此刻便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好直接避开,只好被转过身擦干眼睛,扯了一丝笑意,“苏兄弟何时回来的?” 她看都看到了,也不能转身就走,见魏嫂子过来说话,便道,“也是刚回来,家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说起这个,魏嫂子方才扯出的笑意又悄悄会走了,下意识叹了一口气,“你魏大哥被打了。” “被打?怎么回事?” “你魏大哥这个人,卖肉全凭喜好,看着顺眼的人,就多给别人一些,看不顺眼的,又不多加理会,可这看顺眼的多半就是些老百姓,看不顺眼的,就是那些高门大户里的采买的婆子了。” “今日那婆子估计受了主子的气,到这菜市上又受了你魏大哥的白眼,这不?当即就找了几个打手,将你魏大哥当街揍了一顿,打的头破血流。” 说着,魏嫂子更是气,“这也便罢了,京都巡查卫过去收拾残局,将打人的放走了,硬是将他关在牢中一日。他这个人,总是不让我省心。” “看过郎中了么?” 魏嫂子点头,“可不,这血水还是郎中给清洗的。” 苏拂又将视线放在那血水上,见其色彩,便知伤的不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新丧 苏拂随魏嫂子去屋子里探过,原本都说打人不打脸,可是看魏屠夫差些肿成两个脑袋的脸,这才知那些人是专往脸上招呼的。 这也便罢,堂堂八尺男儿被打的只能躺在榻上修养,便知那几个打人的,到底是下了狠手。 魏屠夫表了一下她来看他的谢意,便不肯再开口,原因无他,这嘴角一扯,整张脸都疼。 魏嫂子送她出去时,她问了一句,“嫂子可知打人的是哪家婆子找来的打手?” 魏嫂子叹了一口气,“是控鹤都指挥使府上的。” 苏拂了然,闽帝身边有两方亲兵,一方是控鹤,一方是拱宸,端看控鹤都将和拱宸都将合谋兵变,康宗因此下位,就知这天子身边近侍的重要性。 如今这两方人物助王延曦登上帝位,正是风生水起之时,难免会有些张狂跋扈,连府中负责采买的婆子都狐假虎威起来。 不过既然惊动了京中的巡使卫兵,这件事也许会传到控鹤都指挥使的耳朵里,依着他的性子,此事应该还没完。 想到这里,她表情略显严肃,“这几日让魏大哥好好歇息吧,先不要外出了。” 处在皇城脚下,百姓惯会小心做事,因此魏嫂子自然也懂这其中的道理,只能先在家中避避风头再说。 翌日一早,苏拂在小厨房忙着做粥,忽听邻院有了响动。 她净了手,打开院门走了出去。 便见在左邻门前,停靠着一辆马车,马车的车厢十分讲究,木刻花纹,无不精细,其主人可见并不一般。 她又走回院子,给苏昭洗漱好了,又喝点粥垫垫肚子,方才的声响已经渐渐远了。 院门被敲响,魏嫂子唤了她两声。 她折身去开门,便见魏嫂子满面红光,“苏兄弟,方才控鹤都指挥使派人过来探望你魏大哥来了,还送来好些补品及药草。” 听到这里,她便觉不妙,此事终究还是照着她想象中的模子发展了。 “嫂子,这药材种类繁杂,你还是寻个郎中看看,别吃了药病情又严重了。” 魏嫂子听了,忙是点头,又同苏拂寒暄两句又回去了。 苏拂陪苏昭用过粥,收拾妥当之后,便教苏昭写几个字打发时间。 前两日苏拂去书铺买了本《千字文》给苏昭启蒙用,闲暇时教了他几句,这会儿正端端正正的坐在院子里背着头几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晨宿列张。 苏拂则是捧了一本战国策,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时间久了,苏昭过来晃了一下,叫了声,“阿姐。” 苏拂回过神,“怎么了?” “有声音。”苏昭继续道。 她听苏昭这么一说,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好似隐隐约约有些什么声音,只是听不真切。 她站起身打开院门,见左邻的院门大开着,这声响大约就是从这里传来的,她顿了顿,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越是走近,声音便越是真切,如鬼如诉。 声音就是从厢房内传出来的,听起来像是魏嫂子的声音,只是哭的这般伤心欲绝,难道是…… 她心中一震,神情一凛,夺门而进。 魏嫂子整个人都伏在床榻上,双手不断捶打,苦的伤心欲绝,肝肠寸断,一旁站着一个背着药箱的人,尴尬的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而在床榻上,魏屠夫直挺挺的躺在那里,昔日壮如牛的身子同这无血色的面孔看起来格格不入,那胸口已没有如常人一般的微微起伏。 她拉过那带着药箱的郎中,悄悄的走到院子里,“这是怎么回事?” 那郎中中年模样,此刻稍显无奈局促,“这魏家媳妇三刻钟前去诊堂寻我,说是她家里人面色胀红喘不过气,我便急匆匆的和她过来了,谁知过来后,这人已经没气了。” “你可曾诊脉?” 那郎中回道,“这人死了,我本打算走,可这魏家媳妇拉住我不让我走,我只好号了脉,可这人已经死了,号脉又有什么用?” 从这郎中口中,苏拂已经知道,她今日交代给魏嫂子的话,魏嫂子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这号脉不一定为了救人,可能看出死因?”她继而问道。 郎中稍显为难,“这是仵作的活计,不过依我拙见,大抵是补药吃多了,这人身子近来有些亏空,什么百年灵芝,人参吃的这么多,不要了命才怪。” 对于魏屠夫的死因,她也算清楚了,魏嫂子是救人心切,见到这么些补药,自然想着挑着好的吃,却不知病中的人忌口良多,这分量也是可多可少。 “先进去吧!”那郎中想走,但见苏拂不肯放他的样子,又怕魏家媳妇去诊堂闹,只好随她进去,等着魏家媳妇冷静一些,想清楚原委着实同他无关。 苏拂进去的时候,魏嫂子已止住方才的嚎啕大哭,此刻也变得细细呜咽。 她就站在一旁,冷眼瞧着面前这一景,等那魏嫂子彻底停住,回过头来看人的时候,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说什么。 那郎中趁机道,“魏家娘子,我来时这人已经去了,总是怪不到我的,若是无事,我便先行离开了。” 魏嫂子已经没有心思理会这郎中,只是呆滞在一旁,没有应,也没有不应。 那郎中见此,就当魏嫂子是默认,连忙溜之大吉,此刻,屋中只剩下苏拂和魏嫂子两人。 片刻,魏嫂子神情恍惚,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 “嫂子有没有想过,控鹤都指挥使为何会派亲信过来探望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 魏嫂子微微抬头,懵懂道,“难道不是因为他府中的婆子仗势欺人,他替府中的人道歉来的么?” 苏拂嗤笑一声,冷冷的看向魏嫂子,“控鹤都指挥使是天子近臣,朝廷多数官员都不被他放在眼里,魏嫂子以为,魏大哥何德何能,能让他如此青睐?” 魏嫂子听了苏拂的话,张口欲言,“可他凭何要害了我们?” 这世上,多的是这般愚昧无知之人,总觉人命关天,若无大事,怎能害人?可却不知这上位者视人命如草芥,不高兴了,捏死你就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苏拂看向床榻上的受害者,恍惚道,“谁知道呢,大抵是让他失了面子吧!” 本来魏屠夫对那采买的婆子不客气也没什么,坏就坏在那婆子拉了人报仇,又将事情捅到了官府里,直接关系到控鹤都指挥使的面子问题。 她回过头,看向魏嫂子道,“嫂子喂魏大哥吃补药前,可是请郎中问过,这补药是否可吃,又该吃多少?” 魏嫂子闻言嗫喏,“那,那人走前,曾说这补药都是宫中的御医开的,不会有什么坏处。”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隐情 “你们是仇家,仇人的话焉何能信?”苏拂面色微戚,难以置信的看了魏嫂子一眼,又微嘲道,“嫂子可真是单纯的很。” 魏嫂子闻言,戚戚然的缩回了脑袋,又看了一眼躺在床榻上的魏屠夫,面色怆然,掩面而泣。 一抬手,粗布衣裳从手腕处滑落,魏嫂子转过头,看了苏拂一眼,又将手收了回去,眼睛红肿,带着哭腔道,“苏兄弟,你先回去吧,这几日,可能要叨扰苏兄弟。” 苏拂明白她的意思,大抵是这几日要办丧事,需要忙的事情多一些,虽然她心中存疑,还有些事未弄清楚,却还是应声之后,就告辞了。 她回去的时候,方婆子已经办完她吩咐的事回来看顾苏昭了。 见她过来,方婆子迎了上来,低眉顺眼,“小郎,事情都办好了。” 她点头,想到方才,便招呼方婆子进了屋,方婆子是魏嫂子介绍过来的,想必同魏嫂子的关系定然不错。 “方婶,魏大哥方才去了,魏嫂子这会儿哭的伤心欲绝,你可要去劝劝她?” 方婆子闻言抬头,一脸惊讶,“去了?怎么去的?” 她沉声解释,“郎中说是魏大哥身子亏空,吃了过多补药,身子承受不住去的。” 说着,又怕方婆子听不懂一般,解释了几句,“控鹤都指挥使派人送来药材后,魏嫂子将那补药一股脑的全熬了。” 她仔细瞧着方婆子的面容,只见方婆子紧紧一怔,又现些许惊慌,最后沉沉的低下头去。 “方婶可知,魏嫂子手臂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她不等方婆子掩饰那惊慌,遂即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方婆子惊愕抬头,“小,小郎怎么知道?” 她不语,魏嫂子掩面哭泣时,衣裳露出小臂上的红痕,不顾遂即便被魏嫂子掩住了,她看的不太真切,伤痕只不过是一个猜想。 可她看方婆子的反应,不像是不知情的样子,便打算诈她一诈。 这么一诈,倒真是诈出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方婆子低头,勉强说出两句话,“他们成婚五年,美芳却一无所出,那伤痕都是魏屠夫醉酒时打的。” 美芳,就是魏嫂子的闺字,可见方婆子同魏嫂子的关系,并不一般。 仅仅这两句,便给了她足够的讯息。 她记得刚住在杨桥巷没几日,想去给苏昭买些肉来补补身子,恰巧碰到魏屠夫,魏屠夫却坚持不要她银钱,说是给孩子积福。 怕是魏屠夫在怨怪魏嫂子指责他杀生造孽,因此由于醉酒,脾气一上来,便打了魏嫂子。 可是听方婆子这意思,“魏大哥不止打了嫂子一两次?” 方婆子闻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可不是,魏屠夫就好一口酒,可是苦了美芳了。” 苏拂默然,轻声道,“你去看看魏嫂子吧!” 方婆子应声,便急忙忙出了门去。 苏拂依旧坐在远处,子嗣确实很重要。 那些世家子弟,官宦重臣无不重视子嗣的,娶来的正室若是一年无所出,夫家便会张罗着纳妾,若是娘家不显贵,正室地位便会越来越低下。 妾室除了没名分之外,倒是处处比正室强。 事情有因必有果,若是因魏屠夫杀孽深重,以至于他们今生并无子嗣,那魏屠夫酗酒打人,便造成了魏嫂子决意害他的果。 此时孰对孰错,却也分不清了。 也罢,就当她不知道吧。 也许是心中恐慌,魏屠夫葬礼却办的分外隆重,魏嫂子大抵是将她的积蓄全部掏空了。 等魏屠夫下葬过后,魏嫂子躲在家中,足足两日没有出门。 方婆子担忧魏嫂子出事,便时不时的去探看,只不过魏嫂子往往只躲在墙角,两日未进米水,两耳不闻,也不曾开口,倒是让方婆子急坏了。 如此两日过后,第三日一早,魏嫂子走进了苏拂的院子。 经过这几日,魏嫂子面色苍白,神情萎靡,见到苏拂勉强一笑,“苏兄弟,我要走了,特地来向你道别。” 苏拂闻言,问道,“魏嫂子准备回哪里去?” 魏嫂子低头,“回乡下去。” “可我听方婶说,魏嫂子家里已经没人了,又拿什么过活呢?”苏拂的语气软了一些,身旁的方婶也随声附和。 成了寡妇又回到乡里去,定然会受到别人的白眼,又何必回去呢? 魏嫂子也知道他们说的都对,可是,她又有何颜面在这里待下去,那方院子,她再也不想回去了。 苏拂微顿,“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魏嫂子意下如何?” 魏嫂子看向苏拂,呐呐道,“苏兄弟请说。” “我前几日在城西得了一米铺,原先的掌柜回乡去了,那米铺里面另有一隔间,可作休憩之处,不知魏嫂子可否帮忙?” 魏嫂子低头思索片刻,再抬头时,面上便有些琢磨不定,“需要我帮忙么?” 苏拂点头,“若是嫂子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 话音方落,魏嫂子便一脸感激之意,她如今已没什么积蓄,长途跋涉已是最好的打算,回了乡又不定是什么模样,如今既然有别的出路,自己又在长乐府待了这几年,自然是待在长乐府最为何算。 “苏兄弟的米铺在哪里,我立刻就收拾过去。” 苏拂摇头,“不急,明日米铺便能整顿好,后日再去吧!” 说着,她又看向魏嫂子,“这两日嫂子想必没吃什么东西,方婶,去市集上买两条鱼,做些鱼汤吧!” 魏嫂子连忙摆手,“别别别,苏兄弟,我随便吃点就行了。” “阿昭正在长身体,要吃些营养的,嫂子就迁就一些吧!” 魏嫂子面色一红,见方婶已经应着出了门,便不再反驳什么,向苏拂道了谢,便局促的坐在一旁,看着苏昭习字。 苏昭每日都在练同几个字,比之刚学的时候,已经工整许多。 苏拂最近再想,等来年开春,她回茶行的时候,是不是要给苏昭请一个私塾先生。 毕竟她来教的话,一来不大有工夫,二来,却没私塾先生学问高深了。 只是她担忧的是,苏昭是痴儿,不知请来的先生肯不肯教。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自送上门 这两日,苏拂也没闲着,请了工匠将米铺另隔了一层单间出来,可作起居之用。 魏屠夫去后,她便想到米铺掌柜的最佳人选非魏嫂子莫属了。 她在此地待着几个月,熟知魏嫂子的为人,且从魏屠夫一事上看,魏嫂子心狠,且有决断,懂得抓住机会杀人于无形,绝非一般妇人可比。 方婶煮好的鱼汤,盛好鱼汤依次放在他们面前,带着魏嫂子同苏拂苏昭两人分席而食,苏拂没有阻拦。 在这一刻起,方婶是她雇佣的下人,魏嫂子是她雇佣的掌柜,自然不再方便同坐一桌。 她往日的郡主做派,在宫中的岁月熏陶之中,规矩已是她的一部分,轻易不可废除。 等饭后,她从屋子里拿出从恒通米铺拿过来的账本交给魏嫂子,“这两日不急着去米铺,你先看看账册,里面也有以往米铺的采买渠道。” 魏嫂子应声,郑重的翻了几页账册,倒是没有想象中的为难。 苏拂突然想到什么,“魏嫂子幼时读过书?” 方才她交给魏嫂子账本之时,忽而想到还没问过魏嫂子是否识字,不过看魏嫂子这模样,倒不像是不识字的。 魏嫂子回道,“幼时家里人做过些小生意,母亲为了让我学着看账本,便找了先生教了我一年。” 苏拂倒未想到这一层,只不过魏嫂子会看账本,家中做过生意已是极大的好处。 她点头,交待道,“这两日可以去别的米铺比较下价钱,按平日的米价卖即可。” 恒通米铺本身就是老店,老主顾还是有的,客源不用担心,但却要对换了掌柜这件事做合理的解释,她思来想去,便交待魏嫂子说,若有人问起徐掌柜,便说徐掌柜回乡探亲去了。 魏嫂子想的通透,便忙着应声,按着她所说的做。 翌日一早,魏嫂子便收起了心中的伤心事,前往苏拂口中的恒通米铺去了。 恒通米铺是七公主的陪嫁,交给苏拂时,是连着地契房契一起给的,这已经算作了苏拂的财产,就算将来不做米铺,做些其他的,也无所不可。 米铺的事安排好了,算不得什么大事,她也不再操心。 可要给苏昭找一个教书先生,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却当代大儒,就是未考取功名的穷酸书生。 当代大儒自然是不必肖想的,文采斐然的书生也是可遇不可求。 苏拂正为此发愁,方婆子进屋来,“小郎,外面有个年轻郎君,说是有人介绍他过来做教书先生。” 苏拂闻言,腾地站起身来,她刚觉得口渴,便有人送了水过来,怎能不让人怀疑其用意?况且,这个介绍人又是谁? 方婆子在一旁看着,问道,“要不要请人进来?” 她摇头,轻吁一口气,“不用,我去看看。” 方婆子应了声,就跟在她身后,随着她一起走出去。 方婆子没有放那人进来,等她们到了院子里,这才打开门,年轻郎君借势走了进来,那面容便显露在她面前。 她看向那郎君,面上闪过一丝诧异,不过随即隐去,她轻声道,“不知郎君名姓?又是谁人请来的?” 那年轻郎君二十岁左右,眉细长,眼珠漆黑如墨,咧唇一笑,右嘴角旁侧会有个小小的酒窝,看起来倒是个好相处的人。 “在下名颜,字如玉。”年轻郎君笑嘻嘻道,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又绕着这院子四处看了一眼,等回过头来,有一本正经道,“你可以唤我如玉。” 苏拂看了这名自称为颜如玉的年轻郎君一眼,眉间泛起淡淡的不喜之意,冷声对着身后的方婆子道,“方婶,送客吧!” 方婆子微怔,还是依言走到这衣着华丽的年轻郎君身旁,“郎君,请吧!” 那年轻郎君愣住,显然想过万般情况,也未想过这一种,刚开了口便被人直接送客的情况。 他垮了眉眼,蔫了语气,万分苦楚,“难道不应该请我进去坐坐,仔细盘问一番再决定去留么?” 好歹他在家中思索了可能会被问的各种问题,又分别选了一个最好的答案,可谁知,一个都没问就被赶了出来。 苏拂本要转身回去,听有此问又侧身看他,“郎君心不诚何以要求别人以礼待你?” 他顿了顿,皱着眉头道,“在下哪里不心诚?” “郎君进来时,看的并非是院子的主人,而是先环顾了这院子,这就是郎君所谓的心诚?”苏拂冷声道。 不等他开口,又出声讨伐,“郎君姓颜字如玉,是否还有个友人,是姓黄,字金屋呢?”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郎君真是起的一个好名字。” 年轻郎君听她声色俱厉,字字珠玑,气势先短了半截,嘿嘿笑了两声,“在下没有称作黄金屋的友人,误会误会。” 苏拂彻底转过身来站定,面上的白纱遮住凛凛目光,“郎君若无事,便请离开吧!” 那年轻郎君站定,神色也认真许多,“并非是我不愿说,是这身份你还是不知为好。至于是谁介绍我来的,是先前你的邻居,周吴。” 这个答案,苏拂并不吃惊,认识她的并知道她所住的地方的人,来回不过那几个,知道请个教书先生过来的更是寥寥无几。 可周吴既然认得面前这个华贵公子,又能请得动他,周吴又是个什么角色呢? 至于这年轻郎君所说的身份,她恰恰是知道的,他是忠义伯妾生的儿子,是范丘的三弟,名字叫做范黎。 只不过范黎同范丘,向来是不对付的。 她看了他一眼,回了一句,“可请郎君的报酬,我家小无财,是付不起的。” 他又恢复先前笑嘻嘻的模样,“无碍无碍,这报酬,周吴那小子已经付过了。” 她不语,低头对身旁的方婆子道,“将阿昭带出来,见见他以后的先生吧!” 方婆子应声去了,她抬头,看向范黎,比之方才有礼些许,“我该怎么称呼郎君,是颜先生?还是如玉先生?” 范黎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她将如玉二字咬的着实重了些,听在自己耳中难受的紧,不得已,只好道,“在下姓范。” 苏拂恍然的点了头,从容的道了一声,“范先生。” 范黎只觉扼住自己喉咙的手松了下来,瞬间舒畅许多。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教书先生 方婆子带着苏昭出来,苏昭见有生人在,下意识便躲在了苏拂身后。 范黎见到苏昭,不由得皱皱眉。 苏拂看在眼里,语气冷清,“家弟幼时受过惊吓,范先生若不喜可以转身出门,不必勉强。” 范黎愕然抬头,撞进那层白纱,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却也知她是动了气,方才也算自己不对,“我只是比较吃惊罢了。” 这么聪明的兄长怎么有个痴儿弟弟? 苏拂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孩子,有什么可吃惊的呢?” 范黎闭了口,不再同她争执,他是来做教书先生的,又不是来做受气包的,若不是看在那小子手里好东西的份上,他怎么会屈尊降贵来做这个? 苏拂也不理会他,转身面向背后的苏昭,缓声道,“阿昭,他以后就是你的教书先生了。” 苏昭紧抿着唇,摇摇头,“阿昭不要。” 说完好似觉得言辞不够坚定,又重复一遍,“阿昭就是不要。” 苏昭虽小,但喜恶却分的很清楚,不喜就是不喜,很难被说服。 苏拂抬头,方想对范黎说清楚,可谁知范黎竟大步走到了苏昭身旁,蹲下身子,咧嘴一笑露出一旁的酒窝,“我可以带你放风筝,玩蹴鞠,打马球。” 这无害的笑容算是范黎的招牌动作了,可苏拂瞧着他用这笑容来取悦苏昭,又不禁有些想笑。 苏昭却不领情,“阿昭不会。” 范黎又道,“那你喜欢做什么,我可以陪你一起。” 苏昭撅起嘴,撇开范黎,朝屋里跑了过去,片刻又从屋中回来,怀中抱了个小物件。 那物件是周吴送他的,用木头雕刻成小狗的形状,栩栩如生,他睡着的时候必须把这物件拿在手中才算安心,算是他的宝贝。 范黎看向苏昭手中的物件,面色彻底黑了。 这木匠的活,也只有那小子会,他怎么会干? 想到这里,他只好尴尬的摊开手掌,“我不会。” 话音方落,便见苏昭立刻离开他身边,走到苏拂的身旁,紧紧的拽住她的袖子,“阿昭不喜欢。” 范黎这可傻了眼,他方才不该皱眉的,想着,又向苏拂求助,“像我这般才华出众的人实在是不多了,你真的打算浪费?” 得,这人的脸皮可厚到了一定程度,怪不得会和周吴相熟,倒是气味相投。 苏拂还真的不打算浪费,不然她也不会将范黎迎进门了。 她蹲下身子,“阿昭,前两不是还说要和我一起赚钱买肉吃呢?怎么今日就反悔了?” 苏昭看了范黎一眼,“阿昭没有反悔,就是要和兄长一起。” “那咱们得先识字,要比兄长更厉害。看,这位先生就是教你识字的。”她说着,还伸手指了范黎一下。 范黎为了那小子手中的好东西忍了这口气,还附和的点点头。 苏昭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像委屈了自己一般,“那好吧!” 她笑着摸了摸苏昭的脑袋,又起身道,“那以后就麻烦范先生了。” 范黎如释重负的咧了嘴,“不麻烦不麻烦。” 说着,又同苏拂商定他每日几时过来授课,最终商定出下午申时这一个时辰。 等范黎走了,苏拂才有功夫将她所知道的忠义伯府的情况梳理出来。 她并未同忠义伯打过交道,只是远远的看过一眼,忠义伯此人面方耳阔,身材十分魁梧,本是淮南道光州息县人,后来跟着太祖打拼,来到福建。 忠义伯是个地道的北方人,为人处世处处透着豪迈,跟随太祖时忠心耿耿,等太宗称帝后,便封了他为忠义伯,食邑两千户。 他本是武将,但帝位更替太快,新帝又惯于培养自己的心腹,这些曾随着先祖出生入死的人,渐渐被挤出权利的中心。 忠义伯有子三人,长子范仪,次子范丘是正室所生,三子范黎是妾室所生。 范仪偏爱读书,无心仕途,志在山水。 范丘自十八岁时,便入朝做了八品小官,时至今日,已是四品刑部侍郎。 范黎却宛如范仪和范丘的合体,自幼时起便十分聪慧,不仅读书易融会贯通,且随忠义伯自幼习武,武艺也着实不差,却偏偏没个正形,不论是潜心读书,抑或是在朝为官,一门心思都在吃喝玩乐上面。 这也是为何她会将范黎留下来的原因。 范黎的学问她不必担忧,只是范黎同范丘多有不对付,她所知范黎的事迹并不多,可范黎若是周吴请过来的,那周吴又是什么人物? 朝中的达官权贵她虽认不全,可那些认不全的大多都是默默无名的。 既然周吴能将范黎请得动,便是他地位不低,可她为何全无印象? 思来想去却仍是无果,不得已只能埋在心里。 范黎倒是很守信用,未时末到杨桥巷,教苏昭一个时辰,申时末准时离开。 苏拂偶尔会去听苏昭学的如何,苏昭虽痴,但范黎的教习方法却很奏效,虽比不得正常人的学习进度,但已比之前强上许多。 虽然范黎同苏拂说话时总爱油腔滑调,但不得不说,范黎教起书来,却是正经的很。 而在城西的恒通米铺,魏嫂子也渐渐上手,不仅将库内的十石粮食给卖了干净,又接来不少粮食,来买的人也渐渐增多。 苏拂曾去看过,魏嫂子的买卖经很有一套,大抵是同自小在家便接触了生意事有关。 且忙碌了这些阵子,魏嫂子应是从魏屠夫的事件中走了出来。 长乐府气候温和,入冬很少下雪,除了比前些日子冷了一些,出行倒是不受障碍。 姚管事之所以让他们很早便离开茶行,是因为茶行不同于姚氏其他产业,茶行只负责外出走货,因此一年之中春茶和秋茶刚下来时是最忙的时候,平日倒清闲许多。 但随车队走货的伙计却是不同,一来一往的时间固然不短,但赏钱极为丰厚,也是多数伙计争相夺取的活计。 如今将近年关,大抵是快要回来了。 苏拂偶尔会雇牛车到姚氏茶行看一眼,每每看到姚氏茶行紧闭的大门,又无功而返。 但是今日不一样,姚氏茶行外面停着先前装货离开的十辆马车,且大门虚掩着,里面应是有人回来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密会 牛车停在隐蔽之处,她给了车夫几个铜板,让他先行离去。 她则是下了牛车,朝茶行走去。 茶行外无人看守,她直接进了大门,沿着大堂走了几步,忽见张生就在前方不远处,不过与往日不同的是,走哪带哪的账本此刻却没在身上。 她来不及躲,张生就看到了她。 见张生皱眉,快步走到她面前,扳过她的肩膀就带着她到一旁的货仓里,之后又关上门,板着脸看她,却又与轻缓的语气极不相称,“你怎么过来了?” 她同张生接触的时日不短,听他刻意压低声音,自己来的定然不是时候。 可她突然出现在茶行,实在需要一个明确的解释。 她委屈万分的低头,“姚管事让我们这些人都回家去,殊不知我们就靠着微薄的月例过活着,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找些活干,可惜没找到,今日恰巧路过,见茶行里开着门,我就进来了。” 张生低头瞧她,她虽手有余钱,这些日子生活条件并不差,但她天生一副不长肉的身子,看起来还是瘦骨嶙峋,可怜兮兮的。 张生无奈道,“去建州那次,不是换回来二十两银子呢?” 讲到这里,她更是生无可恋一般,微抬起头,一撇嘴,“被抢了。” 张生皱眉,那时她得了二十两银子还向自己炫耀来着,这么快就被抢了? “什么时候的事?” “回去的路上。”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说着谎,诚恳万分。 “你这孩子,怎么都不说一声?”张生埋怨着,从腰间摸出一个素色荷包,上面细密的针脚绣着两根青翠的竹子。 他捏起那荷包一角,将里面的碎银子都倒了出来,塞到她手上,“我今日出门就带了一两银子,你先买些好吃的。”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碎银子,若真算起来,这一两银子是她在茶行两个月的月例,张生可真是大方。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张生将荷包仔细的放入怀中,她心思一闪,将拿着碎银的手掌深了出去。 张生疑惑道,“怎么了?” 她摇头,“我不要银子,我要荷包。” 张生下意识捂住自己放入怀中的荷包,顿了片刻,哑然失笑道,“这荷包有什么好的,你就赶快去买吃的填饱肚子吧!” 她却不为所动,努着嘴道,“你也说这荷包没什么好的,我拿这碎银子跟你换还不行?我就看它好看。” 张生看她认真,他却正经不起来,良久无言,只好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了一声,“别闹。” 她还想再争辩什么,库房外面却出现了脚步声,张生大手一挥,捂住她的口鼻。 她顿住,两个人静悄悄的站在库房之中,外面人的声响便钻进了他们的耳朵。 “慕容刺史,咱们商量妥当的事宜是不会变卦的。”这声音圆滑,听在她耳中分外熟悉,只是记忆久远,她一时之间想不到是谁。 “我亲自过来,自然是相信你们的诚意。”这人的音腔怪异,不是本地的官话,倒有些中原口音,可又和中原口音不太相似,总觉得这口音之下还掩藏了一种真正的口音,却听不真切。 “如此甚好,那慕容刺史请吧!” 另一人应了声,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了,张生这才放开捂住她口鼻的手,趁此间隙,连忙道,“一会儿我先出来,等没人了,你赶紧离开。” 两名官员要在茶行商量事情,定然是不能被外人得知的事情,若是被人撞破,那撞破的这个人大抵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懂张生的意思,他在此地明显是有人允许,可她却不同,默默无名,使她悄无声息的死去很简单。 因此,她很是乖巧的点头,再没有开口说话。 张生见她应了,心里便松了一口气下来。 等茶行的门再次有了响声,他便从库房里走了出来,又将库房的门关紧。 “你在这里做什么?”仍是她方才耳熟的声音,只是此刻的语气中带着不悦。 “我若不躲出去,那慕容刺史怕是会不放心吧!”这是张生的声音,仍然是平日在茶行同别人说话的冷淡语气。 “我让你过来是替我做事的,你却什么事都退避三舍,你到底想怎么样?”那人许是以为茶行中无人,压制不住心中的怒气,说话的声响便大了些。 可张生却知里面还有一个人,而知道这些事对她根本没好处,便紧紧抿着嘴唇,也不出声,大步朝账房里走去。 那人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了。 她轻轻的喘气,悄悄的推开库房的门,账房里面的声音她一点都听不见,同样,她发出的声响里面的人同样也不会听见。 等她出了茶行,整颗心才算松懈下来。 她徒步朝城西杨桥巷行去,耳边回想着在茶行听到的声音,将自己记忆里所识得年轻男子的声音选了遍,脚步突然顿住。 她怎么会突然忘了,那个在长乐府外同范丘勾肩搭背,让范丘在长乐府城外就把她丢掉的男子就是宋泽。 宋泽是跟在那人身边许多年,地位在那人眼中,同范丘别无二致,甚至可能,比范丘的地位还要高些。 宋泽不同于范丘的一点是,他并无显赫的身世,却是那人身边最得力的人,源于他手段狠辣,只要能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有官身的人自然会在乎自己的官名,有家族的人自然也在乎自己家族的兴衰,可惜他是宋泽,什么都没有,得了那人器重,可尊可敬却不可惹。 她跟在那人身边的时日,范丘虽对她不亲不疏,可宋泽实实在在的是在给她下绊子,说不清是哪里的缘故,他们从一开始便不对付。 若是方才的真真是宋泽的话,他只为那人办事,而他出现在姚氏茶行,又说明了什么?难不成姚氏茶行同那人有些关系? 而听方才他的意思,张生应该也是他们的人。 一开始到姚氏茶行不过只为生存,当谜越来越多,她越是深陷其中。 宋泽,张生,还有方才那个怪异口音,他们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这些事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她却找不出缝隙可以窥透其中。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上元佳节 自那日过后,她便没擅自去过姚氏茶行。 张生给的碎银子被她胡乱揣在怀中,她时时会想,若是再遇张生,那日的事又如何作解释? 他们泄露的不多,可总算有些苗头被她得知,张生会不会为了此事的安稳就此杀人灭口? 想到此处,她便否定了,既然张生当时决定让她离开,应是没有害她的想法,可是她又是因为什么缘故,才被张生青睐的呢? 一旦为张生所不喜,是不是就会因那日的事情,给自己一个了断? 这些时日,她时刻带着这些胡思乱想过活,有时范黎过来给苏昭教课,同自己说上几句话,自己便心不在焉,回的驴头不对马嘴,时常让范黎惊讶的目瞪口呆,而她只能抱歉一笑。 就这样,熬到了除夕。 范黎便因此不能再过来,说是等过了年再来。 魏嫂子将米铺关了,将自己家里的米铺和水缸里蓄满了水,象征年年有余。 她将这些疑问埋在心里,借着去买年画的契机,带着苏昭去散散心。 市井各处开始张灯结彩,处处喜气洋洋。 她带着苏昭买了年画,又在西市采买了福橘鞭炮,等将西市逛了遍,这才坐车回了杨桥巷。 临近过年时她便给苏昭做了些喜气的衣裳,除了里面穿的汗衫,袄子之类,又做了两件外穿的红绸袍服,熟铜胶腰带一系,脚上登一双黑色长靴,头发束成总角,倒显得极为精神。 魏嫂子从隔壁搬来了她的院子,同方婆子挤在一间,这年节倒是很热闹。 等祭过祖,放过鞭炮,到了晚上,魏嫂子下厨做了四荤四素,厨艺不错,吃的人口齿留香。 这日苏昭很精神,不想睡,非要缠着她一起守岁,可守着守着,刚过子时,他便靠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 方婆子和魏嫂子轻轻的将他放在榻上,盖好了被子。 方婆子这才回转过身,问道,“小郎,你要睡么?” 她点头,“你们先去睡吧,我等会儿就睡。” 方婆子应了声,便带着魏嫂子一起下去了。 她很少有除夕守岁的习惯,昔日在宫中,太皇太后身边,一来太皇太后年事已高,不宜通宵达旦,二来她安寝已养成习惯,根本就挨不到子时。 困在狱中三年,分不清日夜,她清醒时候居多,身子实在疲乏困顿,也往往会梦见往时往景。 出狱之后虽睡的时间不短,但睡眠极轻,稍有动静便能立即醒来。 她站起身,从墙角的箱子里翻了翻,拿出一枚从河田镇带来的羊脂白玉佩,此间煤油灯亮光微弱,这羊脂白玉佩却泛出微微白光。 她拿着玉佩仔细端详片刻,却不能窥透其间之不同。 她占据着苏拂的身子,自该替她的祖先也祭上一祭,这玉佩大抵是她的长辈留下的唯一信物了。 隔日一早,她睡醒后,便更衣走出了屋子。 小厨房发出微弱的响声,她走进去看,方婆子和魏嫂子正在里面烧柴生火,两人轻声说着话,大抵是怕吵醒他们。 她的脚步声引起她们的注意,方婆子先是回头,见是她便咧嘴一笑,“小郎起来了?” 她点头,“你们在做什么?” 魏嫂子站起身,从灶炉前走到她跟前,回道,“我们在做太平面,小郎等着,很快就好了。” 所谓太平面,就是线面加上两个鸡蛋,寓意一年太平。 这里她帮不上忙,就出了小厨房,回了屋,苏昭恰巧也醒了。 她给苏昭穿了新衣,带着他去洗漱,苏昭才稍显精神,咧着嘴巴朝她道了一句,“过年好。” 她嘴角轻勾,从怀中拿出一个封红给他,里面不过几枚铜板,却是讨个喜气。 那厢方婆子和魏嫂子也忙完了,从里屋拿出前些日子就买好的鞭炮,挂在院里的绳子上靠近点燃,噼里啪啦响了一阵,更添过年的喜气。 几人到正屋落了座,每人面前一碗太平面,而在太平面的一旁有一小盅酒,名曰屠苏酒,以避瘟疫。 这正月里饮屠苏酒却与平日不同,年少者先,年长者为后,是以虽然苏昭年岁稍小,这第一盅却是他最先的,其次再是苏拂,魏嫂子,方婆子。 过了初一,后几日就开始走亲访友,魏嫂子和方婆子在长乐府住了几年,倒有相熟的友人,却不像苏拂与苏昭,初来乍到,无其他可去之处。 余后几日倒不像先前这般热闹,等过了这是几日,到了上元佳节,城中各坊内多有花灯会,处处张灯结彩,挂着红灯笼,新奇的玩意儿也比往日多上许多。 方婆子在宅中看家,她带着苏昭和魏嫂子便到了花灯会上。 各式各样的花灯映在眼前使人眼花缭乱,不一会儿,苏昭的怀中便抱了好几个花灯,竟也不肯让人帮他拿着。 魏嫂子早就过了对花灯的新鲜劲儿,随他们一起出来就是方便看着,生怕人太多使得苏昭走丢。 苏拂一直安静的看着这花灯会的形形色色,她出宫次数有限,纵使是上元佳节,也是陪在太皇太后的身边过,还未见过这般热闹的景象。 这一出来,却是将自己少有的少女情结给勾了出来。 “瞧一瞧,看一看咯,新出炉的灯谜,若谁先将这十个灯谜对上,这盏八角宫灯就是谁的。”有人叫嚷开,她透过缝隙去看,是个瘦弱的中年人支了个小摊,那摊上只摆了一盏三层朱砂红的八角宫灯,而在灯面上,则用各种形状的金片贴住,形形色色,漂亮的很。 只是她总觉得有些眼熟,等她走了两步上前去看,心中不由一顿。 那盏宫灯是她的东西,是她及笄那年的上元佳节,那人请范丘寻了做花灯的好手给她做的,一直珍藏在她的寝殿中。 她一朝落魄,从未想过,她寝殿里的东西会被人带到什么地方。 这具身子瘦小,她很容易透过重重阻碍,到了这摊子前面。 灯谜都写于纸条之上,悬挂在半空中,纸条上的字迹娟秀,根本不像是出自这中年人之手。 这三层的八角宫灯,除却女子喜欢,便是那些想博美人一笑的郎君,皆借着随意瞧瞧的意思看向那纸条上的字谜。 纸条上的字谜并不复杂,对于稍有文采的郎君极易猜得出。 她在这里不过待上了一刻钟,那盏八角宫灯便被人给赢走了。 围观的人群散去,魏嫂子带着苏昭迎了上来,“小郎。” 她沉默着点头,方要转身离去,余光扫过那带着微弱亮光的角落里,有一人目光炯炯朝这里望过来,片刻又转身离去。 “魏嫂子,你带着阿昭先回去。”语毕,未等魏嫂子应答,便随着那人的身影而去。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花灯相送 她尾随那人去了小巷,那人脚步时快时慢,同她落下一段距离之后,又悄然慢了下来,一盏茶的功夫,那人终于停下。 她距他一丈远,等着那人转身。 “你跟着我做什么?”说话的声音刻意压低,显得沙哑而沉重。 “那你看我做什么?”她忽然起了兴趣。 那人一顿,面色的红润在黑夜之中不可分辨,小声嘟囔着,“我哪有看你,我看的是花灯。” 她也不争辩,接着问道,“那你看花灯做什么?” 那人抬头,愣了片刻,没好气道,“花灯节不看花灯看什么?况且,那花灯还是我做的,我来瞧一瞧它的有缘人是谁?” 她愕然,“那花灯是你做的?” “怎么,不行么?”那人反问道,又直接从阴影中走出,站在她面前,可不就是前些阵子莫名消失的周吴么? 她有些恍然,面容晦涩,“你怎么会做这种样子的?” 她原以为那盏灯是她寝殿那盏,看来只不过是巧合罢了,那她寝殿的那盏又流离在何处呢? 周吴倒是不以为然,“偶尔看到过那个模样的,心血来潮就做了一盏,好看么?” “看到过那个模样的?”她猛然抬头,那盏宫灯的模样是那人画的模子交给工匠去做的,经手人不过三人罢了,他又是从哪里看到的? 夜色模糊,他注意不到她脸上的面容,只是道,“就是前几年偶然看到的罢了。” 说罢,又埋怨道,“你方才傻站在那里做什么?也不知道猜灯谜,那灯谜简单的很,若是快一点,保准你第一个猜完,那盏八角宫灯就是你的了。” 她有些想笑,又觉得不对,刻意黑了脸,“我一个男的,怎么会喜欢花灯?” 周吴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谁说男子不能喜欢花灯,你看方才阿昭怀中不就抱了好几盏?” 她口中呼痛,又辩驳道,“阿昭还小。” “说的好像你比他大上多少来着。”也不过就大了两岁罢了。 她一撇嘴,又想到什么一般,抬头道,“你方才一直跟着我们?” “别自作多情,碰巧看到罢了。”周吴辩驳着,将手中的物件递给她,“拿着。” 她不解,但还是接了过去,等周吴用火石打出火星,将手中的物件点亮,她才看出来是盏八角宫灯,只是同方才的花灯大有不同,手中的花灯很是精细。 “这是什么?”她稍有疑惑。 “花灯啊,方才那盏当我练手,图个吉利,这是成品,送你的。”周吴白了她一眼,继而道。 花灯里发出的亮光映在周吴脸上,多多少少显出些柔和,和往日那个苍白的面色相差许多,看起来这些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不等她开口,周吴又问道,“我请过去给阿昭教书的,你感觉如何?若是不好用,我再找找别人。” 说起这些,她对周吴身份的怀疑便泛上心头,可此时她不过是从外地刚到长乐府的人,怎能认得忠义伯府的三公子呢? “不错,你从哪里找来的?”她似闲谈一般。 周吴嘿嘿笑了两声,分外得意,“不过一个穷酸书生,好找的很。” 她微顿,若是范黎听周吴将他描述成一个穷酸书生,是不是会将自己那一身锦衣华袍和价值不菲的佩饰扔到周吴脸上。 想到此处,她干笑道,“你运气真好,我怎么就碰不到?” 周吴不疑有它,“这是我前世积来的福分,哪能轻易就被你碰到?” 她语气忽而低沉,“是比不得你。” 周吴还想说什么,就被她给截住了,“你这些日子,到哪里积福去了?” 周吴微顿,知道她是想问他去哪了,又去做了些什么,来之前便想了多种理由,离开时不想骗她,此时更是不想。 寂静片刻,才又道,“我未向你说过我的事情,我并非独自一人,父母兄长也都在长乐府内,只是我厌烦于被他们管教,独自搬了出去。” “我只是回家了,并没有做什么。” 良久,周吴再没有其他话,许是这个问题让他所有的兴致都丧失了,蔫蔫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她心中浮出怪异感,不愿深究。 周吴哑然失笑,“你方才随我来时差些摔了几跤,若非我选的都是好走的巷道,你今日定然要在地上滚上几滚了。” 对于她的眼睛夜中不能视物的事,周吴还是了解几分的,这才执意要将她送回去。 确实如此,她便不再推脱,随着周吴朝杨桥巷的方向过去。 花灯会过去几日,便已立春,恒通米铺早在前几日便已经开张,姚氏茶行到底也要开张了。 茶行众人一切如旧,就连姚管事都和先前一样,对她懒得管教。 她同平时一般去了账房,张生依然早早的就在账房之中。 她从怀中摸出那点碎银子,放在张生面前,执意道,“我说过我不要的。” 张生抬头,默声将这碎银子揣入怀中,之前见过的荷包连一角也未露出来,大抵是怕她抢。 她沉默着坐在一旁,就看着张生在一旁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她就不明白,这刚开门不久,春茶还没下,哪里有这么多账册需要核对? 良久,张生才默默抬头,“你怎么还在这里?” 她站起身,赌气道,“看你何时打算同我说话,是不是我上次惹你生气了?” 张生顿住,没料到她会直接来这么一句,当日她虽然听到不多,但总能知道他不是普通的账房先生,为何还会向以前一般同他相处? 是无知无畏,还是真的有所图? 他忽然有些烦躁,“没有。” 她听闻,一个箭步就走到他面前,咧着嘴巴道,“当真没有?” 说完,又气馁下来,“上次是我不对,误闯到茶行,听到不该听到的话,但无论你是什么人,你都是最照顾我的,我不希望你因此而疏远我。” 她这么开门见山的明说,张生在心中的反复揣测却又显得过于小题大做,良久,才说出一句,“我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她怔然,“怎么了?” 张生摇摇头,言尽于此,“有别的事要做。” 她微微低头,无奈道,“好吧!” 忽又抬头问道,“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张生微怔,良久才凄然道,“我以前也有个像你这么大的弟弟,只不过他死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试探 苏拂看他瘦削的脸上浮现出哀伤之意,心中一顿,却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好在张生并未继续纠结此事,从桌案上拿走账本,站在苏拂面前,“那一来过的事没有人知道,但你必要小心谨慎,莫要引火烧身。” 苏拂应声,便见张生越过自己,径直出了账房。 她在原地停留片刻,仔细琢磨张生说的两句话,心中好似从朦胧之中透过一丝光亮,又瞬间被遮住。 张生走了,仅仅是将账本交给姚管事之后,就离开了。 自此,她便再也未见过张生,反倒是姚韶华这几日很是勤快,几乎日日必到。 张生不在,她必然不能偷懒,却被姚管事调拨去伺候姚韶华,为他端茶送水,听从他的吩咐。 自然,是否是姚韶华接着姚管事的名义吩咐的,也未必是不可能。 这几日到了采摘春茶的时间,建州的茶园已经烘焙好的茶砖样品送到了长乐府来。 姚韶华看过这样品茶砖,比之前的颜色较深一些,尝起来也较苦一些,不同于明前茶的鲜,显然是采摘的日子没有拿捏准确。 这样的茶砖长途跋涉运到契丹,大抵没有人会要吧! 因此,姚韶华这几日的脸色极为阴沉,茶行内的伙计见了他,恨不能退避三舍,偏偏她最可怜,退无可退,还得迎上去。 “去找姚管事过来。”姚韶华看着手中的信件,头也不抬的吩咐着。 她应了声,在茶行外面找了正在训斥伙计的姚管事,向他说了少当家的寻他,等他走回后,她却没有回去。 姚韶华显然同姚管事有事相商,她再回去,也只会让姚韶华起疑,既如此,她便待在外面,打消他的疑虑好了。 在茶行内,姚管事站在姚韶华面前,低头道,“少当家。” 姚韶华皱眉,“建州的茶田出了错,误了采茶的时辰,这些茶砖契丹的贵人是不会要的,你派人和常管事一道去趟契丹,将情况说明,让他们再宽限些时日,等等雨前茶。” 姚管事应声点头,复又问道,“少当家看哪个人合适?” 姚韶华站起身,冷声道,“你做了这么久的管事,选谁也不知道么?” 姚管事被他的气势吓住,战战兢兢的低下头,“少当家看袁大如何” 袁大?姚韶华回想起那个被称为袁大的人,五大三粗,典型的壮汉,做苦力倒是很好,可用脑子的活,却是做不来的。 这么一想,他就越发不满了,他爹倒是从哪里找到的管事,这么愚笨,也能做他们姚氏茶行的掌柜? 不过想归想,此时此刻却不是换管事的最佳时机。 茶行中多数找的都是做劳苦力的人,不需要多聪明,有力气最好。 可远没有聪明人办事牢靠,想着,他便有些后悔,只是聪明人更不好拿捏,哪里有两全其美的活计? 姚管事悄悄抬头,注意了姚韶华的表情,又遂即低下头,见他眉头紧皱,哪里知道他是对自己不满意,只论是对这个人选不满意。 忽而灵光一闪,姚管事的调子稍微拔高,“苏小六。” “嗯?”姚韶华闻言,偏过头来,对姚管事脱口而出的人选细细琢磨了一会儿。 苏小六显然不是五大三粗无脑之人,也不是一贯茶行要找的伙计,只不过她是怎么被招进来的,他还没问过,想到此处,他便道,“她是怎么招进来的?” 说到这个,姚管事便有些尴尬了,当初苏小六能进来,还是因着少当家的名号来的。 可他决计不能这么说,片刻,只好涨着脸道,“当时看她机灵,又可怜兮兮的,便招进来了。” 姚韶华冷哼一声,对于姚管事这个人,他并不觉得他只因人可怜便能招进来,不过人机灵倒是真的。 想起他第一面见她的牛车停在茶行前,他就觉得怪异。 不过好在这件事并不是很重要之事,让她去恰巧试探她一番,若人物可行又无可疑之处,也能当作人用。 “那就她吧!”姚韶华无意在人选上争执,便敲定了这件事。 姚管事应声称是。 姚韶华摆摆手,他便退了出去。 姚管事只觉方才一事,像是鬼门关走了一遭,此刻出了门,倒是松了一口气,想起方才少当家交代的事,急急忙忙出去寻苏拂去了。 苏拂就蹲在茶行外面,手中拿了一根草,在那比比划划,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她见姚管事走近,这才悠悠然的站起身,对着姚管事道,“管事出来了?那小的就去少当家面前伺候着去了。” 姚管事叫住她,“不用,我有事交代,跟我过来。” 她点头,就随着姚管事过去了。 四处无人时,姚管事这才开口,“明日你随常管事去趟契丹。” 她眸中微闪,大抵是知道与今年的明前茶有关,但还是装作不知,“怎么了姚管事?不带茶去么?” 姚管事闻言不禁微叹,但身为一个管事,他怎能在一个小工面前露了怯?遂即又摆起脸来,“不带茶,有事要同契丹的贵人协商,你去给常管事打个下手。” 说到此处,她面露为难,“这可不行,小的家里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我这一走,他可怎么办?” 姚管事有些不耐,“什么怎么办?你是我雇的,当然要听我的话。” 她叹了一声,十分愁苦,“若是姚管事执意如此,那小的只好辞工了。” 姚管事哪里会让她辞工,方才少当家让他找人,他好不容易找到苏拂,若是她辞了工,他定然又要被少当家骂。 犹豫一会儿,就道,“这次是快马而去,来回不过一个月,给你五贯钱。” “五贯钱么?”她语气沮丧,仍有些不想改变主意。 “七贯,别得寸进尺了。”姚管事吹胡子瞪眼的。 她咧嘴一笑,“成交。” 姚管事郁闷,他貌似又上了她的当。 怪不得少当家觉得她聪明,来时能得张生青眼,又能跟自己讨价还价,哪里是一般的苦力伙计可比的? 可又能怎么办? 自己招的人,就算被反将一军,也得照样付给她工钱。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字如其人 苏拂回到杨桥巷,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想着今日姚管事的话,让她同常管事一起去契丹,突然想起年前在茶行听到的那个带着中原口音的怪异口音。 如今的后晋皇帝是以幽云十六州为代价得到契丹的帮助灭了后唐登基为帝的,且认了契丹皇帝为父,自此与契丹来往频繁。 也许,那日的那个怪异口音人是契丹人。 想到此处,她更加确信自己要往契丹去一趟。 因着明日要出发去契丹,姚管事特意让她早些回到家中收拾,因此回来时不过午时左右。 交待了这往后一月的事,便陪着苏昭,他在一旁练字,她就在一旁百~万\小!说,两不耽误。 院门被敲响,方婆子去开了门,是范黎。 范黎自上元佳节过后便开始过来给苏昭授课,日日不落,只是每日申时她都在茶行,是以并未碰到过面。 今日还是过完年的头一遭。 范黎进了屋来,见苏拂也在,便道,“今日倒是稀奇,你也在家。” 苏拂站起身,淡淡道,“我出现在我自己家中,又有什么稀奇的,倒是范先生风雨无阻,如此坚定,让人敬佩。” 两人口中都略带嘲讽之意,这么一来,倒是扯平了。 范黎不像周吴,有什么话一定要和她掰扯清楚才肯安心,范黎多半是你一句我一句的嘲讽完了,才转念到其他事情上去,也可能就是人人所说的“公平”。 范黎走到苏昭身边,拿起他正在摹写的字,看了两眼,又随意丢在一旁,皱着眉头道,“怎么还是这样?” 苏昭坐在一旁,懵懂的看着范黎,听不懂他的意思。 苏拂拾起那张练字的纸,笔迹虽略显稚嫩,但整体已是有模有样,若是潜心练下去,所写的字应还是不错的。 “他还小,你莫要要求太高。”她皱着眉头,忍不住替苏昭辩驳。 范黎不同她争辩,拿过苏昭面前的字帖,递给她。 她接过去看了一眼,字帖上的字极为好看,尤其是那一撇一捺,都像是刻上的一般,薄薄的一层,又像刀刃,藏锋芒于其中。 只听范黎道了一句,“这是我十岁时写的字帖。” 她微怔。 她知道范黎学识渊博,却不知他写的字从小就这么漂亮。 不像她,虽然太皇太后请了宫中的太傅为她启蒙,她刚开始的字,也丑的很不像样子。 范黎见她不语,就拉过凳子,毫不在意那锦衣华服坐在她身旁,“你莫要说是因为年纪小,因此字才练得不好。” 她闻言,问道,“依你看呢?” 范黎见她肯听他说话,谏言便诚恳了些许,“他是个痴儿,就好像相如心生一般,字如其人,他心智尚幼,因此下笔也会如同幼儿一般。” 他一顿,又继续道,“也就是说,他的字只能是这样,不会再变好了。” 又怕她伤心,“他若痴病好了,自然能更上一层楼。” 这么说来,却更显困难了,这世上的痴儿,大多是从小痴到大,而后老死的。 她自然也有想到这层意思,心情低落的很。 她虽同苏昭相处不过几月,但这孤儿,显然让人更为心疼,更能激起人保护的,就好像以前的她一人处在深宫之中,虽有太皇太后庇佑,却依旧如无根浮萍。 范黎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他同她不过几面之交,本不该如此攀谈的,但奈何他对自己所教的孩子很不满意,并不仅仅因他是痴儿,而是因他是痴儿,才对他要求很低。 若总是这样,痴儿就是痴儿,永远不可能被当成正常人对待。 因此,他对苏昭要求极为严苛,就像普通的孩子一样,甚至更甚。 若是一个人,从不逼迫自己做不可能做到之事,那此事永远是他不可能做到的,他根本不知道一个人陷入生死绝境会有怎样惊人的潜力。 苏拂看了苏昭一眼,神色恹恹,便要离去。 却又被范黎叫住,“你从未想过,他是正常人,不是痴儿,所以你的要求才会如此之低。” 苏拂回过头来,眸中尽显惊愕,只是被白纱掩盖着,范黎看不见,因此不能辨别她的意思。 但范黎的话,她是听了进去。 她从一开始看见苏昭在吃土的时候,便认定他是痴儿,之后见他被人围打,更不会怀疑,因此便对他多有照顾,却从未想过给他正常人的待遇。 如此一想,倒是她的错。 她微微颔首,“多谢。” 又看了一眼苏昭,便出了屋门对方婆子交代了几句话。 等再回来时,范黎正在听苏昭的背诵,并不是前些日子苏昭读的千字文,而是范黎带过来的论语。 苏昭背的一字一顿,坎坎坷坷。 范黎虽然眉目间显的烦躁,却并未出声打断,而是仔仔细细听苏昭背完,指点出其中的差错,又开始讲解苏昭所背文章的释义和道理。 不论范黎本人如何,教书却是十分负责人,又不得不夸赞一句周吴挑选人的眼光。 范黎即将及冠,不知以后的范黎,会是什么模样? 翌日,她独自去往姚氏茶行。 常管事已经到了地方,得了姚韶华的吩咐,只等她过来,便要出发。 常管事身旁有一匹棕色的马,见同他一起去的,是个他见过的还算聪明的少年郎,眉头微微一皱,也不再说什么,翻身上马。 姚管事从别处牵了一匹马过来,幽幽道,“忘了问,你会骑马么?” “在乡下做过马奴,会骑。”她点头应声。 她会骑马,还是那人带的,现下想来,从宫中结识他,并非是件不好的事。 姚管事长吁一口气,方才怕她不会骑马,还想着怎么临时找人替代,这会儿倒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是一匹枣红色的马,毛色很亮,健壮的很,她踩脚蹬上马,又因人实在瘦弱,好不容易坐稳。 常管事见她坐稳,头也不回的策马飞奔。 她三年未碰过马匹,稍有些生疏,只不过跑了几步,又好似回到在马场驰骋的时光,再然后驾驭马匹,便是习惯使然。 常管事见她落后,稍稍放慢了苏拂,等她赶上来,才板着脸道,“若想让我看得起你,就别跟丢了。” 她闻言,心中猝不及防的跳了一下。 她的心沉寂这几年,终是在这一刻,马匹之上,又鲜活起来。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契丹一行 姚韶华给的时间有限,他们带了干粮在路上,饿的时候就在马背上啃几口干粮,只有当夜色如墨,看不清前路的时候才会寻找最近的客栈住下。 他们一切从简,自然也不招人惦记。 快马加鞭十余日,过了幽云十六州,才到了契丹的地盘上。 常管事不只一次来过契丹,十分的熟门熟路,带着苏拂去往上京道临潢府,算是契丹的都城。 契丹同南方和北方不同,旷阔无垠的大草原映在眼前,绿色无限蔓延,蔓延进他们的眼睛里,这算是苏拂去过最远的地方。 常管事带着她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出来一个健壮的仆人,那仆人叽哩哇啦的说了几句话,常管事微微点头,也回了一句。 她听不懂,大抵是契丹语。 等那仆人又关了门,她侧过头问,“常管事懂得契丹语?” 常管事闻言,只是默声点头,便不再说话。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仆人又再次打开门,说了几句话之后,便伸手请他们进去,常管事应声,便带着她走了进去。 单论这庭院,倒是和汉人的庭院相差无几,又或许就是仿汉制的。 有仆人引领他们到一旁的偏殿去,两排矮几并排,在矮几一旁,羊毛垫子平铺在地上。 常管事跪坐在羊毛垫子上,苏拂学着样子坐在常管事身旁。 一旁的仆从端来两个碗,碗内则是乳白色的液体,味道有些怪。 她不解的看向常管事,常管事低声解释道,“这是羊奶。” 草原上时常牛羊成群,就好像南方产茶一般,草原产奶。 不一会儿,便有人步入偏厅,粗犷的长相,彪悍的身子,华贵的衣袍,躺在一旁的虎皮榻上,这才开口,“今年怎么来的这么早?” 说出的话,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原官话。 常管事闻言,表情不禁有些不自在,随后又道,“萧兄,是这样,今年的明前茶采摘时间过了几日,茶砖成色不好,因此少当家让我过来问你是否能宽限几日,等雨前茶烘焙好了,再运过来。” 常管事话音方落,被称为萧兄的人便面有不渝之色,冷声道,“这边的达官贵人都在等着,你让我怎么向他们交代?” 常管事为难,“这横竖不差几日,等我们赶回去,这雨前茶大概也要到了。” 萧岭冷哼一声,“你们这是在将我架在火上烤。” 说完,又极为不满,“大概是主子觉得我这两年不大听他的话了,准备舍弃我了吧!” 常管事连忙摆手,“萧兄,你想多了,主子的为人,咱们都是清楚的,既然是兄弟,他绝对不会放弃你,着实是因为茶园的事,怕你被契丹的达官贵人谴责,这才特意着我过来见你一面。” 不过这番说辞萧岭却不是很信。 “我为了主子做了这么多事,前几日幽云十六州的应州刺史去了长乐府,主子明明就是想要换人做眼线了,你当我不知道?” 萧岭怒气旺盛,便不管不顾的说出些大逆不道的话来,常管事就是想制止,也有些晚了,“萧兄,话可不能乱说。” 常管事下意识的瞥了苏拂一眼。 萧岭才不管是谁在,他这么些年在契丹,多多少少沾染了契丹的秉性,况且他原本就是一条北方的汉子。 “你无须劝我,这事要捅出来,我才能保命。” 说完,萧岭又看向苏拂,“这位小兄弟,回去记得多逢人说一说,你若救我一命,我必然报答于你。” 苏拂没有应声,只是默然的平视前方,眼观鼻,鼻观心的岿然不动。 常管事这时注意苏拂的神色倒是很满意,不愧是他觉得有点小聪明的人,但总不能让萧岭肆无忌惮的说下去,连忙止了话头。 “这位小兄弟还是第一次来契丹,以后还要多多打交道,你可别吓着他。” 常管事说的不错,被选定来契丹的人,要么忠心耿耿,要么只有死路一条。 萧岭嗤笑着,“要走这条路的,胆小可不行。” 不过萧岭也不是个没脑子的,看破不说破是他的行为准则。 常管事但笑不语,端起矮几上的羊奶,喝了几口,口齿留香,随后对着苏拂道,“这羊奶对女子来说最是美容养颜,对男子来说也没坏处,你尝一尝。” 苏拂应声,端起那碗,细细的抿了一口,没有想象之中的难闻的气息,还能接受。 他们三人在偏厅里坐了一个时辰有余,萧岭便唤了仆人领着他们去到客房,她与姚管事所居的地方相邻。 长途跋涉十几日,自然十分困顿,好好用了膳,便分别在屋中补眠。 等第二日时,她起了榻在院中走了走,却见昨日的仆人迎着以穿着华贵的公子为首的一对朝偏厅过去。 她静静待在那里,一直等常管事来了,才将此事说与常管事听。 常管事皱了皱眉,让她先回去,自己却朝着偏厅过去。 她纵使好奇,已不便再强留,只好回到所居客房之中。 一炷香的时间,常管事从偏厅回来了,脸色整个黑了下来,并不好看。 她迎出门,开口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常管事并未隐瞒,直截了当道,“那一队人是南唐的商队,此时已经带着茶砖运过来了。” 他对苏拂交代完之后,又自己生起气来,闷闷道,“若非我早来几日,还不知道萧岭这小子还一直接着南唐的茶砖。” 说完,有冷笑道,“他还说自己过得艰苦,我看他比谁过得都滋润。” 说到此处,他又看向苏拂,“你我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收拾包袱,咱们即可就离开。” 苏拂应了声,便进了屋子里,将昨日刚摊开的包袱又合了上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便从这萧岭的住处走了出来。 那两匹马也从马房牵了出来。 等府中的仆人急急忙忙的告诉萧岭,昨日刚来的两位客人离开了,常管事和苏拂已经快马策奔了好几里。 萧岭瞧着这空空的院落,气哼哼道,“随他们去。” 就算将南唐的事情捅出来又如何?他已经在契丹扎了根,结识的权贵达了契丹的半个天下,他还能怕他们不成? 到时候,也只有他们不敢损失一兵一卒的,过来求他了。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姚宅复命 他们策马飞奔出了契丹地地界之后,常管事才嘱咐她,莫要将今日所听的话泄露出去。 他之所以这么交代而已,是因姚韶华既然派了苏拂同他过来,自然是有意培养此人,此事迟早会知道,倒不用多么担心。 若真出了什么事,便交给姚韶华去烦心。 他们去的急切,回来时倒是放慢了苏拂,比预计的日程晚了两日。 一到长乐府,常管事便被这几日等在城门口的人急匆匆的接走了,苏拂只好自己回去姚氏茶行。 姚管事见苏拂一人回来,便问了她常管事去向,得知常管事被人叫走,面目瞬间耷拉下来。 而后又上下扫视苏拂两眼,视死而归道,“那就你去吧!” 她刚回来,还不了解情况,只得疑惑道,“去哪里?” 姚管事见她不清楚,便解释道,“少当家得知你们今日回来,等着你们从契丹带回来的消息呢,这会儿常管事不在,只能你去了。” 要去姚氏的宅子,她是不愿意的,便想着推脱,只是姚管事意思坚决,不容人反对,大有找两名伙计押着她过去的气势。 既然总是要去,还是自己掌握主动权更好。 姚宅潇湘阁。 姚韶华坐在外室,瞧着面前跪着的四名婢女,那双泛着冷意的眼睛微微眯起,伸手端过一旁的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动作行云流水一般,说不出的雅致。 只是跪在地上的四名婢女却并无福消受这分雅致,个个颤抖着身子,好似身着轻衣误入了北方的鹅毛大雪中一般,心中更是被冰山侵袭,身无暖意。 对于大公子身边婢女的下场,府中无一人不晓,谁也不敢对其公然挑/逗勾/引,可他们今日也犯了忌,只因大公子分外讨厌女子穿桃红色的衣裳。 自然也并非她们四人都穿了桃红色的衣裳。 穿桃红色衣裳的被称作墨竹,自己犯了错却想拉上几个垫背的,便将其余三个背后里商量的事情都呈到大公子面前来,因此大公子便发了盛怒。 若说她们背后商量的事情,还是受了姚老爷子的吩咐,姚老爷子见长乐府内关于姚韶华的流言漫天乱飞,已无姚韶华那般镇定,暗地里多买了些貌美的女子一个个送入自己儿子的房中。 谁知姚韶华又是个不领情的,送去的婢女不过两日就因犯事被赶了出来,这才想到了那些婢女背后所商量之事,用药。 一旦用了药,某一婢女被姚韶华宠幸,都是破除流言的最佳方法。 可偏偏,这事情还没用上便被那个唤作墨竹的给捅了出去。 良久,姚韶华瞥向那四名婢女,好整以暇道,“想要什么死法不如说一说?” 那四名婢女闻言,齐齐的磕了头,口中哭道,“大公子饶命,饶了婢子吧!” 姚韶华冷哼一声,懒得同她们多费口舌,拍了拍掌,便有仆人进来,将这四个花枝招展的婢女都给带走了。 姚韶华揉了揉疲乏的眉心,不仅生意之事让人愁,就连这个便宜爹也不肯安生。 屋中刚寂静片刻,外面便有仆从走进,低头道,“大公子,姚氏茶行的苏小六前来拜见。” 他眉心疼的厉害,不耐烦道,“让她进来吧!” 那仆从应声,便转身而去。 他觉得口渴,就拿起桌案上的茶一饮而尽。 这厢方喝完,那厢苏拂便随着仆从走进潇湘阁。 姚韶华见只有她一人,不禁皱了眉头,“常管事呢?” 苏拂低头颔首,应声道,“常管事到了城门的时候,便被人给叫走了,姚管事说少当家急着唤人过来,小的便一个人来了。” 姚韶华听她解释,只是皱了皱眉,常管事不是他的人,上头的人也比他强大的多,他自然不能强求什么,只是心里略微有些不舒服罢了。 他又继续道,“这次契丹之行可妥当?” 苏拂顿了片刻,想着在契丹所见所得,来日常管事定然会报上来,她若瞒着不说,定然成了她的错处。 因此,她便将南唐的商队去了萧岭处的事情告知了姚韶华,便见姚韶华眉目间更添戾气,甚是可怖。 这一生气,眉峰之间更显头痛,用手指揉了一揉,心中便有些燥热,有些难以言喻的蠢蠢欲动,可这一番涟漪却并不是他渴求的,相反却有些恐怖。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没来得及回苏拂的话,便怒吼一声,“杨演。” 这一声没有着落,又接连叫了两声,又无人在此。 怕是因着方才那几个婢女的缘故,仆从深怕受牵连,便个个躲了远了些。 内心的悸动越来越明显,身体的也越是厉害,厉害到难以控制的地步,他忙是站起身,双眼成了血红色,“你怎么来的?” 这句话是在问苏拂。 苏拂讶异姚韶华的表现,心中却不慌不乱,“姚管事吩咐乘着茶行的马车过来的。” 姚韶华一咬牙,抓住她的衣襟,张牙舞爪一般,“走。” 她微愣,看着姚韶华不同寻常的举动,不明所以,却也不明说,直道,“少当家要去哪?” 姚韶华却无心在理会她,他的举动已渐渐控制不住,额头斗大的汗珠开始落下来,他咬紧牙关,握紧拳头,连拉带扯的将她从潇湘阁拉了出来。 途中碰到府中的仆从,见自家大公子如此模样,却不敢上前,愣怔的看着姚韶华将苏拂拉出宅院外。 姚韶华率先钻进马车,哑着声音吩咐到,“去医馆。” “哪家医馆?”苏拂随意问道。 只是马车里的姚韶华却十分迫切,“最近的一家。” 话音放落,却突然传来一声不明不白的呻//吟声,苏拂听闻,忽而顿悟。 她虽未经历过人事,但在宫中时却曾撞见宫婢和侍卫私通,那满足的声响竟能响彻整个殿宇,再联系方才的状况,她已猜的不离十。 看来,姚韶华是被下了药。 方才,她还想着阳奉阴违来着,此刻却只想着尽快赶到医馆。 这药非同一般的药,她虽表面为男儿身,但对渐渐失去理智的人来说,只要是人,谁都一样。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身份暴漏 马鞭扬手一挥,马车拼命向前,不顾路上的百姓,开始横冲直撞,街上的百姓纷纷往一侧躲,唯恐躲避不及,死于马蹄之下。 常管事办完事,正要回姚宅复命,却见姚氏茶行的马车横冲直撞而来,驾车的正是同他从契丹归来的苏拂。 他来不及细想,一个飞身下了马车,对着身旁的苏拂道,“你先进马车去。” 苏拂微顿,她若是进了马车,才算是羊入虎口的。 想着,一个转身,便要跳下马车。 身旁的常管事一把拉住她,吼了一声,“你做什么?这样跳下去腿就摔断了。” 苏拂自然不能说是因为姚韶华中了药,她若进去,定然比摔断了腿还惨。 只是正在犹豫时,马车内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抓住她的手臂,一把便将她拉了进去。 姚韶华的面色潮红,眉目之间已无定神,像是被药物左右一般,他拉了苏拂进来,便去抓扯苏拂的粗布衣裳。 苏拂身子瘦弱,马车空间极小,实在不能躲避,就在姚韶华伸来的手臂之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姚韶华吃痛,便送了手,只是另一只手又在苏拂准备离开之时,抓住她的手臂,拉扯过来,报复一般,伸手将苏拂脸上的白纱给扯开。 那一双熠熠生辉的紫眸就这样显露出来,任姚韶华此刻精神萎靡,也能看出这一双眸子与常人的不同,微微怔了片刻,随之而来的则更是兴奋。 她知此劫难逃,一咬牙,“少当家,我是女子。” 姚韶华方才还拉她过紧,这么一听随即将她放开不说,竟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一副难以置信的面容,虽然忍的辛苦,却没有再碰她的冲动。 这么一来一往,常管事便勒令疯狂的马车停下,转过身进去马车,见马车这番奇异的情况,不由有些差异,问向她,“怎么回事?” 她的紫眸暴露在常管事面前,白纱条还在姚韶华手中,且没有还给她的意思,她想着,她的紫眸在这长乐府是瞒不下去。 常管事仔细打量了苏拂的紫眸,见她的眼睛流光溢彩,显得那瘦干的面容也如月之光华一般。 她低头回道,“少当家好似中了药。” 说完,便垂了眼眸,不再说话。 倒是姚韶华沙哑着声音,“给我找间医馆。” 常管事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苏拂,奇异的感觉在他心中浮起,却最终没有多说什么,掀开马车车帘往外走去。 苏拂已经走不开,唯有坐在离姚韶华远处之地,看着姚韶华靠在马车内壁,满脸痛苦的表情,内心却盘算着如何从此等境遇离开。 她的紫眸暴露了,女子身份也暴露了,姚氏茶行是不能继续待下去了,可为今之计却不知能否从此地安全离开。 常管事熟知长乐府地形,也知医馆的位置,驭车自然也比她强上许多,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一处医馆,悄无声息的将姚韶华扶了出去。 她正转身欲走,却见姚韶华偏过头来,有气无力却不容拒绝,“你跟着一起来。” 常管事的功夫她亲眼见过,知道常管事在此,她自然逃脱不了,便没有拒绝,随着他们一起进入了医馆。 医馆的郎中给姚韶华好了脉,皱着眉头道,“你这药量下的不轻,不像是平日所有,且耽搁时间过长,药物已经侵入身体,轻易不可排出。” 意思便是这种药无解药可用。 常管事低声问询了姚韶华的意见,姚韶华咬牙切齿道,“送我去凤锦阁。” 凤锦阁是长乐府内最大的青楼楚馆,不仅有卖艺不卖身的艺妓,还有专门陪达官贵人额小倌,其意思不言而喻。 方才常管事见马车内的情况,便将此事了解了七八分。 若是姚韶华中了药,府中美艳的婢女数不胜数,作何要出了府去? 听了姚韶华的吩咐,他直接驾着马车赶到了凤锦阁,出来迎客的惠娘,招呼人抬了姚韶华进去,便忙着去找适合的小倌。 常管事和苏拂并未进去。 常管事看了她一眼,直接道,“你不能再回姚氏茶行了。” 她不惊讶且很平静,方才姚韶华拼了仅剩的力气也要留住她,自然是有安排。 她镇静的问道,“敢问常管事,少当家的有何安排?” 常管事看她此番平静的态度也较为欣赏,同样回之,“少当家的吩咐,要将你送回姚宅,等他回来再做打算。” 苏拂知道争他不过,便顺从的点头,由着常管事赶着马车将她送回了姚宅。 因姚韶华仓皇走后,姚宅潇湘阁的仆从乱作一团,此刻见常管事带着一名异瞳人走进潇湘阁,忙聚上前来,纷纷问道,“常管事,我们大公子呢?” 常管事常同姚韶华打交道,因此同潇湘阁的仆从已甚是相熟,只是那些仆从地位低下,不足以使他将事情经过对此告知,只是报之一笑,便别无他话。 仆从们知道常管事的意思,便也不再自讨没趣,片刻便作鱼鸟一般散去。 片刻,杨演得知常管事过来,便匆匆进了潇湘阁。 杨演是姚老爷子刻意给姚韶华请的郎中,他之前去寻缺失的几味药材,因此姚韶华出事时他便没在府中,等他回来的时候,姚韶华已不知去向。 这又听了常管事过来,忙忙赶到此地。 等他从常管事口中听了这事之后,吓出一身冷汗,姚韶华的可怖他是知道的,只怕等姚韶华来了,他就算不死,也失了半条命。 因此,他神色匆匆,便想要告辞。 常管事察言观色的本事极强,此时看杨演的面容,便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对于这种出了事却没担当的人来说,常管事是极为不耻的。 因此,语气淡淡,“你先别急,少当家给了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说着,他看向苏拂道,“将她留在潇湘阁,等少当家来了,自有安排。” 杨演忙是应声,随着常管事的视线注意到一旁的苏拂。 微垂的紫眸仍是十分惹人注意,他的目光仅仅盯住她不放之时,她抬头,也看向了常管事面前的杨演。 杨演,又是一位眼熟的故人。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剑拔弩张 她抬头,杨演却没有转移视线,一直盯着她不放,她倏尔一笑,出声道,“你看什么呢?” 杨演没有任何被抓包所应有的表情,而是泰然自若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她心中微惊,她自从到长乐府之后,还未曾见过杨演,“郎中大概是记错了,我也是刚到长乐府不久,并无机会见到郎中。” 杨演摇头,眉宇之间更显疑惑,他仔细看了几眼她的眉眼,却见她眉眼之中所露出来的那处神气与他某一位故人很是相像。 他不无遗憾道,“是这样吗?那算是我认错了。” 杨演从她身上移过视线,看向常管事道,“这小郎犯了何事?怎么倒是要关在这潇湘阁了?” 常管事却不欲多说,直道,“此事是少当家吩咐的,杨郎中若是想知道其中缘由,不如直接去问少当家。” 杨演面色略微尴尬,连忙称是,“我只是随意问问。” 常管事嗯了一声,又着重的交代一番,便离开了姚宅。 苏拂在一旁低眉顺目,心中思路翻涌,她原本以为常管事不像是姚韶华的人,姚氏与那人来往密切,也应是那人的人,可杨演在那人身边时日不短,看这样子,常管事却是和杨演不相识的。 常管事的身份一下却又不确定了。 杨演送走常管事,回过来看她,“想必大公子回来是要见你的,你先待在书房就是了。” 她应声,就随着杨演进了书房去。 等过了两个时辰之后,潇湘阁开始有了动静,杨演的声音响起,带着讨好的意味,“大公子回来了?” 姚韶华轻声“嗯”了一声,却未打算找杨演的麻烦。 杨演心中的石头微微落地,复又回道,“今日常管事带过来一人,说是带来的那人要等大公子来了再做处置。” 姚韶华大抵知道他说的是苏拂了,随即点点头,“她在哪里?” “在书房。” 姚韶华大步朝书房走了过去,推门进去,里面却空无一人,他本要发怒,却见书柜一角处露出一脚粗布衣裳,便知他要找的在角落中。 他关上书房的门,往里走去,见小小的人就坐在地上,大抵是等烦了,就捧了一本书在那里看,甚至连他的脚步声都无耳闻。 那双护着眼睛的白纱条被她扯开之后,这人的眼睛便再也不遮挡了,他从上至下,只能看见浅白的眼皮。 干咳一声,蹲在地上的人才有了动作。 苏拂抬头,见姚韶华站在自己面前,已恢复以往的如玉风姿,好似被人下药一事不过是在梦中一般。 她站起身,微微低头,“少当家。” 姚韶华点头,“说吧,你为何要扮成男子到茶行去?” 姚韶华猜疑心极重,不是解释一两遍便能获得他的信任的,因此她便直话直说道,“小的家中还有一个弟弟,为了贴补家用,这才以男子之身进了茶行。” 姚韶华漫不经心的点头,显然对她的回答不用心。 视线掠过她的紫眸,出神的盯了一会儿。 但这种出神,并非是男子看女子的神态,而是一种欣赏,一种算计和一种唯利是图,这才是商家应有的态度。 等了许久,姚韶华这才回过神,复又吩咐道,“你这几日就待在姚宅。” 说完,他便不再书房停留。 谁给他下药一事必定要查个清楚,而潇湘阁的仆从又是恰巧一个都不在的,就算郎中杨演也是此日碰巧去采药。 他皱着眉头,今日的几个婢女还未将幕后之人给供出来,想来她们几个人被关在柴房,他出去几个时辰,希望她们没被灭口才是。 谁知天公不作美,等他到了柴房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了。 今日依那几个婢女所说,对于下药之事,是姚老爷子指派的,目的是为了消除他在长乐府的传言。 他暗自骂了一声姚老爷子,自以为对他好,可做出来的事情,没一样是有利于他的。 今日,姚氏的马车在街上狂奔,有心人都会打听出了什么事,平常百姓也就罢了,可那些达官贵人打探消息的手法可谓一流。他喜好男风的事,大概是要被人得知了。 他有洁癖,是众所周知的事,在最适厌烦别人的靠近,尤其是女子,风言风语甚重,此时就要落实了。 他不禁有些头疼,虽然他不大注意名声,可与人生意往来,这事情还是被人所介意的。 此事对他百害而无一利,定然不是姚老爷子为了消除他在长乐府的传言那么简单,而是制造传言,将他的名声毁于一旦。 因此在此时背后,还应有一个幕后主使,可对于此人,他却没有任何线索,去找寻这背后之人。 他又回到书房,还未坐稳,便有仆从从外面过来,说是刑部侍郎范丘想要见他。 一波不平一波又起,范丘来了,定然不是什么好事,可他又不能不见。 他沉着脸道:“去请他过来吧!” 那仆从应声便转身离开。 一盏茶的功夫,便见范丘穿着常服过来了,姚韶华出门寒暄,皮笑肉不笑道:“这是什么风?把范侍郎给吹过来了。” 范丘和姚韶华不同,时常冷着一张脸,最不耐烦向别人说好话。因此,便接了一句,“姚少当家言重了,上次姚氏茶行在建州所出的命案,有几家不满意姚少当家给的补贴,去了官府告状,我只好亲自跑一趟。” 姚韶华心中不舒,可面上却不能带有半点情绪,“我们茶行走货之前,伙计便已经答应,若是出事了,所得的补贴都是定数,都是立了规矩入了纸契的。” 范丘听得出姚韶华的意思,只要有纸契,就算那些平民百姓再来闹,官府也是不会受理的。可他不满意姚韶华的态度,“上一次走货,姚氏茶行貌似又死了几个人,姚少当家作何解释?” 姚韶华知道范丘是来找茬的,心中更是不悦,“补偿的是茶行自会处理,范侍郎不如说一说那伙建州的盗贼审的怎么样了?这几个月怎么突然没了消息?” 两人交锋,都不肯退让,却不知谁能压得住谁。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状况不断 范丘冷眼瞧着姚韶华,两人都站在外面,虽是阳春三月,却仍是冷透心底,两人的视线交错,比这冷风更是刺骨。 片刻还是姚韶华打破了这寂静,他出声道,“范侍郎在屋外站了这般久,不如范侍郎进来坐坐?” 范丘也不同他客气,直接走进书房,坐在一旁的客位之上。 姚韶华跟了进来,坐在主位上,似笑非笑道,“方才的问题,还请范侍郎给在下一个解释吧!” 范丘瞥了他一眼,随意道,“建州的盗贼已交由沈郎中主审,若是姚少当家执意想要得知此事的结果,进刑部的大门向右拐,便是沈郎中办公事之地。” 姚韶华将话头引向此事,只是想让范丘因此难堪,可谁知范丘并不接招,还引到了沈秋知身上去,便稍显尴尬。 为了掩饰这种尴尬,他拍拍手,“上茶来。” 未等书房外仆从答应,就从书房里面走出一人,双手端着茶,一步一步向他们两人走来,正是苏拂。 苏拂微微低头,是以看不见姚韶华此刻紧皱的眉头以及凌厉的眼神。 自然,她虽看不见,依稀却能想象到姚韶华此刻的模样。 但这是个机会,她冒着被姚韶华猜忌也要出来这一遭。 走到范丘身旁时,她稍稍抬头,范丘的姿态如往常一般,并未因瞧见她在姚宅而感到惊讶。 她小心斟了茶水,复又走回姚韶华身边,斟完茶水之后,她又悄然退了出去。 她不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否则会有极大风险。 书房之内又只剩他们两人。 范丘重新挑起话头,对于姚氏茶行给死人补偿之事据理力争,最终使得姚韶华败下阵来。 不过这点补偿在姚韶华眼中并不算什么,而是败给范丘才是他的耻辱。 范丘心满意足的甩甩衣袖归去,只剩着姚韶华独自一人站在原地冷笑。 良久,他转身向里,看向立在墙角百~万\小!说的苏拂,厉声问道,“谁准你出去的?” 苏拂偏过身,轻声回道,“少当家不在时,守着的仆从纷纷离开了,为避免少当家的尴尬,小的只好端着茶水出来。” “什么?”姚韶华闻言一震。 今日状况不断,他先是处置了四名婢女,后又中了春//药,潇湘阁的仆从全然消失,等他回来,四名婢女已然不见,而此时此刻,新换的仆从也没了影。 他只觉头疼欲裂,却不知是为何缘故。 此时,他已顾不得苏拂,转身大步离去。 苏拂那双紫眸幽幽的看向离去的姚韶华,莫名松了一口气。 方才,她听见范丘的声音,匆匆的折了纸角,轻轻写上“救我”两字,在宽大的袖摆处,悄无声息的将字条交给范丘。 她之所以求救于范丘,是因她知道,姚韶华已从她身上看到了利,是不会轻易放走她的,而她也不能摆脱府中任何的仆从,大摇大摆的走出姚宅。 至于她出了姚宅之后,姚韶华的做法,那便只能以后再说。 此刻最重要的事,便是范丘看了那个纸条,会不会来救她,毕竟他们算起来,也不过几面之缘。 可在她听见范丘来时,却下意识觉得,范丘一定会救她的。 姚韶华自出去之后,这日便没再回来,而她无别人的吩咐,自然依旧住在了书房。 等夜半子时,四周悄然,屋顶便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她被惊醒,和衣坐在床榻之上,屏住自己的呼吸,用心去听这声音,只听细小的声音传来,“苏拂,是我。” 话音方落,便从窗外跃进来一个人影,正是范丘无疑。 她并未想到范丘会亲自过来,感动之余,她又恢复理性,机警的听着四周的动静,等确定并无其他声音之时,她这才开口问,“怎么走?” 范丘越过窗台,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正正经经道,“你爬过来。” 作为苏拂,可能是爬过的,可她十几年来做郡主已经习惯,做不来这些丫头般的举动。 范丘见她为难,也不再勉强,又翻窗进来,揽住她的腰,带着她一起跃了过去。 “走吧,墙外有人来守。” 她随着范丘娴熟的躲过姚宅的护卫,翻墙出来之后,范丘牵来备好的一匹马,让她坐在前方,他坐在她身后,驾着马便离开了。 宵禁已经开始,街上再无行人,这马蹄包住,并无响声,是以他们很快躲开巡夜的卫兵,到了杨桥巷来。 方婆子和苏昭发现她迟迟不归家便心了急,去恒通米铺寻了魏嫂子,魏嫂子索性将米铺关掉,三人找了许久,足足等到将要宵禁之时,才不甘心的回了杨桥巷。 此刻苏昭泪眼朦胧中瞧见她似凭空而现,忙上前露出她的腰,只顾呜咽起来。 范丘见此状,也不便多留,之时嘱咐了她几句,“你方从姚宅逃出,再不要见姚韶华,能避着就避着。” 虽然范丘的嘱咐她很是明白,但托了他的福,她才能今早离开姚宅,到底是帮了大忙,因此便随声附和,一副悉心受教的模样。 范丘见她点头,也不再说些什么,直接离去了。 她想着,若是有机会,定然要相问,为何他屡屡救了自己,却从未提过报答一事。 姚氏茶行她已不能去,为了贪姚管事的十两银便把自己赔了出去,却是丑事一桩。 姚韶华此人,执念太重,她从离开时就想过,姚韶华翻遍整个长乐府都要找到她,她还有别的事要做,决不能只躲在姚韶华身后的身影中自求多福。 可姚韶华是长乐府数一数二的茶商,想找一个人,想必不会太难。 看来,她要抓紧时间了。 她的眼睛在油灯下闪了许久,脑中渐渐形成一个主意。 若是不想要别人找自己的麻烦,就要比找麻烦的人要更加强大。 当然,不一定非要变得十分强大,有时候,狐假虎威也是有用的。 想着,她嘴角扬起一丝笑意,拥着苏昭回了厢房。 等翌日升起,她终是能空闲出一日,好好享受这片刻的温暖。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戳破 姚宅内,姚韶华气闷的坐在潇湘阁。 潇湘阁的仆从凭空消失,连守门的仆从都未瞧见,好似会遁地术一般,一切查探无果,等他回来时,关在书房的苏拂却悄然不见。 他如此思索着,想起今日也就范丘来过。 他眸色一深,又遂即出府,骑着马到了定远侯府。 定远侯府的看门人去里面通报,片刻,便请了他进去。 他跟在那仆从身后,走过竹林,踏过青石长路,走近一方小宅院处,仆从让他在此地等着,说完便离开了。 他站起身,在这方宅院周围走了两圈,这院中杂草丛生,不像是有人住的院子,可那石凳石桌,却是干净的很,又像是时常打扫一般。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宅院外面忽而有了声响,像是车轮碾过的声音,细细碎碎,分外耳熟。 他站起身,走到院门口,目送着那坐在轮椅上的人越行越近,等离他还有五步远之时,他已俯身低首,恭敬的作了大礼。 “姚某见过世子。” 轮椅上的人点头示意,随着身后的衍玉将他推入宅院之中。 算起来,这还是姚韶华第一次在定远侯府见到他。 姚韶华不比在范丘面前的气焰高涨,此时却是恭敬的跟在他身后,随他在宅院中站定。 他抬了抬眼皮,漠然的看向姚韶华,开口询问,“有事?” 姚韶华点头,也从他的此番问话中得知,潇湘阁仆从消失的事,就算他不作为,但也应有所耳闻,不然不会在他来拜访过这么多次闭门不见,偏偏在此时开了府门愿意见他。 “今日姚某府中出了一件怪事,府中的部分仆从消失,了无踪迹,就连守门人都未曾见过。”说完,姚韶华特意看了一眼他的面部表情,只可惜并无任何波动。 他稍稍侧目,随意道,“应该还有件别的事。” 说完,他微咳了两声,身后的衍玉知悉,拍拍掌,便有人从这方宅院外走了进来。 姚韶华视线扫去,瞳孔微收,心中的怒火燃起,却又碍于身旁的人,未敢发作。 进来的人正是那个穿桃红色衣裳惹怒他的,供出另三位婢女打算下药的墨竹。 此刻的墨竹同在姚宅不同,除去了那些花哨衣裳,着的是一套黑色衣裳,袖口和脚腕处收紧,像是练功时穿的衣裳,面上表情冷凝,微微颔首,就立在那人面前,“主公。” 看这场面,姚韶华心中好似悟透了什么,一口气闷在咽喉,想要一吐为快,“世子爷,这是何意?” 那人看了墨竹一眼,墨竹会意,看向姚韶华,哪有往日那种恨不得贴上去的神情?此刻只有冷冰冰的面容,以及空洞的眼神。 “姚少当家,你的药是我下的。” 说到这里,姚韶华已了然。 供出另外三名婢女下药,不过是掩盖自己的行径,而方才听她唤世子爷主公,想来定是世子爷的人无疑。 想到这里,姚韶华已有些沉不住气,“世子爷为何这样做?” 那人语气不冷不热,平和的很,“你怎么不问问自己背着我做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 姚韶华心中咯噔一声,气息有些不稳,他难以置信的看向那人,自己背地里所做之事已是够小心翼翼的,可为何那人还会得知? 他又看向墨竹,这个被人安插到身边的人,那他的身边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衍玉受了那人的吩咐,走上前来,“去年九月,你派到契丹的车队中有人私自以你的名义同契丹的官员交涉,若非幽云十六州的应州刺史有事来了一趟长乐府,将此事说破,怕是你会将其掩盖的天衣无缝。” 对于衍玉的话,姚韶华忽而无法辩驳,这话就是真的。 他结交契丹官员,也是想若有一日没有了世子爷的扶持,他依旧能在契丹站稳脚跟,可这样的局面,却并非是世子爷乐意见到的。 世子爷那时给他指了这一条明路,帮他站稳脚跟,原本就是想着拿捏于他,又怎会将这生机完完全全的交给他? 他并非不明白,可是这利益就在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他又怎能不动心? 想到这里,他面色有些难看,不住辩驳道,“对于世子爷指的明路,姚某很是感激,不想让世子爷再多费心,这才想着结交当地官员,图以便利。” 说的好听,是不想让世子多费心,实际上却是想脱离世子的掌控。 这其间的门道让人一目了然,实在用不上多费口舌。 那人听姚韶华此说,却是停顿片刻,而后才清清冷冷道,“你可还记得,你去年一月,求到我跟前的场景?” 姚韶华顿住,袖中的手指已握成拳,他嚣张跋扈十几年,一朝溺水看清了身边的事实,走路无门,听人索引,求到世子跟前,屈辱的像是一条狗,是他毕生必不可忘的场景。 此刻旧事重提,他好像又回到了两年前一蹶不振之时,萎靡的跪在他身旁,痛哭流涕的模样,任谁看到他如今这样,都不会他竟也有那般落魄过。 他咬紧牙关,最终还是答道,“永不会忘。” 那人轻笑出声,“我看中的便是你的死而复生,本以为你会忠心于我,如今看来,倒是未必了。” 那人不停的转动拇指上的翠玉扳指,“从今日起,我便撤回放在你茶行的人,以后契丹的生意任凭你去做,我再不插手。” 姚韶华心中一震。 世子爷的放手是他梦寐以求的,可并不是现在,契丹的官员他知派人交涉了两次,只是结果并不是很理想,想着再有两三次,便也差不多了。 可如今世子爷放手的话,萧岭又是世子爷的人,如今接了南唐的货,没了世子爷的吩咐,他的货定然不会接,那他在契丹的生意就完全成了死局。 想到这里,他冷汗下来,连忙作揖道,“姚某再也不敢了,请世子爷再给一次机会吧!” 那人冷眼看着姚韶华,“机会也不是没有,只是端看你肯不肯做。” “姚某定将万死不辞。”说到这里,姚韶华抱拳跪地,以示衷心。 那人点头,“你先回去吧,等过几日走货时就知道了。” 姚韶华应声,遂即退了出去,墨竹在也随着走了出去。 这小宅院恢复平静,衍玉呆呆的看了他一眼,“主子信他?” “不信。”那人摇头,又摇着轮椅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另辟蹊径 衍玉伸手扶住椅背,边向前推边带着疑惑问道,“过几日的事出不得差错,既然主子不信他,为何还要重用他?” 那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轮子上,轮椅被迫停下来,“有种人,是不适合存在的。” 衍玉思索片刻,忽而顿悟,身体绷直,很是严肃。 衍玉的动作细微,轮椅上的人却能感受到,目光倐尓柔和,“等会让范丘过来见我。” 衍玉低头恭敬称是。 苏拂一早便带着苏昭出了杨桥巷,方婆子尾随其后。 他们先是到了城西的恒通米铺,去看顾了魏嫂子的生意,之后才去了西市,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喜的小玩意儿。 苏昭跟在苏拂身旁,手中从小摊上买来的拨浪鼓摆个不停,弹珠闷声打在鼓皮上的声音甚是好听。 苏拂陪他玩了一会儿,便要回去了。 远处马蹄声响起来,他们便要让路,只是那匹马本要从他们身边跃过,却忽然停了下来,马匹上下来的人,正是教苏昭读书的范黎。 大抵是要办事,中途碰上了,便下来交代几句。 苏拂注意力都在范黎身上,并未看见跟在范黎身旁的另一匹马上,赫然坐着范黎的二哥,范丘。 等到苏拂看见的时候,正是范黎向他介绍的时候,“二哥,我就说,这些日子我在教人读书,就是这孩子,等你回去,一定要在父亲面前为我美言几句,我何时吊儿郎当过?” 范丘打量了苏昭几眼,又看向苏拂,带着怀疑的态度,片刻,却又恢复原状,冷淡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范黎的话。 范黎见范丘答应,嘿嘿笑了一声,又看向苏拂,“这两有事,不一定过去了。” 苏拂眼观鼻,鼻观心的应了一声,便不再同范黎纠缠。 那两人翻身上马,又离去了。 苏拂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背上挂着行囊,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范丘和范黎多有不对付,易极少一起出门,能同时吩咐动他们两人的,便是只有忠义伯了。忠义伯如今是个闲职,又有何事会需要他们两人一起办? 他们从西市离开,面前有一辆华贵的马车从他们身边走过。 苏拂眸光一闪,将苏昭交给了方婆子,又悄悄跟在那马车身后。 马车速度并不快,苏拂远远的落在马车后面,大抵过了两刻钟,她便跟着马车到了城南的一处华丽的楼阁外面。 马车停下,有身着纱衣的女子将马车中的人迎了进去。 等人走了进去,车夫便驾着马车离开了,她这才走近那处楼阁,黑色的牌匾上,用金粉写出的三个大字,“凤锦阁”。 她微微停住身子。 凤锦阁她是知道的,只是没进过。 凤锦阁是长乐府内最大的艺楼,里面的众女都是卖艺不卖身,来这里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饱读诗书之人,不是图个清静,就是附庸风雅。 这里并非是女子止步,但若非是这里的艺妓,倒也没有女子会刻意到这里来。 她对此有所耳闻,是因多数达官贵人的私事都是在这里谈成的,这里伺候着的艺妓,婢女,小厮都是身世清白,且一眼望见底的。 当然,之所以这里达官贵人居多,是因这里要价实在是高的很。 对于苏拂目前的水平,她也只好站在街上,往里面眺望了。 可是刚刚进去的那人,正是控鹤都指挥使,能接近他的地方,她自然不能轻言放弃。 在门口守着的小厮看不下去了,向她走近两步,蛮横道,“这里是你这个穷小子来的地方么?去去去,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 这小厮话音刚落,便从里面传过来脚步声,他连忙回头,见是个穿粉衣怀抱琵琶的女子,忙走上前,一副谄媚的模样,“小娘子,这是要去哪里?” 那位穿粉衣的女子轻笑一声,“怎么柳原?我去哪里你也要管着我?” 那小厮闻言,面色一红,“岂敢岂敢?我不过是随口问问。” 女子点头,又想到什么,皱了皱眉,“柳原,你好好一个书生,放着圣人不读,跑到这里做起了看门的,不值得吧!” 柳原忙道,“每日都能瞧见小娘子,自然是值得。” 说着,那带着侵略性的目光一刻也不舍得从那粉衣女子身上离开,那粉衣女子摇摇头,也不再同他多说,同身后的婢女一步步离开凤锦阁。 苏拂见状,就跟在那名粉衣女子身后。 粉衣女子同自己的婢女说说笑笑,毫不留神身后有一人跟着自己。 她们先是到集市上买了琴弦,又去胭脂水粉铺子买了些水粉,后来去成衣店裁制了几件衣裳,等她们彻底将事情办好,也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时辰。 归程时,那粉衣女子终究忍不住,转过身来,对着苏拂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苏拂作木讷状看了粉衣女子一眼,而后讪讪道,“姐姐漂亮。” 她如今不过十二三岁,身子还未完全长开,比这粉衣女子低了一些,因此,虽外表看起来是男子,却没什么危险,不然,她们也不会被她跟了这么久也无动于衷了。 粉衣女子嘻嘻的笑了,倒是没见过这么木讷的人,“我要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她摇摇头,“我不回去,家里已经好几日没饭吃了。” 粉衣女子见她可怜,便生了恻隐之心,等到了凤锦阁之时,才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找些吃的来。” 她点头,便目送粉衣女子进去了。 看门的柳原见粉衣女子对她如此和颜悦色,心中更是郁郁不平,直接走到她面前来,上来就是一拳,“你这小子,敢抢我的人。” 那拳头顺着脸颊擦过,因为力道不大,倒没造成什么伤痕。 只是碰巧那粉衣女子刚从凤锦阁出来就看到这样一幕,心中对柳原更是不满,走上前道,“小少年你也欺负?” 语气中,多带有嫌弃之感。 柳原讷讷的闭了嘴,之间粉衣女子蹲在她身旁道,“跟我过来,我给你上药。” 苏拂一脸为难的模样,“这样不好吧!” 粉衣女子噗嗤笑了一声,“哪有什么不好,不过控鹤都指挥使还在,势必要小心一些。” 听她这般说,苏拂自然也不再推让,带着为难的面孔就随着粉衣女子进了凤锦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见瑶环 虽是白日,凤锦阁内却显得有些昏暗。 四处挂满了嫣红的长长的帷幔,挡住旁人视线,每掀开一处,都与先前不同,初次进了凤锦阁的人,都因此景惊愕。 苏拂走进去,看眼前此景,倒是对凤锦阁背后的主人尤为好奇,这嫣红的帷幔,是上等丝绸,而周围的瓷器铜器,甚为精巧,也一个比一个贵重。 走在她身前的粉衣女子见她此状,不由噗嗤一笑,“别看了,这也就是骗骗你们这些外来人罢了。” 说完,便带着她七拐八拐的越过这些帷幔,走向后面的阁楼离去了。 之前跟在粉衣女子身旁的婢女,见粉衣女子带了方才的少年进来,忙慌慌张张走到粉衣女子跟前,神色忧虑,“你怎么带人过来了?若是冲撞了控鹤都指挥使,你就没命了。” 粉衣女子笑了笑,“哪有那么巧?她被柳原打伤了,我就带她过来擦点药,很快就回去了。” 那婢女又劝了粉衣女子两句,见粉衣女子不以为然,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领着她们先进去。 粉衣女子让苏拂坐在凳子上等着,她便吩咐那婢女去屋中拿了药膏。 粉衣女子先是开口问道,“你是长乐府人么?” 苏拂摇摇头,“我是从别处逃难到这里来的。” “你这眼睛怎么回事?”粉衣女子先问了这令人瞩目的眼睛。 苏拂答道,“我从娘胎出来便带了病,不能见光。” 恰巧那婢女送了药膏过来,粉衣女子接过,将其打开,纤细的指肚沾了些药膏,轻轻的揉在苏拂的额头上,见着这额头上的青紫,语气不禁有些抱怨,“这柳原下手没轻没重的,跟一孩子较什么真?” 苏拂微微扬目,“漂亮姐姐,那人同你什么关系?” 粉衣女子不由皱起眉头,身旁的婢女替她答道,“咱们娘子同他并无任何关系,是那姓柳的下作,非得缠着娘子不放。” 那婢女说起这个倒有些咬牙切齿,“咱们凤锦阁虽是艺妓所居之地,但并非青楼那种下作之地,都是卖艺不卖身的,那柳原见娘子风姿尚佳,厚着脸皮贴上来,却是怎么赶都赶不走,明明是个读书声,却宁愿在阁里做个守门人,端是个不要脸的。” 粉衣女子听她说的多的,忙呵斥住,“够了。” 那婢女虽是不满,却听了话不再开口。 “漂亮姐姐,那控鹤都指挥使经常来么?为何不请指挥使管管?” 她说着,却听那粉衣女子苦笑一声,“都指挥使常来又如何,看中的又不是我,又怎会来管我这等事?” 她听着,神思一动,深呼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一般,“漂亮姐姐让我留下来吧,只要给我一口饭吃,我就护着漂亮姐姐。” 粉衣女子给她轻揉额头的手指一松,心中一暖,“你这小身板能做什么?” 她一噘嘴,“有总比没有好吧!” 粉衣女子瞧着她这等俏皮的模样,不由噗嗤一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婢女,“你去问问娄管事可不可行?” 那婢女惊讶的睁大眼睛,想不出来为何面前的小少年三言两语便将自家娘子给说通了,还真要去问娄管事。 婢女有些为难,“可娄管事并不待见娘子,这从外面领来一人,又怎会答应?” 粉衣女子见婢女怔住,稍稍有些不满,方才还和颜悦色,此刻已有些阴云密布,那婢女怕她这样的脸色,遂即出了门去。 苏拂微微低头,对此眼不见为净。 她自然知道为何粉衣女子甘愿从外面领进来一个人。 这凤锦阁内的下人,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主子,且只忠于自己的主子,见这粉衣女子身旁只有这一婢女再并无他人,便知道这粉衣女子的处境。 只是她猜错了一点,她以为粉衣女子懦弱无能,可见她吩咐婢女的果断,和说起娄管事时轻微嘲弄的语气,也许这粉衣女子并非是个无能之辈。 不一会儿,那婢女便从娄管事那里回来了,与去时的惊恐沮丧不同,此刻面上带着喜色和难以置信,方进了屋,便道,“娘子,娄管事他答应了,他竟然答应了。” 粉衣女子倒像是在意料之中,轻轻点头,问道,“娄管事还说什么?” 婢女稍稍平复了内心的激动,转达着娄管事的话,“娄管事说,领来的人不是阁内人,月例要让娘子自己出。” 粉衣女子早有所料,见事情已成,便道,“从今日起,白日你便留在这里做活,晚上……”说到这里,她停住。 娄管事已松口让她带了外来人,月例都让自己出,自然不会安排住的地方,这阁内又是不准许男子留下过夜的。 苏拂见粉衣女子为难,忙接腔道,“漂亮姐姐管饭就好,晚了我可以回去住。” 这样自然可行,粉衣女子便也应下了。 粉衣女子唤作瑶环,身边的婢女叫做碧莹。 碧莹交待了所应做的事情,包括院中的洒扫以及瑶环出门时,她要跟着一起之外,倒也没了什么事。 因此对于她当前这副小身板来说,非但能接受,还甚是轻松。 不过她一直没出去这个院子的机会,一直等到她晚间从凤锦阁回去,都未碰到她尾随而来的控鹤都指挥使。 从姚氏茶行离开不过几日,她便待在了凤锦阁,轻易不会外出。 姚韶华就算悄悄将长乐府翻个遍,大抵都不会想到她一个女子,竟然藏到了风月场所。 转眼过了三日,这三日,瑶环所居的冬青阁都无人涉足,清静也寂静的很。 这日,瑶环在屋内绣着帕子,苏拂在外面扫着院子,却见婢女碧莹踉踉跄跄的跑进院子来,大喘着气,“娘子,有人点你名字了。” 屋中的瑶环走到门口,皱着眉瞧着碧莹,“急急忙忙的,成何体统?” “娄管事可有说让我去那间屋子里待客?我抱好琵琶就过去。” 碧莹摇头,“那人要到冬青阁来。” 话音方落,冬青阁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院口站着一名穿着竹青长袍的男子。 苏拂看向瑶环,瑶环面上的表情僵住,手中正绣着的那方帕子带着绣架一起掉了下来,片刻,瑶环又回过身,带着往日的笑意,和缓的出了屋门,“这位郎君怎么称呼?” “在下姓纪名韫,娘子可称在下纪韫。”这人面色柔和,声音带着些许低沉,听起来却极易迷惑人心。 苏拂这才将视线放在了这名男子身上。 黑发束于青翠的玉冠之中现出了这男子已是及冠,剑眉星目,轮廓硬朗,身材高大身形却又稍窄,着竹青色长袍,腰间别一玉笛,柔和与硬朗中和,却别有一番气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醉琵琶 瑶环眼波流转,碧莹就站在一旁,紧盯着纪韫不放,而站在一旁洒扫的苏拂,倒是仅看了纪韫一眼,便又去做自己的事。 “纪郎君,进屋来吧!”瑶环没有随纪韫所说直称纪韫,那是不知礼的。 纪韫应声,目不斜视的从碧莹和苏拂身旁走过,跟着瑶环进了屋。 碧莹低头跟着进去,不过片刻,却见碧莹又走了出来,满面的不情愿,口中细细碎碎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苏拂拿着扫帚,渐渐走到碧莹跟前,疑惑道,“你怎么不在里面伺候?” 碧莹撇着嘴巴,“那纪郎君说,他总静不下心,娘子便让我出来了。” 说着,又似抱怨的语气,“娘子也是,这孤男寡女的,怎好共处一室?” 苏拂闻言,不再开口。 艺妓虽是卖艺不卖身,依旧是最底层的百姓,哪里有什么底气去反驳别的人,更可况是他。 她想起方才瑶环见纪韫那微微一闪的神色,以及掉落的绣架,很难相信他们两人并不认识。 纪韫那人一副贵公子模样,大抵身份地位也是不低,可这一切同她并没有关系,她也不再放过多的心思在那两人身上。 碧莹也是随意抱怨两句,此刻不用跟在瑶环身边,倒也乐的轻松,索性就去了别处歇上一歇。 冬青阁响起了幽幽怨怨的琵琶声,缠绵悱恻,将人的思绪绕进其中,许是会使里面的人欲罢不能。 她将扫帚放起来,索性出了冬青阁。 此刻正是深秋,凤锦阁的后院多是掉落的枯叶,掩盖了脚下的土地原本丑陋的模样,满地金灿灿的,却处处散发出萧索的气息。 她四处走着看着,四下荒凉,不远处却好似有红花点缀。 她抬脚走过去,离的近了,才发现那处院子外面栽种着两棵光着枝丫的树,而树枝上则绑了好些个绢花,红的,粉的,白的交相辉映,若不知是假的,还以为仍是春日。 院内忽而有了沉重的脚步声,还有轻微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是男子,但说的什么却听不真切,她回转身躲在另一面墙旁,等两名男子走出之后,她才看清他们的背影,为首的正是控鹤都指挥使,而在他身旁的那人,她不认得,也许是他的手下。 等那两人走的没了影,她复又沿着方才的路回去。 这一去一回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冬青阁内的琵琶声却仍未消退,她走进院里的之后,碧莹就没精打采的站在院中。 见她回来,碧莹便问,“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我没进过这里,就随便看看。”她答道。 碧莹撇了撇嘴,“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凤锦阁的大人物多的是,你这么不小心,可别冲撞了人,倒时候就算是娘子,也要被你拉下水。” 她忙是点头,“我记得了。” 话音防落,阁内便有了声音,纪韫先走出门来,瑶环跟在身后,缓缓朝纪韫福了身子,纪韫便大步朝远么走去,瑶环就这么遥遥瞧着纪韫的背影,好不舍得。 纪韫离她越近,她低下头,却觉得他好似在她身边停了半步,视线停在她的身上,仅仅一瞬,又直接离去,好似方才一切不过是错觉。 等纪韫的身影彻底消失,碧莹这才走到瑶环身边,低声问询,“娘子,怎么样?” 瑶环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只是神情疲惫的转身,又回了屋子里去。 将近酉时末,她才回到杨桥巷去。 一进门,便见魏嫂子在院里坐着,见她回来,连忙迎到她面前。 苏昭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她回握住,才开口问,“怎么了?” 她牵着苏昭进了屋,魏嫂子跟着走进来,神情有些着急,倒还算平稳,“今日有人闯进铺子里,进来搜了好些时候,见没他们要找的人,就走了。我等他们走了之后,熬了些时候,便关了铺子,才到这里来等小郎。” 她听后,问道,“任他们搜就是了,既然没人,又有什么慌张的?” 魏嫂子继续道,“他们要找的,是蒙着白纱的人。”说着,还担忧的看向她的眼睛。 这大抵找的就是她了。 只是找她,为何要到米铺去? “他们是只搜了米铺,还是相邻的店铺都搜了?” 说到这里,才是魏嫂子所担忧的,“是隔壁那杂货店的老板娘对那搜查之人说的,说是见过眼睛蒙上白纱的少年到恒通米铺来着,不像是买米的人,倒像是和米铺的主人有关系的模样。” 说到那杂货店的老板娘,她还有些印象,看来她眼睛上这白纱,是真的颇引人瞩目,可这紫眸,更是会令人轰动吧! 做完这些事,她定然要消停些日子,尽量少出现在别人面前。 她道,“这几日米铺正常开门,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若有人问起我,就说你没见过。” 魏嫂子点点头,心中还略微有些忐忑,“真的没事么?” 她对姚韶华还有用,不到惹怒他的后果,他是不会轻举妄动,将人送到别人手中的,一旦此事闹开,他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不过姚韶华这么心急,大抵是有什么动作要施展了,她也加快速度才是。 定远侯府。 平遥从侧门走了进去,府中来来往往的仆从皆向他屈身福礼。 他们都知道平遥是世子得用之人,虽长相平庸,甚至有些丑陋,但无人敢对他不敬。 他从垂花门穿过,直接走到后院,看守书房的仆从见他过来,做手势让他停下,便敲了书房的门问询。 等里面的人轻轻嗯了一声,仆从将门打开,复又站在门外。 平遥走了进去,俯身作揖,“世子。” 等不到人回应,他领会意思,站直身子,“这几日姚韶华吩咐手下人在街上到处到一个眼睛蒙着白纱的大约十二岁的少年。” “嗯?”桌案前的人回眸,眸中闪过一丝光,终究有了些兴趣。 那人放下手中的书,侧过身子看向平遥,“是何缘故?” 平遥顿了顿,以及其不确定的语气,“大抵是因为那少年有些特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笑里藏针 那人微微蹙眉,语气多有不满,“特别?” 平遥点头,“是,不过少有人见过他的眼睛,据说面相丑陋,且不能见光。” “不能见光么?”这倒是挺特别的。 话音落了下来,气氛凝滞,处处带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主仆这么久,平遥自然知道他在等什么,遂即低下头,一副愧疚的语气,“其他的,暂时并未查出。” 平遥之所以未全部查出白纱少年的底细便过来相报,并非是查不出来,而是需要时间,一旦时间久了,这白纱少年大抵也被姚韶华找到了。 因此,平遥稍稍有了眉目,就过来了。 平遥懂得的道理,那人自然也知道。 并未因此生气,“不用查了。” 平遥没有惊讶,低头应是。 那人顿了顿,继续道,“你去派人暗地查探那个少年所在何处,找到了直接带过来。” 到底有什么特别,亲眼见了才知道。 平遥应是,此行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苏拂一早便回了凤锦阁,冬青阁内,与昨日的冷清大不相同,就连院门处都站了好几个不断向院内张望的婢子。 她好不容易挤了进去,便见院子里站了三位女子,穿着时下新花样的衣裳,坦着领子,着纯色半臂,长裙从腰间起,长长的垂在脚下,盖住绣花鞋。 瑶环见她走进来,并未出声阻止,碧莹站在瑶环身后,像只受惊的猫儿,张牙舞爪的,准备反击。 瑶环看向面前的三位,继续道,“三位姐姐,这么一大早便过来冬青阁,不知有何贵干?” 着水蓝半臂,素色长裙的女子先是开口道,“你这狐媚子,作何抢我的客人?” 瑶环微微蹙眉,朝这女子道,“蓝羽姐姐,咱们阁里的人都知道,这冬青阁鲜少有人来的,我又不大爱出门,是以冬青阁是最冷清的,作何会抢了姐姐的人?” 蓝羽冷哼一声,“哪里冷清?昨日不是还琴瑟和鸣几个时辰呢?” 瑶环微顿,抬眼看去,轻声道,“姐姐所指,难不成是昨日那位姓郭的郎君?” “姓郭?”蓝羽在脑中回想一番,回过神来又肯定的点点头,“对,是姓郭。” 瑶环失笑,摇摇头,“那姐姐就是记错了,郭郎君昨日寻的可是红缨姐姐。”说完,便看向另一边穿着绛红短儒的女子,“红缨姐姐,你说是也不是?” 红缨被此一问,面色不喜,看向蓝羽道,“你记错了吧!” 蓝羽被摆了一道,面上更是不好看,连忙点头,“应该是记错了。” 瑶环皱着眉想着,“那是姓纪的郎君?” 因方才瑶环摆了一道,蓝羽倒不敢答应,只是推脱再想一想,片刻等瑶环再问之时,只好咬咬牙,“不,不是。” 瑶环应声,“就说是误会,那位纪郎君第一次来凤锦阁,又怎会是蓝羽姐姐的客人?” 蓝羽更是明白了,瑶环摆了她一道又一道,可话是她亲口说出的,她若再反驳,这面子可真就下不来了,这一下子,更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见蓝羽败下阵,一旁的红缨倒是当仁不让,“几日不见妹妹,却不知妹妹嘴皮子上的功夫这般厉害,难不成是昨日刚练出来的?” 若是外行的清白人,自然听不出这话的意思,但瑶环终归是了解过的,自然听得出红缨这是在往她身上泼脏水。 碧莹忍耐的道行不够高深,此刻见她们联合欺负瑶环,早已忍不住,“你们一个个管不住男人,作何来找我家娘子的晦气?” 碧莹这话说的露骨,在场的几位面上都不好看。 这三人中,唯一没有说话的那个,穿着竹青色短儒,素色长裙,浅色披帛就挂在肩膀上,身姿绰约,面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 此时开了口,“咱们都是阁内的姐妹,和气为贵,就是妹妹的婢子,倒是粗鲁了些,要不要让她待在我那里几日,好收收脾气?” 这一番话说的温婉,表面和气,远不到撕破脸的地步,可一开口就说要帮瑶环管教婢子,更是下了瑶环的面子。 瑶环稍稍平复呼吸,面上略显慎重,“怎敢劳烦绮若姐姐?婢子我自会管教。” “既然妹妹不用,我便不强求了,正巧我那里还有些绣活没做完,我便先回去了。”绮若勾起嘴角,给了瑶环一个还算平和的笑,只是眼中的轻蔑,却掩饰不去。 一旁的红缨和蓝羽见绮若要走,自然不想再待下去,眉目别扭的向瑶环道了别,便要离去。 那绮若转身,便瞧见站在不远处的苏拂,白纱蒙住的双眼分外显眼,她脑中闪过什么,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不动声色的从苏拂身边走过去。 苏拂同绮若的视线交会,眨眼间又消失殆尽。 她走到瑶环身旁,低声唤道,“娘子。” 瑶环点头,知会道,“那个穿着竹青色短儒的,是控鹤都指挥使看上的人,你以后小心一些,莫要与她冲撞。” 她点头应是。 瑶环便与碧莹回了屋内去。 她先打扫了一些院子,院门便被敲响,她去开门,是昨日的那位郎君,纪韫。 她微微低头,“郎君请等等,小的去唤娘子。” 纪韫轻轻的嗯了一声,便随她去。 瑶环听到纪韫过来,连忙出门将纪韫迎了进去,碧莹这会儿倒是被留在了屋里,不一会儿,屋内的琵琶声便响起来了。 她把扫帚竖在院墙,独自出了冬青阁。 依着昨日的记忆,她找到了门前种着两棵挂满绢花的树的院落,她记得,昨日就是在这里看见控鹤都指挥使从这里走出来的。 她走上前去,院门有仆从把守,见是一个生人,便拦了她的路,“你是谁?这里可不是随便进的。” 她回道,“烦劳你向绮若娘子通报一声,就说今日她见过的人过来寻她有要事相商。” 那仆从狐疑的看了她两眼,见她确实有些特别,但又举棋不定。 她从身上摸出十个铜板递给那仆从,虽然分量有些轻,但好歹也能买几个包子,轻哼了一声,这才抬步朝院里走去。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仆从便走过来,“进去吧!” 她从来时就料定绮若一定会见她,那一眼并非是莫须有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挖坑 院外两棵挂满绢花的树枝已经分外显眼,院内更是惊人,靠东南的角落里开辟出一个花圃,此刻虽说只有菊花和秋海棠,倒也多了不少生气。 而在靠近花圃处,则是种了几棵松柏,四季常青,里面有木制的秋千,若不仔细看,却是发现不了的。 她从院中一扫而过,被婢女迎进西边的厢房。 厢房里,绮若还是那身在冬青阁里的衣裳,半坐在七弦琴旁,一手拿着琴谱,一手拨弄着琴弦,见她过来,丝毫不受影响。 等跟着谱子顺了几遍,仍有些断断续续,面上便浮现些许烦躁,索性将琴谱仍在一旁,站起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说吧,什么事?” 苏拂站在一旁,眼睛透过白纱打量着面前的绮若,竹青色的短儒衬得她肌肤如雪,虽是坦领,领子比一般人的微微高一些,是以瞧不见里面的旖旎风光,倒是衬得她甚是清秀,虽不是惊为天人之姿,却是小家碧玉。 苏拂却不记得,控鹤都指挥使竟然是喜欢这样的。 或许,绮若为了让控鹤都指挥使日日流连忘返,也是做了不少的努力。 苏拂未着急说话,只是坐在了一旁的客座,这才开口,“娘子认得我吧!” 绮若未料想她开口便摊了牌,面上稍微一顿,又轻笑出声,坐直了身子,兀自点点头,“听说过。” “那我来猜一猜,娘子所谓的听说,是听谁说的。也许是别人家的护卫,暗卫,或者街坊闲谈,又或者,是从控鹤都指挥使口中?”苏拂随意开口。 她注意着绮若,见绮若在她说出控鹤都指挥使的时候,笑意忽而收住,便知道她猜对了。 姚氏算是长乐府内的富商,上至权贵,下至平民都不能摆脱钱财,因此有了权之后,钱财最为重要。 听魏嫂子的描述,姚韶华的动作并不算小,而这一切,都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事事都有人想要抓住他的把柄,然后从他那里敲一竹杠,以保半辈子衣食无忧。 控鹤都指挥使就算自己不注意,手下的人应该也会注意,他无意间对绮若说起过,也着实可能。 绮若坐直身子,这才认真的看了苏拂几眼,见这小少年不畏不惧,心下称奇,“你既然知道是指挥使讲给我的,那你怎会过来羊入虎口?你可知道,若是指挥使来了,你可是插翅也难逃了。” 苏拂轻轻勾起嘴角,“娘子也说了,要等指挥使来,可此时,指挥使并没有来。” 她戳破绮若的表面文章,绮若却没有生气,“我可以留下你,然后将你交给指挥使。” 她摇摇头,“娘子真的会么?” 那一抹视线看向绮若,虽然隔着一层白纱,绮若仍能感受到这番灼灼目光,直直的摄入她的心底,让她莫名的有些发憷。 绮若闭了眼,遂即又睁开,平复了自己有些杂乱的心跳,“何必拐弯抹角,有话直说。” 苏拂站起身,走到绮若面前,声音略显沙哑,“我来同娘子做个交易。” 绮若细看她,她的五官细致,肌肤白腻,若是摘了白纱,不知是个怎样好看的少年,片刻,绮若回过神来,“什么交易?” 她微微勾起嘴角,“娘子想必知道,我被何人所找?可娘子未必知道,那人为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我。” 绮若顿住,姚氏少当家寻她,是知道的,可这原因,却是众说纷纭的。 一来,姚韶华喜好男风的事被人捅了出来,市井里流传极广,她多多少少也听下人说起过,本以为姚韶华寻她,大抵是看中了她的模样,可听她这般说话,又并非这么简单。 “那是何缘故?”绮若出声问道。 苏拂挑眉,“这便是我要和娘子所要谈的交易了。” “只要娘子莫要说出我的行踪,我保证我所说出的秘密能给娘子带来巨大好处。” 她的声音沙哑,离绮若有些近,听在绮若的耳中却带着些迷惑的味道,绮若不自觉的朝苏拂看去,“真的么?” 她轻笑,“自然是真的。” 绮若回过神,在心里盘算良久,便应了,“好,我答应你。” 苏拂坐了回去,“此事非同小可,你告诉了指挥使,指挥使必定会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有事从哪里听来的,你会如何回答?” 这一句话,倒是问住了绮若。 一来绮若并不知道,此事之大大到何种地步,二来,她虽是艺妓,却不常出门,又怎能有得到这个秘密的渠道? “依你所见,又该如何?”绮若斟酌道。 “依我拙见,娘子大可说见过我,为了得到这个秘密,无奈之下便放我走了。”苏拂继而道。 绮若踌躇着,“自然是好,可指挥使素有疑心,怕是不会这样相信。” 对于控鹤都指挥使,苏拂倒是打过交道,成大事者,胆量大,也甚是多虑,绮若的担忧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苏拂皱起眉头,“若是娘子不愿,便当我未说过,只是娘子若想将我献给指挥使立功,那娘子需好好想想指挥使会从我口中听到些什么。” 绮若闻言,心中一冷,慌忙站起身来,“你威胁我。” 苏拂随着站起身,冷哼一声,“娘子都要将我的行踪告知于指挥使,我又何必要顾及娘子,大不了争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你……”绮若摊在椅子上,忽而说不出话来。 她的路已经被堵死了,要么按照苏拂的话来,将苏拂所谓的秘密告诉指挥使,要么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她既没见过这个人,又没做过什么交易。 可这一切哪还能回到最初那么简单? 绮若恨恨的盯着苏拂,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可是绮若已经没了别的办法。 绮若紧紧的咬住牙齿,眼睛眨也不眨,内心不断抉择,要么拼,要么不拼。 时候长了,苏拂有些不耐,冷冷的看向绮若,“娘子是想要拖到都指挥使来么?娘子大可告诉我,我也好想一想措辞,该怎么对指挥使说。” 绮若深呼一口气,站起身来,“不是”。 她看向绮若,虽是深秋,却能见她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便知方才的抉择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若是她所说的秘密不属实,就算绮若再受指挥使的宠爱,怕是指挥使也会要了她的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螳螂捕蝉 她收了方才脸上的冷意,重新坐下来,对着绮若说道,“既然娘子清楚了,敢问娘子准备作何打算?” 绮若定了心神,缓慢坐下来,“我跟你交易。。。” 她微微勾唇,已经料到绮若会作此抉择。 能因为听信旁人之言就找到了冬青阁,并且对瑶环暗自较量,且目光之中掩饰不住轻蔑的人,定然十分沉不住气。 沉不住气的人考虑事情自然不能全面,且好胜之心越发强烈,越不能顾及良多,觉得利大于弊时,便会轻易答应。 “为安全起见,等我回去,我会差人送娘子一封信,娘子看了内容复述给指挥使也好,直接将信交给指挥使也好,都由娘子自行安排。” 绮若看了她一眼,有些疑虑,“谁知道你离开之后会否守诺?” 她看向绮若,好整以暇道,“你难道不觉得我在你面前消失才是对你最大的保全么?” 绮若青着脸偏过头,“你说过同我交易,总不会是过来耍我的吧!” 从绮若的这番话,她便知道,绮若意已决,是不会再变的,遂即道,“今夜戍时三刻,娘子遣退左右,等着便是。” 说完,她站起身,本要走出去,却回过头,看向绮若,“自我走后,你若将主意打到瑶环身上,就休怪我无情。” 绮若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心中畏惧,“你尽管放心。” 她回到冬青阁时,恰巧碰见瑶环送纪韫出门。 她忽而出现,集聚了瑶环,纪韫和碧莹三人的视线。 她从绮若处归来的周身戾气方才隐藏,面容还颇为淡漠,与这些视线相对,慌忙低下头,变得胆小懦弱,神情忐忑的走到瑶环面前,微微俯身,“娘子,我就是到处走走。” 瑶环只道她是从小地方来的,见到稀奇的地方自然是要多走走看看,也无甚责怪,只是语气略带担心,“下次别再乱跑。” 她低声应是,便躲进了院子里。 只是身后的视线一直跟着她,直到她消失于院墙之后,那视线才收回,淡然的看了身侧的瑶环一眼,微微勾唇,“无须再送,告辞。” 瑶环低声应是,福了福身子,便目送着那挺拔的身姿离开。 等瑶环回去之后,苏拂便说自己家人来寻,要到别处去,就要离开凤锦阁了。 她不过在凤锦阁待了几日,又是男子之身,瑶环对她自然没什么情分,只是表达了一番遗憾之语,便放她回去了。 自此,她进入凤锦阁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只要控鹤都指挥使的动作够快,姚韶华这次的跟头栽定了。 她从凤锦阁准备回去时,天色还不晚,等回到杨桥巷之后,也不过是申时末,范黎还未走,正在同苏昭温习最后的一篇文章。 见到她归家,便站起身,笑眯眯道,“回来真早。” 她看向范黎,那一双眼睛微微眯着,嘴角扬起,右侧的酒窝便暴露于人前,只是这笑意,让人望去,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后退两步,警惕的看向范黎,“有事?” 范黎走近两步,“也并无什么事,就是我这几日有事,所以就不能过来教苏昭了。” 她看了范黎两眼,见不像是在说假话,请他过来教书已经并非她所料,放他几日假她还是可以做到的,可有必要这么郑重么? 她打量了范黎一下,幽幽道,“我要是不同意怎么办?” 话音方落,便见范黎的笑意遂即消失,几分愁苦挂在眉间,像是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的,“别这样。” 说着,满脸的不情愿,“要不是周吴那小子让我必要经了你的同意,我哪能到这种地步?” 她噗嗤笑出了声,倒是不知道周吴到底是用什么手段将范黎绑在这里的,乖巧的都不想她认得的那个潇洒不羁的范黎。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范先生,请自便吧!”她遂即又正经起来。 范黎瞥了她一眼,轻声告退,便走了出去。 院中又安静下来,方婆子打了水过来,“小郎要不要洗把脸?” 脸上蒙着白纱,鲜少当人的面褪下,她便道说不用,只是洗了洗手,边问道,“魏嫂子还没回来?” 这几日特殊时候,她便让魏嫂子晚间回杨桥巷来歇息。 往日她回来的晚,魏嫂子都比她先到,但今日她早了些,魏嫂子还未回来。 方婆子回道看了看时辰,回道,“大抵快要到了。” 话音方落,院门便被推开,魏嫂子走进来,见她也在,连忙走到她面前,唤了一声,“小郎。” 她点头,开口问道,“今日铺子里可曾出事?” 魏嫂子回道,“铺子里倒是没出事,只不过街上又来了两个不同寻常的人,挨门挨户的询问,怕是要找小郎你。” 她皱起眉头,这人若不是姚韶华的人,又是谁的人呢? 过来寻她的踪迹,大抵是从姚韶华那里看出了一些眉目,只不过这人是姚韶华的对手,还是姚韶华背后的人呢? 她有些猜不透,至今为止,除却在姚氏茶行看到那人身边的宋泽,那么姚韶华背后的人,是否有可能是那个人呢? 她想到此处,心中一惊,连忙转过身对身旁的魏嫂子道,“从明日起,你先住到恒通米铺,不要回来。” 魏嫂子见她这么大反应,连忙应是。 她唤了方婆子过来,让方婆子收拾几件衣裳,出门去雇辆马车,她则是回屋内写了一封信,等方婆子雇的马车过来,他们三人便上了马车。 她先让车夫赶着马车到了城南停下,趁着天色稍暗,她下了马车,走进凤锦阁,直到到了绮若的地盘,才掏出十个铜板请仆从将信送给绮若,说是信若送到,绮若娘子必有重赏。 那信用腊封好的,仆从不敢乱拆,便将信急忙交给了绮若,这信早了一个时辰,绮若以为有什么变故,果真就打赏仆从几块碎银,仆从得了碎银,便心满意足的走了。 她办完事后,就忙回到了马车之上。 苏昭安静的坐在马车之内,方婆子在照看着他,等她回来,方婆子便问道,“小郎,咱们去哪?” 她看了看这天色,还未完全黑透,大抵城门还未关,她便道,“去城门吧!” 那车夫听了命令,便往城门处赶,越往城门便越发寂静。 马车停了下来,便听有马蹄声哒哒过来,拦住他们这辆马车,冷声道,“下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双管齐下 方婆子看了她一眼,见她示意,忙下了马车。 她隔着车壁听见方婆子再对那人解释,“我家小郎得风寒多日,今日听说城外有一个老郎中,便急着赶着到城外去,还请官爷行行好。” 那人停顿良久,却听见低沉的嗓音道,“只需检查一番,就可立刻放行。” 方婆子踌躇着,面带难色,“可,可风寒不宜吹风。” 那人不再理会方婆子,伸手就要掀开车帘,却听车内一个清脆的嗓音,“婆婆,我来说吧!” 方婆子见她开口,松了一口气,便退到别处去了,任由那人打开车帘。 她瞧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掀开车帘,那只手的主人的面孔也渐渐显露,是范丘。 范丘看到她并不惊讶,也知道他要找的人就是她,他皱着眉头,冷声道,“你不该出城的。” 若被人搜查,最好的方法就是躲出城,可这躲出城是要分时机的,若是一开始出城,此时早已逃之夭夭,任他天罗地网也网不住她。 可这会儿,长乐府该寻的地方都已寻遍,城门早已堵死,这时候出城,简直是自寻死路。 可范丘哪里知道,若是姚韶华一人要寻她,她此刻还在杨桥巷安安稳稳的待着,惬意的很,可她猜测第二拨人是那人的人,她便再也坐不住了。 上一世,那人眼看着她被以通敌卖国的罪名送入牢中不闻不问,此刻又怎能坦然面对?只有一条路,那便是非走不可。 她看向范丘,伸手扯掉了遮住自己眼睛的白纱,那双紫眸定定的望进范丘的眼睛里,轻声道,“我不能被他找到。” 她所说的他,是定远侯世子,可范丘却不知道她认得,只当她说的是姚韶华,遂即皱皱眉,“此刻已不单单是他的缘故,你太鲁莽了。” 她知道范丘误会了,自然也不解释,只是皱着眉头看向范丘,“帮我。” 范丘看向她的眼眸,那紫眸中所泛起的忧伤分外熟悉,使他古井一般的心起了波动,他怔了片刻,遂即苦笑,他这是怎么了,怎能被一个十三岁的女娃给左右? 范丘顿了顿,“不行。” 她看向范丘,并不慌张,只是再问,“真的要将我带到姚韶华身边么?” 她说的是姚韶华,可她知道,范丘是忠于那个人的,要带,也只会将她带到那人身边,万万没有带到姚韶华身边的道理。 可一年前,他没有将自己送到那个人身边,一年后,就真的会送到那人身边么? 范丘沉默着,他并未料到真的会在城门处碰见她。 一开始,他被派到城门处时还分外心宽,以为自己不会碰到她,可此时就看她坐在自己面前,却分外纠结。 明明他同她,并无多深的交情,只因从汀州同出,只因她同嘉宁同在一个牢狱,他便忍不住像护着嘉宁一样护她。 看来什么,都是习惯使然。 他回过神,又掉进她的眼波,忽而想到,她不过十三岁,作何卷入这样的漩涡之中?他不想将她带到那个人面前,取代嘉宁的地位,又不能带到姚韶华面前,任他利用。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范丘放开车帘,对她道。 她轻轻松了一口气,看向身旁的苏昭,苏昭握紧她的手,轻声念道,“阿姐,不怕。” 她笑着点头,片刻,方婆子也坐了上来,车夫被人领着走,约是有了两刻钟,马车停下,外面范丘派过来的侍卫道,“下车。” 方婆子先走出来,随后将苏昭接了出来,她最后下了马车,还在一个巷道里,那侍卫让车夫先行退去,他便领着身后的三人,沿着那条巷道走着,后来又拐了几拐,才将他们领到一处小小的宅院。 那侍卫道,“主子让你们在这里整顿一晚,等明日再过来。” 她点头,那侍卫便退下去了。 宅院虽小,却五脏俱全,东西两个厢房,厢房内的床铺被褥都是极为干净的,所有可用的东西一伸手便能够得到,只是她此时只能坐着等方婆子整顿。 她暗夜里看不见东西,方才走过那巷道已是困难,此刻只能闭了眼,好好歇息。 等院内烛火通明,她的眼睛渐渐适应,便又将白纱蒙上,等方婆子过来,已是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小郎先收拾吧!” 她点头,便到屋里去了。 如今苏昭年纪大了,不好和她睡在一起,便和方婆子睡了一间厢房,她独自睡了一间厢房。 等这觉醒来,不知明日,又会是什么状况。 翌日一早,姚氏茶行。 雨前茶的样品已送给姚韶华看过,为节省时间,大批茶砖还留在建州地界,此次押货依然以常管事为首,带了些伙计护卫,准备往建州出发。 姚韶华坐在茶行之内,姚管事过来相报,“少当家,都准备好了。” 姚韶华从窗子里朝外看去,伙计和护卫都整齐划一的站了几列,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三辆马车,各自都装了三个箱子。 他看向姚管事,“都装好了?” 姚管事连忙应声,“昨日夜里小的亲自装的,并无假借他人之手,还请少当家放心。” 姚韶华瞥了姚管事一眼,便大步走了出去。 好似在等着姚韶华的视察一般,并无一人敢轻举妄动。 姚韶华走到常管事面前,“常管事,这一趟多亏你了,等你回来,这工钱定然是会长的。”说完,他伸手拍了拍常管事的肩膀,“万分小心。” 常管事只觉自己的肩膀一沉,像是承受了几十斤的重量,可到底他是练过的,这重量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他也明白,姚韶华的目的。 因此俯身一拱拳,“少当家放心。” 姚韶华点头,当即往旁处走开。 常管事一挥手,身后的伙计带着侍卫共四十人便跟着他一起走。 姚韶华的目光幽然,背脊略微僵直,干完这一票,他至少要几年不怕没有生意。 定远侯府。 平遥急匆匆的走到后院书房,敲开了书房的门。 “世子,有人先我们一步。” 世子回过头,眉头平坦,并无烦忧,“是谁?” 平遥回道,“是控鹤都指挥使。” “他么?”世子微微眯了眼睛,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那个少年找到了么?” 平遥愣住,不知此时此刻世子竟然还在关心这个,不过想到那个少年,好像在长乐府彻底消失一样,“没有,那少年会不会已经出城了?” 世子否认,“不会,继续找吧!” 平遥虽不知为何世子这般笃定,但仍应声,遂即又问道,“那眼下这件事?” 世子轻描淡写,“随他去吧,不要再插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走私 常管事领着身后的四十个人,还有那三辆马车,方才离开姚氏茶行一刻钟,却见前面不远处浩浩荡荡,狼烟四起,渐渐近了,粗粗看去,大约有百人以上官兵。 常管事身后的伙计还以为官兵有公事要忙,纷纷躲至路旁,却不料那群官兵过来,纷纷将他们围在其中。 常管事冷着眼看着这一切,等场面静下来,他看向领头人,控鹤都指挥同知,魏奇。 他走道魏奇面前,“不知道指挥同知是几个意思。” 魏奇冷哼一声,“奉命查案。” 接着一挥手,便命人去打开后面的那些箱子。 官兵手快,三下五除便将各个箱子给打开,那箱子里,并非是什么茶砖,而是整箱子的冷兵器,而这箱子,将是要运往契丹的。 围着箱子的伙计和护卫看向箱子里,大惊失色,要知道,将这几箱的冷兵器运到契丹去,就等同与通敌卖国,那是杀头的大罪。 魏奇见人赃俱获,大手一挥,“都给我带走。” 常管事青着脸,却没有辩驳,百个官兵押着几十名伙计及护卫,占了整条街,浩浩荡荡的将人给押到刑部。 十里街永泰巷里一个小宅院里,苏拂怔怔的看着院中的大柳树,此刻枝叶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在冷风中渐斜。 天亮之后,她便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这小院几眼,可一桌一凳,一草一木都分外眼熟。 她想起来,她入狱的前几月,便因在宫中听了宫婢之间的传言而忧愁万分,范丘见她无精打采,便偷偷的将她带到这方宅院,那大柳树旁的小树,还是她看着范丘亲手栽种的。 三年之后,再回到这里,就好像回到那时只知儿女情长的时候。 院门被敲响,方婆子去开门,进来的便是从外面带来一袭风尘的范丘,只不过看起来面色有些差,眼底泛着浓浓的青色,想必这几日都十分忙碌。 范丘见她坐在院外的石桌旁,索性坐了过来,方婆子见状,连忙沏了一壶茶来,便退开了。 她看向范丘,郑重道,“多谢你。” 范丘与她相识,已有大半年光景,此刻看她,却全然同初时不同,许是这些时日养的不错,面色红润,脸蛋白腻,已有女孩的模样,此刻再扮男装,着实不像。 “姚韶华为何要四处寻你?”范丘开口问道。 她答道,“大抵是因我这双异眸吧,你知道,很多人觉得新奇,姚韶华又是个商贾,自然以利益为重,大抵是想要拿我换取利益。” 范丘看她,神情稳重,面露微讽,这等神情出现在一个十三岁女童的脸上,着实不太相符,他想,他到底是错过了什么,才没能看见她的改变。 “或许,不仅如此,不是么?”他想要将她外面的这张皮揭下来,看看里面是什么模样。 她听后,神情微征,“我一人活在这世上,无依无靠,所能靠的只有我自己,若一点改变也无,大抵我这会儿已经身在乱葬岗了。” 她答非所问,范丘却不想再纠缠,直截了当,“今早姚氏茶行走货,被控鹤都指挥同知拦住,开箱后,发现那些箱子里装的都是些冷兵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虽然心中有些不信,但还是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冷兵器?她心下有些惊讶,白纱围住的眼眸目光幽深,她记得姚韶华原本的打算,是朝契丹走私私盐来着,她也是无意间看过姚氏茶行一个库房里放的都是私盐。 她将此事让控鹤都指挥使知道,便是知道控鹤都指挥使会抓住机会,让人去当街探查,若是属实,将人和私盐往牢里一放,罪证俱在,不怕姚韶华不割些肉出来,若是不肯,定然也会被控鹤都指挥使整的极惨。 可是何时,这私盐成了冷兵器? 她回过神,见范丘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她,只好如实回答,“我见姚氏茶行的库房里有私盐,便想着他会贩卖私盐,将这信透给了控鹤都指挥使知道。” 范丘又仔细的看了她几眼,仿佛想要看她是否在说谎。 若是她真的不想让范丘知道,范丘也绝对不会看出什么,这事她真的不知情,范丘更是什么也看不出。 良久,范丘也不信她会知道,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你很有胆量。” 她摇摇头,“我没有胆量,我只是分外怕死。” 没有死过的人永远不会知道,死前的那一刻会有多可怕,可怕到她午夜梦回,仍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脑袋碰触墙壁的冰凉以及剧痛。 范丘默然,心中其实是有些不屑的。 自他幼时,忠义伯便教导他,男儿志在四方,莫要畏惧流血,莫要畏惧死亡,人都会死,区分不过是或早或晚。 可是以这样的标准要求一名十三岁的少女,自然是不行的。 想到此处,范丘又为自己的荒唐感到可笑,他能理解她怕死的心情,就好像他幼时差些掉下悬崖,那一刻他油然而生的恐惧感使他像木偶一般,口不能言,身不能行。 “等这几日风声过了,我便送你出长乐府。”范丘回过神道。 她怔了怔,而后摇头,她想了一夜,还是觉得不能离开,她要来长乐府的原因,是想要查出为何她会被栽以通敌卖国的罪名入狱。 而那日大殿之中与她笔迹分外相似的又是谁? 这几年来,她将她身边的人一一拎出来回想他们的可疑之处,只可惜一无所获,她必要重新站在那个位置,与众多官员接触,才更有把握。 至于那个人,她大抵是无可避免的,必要见上一见了。 昨日仓皇做出出城的决定,是她失了分寸,可见她坠入死亡之谷后,并不能隔断一切所不能控制的情绪。 这个毛病,她是要改的。 “为何?”范丘见她摇头,不由得皱眉。 她看向范丘,“如今姚韶华走私冷兵器被官府抓住,此事必然不会很快结案,姚韶华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工夫再理会我?且我在长乐府待了大半年,生活已经分外安稳,不愿离去。” 她说的极对,可架不住范丘有私心。 这几日那人一直派人在寻她,从未停歇,意思也从未改变,可他想起嘉宁,又不愿将她带到那人身边,可这些话,却不能同她讲。 她看着范丘难以捉摸的面孔,不由叹气,“相信我,我会好好的。” 这句话钻进范丘的耳朵里,使他的心神一震。 嘉宁刚入狱时,他偷溜进狱中看嘉宁,嘉宁便是扬起略微惨淡的面孔,带着与这面孔极其不相符的笑意,安慰他道,“相信我,我会好好的。” 他想到此处,心中便不由泛酸,嘉宁入狱时,也不过才十八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今时故地 范丘看向她,面上的神情晦涩难懂,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不行,你必须离开。” 他再也不能相信“我会好好的”,这五个字本身就是一种自我安慰,根本就无丝毫用处,坚决不能听。 她哑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她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再说多点,大抵就会露出马脚了。 气氛忽而沉闷下来,无人来扰。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转向那斜斜的枝条,在冷风之中荡漾,子非它,又怎知它的满足与否? 院门外忽而传来声音,“阿丘,你要送谁走?” 这声音之熟悉,她自来到长乐府后也听过几句,已经清楚明白站在院外的人是谁,可却不知,那人站在此地有多长时候。 能让范丘毫无所觉的人,功力大抵要比范丘深厚许多,看来,她真的是走不了了。 范丘自然也听的出来,院外的站的人是谁。 他黑着脸站起身,大步走到院门,将门打开,那人便走了进来,第一眼,便与坐在石凳这边的苏拂对视,自然,那人注意的,应该是她蒙着眼睛的白纱。 那人回过头,看向范丘,神色不阴不阳,“阿丘,世子爷说的不错,这人还真是你藏起来的。” 范丘不喜的看着面前人,“宋泽,谁让你过来的。” 宋泽挑挑眉,抬脚走到石桌前,同她相对而坐,虽是同范丘说话,目光却是盯着她,“自然是世子让我过来的,你以为我喜欢过来寻你?” 范丘回转过身,坐在宋泽身侧,恰巧在他们两人中间,“她是无辜的。” 宋泽笑了笑,“就算无辜又如何?世子想见,我必定要将她带走。” 范丘握紧了拳,“你放她走,我自会向大哥解释。” “那可不行,既然见着了,怎么能空手而归?我看这小郎细皮嫩肉的,该不是个女子吧!”说着,宋泽看向范丘,打趣道,“莫非,你喜欢上她了?” 范丘忍不住伸手打在了宋泽的肩膀上,忍着怒气,“你乱说什么,她才十三岁。” 宋泽不满的揉了揉肩膀,瞪了范丘一眼,“你瞎嚷什么,城内十三岁嫁人的女子比比皆是。”他话音方落,忽而视线移向她道,“真是女子。” 范丘露了她的底细,稍显苦恼。 倒是她不以为然,她并不能着男装一辈子,只不过为了方便行事罢了。 她看向宋泽,开口道,“世子是谁?你要带我去哪?” 宋泽见她好似是天真无邪的模样,便像是哄小孩子一般的语气道,“世子是谁,你到了可以问他,至于去哪,带你去享荣华富贵可好?” 她摇摇头,“享荣华富贵就要锁在笼子里,我不要。” 宋泽顿了顿,又仔细看了她两眼,“要不要也由不得你,先随我走吧!” 说话间,他便站起身来。 范丘遂即起身,挡在宋泽的面前。 宋泽看向他,“阿丘,你要挡我么?或者说,你确信,你挡得住我么?” 他拍拍手,便从院外走进来几名侍卫,看来是有备而来。 一个范丘已经打不过宋泽,更何况多出来的这几名侍卫也不是普通侍卫,这下子,她想走想留,都已由不得她了。 他本该昨夜,就放她出城去。 她站起身,看向宋泽,“他不会挡你,我跟你走,不过我想同范侍郎说几句话。” 宋泽看她一眼,不置可否,既然她识时务,那他也不勉强,一挥手,便走向一旁等着。 范丘面色复杂的看向她,“你……” 她勾起嘴角,轻声道,“范侍郎,你帮过我良多,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我很感谢,我的弟弟阿昭还在屋子里,等会儿你让人送他们回到杨桥巷去,那方宅院里埋着二十两银,阿昭知道地方,还请范侍郎帮忙照看两日。” 范丘见她这般镇定,心中也不由平静下来,下意识便答了一个好字,可细细想来,却不知他为何会帮她这么多。 说完,她转过身,看向宋泽道,“我们走吧!” 宋泽转身,带着几名侍卫出了院子,院外除了几匹马,还有一辆马车,是为她准备的,像极了范丘去汀州接她,只不过那时她只道是去长乐府,而这时,却是要到定远侯府。 从十里街到定远侯府,其实很近,路途不过两刻钟。 她原本心中还有些彷徨,可路途越走越近,她的心却安静下来。 她已经不是叶嘉宁,她对那人的情自叶嘉宁死后便烟消云散了,可是真的这样么?她问自己,却又没有答案。 马车停下,宋泽下了马,她跟在宋泽身后,那几名侍卫已经离去。 定远侯府的牌匾还是她入狱前不久康宗赐的,如今过来四年,依旧崭新如初,旧识的岁月早已随着那块换下的牌匾离去了。 只不过定远侯府的正门除非是迎接皇亲国戚或是祭祀之时才会开,往日供人行走的,都是一旁的侧门。 宋泽带她走过去,她目不斜视的同他走进,入目之景比之三年前更是郁郁葱葱,不知新帝即位后,那人的日子可还好过? 路过正厅,后厅,过了垂花门,走过石阶,水榭,直入亭台楼阁,倚湖畔而居。 宋泽带着她走进,便从楼阁内迎上一名婢女,那婢女低头福身,依宋泽的吩咐,引着她进了这楼阁。 阁内备好了洗漱所用的木桶,木桶的水气腾腾,而在一旁的衣物架子上,则放着几件女子的衣裳,她回过头,看向那婢女,那婢女名叫永欢,她是认得的,“可是有男子装束?” 永欢应声,从屏风后面拿过一身男子装束,看起来是早就准备好的。 那人做事,一贯心细。 她招招手,便让永欢先出去了。 这么多年,她已经不习惯有人伴在自己身边,触碰自己的身体。 当身体浸入热水的那一刻,整个人明显放松起来,她沉在木桶之中,发丝飘在水面,若有人近看,怕是会被吓一跳。 等她洗漱好,擦干身子,穿好男装之后,她才唤了永欢进来,习惯使然,“他在做什么?” 永欢被她问的一愣,回过神才意会到她口中的他指的正是世子,忙低头道,“世子在处理公事,小郎约是要等上片刻。” 她点点头,随意的坐在一旁,“将这里收拾了,砌一壶顾渚紫笋过来吧!” 永欢显然被她的突然吩咐给吓了一跳,还没见过这样反客为主的,只不过她身份不明,下人也不敢慢待。 只是这顾渚紫笋……永欢微微抬头,“小郎,咱们府中,并无顾渚紫笋。” 她微微侧目,以前因为她爱喝,又常来定远侯府,府中一般都是备着顾渚紫笋的,如今却没有了。 看来,他是真的想要将她的痕迹都清除掉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劫后再见 她怔了片刻,随后点头,“那就随便沏一壶过来吧!” 永欢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心中还在嘀咕,这小郎倒是奇怪的很。 永欢吩咐几个仆从将那木桶抬出后,才沏了一壶茶过来,她品了品,是宜兴阳羡茶。 这是南唐的贡茶,但是想弄到也有办法,只是这阁内也备了阳羡茶倒是令人吃惊,毕竟以它待客确实是浪费的,更何况是此时的她。 她到定远侯府时刚过巳时,此时已过了一个多时辰,想来应是快了。 她心思刚落,便见永欢走进来,低头道,“小郎,世子请您过去。” 她站起身,随着永欢走出这楼阁,外面有一个仆从在等,是新面孔,她没有印象,见她下来,便迎上前来,“小郎,请吧!” 她点头,跟在这仆从后面。 从大门到这亭台楼阁的位置比到那人书房的位置要远一些,但从这里到书房却更远,过了两处假山,绕过一个湖泊,走过一个抄手游廊,路过一个院子,这才走到书房来。 书房前有一仆从在守着,见她过来,便敲了书房的人报了一声,等里面的人应了,这才推开门让她进去。 她提步走了进去,身后的门便关上了。 书房内稍微有些昏暗,就在一旁的书案处,坐着那人。 她站在原地,看见的是那人的侧脸,轮廓清晰,是她梦里的模样,她怔怔的盯住那人,本以为自己再见他也不会再起多大波澜,可这一刻,她的心中翻江倒浪一般,绞痛的不能自已。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的明白,她对他,到底是有多大的执念? 她死死的咬住嘴唇,双手握成拳藏在袖中,抑制住自己的所有冲动。 那人微微侧过脸,打量了她两眼,而后稍稍皱了眉,吩咐身后的衍玉道,“打晕她。” 衍玉点头,两步走到她面前,她猝不及防下,衍玉一个手刀,便劈在了她的后颈,只是倒下时,她还是情不自禁的说了三个字。 声音很轻,却足以能让衍玉听到。 那人见衍玉的身影滞了一下,“怎么了?” 衍玉转身,面上仍浮现这方才的惊讶,“方才她说了三个字。” “什么字?” 衍玉干咳了两声,有些尴尬,“陆清离。” 这是他们世子爷的大名,若非世子爷亲口问,衍玉哪敢这般称呼?当然,逮到了机会,总不能白白放弃。 陆清离最后又看了地上的人一眼,心中忽而生出一丝烦躁,“抱她到耳房去吧!” 衍玉顿了顿,欲哭无泪的看向陆清离,嗫嚅道,“主子,男女授受不亲。” 陆清离怔了怔,不知几年前的场景又再次印在心里,不自觉便道,“危难之中,你出手相救,不过权宜之计,不必计较这些。” 哈?衍玉回过头,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家世子爷,何时能对他一口气说出这么些话来?简直让他受宠若惊。 他怔怔的看了自家世子爷,见世子爷皱了眉头,什么也顾不得,连忙抱起地上的人,往一旁的耳房去了。 陆清离见衍玉将人抱起,匆匆走向耳房,心中的不舒适感更甚,他皱皱眉,视线扫过桌案一侧的漆黑瓦罐,动作一顿,又拿起面前的册子看起来。 等衍玉从耳房回来,又默然的站在他身后。 大约过了一刻钟,陆清离将手中的册子放下,揉了揉眉心,“平遥去多久了?” 姚韶华的事,他一直派平遥看着的,常管事带着那几箱冷兵器被控鹤都指挥同知魏奇人赃俱获,押往刑部,刑部郎中沈秋知同控鹤都指挥使来往密切,大抵这次刑部尚书冯远茂屈于控鹤都指挥使之威,定然是要交给沈秋知审问了。 衍玉回道,“今早辰时一刻离开的,到如今大概也有三个时辰了。” 他不语,方才宋泽带着这少年过来之后,便被他派出去寻平遥,这都过了一个时辰,但两人都不出现,大抵是出了别的事。 屋外守着的仆从敲了门,说是范丘过来了。 他应声,便让范丘进来了。 范丘的面色稍显阴沉,这样的面色也唯有在他提起叶嘉宁的时候才会出现。 “你放了她。”谁也料不到,范丘进来直截了当的便来了这么一句。 陆清离面色不变,方才的少年,虽年纪尚轻,但见他唇红齿白,肤如凝脂,身材细长,纵使藏身于宽大的男袍之中,也能瞧出那细腰不堪盈盈一握,分明是个女子。 他看向范丘,“为何?” 范丘回道,“她还是个孩子,何必要拉她趟这趟浑水?” 陆清离不语,片刻,他望向范丘的眼睛,里面藏着些许紧张以及不可名状的复杂,“阿丘,你认识她多久了?” 范丘像被淋了一盆冷水一般,突然冷静下来,他关心则乱,若是引起了世子去查探苏拂的底细,知道苏拂是他一路从长乐府带回来的,不知世子又会怎么想? 至于那双紫色的眸子,不知此时可曾暴露? 陆清离见范丘不语,也不勉强,“此事暂且不论,姚韶华被魏奇抓进刑部大牢,你身为刑部侍郎,竟跑到定远侯府来要我放人,你可还记得你职责所在?” 范丘被他教训几句,自知理亏,一时之间,却又没了声响。 他看范丘此时木头一般,语气更是冷清,“我说过,别让一个死人毁了你,同样,也别因你,把一个人变成死人。” 范丘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面容更黑,却无法同他辩驳,赌了一口气在心中,良久,终是道,“我这就回刑部。” 他不置可否。 范丘见救人无望,甩袖离去。 衍玉瞧着范丘离去的身影,不由道,“主子,阿丘定然生你的气了。” 他目光幽深,“大抵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恨我的。” 衍玉听了,只好顿住,无话再说。 衍玉跟在他身边十几年,对他的态度揣摩的一清二楚,听他方才那句话平淡无奇,衍玉却明白他的意思。 范丘自幼便跟在陆清离身边,比衍玉来的更早,只是如今的手足之情此刻却冷静疏离,怎能让人不感叹这世间炎凉? 这气氛比方才更冷,衍玉有些受不住,便道,“主子,要不要我将那人脸上的白纱扯下来,看看有何特别之处?” 陆清离瞥了他一眼,“你想跟在侯爷身边?” 衍玉干咳一声,忙道不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以退为进 平遥回来的时候,已是黄昏,神色匆匆的到了书房。 陆清离听了他的描述,脸色越发冷清。 今日常管事同一干人等一起被关进刑部大牢,那几箱冷兵器也以物证锁在了刑部,控鹤都指挥使同刑部郎中沈秋知来往频繁,刑部尚书冯远茂迫于控鹤都指挥使恩威并施,便将审理这一桩案子的任务交给了沈秋知。 沈秋知此人,一无根基,二无族人,做事全凭自己心情,并无章法可寻。 沈秋知派人到了姚宅,将姚韶华传唤至刑部,姚韶华不知为何茶行库房中的盐变成了冷兵器,自然不肯认罪。 这沈秋知审案的功夫倒也雷厉风行,当即下令将姚韶华捉拿归案,关进刑部大牢,看这阵势,势必要从姚韶华口中问出些什么。 至于范丘,到刑部时已成定局,不可能再变。 姚韶华只是承了他的情按他指的那条明路去,并不知道别的什么,可架不住姚韶华会在严刑逼供之下,为了求一活路,而胡编乱造些什么。 上次他将沈秋知拒之门外,大抵这两日,沈秋知要二次登门了。 平遥见他久不开口,不禁忧虑道,“世子,咱们怎么办?” 昨晚姚管事往那几口箱子里,装的确实都是私盐,是他们大晚上悄无声息的跑到姚氏茶行给换了,说到底,还是多亏宋泽,要不是宋泽有姚氏茶行的钥匙,他们也不能这么悄无声息。 可姚韶华若是疑心到了他,结果可想而知。 他顿了顿,脸色又恢复如初,“随他去。” 平遥见他应是有了打算,便不再多说什么。 宋泽这会儿又去做了别的事情,陆清离吩咐道,“等你见了宋泽,让他去汀州长汀县一趟,不用过来见我了。” 平遥应声,便退去了。 衍玉这会儿按他的吩咐去寻了定远侯,此刻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人。 他静坐在书案前闭上眼小憩一会儿,耳畔忽而有了细微的响动,他睁开眼,伸手扶住轮子朝前走了几步,顺着中间的小门过去到了耳房。 便见苏拂坐在矮榻上,正准备起身。 他看了她一眼,“你要做什么?” 苏拂看着面前的陆清离,所有初见时的冲动在她冷静了这么些时候早已化为乌有,方才平遥叙说刑部的事之时,她便已经醒了,就是怕惊动他们才一直未动。 此刻人都已经离开,她的半边身子已经麻了,不得不站起身活动两下。 “我睡得太久,身子麻了。”她如实回答,天真的模样与十三岁的女子无异。 可是这模样看在陆清离眼中眼中却并非这么简单,能让姚韶华兴师动众去寻的人,自然有她的特别之处,能将消息悄无声息的透漏给控鹤都指挥使,也定是有不同于常人的聪明才智。 就凭这些,他便不会只当她是个十三岁的女子来看。 他下意识看向她蒙上眼睛的白纱,这是她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苏拂见他的视线盯着自己的眼睛,忽而咧嘴一笑,露出自己的白牙,伸手指了指自己眼睛上蒙的那一层白纱,“你想看里面是什么?” 这是一副怎样的笑意?干净纯粹,只可惜这笑意都是装出来的,却装的无丝毫痕迹。 他不是没有看出来,只是不想戳破这谎言,莫名的觉得有些心累,面色沉下来,没有兴致再同这名十三岁的女子打交道。 她心中的阴翳就在这灿烂的笑意之下慢慢散开,不知不觉,毫无声息。 她伸手扯下白纱,那双流光溢彩的紫眸就这样暴露在人前,一颦一笑都与这自谋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只不过这惊人的美映在陆清离的眼睛里,不过顿了片刻,又恢复往日清冷的模样。 她一直都知道,容貌在陆清离眼中算不得什么,其价值才是他最关注的,一个人有了难以估摸的价值,才不会轻易被他抛弃。 原来在姚韶华眼中,紫眸便是她的特别之处。 她下了塌,就站在陆清离身旁,笑嘻嘻的凑近他,用那流光溢彩的眸子直直的瞧着陆清离,“你不喜欢么?可别人都喜欢的紧呢!” 陆清离微微皱眉,双手拂过轮子往后退了几步,以行动来表达对她的冷淡。 她的笑意微微顿住,不过片刻,又如方才一般,继续道,“世子可有世子夫人?有道人称我的命格贵重,往后能飞黄腾达,世子看我可能做你的夫人?” 她方才曾仔细想过,若是她想要找出陷害她的凶手,必定不能像以前一样,在市井之中碌碌无为。 那么唯一的一条路,就是跟在陆清离身边。 可是她,再也不会像叶嘉宁一样,爱上他了。 陆清离微微皱眉,不再理会她,冷着脸带着轮椅往书房行去,她见陆清离不理,索性就跟在他身后,跟着他一起出了耳房。 衍玉站在书房内分外尴尬,方才她调戏他的话衍玉碰巧听了个清清楚楚,此刻又被抓了正着,恨不得要找地缝钻进去。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陆清离冷着脸道。 衍玉连忙走到陆清离身前,带着一张正经脸,心中却在感伤,受伤的为何总是他。 苏拂站在正中,终是有时候打量着书房,书房的格局未变,书册却多了不少,墙角的摆设以及墙面的画,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她的视线飘向桌案,在那修长的手指旁侧,有一个黑色的瓦罐,她曾在何守知的书房见过类似的,又或许,本就是相同的。 那里面,真的装的是她的骨灰么? 可她去后已一年,为何这骨灰会在这里? 陆清离注意到她的视线,不动声色的将瓦罐挡在身侧。 她回过神来,朝前走了两步,“方才我问世子,世子还未回我,我可能做你的夫人?” 话音防落,衍玉一不留神又被呛了一下,这女子没什么身份地位,胆子还是挺大的。 陆清离却抬起头,云淡风轻道,“你想让我讨厌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必在过分牵扯。” 她忽而无言,他果真如以前一般,洞察力依旧这么惊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送回 良久,她恢复如初,径直的坐向一旁的客座,偏着头看着陆清离,“世子不如直说,你派人带我来这里是为何?” 她见陆清离不说话,又继续道,“若是为了问我为何知道从姚氏茶行的走货箱子里出现的是冷兵器,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世子,我一直以为那箱子里装的是私盐。” 随后,不等陆清离开口问,她便合盘脱出,“姚韶华想要将我送给契丹的贵人以笼络人心,只好出此下策,若是损害了世子的利益,还请世子谅解。” 她说的这两番话倒是引起了陆清离的注意,且她的行为并未损害他的利益,而恰恰是因她的插手,使他的人在这里面彻底撇清。 所以他对她其实并无恶意。 陆清离顿了顿,对着身后的衍玉道,“送她走吧!” 衍玉应声,便领着她出了书房。 衍玉自然不会直接去送她,而是吩咐车夫驾着马车将她送回了杨桥巷。 她离开一整日,怕是苏昭已经急坏了。 她敲响院门,里面传来脚步声,院门应声打开,却并非是方婆子,而是周吴。 她讶然的看了周吴一眼,一边向院子里走,一边道,“你怎么来了?” 周吴黑着脸,见她毫发无伤,还穿着簇新的衣衫,便知她并未在定远侯府受委屈,这才定下心来,“我若不来,还不知你出了这么大的事。” 他本想说,出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他,后才想起来,他根本没有给她任何能联系到他的方法。 他回过神,又想到什么,“范黎呢?” 范黎是他请来的教书先生,若是将此事告诉范黎,范黎就能将事情提早告知他,她就不会被带到定远侯府。 他只是突然想到来这里看看,可却被院里的仆妇告知她被带走了,这一等等了几个时辰,不仅没等到她,更是没等到范黎。 她回到屋子,苏昭的眼睛此刻还是红的,见他回来,连忙抱住她,她伸手摸了摸苏昭的脑袋,这才仰头看向周吴,“昨日范先生说这几日有事。” 周吴在心中暗骂范黎一句不靠谱,随后又担忧的问她,“事情可是了了?” 她点头,“没事了。” 周吴静下心来,看向一旁的方婆子,“你先下去。” 方婆子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点头,兀自退了下去。 周吴这才又开口,“姚氏茶行的事我听说了,还好你抽身早,若是这次也同他们一起去往契丹,这会儿你也被关在刑部大牢了。” “说来,这会儿长乐府最热闹的地方也莫过于刑部大牢了。”四十人同时被关在刑部,且关在一个牢房内,熙熙攘攘,最是热闹。 说起这些,两人同时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由笑出声来。 那日上元佳节,她是夜里见得周吴,本身便看不真切,这会儿虽是黄昏,却仍有光亮,她仔细看了周吴两眼。 周吴是俊秀的长相,她初见他时,他穿着粗布麻衣,稍显苍白,像是个愣头青。 此时藏青色的锦衣长袍,黑色长靴,头发高高的束在玉冠之中,却显得君子如玉,温文尔雅,自然这不过是表面看来,周吴的性子她已领会过,并不温文。 她做过的事周吴不知道,也从方婆子口中探听不到什么,但直接问她她又不会说的清楚明白,索性不问。 “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周吴复又开口问道。 纵使姚韶华不知道她报的信,只要姚韶华还在意她这双眸子,定然不会轻易放弃,她要做的,只能让姚韶华死在牢中。 想起范丘说的冷兵器,此事定然和陆清离有关,没准那冷兵器就是他们嫁祸给姚韶华的,他和姚韶华之间定然有某种关系,而后撕破脸皮才会出此下策。 这样想来,姚韶华定然是走不出刑部大牢了。 想到这里,她便道,“赚钱养家。” 周吴顿了顿,本是听着极为可笑的话,他却有些不喜,他想问的,是她可有事让他帮忙,可她回的这一句,却无端的隔开了他们的关系。 他们是什么关系呢?也许在她心中,不过是邻里邻居的关系,估计如今更算不上是了。 他凝神注视着她蒙着白纱的眼睛,他瞧不见此刻她的神情是何模样,好似自她蒙上这一层白纱之后,心就慢慢远了,也许又从未近过。 他微微侧过脸,面色不太自然,“我一直向你隐瞒我的身份。” 她听了,稍有些疑惑,不知怎么周吴便提了这些,她暗自想了想,才又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打算窥探别人的秘密,也不会勉强你。” 说完,她站起身,“既然你来了,那便留你吃些粗茶淡饭吧!不过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她走到门外,吩咐了方婆子一声,她今日一早就去了定远侯府,什么吃食也没用,此刻早已饿的有些心狠,也不大愿意开口说话。 只等方婆子将饭做好了,三荤三素,大抵是不合周吴胃口,周吴匆匆吃了几口,便离去了。 入夜,她和衣躺在床榻之上,却觉的周吴今日有些不对。 具体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那日街上擒获姚氏私带冷兵器一案,终究是有了结果,姚韶华为赚大笔银两,不惜将冷兵器长途跋涉带往契丹,危及中原以及整个江南,其罪无可恕,三日后于午时三刻当街斩首。 此事是由刑部侍郎沈秋知审出来的,说是最后姚韶华良心发现,供认不讳。 自然,这番说辞没几个愿意信的,毕竟哪有人愿意赴死。 可这些都是不清楚沈秋知手段的人,若知沈秋知折磨人的手段,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时,死亡,恰恰是最好的抉择。 姚氏茶行内的管事伙计全都换了一遍,主事姚氏茶行的人也换成了如今姚老爷的庶子姚炳,姚炳是姚老爷的第二个儿子,不常出门,不爱同人打交道,是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如今听了姚氏茶行的主事人是姚炳,好些百姓都在自己脑中仔细想着姚氏何时有了这个人。 只有苏拂知道,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一个姚炳。 毕竟在姚宅,唯有姚韶华处处压着他,他这十几年藏拙到底是成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较量 定远侯府的偏厅里。 沈秋知安坐在一旁,府中的婢女遵照他的喜好送来一壶西湖龙井,他慢慢品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见衍玉推着陆清离过来。 他连忙起身相迎,带着温和的笑意,作揖道,“下官见过世子。” 陆清离淡然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撑着身子落在主座上,而后才道,“不知沈郎中过来有何贵干?” 沈秋知将方才的一切都落在眼里,不动声色的坐了回去,“是这样,世子可是认得姚氏茶行的少当家?” 陆清离看向沈秋知,大抵是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只是沈秋知隐藏极好,除了长在脸上一般温和的面容,别无其他。 “姚氏的少当家?是姚炳?是曾探讨过一次学问。”陆清离手指敲在桌案,似在思考。 沈秋知静静的看着他,等他说完,遂即道,“姚氏的少当家刚换,世子就知道了,世子的消息可真是灵通。” 陆清离微微挑眉,“自然,若消息闭塞,怕的是杀人的人都上门了,自己却还被蒙在鼓里。” 沈秋知只当说的不是他,仍是开口称赞道,“世子所说极是,下官受教了。” 说着,又继续道,“下官所说的这名姚少当家,是之前的姚少当家姚韶华,前几日姚氏茶行走货,当街被控鹤都指挥同知查货几箱冷兵器,而后带着姚韶华也下了狱,本来刚开始是死不承认的,后来良心发现,却又供认不讳。” 沈秋知说的云淡风轻,刻意不提牢房中那血腥的一幕,“关乎那姚韶华供认的罪证,有几个疑点,下官想请世子解惑。” 衍玉给陆清离递了茶,陆清离接过来,悠然的抿了一口,放下茶杯看向沈秋知,“若论审人的功夫,想是这闽地是没几个能比得了沈郎中的,沈郎中的疑惑,我未必能解得了。” “世子过谦。”沈秋知的眸子深了一深,随即又道,“那姚韶华供认,契丹同他接头的那些人,都是世子安排的。” 话音防落,陆清离将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双眸冷冷的看向沈秋知,“那罪犯口吐狂言,沈郎中可是查仔细了?” 沈秋知站起身,微微低头,“世子莫要生气,下官并未说姚韶华的话可信,要不下官也不会将他绳之以法,不然留着同世子对证,倒让世子为难。” 沈秋知表面像是为陆清离说话,可是那话语之中,处处却说怕他为难,自然是沈秋知已经信了,不过为了世子,才将姚韶华绳之以法。 一来,是想让陆清离欠他一个人情,二来,也示意陆清离被他抓了一个把柄在手中。 可这样恩威并施的伎俩看在陆清离的眼中只会徒增他的可笑之处。 陆清离对沈秋知的想法一清二楚,“若是沈郎中如此为我着想,大可不必将姚韶华绳之以法,不如将他供认的都开诚布公,我倒想同他对质。” “这般不清不楚的送他去死,倒也坏了我的名声,看来,沈郎中还是不怎么会办事。” 沈秋知扬头,心中对他的话不以为然,自然也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他惯会为自己留后路,“世子可还记得去年姚氏茶行的茶队在建州遇害之事?” 他见陆清离默认,又继续道,“那伙人的头领被抓到后,我反复审问了几个月,前几日终于供了主谋,世子可知道是谁?” 他直起身子,面上带着笑,“是建州刺史的独生子徐治,徐治看中了姚氏在建州的山地茶园,恰巧听到风声说茶队将经过建州,便出银钱使建州猖狂的盗贼团伙去将那几十箱茶砖给抢过来,可那伙盗贼被茶队的伙计给看到了脸,一不做二不休的,便将几十人全部杀害。” 建州刺史是谁的人,他们都心知肚明。 陆清离反应平平,“既然沈郎中已经查出幕后黑手,应该呈于御前,请圣上裁断。” 沈秋知应声,“世子说的是,等下官回去,立即写奏折。” 陆清离干咳两声,不再多说。 衍玉明了他的意思,走到他们二人面前,“沈郎中,请吧!” 沈秋知又看向陆清离,见陆清离敛目不再看他,便知是送客的意思,他今日见陆清离油盐不进,心中也是气闷,便不再多说在,只随着衍玉走出偏厅去。 等衍玉回来,便见陆清离已经做回轮椅之上,便开口询问,“世子,要回去么?” 陆清离点头,随着衍玉推离偏厅。 建州刺史徐彦如今已五十岁,徐治是老来子,宝贝的不得了,他曾派人提醒,可徐彦仍是听之任之,直到去年徐治闯出大祸,这才派人求到自己跟前。 徐彦是他的人不假,可他用徐彦的时候亦是不多,徐彦对他的话听之任之,他自然不再重用,因此遂即便驳了回去,不再提及。 这会儿沈秋知又拿此事来胁迫他,自然是没什么用处。 姚韶华一事,他相信沈秋知不会拿鸡蛋碰石头,他越是强硬,沈秋知越是不会轻举妄动。 等衍玉推他到了书房,便在桌案之上铺上一张宣纸,研墨之后,执笔在宣纸上挥挥洒洒数言,等墨干之后,这才折好,交给衍玉,“送到刑部去。” 衍玉应了声,遂即出了门。 杨桥巷,魏嫂子接了方婆子的信,急急忙忙的关了米铺回来了。 她走到苏拂面前,“小郎,事情可办好了?” 苏拂点头,不想在这上面纠缠,遂即问道,“这些日子米铺的生意如何?” 魏嫂子回道,“这一月来,刨去成本五贯,净赚是两贯钱。” “这两贯钱你先拿着,我有事要交给你做,不过你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 魏嫂子看向她,“小郎有事,但说无妨。” 她见魏嫂子忠诚的很,便将自己的打算说与魏嫂子听了,等魏嫂子听完,只不过细思量了一下,便应了,“小郎放心吧,交给我的事,我一定做到。” “如此,便多谢魏嫂子了,只不过一旦你进去之后,需另找人同我联系,不能让里面的人看出你和我有关系。”她又仔细交代一番。 魏嫂子应声称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小事化大 刑部。 刑部尚书冯远茂皱着眉头坐在一边,姚韶华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前两日已经结了案,可关系到去年的建州命案,如今却还未结案,上面催的便紧了,毕竟是四十条人命,再不给个交代,百姓之间已有说辞。 不论是官员办事不牢靠,或是凶手并非普通人,都让负责此案的他,受了上面的谴责。 他方才派人去寻了沈秋知过来,打算问个清楚,已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大抵是要过来了。 心中这么想着,便见沈秋知抬脚迈进屋,作揖道,“尚书唤下官过来所为何事?” 冯远茂像是看见救星一般两眼放光,不过未免太掉身价,他干咳了一声,“建州一案已过了将近一年,你可审完了?” 沈秋知知道冯远茂打的什么主意,随即道,“今日刚有了结果,正要向尚书说明。” “那盗贼在建州猖狂已久,且神出鬼没,办了几件大案,可建州刺史徐彦仍是无法将其捉拿归案,可听那盗贼头领的供词,他们这次之所以去劫姚氏茶行的车队,主要是因为一个人。” 冯远茂听后,心中不觉有些慌乱,又说不清为何,“什么人?” 沈秋知顿了顿,略有深意的看了冯远茂一眼,“是建州刺史徐彦的独生子,徐治。” 刺史的品级是正四品,比尚书的品级低了两级,可刺史在所属州却是最大的官,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若说他的独生子徐治犯下了什么事,多数都能摆平,可他截了长乐府的人,又犯下四十条人命,天子脚下,总不能任他胡来。 可冯远茂担忧的是,这徐彦背后一定有人,若是贸然上了奏折,会否得罪人。 沈秋知见冯远茂不出声,便知他心中定然有所计较,又云淡风轻的添了一把火,“奏折下官已经写好,只待呈给圣上。” 冯远茂听后,猛的站起身来,“奏折拿来我看看。” 沈秋知挑挑眉,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从怀中拿出奏折,递给了冯远茂,冯远茂接过去匆匆扫了两眼,眉头越皱越紧,等最后一个字看完,伸手便将奏折放在了桌案之上。 顿了一会儿,这才道,“沈郎中,你这是小事化大啊!” 沈秋知看向冯远茂,面色依旧未变,“下官不明白尚书的意思。” 对于这句话,冯远茂是不信的。 沈秋知凭着自己的能力坐上了刑部郎中的位置,自然不可小觑,可偏偏,他为人有些死脑筋,认定的是,很少可以改变。 就像如今,明明上奏折揭露徐治的罪行,牵一发而动全身,除了使案情告破之外,根本无其他利益可言,处置了那伙强盗做个交代,才是最要紧的事。 冯远茂不知怎么向沈秋知解释,索性道,“这案子是刑部的事,奏折你不用上,我来吧!” 沈秋知抬头,他知道冯远茂会截他的奏折,却未料到会以这么正大光明的方式。 良久,他还是应声道,“是。” 而后,最后看了那奏折一眼,便退了出去。 冯远茂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奏折,从桌案上拿起,三下五除的将奏折撕碎,而后走到门外,吩咐自己的亲卫,“这两日盯着点沈郎中的行踪。” 沈秋知从冯远茂处离去,又走回自己的屋子。 他从怀中掏出另一封奏折,里面的内容同上一封无异,将建州命案的来龙去脉交代的清清楚楚,这封奏折呈到圣上面前,定然会使圣上龙颜大怒。 他坐在屋中,仔细思考了一番,是否要将这奏折呈到御前。 只是正想着,人还未见,却先闻其声,“沈大哥。” 这声音清脆有余,又带些娇嗔,且分外熟悉,他不由皱了皱眉,在那人即将跨进门时,又恢复往常的温和面孔,这面孔就像一个面具一般,死死地黏在面上,不可剥离。 那人身着粉色宫装,模样娇俏,大约是十五六岁的年纪。 他站起身,作揖道,“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话音方落,便见这女子撅着唇,一副不满意的模样,“沈大哥,蔷儿说过多少次,不必那般多礼,这多显得生疏。” 这便是康宗最小的妹妹,唤作王蔷,自见过沈秋知的一身风姿,不由倾心。 沈秋知刻意同她保持距离,“微臣不敢。” 王蔷知晓很难说动他,便也不再多说,只问,“沈大哥明日可有空?蔷儿明日想去涌泉禅院给舅舅祈福。” 王蔷口中的舅舅,就是说的如今的圣上,王蔷之所以能在宫中安稳,大多也源于她天真无邪的性子,不会让圣上厌恶。 沈秋知本想回绝,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好。” 杨桥巷。 苏拂自从定远侯府离开之后,便一直在院中待着,从未出过门。 一来是为自己曾引起的关注,自己消失在众人眼前,使这关注慢慢消散,二来着实是她不能直白的说想留在陆清离身边,而是要伪造一种现象,使她看起来是不得不留在陆清离身边。 她跟在陆清离身边至少三年之久,陆清离目光如炬,心思细密,能轻易的看穿人心便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困难,她也不能让陆清离对她有所怀疑。 范黎守诺,忙完了两日便过来继续给苏昭授课。 他给苏昭授课已有大半年的时候,来往已经熟稔,苏昭也很听从他的话。 苏昭比起她刚见识,已经机警很多,她也可以将他当做一个正常的少年来培养,虽有时因为脑子的缘故,行为领会还有所迟钝,但已经好了很多。 如今已经可以自行穿衣吃饭,有时针对苏拂提出的问题还会做深入的思考,渐渐与常人无异。 这一日一早,方婆子去集市上买菜,可刚出去一刻钟,却又赶了回来,进门便道,“小郎,定远侯回来了。” 苏拂本在百~万\小!说,闻言抬起头来。 前两年皇位替换之后,定远侯便被派遣到了泉州做将领,如今两年,又不知是什么原因被圣上突然召了回来。 方婆子见她没有开口,又继续问道,“大街上百姓们都去围观了,小郎可要去?” 苏拂闻言,摇摇头,“不用了。” 而后又道,“方婶,不用急着买菜,你去凑凑热闹也好。” 方婆子刻意回来告知,就秉承了天下百姓喜欢看热闹的秉性,连斩首示众都要看,还有什么是不能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梅花三弄 等方婆子再回来时,已有一个时辰之久。 苏拂问起定远侯归来的仪仗,方婆子只说定远侯一人穿着盔甲骑马在前,身后五十名卫兵跟着,其他便无别的。 定远侯此归声势之小,倒是在她意料之中,帝位更新太快,也是一个弊端,现任皇帝绝不会重用前任皇帝的亲信以及宠臣,自然定远侯府在当今圣上面前,讨不了什么好处。 当初圣上将定远侯调至泉州便是想要将他隔离出权利的中心,如今又将他调了回来,自然是其间的权势架构已经稳固,就算定远侯被调到长乐府也无济于事。 定远侯府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 只是她又想起陆清离,陆清离这些年深居简出,少问政事,养晦韬光,大抵就是怕会引起当今圣上的不喜,会给定远侯府造成不利。 过了两日,她便改变了注意,带着苏昭一同上街去了。 她雇了一辆马车,让车夫到了长乐府一个不大不小的成衣铺子,按照她的尺寸做了一套的男子衣物和藏青色外袍,至于黑色长靴,则比她的脚大了一点,里面塞些棉布之类的东西,用来增添她的身高。 等着一切毕后,这又回到杨桥巷,将方婆子支走之后,将院中埋藏的二十两银拿了出来,将其揣入怀中之后,等方婆子回来,便将苏昭交给方婆子。 她独自穿上那一套锦衣华袍,将头发束在玉冠之中,乘坐马车到了凤锦阁。 凤锦阁非是秦楼楚馆,也不是夜晚才热闹的紧,通常是午时过后无事或是黄昏时人比较多,但来的人多是文人雅士,且凤锦阁隔断比较多,适才比较安静。 她方才进去,便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了过来,说是管事模样,是因他与平日的文人雅士穿着不同,穿的是上衣下裤,中间围一腰带,但因着见过众多达官贵人,那气势倒不在话下。 那人迎过来,不露声色的打量她两眼,而后轻轻一勾唇,俯身作揖道,“不知郎君贵姓?鄙人姓娄,是这里的管事。” 这么一说,她便知道这是瑶环口中的娄管事,如此打量两眼便知他是个有手段的,不然绝不可能在众多达官贵人之间如鱼得水。 要知道,若是两个相同品阶的官员同时看中一名艺妓,这其间的较量深了,便只能靠着娄管事的和事佬功力了,若是功力不够,官员撕破脸皮,最受其危害的,定然是凤锦阁了。 她以前对凤锦阁没什么兴趣,如今却十分好奇,这凤锦阁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她看向娄管事,微微点头,“我姓苏。” 娄管事顺口接到,“苏郎君,您应是第一次过来,咱们这儿的乐器有好些种,不知苏郎君想听哪一种?” 她其实对乐理并无研究,只是想起那日绮若轻拂的七弦琴,便道,“七弦琴。” 娄管事应声,又继续道,“若说七弦琴,咱们这技艺最好的要数三人,绮若、冰凝、卫凌,绮若在待客,剩下冰凝和卫凌两人,苏郎君要选哪一位?” 绮若是控鹤都指挥使选中的人,此时在待客,除却控鹤都指挥使,便是官位比控鹤都指挥使还要高的人,自然是惹不起的。 没有绮若,其他两人谁都一样,她便随便指了一个,“卫凌吧!” 娄管事应是,便吩咐一旁的小厮道,“将这位郎君带到天字一号阁。” 那小厮身材矮小,略有些木讷,见此状便走到她面前有模有样的作揖,“郎君请随我来。” 她作别娄管事,便随着那小厮上了二楼,天字一号阁就在二楼左侧最里间的屋子,屋子里面左侧有琴台,用来放置七弦琴之用,而在其正中,则是放了一方矮几,矮几两边,却不知是什么制成的软榻。 除此之外,屋内的屏风,摆设无一不细致。 小厮上前斟了茶水便退了出去,她便在这屋子四处看了一眼,陈设精致,却也简单,片刻敲门声响起,她坐回矮榻之上,才沉着声音道,“进来。” 屋门被推开,一名穿着缃色长裙的女子怀抱着七弦琴走了过来,先是俯身行礼,后又将七弦琴放下,跪坐在矮榻之上,低着眉目,“郎君想听什么曲子?” 她思索片刻,“梅花三弄。” 卫凌点头,纤纤细指搭在琴弦之上,琴弦拨动,琴音四起,始时,节奏清新明快,之后开始跌宕起伏,旋律急促起来,而后渐渐停歇。 这其间指法越快,足以看出卫凌的技艺之深。 等这曲子停下,她双手击掌,夸赞道,“好曲子。” 卫凌俯身,柔着声音道,“多谢郎君夸赞。” 她不语,只是抿了抿茶,只是这茶水如何与贡茶相比,她喝惯了贡茶,这茶却不入口,眉间微皱,这番小动作便落入卫凌的眼中。 在这等地方,察言观色是他们最基本的本领,卫凌看苏拂举止从容,神情雍容华贵,便知她身份并不一般,做事越发小心,不敢发出声响。 这屋子静了,别屋的声响便传了过来,七弦琴特有的声音传入耳中,节奏急促,气势磅礴,她好似有了兴趣,“这是什么曲子?” 卫凌低头,眉间的一丝不悦隐藏起来,仍是恭敬回答,“回郎君,这曲子是十面埋伏。” “哦?弹这曲子的人是谁?”她继续道。 “谈曲子的人名为绮若,此时待的客应是控鹤都指挥使。”卫凌不仅答了,还多说了一句,就是想提出控鹤都指挥使的名字,让她不要去寻绮若。 自然,卫凌也是有自己的打算,若是人人都去寻绮若,那她们这些人又怎么办,生逢乱世,九等之末,怪只能怪生不逢时。 “这个绮若看来很受控鹤都指挥使喜爱。”她言不由衷道。 卫凌顿了顿,终是忍不住道,“伴君如伴虎,前几日绮若不知因何事惹了指挥使,指挥使冷落了她好几日,今日才渐渐缓过来。” “看来,你们可真是姐妹情深,这些事都知道。” 卫凌闻言笑了笑,又是不语。 “今日定远侯归来,多日战场征伐,想必不日也要来这凤锦阁消遣消遣,你琴技不差,我定然会为你多美言几句。”她继续道。 卫凌闻言,浑身不由一颤,想起昨日听到的言语,她强忍住恐惧,“卫凌不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尺有所长 她直起身子,不以为然,“这等好时机,缘何浪费?” 卫凌低头,“妾身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稳度日,定远侯爷位高权重,妾身不敢侍奉左右。” 她闻言,装作遗憾道,“定远侯此次从泉州归来,怕是不易再入都中贵圈,位高权重,怕是再谈不上。” 卫凌不知她说这些胆大包天之话,顿时心中更怯,头伏的更低,但又细想,何人敢如此在定远侯背后说这些话,大抵也是个位高权重的,只是面前的郎君蒙着双眼,面目已看不真切,只是雍容华贵之姿,却是怎么也骗不了人的。 若是这样,自然不必怕定远侯的。 卫凌胆子大了些,微微扬头,眸中闪着好奇的光芒,“真是如此么?” 她看向卫凌,眸子深了深,勾了勾嘴角,“这凤锦阁消息流通之快,难道就没听过一丝风言风语么?” 卫凌仔细想了想,微微点头,像是被引导一般,“是有听过,不过妾身不大相信,那些人称定远侯爷是遭圣上怀疑,才从泉州调回来的。” 那些人么?却不知是哪些人。 她又道,“怀疑倒是称不上,有些顾忌罢了。” 说完,她看向卫凌,很是鼓励的神色,挑挑眉,虽然蒙着白纱,却好似暗送秋波的模样,卫凌小脸一红,脑子一热便继续道,“那些人曾说过,后来圣上又派了将领到泉州去,但其士兵不愿听新任将领的话,这样看,定远侯爷的权威很大呢!” 听完卫凌所说,她轻笑一声,也是他们不了解,越是权威大,越是功高震主,士兵将将领放在眼中,又拿圣上的话不当一回事,怎能不惹圣上恼怒。 看来出了这样一件事,定远侯回来的日子也不大好过。 卫凌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生了气,怯怯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兀自出神,便不敢再打扰。 她回过神,看了卫凌一眼,懒懒道,“再来一曲高山流水吧!” 卫凌应声,答了一声是,手指继续拨动琴弦。 等她离开之时,二十两银子全无,果真这凤锦阁,只有贵人才能进,有些太烧银子了,进去一趟,出来后便一无所有。 不过好在这一趟达到了目的,得到她想得到的。 等坐了马车回到了杨桥巷,她却觉得浑身轻松,只因为,她又成了一穷二白的人。 那时住在宫中不显,荣华富贵也没什么重要的,一朝要为了生活发愁时,才体会到做一个平凡人要多辛苦。 身上不过铜钱五百文,不知还能撑过几日。 定远侯府。 长长的画卷铺在桌案上,当最后一笔竹子画成,他收了笔,等风干了画卷上的墨迹,他才将笔搁置,“父亲可曾回来了?” 衍玉答道,“未曾。” 自定远侯从泉州回到长乐府,日初便被召进宫中,日落才被放回府中,说是有什么大事相商完全不必信,怕他刚回长乐府便同众多权贵来往才是真的。 至于前几日派去泉州的将领,不过两日便奉了三百里加急的奏折过来,说是士兵不愿听新任将领的话,只想让定远侯回去。 他听到这个消息时面上微讽,从这里到泉州,快马加鞭也要两日,他是如何在两日内就将三百里加急奉过来的,除非那信使是飞过来的。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只是偏偏圣上不信,不仅以找人同他喝酒为由将定远侯强制留在宫中,还借以此机会训斥定远侯,在众多大臣面前下了定远侯的面子。 可就算如此,定远侯也不能同圣上呛声。 当今圣上最喜喝酒,且不许别人喝不醉,醉后气性大了又会随便抓人砍头,这么说来,好在定远侯命大,这么几日都未被圣上折腾死。 这消息从宫里传来之时,他并无任何反应,这会儿却突然问起了定远侯,衍玉却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衍玉心中暗自琢磨着,又道,“世子可是寻侯爷有事?若是有事等侯爷回来,便请侯爷过来一趟。” 谁知他回过头来,却又道了一声,“不用。” 衍玉一句话被堵在了心口,不知该说什么。 看来世子对侯爷已是极其失望,若是没有发生四年前的那件事,他们父子俩虽不亲昵,却落不得到这般陌生的地步。 可衍玉身为外人,这其中之事虽在心中揣摩,却不可说出。 衍玉要去收桌案上的那副青竹,却被陆清离按住画角,衍玉不明所以,只好退后。 陆清离看了着画中的青竹一眼,犹能从画中窥出些别的东西。 画中的女子站在青竹旁,一节节的梳着青竹的节子,笑着问他,这竹子能长多高? 他坐在轮椅之上,抬头看着这青竹一眼,青竹的顶部从下往上看,好似能直入云霄,他答道,不会再长了。 它们已经长的够高了。 就好像那时的他们,谁也不知以后会是如何? 可是如今,他已经得知这结局四年了,四年能够改变什么呢? 人都没了,自然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伸手抓起那幅画,将其握成一个纸团,静待片刻,双手将纸团撕了个粉碎。 衍玉就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世人都道定远侯府的世子清冷如天边月,可望不可即,可谁又能想到,这世上还有他倾心想留下的东西,只不过还是有别的,比这些更重要罢了。 不足以让他舍弃的,是他背上的责任,就算将他压垮压死,他也不能将其放弃。 衍玉心中起了一种莫名的悲哀。 外面有仆从进来,低声报说,“世子,侯爷想要见您。” 陆清离没有回头,只是轻声应了一声。 衍玉将门前的仆从打发走,这才开口问道,“世子,要过去么?” “过去。”他安坐在轮椅上,这样的冷天让他的双腿冰冷,更是没了热气。 衍玉知悉,去里间拿了披风出来,仔仔细细的将他盖了严实,这才将他推出书房。 说起来,自定远侯来到都城中之后,他们便没有见过,也没有谁想要见到谁一说,他们只见的隔阂越是深重,这次会面便越发像是暴风之前的宁静。 这深秋九月,越发使得人的骨肉僵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撕破脸皮 陆清离是定远侯夫人崔氏所生,只不过崔氏六年前因病去世,定远侯再没续娶,如今身边只有两个妾室,育有一女一男,女子取名陆清婉,三年前及笄后嫁给了工部尚书鲁道明的次子鲁之源,次子不过五岁,取名陆清裕。 从他所居的清心院,到定远侯的甘霖院,走路将近要一刻钟,且必要经过那两名妾室的院子,不过倒是同那日苏拂来时所在的亭台楼阁分外相近。 衍玉推着他进了书房,朝定远侯行了礼之后便退了出去,屋内只留下他们两人。 定远侯如今四五十岁年纪,眉眼里一副沉稳的神态,身子因为常年带兵在外,很是强壮,相比起来,他就差了很多,一副身子瘦骨嶙峋,多病多灾。 定远侯本坐在桌案前,见陆清离进来,沉着声音道,“这几年府中如何?” 他风轻云淡的看了定远侯一眼,而后道,“风平浪静。” 定远侯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屑,“我将侯府交给你打理,是对你的看重,自我回来,便看出府中景气大不如前,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 他不以为然,面上仍是往常的模样,“父亲交由我打理,是出于对我的看重,还是府中无人助你?” 他同定远侯对视,眸中带着淡淡的讽意,定远侯的脾气却一下子上来,“你如今真是胆大妄为,以为我离了你就无人相助了么?” 他掩下眸中的讽意,偏过头,“我这几日身子不适,正想闲散下来,既然父亲此说,那便请父亲另择高明吧!” 他轻声叩了椅背两下,屋外的衍玉应声走了进来。 他们不过交谈这两句,便不欢而散。 定远侯在他身后气的手爆青筋,却拿他无可奈何,眼睁睁的看他离开书房。 衍玉推着他回到了清心院,便听他吩咐道,“从今日起,院门紧闭,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衍玉稍稍有些惊讶,但在他身边,知晓他每做一个决定都是有理由的,下意识应声,却又道,“平遥和宋泽怎么办?” 他清冷的声音道,“若以他们的本领连着院墙都翻不过,要他们又有何用?” 衍玉本觉有理,后又想到什么,不禁有些欲哭无泪,他记得这院墙的另一面是一池湖水,世子爷真的确定他们能够翻进来么? 不过衍玉最后还是没有提出来,是时候该整治一下平遥和宋泽两人了。 入夜时,平遥浑身的,像极了水鬼一般的从院墙上跳了下来,差些将院中当差的婢仆下了半死。 不过平遥浑然不觉,敲开了书房的门。 衍玉从里往外看去,看到落汤鸡一般的平遥,不禁哈哈大笑,不过被自家世子的视线扫到,他连忙闭了嘴巴,中规中矩的将平遥给迎了进来,只是依旧抖动的双肩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沾沾自喜。 平遥习惯性将他忽略,俯身作揖道,“世子,有回信了。” 陆清离丢开自己手中的书册,从平遥处接过包了几层牛皮纸的书信,将其打开之后,一目十行,知道其意思后,便将信件扔进了烛火之中。 陆清离回过神,视线落在平遥身上,以及那一身湿漉漉的低在地上的水泽,不由皱了皱眉,“下次记得带条小舟。” 平遥干咳两声,忙着应是。 接着说起正事来,足足说了一个时辰,平遥又潜着湖水回去了,这深秋九月,冷风吹在湿了水的身上,越发寒凉。 控鹤都指挥使朱潮府中,有侍卫从府门直奔正厅,朱潮正同谋士谈论正事,见这侍卫冒冒失失的过来了,不由得一皱眉,大喝那侍卫一声。 那侍卫扑通一声慌慌忙忙的跪下来,连忙请指挥使恕罪。 一旁的谋士郭琰起身求情,“指挥使,他如此鲁莽,兴许是有急事要禀。” 朱潮给了郭琰面子,轻哼一声,又坐回去,看了那侍卫一眼,“有何事要报,还不快说?” 那侍卫应声,站起身子,俯身道,“刑部郎中沈秋知上了折子,圣上看后龙颜大怒,直接派人去建州将建州刺史徐彦的独生子徐治给捉拿归案。” “什么?”朱潮拍案而起,面色很是震惊。 建州刺史徐彦,两月前派人同他示好,他观察了徐彦一月有余,这才将他收入麾下,谁知一个月后,就出了这种事,还是同他关系不错的刑部郎中沈秋知上的折子。 这一下子,他不仅要再次考究同沈秋知的关系,还要因着徐彦的事可能会被拖下水来。 谋士郭琰倒比朱潮镇定许多,看向那侍卫,趁着声音道,“你将此事仔细道来。” 侍卫应是,便将徐治所犯的案子细细道来。 姚氏茶行的案子人命甚众,在长乐府甚是闻名,若背后之人不被揭破还好,可一旦被揭破,便人尽皆知。 沈秋知将此事捅了出来,就注定徐治不会再有命回去,徐彦有包庇之罪,建州刺史的职位只怕是保不住了,这次才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郭琰听完,又看向朱潮,“指挥使这些日子可用过徐彦?” 问完,朱潮便皱了眉头,仔细回想起来,倒是用过一次,事情无关紧要,应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郭琰又道,“徐治的事闹的人尽皆知,圣旨已经下了,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徐彦这次定然会被削减官职,他对于指挥使来说,已经无用了,若是没什么必须要救的理由,指挥使便舍弃了吧!” 徐彦的事对于他来说,的确不会有什么影响。 最令他气愤的,是明明待他有善意的沈秋知,他帮沈秋知在刑部坐稳位置,竟然不知沈秋知竟然是这般回报他的。 想着,他看向郭琰,“想什么法子把沈秋知给我从刑部郎中的位置上弄下来。” 郭琰皱着眉头,面色不太乐观,“指挥使,沈秋知既然将此事公之天下,定然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且徐治的事闹的沸沸扬扬,此刻东沈秋知的话,圣上肯定会彻查到底的。” 话音方落,又担忧道,“指挥使忘了,如今圣上对指挥使多有疑虑,若指挥使再如此猖狂,怕是圣上也要对指挥使动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交易 朱潮听了郭琰的劝,方才气血涌上心头,冲动占据理智,便有些口不择14,此刻静下心,细细回想起来,却懊悔自己的鲁莽冲动。 还正巧这侍卫来时,郭琰在场,不然,他定然当即派人去寻了沈秋知的麻烦。 郭琰复又坐回去,看向朱潮,“指挥使可曾派人悉心看顾沈秋知的行踪?” 朱潮回过神,细细想来,他倒是留了点小心思,派了身边的暗卫去看沈秋知行踪,用以确信沈秋知这人是否可信。 想到这里,他让跪在地上的侍卫挥手让其离开,才拍拍掌,身后便走出一暗卫,听了他的吩咐,便去寻那个暗卫。 片刻,那暗卫走了过来,便开始报告沈秋知的行踪。 沈秋知独自住在南城的小巷里,再加上无亲戚族人,除了回刑部或进宫面圣,倒很少出门,只不过两次经过定远侯府的时候,暗卫都跟丢了。 听到此处时,朱潮和郭琰的眼眸一亮,经过定远侯府的时候跟丢定然不是巧合,那便是说明,沈秋知和陆清离是见过面了。 怪不得沈秋知捅了他的身边人,原是他们早就串通好一气。 郭琰又想起什么,继续道,“前几日定远侯从泉州回来,便听说定远侯世子病情加重,闭门不出,也不许人探望,大抵是定远侯同定远侯世子闹了矛盾。” 朱潮听闻,勾起嘴角,看来他又有事可做。 当即和郭琰商讨一番,便拿了奏折,泉州新任将领刚上了三百里加急控诉定远侯在泉州专掌大权,极得军心,已是让圣上多有疑虑,竟多次招定远侯喝酒,不愿他结交朝廷,他只需再多添几把火,圣上定然会恼羞成怒的处置定远侯。 用笔在奏折上一行行写下,简直一气呵成,等墨迹干了之后,他满意的看了眼奏折,又递给郭琰,得郭琰肯定之后,才又合上,只等明日一早,再上折子给圣上看。 苏拂穿着那件新做的藏青衣袍,雇了马车到了定远侯府。 只是定远侯府守门的仆从拦住她,说是世子爷病重,不宜见客。 她不禁有些诧异,陆清离的身子她是知道的,虽然是自出生时的体弱,但经过这么些年的调养,身子已好得差不多,除却双腿不利用行,其他的也没什么毛病,前几日见他面色还带些红润,怎么今日便病重了? 难不成这些和定远侯有什么关系么? 她突然想起,她待在陆清离身边那三年,确实很少见过定远侯。 可定远侯府如今进不去,她也没有别的方法能见到陆清离,难不成此番能接近陆清离的机会终是要没有了么? 她心下有些郁闷,不知道陆清离这“病”要病到什么时候,这机遇大抵又要错过去了。 正想着,忽而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是她曾在范丘的院子里见过的宋泽。 宋泽虽是记不清她的模样,却依稀记得她蒙上的这层白纱,他今日刚从汀州回来,碰巧就碰上她了。 世子让他去汀州打探她的消息,想起这白纱底下掩着的异眸,他便很有兴趣,因此见她站在定远侯府门前,他才上前拍了她的肩膀。 宋泽先开口,“你在这里做什么?” 宋泽是陆清离身边的一把好手,若无人可以见到陆清离,宋泽一定可以见到,想到此处,她便抓住宋泽的袖子,“带我去见世子。” 宋泽仔细打量她两眼,又好整以暇道,“凭什么?” 宋泽确实没有必要带她去见陆清离,若是因此惹了陆清离,宋泽定然会遭殃,所以能让他甘愿冒着风险会带的人,不该那么普通。 她垂下眉目,后而又道,“我认得张生。” 宋泽收敛脸上的笑意,眉目之间有些阴翳,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带她到一旁的巷道之中,冷冷的问,“那又如何?” 宋泽装作毫不在意,可他方才神情的变化却是极为反常。 她的印象里,宋泽无至亲好友,不该会是这样的神情。 她略微思索,微微抬头,“你有次去姚氏茶行,我撞见你和张生在谈话,言语之中,很是熟识。” 不等宋泽答话,她又继续道,“张生是姚氏茶行的主簿,我曾见他身边除了茶行的账本之外,还有一个小账本,”说着,她微微抬头注意着宋泽的神情,“你背着世子在外私吞银钱,世子知道么?” 宋泽听后,面色略显震惊,他不知为何她见过他同张生在一起就能猜出这些来。 其实她并没有猜出来,一切源于试探。 她知道宋泽同张生的关系并不一般,那日在茶行张生从怀中拿出荷包时无意的露出了小账本一角,并非是姚氏茶行的账本,她才会有所怀疑,今时今日终是用上了。 宋泽下意识之间便将手放至在她的脖颈,稍一用力便勒的她面目通红,喘不过气来,她断断续续道,“你…你…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了我么?” 宋泽回过神,松了手,厉声道,“你竟敢胁迫我,就不怕我杀了你么?” 她干咳了两声,“我并未胁迫你,只是想让你带我去见世子一面,你随时可以杀了我,我又怎会跟你对着干。” 宋泽看了她一眼,终是将放至在她脖颈上的手给拿了下来。 “汀州河田镇,原长汀县县令打算送给世子的玩物,你最好也小心一点。” 她闻言不过一顿,他果真派了人去调查她,这样也好,她这样的身份也安全很多,至少少了些不必要的麻烦,不会让人以为带有目的性。 “我很识趣。”她答道。 宋泽冷哼一声,“今晚戍时,定远侯府一墙之隔的湖畔见。” 她见宋泽答应,便转身走开。 宋泽这样的人只适合做交易,相互制约,而不适合求他办事,只有这样,才能被他看在眼里,不会被他无辜杀害。 这一点,她看的极为透彻。 若是她方才直接摆脱宋泽,怕是再无能见陆清离的机会。 定远侯府一墙之隔的湖畔,她是去过的,甚少人知道那湖畔的另一岸边,就是定远侯世子所居之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锋芒毕露 等将近戍时,她独自到了城东宋泽说的那一方湖畔。 宋泽比她早14来一会儿,此刻眯着眼睛瞧着她越走越近,心中微有怀疑,他不过只提到定远侯府一墙之隔的湖畔,长乐府内大大小小的湖不在少数,她怎么就这般熟门熟路的找到这里来的呢? 等她走到宋泽身旁,宋泽面上似笑非笑,“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她猜出宋泽在想什么,遂即答道,“自然是找离定远侯府最近的湖泊了,因怕找不到,这才早来了一会儿。” 不论宋泽信或不信,宋泽是不会再问了。 他们两人并未急着走,小舟仅这一条,还需再等一人。 还好不过片刻,等的那个人便从前面过来了,正是平遥。 平遥走到他们两人面前,有些讶然的看了一眼宋泽身旁的苏拂,她被带进定远侯府时,平遥领命去盯着案子,因此未同她打过照面。 平遥皱皱眉,看向宋泽道,“这是怎么回事?” 宋泽不以为然的回了一句,“是这个小郎想要见世子一面。” “世子是他想见就能见的么?你真是胡闹,快让他回去。”平遥面上不满,宋泽看向苏拂,朝她耸耸肩,示意自己无能为力,若是她不能说服平遥,那她就该哪来的回哪去。 她顿了顿,朝平遥道,“你可能不认得我,前几日世子还让人带我过去,但你不在,我有急事寻世子,若是耽搁了,定然会出事的。” “你若是怕世子怪罪,出了事一切我都担着,如何?” 平遥看她的年纪,应该不会很大,但这么小的少年就有如此大的魄力,能让宋泽带过来的人,该不是常人。 他又打量她两眼,瞧着她眼上的白纱,点点头,“上舟吧!” 这小舟顾名思义,不大,因此堪堪站上三个人,就已经满了,勉强泛舟到了对面,宋泽率先施展身手,跃上墙头,平遥紧随其后,两人立在墙头,端看她要怎么上来。 她自然没这么好的伸手,便看向平遥,“拉我一把。” 平遥不像宋泽,为人厚道,听此话直接伸出右手,她的小手抓住平遥的手,触感柔软,平遥一顿,差些将她甩开,不过还是忍住,将她拉上墙头。 临下去时,平遥还好心的帮了她一把,将她带了下去。 三人的衣衫整齐干净,全然不同于那次落汤鸡一般的平遥,吃一堑长一智,相当重要。 平遥率先朝书房走去,她跟在平遥后面,宋泽吊儿郎当的走在最后,显然是不想挨骂。 果然,陆清离看见她的那一刻不由皱了皱眉,目光放在平遥和宋泽身上打量了一眼,随后才问道,“是谁?” 平遥和宋泽默声,谁都没有开口。 她方想开口,却听陆清离道,“宋泽,你来说。” 宋泽被点了名,自然不能干站着,谁知只道了一句,“我是被迫的。” 陆清离看他一眼,他这才解释道,“午时我曾在侯府门前碰到她,她为了让我带她见世子,便胁迫我说,要把我背着世子私吞姚氏茶行的银钱之事公之于众。” 话音方落,她诧异的看向宋泽,细想之后,才发觉,那小账册很可能就是陆清离从姚氏茶行得来的利益,张生也极有可能是陆清离的人,怪不得,宋泽只是吓了她,竟然没有杀人灭口。 陆清离听后,看了她一眼,他一直都知道她聪明,以小见大的眼力也甚是不错。 他不再计较,只是看向她,“什么要紧事?” 她说起早已准备好的话,“定远侯从泉州回来,新任将领放到泉州却发来三百里加急,都是给定远侯设的一个套,定远侯回来,不对付的大臣定然会寻此理由参他一本,定远侯府怕是要被圣上嫌弃了。” 她对定远侯世子说这些话,是冒着惹怒他的风险,可她觉得陆清离不会因此生气,索性大胆的说出来。 其实她说的这些话,在场的人都懂,可从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女子口中说出这样一段话,就可见出此女子的不同,她要的就是让他们觉得她不同,甚至有用,才会将她留下来。 陆清离云淡风轻的看了她一眼,“你说的这些他们都知道,于我而言,并无什么用。” 她并不气馁,继而道,“这种关键时刻,世子不会不懂,世子此时称病闭门不出,定然是因不想居中调停,看来世子和侯爷之间,存在某些矛盾。” 她话音方落,便见陆清离的眼神似刀剑一般凌厉,打量了她几眼之后,又兀自舒缓,“这几日,建州刺史徐治一案闹的沸沸扬扬,你不如说一下你的看法。” 她应声,滔滔不绝,“当今圣上执政已有三四年之久,底下的官员却仍是欺上瞒下,所属州县的官员都因不在天子身边而胡作非为,徐治图利害这四十条人命,正好将这稳固打出一个缺口,让圣上抓住了把柄,用来杀鸡儆猴,若圣上迅速,定然会即刻将徐治捉拿归案,再因此贬徐彦品阶,换上自己得用的人,因此事之后,其他州县人心惶惶,为官者自当更小心行事,不然,很快便会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平遥和宋泽听了,面上也都慎重起来。 她继续道,“至于建州刺史徐彦,他本是世子的人,后又向控鹤都指挥使朱潮投诚,此事一出,朱潮定然会恼羞成怒,寻此时机,狠狠的参定远侯一本,圣上应是不会留情,我不信世子会放手不管。” 若说方才的分析有理有据,是慧眼独具,那么此刻对陆清离打算的猜测,便是心思缜密了,这样的人才,放在男儿身上已不多见,放在女儿身上,更是万里挑一。 屋内的人此刻再看她,已经没有了方才玩味的打量。 倒是陆清离,后知后觉一般,对此不做评判,只是唇角轻勾,看向她道,“那你可是说说,我打算怎么做?” 看陆清离这轻微的笑意,她微微顿住。 陆清离很少笑,像这样轻勾嘴角亦是不多,可面前这种笑意,却好似看透了人心一般,穿透人的皮肉,令人望而生畏。 屋内很是寂静,连人的呼吸之声都不易听见,气氛却稍显紧张,好似等待凌迟一般的紧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女郎 她暗自平静下来,“世子是想等侯爷落在下风之时,再伸手帮他一把,14好让他知道他非你不可。” 平遥和宋泽暗自点头,他们同样这么认为。 陆清离看她一眼,“猜错了。” 她微怔,猜错也没觉得有多沮丧,她思索着,他到底打算怎么做。 平遥和宋泽也皱了眉头,微微福身,暗自思索着他的意思。 他此番动作不过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在定远侯落下风时伸手帮上一把,另一种则是眼睁睁的看定远侯落入泥沼,若非前一种,定然是后一种。 平遥和宋泽惊讶抬头,陆清离眼中的平静无波好似将他们吸了进去,令他们迷失了自己的判断,屋子里莫名有些冷清。 陆清离转头看向苏拂,“你今日来的目的何在?” 她对上他的眼眸,郑重道,“世子看我做你的谋士如何?” 陆清离看她一本正经,忽而想起第一次见她那日,她也是如此的面貌,一本正经的要做他的夫人,如今却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没有直接拒绝,反倒是问了一句话,“为何?” 她忽而干咳两声,手指摸了摸鼻子,“那个,我身上只剩下四百文,就要没饭吃了。” 她话音方落,平遥和宋泽便严肃不起来,个个干咳了两声,敢情她费劲心思过来,说了这么一大堆的话,就是想要混口饭来吃的。 陆清离瞥了他们两人一眼,他们两人识趣,连忙正了脸色。 他转过头,“那每日就管你两顿膳食好了。” 管膳食的意思是不发月例。 她连忙摇头,“小人家中还有一个弟弟,会饿死的。” 陆清离兀自点点头,“那就五百文好了。” 她连忙喜笑颜开,谁知陆清离后又加了句,“每月五百文。” 笑意僵在脸上,有些欲哭无泪。 陆清离对着身后的衍玉道,“你去教她些规矩。” 衍玉应声,便带着她走出书房。 书房内只剩平遥和宋泽。 “你去汀州收获如何?”问的自然是宋泽。 宋泽开口回道,“她姓苏名拂,年方十三岁,八岁时和弟弟随其母从别处迁入长汀县河田镇,去年其弟溺水而亡,她被冤进牢狱,被何守知见到,案子理清后便准备将人献给世子,由范丘护送如长乐府。” 只是范丘回了长乐府,苏拂却不见了。 陆清离听后,自然知道为何何守知要将她献给自己,无非是因为那一双异眸罢了,可这异眸在他眼中,却无甚紧要。 只是范丘做主直接放人,却是僭越了。 “你说她的弟弟溺水而亡?”若他没记错的话,方才她说她还有一个弟弟。 宋泽应声,又道,“她的弟弟唤做苏青,溺水死了,如今的弟弟是她半路捡来的,起名做苏昭。” 说着,宋泽又将她在即将到长乐府之时与那农家夫妇的较量,与如何找到的落脚之地以及在姚氏茶行的作为一一说来。 不得不说,她确实很聪明,但作为一个谋士,只聪明却是不可以的。 想到这里,宋泽不由得开口,“世子为何要将她留下?” 陆清离只回了一句,“自有用处。” 他复又看向平遥,平遥是一直受他指派监视控鹤都指挥使朱潮的动作的,前两日沈秋知将建州命案的折子呈了上去,足以使朱潮做出大的动静。 便听平遥道,“今日一早,朱潮便去了宫城,想必是去递折子的。” 宫里他们自然有人,只是这种猜都能猜出来的事情不值得线人冒险探听,看来一切都按照他所想的发展。 宋泽听平遥所说,微微勾起嘴角,他们这次端看朱潮会如何发疯了。 屋里谈论完正事,便唤衍玉和苏拂进去了。 陆清离看向苏拂,“从明日起,将蒙着眼睛的白纱摘了。” 她闻言不由一滞,长乐府内达官贵人之多,她这双眸子暴露人前,定然会引起极大的风浪。 陆清离见她顿住,眉目冷清,“背靠大树好乘凉不假,若你不能抵御风浪,我又要你何用?” 她回过神,心中有些恍惚,他这冷清的神态见得不多,但每一次都是对某人十分不悦时才会出现,因此,她若要等到完全得到他信任,路漫漫其修远兮。 她低头,“是,世子还有何吩咐?” 他继续道,“你可会弹琴作画?” 她一向对乐理不通,画技也是当年遇他之后才越发纯熟的,只是如今她的身份不过是农家女,哪里会弄琴作画? 想到这里,她便摇头,“不会。” 他闻言,沉声道,“那只好靠你的天赋了。” 她怔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何天赋。 接着便听他道,“明日你换回女装,衍玉会派人送你到凤锦阁。” 她了悟,“这是要送我去做艺妓?” 他不置可否,“身为一个谋士,本就要多种身份掩藏,才能使自己不暴露,且能探听更多的消息。” 她默然,差些想说,她见识少,不要骗她。 事实证明,陆清离并没有骗她,第二日,衍玉便带人敲开了她的院子,除却那一身时兴的短儒长裙带着披帛,还有一名女子。 这名女子便是曾经混入姚氏府邸的婢女,墨竹。 墨竹是陆清离自幼培养的少数会武的女子,将她派过来便是为了护她周全,她心中稍稍平静些,还算那厮有点良心。 她换上淡蓝色的短儒长裙,带着她那一双紫眸越发神秘耀眼,方婆子看她这装扮,差些要看直了眼,倒是苏昭镇定许多,走上前淡淡的夸了她一句,“很好看。” 她哭笑不得的看了苏昭一眼,随着衍玉坐上马车。 马车向凤锦阁驶去,衍玉交待着话,“在凤锦阁要少说话,尽量避免冲突,当然受欺负也莫要忍着,里面的人惯会得寸进尺,实在不行就骂回去,别吃亏就是。” 她仔细听着,前半部分还较为可信,后半部分她觉得衍玉是过来耍她的,要是同达官贵人有了冲撞,确信真的不会抓她坐牢么? 她又看墨竹附和着点点头,才知这真的不是开玩笑。 她很是机灵,自然也想的通,越给人一种背后有人的错觉,就越会让人害怕,不敢同你计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苏玖 认真算起来,这算是她第三次去凤锦阁。 第一次是过去做仆从的14身份,第二次是贵公子的身份,第三次便是作为一个艺妓。 作为一个艺妓本该是有技艺,她却什么也不会,只有这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让人眼前一亮,她严重怀疑,陆清离是让她来人的。 到了凤锦阁时,衍玉留在马车之上,只让她同墨竹下了马车。 她一身淡蓝色的衣裙并不抢眼,可她一抬头,一回眸,那一双紫眸便能瞬间聚焦了这凤锦阁中的人的视线。 娄管事迎了上来,比之那日见她更是低眉顺目,“娘子,从今日起,您便居在凤锦,我这就带您过去。” 她闻言,不由一愣,这话让她觉得,难不成凤锦阁里还有一个凤锦? 等她随娄管事过去,果真那院子内的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凤锦两个字,她不禁有些愕然,这会不会是凤锦阁内最好的院子了? 院里并未像别的院落里那般种些花草或树木,而是空落落的,像一方荒芜的宅院,只不过入了阁内,屋中的摆设很是细致,且一切齐全,完全看不出其勉勉强强任他自生自灭院子一般的模样。 她回过头,问娄管事,“这院里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 娄管事回道,“咱们凤锦阁自古以来便有个规矩,其人在凤锦,这院落随她处理,这人一走,便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她顿了顿,不知道凤锦阁还有这般奇葩的规定。 等娄管事走后,墨竹给她倒了一杯水,随后道,“娘子,世子吩咐过,你在凤锦阁内,以苏玖相称,且这院子里的仆从,他会派人过来。” 她微顿,小六小八她已用过,又轮番换成玖了。 院中忽而嘈杂起来,墨竹出门查看,道是世子派来的四名仆从和两个婆子到了。 她点头,便随墨竹去处理。 凤锦阁前厅里,已有几名郎君吵着要见方才惊鸿一瞥的紫眸女子。 娄管事走上前,解释道,“几位郎君还请恕罪,玖娘子初来身子疲乏不宜见客,还请郎君们缓几日再过来。” 那几位郎君听了娄管事所提到的玖娘子,心神不由一跳,玖同酒一般,会令人沉迷其中,愈发不能。 这几位郎君也是常客,遂即抓住娄管事的话不放,“娄管事,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把人藏着掖着,不让人见,就像是那位绮若娘子一样。” 说起绮若,还不是因为控鹤都指挥使的缘故。 他们不敢同控鹤都指挥使呛声,倒来自己这里讨教,也看不出什么大本事来。 娄管事面上不显,笑嘻嘻的将那几位郎君送走。 娄管事回转身,便见一人身着镶着金色花纹的暗黑色长袍,腰间挂一玉笛越走越近,他迎上前去,“郎君有事?” 这人正是纪韫,纪韫看了他一眼,想起方才一瞥所见,便问道,“方才那人是什么来历?” 娄管事俯着身子,压低声音道,“这女子是定远侯世子着人送来的。” 纪韫下意识点头,想起方才一闪而过的熟悉之感,他的眼眸越加深邃,吩咐道,“赶明安排个时间让我见见她。” 娄管事应声称是,便去招呼了别的客人。 墨竹将仆人和婆子的任务分配好后,本要回屋去交差,却见院门口晃头晃脑的有两个艺妓打扮的人,身后都各跟着一名婢女,不由得皱了皱眉,走上前去,“两位娘子可是有事?” 那两个艺妓苏拂曾在冬青阁见过的,一个是红缨,另一个则是蓝羽。 红缨先是开口,“我听说来了一位新的姐妹,便想着过来看看。” 蓝羽随声附和,墨竹皱了皱眉,“我家娘子刚到这里身子不太舒服,今日不太方便见两位娘子,还请两位娘子宽恕。” 红缨还算识趣一些,蓝羽却又得罪进尺,眉目一挑,一副讥讽的语气,“新人摆什么架子?我们姐妹俩好意来看她,她倒好,装病不见人。” 这话里话外,都是苏拂的不是。 墨竹忍了忍,不打算同她计较,命两个仆从挡住门,不许她们进来,谁知蓝羽就那样站到门口讥讽的话一套接着一套,全然没有在达官贵人面前的小心姿态。 动静不小,还是传进了苏拂耳中。 等墨竹进来,苏拂问起她院外的情况,墨竹一五一十的说了,她便会想起了红缨和蓝羽在冬青阁时的做派。 越是默不作声,避而不见,在别人眼中就是退让,越是让她们得寸进尺,这样的人,自然不能放纵他们胡来。 她想了想,便对着墨竹道,“走吧,出来看看。” 墨竹应声,便随着她出来了。 蓝羽还在院门前说这些酸溜溜的话,见院里有了动静,一旁的红缨也跟着勾头,便见眼前一副淡蓝色长裙,批着青色的披帛,款款向她们走来,那一副剪水瞳眸,氤氲出淡紫的光辉,就是女子望过去,都不自觉的沉迷其中。 蓝羽和红缨就这般在她贵气十足的出场下,压了声音。 这样的气质,是她们苦练几载都修炼不出来的,可面前这女子却轻松拥有,这下一比对,蓝羽觉得,自己像是个乡下跑来的野丫头,拘谨的站在一旁,不敢再乱说话。 倒是红缨,比蓝羽稍稍稳重一些,见她出来,连忙寒暄道,“这位妹妹,不知你怎么称呼?” 苏拂看向红缨,唇角轻勾,“我还以为是哪个院子里的婆子跑来闹事,谁知这一出来,原是两位姐姐,若是两位姐姐对我这婢子有所不满,烦请告诉我,我定然会好生管教,不能将两位姐姐当做寻常的婆子一般拦在外面。” 她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婆子,轻易的将这称呼都比做这两个人,说的面前的红缨和蓝羽不禁红了脸,声音哑在口中不知再说些什么好。 墨竹在一旁偷着笑,想不到她能将衍玉的话落实的恰到好处,既表面礼貌周全,暗自却狠狠的扇了她们一个耳光。 半晌,红缨才开口说话,“是我们冒昧,烦请妹妹莫要生气。” 她继续道,“这点小事,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也就是不拿他们放在心上,更是将她们两人气的面红耳赤。 蓝羽再也受不住,索性离了这里,倒是红缨,踌躇的看了她一眼,没去追蓝羽,而是道,“妹妹舟车劳顿辛苦,我过两日再来拜访。” 她一点头,缓缓吐出两个字,“不送。” 这两个字,大抵也能将红缨气坏了。 墨竹瞧着她,心中暗自承认,孺子可教。 墨竹却不知道,她在宫中住这几年,学的最会的,便是这上位者的气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正经扯谎 她在这凤锦苑内待了两日,无人告知需要她做什么,她百无聊赖,还是14管事登门,小心翼翼的问她会做些什么。 这便是在问她可拿得出手的技艺了。 她微微一顿,身后的墨竹便道,“吹箫。” 她微一愣神,娄管事便得了话离去了。 她转身看向墨竹,墨竹识趣,从身后拿出一柄箫递给她,她接过去,下意识放在嘴边,吹了一下,却未发出任何响声。 她心下疑惑,墨竹低声解释道,“这箫是无声的,若是有人见你,必不可单独见,你在前吹,我在后吹。” 她听后,有些默然,这办法是谁想出来的?怎么感觉想出这办法的人是个蠢的? 墨竹好似知道她想什么一般,面色微红,稍有些尴尬,“是衍玉想的。” 她就知道,能想出这等差劲办法的绝对不是陆清离,“世子怎么说?” 墨竹顿了顿,“世子同意了。” 她闻言,沉默不语,算是她看错陆清离了。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但凡拿出点技艺来,也不会让他们束手无策,可她不能将自己的底都交给旁人,这样太不放心。 一宋姓婆子走进屋里来,“娘子,阁内有位名为绮若的艺妓要见娘子。” 她点头,“让她进来吧!” 其实陆清离原意是,少让她同阁内的艺妓接触,以免被人看穿,但绮若是个聪明人,若是全然不同人来往,作何能打探到消息? 而墨竹此时跟着她,自然以她的意思为主,并未阻拦。 绮若聘聘婷婷的走过来,桃红色的长裙踢在脚边,好似荡漾出朵朵桃花,不知情的人,定然会以为绮若全然无害。 可见识过绮若的她,断不然这么认为。 她坐在上位,看着走过来的绮若,心情顿时好了一些,“绮若娘子有何贵干?” 绮若站在一旁,为她没有下来相迎斤斤计较,说不清是怪她不懂礼数,还是嫉妒她住在凤锦阁内最象征地位的凤锦苑。 绮若心中如此,面上却一副善良可亲模样,亲切的看向她,“玖玖,你初来乍到,可在这边住的惯?” 一句玖玖,差些让她刚进口的白水给喷了出来,她何时同绮若这么亲密,能这般唤她? 果然,就是在这艺阁之内,趋炎附势之人,也甚是众多。 她干咳一声,那双紫眸看向绮若,便做出一副哀怨的模样,“我本也不愿住在这边,可娄管事非要如此,我也甚是为难。” 绮若的面色带些难看,只是片刻,笑意中带着勉强,实难掩盖,“娄管事让你住在凤锦苑,是娄管事的看重,你便安心住在此地。” 她轻笑,“自然是的,我就嫌这院中景致不好,因此央了娄管事去西市采买些装饰过来。” 绮若闻言兴致缺缺,又看向她满脸的笑意,忽而觉得她轻扬的嘴角有些熟悉,假意伸手抚着眼睛,错开一些,遮住她的眼睛。 绮若未来得及看,却见她转身吩咐墨竹,“去给绮若娘子沏壶茶来吧,还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绮若错过了时机,只好将手指方下,接过墨竹沏的茶,抿了一口,霎时茶香四溢,唇齿留香,她不动声色的将茶杯方下,却暗自在心中嘀咕,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怎值得娄管事如此上赶着巴结? 她不再给绮若继续探寻的机会,只闲聊几句,便命人将绮若送了回去。 她沉默的打量着这凤锦苑,不知她还要在此地待上多久,虽然纵使被绮若识破了身份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但她极其厌恶自己有把柄抓在别人手中。 不多久,娄管事再一次踏足了凤锦苑。 “苏玖,前厅有客人。”娄管事道。 她点点头,让墨竹给她梳妆,又想到什么,斜睨了娄管事一眼,“娄管事从我这里能赚到不少银钱吧!” 娄管事显然不知她会这么问,稍微一顿,有些尴尬的沉默不语。 就这稀有的眸子,现下人人都争着一睹芳容,要价自然是比寻常艺妓贵了几倍之多。 当然,这只是图个新鲜,等过了新鲜劲,便是不好说了。 她示意墨竹停手,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娄管事,“我的身份,娄管事想必清楚,因此,娄管事记得,所得银钱你三我七。” 娄管事讶然抬头,这还是第一个明目张胆跟他要钱的,且是他三她七,她要是知道其他艺妓不过只其中之一,不知该作何想。 不过娄管事也明白,背后有人的人不好惹,毕竟凤锦阁虽不好动,凤锦阁的管事还是极易定罪的。 因此,娄管事竟是应了声,退了出去。 铜镜中的苏拂喜笑颜开,她就知道,陆清离不会吝啬的只给她每月五百文,原是别的银子可赚。 这一下子,她被迫来凤锦阁的所有不情愿都已烟消云散,她得趁此机会,好好敛财。 等墨竹给她梳妆后,她换上青白色的短儒和湖蓝色的长裙,带着墨竹便向前厅走去,前厅的小厮见是她,将她一路领到了天字三号房,所到之处,一片哗然。 她敲开天字三号的屋门,里面有人出声,她便推门走进。 里面的男子身着湖蓝色长袍,腰间别一玉箫,正是纪韫无误。 这般一看,他们两人所穿服饰,甚是相搭。 这一间屋内并无琴台,边角更无落脚住处,她只好站在一旁,低声道,“郎君,在下苏玖。” “在下?”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她点头,微微抬起头,那紫眸望人的眼光,深深浅浅,艺妓要自称妾身,可她做不到,想了两日,终究想起了贴切的称呼。 “不过是个称呼,郎君何必较真?” 纪韫看向面前不卑不亢的女子,那双紫眸朦朦胧胧,似有些看不真切,他向前走了两步,才看见她拢在身前的那柄箫。 他嘴角轻轻一勾,指了指她怀中的玉箫,“奏首曲子来吧!” 她微微顿住,虽然她扯谎的本领不错,但是当着人的面吹得煞有介事却也不行,再且墨竹在她身后,根本不能同时同她吹箫。 她就说,想到这主意的人脑子准时被驴子踢过了。 想到此处,她干咳两声,说的正经万分,“这箫是做装饰用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嘉南郡主 纪韫一滞,原是不能明白她所说的这句话,但抬眼看那箫似乎有些古怪14箫的孔眼似乎有所灼伤,心中便信了这句话。 这样的箫,根本发不出任何声响。 他又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婢女,见墨竹身上也有一箫,但比起她身上的却是好上许多,心思一转,便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 心中不由嗤笑,他原以为定远侯世子有什么厉害之处,此番看来也不过如此,怕是为了这双眸子,就如此大费周折。 他回过神,心中稍有些失望,语气便有些不耐烦,“那你说,你有什么拿出手的技艺?” 她微微叹气,看来什么都不会,在这凤锦阁内着实不好混。 她吩咐身后的墨竹去找娄管事领用宣纸和文房四宝,等片刻墨竹回来,她站着磨好的墨汁,不过一刻钟,便画好了一副画。 纪韫走了过去,那宣纸上画着一副人像,轻轻勾勒的轮廓,是他的模样,那眼角眉梢,竟是将他方才那一丝不耐烦也画了进去。 观察细致,技巧灵活,确实不错。 他复又抬头,开口称赞道,“想不到小娘子不过见我一面,就能将我的面相画的如此细致,实乃用心至极。” 她瞥了他一眼,算作今日,她曾见他不下三次,眉眼已是甚是清晰,自然是提笔而来。 “闲暇画作,请郎君莫要在意。” 说完,等墨迹干了之后,她将画纸收起,“小小心意,还请郎君收起。” 纪韫看她一眼,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将她手中的画卷接了过来。 她又看向纪韫,“实不相瞒,在下只有画技还能出手,若是郎中想听曲子,再找旁人去吧!” 她福了福身子,便带着墨竹出了天字三号房。 墨竹跟在她身后一声不吭,等到了凤锦苑,这才开口问道,“娘子不是说没什么技艺来着?” 她顿了顿,没好气的瞥了墨竹一眼,“那是我毕生所学,本想着快要饿死时去街头给人作画的,可今日那郎君明显就是过来打探的,我只好自我牺牲。” 她睁着眼一本正经的说瞎话的本事,可谓是炉火纯青。 墨竹是暗卫,多做事少动脑,论这心思婉转,的确是比不上她的。 墨竹顿了顿,不再说什么。 倒是凤锦苑又有了动静,娄管事托着个木盒子走了过来,微微颔首,“这是娘子的。” 她点点头,令墨竹接了过来,“辛苦娄管事了。” 娄管事忙推脱两句,又离开了凤锦阁。 她打开那木盒,里面纹银七十两,着实不少。 她叹了一声,又将木盒关上,曾几何时,她也要为着得这七十两银沾沾自喜了。 入夜,衍玉悄悄来了凤锦苑,只按着陆清离的意思吩咐了之后的事情,又离去了。 而翌日一早,便从凤锦阁传出消息称,一位天生异瞳的女子将于三日后当众演奏曲子,这消息一出,一片哗然。 这凤锦阁原本多是达官贵人,雅士书生所去之地,普通百姓进去的资格都没有,可这消息传出,众多百姓已摩拳擦掌,打算当日便将凤锦阁围的水泄不通。 直至第三日辰时初,长乐府的百姓便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凤锦阁围了起来。 苏拂从凤锦苑到前厅去,倒被这场面吓了一跳。 不过娄管事早有准备,请了护卫镇压百姓,场面虽然有些嘈杂,但也胜在还有秩序。 她则按照前几日排好的,她在前面吹奏,而墨竹则是在她身后的屏风内,吹了一曲关山月。 她的指法全由墨竹教导,内行的人看不出破绽,外行的人同样什么也不懂,只是箫音缠绵悱恻,听得出是大家风范。 她看向台下,右侧却有一熟悉的视线扫来,她定眼望去,是昨日的纪韫无疑。 她忽而有些心虚,手指一抖,又正色将这曲子勉强“吹”完。 等这一曲毕,台下起了激烈的拍掌声。 她只觉那视线一直尾随,面色微红,逃也一般的往台下走去,等她回了凤锦苑,墨竹才堪堪回去。 “娘子怎么走的这般快?” “我渴了,急于喝水。”她倒了一杯水,以此掩盖。 墨竹微顿,信也好不信也罢,今日之事,总算没有出错。 这紫眸经众多百姓瞧见,货真价实,怕是不会再有人怀疑了。 只不过陆清离让她这般,她又有些捉摸不透,她本怕自己的紫眸引起轩然大波,带来灾祸,才选择将它掩盖,可陆清离却让她暴露于人前,且十分的大张旗鼓。 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与他谋事,往往只知如何做,不知为什么。 你悟不出来,显然与他无关。 陆清离就是因此淘汰掉一批又一批的无用之人,可这世上,头脑若都和他一般得用,世间便要乱套了吧! 她很快便得知了陆清离的用意。 第二日一早,便有宦官宣布圣旨,因她天生异眸,乃是极吉之兆,被圣上破格收为义女,加封为嘉南郡主。 她穿戴好宦官所备好的朝服,跟着宦官到那大殿之上谢主隆恩。 这是她下了大狱之后第一次到这大殿之上,不同的是,这万人之主却换了他人。 她在宫中时,对这个如今坐在龙椅上的第七个舅舅并无什么印象,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认定当年的乞丐就一定不能成为万人之上呢? 陛下对她并无很大兴趣,她虽天生异眸,但面容却极其一般,只是他身后站着的道士模样的人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人名为陈守元,受惠于太宗,到康宗时,被尊为太师,干涉将相刑罚选举,曾劝康宗在禁地建三清殿,以大量黄金铸元始天尊像,昼夜作乐。 后来传闻在控鹤拱宸两都指挥使兵变时被杀。 可这陈守元好好站在这里,可见传闻并不能相信。 只是陈守元是前两任皇帝的心腹,又怎会让当今陛下重新任用,她却百思不得其解。 陈守元感觉到她的视线,同样看了过去,嘴角轻勾,又敛起眼眸。 等她谢过恩后,陛下特赐了城东一处幽静的院子给她作为府邸,当日她便挪了过去。 她看着这空空如也的宅院,不由有些郁闷,不知道陆清离这般打算又是为何,看来要找个机会好好问一问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郡主府 这座宅院位于城东,远远比不上真正郡主的府邸规格,可三进三出,后33假山湖水却一应俱全,也是一番好景致。 这院子的主人原是书香门第,可是几年前未避长乐府皇位争夺之乱,便举家搬出了长乐府,官府将地契收回,因此这院落便空了出来。 看院子的管事姓高名谦,时年四十有余,一家算上他不过四人,除内人外,各育有一子一女二人,其子高阳如今已是及冠之年,在长乐府的铺子内做事,其女高淑幼小,不过十四,已议过亲事,说的是长乐府内杂货铺掌柜的长子,只待明年正月便要出嫁。 封她为郡主是事急从简,偌大的宅院之中除却高管事一家,另新买来的婢仆总共不过二十人。 陛下赐她良田百亩,临街的铺子五个,她接过单子一看,嘴角不由轻勾冷笑,这俸禄是她当年俸禄的五分之一,自她入狱后她的产业充了国库,此时又赐给她少部分,简直是可笑至极。 不过好在,养着高管事一家和这婢仆的银钱倒是有了。 高管事一家都住在下人房,只是高阳在外做事,高管事便带着妻女到她面前磕头。 高管事是个老实厚道的面相,内人赵氏和其女高淑却是个怯弱模样,一看便担不得大用,她便对在外的高阳也起不了什么兴趣,挥挥手,便让他们一家子下去了。 至于那二十个婢仆,则全由高管事安排,他既然做过大户人家的管事,这点小事总不至于不明白。 她交代好事情之后,便坐在正厅出了会儿神,这会儿不知苏昭和方婆子在杨桥巷内做些什么,知不知道如今她再次成了郡主。 高管事办事的效率不算慢,二十个婢仆安排得当,其他的院子暂未住人,用不得许多人,倒是她这里,因着她身边这会儿有一个墨竹,令派了一个名为红鸾的贴身伺候,另两个二等婢子,唤作翠竹、翠柳,皆听她平日差遣,另外有两个仆从守在院门。 这大抵是有史以来府中最为轻便的郡主府,她也是有史以来最为便宜的郡主。 墨竹站在她身旁一声不响。 她皱着眉头去寻陆清离的想法,只是一无所获。 不由叹叹气,又看向墨竹,“你说你家主子这是唱的哪一出?” 墨竹不像她一般愁眉苦脸,因作为安慰,主子怎么吩咐,怎么来便是,哪里像谋士,不仅要绞尽脑汁的出主意,还要比自家主子更聪明,以墨竹看,比主子聪明的,这世间本就没有几个。 墨竹显然无能为力的看了她一眼,正经道,“婢子不知道。” 墨竹的称谓倒换的很快,她刚成为郡主,墨竹已经自称婢子了。 墨竹后又顿了顿,“今夜平遥可能会来。” 她点点头,今日生了这么大的事,陆清离再不派人说清楚他的用意,她怕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果然棋逢对手,聪明者胜,她到底还是同陆清离差了不少。 守在门外的红鸾进门来报,“郡主,高管事求见。” 她点头,“让他进来吧!” 高管事俯身低头恭敬的走进正厅来,行了礼后,“郡主,内院的青萝院已打扫妥当。” 青萝院算是这处宅院的正院,理应是她所居之地。 她点头,惦念着苏昭,便吩咐高管事道,“你吩咐人去杨桥巷,接两个人过来。”话音方落,又想起什么,“那小院里的包袱也给带过来。” 高管事应了声,便离去了。 她则是带着墨竹红鸾去往高管事所提的青萝院,从正厅侧处而过月亮门,穿过抄手游廊,路过一方湖水,便到了青萝院。 这一身朝服十分厚重,青萝院早有备好的轻便的衣裳,可见处理此事的人十分细心。 她在墨竹的帮扶下将朝服换下,又梳好了家常的发髻,她这才轻松许多。 她唤那红鸾上前,红鸾看起来年岁十三四岁左右,低眉顺目,像是个谨慎之人,不像是普通人牙子手中的婢仆。 她丢了个颜色给墨竹,示意墨竹带着红鸾去问话,片刻之后,墨竹便回来了,说是红鸾却是不是一般人牙子手中的婢仆,而是一名姓何的婆子,人称何慧眼,看女娃的资质一眼中的,因此倒是有好些个大户人家爱买她手中的婢子。 她初到此处,身边的人不能随意信任,将墨竹的话听了便罢,也并未打算重用。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常管事便带着苏昭和方婆子到了她面前。 苏昭看见她,不论她穿着别样的衣裳,梳着别样的发髻抑或是面上涂抹了脂粉,一眼便认出了她,委屈的牵住她的手,低低的唤了一声阿姐。 她摸了摸她的脑袋,又看向方婆子,“这几日辛苦方婶了。” 方婆子像是受了惊吓,连忙跪在地上,“小人不敢。” 她示意红鸾将方婆子扶了起来,这才对着高管事道,“将左厢房打扫干净。” 高管事应了声,便离去了。 随在苏昭和方婆子身后,则是从杨桥巷拿过来的包袱,由红鸾放在里间之后,便让红鸾也出去了。 她转头看向方婆子,问道,“这两日范先生可曾过去?” 她在凤锦阁闹的沸沸扬扬的,周吴和范黎不可能不知道吧,说起来,她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过范丘了,不知道她转身成了郡主,这些人会怎么想。 方婆子道,“昨日范先生来过了,不知今日还会不会来。” 一个凤锦阁的艺妓忽而成了郡主,这对百姓来说,绝对有如平地一声惊雷,更何况这种介于官场上的人来说,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皱着眉头思索许久,若稍有差池,赔上的也许不止自己手中的权利,更可能是自己的命。 等范黎去了杨桥巷见人都不见了,大抵会将凤锦阁的艺妓联系到她身上,毕竟那一双紫眸并非是好掩藏的,也只有她,整日的带着白纱才会更惹人怀疑。 更何况,周吴还是见过她的眸子的。 想必,不日他们就会登门吧! 她心思刚落,高管事便派了仆从过来,说是外面有位自称范先生的想要求见郡主,相伴的还有一人,只是不愿透其名姓。 能随范黎过来的,大抵只有周吴了。 她挥挥手,便让仆从带他们到正厅去,她待会儿便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密道 她让方婆子带着阿昭在屋中坐着,带着墨竹便去了正厅。 正厅内两人坐在椅子上,最靠外的是范黎无误,等她走近,也能看清里面的人正是周吴。 她顿了顿,走了进去。 范黎见她,率先站起身来,嘴角一弯,右侧的酒窝便浮现在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偏偏那眼神精明,借此调笑道,“想不到苏小郎如此有手段,仅仅几日就完成了从男子到女子,从普通百姓到当今郡主,在下真是佩服,佩服。” 她瞥了范黎一眼,知道范黎并无恶意,随而接道,“过奖过奖。” 范黎不语,看向身旁此刻阴沉着脸的周吴,“你不早就说要来,怎么到了也不说话?” 周吴没有接话,只是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半晌,才挤出两个字,“恭喜。” 她顿住,周吴这是恭喜她什么呢 从她入长乐府开始,她便住在杨桥巷,同周吴做了邻居,她天生异眸周吴是知道的,也如答应她的那般守口如瓶,她想要进姚氏茶行,周吴也善意出声提醒,她出去走货,周吴也为她担心。 怕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再联想起从前,周吴便会觉得自她进姚氏就是有目的的,而不是单单为了养家糊口,事到如今,爬上了郡主之位,因此周吴便会道一声恭喜。 她哑了言语,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 确实,从一开始,她的目的便不单纯。 周吴见她不说话,他遂即又瞥过头,不再看她。 范黎微顿,又看向她,“郡主,你这新得来的院子不介意我四处看看吧!” 她回道,“自然不会,阿昭在青萝院,若是范先生想见,也可去见一面,我看范先生往后大抵是不会来了。” 范黎不置可否,他做教书先生的事,没几人知道,若是往郡主府来,消息定然传的比什么都快,因此,这倒真的是他最后一次作为教书先生过来了。 他抬脚便出了正厅。 墨竹识趣的走出正厅,在门外守着,屋内只剩下她同周吴两人。 周吴站起身,本要开口,却又欲言又止。 她忽而有些烦躁,“周大哥有事不如直说。” 她称呼的一声周大哥让周吴心中微微一跳,他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随后有些苦闷,“我很早便知你是名女子。” 她抬头,不明所以。 他又继续道,“是阿昭,无意间唤过你一次阿姐,我便留了心。” 她默然,果然问题是处在苏昭身上,既然木已成舟,自然没什么好分辩。 却听周吴又自嘲道,“原以为,等我身边的事都处理好了,便能将你留在我身边,可却没想到,还未等到那一日,你却先成了郡主。” 她就算反应再如何迟钝,也明白了周吴的意思,她抬起头看向周吴,“你不是普通人,我那时不过是个百姓,就算留在你身边,不是婢子就是妾。” 她一针见血,倒是让周吴一愣,又听她继续道,“况且,我并不想留在你身边。” 她的紫眸看向他,他未料到她会说的如此直白,心忽而有些刺痛。 她说的不错,他的身份一开始对她而言,便是高高在上的,做个妾都算是抬举她的,就算如今她成了郡主,想要做他的夫人仍是不可能。 她不再出声,周吴也不知说什么好,两相沉默,正厅就这样静寂下来。 约是一刻钟,范黎出现在正厅,见他们都沉默着不出声,只好出面打破这尴尬。 范黎看向她道,“郡主,在下是忠义伯府的三公子,姓范名黎。” 范黎向她坦白身份,她虽然知晓,但还是配合着点点头,随后又道,“时辰不早了。” 话里话外,就是要赶人了。 周吴坐着不动,范黎无奈,只好顺手将他拉起,向苏拂告别。 谁知两人堪堪走到门前,却见周吴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王业,字子吴。”随后,又转过身,同范黎大步离去了。 她回过神来,细细琢磨着,姓王,定然是皇亲国戚,她识人不全,只好到时再说。 墨竹从门外进来,问道,“郡主,回去么?” 她点点头,便随着墨竹回到青萝院。 此时已临近酉时,她在青萝院考问了苏昭功课,又陪同苏昭说了一会儿话,便让方婆子将苏昭带到左厢房去了。 片刻,便见墨竹过来,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她知道墨竹的意思,便随着墨竹出去了。 从青萝院绕至后方的一座假山时,墨竹带着她停下,便见假山中微微发出一丝响声,极为隐蔽的一道门打开,平遥从里面钻了出来。 她微怔,这道门通向哪里,她心里清楚的很。 可是从这里到定远侯府少说也有一里地,就算陆清离眼界再如何长远,也不可能很早便让人挖了这么一个通道吧! 平遥看她一眼,“走吧!” 她随着平遥从假山处下去,这条通道内刚开始有些紧促,后来便慢慢宽敞起来,两边放着烛台,随时可以被点亮,因此这一条通道倒是灯火通明。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她便到了出口处,定睛一看,这直接通到了陆清离的书房,书柜后面便是出口。 临近书房的时候,她看了平遥一眼,半开玩笑道,“世子书房内有条密道,与别人幽会甚是方便,世子夫人若是知晓,应会吃醋的吧。” 平遥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良久才道,“世子的身子不好,这是众人皆知的,先前拒绝了来说亲的媒人,不愿牵绊旁人家的闺女,此后也不再有人说亲了。” 她的瞳孔微张,惊讶显在面上,默默不语。 平遥继续道,“莫说世子夫人,世子是连个通房也没有的,每日伴着世子的,只有衍玉了。” 衍玉不仅要充当传话人,还要照顾世子起居,可见衍玉是真的辛苦。 她方从方才的震惊中回神,顿了顿,试探道,“前几年世子不是正在议亲么?” “前几年?”平遥皱了皱眉,细细的打量她两眼,稍有些不确定的语气,“若我没记错的话,三四年前你还不到十岁,且并不在长乐府。” 她知道不能再问下去,索性斜睨了平遥一眼,“你可知道,百姓的力量是强大的?” 平遥哑然,不再追究,伸手打开了机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争执 她不再开口说话,随着平遥自下而上,走出密道。 她刚上去,她身后的书柜缓缓合上,便见陆清离坐在桌案前,衍玉站在他身后,方才站定,却听陆清离轻声道,“密道幽会,夫人会吃醋?” 她顿了顿,方才并未听见平遥说些什么,他又是怎么知道他们二人的谈话的? 她疑惑的看向平遥,平遥的神色略显尴尬,“忘了告诉你,方才咱们站的地方有传声筒。” 传声筒这种东西,一般在两军交战时才会用到,且方才他们相隔不过一个书柜,想来听的更加真切。 她不知说些什么是好,沉默不语。 陆清离看着平遥,不悦道,“背后非人语,去院内蹲一个时辰的马步。” 平遥不敢反驳,连忙走出屋子,她透过纱窗往外看去,平遥果然就半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回过头,感叹一番陆清离的御下有方,便说起正事来,“世子让我去凤锦阁就是为了让我被封为郡主?若是那方宅院是早就准备好的事,世子谋划这件事岂非谋划了很久?” 陆清离看她一眼,听她语气不善,也知她是因着何事。 她如凤锦阁虽不是真的入了艺籍,但总归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艺妓的身份当众演奏一曲,虽她如今贵为郡主,但曾经的艺妓身份也总会让人诟病。 “你当初说要在我身边做谋士,是为了什么?”陆清离不紧不慢道。 她皱皱眉,“为了吃饭。” “如今锦衣玉食,都尽你所求,还有何不满之处?”陆清离轻飘飘的扔下这句话,前几日宋泽去了汀州河田镇,带来的消息是何守知想要将她送到他身边,只是她以不愿意享受荣华富贵相拒,最后却仍是选择同范丘来了长乐府。 他却不得不怀疑,面前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无端的从他口中听出了轻蔑以及不信任的语气,已没有能力再反驳什么,只是道,“一切都如世子所说,如今锦衣玉食,我分外感激。” 说着,又道,“若是世子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说罢,她却朝院外走去。 “苏拂。”里面的人唤了一声,也是第一次唤她的名姓,她甚至能想象出,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那微薄的嘴唇会是什么模样。 她记起以前他唤她阿宁之时,薄唇轻张,眉头微蹙,她一直以为那是担忧,是关心,可如今看来,定然是不耐烦。 她回转过身,瞧着陆清离,他的面容很是平静,接着道了一句,“府门关了。” 他是在告诉她,府门关了,让她从密道里过。 她冷声道,“不用了”。 顺手抄起身侧一把用来待客的椅子,放到了院墙处,她就在院外平遥讶异的视线中,站上椅子,爬上了院墙,飘飘然的扑通一声,摔了下去,情况如何惨重,无人知晓。 衍玉尴尬的看向陆清离,谁知陆清离复又低下头看他手中的书册,丝毫不以为然。 衍玉默然的站在他身后,只听他道,“去告诉平遥,下次不准再犯。” 衍玉应声,大步走出院外,对平遥传达之后,又道,“赶快去看看苏拂怎么回事,这是世子默认的。” 不然说好罚一个时辰,怎么这么轻易就放过平遥。 平遥直起身,从院墙处跃过,刚落地,便见他要找的人就在一旁的柳树下蹲着,小小的倩影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走过去,笑着道,“你作何同世子争执?” 她抬头,看向平遥,“你们都分外听他的话,也不怕他把你们往火坑里推。” 平遥收敛了笑意,郑重的坐在她身旁,“我们本是世子从火坑里救出来的,就算再推进去又有何妨?” 说罢,又顿了顿,“其实世子很好。” 好么?她并不觉得。 她站起身,不想再听,看着无波的湖水,忽觉自己方才的行为很是幼稚,转头看向平遥,“我想回去了。” 平遥站起身,回了一声,“你等我一会儿。” 说罢,便跳进了湖水,搅动着湖中一处处涟漪,很快便游向湖岸,从隐秘的地方拖出一叶扁舟,划着桨缓缓行到她这边,“上来吧!” 她应声,站上了这一方舟。 等她再回到郡主府的时候已近亥时,守着郡主府门的仆从还讶然她何时到了府外,只是没敢多问,便让她进去了。 墨竹还在假山外等着,直至她吩咐方婆子去后院将墨竹寻过来,墨竹才又过来,只是对于她为何从府外回来的只字不提。 等她洗漱好躺在床榻上之后,墨竹才走了出去。 平遥又回了陆清离的院子,衍玉早已服侍陆清离歇下,见他过来,便离屋子稍稍远了一些,“送回去了?” 平遥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你觉不觉得她有些怪怪的?” 衍玉怔然,不明白平遥的意思,还是仔细思索一番,随后又道,“是与平常女子不太一样。” 平遥摇摇头,“我觉得她与世子相识。” 衍玉笑着拍了拍平遥的肩膀,“想多了吧,咱们陪在世子身边多少年了,也不记得见过异瞳的女子。” 平遥不再说话,大抵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衍玉又道,“今日世子吩咐了事情,我同你细说,你转达给墨竹。” 平遥和墨竹本是兄妹,有特殊的暗号沟通,默契十足。 平遥应声,世子为将她变作郡主,到底还是欠了一个人情,只是这个人情值不值得,全看接下来之事是否顺利了。 翌日一早,苏拂从沉睡中醒来,屋内便有了响声。 “喜桃。”她张开有些干裂的唇,下意识的唤了一声。 帷幔被掀开,映入眼帘的却是红缨,昨日新来的婢子。 她苦笑一声,是自己魔怔了,误以为喜桃还在,脑子有些昏沉,她打起精神,开口询问,“墨竹呢?” 红缨应声道,“墨竹姐姐一大早就出去了。” 墨竹想必是有事,她看向红缨,“扶我起来。” 红缨伸手扶住她,忽而惊呼道,“郡主身上好烫。”说着伸手去探她的头,“郡主,你发热了,婢子去请太医。” 她伸手抓住红缨的手臂,“别,去街上请个郎中过来就是。” 她虽是郡主,却比不得真正金贵的郡主。 等红缨点头,她才松了一口气,想必是昨日吹风吹得紧了,身子疲乏的紧,等红缨走了,又沉沉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以血治病 她十六岁那年生过一场大病,太医院的太医纷纷束手无策,她毫无生气的躺在床榻上,口齿不清的念叨着几个字,喜桃勉强听出来,她念的是定远侯世子的名字。 太后整日整夜在佛堂吃斋念佛,喜桃急得团团转,求到了太后的跟前,请定远侯世子入宫一趟。 太后恐她年纪尚轻便失了性命,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请康宗将陆清离宣到宫中,那怕是陆清离第一次进到她的寝宫。 她病在危急,自然顾不得男女大防,陆清离头一次看见病重的她,灰白的面色了无生气,喜桃站得远,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只知他在那里坐了有小半个时辰,就回去了。 她意识浑噩不清,这些自然是喜桃讲给她听的。 之后倒是好生奇怪,不过两日,她的病情却慢慢好转起来,就连太医都说不清是什么缘故。 她醒来之后,便越发觉得陆清离是她的救星,不然怎会将她从鬼门关处又拉回来,自此,她才会越发黏着陆清离。 睡梦之中,她再次梦见这般往事,她就站在殿中一角,远远望着陆清离清瘦的身影,瘦削颌线稍显突兀,没有血色的唇紧紧抿着,他的眼睛闭着,她看不清晰,他眼中是什么情形。 她渐渐朝他走去,本想走进,可无论过了多久,走过多远的距离,他仍离自己那般远,看得清晰,却触碰不到。 等了片刻,陆清离却回过头,方才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那双洞人魂魄的眸子却变得异常空洞,像死去已久的人的瞳孔失去了焦点,却能看穿她的存在。 他那双不能久行的双腿直立,平日瘦削无肉的人站直身子却比她高了一个脑袋,他缓缓朝自己走过来,声音冷清,无丝毫情绪,“阿宁,想活命么?” 她稍有些惊愕,下意识想打破这梦境,可却不由自主的点头道了一声,“想。” 他伸出手,好似排骨一般的手指修长,“抓紧我。” 她将手附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指像是他的声音一般没有温度,触感极冷,冻的她瑟瑟发抖,她想挣开,却被他握的极紧,一步步在他的步伐之中,走近床榻。 她看见床榻上的自己,就像是死人一般。 他指向床榻前一个玉碗,玉碗里的药汁呈着黑红色的模样,她偏过头,却瞥见他另一只手掌上有一道新鲜的伤口,约有三寸之长。 “是血?”她惊呼出声。 他将她一把扯进怀中,另一只手顺手拿过玉碗,送入她的口中,直见碗底显现出来,才放开她,“阿宁,再睡一觉,醒来就会好了。” 她的眼泪滑至嘴角,比方才他的血更咸更涩,哭着摇头,“我不要。” 她抓起他带着伤口的手掌,轻轻的划过,“很疼吧,一定很疼。” 像他身上没有几两肉的人,怎能挨住这一刀呢? 他另一只手抬起拍了拍她的脑袋,“阿宁乖,睡醒了我还在。” 她泪眼朦胧的抬头望他,瞥见他嘴角的笑意,比以往她见他的时候更暖,更真心,意识却渐渐模糊,沉沉睡去。 额头附上一片温热,她慢慢睁开眼睛,一双清澈的眸子就映在自己眼前,那人见她醒了,面上顿时浮现笑意,“阿姐。” 是苏昭。 她攀上苏昭的手,将他的手从自己的额头上拿开,笑着道,“我没事,你何时过来的?” 苏昭拧着眉头,“刚刚红缨走的时候唤了方婶来照顾阿姐,阿昭就跟了过来,阿姐的面色好白,阿昭害怕。” “没事的,我这不是醒了么?”她笑着回道。 方婆子听见声响,走进屋里来,将帷幔掀开,“郡主醒了,红缨去请郎中,大抵是快回来了。” 她点点头,想必她也没有睡很久。 想起方才怪异的梦,她不由得皱皱眉头,对方才的伤口和玉碗中的血记忆都很是清晰,不知真假。 她方回过神,红缨便带着郎中走了进来。 郎中向她行礼过后,便从医箱中拿出红线,请红缨系在她手腕之上。 这郎中拨拨弄弄许久,这才道,“郡主昨日许是吹风,今日只是有些感染风寒,吃上几副药,就会好了。” 她点点头,“你们先下去吧。” 红缨识趣,给方婆子使了眼色,方婆子随后便拉着苏昭走了出去。 那郎中规规矩矩的站在屋中,俯着身子,不敢透过帷幔看她一眼,谨慎得当。 “这世上有没有一种毒,是用人血来解的?” 她话音方落,那郎中有些惶然,显然对于她的问话不易理解,斟酌一番,这才开口,“这天下之毒,不过有两种解法,一是对症下药,二是以毒攻毒,若是以郡主所说的用人血来解得毒,必然需要一种条件。” 她闻言,问道,“什么条件?” 那郎中继续道,“人血里面必然有能解毒的成分,小的曾听人说过有人会以毒喂身,最后百毒不侵,想来那种人血解一些小毒也是可以的。” 她下意识握紧拳头,若梦境为真的话,那么陆清离,是不是会被自小喂毒的呢? 她克制住精神的恍惚,又看向那郎中,“若是以毒喂身的话,对本人可曾有影响?” 那郎中轻笑一声,“喂的都是剧毒,怎么可能没有影响呢?若有命活下来,身子骨应也是极弱了。” 她又确信一些,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良久,在下唇上咬出了一排压印,她意识恍惚,不再理会这郎中,便让他下去了。 她想不通,陆清离是堂堂的定远侯世子,怎么会自小喂毒呢? 她曾问过范丘,陆清离的身子怎么会这么弱,她记得范丘回答的是,定远侯夫人生他时难产,差些母子双亡,侥幸活过来,却从娘胎里带了病根。 范丘的表情诚恳,不像作假。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确实如范丘所说,她的梦不过是莫须有,另一种则是实乃范丘也不知情。 她思考良久,却还没个结果,方婆子和苏昭进来了。 苏昭走到她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阿姐,好些么?红缨煎药去了。” 苏昭的身子又长开了些,如今已同她差不多高,想着再过一两年,就要超过她了,苏昭的路要怎么走,她还不知道。 她不可能一直将苏昭护在自己的羽翼底下,总要让他经历风雨,才会变得强大。 ps:今天有事,第一章有点晚,下一章仍在十一点左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没有目的 她陪苏昭说了会儿话,红缨便端着药过来了。 端看药碗里漆黑一片,便知药定然极其苦涩,她偏过头,不想喝药,这是她自小的毛病,喝不惯苦的东西。 红缨这边劝着,方婆子也好言相劝,苏昭则是眨巴这亮晶晶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她只好回过头,端起那药碗,不敢品尝其味道,一饮而尽。 她刚饮完,墨竹便匆匆的进了青萝苑。 她见墨竹神色强装镇定,便知是出了事,屏退其左右,才看向墨竹道,“出事了?” 墨竹缓过气来,随即道,“倒是没出什么事,只是控鹤都指挥使上了折子,指责陛下封您为郡主名不正言不顺,此刻在大殿中喋喋不休,扬言要揪出来在陛下背后嚼舌根的人。” 这在陛下背后嚼舌根的人自然是那个道士陈守元,只不过控鹤都指挥使恐怕意不在此,而是在于陈守元背后的那个人。 她看向墨竹,“然后呢?” 墨竹继而道,“控鹤都指挥使这么一说,朝中的御史也纷纷弹劾,各个直指陈守元,陛下未平众怒,便下令将陈守元处死了,不过郡主不会再撤封了,陛下金口玉言,最不能言而无信。” 她点点头,想来也知道原因。 陈守元不过是他的一颗棋子,这个棋子下的位置得当,利益也已得,棋子自然没什么用,极其有可能通过棋子反噬,还是早早的处理了更好。 不过怎么能让棋子临死时都不开口说话,便是他自己的手段了。 “你一大早出去就为这事?”她问墨竹。 墨竹摇头,“是兄长放了暗号给我,我便出去同兄长会面去了。” “兄长?”她对墨竹的了解并不深厚,也从来没有问过。 墨竹点头,“郡主见过的,兄长跟在世子身边,昨日领郡主过通道的就是我的兄长。” 领她过通道的是平遥,想起他们默契的沟通,她便有些好奇,“你们是以什么来传递消息的?” 墨竹微怔,稍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个秘密。” 她闻言,只好不再相问。 这治风寒的药又致困的功效,她方用药不久,心神便有些疲乏,又渐渐睡去了,中间醒过来一次,只是告诉墨竹,让墨竹通知平遥,她想见世子一面。 之后,再次醒来时,已是日暮黄昏。 她已有一日未进食,红缨令小厨房做了些红枣粥过来,她垫了垫肚子,等再晚一些,将红缨支开,便随着墨竹到了后院的假山处。 通道从内至外打开,平遥的面孔显现于人前,“进来吧!” 她点头,走近通道,墨竹便回了青萝苑,去应付无意寻她的人。 平遥带着她从通道穿过,因上次的教训,两人相对无言,等书柜打开,他们走进书房,书房内却空无一人。 她随着平遥走出,便见她想见的那个人就站在月光之下,一袭月白色长袍几乎与月光融为一体,本是柔和的画面,却见他紧抿着唇,面色更显苍白,一步一步的在地上挪动着。 她方才看了这一眼,平遥拽住她的手臂,让她背过身去,才听平遥干咳一声,“世子。” 片刻,那人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答,平遥这才带着她转过身,此时他已经坐在了轮椅上,面色恢复平静,跟方才苍白着脸努力走路的人判若两人。 而他身旁的衍玉却面色不大好,一直黑着脸站在一旁,面色若有似无的有些哀伤。 对这一切,她都毫无所觉,只因她在黑暗之中,就像一个瞎子一般,若非方才平遥拽着她的手臂,想必她就会摔了。 平遥开口道,“世子,外面寒冷,到书房去说吧!” 陆清离点头,由着衍玉将他推了进去。 等在书房坐稳,陆清离这才道,“你过来做什么?” 她借着烛光才能看清楚他的面色,无喜无悲,无哀无怒,想必昨日的事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想着,她又暗自苦笑,她不过是他的棋子,他根本毫不在乎,又何谈什么影响。 “今日墨竹说,世子想让我同王蔷多接触?” 王蔷是康宗的妹妹,是公主之尊,虽不受宠,但万没有屈尊降贵来接触她一个半路捡来的郡主,她自然也不会上赶着去寻王蔷。 那时的她比王蔷大了约有四五岁,在宫中时,她处处小心,王蔷天真无邪的性子很是吸引人,可她却不愿与王蔷相交甚深。 看惯了别人的美好,再看自己,便会觉得满目疮痍。 她不想这样伤害自己,索性与王蔷离得远了,是以对王蔷并不了解。 此时也不明白,为何陆清离会让她同一个如今并不受宠爱,且无城府的公主多加接触。 不等陆清离解释,一旁的平遥便道,“你可知王蔷心仪于谁?” 她皱了皱眉,细想一番,仍是不解。 平遥不等她再想,直接道,“王蔷心仪的是如今的刑部郎中沈秋知,这次沈秋知之所以能将折子准确无误的交到圣上的手中,都是王蔷的功劳。” 对于这件事,她显然不如平遥知道的多。 平遥继续,“那日冯远茂将沈秋知的折子拦下之后,恰巧王蔷就请沈秋知护送她到涌泉禅院为圣上祈福,就在涌泉禅院,沈秋知亲手将折子交给了王蔷。” 平遥将此事说的很是真切,她回转头,“冯远茂不是你们的人么?又怎么会拦下沈秋知的折子?”要知道这折子一上,折损的可是控鹤都指挥使的人。 平遥摇头,“刑部尚书冯远茂,同朱潮有点关系。” 平遥一句话带过,她下意识想到的,应该是三姑六婆的关系。 有些人向人投诚,不一定就会是你的人,若是这般没有万全准备,又怎会大局在握?那日王蔷想起去涌泉禅院祈福,应该也是有人提醒吧! 单单一个刑部,权利最高的三位,刑部尚书冯远茂是朱潮的人,刑部侍郎范丘是陆清离的人,沈秋知因为建州刺史徐彦一案身份不明。 那兵部,吏部等,又是谁的人呢? 她回过神,又问,“我同王蔷接触有何目的?” 陆清离沉着声道,“没有目的,就是目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看相 她瞧了陆清离一眼,知晓他说的是以诚相待,而同王蔷相交,自然是与沈秋知有点关系。 她应了声,下意识看了一眼陆清离的手,可惜他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正好遮盖住手掌,她什么也看不到。 书房外有仆从出声,“世子,药煎好了。” 衍玉自觉的从陆清离身后走出,朝门口走去,平遥拉着她朝后面撤了撤,衍玉护住药碗,丝毫未让她瞧见。 衍玉双手将药碗递给陆清离,陆清离端过药碗,一饮而尽,两眉之间很是平坦,可见是经常喝药的,随后又将药碗递给衍玉。 她细细的打量着他的神情,他的面目本无丝毫波动,她却注意到他交握的双手稍稍收紧,面色略青。 她相识陆清离这般久,自然知道他的忍耐力极强,若非真忍不下去,万不会露出一丝异常,那么便是这药对于他来说,所承受的痛苦绝非一星半点。 这药绝非是治病救人的药。 她下意识将平遥拦在她面前的手臂推开,向前走了两步,衍玉正震惊她的行为,手中的药碗便没来的及收起,她将要碰触药碗之时,陆清离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药碗从衍玉手中夺过。 衍玉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忙俯身谢罪,“是卑职疏忽。” 陆清离重新将药碗递给衍玉,冷声道,“拿走吧!” 衍玉低头应了声,转身时打量了她一眼,才匆匆走出门外。 她怔在原地,方才他将药碗递给衍玉之时,她若是没看错的话,应是看见了他手掌上的那半截疤痕,位置同她梦中的一模一样。 她犹如五雷轰顶一般,怔怔的愣在原地,若梦中的情景是真的,那以血解毒的说法也未尝不可信。 平遥走上前,拽了拽她的手臂,见她毫无动静,只好开口,“苏拂。” 她微怔,不理会平遥,只是向前走了两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滑落在刀刃上,很是凄厉,“世子可要我看看手相?” 陆清离皱着眉头抬头看她,她的模样很是异常,面容似哭非哭,紫眸捉摸不定,像是疯癫的前兆,“看手相?” 她点点头,“我幼时曾与算命先生学过,算的很准,不如让我瞧瞧世子以后可是吉人天相,位极人臣?” 平遥见她此刻甚是奇怪,怕她冲撞了世子,连忙上前拦她,可她却丝毫不予理会。 陆清离看他一眼,他只好默然的向后退去。神情怪异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陆清离似诱导一般,声音像是和煦的春风,引人循序渐进,“你要看哪只手?” 也许是离自己的想要的更近一步,她的声音微颤,带着稍许激动,已很难平静下来,“左手。” 左手?他皱皱眉,想起自己左手上的疤痕,这并不是个秘密,只是疤痕如何生的才是秘密。 他摊开左手手掌,便见她伸手抚向自己的左手,食指在疤痕上来回游走,轻飘飘的,小心翼翼的生怕吓到什么。 他验证自己的才想,才向平遥使了眼色,平遥大步向前,趁其不备,将她打晕,她顺势跌落,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才使她免于同地面亲密接触。 虽然隔着衣物,他仍能感受到从这瘦弱的手臂上传来的滚烫感,他下意识皱眉,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果不其然,与手臂一样滚烫,便知她这是发了热,想起昨晚的事,大抵就是在那时受了风寒吧! 平遥束手无策的看他,“世子,这怎么办?” 他看了眼面前瘫软的苏拂,冷着声道,“去让杨演过来。” 平遥应声,又随后道,“那,她呢?” “抱到耳房去。” 平遥微愣,见他不可否认的面貌,只好应声,将苏拂抱进了耳房的榻上。 片刻杨演过来,稍有些不识时务的模样,“你们两个,又是谁惹了小娘子过来,给世子添了麻烦?” 杨演此人,医术极高,至于关于医人之外的事,却又迟钝的很,因此取笑平遥和衍玉取笑的极其不到位,只是平遥和衍玉忍着笑,不敢多说。 杨演瞥了两人一眼,遂即走近耳房,等看清睡榻上的人,才懊恼方才自己的浑噩之语,等把过脉之后,这才又从耳房走出来。 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走到陆清离身旁,“世子,那娘子是吹了风,今早得了风寒,吃了那郎中的一剂药本是显好,只是心神不宁,病邪入体,这才又热了起来。” 陆清离点头,又道,“给她写一副安神的方子,让下人煎了药过来。” 杨演连忙应声,眼角的余光又打量了他两眼,想窥探其中之意,只是他一个眼神瞥过来,杨演连忙低头。 “前两日父亲找你过去,为的是什么?”如今定远侯勒令自己的身边人不准将自己的任何消息传给他,他不知道定远侯如今如何,但确定的是已经迫在眉睫。 定远侯既然找了杨演,大约是旧病复发了。 果不其然,只听杨演道,“侯爷的头疼又犯了,且比之前厉害好多,便问我是否可有药缓解。” 他点点头,杨演又继续道,“侯爷的头痛是老毛病,以前无法根治,如今更是无法,侯爷这一日比一日更痛,怕是活不长了。” 听到这里,陆清离的眼眸才稍稍有些反应,“活不长?” 杨演点点头,这话他在侯爷面前不敢说,可是在世子面前,可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反正世子并非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只要他说的是真的,他的脑袋就会安安稳稳的在自己的脖子上。 陆清离挥挥手,便让杨演下去写药方煎药去了。 他又想了片刻,这才看向平遥和衍玉二人,沉声道,“明日我的病就该好了。” 平遥和衍玉明白他的意思,连忙应了声。 小剧场第一幕 苏娘子瞪着那双琉璃眼,恶狠狠的看着陆世子,“你这是让第二个人抱我了。” 陆世子十分无辜,“你这不是晕过去了么?” 苏娘子怒了,“晕你奶奶,都是你让人把我打晕的。” 陆世子更是无辜,“好说好说,别骂人啊!” 苏娘子大哭,“我一世清白就这么毁了。” 陆世子很是心疼,“这不是隔着衣裳呢,我负责还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探病 等杨演将药送了过来,受命去给苏拂喂药,只是怎么喂她都将药给吐了出来,杨演束手无策,只好面带苦涩的告知陆清离。 陆清离道,“喂不了便不要喂了,平遥,你去寻墨竹,让她带着苏拂回去。” 平遥应声,便进了密道。 衍玉便向陆清离报说今日所得之事,“朱潮今日在殿中丝毫不肯退让,圣上将陈守元关进大狱之后,已下圣旨,将他以霍乱君主之名处以极刑。” 他点头,这算是他意料之中的结局。 衍玉顿了顿,斟酌道,“世子,拿陈守元的命换了苏拂的郡主之位真的值得么?” 从一开始,他们策划这件事时,便想到了这样的情况,可等此事真的成了以后,要将棋子摧毁,便有些不忍,毕竟是培养这么些年的。 “陈守元这颗棋子已经不顺手了,你没发现么?”本来他讲陈守元从上一次南宫之乱中救出,便是有别的打算的,但陈守元自从跟在当今陛下身边,妄以为自己很安全,便对他的话不太听从,这一次陈守元以为不过小事一桩,却不知因定远侯和建州刺史徐彦的事,朱潮对他已经极为不满,自然将箭头指向了陈守元的头上。 这一役,陈守元必死无疑。 这些道理并不高深,衍玉一经点拨,自然已是十分明白,用的不顺手的人,再用就会很有风险。 苏拂却不一样,她没有靠山,在长乐府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陆清离,也绝对不会同他撕破脸皮,不然非但她的死在长乐府中经不起任何波澜,他也不会顾惜她的命。 “范丘这几日怎么样了?” 范丘同苏拂早就相识,苏拂成了郡主的事,范丘不可能不知道,自那日离去,范丘已经很久未来过定远侯府了。 衍玉听他有此问,才将这几日关于范丘的举动合盘脱出,“阿丘这几日同范黎走的很是相近,曾一起去了五皇子府中,之后除了刑部和忠义伯府便未再去过别的地方。” 他皱着眉头,叮嘱了衍玉一句,“盯紧点。” 衍玉应声,却暗地叹息一声,阿丘这是执迷不悟啊! 他们都懂范丘在做些什么,可是无人敢提,无人敢说,这世上除了范丘敢当着世子的面提起叶嘉宁,再无别人敢提了。 他们方才静默,书柜便动了起来,平遥携着墨竹从密道走了上来。 墨竹自幼练武,身子比寻常女子有力的多,背起苏拂很是轻松,两人从密道之中离开,书柜缓缓合上。 翌日,苏拂从床榻上醒来,精神有些恍惚,见是墨竹守着自己,随即开口问道,“世子左手的疤,你知道是怎么留下的么?” 墨竹仔细想了想,皱着眉头道,“五六年前,我看见时,世子的伤口早已结痂,不知是因何弄得。” 五六年前,时间还是对的上的。 红缨在门外出声,“郡主,七公主过来说是探望郡主。” 红缨口中的七公主,是王蔷。 不过王蔷会亲自过来探望她,倒让她有些吃惊,便对着红缨道,“请七公主到花厅等着,我收视妥当变过去。” 红缨点头称是,便离去了。 墨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稍有些热,不过已算是好多的,便去一旁拿了衣裳过来给她梳妆打扮,只是面色未曾扑粉,依然有些掩饰不住的苍白。 她知道墨竹的用意,收拾妥当后,便随着墨竹去了花厅。 王蔷并不算是个美人,但穿着水粉色的交领短襦,衬得她面色粉红,添了些可爱,一颦一笑处处都透着娇憨,很是喜人。 她方进入花厅,王蔷便迎了上来,甜兮兮的唤了一声,“妹妹。” 她微顿,福了福身子,“见过七公主。” 王蔷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妹妹无需多礼,你是七叔收的义女,又是亲封的郡主,自然是我的妹妹。” 她微微点头,算是认同,心中却想,她一直觉得王蔷年纪尚轻,天真活泼,心无城府,可这一见,却将之前所有的印象都给推翻了。 细细算来,王蔷今年已经十六,至于天真活泼,也仍犹在,心无城府,却完全不可能。 四年的时间,足以将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她们坐下来,王蔷面带担忧,“昨日听说妹妹病了,便想着让妹妹好好歇息一日,才在今日过来,妹妹的面色还有些苍白,今日的药可是吃了?” 她摇摇头,羞涩道,“阿拂自昨日起,便有些昏沉,吃了药一睡便睡到日晒三竿,听到姐姐来了,连忙起身过来了,还未来得及吃药。” 王蔷接着道,“说来,便是我的不是了,快让你的婢女将药煎了,赶紧把药吃了吧!” 她应了声,便让身旁的红缨煎药去了。 这煎药的空当,她们细细聊了一会儿,从汀州河田镇聊会了长乐府,又聊起了凤锦阁,里里外外将苏拂的身世打听透彻,王蔷才将话头停下。 这会儿药已煎好,红缨带了过来,王蔷倒是心急,非要看着她将药吃下去才心满意足,这关心也是关过了头。 等她吃完药,王蔷又开口道,“我前几日去了涌泉禅院,如今不冷不热的,正好可以去瞧瞧山上的风光,不若一会儿,我带着妹妹过去,顺便祈福可好?” 既然王蔷提到,自然是有目的的,至于是什么目的,她倒是想要去看看。 她应了声,王蔷便携着她出了花厅,等到了正门之时,正好撞见管家高谦,高谦向她行礼,她又想起什么一般站住,吩咐高谦道,“等高阳回来了,让他去寻我,我同七公主去涌泉禅院上香,大抵申时末回来。” 高谦微怔,自她到这府中还未主动提过见高阳,怎么这会儿又要见了。 虽是这般想,高谦还是恭敬应了一声。 她们走出府,因着王蔷盛情难却,她只好同王蔷乘了一辆马车,而伴在她身旁的墨竹,只好另乘了马车过去。 从郡主府到鼓山,最多不过半个时辰,王蔷一直在马车中缠着她说话,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可是鼓山还未到。 她回过神,看向王蔷,“七公主,车夫是不是走错路了?” 王蔷的笑意僵在脸上,“怎么会呢,就是这道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合谋 她看了王蔷一眼,王蔷自认掩饰的很好,但面上不尴不尬的神情,却是极好的出卖了自己。 她微微垂下眉目,不多做争辩,侧着耳朵听马车外的动静,确定不仅这一辆马车,便知墨竹还跟在她身后,心里便稍稍放心。 至少,墨竹会武之事他们这些人并不知道。 王蔷见她安静下来,轻吁一口气,又道,“你可曾见过神晏法师?” 她摇头,神晏法师不喜见人,她虽同太皇太后去过几次,但每每太皇太后去见神晏法师时,她总会被堵在门外。 而现今的她不过是从乡下来的丫头,自然更见不得神晏法师。 王蔷继而道,“这几年神晏法师更是很难露面,怕是不是咱们有福分见到的。” 她附和点头,不想再说话。 显然王蔷只是将她的神思从方才之处引开便不打算再管,之间沉默了些许,马车突然就停在半山腰上,外面开始传来刀剑相向的击打之声,她心神一顿,撩开车窗,便见四个蒙面之人与前方的四个护卫争斗起来,赶马车的车夫堵在马车前,却被一跃而起的蒙面人用剑刺中胸膛,生生倒了下去。 那蒙面人见车窗被撩起,较小的面容上一双紫眸甚是凌厉,心中不由一顿,再看过去,便握剑向这边刺过来,她作势要躲,身后一股力道,却将她推向窗口。 不消说,她便知道推她的人是谁。 只是此刻顾不得与王蔷争执,眼见那柄剑离自己的瞳孔越来越近,她猛然闭上眼,偏过头去,耳边划过一丝冷风,却听砰的一声,那股凌厉的剑势便离她而去。 她睁开眼睛,便见墨竹挡在她身前,背对着她道,“郡主,先处理马车里的。” 她听了墨竹的话,便安了心,遂即转过头来,看向一脸慌张的王蔷,只听王蔷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注意到王蔷的手用力握成拳,挡在胸前,一副防卫的姿势,大抵从王蔷见她之后,便是这般防卫的姿态,她虽内里已是二十一二的年岁,可外表也不过才十三岁,王蔷怎么下的去手? 她坐直身子,看向王蔷,不紧不慢道,“七公主可有什么解释?” 王蔷微微抬头,面色惊疑不定,轻轻咬唇,“我,我方才害怕,绝对非我本意,妹妹要相信我。” 她微微叹息一声,“七公主,我也很害怕呀。” 说完,她猛地掀起车帘,车帘外的那四名护卫其中一名已经浑身是血的躺倒在地上,而其他三名则是费力抵抗,为的便是护住马车中主人的性命,就算自己枉死,也免得家人受其连累。 这几名护卫来时,定然未曾想过,王蔷带他们过来,就是让他们送死的。 两名蒙面人同这三名侍卫对阵,墨竹则在别处同另外两名蒙面人对战,两方皆有所伤,其中一名蒙面人刺中一名侍卫,染着血的剑刃从那名侍卫身体里拔出,那名侍卫便软趴趴的躺倒在蒙面人脚下。 那蒙面人的视线到他们这里,瞳孔里满是血的颜色,像是杀红了眼,不能尽快恢复,他本要向马车处走来,却被另外一名侍卫拖住了。 王蔷用手掩面,胆小的不肯再看。 王蔷虽然这几年心性同之前相比,沾染了不少的世俗与冷漠,可终归还未见过人亲眼死在自己面前,倒是怕的瑟瑟发抖。 而她,自从在长汀县的大牢里,亲自让人将自己的双手砍掉时,她对这模糊的血肉,便再也不害怕了。 她看向王蔷,冷清的不像自己,“七公主替人谋划此事时,可想过那人为了不麻烦,甚至于是杀人灭口,便会让人连七公主一起做掉?” 那蒙面人嗜血的神色,看到王蔷时冷淡的面目,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王蔷,他会这么做的。 王蔷的指甲掐进肉里,那双纯净的眼眸染上惶恐,变得污浊,这才是王蔷的真正面目吧! “他不会的,不会的。”王蔷哭着摇头,可若非心中肯定,为何会如此慌乱呢? 她不再看王蔷,分外幽然的瞧着马车外面的厮杀,这条山道十分僻静,虽然宽阔,却极少有人过来,只是因这条山道并非是通往涌泉禅院的。 因此,两方人马厮杀,血肉模糊一片,也无人路过,无人来阻。 那蒙面人确实很是骁勇善战,墨竹作为一个女流之辈,能将他们拖住也是尽自己所能,可这些蒙面人显然是亡命之徒,刀尖上舔血而活,受了伤依旧不管不顾,她想要凭自己这三寸不烂之舌将他们说服,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皱着眉头思考,见眼前战况愈紧,她伸手抓住王蔷的手臂,冷冷喝道,“跟我走。” 王蔷被她镇住,小心翼翼的随她下了马车。 这宽阔的山道两旁,林木郁郁葱葱,有几人之高,若她们躲进去,这伙蒙面人再想找到她们,定是极为不易,只要她们可以安全躲过,这条命就算是保住了。 她们方下马车,便见仅剩的两名侍卫已有些渐渐支撑不住,她皱了皱眉,心道不妙,连忙大喝一声,“你们几个,死命的拖住他们,七公主定然保你们的家人一世无忧。” 她话音方落,那两名侍卫显然起了劲。 正在拼杀的墨竹留神看了她一眼,她朝墨竹点点头,墨竹便明白她的意思,遂即又全心应付面前的蒙面人。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战况,心中冷笑,那人失算,定然觉得她寡人一个,逃不出这等包围圈,又为逼真,未事先支会侍卫,免得知情人多会将此事透漏,才会让她有机会逃出。 她嘴角轻勾,冷笑一声,惊才绝绝的刑部郎中,也不过如此。 被她拽着的王蔷惶然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瞪了王蔷一眼,“你再说话我就带你去死。” 果真,王蔷还是怕死的,真的就闭上了嘴。 她心下稍安,至少惜命的人比不怕死的人更好对付,更何况,她不过是那人手中的剑,不过倒是不知,那人又是谁手中的剑。 想着,她便拽住王蔷,走近丛林深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果腹 这山林之中幽静,不仅有参天之树,且杂草繁多,可越是这样隐秘之地,越是蛇虫聚集,小虫子在她们面前晃来晃去,激的王蔷尖叫连连。 她这不知是第几次让王蔷闭嘴,可王蔷娇生惯养的性子,哪能视这些于无物?好在她待在牢中三年,蛇虫鼠蚁也见过不少,比起王蔷来,倒是镇定许多,索性捂住了王蔷的口鼻,不许她再乱喊。 王蔷生怕她一个气极将自己闷死,连忙发誓她再不叫出声来。 山道处的刀剑声已是微弱,她们越往深处走,越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走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已是累极,王蔷顾不得形象,摊倒在地,她自上而下睥睨着王蔷,轻蔑道,“你是否在想,若是你不随我过来,那些蒙面人可能也不会杀你。” 王蔷被她看透了心中的秘密,面色一红,心中便有些不自然,她的衣裙被林中的杂草染了翠绿的颜色,还刮了几个道子,已是凄惨不堪。 方才王蔷只是被紧张冲昏头脑,若是王蔷仔细盘算过,自然知道若是她对于那个人还有用,那个人便不会让人杀她,毕竟她是公主之尊,只要她死了,陛下就不可能不了了之。 回过神来,王蔷对她怒目而视,“你,你骗我。” 她似笑非笑瞧了王蔷一眼,“只许七公主要我的命,我却不可自保了?同七公主相比,我这并不打紧吧!” 王蔷默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她等王蔷歇了歇,并未就此停下,而是往里面又走了走,不知道墨竹那边的情况如何,她不敢轻易放松。 两人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抬眼望不见前路,后面也无人来追的迹象。 王蔷坐在地上,苏拂就站在王蔷身旁,看着王蔷破旧不堪的衣裳,问道,“七公主设计害我时,可有想过你这般狼狈的模样?” 苏拂经过杀伐之事,却如此镇定,全然不似十三的女子所为,王蔷抬头看她,面色颇为惊恐,下意识摇摇头,王蔷本以为,事情会顺利的,可谁知竟然栽在了她的手中。 苏拂好整以暇的坐在王蔷身边,“若是今日无人来寻,我同七公主,怕是要在这深山野林中住上一夜了,不过不知七公主一夜未归,七公主的名声会是如何?七公主想嫁的人是否还会迎娶七公主?” 王蔷顿了顿,面上泫然欲泣,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人,若是那人不肯娶,她又该怎么办?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小娘子,从未经过惊心动魄,又怎会将事情考虑周全? 苏拂无心吓她,就坐在地上抬眼望着天,看这骄阳似火的天,大抵是午时左右,她今早直接服了药,却什么也没吃,此刻倒是很饿。 王蔷也不例外,受过惊吓,又走了这么久,此刻轻松下来,自然也感觉到了饿,她忍了一会儿,觉得忍不下去,才又看向苏拂,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是自幼生活在山野之中么?你看这林中可有果子能果腹?” 她瞥了王蔷一眼,真正的苏拂也许会,可她不会,“你若是不怕我找些有毒的,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王蔷得了闭门羹,只好闭了嘴。 两人在此地百无聊赖了两个时辰,山林很广,蒙面人还没找过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找错了方向,另一种则是被侍卫和墨竹解决了。 这两种对于王蔷来说,都是好消息,可对于苏拂来说,却不尽然,陆清离将墨竹派到了她身旁,墨竹誓死保护,为她丧命,她却过意不去。 看这太阳将落,她待不下去,站起身,“回去吧!” 王蔷却有些愕然,以为她本是等人来救的,却不知为何突然要走。 不过王蔷还是拧不过她,只好跟着她的步伐,从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往山道上走,自然是比来时要小心若是同那几个蒙面人碰上就惨了。 他们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前方的林木中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苏拂顿住,王蔷吓得躲在她的身后。 等墨竹的身影显现,她才松了一口气。 墨竹见是她,眼眸便亮,急忙走到她面前,“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看向墨竹,墨竹的身上血迹斑斑,不过见墨竹精神极好的模样,这些血,应该不是墨竹的。 她放下心,遂即问道,“那伙蒙面人呢?” 墨竹看了她身后的王蔷一眼,正了正脸色,“婢子正巧碰见陪同忠义伯夫人祈福的刑部范侍郎,范侍郎便出手相救,那几个蒙面人,也被押回来刑部。” 随后,又解释道,“婢子之所以这么晚才回寻郡主,是因范侍郎将婢子带回了刑部盘查。” 墨竹说话时,王蔷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睁着她,等她说完,王蔷便垂了眼眸。 范丘是沈秋知的顶头上司,只要范丘插手了这几个蒙面人,沈秋知再想接手就难了。 而至于墨竹来的这般晚,全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想让王蔷明白,纵使她消失了这么久,沈秋知也未打算派人来寻她。 只不过王蔷是否理会了其中的意思,却是个谜了。 墨竹从怀中掏出手帕,将手帕中包的点心递给了苏拂,“郡主,吃点东西吧!” 苏拂将墨竹手中的点心接了过来,递给王蔷两块,王蔷有些尴尬的接过去,才问向墨竹,“你可曾见过跟着我过来的婢女?” 墨竹看向她,不温不冷的来了一句,“那婢女么,被蒙面人杀了。” 王蔷的脚步一顿,神色惆怅,那婢女陪在她身边将近十年,却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她该是要内疚一下的。 苏拂和墨竹不再理会她,只是将点心用完,才有气力向山道上过去。 等他们到了山道,山道被清理干净,方才的厮杀已寻到一丝痕迹,山道的一旁听着一辆马车,车夫站在马车旁边,而随马车过来的,还有一个人。 就是高管事的儿子,高阳。 高阳上前行礼,“高阳见过郡主。” 而后抬头。 苏拂这是第一次见高阳,高阳的眉目英气,全然不似高管事的老实木讷,不过面目略带着谦卑,也算是知礼之人。 她点头,“回府吧!” 高阳应声,掀开车帘,请她坐了进去。 而全程被忽略的王蔷,被刑部尚书派来的马车接了进去,灰头土脸的坐着马车进了城去,而后直接被送入皇宫。 毕竟,王蔷这副落魄的面貌,若被人见了,不知要被想的如何不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套路 马车带着她到了郡主府,高阳守在外面掀开车帘,她的衣裳在山林中皱褶不堪,便先去梳洗,高阳则是在青萝院外等着。 大约半个时辰,她收拾妥当,才唤了高阳到跟前。 洗漱时,她曾听墨竹道,她虽然吩咐高阳酉时回府来见她,但高阳却以防万一,早了半个时辰去迎她,墨竹是在半山道上碰见的高阳,索性便同高阳一块过来了。 由此看来,高阳办事谨慎认真,若品性好的话,倒也是个可用之才。 高阳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等着她问话。 其实,她成为郡主这么些时日,高阳从未想过过来拜见,可见高阳对于她这个本是艺妓身份而被升为郡主十分不屑,可今日竟提早了半个时辰,她听来也觉惊讶。 她看了高阳一眼,“说吧,你今日怎么直接到山道上去了?” 高阳微微抬头,目光从她面上略过,又遂即低头,“今日铺中无事,我便早早的过来了,见郡主的贴身婢女出了门,以为郡主有事缠身,这才自作主张跟着她过去了。” 高阳口中的贴身婢女自然是墨竹,只是他自称我,便仍是表示,对于她的身份并非很是认可。 可这恰恰代表了高阳不像是一般的仆从,惧怕权威。 她点头,“你在铺中做的如何?我这有一个铺子,正是缺人,不若你过来帮我一把?” 高阳正经答道,“我在这铺中做的是账房,暂且不说能否帮到郡主,但我在这铺子中做了半年之久,若是突然离去,定会使铺中急缺人手,实非君子所为。” 她看向高阳,见他一本正经,所说不差,“我这里不急,你大可过去告知那铺中的掌柜,何时等掌柜找到了新的账房,你过来便是。” 高阳称是。 她摆摆手,便让高阳先回去了。 说到底,她手中无可用之人,却是个烦心事,高阳若有野心,定然不会甘心待在一个铺子老老实实的做账房。 想着,她便让红缨唤了高管事过来,细细的将方才之事说与高管事听,将自己的好意说的一清二楚,由高管事去劝说高阳,自然比她所说有用。 等人都走干净了,墨竹才道,“其实咱们很穷的,没银钱雇很多人。” “嗯?”她转过头看向墨竹,她刚被封为郡主,陛下的恩赐必不会少,怎么墨竹会甩给自己一个没钱,她不懂。 墨竹认真道,“陛下上次的都是些死物,像田产,都是每年征一次税,且极北的那些田产,容易被水淹,收成是不大好的。而那些铺子,郡主还未看过账本,虽不至于亏空,但除却给了雇人的费用,都是收支相平的。” 她顿了顿,也就是说,陛下赏赐这些物事,只不过是敷衍罢了,其实也不大听信陈守元的话,那为何会封她为郡主呢? 她将疑惑说与墨竹听,其实墨竹也不大懂。 直至夜幕降临,平遥从假山处来接,她进入密道,便说与了平遥听,平遥本着为她解惑的心态,才道,“陈守元是前两任君主任用之人,陛下自然不大信,听信陈守元所说的极吉之兆,只不过是因陛下比前两任君主更是暴虐,惹了民怨,才以极吉之兆敷衍了众多百姓。” 她又问,既如此,为何会听信控鹤都指挥使的话,又将陈守元斩首,这不是否定了陈守元的话么? 平遥笑了笑,是因控鹤拱宸两都指挥使的火烧南宫,才使当今陛下有可趁之机,他们两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既然给了面子,又能杀掉自己讨厌的人,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她这个郡主,就处在了不尴不尬的地位,无人尊敬,无人理会。 她低头思索此事,平遥只道她心情低落,便宽慰道,“放心吧,世子不会让你坐着无用的郡主许久的,事情已成了一半,想必不久,你这郡主也能做到头了。” 她微微抬头,不解的看向平遥。 平遥只顾摇头,“世子的打算,还是由世子亲自说吧,我等不敢嚼舌根。” 他们从密道之中出来,陆清离依旧是他的老位置。 她皱了皱眉,好似她每次想过来时,陆清离都会恰好在书房,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陆清离见她过来,遂即放下手中的书册,打量她两眼,第一次称赞道,“不错,有胆量。” 站在她身旁的衍玉和平遥都略带笑意的看她,大抵是他们没听过世子夸赞过别人才会如此喜悦。 她顿了顿,对此不以为然,“世子可否解释一下今日之事?” 陆清离坐直身子,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继而道,“先说一下你对此事的看法。” 她抿唇,又回想起今日所生之事,这才开口道,“昨日平遥说王蔷心仪的是沈秋知,但我却觉得沈秋知并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派人来害我,指使王蔷作为的,定然有别的人。” 她原本听平遥说起沈秋知,也是被这般误导,可后来在深林中仔细想了想,却觉得她所见过的沈秋知并非如此草率之人。 端看在建州时,沈秋知派人围剿那伙盗贼所为,便觉他十分谨慎。 今日那道山道虽是无人,却也不是万分把握的,范丘恰巧路过,也有些存疑,她猛然看向陆清离,“那几名蒙面人,是你派过去的。” 她话音方落,便听在站在她身旁的平遥拍起手掌,“果然聪明。” 她将视线从平遥拉回来,又看向陆清离,“这么说,人真是你派过去的?那王蔷怎么会以为是他?” 她之所以很快确定是沈秋知,不仅是因为平遥的误导,还是因同王蔷说的那几句话,王蔷捉摸不定和愁苦万分的神色,都让她以为王蔷带她到涌泉禅院是沈秋知的意思。 平遥答道,“沈秋知手下有一个同王蔷联络的暗卫,我们是通过这个暗卫将消息传给王蔷的,又将沈秋知给拖在刑部,才让这件事按照预想所走。” “沈秋知的暗卫叛变了?”她微微有些惊愕。 平遥摇头,“我们借那暗卫的手,传了一封信过去,信上是沈秋知的笔迹。” 她闻言,心中不由一震,沈秋知的笔迹定然不是沈秋知所写,那便是说,陆清离的身旁定然有这种模仿别人笔迹的能人异士,只不过,是不是同一个人却不得而知。 她隐下自己心中的激动,又问道,“你们请人模仿了沈秋知的笔迹,不怕走漏消息么?” 平遥回了一句,“那人是侯爷身边的,这次是侯爷谋划,我们不过是顺水推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未央 她回过神,“那个人是谁?” 陆清离干咳一声,平遥收了话音,自然不再吐露那人的名姓。 她知道此事急不得,便压下自己心中的不自然,转头看向陆清离,斟酌问道,“所以说,是侯爷派人来杀我,然要嫁祸给沈秋知?” 她三言两语,便将此事看了透彻。 陆清离面色未改,只是轻点了头,便没再说话。 她不语,蹲了片刻,又想到什么,遂即问道,“可这么做,于侯爷而言又有什么好处?我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郡主罢了。” 说到这里,却见陆清离面色稍有些阴晴不定,又恢复往常风轻云淡的模样,“大抵是因他知道,你是我的人吧!” 他说这话时,十分平常,可听在她的耳中,却是另一番意味,她是他的人么?这个人说的应是属下的意思,可曾几何时,她多希望她能成为他的那个人。 可这一切都如缥缈的云雾一般,渐渐消散在那个漆暗的牢笼,成为溅在牢中墙壁上的血滴,随着日月风干,无迹可寻。 她又着眼眼下,定远侯极其陆清离的较量摆到了台面上,可她不明白的是,他们始终是亲父子,为何会如此相斗,她分外想知道其中的原因。 陆清离看她愣住,出声提醒,“你明日去宫中探望七公主一番,该说的话务必说完才是。” 她低头垂目,知道陆清离说的是什么意思。 但既然鼓山的事并非是沈秋知交给王蔷办的,也不好说沈秋知就对王蔷一点心思也无,若他们真心相悦,她这岂非是搅散了一对鸳鸯? 仔细想这事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却又不忍心了。 想归这么想,却不会这般道出自己的心思,只是点头,算是答应。 她抬头,琉璃瞳孔在黑夜之中显得暗淡无光,“这郡主之位,世子打算让我待多久?” 陆清离看她,她的瞳孔好似极大的吸力,突然想起什么,唤身后的衍玉走到身边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衍玉就走出去了。 “你手中城东的恒通米铺,自己留心打理便是,但是陛下赐给你的那些商铺,过些时日你秘密将地契房契交给一个人。” 她听着,他将她调查的清清楚楚是必然的,这会儿让她将陛下的商铺交给别的人,她顿了顿,“这契约换人是要报到户部的,不怕打草惊蛇么?” 他云淡风轻,“这些不用担心。” 她点头,不再说什么,毕竟不是自己的也强求不来,虽然那些本来就是她的,但她就是失去了一切,她不可否认。 屋子里静默着,每人的气息诡异的流动的,谁也不知谁在想些什么。 很快,衍玉便回来了,而在他身后有一个瘦弱的身影,直到走进书房,才从衍玉身后撤到旁处,银白色的面具盖住半边脸,露出略显颓唐的神色及苍白的唇。 那身影作揖,沙哑道,“世子哥哥。” 她心神一顿,能称他为世子哥哥的,闽国少有几人,这声音虽是沙哑,但听在她耳中,却带些熟悉的音色,她几乎敢肯定,面前的这个身影,她是认得的。 面前的身影不高,比她还低了点,加上身体消瘦,另半边脸稚嫩,年纪应该很轻。 陆清离招了招手,等这身影走近,他拍了拍面前人的肩,声音温和,“阿央,我带你认识一个人。” 称作阿央的少年点点头,随着陆清离的视线看向站在书房中的苏拂,眼神顿了顿,似乎对于面前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女子极为不信任。 而苏拂看向阿央,这个名字让她很是熟悉,她不会记错的是,叶松的儿子,她的嫡亲弟弟的名字,叫做叶央。 她紧紧的盯住阿央的另半边坦露在空气中的脸,虽然她已有好些年没见过他,但他的眉目有七分同叶松是相像的,而另外三分,则是像极了她的母亲。 同叶松不同的是,许是经过如此大的波折,阿央的眼神更显坚定,不易服输的劲头,若她没记错,他今年才九岁吧! 可叶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明明记得,亲口听母亲说,圣旨中说要送叶央进宫,施以宫刑的,他又怎么会在定远侯府? 她的视线紧盯着叶央不放,陆清离察觉出异常,冷眼望她,“你知道些什么?” 她回过神,看见陆清离冰冷的眼睛,知道他看到了她的不对劲,索性也不说谎,只是道,“我记得叶松同七公主的幼子被送进了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话音方落,便见叶央的五指握成拳,眼神莫名有些凶狠,陆清离的大手覆上他的小手,温和的眼神望向叶央,又微微摇头,叶央咬紧嘴唇,片刻才平静下来。 陆清离转过头,“既然你知晓他的身份,我便不同你绕弯子,过两会让他以流浪儿的方式安排进郡主府,你暗地同他将商铺交接,那些商铺自然会有人带他。” 她没有点头,紧紧的盯着陆清离,“世子可要先为我解惑,宫里的叶央哪里去了。” 她必须保证叶央是干干净净的,不同宫中的人有任何牵扯的,因为以她的能力,即使将叶央放在郡主府,她也没办法护他周全。 陆清离随意道,“叶央还未被送进宫便咬舌自尽,尸身已抛去乱葬岗。” 这一句话,便知叶央的事已经断的干干净净,他舍弃叶的姓氏,转眼成为一个无名小卒,只是陆清离将那些铺子交给叶央,会不会草率了些,毕竟叶央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 这件事已无需她操心,她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这才应声,“那就交给我吧!” 陆清离点点头,“等这件事办好,大抵再过一两个月,你便能脱身了。” 她点头,本想开口问询她帮了他良多,有没有什么好处,可转念一想,还有一两个月,到时再问也不迟,便离开了。 至于明日要去宫中探望王蔷的事,她还要好好合算一番。 她回到青萝院,除墨竹在外面守门之外,所有人都已入睡。 此时已接近子时,她洗漱一番之后,便躺倒睡榻之上,一夜无梦。 倒是不知晓第二日有个行走的曹操会登门拜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离间 翌日,她用过早膳,摆弄着陆清离不知哪里来的腰牌,正想着接下来的动作,前院有一个仆从过来,说是刑部郎中沈秋知求见。 她眼睛一亮,便让仆从请沈秋知在正厅候着,她随后便到。 一旁的墨竹给她整了整妆容,才道,“郡主真的要见沈秋知?” “他既然来了,见他一眼又何妨?”她看了墨竹一眼,随意道。 “沈秋知会来一定是因为王蔷的事,他这人城府极深,心机不小,郡主可要小心,莫要被他给绕了进去。”墨竹提醒着她。 她笑了笑,“你还怕我吃亏不成?” 说着,便站起身,往正厅处去了,墨竹摇了摇头,只好跟在她的后面。 沈秋知已在正厅饮了一杯茶,见他等的人过来,站起身微微颔首,唤了一声郡主,已是对她对大的客气。 她对此不甚计较,只是好奇沈秋知来见她打算要说什么。 她这是第二次见沈秋知,第一次见他时飘飘欲仙,第二次见他,他却又回到凡间,墨绿色的长袍衬的他面色干净,多了些烟火气。 她很是随意的打量了沈秋知两眼,“沈郎中有何事寻本郡主?” 她说这话,郡主的底气端了起来,便显得有些目中无人。 沈秋知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本想着一个伶人罢了,就算偶为郡主,定然也习惯了低声下气,却不知这般见到,却与他想象中不同。 他面色如常,“听说郡主昨日在鼓山山道上遇了险?” 他问的直白,她也不同他客气,“有几个蒙面人上前挑衅,不过多亏路过的范侍郎伸手相救,才使本郡主同公主毫发无伤。” 提到范丘,他心中不喜,看向她,“郡主不觉得范侍郎恰巧从那里路过,很是巧合么?” 她顺着他的话点头,“自然是巧的,若不然本郡主同公主便要命丧黄泉了。” 沈秋知被噎了一下,他本要提醒她,这件事定然是范侍郎同别人事先谋划好的,却未料到她并不跟着他的思路一起走,反而对范丘多有感谢。 想着,他不由不继续道,“郡主可要清楚,孰好孰坏,不然哪日没了命,也认不清仇人是谁。” 她轻笑一声,“自然,不劳沈郎中挂心。” 说着,她坐直身子,两手交握,心思转过,“我昨日同公主乘同一马车,公主还提起过你。” 沈秋知心中一顿,面上不显,“是么?不知公主提起下官什么?” 她微微扬起下巴,像是思考一般,“好似说沈郎君提起这几日神晏法师要开坛讲禅,公主本要带我去瞧瞧神晏法师的真面目,却不料路上竟出了这等事。” 她的紫眸深深的望了沈秋知一眼,好似看透了他的心底,他不由得有些不适,只是反应过来,又辩驳道,“公主大抵是记错了,下官本不大关心佛法,怎会知神晏法师会开坛讲禅一事?” 一句话,沈秋知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可是却不帮王蔷说上两句。 不知沈秋知是没有意会到陆清离是想以此来离间他同王蔷的关系,亦或是他根本就不在意王蔷,不在意王蔷是死是活,亦不在意王蔷的心意。 她想,她大抵有了判断。 随后,她又看向沈秋知,“沈郎中所说之事本郡主已十分明白,若是沈郎中没有别的事,便请沈郎中回去吧,公主昨日受惊不少,我正要去宫中探望一番,不知沈郎中可是要去?” 沈秋知站起身,风度翩翩,“不用了,下官是男子,不宜进入后宫,烦请郡主替我向公主表示慰问。” 她点头,“那本郡主便不送沈郎中了。” 沈秋知偏过头,大步出了正厅。 她看着沈秋知离开的身影,嘴角不由轻轻勾起,这次倒好,有人帮她做了决定,倒不用她在万分纠结下去。 墨竹守在一旁,“郡主,要不要到宫里去?” 她点点头,便拿着那枚腰牌出了府门。 她们从郡主府离开,坐了马车直奔宫门,宫门的守卫见了这腰牌,连人带马车一起放行,直到到了第二处宫门,她们才从马车上下来。 她这是从入牢之后第一次入宫,出了被焚毁的南宫,宫中景色未变,依旧如往日一般,她请了一个宫婢将她带到王蔷所居的宫殿。 中间不仅路过了太皇太后所居的慈安宫,还远远的看到了她曾住过的息影宫,只是息影宫内有宫婢往返,大抵那里是住了新人的。 沿着后宫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一处偏僻的宫殿,名为翡羽宫。 有宫婢瞧见了,连忙上前问是何人,她答过,宫婢前去请示,才将她迎进了殿宇内,里面陈设简单,若非是在宫内,怕是还以为是长乐府里不大不小的人家。 王蔷身着粉色短儒走过来,面色很是苍白,同昨日不可同日耳语,今日好像是丧失了半条命,才勉勉强强的从里面走出来。 她站起身,见了礼,“阿拂见过公主。” 王蔷面色彷徨,见她过来,也懒得敷衍,只是点点头,便让她起身了,让宫婢搬来座椅,王蔷挥了挥手,宫内的宫婢全都走到殿外。 墨竹看了她一眼,也随那些宫婢走出宫殿。 王蔷扯扯嘴角,很是颓唐,“你是来嘲笑我的么?” 她摇摇头,“自然不是,公主昨日受了惊吓,我自然该来看看。” 王蔷看她一眼,“那便多谢你的好意了。” 她不说话,只是细细的打量了一眼四周,边边角角也未放过,殿内陈旧,摆设也不过是一两样,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令人压抑的很。 此情此景,根本不难看出,王蔷在宫中定然不受宠爱。 毕竟当今陛下也有自己的亲女儿,何必对自己的侄女分外疼爱呢? 沈秋知此人拎的清楚,自然也是知道此情此景,必定觉得王蔷地位不高,于他而言并无什么用处,因此,就算损失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说沈秋知城府极深,倒也是对的,但沈秋知却又是清高的很,不愿寻求女子的帮助,大抵那日无可奈何的让王蔷替他递上折子便是他毕生的耻辱。 王蔷见她不说话,忍不住开口,“你当真就是来看我一眼?” 她点头,又道,“今日沈郎中过来,让我替他慰问你。” 她话音方落,便见王蔷无神的眼眸里闪现出一丝光亮,她轻笑一声,“自然,沈郎中也说了,昨日在鼓山山道上的事,同他半点关系也无,倒是公主,不知做了些什么。” 王蔷方才本有喜意,又听闻这句,面色又暗了下去,比之方才更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翻脸 沈秋知的这句话,将自己摘的一干二净,王蔷不知情是别人冒充的情况下,很容易为此神伤。 苏拂既然是过来误导她的,自然不会解释清楚。 又随口宽慰几句,便借口离去了。 从那以后,王蔷开始称病,不踏出宫墙半步,沈秋知虽不大用她,但非用她不可之时,却穿不过那道宫墙,暗卫王蔷也拒之不见,一时之间别无他策。 过了两日,她便从郡主府门前捡过来一个带着半边银色面具的黯黄肌瘦的九岁少年,留他在府中待了几日,喂饱了饭,送了些盘缠,便送那少年离去了。 又过了一月,高阳从别的铺子回来,正式去了恒通米铺,兼做掌柜和账房,且手段分明,米铺的生意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控鹤都指挥使弹劾定远侯的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最近从泉州传来泉州的士兵不听命,军法处置时,差些群战将将领给杀了。 虽然定远侯早已交了兵符,但余威还在,任上的士兵如此作乱,且人数众多,自然不好惩处,陛下勃然大怒,将定远侯宣到宫中,训了好几个时辰。 这日晚,定远侯阴着脸回到定远侯府,仆从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侯爷。” “去唤世子过来。” 仆从转身,默默的携了一把汗,好在这一次侯爷没有迁怒,不然他的小命,怕是就不在了。 等陆清离过来,等了整整一个时辰,定远侯的脾气渐渐退去,等他过来了,不过冷眼看他一眼,“你倒是乐的清闲自在。” 陆清离没听到一般,直接问道,“父亲唤我过来有事?” 定远侯压下心中的怒气,尽量使自己心平气和,循循善诱,“你如今是定远侯世子,与侯府共存亡,如今侯府有难,你总不该坐视不理。” 陆清离微微抬头,斜睨了定远侯一眼,嗤笑一声,“不是我坐视不理,是二叔忘本了。” 他的称呼变了,定远侯的面色也变了,“隔墙有耳。” 他不以为然,继而道,“我同二叔过来的目的,二叔应该很是明白,如今战局被打乱,都是二叔的功劳,想必消息传回去,二叔在那人的眼中应极为得力,只可惜若是那人得知二叔的真正意图,二叔还能有命活么?” 定远侯气的站起身来,双眼仔细打量了他两眼,心中一顿,遂即气急,“你耍我。” 陆清离似笑非笑,“二叔哪里的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定远侯哑口不能言,只是恶狠狠的盯着陆清离两眼,拳头紧握,下一刻便要往他脸上招呼,只是下一刻,他背后的衍玉闪身上前,一手抓住定远侯的手臂,将手臂扭送至他身后,另一只手臂同样如此。 定远侯冷冰冰的看他,“清离,你要反么?” 他无视这般目光,只是回敬道,“二叔,是你要反才是。” 他推动轮椅,背对着衍玉道,“宋泽该是要回来了,你看着办吧!” 衍玉应声,便由他先回去了。 如今夜色深重,月色幽然,四周寂静,仆从婢女都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不敢出门,这是什么时候的规矩呢? 大抵是四年前,从宫中来的消息,说是嘉宁郡主忽然被禁军首领康骞抓到的大殿,说她同敌国通信的信件被找到,康宗大怒,将她关进大牢。 他记得第一次在宫中见她,她的模样倔强,细微的表情很是深入人心,他渐渐留意,每每去宫中进谏太后之时,都会同她说上几句。 之后几个月之后,她跑到定远侯府,说要嫁给他。 他不愿意。 他的身子形同废人,自幼时到如今,他不知试着站过多少次,每走一步就是钻心的痛,最多走上七步,便不能行,后来他便放弃了,不走了。 自从她说要嫁给他之后,她央了太后都过来,他对她日渐冰冷,每夜却又偷偷开始下地,就为拾起早已断绝的希望。 可是整整三年,他也只能走十步,就算忍着钻心的剧痛,第十步之后,他的腿便开始没有知觉,会栽倒在地,他狼狈的模样,大抵也只有衍玉见到过。 没人能想象的到玉树临风的定远侯世子每夜无数次的摔倒,从开始的面目铁青变得习以为常。 那乘坐轿子,她跟在轿子旁边去登鼓山,他从飘起的车帘处望见她的侧脸,看她嘴角轻勾,他心中一跳,便忍住不去看。 从出生那日起,他的命,便不是他的了。 她入狱十几日,他生怕康宗下旨让她失了性命,便动用了自己的人脉将她换了出去,本以为此事过后,她便可以回来,可他却只等到她的骨灰。 他一直在查是谁在陷害她,直至抓住那个善于模仿笔迹之人。 他的书房里很多她通过暗卫递过来的信,有时是在宫中所闻的一件趣事,有时不过是她吃着好吃的点心,他都好好的放着,可谁知这变成了摧毁她的源泉。 那个模仿笔迹的人是定远侯身边的人,那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受定远侯指使,他曾令人用刑,将那人关在地牢,令那人生死不能。 可他唯一不能动的,是定远侯本人。 两年前,他让人在陛下耳边进言,陛下先是将定远侯调到泉州,他用两年的时间将定远侯在朝中的人脉一一打散,等定远侯归来时,他又派宋泽前去,挑拨泉州将领同士兵的关系,三百里加急一封一封催人命一般的送入朝中。 就连控鹤都指挥使,他也是刻意为难,就是想让朱潮沉不住气,参定远侯几本。 如今的这一切,很是顺利的完成,只剩最后一步了。 他回到院子里,宋泽已经在书房内等着。 见他过来,宋泽俯首道,“世子。” 他从宋泽身边过去,拿出暗格里的一沓书信,递给了宋泽。 宋泽会意,便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等到明日,大抵都会尘埃落定,他这算大仇得报么?他不知道。 在一年前,他知道的是,他真的永远失去她了。 若是早知会有如此结果,她给的书信,他定然不会留着,纵使只能在心中缅怀,无法睹物思人,他也认了。 可这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不论做什么,都挽回不来她了。 仇恨会使一个人变得可怕,可失去了仇恨,却觉心中虚妄的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通敌叛国 天色方明,定远侯府的大门便被人用力拍开。 侯府守门的人总要认识不少达官贵人,等仆从将门打开,一眼辨认出了这是禁军统领康骞,仆从未来得及将康骞拦住,康骞一脚踹开他,就闯了进去。 身后跟着二十名侍卫大摇大摆的从侯府正门鱼贯而入。 方过前院,康骞停下,在他面前的,是侯府世子陆清离。 圣上只是下令捉拿定远侯到大殿,并未剥夺其名号,是以康骞对他还算尊重,“世子,请不要妨碍公务。” 陆清离看向康骞,他是这两任君主身边最得宠的将领,能屹立不倒,是康骞的本事。 陆清离稍稍勾起嘴角,“自然不是,我是怕康统领不好寻侯爷的院子,便想着给康统领带路。” 康骞疑惑的看他一眼,黑着脸,左手指向前方,示意他带路。 衍玉推着轮椅转过身,带着身后的康骞及一众侍卫浩浩荡荡的往定远侯的院子走过去。 院门被踹开,仆从见自家世子在前,不敢轻举妄动,纷纷躲在一旁。 陆清离就停在院中,看着康骞从寝房之中将定远侯带了出来,定远侯没有反抗,只是好似瞬间苍老了二十岁一般,怔怔的看着康骞,不言不语。 康骞心下称奇,又仔细的打量了定远侯两眼,见确实是定远侯无误,这才向陆清离道别,押着定远侯走了。 陆清离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的身影,影子逐渐消失,他才道了一句,“喂了药了?” 衍玉应声,“是,怕侯爷坏事,早一个时辰喂的药,能撑过面圣。” 他点点头,“走吧!” 等到了中午,这消息便传到了市井街巷。 定远侯早上被押走,经陛下审问过后,人证物证俱在,以通敌叛国之名下了大狱,这已是这两年中,第二个以通敌叛国的罪名下了狱的,同样判三日后斩首示众。 只不过令百姓惊讶的是,定远侯犯了这么大一件事,封号未被剥夺,而是袭给了如今的定远侯世子陆清离。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郡主府的苏拂自然也从墨竹口中听到消息,比平常的百姓还早了半个时辰。 她有些发怔,不明所以,细思无果,心中不善,红缨从门外进来,拿着一封书信,伸手递给她,“郡主,方才有一孩童将信递给了守门的仆从,方才高管事交到婢子手里,让婢子递给郡主。” 她伸手接过,信封上的腊封完好,没有损坏的迹象,“你先下去吧!” 红缨退了出去。 墨竹看了她一眼,便见她开始拆手中的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寥寥数字,告诫这两日的安排,她目光触及结尾几个字,瞳孔一身,将信递给了墨竹,“你瞧着像谁的字?” 墨竹看了两眼,遂即便道,“这是衍玉的笔迹。” 跟在陆清离身边的人,都相互识得各自的笔迹,以免坏事。 墨竹将信中的内容看完,却是最近的安排,并未曾听平遥提起过,大抵是刚做出的决定,而最后几个字,则是让苏拂这几日莫要到侯府去。 苏拂面色如常,嘱咐她将信毁掉。 她起身去厢房内看苏昭。 苏昭在屋内学字,方婆子在洒扫,见她进去,福了福身子,她微一转眉目,便让方婆子出去了。 她拿着苏昭临摹的字看了一遍,进步着实很大。 苏昭临摹的字帖还是范黎十岁的字帖,已有八分相像,她稍一皱眉,便道,“阿昭,此后换个字帖临摹吧!” 苏昭全听她所说,眨着干净的眸子点头,随后问道,“阿姐,那我临摹什么?” “阿昭可还记得范先生曾说过的二王?” 苏昭点点头,继而补充道,“阿昭记得,二王便是晋时书法大家王羲之及其王献之父子。” 她笑着摸了摸苏昭的脑袋,“那等我找来他们的字帖给你临摹好么?” 苏昭很是高兴,道了一声好。 二王的字帖存世不多,很是难得,但她记得,就在陆清离的书房里,就有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等着她从苏昭处离开,便让墨竹传信给平遥,希望能从陆清离那里得到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也算是她帮他良多的报酬。 控鹤都指挥使因连番上奏折支会圣上的行为,已令圣上十分不满,刑部尚书冯远茂是他的人,虽职位不低,但年老体衰,不甘愿冒险,沈秋知则是因前些日子上奏折参了原建州刺史徐彦一本,便同控鹤指挥使渐行渐远。 其他各部的官员都在观望,不轻易站队,一是怕错站了位置错失性命,二实乃如今的圣上暴虐荒诞,无人敢轻举妄动,官场就像是一盘散沙,各有各的较量。 平遥收到此消息时,再次惊讶。 陆清离的书房里何时有王羲之的兰亭集序他都不知道,苏拂又是怎么知道的,不过想来再过几日,他们便会各自分散,便打算再送个人情就是。 他见了陆清离,说起此事。 陆清离不过静默片刻,便让衍玉将兰亭集序取来交由了平遥,让平遥夜晚之时交给苏拂。 不过一日,苏拂便拿到了兰亭集序,递给苏昭的时候,苏昭很开心,当即便取来干净的宣纸,仔细临摹。 她就坐在一旁,单手托腮,就这样看着苏昭临摹字帖。 她那时得了王羲之的字帖时,第一想到的,便是送给陆清离,可这本兰亭集序到底有没有被翻看她却一无所知。 今早看了那封信,她第一想到的,就是这本兰亭集序,原因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抵是自己的执念罢了。 她入牢后,仔细想过事情起因,她为何会锒铛入狱,她本身并未得罪过什么人,但让人因为陆清离迁怒,却是大有可能的。 她因此入狱时,她不怪他,可她听人说他要娶别人时,执念愈深,才不肯就此罢了。 事到今时,她重活过来,再见他,再离他,也算是看过世间炎凉。 苏昭将自己临摹好的一张交给自己看,遇新字体时,总会稍显生疏,不过随时间流逝,大抵也会习以为常。 就像她曾以为至深的执念,到如今也已平淡如水。 她回过头,看向苏昭,“阿昭,我们离开这里吧!” 苏昭不作他想,只是极认真的道了一句,“阿姐在哪里,我便在哪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还彼之身 陆清离袭了定远侯,便与前任定远侯有所不同,他当即向圣上称病,关了定远侯府,不再理会朝中之事。 对此百姓有两种看法,一种则是长期以往,定远侯府定然会渐渐没落,靠祖荫过活,另一种则是养晦韬光,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可不论哪一种看法,都同定远侯府无关。 他该做的,已经做了,如今只等收网,他便能功成身退。 宋泽走进书房,手中呈上一封信,“侯爷,这是姚炳的信。” 区区几个月,姚炳便以雷霆手段将姚氏上下整治得服服贴贴,其城府心机丝毫不亚于姚韶华,但与姚韶华不同的是,姚韶华是让人怕,他却是让人敬。 无需宋泽解释,他便知道是契丹的信,他拆开去看,契丹的官场有了变化,又是新一轮的较量,他揉了揉眉心,有些不喜,“信也送到那边去了吧!” 宋泽点头,“方才送了过去。” 他吩咐道,“你先过去将事情处理干净,大约再过不长时日,我就该回去了。” 宋泽应声,又问,“衍玉已经准备好了?” “衍玉虽然年纪尚轻,但经过这些年的锻炼,处理事情的能力已然很好,你若是不放心,再敲打他两句,私底下沟通一下具体的便是。” 宋泽抬起头,目光触及书房中的山水画,“它,侯爷还要带回去么?” 陆清离随他的视线看过去,面孔稍显柔和,忽而生出一丝荒凉,“过两日是黄道吉日,葬了吧!” 宋泽应声,不敢在书房中多待,便退了出去。 他独自一人留在屋内,视线紧盯着那副山水画,目光多有缠绵悱恻,这目光无人见过,就连这副山水画的主人也不曾见过,且再也见不到了。 平遥的声音从书房外面响起,他回过神,便让平遥进来了。 平遥站定,才开口说出来意,“侯爷,苏拂想要再见你一面。” 他微微皱眉,方要开口拒绝,只是忽而想起她没来由的要的那一册兰亭集序,心神稍有些飘忽不定,“何时?” “侯爷定。” 他权衡一下,“明晚吧!” 平遥应声。 “范丘可准备好了?” “阿丘说随时可以。” 他精神稍有些不济,摆摆手,便让平遥退去了。 原定远侯被关进大牢之中,明日便要斩首示众,人证物证皆在,由不得他不承认,如今被关在狱中,只要等死的份。 牢内湿气很重,他在泉州两年,军营的艰苦已让他有些腰背疼痛,遇见这般湿冷身上便会隐隐作痛,他坐在杂草堆成的床榻之上,十分狼狈。 牢房内响起木制轮椅的声音,很是熟悉,他好似知道是谁来,勉强站起身,大手攀住牢门的主子,听那声音由远及近,逆着光出现在他面前,身影很是熟悉。 他嗤笑一声,“陆清离。” 狱卒早已走开,来人只剩一个。 陆清离坐在轮椅之上默然的看着面前的人,语气有些怅然,“二叔,想起来,侄儿的名字还是你起的,如今你唤起这名字来,倒是咬牙切齿了。” 定远侯冷哼一声,“我后悔的是,我该毒死你。” 陆清离没有说话,只是幽幽的看了他一眼,“这么说来,我该谢谢二叔,没有毒死我。” 定远侯打量他两眼,“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来闽国的时候,那人告诉我的,我曾经想杀了你。”他云淡风轻,只是眼眸中的戾气掩藏不了,直直的看向定远侯,好似万柄刀剑。 他微微垂目,可也就因为如此,他才能救他想救的人,“我也很是感激你啊,二叔,但是,谁让你动了最不该动的人。” 定远侯皱了皱眉,他手上沾染过太多鲜血,他最先想起的,“你父亲么?” 陆清离闻言一震,目光比方才狠辣百倍,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我父亲也是你害死的?”他那时年纪尚小,他一直以为,他的父亲是病死的。 可笑的是,他为了活命,却唤了最不该唤的人父亲。 定远侯冷笑,“谁让他挡了我的路呢?用的是同你一样的毒,不过很可惜,他没你命大。” 陆清离紧咬牙关,幸好面前的人就要死了,不然他会忍不住,现在就杀了他。 定远侯回过神,若陆清离不是因为他的父亲,那是因为谁呢? 他注意到方才陆清离用的“也”字,他想起陆清离的血之功用,是可以解毒的,他视线飘向陆清离的手,他忽而了然。 轻笑一声,“原来是因为叶嘉宁么?” 他收起笑意,看向陆清离,“不错,我也算死有瞑目,且有你所爱之人陪葬,我亦是心满意足。” 说完,他又轻蔑的看了一眼陆清离的双腿,“你这辈子注定要孤独一生了。” 陆清离忍住心中的怒气,“明日你也将暴尸荒野,断子绝孙。” 定远侯第一先想起的是侯府中的两名小妾和一子一女,方要开口将其舍弃,却见陆清离看他,一字一句道,“清扬一家五口,昨日死于火灾,无一生还,你大抵还不知道。” 定远侯猛然红了眼,手臂从牢门穿过,向陆清离抓了过去,只可惜,陆清离离的过远,他根本碰触不到。 陆清扬是定远侯在祖地所生养的嫡子,如今已二十有五,育有子嗣三人,加上其夫人,全数死于大火之中。 “你,你怎么敢?”定远侯疯了一样。 陆清离淡淡撇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二叔高估我了,你定然没想到,你为了那人做了这么多事,那人会让你断子绝孙吧!” 定远侯哪里还能听进去他的话,他的双眼涣散,双手胡乱的攀扯,嘴里含糊不清,“孙子,我的孙子。” 陆清离定定的看着定远侯,他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的送定远侯去死。 怎么也要定远侯将他尝过的滋味,一一还给他。 他将轮椅转了方向,慢慢的沿着光亮朝外行去,身后撕心裂肺的声音不绝于耳,他却甚为享受。 行至牢房外,衍玉在外面守着,见他出来,便走到跟前。 陆清离吩咐道,“写封奏折,递到圣上跟前。” 衍玉应声,“是。” “提议让陛下将他的罪行由斩首换为凌迟,将他的肉一刀刀的割下来,我相信,陛下很愿意这样做。”说着,他便扶着轮椅向前走了。 衍玉落在他身后,那双眸子悲哀且心痛得望着他的背影,到底是什么绝望的事才会让他下如此狠辣的决定? 定远侯,果真是死不足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建州恨事 翌日午时,百姓被告知,原定远侯的刑罚由斩首换成了凌迟,因太过血腥,只能在刑部大牢行刑。 百姓们情绪很是低落。 毕竟两年中两个叛国的人,都无一人示众,而是在牢内直接行刑。 自然,这也不过是饭后闲谈,对于他们的生活,根本没有什么影响。 他们只会关心自己的吃喝可够,衣裳可暖,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于他们而言,并无什么关系。 定远侯的死讯传入宫中之时,当今圣上正在宴请群臣,丝毫未被此事影响。 大殿之中,龙椅之下,左右各置几方长案几,软榻置于案几一侧,每软榻上坐一人,粗粗看去,大约十几人,都是四品以上官员。 大殿之中歌舞升平,坐在圣上下首右侧第一位的是宰相李准,左侧第一位是控鹤都指挥使,朱潮,而左侧第二位,却是苏拂识得的,周吴是也,可周吴在郡主府时曾道,姓王名业字子吴,王业便是他的真实姓名,真实身份则是圣上的第三子,此刻正低眉顺目的盯着面前桌案上的酒杯。 而顺着左右案几依次排开,则分别是各部尚书,侍郎及大理寺卿。 众人瞧着殿中的各色舞姬,不仅面不改色,且背脊僵直,衣袍里面尽是冷汗。 如今的这位圣上,分外好酒,酒兴起来,亢奋且神志不清,且不醉誓不罢休,不仅如此,不论王中贵族还是朝中要员,酒监让喝多少喝多少,凡推辞者,皆杀头问斩。 宰相李准就碰见过此事,不过侍卫留心,仅将李准关了一个日夜,等第二日圣上酒醒了,此事就此揭过。 但其他人就未必有这般好运。 殿中官员的目光无意飘向殿中的酒监,谁都不愿这酒监往自己这边来。 圣上看向刑部尚书冯远茂,“定远侯的事情办好了?” 冯远茂连忙起身,朝圣上作揖,“回陛下,刑部侍郎范丘留在刑部监刑,这会儿已是行过刑了。” 冯远茂落了话音,仍是低着头,不敢看圣上。 圣上笑的很是大快人心,接着便痴醉的饮着手中酒。 说来也怪,前任君主康宗也爱饮酒,偏偏两人的爱酒都让朝臣如此害怕,真是个毛病。 圣上又让他落座,示意酒监给他倒酒,酒监过去,将冯远茂面前的酒盅倒满,冯远茂不敢推辞,立刻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圣上哈哈大笑,“冯尚书好酒量,酒监,继续倒。” 酒监应声,继续往冯远茂的酒盅里倒酒,冯远茂不敢相拒,只好再次饮完,可酒监手中的酒壶好似是聚宝盆,竟然源源不断一般。 当然,酒监手中酒壶里的酒,是绝对不会空的。 冯远茂反复饮酒,不多时,已饮了七八杯,他虽已有醉意,仍不能拒,直至冯远茂扑通一声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圣上挥挥手,让侍卫拖着冯远茂下去了。 殿中官员纷纷噤声,视线环绕在殿中的舞姬,不言不语,生怕同圣上对视,被圣上吩咐酒监倒酒,要知道,这酒监倒起酒来,便再没有结束的时候了。 此时,有内侍进殿,低头走到大殿之上。 圣上一挥手,便让舞姬退了下去。 众官员见状,悄悄的松了一口气,助兴的没了,自然也不会再饮多少酒了。 内侍跪在圣上面前,双手托住一封奏折举过头顶,尖细着声音道,“陛下,这是方从建州来的奏折。” 圣上一听,当即黑了脸。 建州的奏折是圣上最不愿意看到的,原因无他,是因其弟王政在建州整治军队,经营武备,因圣上骄淫暴虐,猜忌宗室,对此上折子劝诫,他不喜,自然也派了人到建州,去探听王政的,监视其军事行动,被王政驱逐,两人因此生怨。 他派去做建州刺史的徐彦更是不到一年,便因独生子之事下马,谁知此事王政有没有掺和一脚。 同年,他派人攻打建州,谁知王政向吴越国求助,他兵败之后,还被王政掠夺永平、顺昌二城。 别看他处理个徐彦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只因这都是王政默许赞同的,他才会全无阻拦。 去年,王政在建州修筑城池二十里,上折子请求他在建州设置威武军,封他为节度使,因长乐府称威武军,便封建州为镇安军,封王政为镇安军节度使,哪知王政不满足,私自将镇安军改成了镇武军。 他身旁的宦官将内侍手中的折子拿了过来,圣上粗粗的看了两眼,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怒的直接将奏折摔至殿下。 宰相李准见他此状,忙从榻上起身,走到殿中,“陛下为何事生气?” 圣上看了他一眼,瞥了一眼地上的折子,李准会意,从地上将折子拾起,他一目十行看完,算是大致了解。 这封折子并非镇安军节度使王政写的,而是陛下派去暗地监视王政的人上的折子,说是发现王政同泉州刺史多有来往,甚至想拉拢泉州刺史。 而泉州刺史就在这殿中,他微微抬头,扫了这殿中人一眼,视线停在朱潮的左侧王业身上,也就是周吴。 周吴作为泉州刺史可不算老实,时常入长乐府不说,还同王政有所交往,可周吴是圣上的亲儿子,他们作为臣子自然不好弹劾。 圣上微微眯起眼睛,借着酒气看了周吴两眼,不等周吴辩驳,便下令将周吴押入牢内。 周吴立在殿中,不卑不亢,无喜无悲,好似已看透世事一般,他早就对自己的父亲不报任何希望,此事圣上的作为全然在他的意料之中。 王政是派人同自己交涉过,可他并没有同意,圣上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他捕获入狱,实在是伤他的心。 他瘦弱的身子同侍卫走出大殿,在杨桥巷小院里的模样早已消失不见,此刻他有的,只是无尽的沉默和惆怅。 他只是庆幸,幸好他没将苏拂带在身边,也幸好苏拂不想要在他身边。 不然,无辜的让她枉死,才真的是满怀哀怨。 发生了此事,殿中官员便不好在大殿之上,幸而陛下已没了心情,招招手便让他们下去。 官员退着身子走出大殿,方才沉重的心此刻都活跃起来,大抵都在阿弥陀佛,他们又逃过一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求情 夜色渐暗,郡主府不论内外院已无人走动,依照惯例,今日仍由墨竹守夜。 苏拂方换上黑衣便装,紧闭的屋门便被人敲响。 墨竹本在屋内服侍着她,听此声响后,忙让她上榻安歇,将整个身子都埋藏在锦被之中。 “是谁?”等安排好这一切,墨竹便去开门便道。 门外的人顿了片刻,兀自开口,却是男子的声音,“告诉你家郡主,是我,范黎。” 墨竹顿住,讶然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是疑惑,郡主府的守卫力量很弱,范黎这么晚翻墙进来,不知寻她做什么。 边想着,她掀开锦被,给墨竹比了手势。 墨竹点头,答道,“范先生,我家郡主已经歇下了,请你有事明日再来。” 门外的范黎幽幽叹了一声,“若是能等到明日,我何必这么晚翻墙过来,郡主若不想见我,我只好硬闯了。” 这大晚上的,若是范黎硬闯,有了什么大动静,引了人过来,坏名声的,依旧是她。 她倒也算清楚范黎的脾性,若非正事要紧事,他何苦来这一遭? 方才推脱只是试探,看起来真的是非见不可了。 她这一身黑衣便装,若被人瞧见,大抵会想入非非,她便老老实实的坐在床头,用锦被罩着身子,让墨竹请范黎过来。 墨竹点头,伸手打开门,范黎遂即侧身走了进来。 他见她在床榻之上裹得像只粽子似的,只是稍顿了顿,只当他这么晚过来吓到了她,因此有些防备实属正常,“郡主。” 她点点头,这烛光映着,却觉得范黎面色有些憔悴,“这么晚,范先生过来做什么?” 范黎微微蹙眉,直接切入正题,“郡主可还记得那日周吴过来,报给郡主的名姓?” 她自然是记得的,便点头应了。 范黎叹息一声,“郡主如此聪明,大抵也知他的身份。” 普天之下,姓王的不在少数,可范黎若此着重的让她猜,哪还有猜的必要,定然是闽国皇室中人无疑。 至于他是哪家的王公贵族,她却不相熟了。 王氏一脉子孙众多,她不可能一一认得,那双眸子看向范黎,“你尽管说来。” 范黎点头,继而道,“他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时任泉州刺史,你方到长乐府之时,正是他被留职查看之时。” 她点头,不作他想,直接问道,“因此范先生来是为了他的事?可范先生来寻我就是范先生的错了,我只有其名无其权,范先生大抵是寻错人了。” 范黎未想她拒的如此直白,心下不喜,但依旧压住怒气,好言相劝,“你方到长乐府那些时日,阿吴好歹帮过你良多,你就是这样回敬他的?” 她不语,欠下的人情迟早是要还的,可她怎能帮得上?兴许以前,还能说上一两句,可是如今她没有资格。 她默然,半晌才又道,“范先生也知我是从外地来的,这官场之事我又怎会懂得?但范先生既然到我这里来,便是有了稳妥的办法,还请范先生直接说来,莫要拐弯抹角。” 范黎打量她一眼,怪到周吴夸她聪颖,果真不假。 便将镇武军节度使招拢周吴的事细细道了过来,另外又费了少许口水将圣上同镇武军节度使的恩怨也大概道了过来。 镇武军节度使王政威胁到了圣上的帝位,圣上为了保住这帝位也不会轻易放开手,如此看来,虎毒不食子这句话,根本与圣上不相匹配。 她细细的想清楚这事情上的细枝末节,这比官场上的事还难让人相帮,她能想透已是不易,若是想帮周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她的眸子幽幽的看向范黎,只等范黎说出他的法子。 范黎顿了顿,便道,“我知你同如今的定远侯相交匪浅,定远侯说的话圣上还是听上几句的,你能否让定远侯给阿吴说说情。” 她微滞,竟不知范黎打的是这种主意,莫说周吴在她进长乐府后帮过她良多,可在陆清离眼中,她不过是一枚棋子,又怎能请陆清离做事? 除非,她能让陆清离觉得周吴有被救的价值。 想着,她便嗤笑道,“原来范先生将我的事打听的可是清清楚楚,连我同定远侯有来往都知道,范先生很是厉害啊!可惜我不过是定远侯的一枚棋子罢了,周吴旧日有恩于我,我自然定要相帮,可是范先生,我还是提醒你,莫要抱太大希望。” 周吴帮她的,不过是看着苏昭,如今要她回敬的,却是虎口夺食,又谈何容易。 范黎听她同意,忽略她的语气,倒是作揖,“如此,便要多谢郡主了。” 她皱着眉头,此事不易成,只好冷着脸道,“不送。” 范黎转过身,将要出门之时,却听她又道,“范先生下次记得,拜访请白日走正门。” 声音刚落,他便被墨竹推出了屋子,屋门随即被关上。 他摸了摸鼻子,想着此时周吴还在牢中度日,心中便一片寒凉,伴君如伴虎,自古以来,这句始终不假。 门外的声音渐渐去了。 墨竹发愁的看着她,“郡主真要向侯爷求情?” 她点点头,目光稍显迷离,“自然是的。” “可侯爷软硬不吃,定然不会同意。”墨竹不无担忧,这些时日,墨竹将她的聪明看在眼里,自觉地便照着她的处境想事。 她从床榻上起身,身上的黑色便装稍稍有些发皱,她伸手整理,不紧不慢道,“既如此,便请他吃不软不硬的吧!” 这句话听在耳中,像是一句玩笑话,只是谁也笑不出来。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这句话自古至今,也十分受用。 她夜路不能行,便由墨竹将她送到假山处,按照之前的暗号拍了几个地方,连接密道的那石块果然打开,来接她的人,是衍玉。 墨竹离开,她随衍玉进入密道。 衍玉看了她一眼,稍有些不满,“夜里寒凉,侯爷不能在书房坐太久,你怎么晚了两刻钟?” 她面色有些歉然,“实乃遇到了些杂事。” 衍玉见她道歉,便不好在说什么,只是提醒道,“侯爷今日心情有些不好,你过去小心些,莫要惹了他。” 今日是原定远侯行刑的日子,逝者已矣,到底是该伤感一番。 亏得她不知道其中原委,若是知道,定觉得大快人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以暴制暴 今日衍玉来接,已很是怪异,至出口时,衍玉击了三掌,等外面有人回应,他才打开密道。 她随衍玉走出密道,却见在外面守着的,不过是平日守着书房的仆从罢了,而再环顾书房四周,已空无一人。 她稍有诧异,“侯爷呢?” 衍玉听她问,面色沉重,暗叹一声,“侯爷身子不大好,此刻在寝房歇息。” 她闻言,稍有沉默,“既然病了,再过两日见我也是一样的。” 衍玉苦笑一声,“我自然是劝过的,可侯爷只扔给我一句话,今日事,今日毕。” 她识得的陆清离,做事一丝不苟,并不拖泥带水,此句话甚是符合他的品味。 来都来了,还怕一见么? 陆清离的寝房就在书房后面,她随衍玉走了进去,屋内的格局与四年前的类似,紫檀边座山水屏风将床榻挡住。 这屏风上曾题诗一首,她还记得,是盛唐李太白的诗。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这屏风的边角很是圆润,经过岁月,山水已淡了痕迹,她甚至能从这幅山水墨画里面隐隐约约看清床榻上的人影。 衍玉先是开口,“侯爷,人到了。” 床榻上的人影动了动,坐起身子,“让她进来吧!” 衍玉应声,伸左手请她过屏风。 她顺着衍玉的左手走了进去,视线触及床榻上的人,只见他面色苍白,已失去血色,才知衍玉所说身子不大好是有多严重。 她方站定,屏风外的衍玉脚步声响起,竟是渐行渐远,出了门去。 陆清离的视线看过来,她颔首,将他的视线躲过。 低沉的嗓音起始,“说吧,你要见我做什么?” 他开门见山,她却哑了言语,停顿片刻,这才出声,“侯爷将我的退路都安排妥当,我自然要当面道谢。” 这般缘由,陆清离自是不信的,既如此,他也不欲多说,“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你既无事,便回去吧!” 他们之间来往,不外乎两种关系,利用与被利用,主与仆,不论哪一种,陆清离能如此和颜悦色,已是极为不易。 她想起范黎,暗自咬牙,斟酌道,“我有一事想请侯爷帮忙。” 陆清离瞥了她一眼,不耐烦的皱眉,“什么事?” 她微微抬头,看向陆清离,“我自进长乐府以来,曾得一人相助,如今他身陷囫囵,恐有性命之忧,不知侯爷可否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她话刚说完,陆清离当即就猜出了是谁。 他看她一眼,“你思事周全,定能明白陛下不会轻易放他,我如今不过是个落魄侯爷,此事帮不得。” 当今圣上猜忌心很重,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人,想要让圣上放人定是困难,说不定会将求情的人一起拖下水。 这个道理她自然明白,可周吴确实帮她良多,她不能真的撒手不管。 她微微垂目,细声道,“我可拿侯爷给的退路交换。” 她方落下话音,便听陆清离轻笑一声,“你的退路也是我给的,你作何能拿它交换?这等冒险事,我是不做的。” 他的笑声中泛着冷意,是生气的前兆。 她抬头,紫眸聚光,直直的盯着他的面孔,一字一句道,“若是侯爷不能在陛下面前美言,也定能瞒天过海,不是么?” 陆清离收起嘴角,面上清冷如白月光,又似洒满秋霜,他冷声道,“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放在身前的双手,下意识握了起来,掌心一层薄薄的冷汗,她也是突然想起,以此事相求,可一旦开弓,便再无回头箭。 她该说么?说了她才算是真正将自己的退路给封死了。 “说。”陆清离轻喝一声,不容许她再后退。 她轻轻福了福身子,“一年前,官府处死的嘉宁郡主根本就不是真的嘉宁郡主,嘉宁郡主早在假的嘉宁郡主被处死的十几日前,在汀州长汀县境内火化。” “衍玉。”陆清离面色冰冷,吩咐门外守着的衍玉。 衍玉进门,低头道,“侯爷。” 陆清离闭上眼,只吐出三个字,“杀了她。” 她知道陆清离不会轻易放过她,但却未料到他会直接让人杀了她。 衍玉不明所以,走到她身旁,微微一晃神,低声道,“你怎么惹侯爷生气了?” 她不语,多年的牢狱之灾使她委屈,她在牢内时不止一次想,若有来世,再让他们相遇,她一定不要再欢喜他。 陆清离冷眼看向衍玉,“怎么,如今你也不听我的命令了?” 衍玉略有为难,低声道了一句得罪,便伸手去扼住她的咽喉。 她拍开衍玉的手,朝陆清离道,“侯爷不想问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么?且我还记得她的遗言。” 前半句衍玉还不觉得有什么,只听后半句,衍玉的瞳孔微缩,自是明白她口中的“她”是谁,毕竟能引起侯爷这么大反应的人根本没有几个。 衍玉默声不语,大抵这会儿没他什么事了。 陆清离抬头,锦被中的拳头握的青筋暴起,“遗言”两字深深的触动了他。 他也曾午夜梦回,梦见他想念的人,可梦里的人总是以愤恨的目光瞧他,不肯同他说一句话。 她若真有遗言,会说什么呢?大抵也是恨死他了。 他挥挥手,让衍玉出去。 他稍稍静了心,看向苏拂,“你且细细道来。” 她心平气和,“侯爷让宋泽去探查我的身份,自然知道我入过长汀县的牢,那狱卒偷懒,恰巧就将我放在了唯一关女犯的牢房,就是嘉宁郡主。”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范侍郎去接灵时我就同范侍郎说过此事,还说过嘉宁郡主的双手是没有的,范侍郎没有告诉侯爷么?” 她看向陆清离,双眸带着嘲讽之意。 陆清离一顿,心中惊涛骇浪一般,他怕惹人疑虑,便未仔细吩咐过何守知,竟不想何守知竟会如此,怪不得范丘前脚刚离开汀州,何守知便失了性命。 若是他,又怎会让何守知只是失去性命这般简单? 他急火攻心,不由得猛烈咳嗽起来,这一开始,却停不下来,声声追人命。 她就此冷眼看着,字字珠玑,“还未告诉过你们,那双手,是她命人砍断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月色 屋内,衍玉伸手舒缓着陆清离的后背,不无担忧,“主公,何必呢?” 陆清离闭着眼,心中痛苦更甚,方才她所说的话字字句句都萦绕在他耳中挥之不去。 事情因他而起,又因他自作聪明,自作主张,才会令她得了如此的结局。 衍玉好言相劝,“嘉宁郡主十六岁中毒时,是主公用血将嘉宁郡主救回来的,嘉宁郡主的命都是你给的,哪能再怨怪你?” 陆清离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可衍玉不忍他自责,偏又道,“嘉宁郡主纵使是因主公入狱,但主公已尽了最大的能力。” 陆清离的二叔的能力他们有目共睹,若非是花费这几年做了个局,谁能轻易的将他击败,可偏偏,当时远在长汀县的嘉宁郡主等不到那时了。 等了片刻,陆清离缓过来,哑着声音道,“去把范丘带过来。” 衍玉有些犹豫,还是照着他的吩咐,出了寝房。 等衍玉走后,他唤了门外的仆从进来替他更衣后,又坐着轮椅朝书房去了。 书房墙上挂的那幅山水画,他掀开后,后面是一个精美的青花瓷瓶,他伸手拿出,抱在怀中,就坐在桌案前,就这么出着神。 大约过了两刻钟,范丘走到书房来,黑着脸站到他身旁,“衍玉说,你方才咳出了血,这里凉的很,回去吧!” 陆清离微微抬头,视线有些飘忽,“阿丘,你恨我么?” 范丘被他这么一问,停顿片刻,才幽幽道,“恨过。” 范丘的神色触及他面前的青花瓷瓶,纵使如此,这世间却没人能比得过他爱她,可也没人能比得过他最绝情。 成大事者,不能沉溺于儿女私情。 这是他一贯的奉行,可这也是最大的缺漏。 范丘不再说话,只是走到他身后扶住轮椅,推出了书房。 衍玉就在门外守着,见他们出来,便跟在他们身后,一同回了寝房。 屏风外面的桌案上,有几坛子酒。 范丘将他推进去,“大哥,好久没喝酒了吧,今夜,不醉不归吧!” 其实衍玉是反对的,毕竟这几日陆清离的身子已是不好,再被这烈酒入体,怕是这两日都不会好受。 可又俗道,一醉解千愁,这些愁苦闷在心里,怕是比喝酒还坏事,衍玉便同意了。 范丘没有待在寝房,只是嘱咐衍玉守着。 他随仆从到了关押苏拂的厢房。 他走进去,漆黑的眸子望向苏拂,“你从到长乐府,就带着这样的目的,是不是?” 屋内没有点灯,苏拂本坐在窗前,好似在望月一般,实则她的眼前漆黑一片,范丘的声音传来,她才听出是范丘。 她摸索着站起身,“不是。” 她从一开始是没有这样的心思,她甚至不想再同陆清离见面,可是一开始,是陆清离先派人来寻她的,她不过是将错就错,想抓住那个给她下药的人。 范丘没有辩驳,拉过身旁的椅子道,“我刚听过一个故事。” 她没有出声,只等范丘开口。 “嘉宁郡主自三岁时入宫,十五岁第一次见到定远侯世子,便对其一见倾心,定远侯世子不入宫,她就时常往定远侯府跑。当时的定远侯怕她阻了定远侯世子的路,使计污蔑嘉宁公主通敌卖国,被康宗打入大牢。” “彼时,太皇太后还健在,想要叶嘉宁死很不容易,但定远侯世子为防意外,便私自将嘉宁郡主挪至了汀州长汀县境内,又一年,定远侯被调往泉州,可嘉宁郡主罪名未洗,仍被关在牢狱,只等定远侯世子有了能力才会将嘉宁郡主接回来,可谁知,两年后,一张状纸到了长乐府,曾附信一封,罪人已火化,请速来接。” “我才从长乐府至汀州去接了灵。” 范丘说完,顿了顿,有道,“从一开始,是因定远侯世子而起,但却并不全是他的错,你又何必以此来惩罚他呢?” 她不出声,范丘前面所说,她是知道的。 她怔的是罪魁祸首是原定远侯,看不怪她对陆清离浓情蜜意,怕阻了陆清离的前途,才会出此下策,可见原定远侯好狠的心。 可原定远侯前几日被派凌迟,是否同陆清离有关呢? 从定远侯被派往泉州,自泉州归来以后便开始被人弹劾,后来竟使圣上一怒之下,由原本的斩首,改为凌迟,这不像是当今圣上的作风。 当今圣上虽然会怒他挑战自己的权威,却并无这么大的恨意。 难不成是陆清离么? 她不敢相信。 她定了定,好似能看见范丘一般,“范侍郎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范丘面色稍有担忧,“明日大哥定然会继续追问你嘉宁郡主的遗言,我请你口下留情。” 她稍稍走近两步,语气漠然,“范侍郎以为,一个人频临垂死之际定然会说狠话?错了,临死之人看事比你们这些自诩运筹帷幄之人看的透彻多了。” 范丘被她说的一顿,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她的语气,同陆清离的简直太像,差些让他混为一谈。 他愣了片刻,只是道,“如此甚好。” 他话音方落,匆匆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屋门继续关上,由仆从看守。 她依然靠在窗台,面上平静无波,眼中却垂下一滴泪。 其实,该死心的。 她蹉跎这几年,无时无刻不再想,害她的人是谁,那一日得知定远侯身边由此能人异士时,便能猜出个大概了,既然是定远侯,想从陆清离那里得到她的书信应是不算太困难。 毕竟,她作死的写了一封有一封。 他们已不再可能,纵使她明白陆清离对她有心,可经过这些,他们之间的路途却走越远,根本就不可能再重逢。 如果过两日可以离开,那便是再好不过。 就怕她今日言辞犀利,明日陆清离就不肯放她了。 她有些后悔,墨竹早就提醒过她,陆清离软硬不吃,她也知道,只是心口的那股气上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若是到时不仅救不了周吴,还要将自己赔进去,这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夜了,有些寒凉如水,今日墨竹定然是见不到她了。 不知明日,又会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借酒消愁 范丘从厢房处离开,不知不觉走到寝房外面,衍玉在屋外守着。 范丘走上前,“怎么不进去?” 衍玉愁苦的皱着眉头,“侯爷将我赶出来的。” 说着,又道,“你放了那几坛子酒,侯爷的身子会否吃不消?” 范丘的视线飘向屋内,口中却在回着衍玉的话,“无碍,酒里兑了大半的水。” 衍玉稍有些难以置信,顿了顿,“你不怕侯爷恼了你?” 范丘瞥了他一眼,“若是要恼,早就恼了,何苦等到这时还没有动静,他心中有底,不会拿着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衍玉闻言附和,跟在陆清离身边这般久,自然明白。 他们在门外站了片刻,院门忽而现了声响,视线往一处看去,正是宋泽出现在门口。 宋泽被陆清离派去别处办事,范丘原是不知道的,倒是衍玉神色古怪,等宋泽近了身前,这才开口道,“你怎么回来了?” 范丘在身旁,宋泽不好说话,只是看了衍玉一眼,“侯爷呢?” 衍玉伸手指了指寝房,宋泽作势要进去,却被衍玉拉住手臂,示意他不可,他不明所以,衍玉凑近他耳前,低低说了几句。 事情的来龙去脉,宋泽听了清楚,可他半夜归来,自然是有急事的,不可不说。 他一咬牙,还是站在寝房前唤了一声,“侯爷。” 寝房内静了片刻,才出了响声,“进来吧!” 声音依旧冷清,不像是饮了酒的模样,衍玉微微一顿,伸手推开屋门,却见陆清离青衣如玉一般端坐在椅子之上,手中一小杯酒小酌。 而范丘带来的几坛子酒仍如来时的模样,看起来并未开封。 范丘见状,也是怔住,本要他借酒消愁,却不知他这酒喝的这般有涵养,还有什么能消愁的。 衍玉本来还在担心陆清离的身子,见此状后,倒是稍稍宽了心,毕竟他今日这身子是保住了。 倒是宋泽,眉目深重,他知陆清离平日修身养性,更是滴酒不沾,此时忽而如此,虽是小酌,却也能看出他与平日大有不同。 陆清离抬起眸子,看向宋泽,“进来。” 宋泽点头,便走了进去。 范丘本要跟进去,却见衍玉摇了摇头,顺手拽住他的衣袖,范丘顿住脚步,由着衍玉将屋门又关上了。 屋内。 宋泽拱了拱拳,“主公,我方到南唐地界,便碰上那人派过来的信使,让我将信送给主公,人就不必到了。” 陆清离接过宋泽手中信,一目十号,不由皱了眉头,伸手将信放在一旁的烛火之中,烧成了灰烬。 宋泽见状,又问,“主公,属下可还要回去?” 陆清离微顿,“不用去了。” 信宋泽是没有看过的,但看陆清离面上的凝重,大抵也能猜想出来信中说的什么,本来很快将要归家,此事却生生落了希望。 宋泽再次打开门,范丘和衍玉仍旧守在门口。 他们一同走进,衍玉习惯性的站在陆清离身后。 范丘看这屋内的异样,心中稍稍不顺,却又将此撇开,“大哥,等过两日是否还要将苏拂送走?” 陆清离微微抬头,“等过两日再说。” 范丘心中咯噔一声,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既然说过两日再说,便是不同意将苏拂送走了。 若是以前,他定然会加以相劝,可出了今日的事,他却没有立场了。 毕竟苏拂掺和的,是叶嘉宁同陆清离的事,同他无关。 他怔了片刻,道了别,便离去了。 屋中除了陆清离外,只剩衍玉和宋泽两人,说起闽国近日的朝政,各个面色都很是郑重。 尤其是今日,镇安军刺史王政公然拉拢泉州刺史,致使圣上大怒,他们兄弟之间矛盾尖锐,怕是不久后便会发动战争争夺。 他们如今能做的,只有坐山观虎斗,最后花落谁家,还不一定。 等宋泽退去,陆清离才看向衍玉,“她人呢?” 衍玉自知他问的是苏拂,答了两句,便推了轮椅要将他带过去,他只是吩咐道,“让仆从将地窖里的酒送到厢房来。” 衍玉不解他的意思,还是按照他的安排吩咐了仆从。 他们先到了厢房,厢房内漆黑一片,看不清晰被关之人所在何方。 衍玉着人将厢房内的灯光点上,烛火微闪,渐渐亮了,着黑色便装之人就在床榻之前坐着,那双紫眸却似远似近的望着面前的来人。 他挥挥手,便让衍玉下去了。 厢房的门被关上,他又继续道,“你的话还没说完。” 苏拂看向面前的陆清离,半边脸映着烛火,半边脸映着窗外的月光,似暖似寒,令人捉摸不定。 “嘉宁郡主是自行了断,走时没有痛苦,很是平静。” 陆清离顿了片刻,又看向她,“莫要骗我。” 她微微抬头,双目飘忽不定,嗤笑一声,“侯爷以为,你何德何能让嘉宁郡主因你入狱三年,还念着你?”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她幽幽念完,定神看着陆清离,“执迷不悟的是你,不是她。” 陆清离不语,只是就这一眼,拍了拍掌,“衍玉。” 衍玉应声,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仆从,而在仆从的怀抱之中,有两坛子酒。 这酒同范丘送来的清酒不同,全是定远侯府珍藏的圣上逢年过节赏赐的佳酿,虽然喝起来很是美味,但是后劲极大。 衍玉不明白他的意思,让仆从将这两坛子酒放下,便让仆从离去。 却听陆清离喊了停,指着那两名仆从道,“你们,去灌她酒。” 仆从领命,不顾衍玉的愕然,径直走向苏拂。 他们不会像衍玉平遥一般对她手下留情,只听陆清离的命令,因而这也是陆清离为何不吩咐衍玉的原因。 衍玉今日就枉顾了他的命令。 衍玉自知陆清离记着他今日的不作为,便闷头闷声的站在他身旁,一动也不动。 今日是他唐突了,陆清离是他的主子,他怎能不听命令?实乃罪不可恕。 那两名仆从近前,一人抓住苏拂的双臂,一人单手拿坛酒,一手扼住她的下巴,坛子一倾,那美酒便源源不断的流入她的口中。 也因用力稍猛,酒水顺着她的下巴脖颈,一直湿了她的衣襟。 陆清离冷眼看着这一切,并不出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手段 等那仆从灌了半坛子有余,他才冷声让仆从停下。 苏拂的面色微红,紫眸且睁半闭,神色像只雨打的花儿更显娇嫩,双唇微微开合,声音细小,却听不真切。 他扶着轮椅走近了些许,只从她此时红艳的唇中听到一句,“陆清离,你卑鄙。” 他卑鄙么?大抵是卑鄙的。 但见她意识清醒,这酒却是饮的还不够。 他示意仆从继续,她已毫无招架之力,又任仆从灌了半坛子酒,才生生的倒在床榻之上,那双紫眸全然闭上,看来是不省人事。 他招招手,让那两名仆从出去了。 衍玉神色复杂的看向陆清离,“主公,你……” 陆清离却未看他一眼,直接吩咐道,“你也出去。” 衍玉低头,应了声是,便走出去,关好了厢房的门。 他扶着轮椅行近,距离床榻上的人不过一尺,细细看去,收敛了紫眸的面孔,此刻倒变得小家碧玉,整张面庞都显得十分温柔。 他靠在轮椅上,双目紧紧盯着床榻上的人,未有片刻停歇。 约是有了两刻钟,床榻上的人已恢复平静,只不过双眸依旧紧闭。 他试探开口,“嘉宁是怎么死的?” 苏拂躺在床榻之上,嘴唇微微动了动,他俯下身去听,勉强听见两个字,“撞墙。” 他微微顿了顿,方才灌她的那坛酒里面下了迷药,是这么些年为他配置毒药的人给的两副,本要他在必要时再用,他却用在了这等地方。 只不过方才他听她说卑鄙,大抵是揣摩透了他的想法。 嘉宁的死因,他很是清楚,方才她所交代的遗言,他也相信,他很清楚嘉宁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恨他,可即使会恨他,这一切都改变不了。 他之所以会拿酒灌苏拂,是因为他不相信,苏拂只是汀州一名弱小之辈,不然,在长乐府的所作所为,哪里又能解释通透? 因此,他问,“你是谁?” 床榻上的人没有理会他的情绪,只是木然答道,“苏拂。” 他微微皱眉,又道,“苏拂是谁?” 躺着的人又道,“叶嘉宁。” 他猛然一窒,像是听错了一般,目光狠厉的盯着面前的苏拂,“苏拂为什么是叶嘉宁?” “叶嘉宁死了,成了苏拂。”床榻上的人答的简练,却足以引起他面前人的惊涛骇浪,他手脚冰凉,心中猛然一疼。 若非是他下了药,她的醉话绝不足以让他听信。 然而事实摆在面前,他却由不得不信。 细细想来,他急火攻心,又开始剧烈咳嗽,一声比一声狠厉,待在厢房外面的衍玉再也忍不住,连忙走进来。 衍玉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不由心焦,“侯爷,天气寒凉,回去吧!” 陆清离缓过神,面色复杂的看了床榻上的人一眼,吩咐衍玉道,“去寻两名婢女为她更衣。” 这前后差距稍大,衍玉有些哑然,还是照了他的吩咐,从别处调了两名婢女过来,其中一名就是曾照顾过苏拂的永欢。 陆清离默然的随衍玉回了寝房,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厢房中的人微微转醒,脑子头痛且昏沉,忆起昨日,她不由得皱了皱眉,若是她没记错,她昨日被迫饮的酒里,是有迷药的。 那么昨日,她又发生了什么? 她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的身子,穿着洁白的亵衣藏身于锦被之中,除却脑子痛一些之外,再无其他异样。 她皱皱眉,从床榻上坐起身。 只是刚起身,插屏外便有了动静,接着,便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永欢。 永欢走上前来,福了福身子,才道,“见过娘子。” 她点头,“昨日发生了什么?” 永欢答道,“娘子的衣裳有好大的一片酒渍,婢子便被衍玉郎君唤过来为娘子更衣。” 听永欢这般答,她便将心放了回去,看来陆清离只是命人将她灌醉了而已,并无其他什么事,她揉了揉发皱的眉心,咽喉稍干,“给我倒杯水来吧!” 永欢应声,就从一旁的桌案倒杯水递了过来。 她刚饮上两口,屋外便有脚步声传来,进来的人是墨竹。 看来昨日动静不小,墨竹竟然从郡主府过来了。 墨竹稍有些沉默,只是看了她一眼,默默的站在她身旁,不曾开口说话。 她见此状,便摆摆手让永欢先行离去了。 屋中只剩她们两人,她才开口,“府中没出事吧!” 若是府中的人发现她无缘无故不见了,不知会是什么态度。 墨竹点点头,“无人发现郡主不见,只是怕是瞒不了多久,婢子来接郡主回去。” 墨竹能过来,自然是陆清离允许的,陆清离允许,便代表陆清离放过了她,允许她回到郡主府去,只不过她还有件事要做。 “侯爷呢?我要见他一面。” 她话音方落,却见墨竹面色稍青,“侯爷昨日发病,杨演说必要好生歇息几日,不许再理会杂事,不然会有性命之忧。” 她微顿,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 看来昨日所讲的条件,今日却是泡汤了。 她要起身,永欢便从屋外进来了,墨竹扶着她起身,永欢便从一旁的衣柜里拿出一件鸦青色短儒,撒花软烟罗长裙。 细细穿着之后,她才走出厢房,正好同衍玉撞了个正着。 衍玉的面色极为不好,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便知是为陆清离的事情伤神,还未等她开口,衍玉便道,“侯爷答应过的事不会变,你且放心。” 说完,他便要转身离去。 她开口唤住他,斟酌道,“侯爷的身子如何?” 说起这个,衍玉回转过身,却是冷声道,“还有半条命。” 衍玉的语气不善,自然是为昨日。 想起陆清离咳出的那一口血,她默了声,不再说话,只随衍玉走了。 她和墨竹到书房,从书柜后面入了密道,一路走过去,便到了假山出口。 等她们真真切切的走出去,才算是真正离开了如噩梦一般的定远侯府。 此时的她并不知晓,陆清离已经得知她的身份。 不论真或假,对或错,这种执念,定然不会轻易熄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熟人 天边的云彩好似卷起的珠帘,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的乌青色,铺天盖地袭来,映着这白日阴暗暗的。 她身旁的墨竹皱了皱眉,方才还是好端端的天气,怎么这会儿就成了这样? “郡主,怕是要下雨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她心思不在此处,只是点头,随着墨竹朝青萝院去了。 方进院子,便见红缨就守在寝房外,见她们回来,不由得怔了怔,偏过头看了看屋内,又回过神,“郡主不是在歇息么?何时出来的?” 她不语,只由墨竹开口,“方才你不在时,郡主有些闷,便吩咐我陪她在府中走走。” 红缨连忙点头,不敢再多问,迎着两人进了寝房来。 好在她昨日在定远侯府换了衣裳,不然这个谎是撒不得的。 她刚坐定,红缨就走到她面前福了礼,“方才前院高管事的儿子高阳过来,说有事要见郡主,婢子回说郡主正在歇息,他便说待会再过来。” 她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你去将方婆子叫过来。” 自苏昭到这府中,高管事虽然派了两个婢子过去伺候,她还是让方婆子顾着的,只有方婆子偶尔有事时,才会让婢子照看。 红缨应声,便走了出去。 墨竹看她,“这个婢女心思灵巧,郡主小心。” 她点头,自也明白,方才她们来时,红缨明明知道她不在寝房,还作势往屋子里看了一眼,才惊讶她们,倒是没别的不对,只是惊讶的面容有些太过。 片刻,红缨带着方婆子过来之后,便又退出去了。 方婆子笨拙的朝她福了福身子,才小心道,“郡主有何吩咐?” 她仔细思索一番,“你这几日将阿昭的东西收拾一下,过几要送他去求学。” 有钱人家的孩子五六岁就开始启蒙,苏昭碰见她时已经十岁,再者脑子稍有些迟钝,若再不好生教导,更会误事。 方婆子应了声,便下去了。 这是她自己的事,墨竹虽有疑惑,却没有多说。 等方婆子走了一会儿,红缨再次走进来,“郡主,高阳在外院候着。” 她让红缨将高阳带到偏厅去,稍稍收拾了一番,才和墨竹一同去了偏厅。 高阳见她过来,走上前作揖,后而才道,“前些日子郡主所说的恒通米铺在什么位置?” “在城西。”她说了个大概,本要说明具体位置,心思一转,又转过头看向墨竹,“备车,我们去趟城西米铺。” 墨竹闻言,当即出了偏厅。 高阳就磊落的站在偏厅内微微俯首,既不卑微也不傲慢。 她一边等着,视线飘到高阳身上,“你之前在哪里做工来着?” 高阳听她发问,顿了顿,恭谨道,“是在赵氏茶行。” 她坐直身子,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之前听周吴形容长乐府茶行的行情,赵氏茶行和钱氏茶行同屈居姚氏茶行之下。 既然姚炳忍了这么几年上位,手段应该不可小觑。 “赵氏茶行的生意如何?”她问。 高阳微微低头,语气沉重,“自姚氏茶行的姚韶华出了事,姚炳做了当家,竟是将长乐府内的制茶业给断了干净,怕是赵氏茶行撑不了多久了。” 她闻言,算是了解了姚炳的雷厉风行,陆清离的眼光不差,竟然几年前就提前将姚炳收入麾下,虽然说姚炳的上位有陆清离的助力,但说到底,仍是取决于姚炳的价值。 想着,她又同高阳说了两句,墨竹就回来了。 郡主府在城东,恒通米铺在城西,若是马车大约有半个时辰的距离。 她同墨竹坐在马车内,高阳则是同车夫坐在了外面的车椽上,马鞭抽了一下,马蹄哒哒走在街道上。 大约过了两刻钟,马车缓缓停下。 高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郡主,到了。” 她依然是从定远侯府回来的装束,上衣是鸦青色短儒,下身撒花烟罗长裙,唯一不同的是,她戴了帷帽,不仅遮住她如玉的面红,也遮住她那双美轮美奂的眸子。 她下了马车,高阳在前面带路,墨竹虽不清楚她的作为,但还是跟在她身旁,不言一语。 赵氏茶行比起姚氏茶行,规模倒是小了一点,且门庭衰落,两名伙计就蹲在茶行的一角,无精打采的说着什么。 远远的见高阳过来,其中一人起身,笑着道,“高账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另一个人起身附和,“是啊,你不是另谋高就了么怎么这会又想起我们这些破落户了?” 高阳抿了抿唇,不理睬他们两人的问话,只是问道,“赵管事呢?” 其中一名伙计撇了撇嘴,眼角的余光看向高阳身后的苏拂,眸中放光,朝另一名伙计挤了挤眼,“哟,这位小娘子是谁家的?” 说着,还朝着她走进了两步,嘴里啧啧的来了两句,“好看。” 墨竹见状,一侧身,便挡在她面前,伸手搭在伙计的肩膀,手指一用力,捏的伙计的肩膀嘎嘎作响。 那伙计遂即大喊大叫起来,因着这茬子事,另一名伙计自然惊惧的不敢上前伸手向里指,“赵管事在里面,里面。” 高阳引着她走进去。 她对方才的事情无感,目不斜视的随着高阳走了进去。 由此看来,高阳在这里的日子并不好过,但他也确实负责任。 他们走进茶行,茶行的仓库之中茶叶堆满,还落了些灰尘,看样子,他们是打算趁姚韶华出事后大干一笔,可无奈姚炳的凌厉手段,使他们打算落空。 方才外面的吵闹,赵管事是听见的,刚从屋中走出来,却见迎面三人朝自己走来。 除了他熟识的高阳,高阳后面的身姿,却是聘聘婷婷的女子。 赵管事微微皱眉,迎上前去,“这是?” 高阳转过身,看向身后的苏拂。 苏拂走上前,帷帽未摘,只是出声道,“赵管事,你可还记得我?” 她同赵管事不过一面之缘,单听声音,确实听不出什么,但自她摘了帷帽以后,赵管事自然是记得了,毕竟这一双紫眸在赵管事毕生所见只有这一人而已。 且这一人是谁,已不言而喻。 赵管事作揖道,“草民见过郡主。” 赵管事虽未曾在凤锦阁一睹郡主适合人物,但见这一副紫眸,定然是她无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主意 这赵管事,自然是苏拂刚进长乐府时,所识的第一人。 赵管事迎着苏拂到了屋内,请她坐在首座,其余三人则是站在一旁。 赵管事在长乐府摸滚打爬这么久,自然明白上位者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请人奉了茶来,便开门见山道,“不知郡主有何贵干?” 她无暇看那杯茶水,只是看向赵管事,“近来生意如何?” 不问还好,一问赵管事便垂了眉目,垂头丧气的苦笑道,“郡主莫要问,看着茶行内的情况便知。” “不知这茶行的主家是谁?”她又相问。 赵管事抬起头,细细说来,“茶行主家姓赵,也是三年前刚到长乐府,就同钱氏做起了生意,可一直被姚氏压榨的不能抬头,近些年生意越做越不好,主家已经打算丢弃这生意,正让小的想办法将这满仓的茶砖处理掉。” 她若有所思的点头,继而问道,“可曾想过要怎么处理?” 一说起这些,赵管事又是苦笑,“原先的渠道已不可用,达官贵人不喝这种平日的茶砖,平民百姓又不爱喝茶,这茶砖算是砸在手里了。” 她摇摇头,“那倒未必。” 闻言,赵管事双眸一亮,像是看见救星一般,“郡主可有什么对策?” 她抬头看向赵管事,“对策也不是没有,只看赵管事肯不肯做。” 赵管事走近一些,弓着腰,“郡主但说无妨。” 她幽幽的看向赵管事,“既然长乐府内只有姚氏一家独大,你不如就将这茶砖直接低价卖给姚氏便是。” 她话音落,赵管事便皱了眉头。 虽然说赵氏同姚氏是死对头,但将这茶砖卖给姚氏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怕姚氏会将价钱压的极低,到时候赵管事同主家不好交代。 “这,这小的还需再考虑考虑。”赵管事有些踌躇。 倒是她冷笑一声,“管事可见了这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本来夏日雨水就多,等过了这两三日,再不脱手,大抵茶砖就要发霉了,想要再卖个好价钱,更是不可能,难道管事还有别的更好的方法么?” 赵管事手中自然没别的办法,若是有的话,他也不用整日坐在茶行内愁眉苦脸的,耗到现如今也未处理出去。 但是茶行不是他的茶行,他总要找主家商量一下。 因此,他便道,“小的知道郡主好意,但总要找主家商量一番。” 她点点头,也不再理会,便又带着高阳和墨竹离去了。 在马车上时,墨竹问起这件事,她也同墨竹说了几句,为什么断定姚炳会将这些茶砖低价买回。 赵氏和钱氏以为姚韶华落马便认为姚氏后继无人,然后弄了大量的茶砖,被姚炳打了个措手不及,但等赵氏和钱氏过了这难关之后,鹿死谁手却不一定。 因此,姚炳若真有心机,定然会一个个突破,不仅连这茶砖,还有这茶行都会收入麾下。 她如今只要坐等着,便知姚炳是否有这样的手段。 等到他们来到恒通米铺,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怕是不久便要下起雨了。 高阳清楚了位置,立即就让车夫飞快的赶往郡主府,他们刚到郡主府门口,大雨已至,若非来得快,大抵就要被淋在半路了。 仆从取来伞,她和墨竹便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青萝院,只是还是被雨淋湿了些许,索性弄了热水过来洗了洗身子。 她换上亵衣亵裤,着了往日穿的男子长袍,才算舒适了些许。 正巧苏昭从厢房走了过来,扑进她的怀里,“阿姐。” 她扶着苏昭站直,“阿昭,你如今大了,不能再像幼时一般,要守规矩。” 若是动不动就让她怀里扑,让人见了,定是要笑话的。 苏昭点点头,又道,“阿姐要送我回哪里?” 她微怔,不过是让方婆子收拾了东西,怎么就将消息透漏出来的,想着,她微微板着脸,“阿昭,你听谁说的?” 苏昭歪着脑袋想了想,“我听见方婶和画棠姐姐在说话,才知道的。” 她皱着眉,“听见什么了?” 苏昭见她脸色不好,遂即站直了身子,“方婶说阿姐要送我去学堂,画棠姐姐就说不一定呢!我没听几句,就赶紧过来问阿姐了,阿姐,我不想去学堂。” 她拉住苏昭,语重心长道,“你现今大了,应该学点东西,不然每日待在内宅最是无趣,也见不到你周吴哥哥不是?” 苏昭也知她所说有理,权衡之下,还是点点头,算是妥协。 等苏昭在这里玩了一会儿,又回到厢房去了,她才让墨竹去叫了厢房的画棠过来。 画棠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子,梳着双丫髻,穿着浅绿色的衣裳,拘谨的站在她面前,给人怯生生的感觉,根本不像方才苏昭所提到的人。 画棠福了福身子,声音怯弱,“郡主。” 她打量了画棠两眼,画棠面色白皙,细皮嫩肉的,根本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婢女,她当时没有在意,此刻看起来,却稍有些怪异。 “你是哪里人?”她开口问。 画棠微微抬头,神色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答道,“回郡主,婢子家就是长乐府的,因家母病重,便卖做了婢女。” 她只不过是问哪里人,画棠却哆哆嗦嗦的答了这么几句,驴头不对马嘴,令人怀疑的很。 她微微皱眉,“你若不说实话,我便教高管事将你卖到秦楼楚馆去。” 只听她这般说,画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嚷着,“求郡主饶了婢子,婢子不敢了。” 她冷冷的看了画棠一眼,“说吧!” 画棠跪直了身子,抽噎道,“婢子是泉州人士,受人之托来长乐府内打探主子相公的消息,可主子相公回去无望,婢子只好在这长乐府落了根。” “你家主子是谁?” 画棠顿了顿,才答道,“主子相公是泉州刺史,主母在泉州等了主子相公良久,就不见主子相公回来,才派婢子过来的。” 周吴是泉州刺史不假,虽说已有妻室,但他的妻子怎么派一个如此不顶事的婢女过来?且周吴不过近两日才出事,画棠却是在府中待了不久的。 “还不说实话?” 画棠哭着磕头,“婢子句句属实。” 她又看了画棠一眼,才对着墨竹道,“让高管事来一趟吧!” 墨竹应声,便吩咐别处的小丫头去请高管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因雨得利 墨竹进屋来,画棠哆哆嗦嗦的跪在一旁。 墨竹瞥了她一眼,冷声道,“郡主,婢子看不如直接做了她,省得她多嘴且费事。” 墨竹话音方落,便见画棠头更低了,更是颤抖。 她不由抿嘴一笑,看了墨竹一眼,墨竹这吓唬人的功夫,也是够了,难得陆清离这般平静无波的人能教出这样的婢女。 她轻咳了一声,“这好歹是一条人命,哪能这般轻率?” 她方说完,便见画棠伸手携了携额角的汗,好不容易又跪直身子,却听她又道,“你琢磨着,安个什么罪名是好?” 画棠跪直的身子又开始哆嗦,看样子是怕得很。 墨竹冷哼一声,“这还不好说,安一个谋杀郡主的罪名,别说她的命,她这一家子的命,怕是都保不住。” 画棠终于抬起头,满眼可怜,后又咬了咬唇,满脸恨意,“你不过是个伶人,侥幸被封为郡主罢了,有什么可得意的?” 画棠刚说了两句,墨竹走上前,手一挥,就是两个巴掌。 画棠捂住脸颊,那双眸子的恨意未减。 她不动声色的饮着水,眸子似笑非笑的看向画棠,“且不说以前,如今我高高在上,你命如蝼蚁,你可知你口舌之快说那一句,够你死好几次的了?” 画棠惶恐,却死咬着唇不开口。 她看了墨竹一眼,稍有些疲倦,“罪名也不用想了,让高管事将其沉井吧!” 墨竹应声,当即拉着画棠就要出门。 画棠见她来真的,脾气自也硬不下去,连忙匍匐在地上,哭嚷着,“郡主饶命,是婢子的错,婢子该打,婢子什么都说。” 她摆摆手,“我又不想听了,先关押在柴房吧!” 墨竹唤了两个丫头进来,就将画棠给带走了。 再回来时,身后跟着高管事。 高管事进来行了礼,“郡主。” 她看了一眼高管事,不论何时,高管事都是这般恭谨的模样,令人挑不出错来,“高管事可知道画棠的身份?” 高管事微微抬头,“回郡主的话,这画棠是第二次招进府的,也就是五日前,当时她晕倒在郡主府前,小的看她可怜,就让她进府中来了。” “也就是说,画棠的身份,高管事并不知道?” 高管事顿了顿,点头称是。 她站起身,语气稍冷,“我不清楚高管事上一任主子是谁,但是我既然住了这府里,便是高管事的主子,高管事招人进来却不仔细盘问,不知是高管事办事能力差还是根本就未把我放在心上?” 高管事一顿,连忙俯身请罪,“郡主恕罪,小的绝无此意。” 她冷哼一声,对着高管事道,“画棠被我关在柴房,若是高管事问不出什么,便自己请辞吧!” 高管事连连应声,退了出去。 她知道自己在这郡主府待的不长久,便无刻意管教府中的仆从,但看陆清离的态度,她是一时半刻走不了的,自然也要对这府中上了心。 欺上瞒下的下人,要他们又有何用? 墨竹看她,“郡主这是怎么了?好大的气。” 她摇摇头,气焰顿时又低了好多,“无事。” 若根据画棠所说,她是被周吴的夫人遣过来寻周吴的,可周吴的夫人再不牢靠,又怎能派个柔弱的婢女过来,实在是不妥。 她正想着,先前押着画棠离去的两名婢女匆匆的跑过来,惊魂失措道,“郡主,画棠跑了。” 她惊讶起身,“怎么跑了?” 其中一名婢女愁苦的面色,“婢子两人刚将画棠押去柴房,还没推她进去,她挣开婢子便跑了。” “你们没去追?”她皱了皱眉。 那名婢子继续道,“自然是追了,可是刚追过了一个拐角就没影了。” 且今日雨势不小,为她们去寻人增加了极大的难度。 她摆摆手,“别找了,下去吧!” 那两名婢女应了声,面面相觑的下去了。 墨竹看她皱眉的模样,不由道,“不若我去找?” 她若有所思,摇摇头,“不用了,感觉这府中,应是有她的同伙,一旦最开始没有抓到,以后也不会找到了,随她去吧!” 墨竹也不再勉强。 她朝窗前走了走,天色昏暗,倾盆大雨已至,若是明日这雨还不停下的话,赵氏茶行的那一堆茶砖估计要霉的不能用了。 且看他们的造化才是。 这雨势到了半夜子时才弱了下去,直到了寅时末,才将将停歇。 等苏拂起了,这一整日也阴沉的很。 不过这天虽阴沉,但却再没下雨,赵氏茶行的赵管事也应该千谢万谢了,一早便备了马车去了姚氏茶行同姚炳说了自己的来意。 姚炳自然同意低价买入,但因这几日雨水频繁,这价格自然压得不能再低。 最后那一整库的茶砖连同那座楼,姚炳一共花了三百两银子。 这银子算着是买了茶行的,而茶砖却是额外赠送。 这倒也算是两全其美的事,赵氏得了钱尽可到别处发展,姚氏也拥有了这座茶楼。 至于同赵氏一同抵制姚氏的钱氏,在赵氏撂挑子不干之后,自然更支撑不了多久。 更无需提过了几日天一放晴,姚炳便从别处调来几十个伙计,就在姚氏茶行门口支了摊子,将赵氏卖过来的茶砖一一免费赠送给了长乐府的平民百姓。 这下子姚氏名利兼收,倒是让钱氏气的吐血。 钱氏入不敷出,最终还是没有坚持一个月,便不再做此生意了。 自此之后,长乐府的茶业生意,便是姚氏一家独大了。 城东定远侯府。 这几日放晴,杨演在院中晒着药材,整个清心院,都飘着浓浓的中草药味道。 好在衍玉已经习惯,从屋中走出来,面不改色,“侯爷的药熬好了么?” 杨演只顾研究自己的药材,头也未抬,“再过一盏茶的功夫。” 衍玉点头,也盯着这院中的药材看了一遍,多多少少竟不下二十多种,用杨演的话说,把这些药熬完,喝完,侯爷的病才能好。 这药一日喝两次,这么喝也得好几个月。 他悄悄凑到杨演身边,轻声道,“侯爷真的要喝这么久的药才会好?” 杨演偏过头,很是正经的点点头,“自然。” 后而上下打量了衍玉两眼,“你要不要也吃点药?” 衍玉一脸疑惑,不懂他的意思,“我又没病,吃什么药?” 杨演摇摇头,而后指了指衍玉的脑袋,“你这里有病,该吃药了。” 然后趁衍玉没有一拳挥过来的时候,杨演连忙躲离他的身边。 衍玉方要过去追赶,却被屋内的人叫住,“衍玉,过来。” 他只好瞪了杨演一眼,往屋里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病愈 寝房之中,陆清离半躺在床榻上,锦被盖住半个身子,洁白的亵衣就从锦被中延伸出来,他头发未束,有稍许发丝飘到肩膀上,越发衬得黑色如墨,脸色白皙。 衍玉刚走进来,就听他微咳了两声,连忙走上前,“药就快好了。” 从那日开始,他便三天两头的咳血,吃了杨演的药,好是好些了,虽是不咳血,身子却还是虚的,也不知何时会好。 经杨演的话,若是无什么大事,万不可叨扰,只能静修,因此,这一月内大部分的日子,他都是在床上过的,见的人也只有杨演和衍玉两人。 陆清离不在意这药,只是对着衍玉道,“郡主府可有什么动静?” 衍玉闻言,眉色稍顿,而后才道,“没什么动静。” 自从苏拂从这定远侯府离开之后,陆清离便隔三差五的问上这么一句,他刚开始是答了,可后来越听越是怪异,忍不住问了杨演,自家主公是不是病糊涂了,杨演思索半晌,却说主公好的很。 陆清离顿了顿,又道,“让姚炳过来一趟。” 衍玉顿了顿,“可是杨演说,主公最近要静养,不能劳神费力。” 陆清离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古井一般幽深的眸子带着些许的压迫感,衍玉知道,他再阻拦,主公估计就要遣自己回去了。 想着,衍玉应了声,从寝房走出,见杨演正在那煮药的炉子旁,刚巧熄了火,拿布垫着药锅的边缘端起往药碗里倒。 他走过去,杨演眼角的余光见他过去,以为他还未方才的事情生气,连忙躲至一旁。 衍玉苦笑一声,才朝杨演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有正事。” 杨演看他表情不像作假,才小心翼翼的将药锅放下,道了一句,“怎么了。” 衍玉站在杨演身旁,轻声道,“你看侯爷如今的身子如何?侯爷让我去带姚炳过来。” 杨演闻言,皱了皱眉,“既然侯爷要求,你就去吧!侯爷已有将近一个月未处理正事,再如此下去,怕是你我都不用留在这里了。” 衍玉也是这么想的,但见杨演并无很反对,大抵侯爷的身子还是好的。 他派人去找姚炳,这会儿,杨演便端着盛满药的药碗朝寝房走去。 不过半个时辰,姚炳便到了这边的寝房。 陆清离已经穿戴整齐,面色比之方才,稍稍红润些许。 姚炳朝他作揖,“侯爷。”接着,便将随身所带的账簿交给他。 他接过来,随便翻了几眼,眉头皱起来,“这几日可发生了什么事?” 姚炳微微低头,缓缓道来,“前些日子赵氏茶行的管家过来,说是他的主家不打算再在长乐府待下去,便要将剩下的茶砖抛售,姚某花了三百两买了他临街的茶行和那些茶砖。” 若说赵氏茶行的茶楼,放在别人眼中,倒不觉得是什么好位置,可放在商人眼中,位置倒是绝无仅有,一来临街,二来靠近达官贵人的所居之处,若是好好利用,倒是不愁弄不来银钱。 赵氏和钱氏一直同姚氏不对付,按理说赵氏是不会主动去寻到姚氏门里的,这其中绝对有不为人知的事情。 “查到原因了么?”他合上账本,交给姚炳。 姚炳点头,又回道,“姚某曾派人去查探过,若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是赵氏的人来之前,圣上亲封的嘉南郡主曾经去过赵氏茶行。” 这嘉南郡主说的便是苏拂。 陆清离听闻,目光不悦的看着衍玉,衍玉微微一顿,心中有些虚,稍稍退后了两步。 “其余的事不用你管,你先回去吧!” 姚炳先退了出去。 陆清离才道,“怎么回事?” 衍玉知自己瞒不过,只好走上前,“前些日子墨竹来时,侯爷还在昏睡,墨竹便将此事告知了属下,可后来侯爷总是咳血,属下怕侯爷劳累,便没敢多说。” 陆清离不悦的揉了揉眉心,“衍玉,你应该知道怎么以大局为重。” 衍玉无精打采的低头,“属下受教。” 陆清离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又道,“让平遥和宋泽过来,我有事要吩咐。” 衍玉再不敢多做阻拦,匆匆出了门去吩咐人寻平遥和宋泽去了。 之后,宋泽被派去了建州。 时光如流水一般,日子却从未有什么改变。 陆清离病着这几日,倒没有什么任务交到他们手上。 而之前陆清离答应她周吴的命却也救了,和当时救她是如出一辙,不过不同的是,周吴的命,朝中便没有多少达官贵人的看重,因此换的很是顺利。 周吴后来偷偷来见过她一面,为着道别,也不过只是说了几句,只是从此之后,需要隐性瞒名的生活。 这种生活,想必周吴已很是习惯,便不用她再操心。 这一日阳光正好,她看到了开在院里的海棠花,便想着作画,就让墨竹铺在宣纸,研好墨,用笔蘸着砚台,细细的在宣纸上描绘起来。 墨竹就站在她身旁,清透的光掠过她的脸庞,细细的绒毛很是明显,五官精致,眼睑微垂,着实迷人。 正画着,青萝院却进来两人,一人坐在轮椅之上,而另一个人则站在那人身后,正是陆清离和衍玉。 她抬头,桌案上的宣纸已来不及掩藏,若是此刻毁坏,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随墨竹走上前,轻声道,“侯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陆清离迎着光看她,心情莫名的有些好,不觉便勾起嘴角,轻笑道,“无碍,你在做些什么?” 她见他勾唇,像极今日稍有灿色的光从眼中溢出,心中不觉有些怪异,只是片刻,又回过神,“没有,不过是胡画了几笔。” 画?陆清离微顿,看向她身旁的墨竹,“拿来我瞧瞧。” 墨竹自然不敢不应,遂即转身,将桌案上未干透墨迹的宣纸拿了过来,递到他手中。 他伸展看了一眼,这宣纸上的画同桌案前的那一抹海棠花倒是有八分相像,海棠花的根茎稍稍弯着,却开的极为灿烂,画技十分娴熟且传神。 而这墨迹挥洒开来,和他的手法也有五分相像,他心中更是认定了她就是叶嘉宁的事实。 至于她怎么成为的叶嘉宁,此事容后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相伴 “很好。”陆清离言简意赅的夸了一句。 可也就是这两个字,让在场的几位很是震惊,他笑着没有问题,夸一句很好也没有问题,但笑着夸一句很好却很是有问题。 衍玉在定远侯府时已经稍有习惯他的反常,倒不觉不过。 倒是苏拂和墨竹,就不禁在想发生了些什么 苏拂上前接过画着海棠的宣纸,将它折起来,手掌大小,“能得侯爷夸赞极为不易,这张海棠我怕是要藏起来了。” 陆清离看着她,目光越发有了笑意,又道一声“好”字。 在场的几人又如被雷劈一般,觉得今日很是不同寻常。 “侯爷要不要到屋内喝杯茶?”她出声询问,等他应了,这才折返过身,不过方才她脸上客套的笑意却是收拢了,她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像是什么不受自己掌控一般。 等到了屋内,由陆清离居于上位,墨竹斟了茶之后,她才开口,“不知侯爷今日亲自过来可是有事?” 陆清离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自你开府我还未来看过,今日过来看看。” 说到这里,又像是想起什么,回过神吩咐背后的衍玉,“这府中伺候的人有些少,你回头从侯府里拨过来些。” 衍玉已习以为常的称是。 倒是苏拂有些不满,觉得他这是变相的往自己身旁安排人监视自己,语气便有些生硬,“不劳烦侯爷,我这府中的人手还够用。” 陆清离遂即将方才的笑意收起,“那我便从外面招些人过来。” 他这是无论如何,都要往这府里添人了。 外面的人杂七杂八的,不定是谁的人放在这府中,与其这般,还不如从定远侯府调些人过来,心还稍安一些。 她道,“侯爷前些日子不是要将我给送走么?怎么这会儿倒要往这府中添人了?” 陆清离微顿,又道,“如今有些变化,暂时不能送走。” 他说的话不太具体,她也不再问,只是道,“那就劳烦侯爷送些人过来了。” 也是见效,她方说完这句,陆清离的脸色又好了一些。 她心中的怪异更甚,不由得要想那日饮的酒之后,到底又发生了些什么。 想着,面上便有些出神,听他咳嗽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怎么了?” 只听他道,“今日暖阳正好,陪我出去走走。” 她疑惑间,只好起身称是。 陆清离双手扶住轮椅,缓缓向前移动,衍玉站在他身后,却一动也不动,任他如此前行。 她微微皱眉,跟在陆清离身后出了房门,一转头,衍玉和墨竹竟停留在他们身后,不再往前,看样子是不打算跟着他们一般。 她顿了顿,看向墨竹,“怎么不跟上来?” 墨竹稍有些尴尬的低头辩解,“侯爷只让郡主陪同。” 她神色稍戚,怕是方才她出神之时错过了,后来他重复的时候就将这话给省下了,她才不知是此缘故。 若是一早就知道,她定然会推脱的。 不过此事先请答应,此刻自然不能反悔。 她回过头,见他看着自己,眸中散发出幽幽的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侯爷请吧!”她微微敛眸,伸出左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陆清离岿然不动,随口道,“你确定要我这样在你府中逛?” 他的双手从轮子上离开,摊开双掌,嘴角噙着笑意,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好似清冷的月沾染了凡尘的树枝,越发显得暖意。 她紧抿嘴唇,步步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双手抬起,慢慢的放在椅背上,触手之处,一片冰凉。 他背转过身,不为人所知的,轻轻勾了唇,好似某个人,又失而复得。 她双手扶住椅背,轻轻的向前推,那股熟悉的力量回到自己手中。 她未入狱之前,时常这样推着他,在侯府中走来走去,说说笑笑,好不快活,只是这样的日子骤然失去,她再推起,却觉得有些生疏了。 这具身体将养了这些时日,比之之前的瘦骨如柴已好了很多,但力气还是不足,推起来稍有些吃力,不过两刻钟,她的身上已经出了黏腻腻的一层薄汗,行路越显得困难。 面前的人脊背挺直,指着后院里的一个亭子,“过去歇歇吧!” 他被人推着,自然是不用歇着,说的自然是身后的她。 她应声,慢慢推到亭中。 这亭子虽是建在平地上的,但也起高了两层台阶,轮椅自然是不好上。 她有些为难,更不好把他丢在这里自己到亭子里去,只好道,“不若,去别的地方走走。” 他未应,环顾一眼四周,言语如玉一般清凉,“扶我上去。” 她怔然,他腿脚不好,若要扶他上去,两人自然贴的很近,她下意识抗拒,“侯爷,男女授受不亲。” 陆清离幽幽的转过头,抬眸看她,“我记得你当初问我可要你做我的夫人?” 自然想要做他的夫人,又何必管着授受不亲等事。 她那时说这句话只不过是想要让他远离,可今日出现在他的口中,却觉得有些暧昧,心间微微一跳,酥酥痒痒,只好闷声闷气道,“那是说笑,我身份何其卑微,是配不上侯爷这般身份的,万请侯爷莫要当真。” 他不语,两人忽而沉默,气氛稍显怪异。 良久,他才道,“扶我上去。” 她不敢再推拒,生怕他再说出些什么难以回答的话,手离了椅背,走到他前面一指的距离,伸出那只细长白净的手。 他低了眉目,扫了那只手一眼,手掌瘦弱不大有肉,情绪忽而低落,默声的伸出自己的手,轻轻覆在那双瘦骨如柴的手上,稍稍握紧。 她的睫毛微微一颤,见他的五指将自己的手指包围,他的掌心微热,指间微凉,她下意识将手抽出,可他禁锢的很,她的力度却是徒劳。 她刚要张口,却听他低沉沙哑着嗓音,像极了迷惑人的药一般,“扶我。” 她鬼使神差的停了力度,任由他使力站起身来,却因自己的力度过小,稍稍有些踉跄,即将摔倒之际,才用力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他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见她手掌无力,又腾出一只手臂环绕住她的肩膀,这姿势又像是将她搂在怀中,周身上下都带满了暖意。 温热的气息环绕在自己的周身,她忽而有些面红耳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坦白相见 她的脑袋像一旁侧了侧,不想贴到他的胸膛,只是相距太近,难免会碰到。 便听陆清离稍稍低头,热气扑在自己的额头,“你在做什么?” 她面色一红,干咳一声,“没有。”忙用力半驮着他吃力的一步步朝凉亭里挪过去。 他看她微微咬唇坚持,虽面貌不一样,但与在宫殿初次相见时的那个倔强的性子一般,不由勾起唇,只是他的脚步虚浮,他忽而又收起笑意,眉宇间笼罩着一种浓浓的不可名状的情绪。 陆清离的身子她明白,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不轻,逐渐的就不再理会那丝怪异,只是用心的看着脚下的路,生怕一个出神,两人一起摔倒在这石阶地上。 犹记得当时在宫中,她也不过是扶他上了几步台阶,便有专人送来了轮椅。 只不过今日不同,逛着院子的仅他们两人,若是摔了,倒是不好办了。 从这台阶到亭台上的石凳,他们一共走了八步,等她将陆清离扶至石凳上,她的力气已去了半数,停在一旁喘了会气,这才平静下来。 陆清离收了嘴角,指了指一旁的石凳,清冷着声音道,“坐下歇会儿吧!” 她闻言坐下去,两人相对无言。 方才他面上还如沐春风,这会儿却又冷若冰霜,情绪变化极快,她已不知说些什么好。 “这郡主之位坐的可还舒坦?”陆清离幽幽的来了这么一句话。 她摸不准他的心思,心中暗自斟酌,才道,“自然比之前一穷二白时强上许多,这还要多谢侯爷的大恩大德。” 他点点头,清冷的眸子看她,好整以暇道,“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哈?她微微一顿,稍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这话根本不像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若非他就坐在她面前,她肯定是不会信的。 她干咳两声,掩住面上的尴尬,却是低声不语。 他从进入郡主府的那一刻起,给她的感觉变十分异样,她小心又小心,生怕钻入他给自己挖的坑,她不知道怎么说,便闭口不语。 “嗯?”陆清离显然不肯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压迫性的嗯了一声,令她不得避讳。 她左思右想,半晌才道,“恕我愚笨,不知侯爷何意。” 又将这话原封不动的踢给了陆清离。 陆清离停了片刻,目光灼灼,“事已至今,你还愿意待在我身边么?” 她闻言一惊,片刻又恢复最初的模样,连忙扯了扯嘴角,“侯爷莫要玩笑,这闽国上下,想嫁给侯爷的闺秀很多,比我强的自然更多,她们才能配得上才貌双全的侯爷。” 他闻言,目光不移,“你嫌弃我这双腿?” 说到这里,她才算是欲哭无泪了,她若是嫌弃他这双腿当时又为何想要嫁他?可见此时更不是这双腿的缘故,“侯爷,我才十三岁,小孩子心性,总会惹怒侯爷。” 陆清离一言不发的看她,她以为他要生气,刚想张口辩解,却听他道了一句,“嘉宁。” 她惊得起身,之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忙扯起嘴角掩盖自己的惊慌,“侯爷这是怎么了,怎会对着我提到嘉宁郡主的名讳?” 他的眸光闪了闪,面色更显沉重,“嘉宁,别装了。” 她的心沉甸甸的,好似沉入古井,又像是老了百岁一样,被人识破面目,越发显得枯槁且支离破碎。 她一直觉得自从被灌了被加了的酒之后日子显得很是怪异,事到如今,才算是知道了哪里怪异,“酒”后吐真言,竟然是真的。 伪装的面具一旦被撕开,便再也回不到毫无瑕疵之时,怎么看都漏洞连连,她已不想再继续,况且,她真的是有些累了。 她抬头,再看向陆清离之时,面上带着许久未见的疲乏。 对,只有疲乏。 他们之间,实在相隔的太多太多。 “侯爷。”她良久,才道出这一句。 两人的目光相对,千言无语,却尽在不言之中。 陆清离的眸子失去日月光辉,漆黑的眸子里的情愫很是复杂,千万种夹杂却难说出其中一种,“嘉宁,是我的错。” 事情已经发生,再说这些已是无益,久别重逢,她应该笑着回一句好久不见才是,只是话到嘴边,却有如被扼住了喉咙。 明明这些时日,她作为苏拂,已经处理的很好,可作为叶嘉宁,她却无言。 她缓缓坐下,“不是侯爷的错。” 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嘴角勾起笑意,“事情经过我已听范丘提过,不论因何,侯爷总是对得起我的。” 她左一声侯爷,右一声侯爷,生疏的像是一柄柄尖刀,不仅划伤他人,也划伤自己。 陆清离听她此说,心中更是愧疚,“若非是我,你大抵不会落入此等结局。” 她顿了片刻,“侯爷可否将你的左手给我瞧一眼?” 她还未被识破身份时,便曾要求看他的左手,此时陆清离也明了是什么意思,他的左手上有一道长长的疤,是几年前她中毒时给她喂血所致。 她既曾看过,他自然不必掩藏。 他伸出手,将宽大的袖口往后拉了拉,露出皓腕及手掌,伸到了她的面前。 她摊开他的掌心,细细的看着那条狰狞的疤痕,轻声道,“那个时候,一定很疼吧!” 其实她知道,她十六岁病的死去活来那年,他的身子也不大好,受了几日的寒气,差些要了他的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的病刚有好转,便去宫中喂了一碗血给她,是他将她从鬼门关处拉回来的。 他不语,又听她道,“我十六岁时,你救了我一命,我又还了你一命,以后好了,互不相欠。” 互不相欠如此轻易的吐露,狠狠的重伤了他,他咳了一声,腥甜的味道涌上喉咙,他紧紧的抿唇,将血禁锢在自己的口中,不想暴露自己的脆弱。 她自然没意识到这些,只是眉目弯弯的望着他,“其实侯爷是否可曾想过,为何我刚入狱时,侯爷会到牢中问我是否真的有此作为?” 陆清离听后,默然不语。 她嗤笑一声,“那是因为侯爷未找到证据证明我是无罪的之前,其实是并不信我的。” 她话音防落,陆清离再也忍不住,剧烈的咳了起来,口中的鲜血被他咳在地上,晕染在地上,好像是开的分外娇艳的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乙之砒霜 她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一只手舒缓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是拿着帕子细细擦着他带有血迹的嘴角。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消停。 她拿着帕子的手方要松下,却被他一把抓住,他的目光里的浓情蜜意,是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的,一时之间竟然晃花了她的眼。 她死咬着嘴唇,慢慢用力从他握紧的手中挣脱,“你真的爱我么?” 他的目光闪了闪,情到深处,自然道了一句“爱”。 她伸手抚上他的面颊,“若是再重来一次,你也绝不会为我顶撞圣上,也不会千方百计的将我救出,而是依旧会用最稳妥的方式将我转移,纵使我依旧会死。” 他张张口,欲言又止,却又忍不住开口,“是我的安排出现纰漏。” “你只需回答,你会么?”她不容许他后退,句句紧逼。 会不顾自己的所有安排,会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只为了让她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便会舍弃这一切么? 她知道她的要求很高,但同时也知道,他不会的,他绝对不会。 他哑然,身上的责任就算再重,他也必须背负,他不可能为了自己爱的人,就舍弃这些责任。 他永远也做不到,宁愿负了天下人,也不会负她。 更何况,他不过只是需要冒些风险就能将她救了,可是他不愿冒险,才选择这个稳妥的方法,任她在长汀县的大牢之中待了整整三年,这三年没敢透露一丝一毫的异样,让她的恨意增巨,不但她砍断了双臂,也丧了命。 她恨么,她是恨的。 可她恨的不是因他入狱,恨的是这么些年她把一切都给了他,他却不愿意为她冒险。 自她再归来,得知她十六岁时被他救了一命,这一切的恨意便也烟消云散。 她漠然的想,就当她还他一命,从此便两清了。 陆清离的眸光深邃,带着些不知名的光辉,只是这光辉中却带些阴暗,像是从地下攀爬上来的剧毒,黏在人身上,不愿离去。 她安静的,从他身边离开,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就当他默认。 她微一挑眉,雍容华贵,气度不凡,这些时日,她是在尽量扮演苏拂,而在这一刻,她才是真正的她。 那一双紫眸闪出的光,微微的,斜斜的放在陆清离身上,由上至下,顷刻,带着温润的圆滑,“引着我来长乐府的,不过是那一方执念,事已至此,我既得了我入狱的缘故,且仇人已被侯爷正法,便没有必要再待在长乐府了,还请侯爷看在往昔的情分上,就让我就此告辞。” 陆清离敛了眸,眉心微皱,出口的声音便如冬日的冷风,湿冷入骨,“嘉宁,我不许你再离开。” 她心中微冷,稍有不忿,“侯爷莫非忘了,我当初的离开是侯爷推动的,侯爷此番不许我离开,是否太过牵强。” 陆清离不语,沉默良久,才又开口,“扶我回去。” 她一顿,摸不准他的意思,又不满他的态度,竟是拂袖而去。 陆清离顿在原处,目送她的身影离去,身处在凉亭之中,岿然不动,好似同这亭中景色融为一体。 他站在哪一处,哪一处便是一帧风景,只是这风景如今再也入不得别人的眼了。 衍玉和墨竹相对无言的站在青萝院,谁都不敢提步去寻方才的两人。 只听青萝院外有了动静,都道是两人归来,入目的却仅有苏拂一人,再往后也瞧不到陆清离的身影。 衍玉心下微急,面上更显庄重,忙走到她面前,“侯爷呢?” 苏拂站定,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院内,见衍玉和墨竹立在院中,而红缨不知所措的守在厢房门口,不敢上前。 她轻咳,唤了红缨过来。 红缨不明所以,走了过来,恭敬的福了身子,“请郡主吩咐。” 她的眼皮微挑,紫眸亮盈盈的看了一眼四周,双唇微启,咬字身为清晰,“送客。” 红缨一顿,衍玉和墨竹瞠目结舌。 她淡淡的看了红缨一眼,不耐烦的皱眉,视线放在红缨身上甚为压迫,红缨忙福了礼,忐忑的走到衍玉身旁,伸出左手,“郎君,请吧!” 衍玉哑然,竟不知她的意思,又急于去寻陆清离,一甩袖,急匆匆的离了青萝院。 倒是墨竹,稍镇定了些许,走到她身旁,“郡主,怎么了?” 她方才之所以是让红缨送客而不是墨竹,自然有她的原因,墨竹是陆清离的人,墨竹听她的话不是,不听她的话更不是。 与其让墨竹做这件事,不如吩咐红缨,一来可以更好的观察红缨的胆量,而来也可以试探红缨的真心程度。 红缨的动作,她倒也算满意。 她没有避讳墨竹,可是认真的看她,诚恳道,“你是侯爷的人,如今我同侯爷不再同路,你还是回到侯爷身边吧!” 墨竹不懂为何突然得了这个话,但她是陆清离的人却也不假,她受陆清离的命令保护苏拂,又怎么不听命令就离去。 墨竹习惯性拱拳,“婢子受了主公的吩咐保护郡主,主公一日不撤离,婢子自然不能擅自离开郡主身边。” 苏拂没有再劝,陆清离既然选了墨竹过来,便说明墨竹是一个听话的人,听话的人定然不会再听她的话,她只是出声提醒,并没有别的意思。 见墨竹不应,她便也不再多说,径直随着红缨到了屋内。 她已与陆清离挑明,不论陆清离如何作态,她都要自己给自己安排退路。 最好能在陆清离不知不觉中便离开此地,只是这一番谈何容易。 她皱皱眉,还是吩咐红缨道,“去唤方婆子过来。” 红缨应声,便如此去了。 墨竹守在她身边,觉得今日大有不同,不论是侯爷还是郡主都和以前很不一样。 墨竹自上而下的瞧着她,如墨晕染的发丝如瀑布一般落下,垂在她从短儒之中延伸出来的细长脖颈,感觉这发丝重的,会将这脖颈压断,可她却依然挺直脊背,头颅高傲的扬着,下巴微挑,不怒自威。 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长裙长长的顺着椅子垂下,虽不过是在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寝房之中,却觉得她所在之地,是精美的殿宇,一举一动都充斥着贵族之间的行云流水雍容华贵之姿。 这与墨竹之前所见的还算不错的苏拂大相庭径。 相隔几个时辰,是什么让她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锦衣坊 关乎墨竹的打量她毫无所觉,倒是沉在自己的思索之中,对外界之事无甚感应。 片刻,方婆子从厢房过来,红缨便自觉的站在一旁。 “郡主。”方婆子如今不过三十多岁,虽面上的皱褶不少,但总归与初见时圆润许多,这时再看,倒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婆子。 只可惜,外表再怎么像,内里却不如大户人家的婆子做事周全,她凝眉,忽而想起了被她派出去的魏嫂子。 魏嫂子看过书,懂算账,胆子大,手腕也不差,是时候该将魏嫂子召回来了。 她回过神,看向方婆子,想起要吩咐的事,“上次让你收拾阿昭的东西,收拾的如何了?” 方婆子因着画棠的事被惊着,为自己透露了她的安排慌张,此刻只好毕恭毕敬的回答,不敢有半分怠慢,“都收拾好了。” 方婆子的态度兢兢战战,很是胆怯,她更是不满,却也看在方婆子这些日子尽心尽力的伺候苏昭的份上,打算再将她留些时日。 那时方婆子签的是活契,两年之期,这不慌不忙的已过了一半,以后作何打算只能以后再说。 至于苏昭,她早已想好,长乐府有个私塾名为万林书院的,授课讲师不错,博学古今待人严厉,里面的学生无论贫富,他都一视同仁。 因此,若家中无钱的,他也收,家中富贵的,却要看品格,首选的学生定然是那种不骄不躁,不恃才傲物的。当然,真正有才华的学生,家里若还富足,自然不会送进私塾。 她之所以想将苏昭送进去,一来是想将苏昭放在集体之中,磨磨他这不爱同生人相处的脾气,能使他开朗一些,二来则是为以后做打算。 她若以后不为郡主,自然够不上那种较高的门楣。 自然最重要的是,万林书院为历年来平民子弟所爱戴,商户之家也颇为喜欢,因着这几年便集资在城南备下一座宅院,这方宅院占地两亩,除却学堂,后面还有几位讲师所居之地,若遇上哪位学生不方便归家的,自然也有客房备着。 因此,她是打算让苏昭住在那里,隔几日归一次郡主府,也少了在这郡主府之中,被人眼看顾。 她闻言,又问了几句苏昭的日常情况,便先让方婆子下去了。 她本以为还有几日空闲,今日被陆清离这么一掺和,她不能再坐以待毙。 她站起身,看了墨竹一眼,“你在府中待着吧!” 说罢,也不顾墨竹的态度,便带着红缨出去了。 墨竹是陆清离的人,她怎好再让自己的行踪一一报给陆清离知道,墨竹接下来要怎么做,便是墨竹自己的事情了。 虽说这郡主之位是陆清离替她得来,但在这世人的眼中,她还是个郡主的。 虽然不如陆清离的名气,但总归比以前的她强多了,只是她不确定,等到了万林书院之后,这是否会是个弊端。 红缨猛地被她点中,心下难免有些愕然,但抬头看她,见她没有理会,心稍稍一定,就跟着她走出了寝房。 墨竹看了她一眼背影,知悉是同陆清离有关,又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她出来时,便让门外洒扫的婢女快些去通知高管事备马,等她到了郡主府外时,马车已经备好了。 车夫还是常用的那一个,唤作杨三。 她坐上马车,杨三恭敬的问,“郡主去哪里?” 杨三初时的态度却未有此时恭敬,大抵是得了高管事的教诲,不敢再以下犯上。 她没有看他,直接道声,“先去锦衣坊吧!” 杨三应声称是。 锦衣坊属城南,同万林书院不过相隔两道街的距离。 可她要去万林书院,再着女装,怕是不得那些讲师的喜欢,索性换了男装,况且她也觉得男装出门最是自然。 只是她的身量长了,往日的衣裳并不合身,她虽然不大有钱,但一件好布料的衣裳还是有的。 等到了锦衣坊,锦衣坊守门的小厮迎了上来,仅看一眼,便热络的唤了一身郡主,大抵只因看见了她这一双绝无仅有的紫眸。 这紫眸,倒是成了最证明她身份的物事。 锦衣坊门前支着两根大红柱子,门庭上方的招牌是溜边嵌金,漆黑的底板之上,烫金的三个大字“锦衣坊”,而在锦衣坊的右下角,则是盖着一红章,相隔甚远那红章看不真切,可长乐府上下都知道,那红章是第一任闽国主的私印。 而自那时起,锦衣坊便水涨船高,自此成为闽国贵人争相订私服之所在,自然,除却闽国主的私印,也亏着这坊中的裁缝一番好手艺,人人之服皆有不同,既免了撞衫的尴尬,也显得裁缝技术娴熟高超,常人轻易无法比得。 她还是叶嘉宁时,除了宫装,所有私服都是出自锦衣坊之手。 她略微点头,便随着小厮走进锦衣坊。 锦衣坊不接待平民百姓,不是因为平民百姓的钱不多,而是要保证闽国贵族的身份无可替代。 锦衣坊分上下两层,第一层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允进,而越过那层木梯,便只有皇亲国戚方能进。 她虽是以伶人亲封的郡主,可她却并非是伶籍,虽然所封甚为草率,但也是圣上亲封的郡主,锦衣坊便没有丝毫顶撞之处,这便是锦衣坊最会做人的地方了。 毕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们秉承的是既要有骨气又不要得罪达官贵人的观念,自然这种观念十分难以捉摸,但还是靠他们慢慢摸索出来了。 小厮直接将她领上了二楼。 木质楼梯保留了原本的木色,却又十分光滑,走上去很是稳固,她足尖轻点,却是发不出一丝声响。 小厮脸上的笑多一分谄媚,少一分慢待,拿捏的刚刚好。 她站上第二层楼,楼上的衣裳样板都平平整整的挂在那里,等着贵人挑选,又或者贵人并无喜欢的样式,便让裁缝量了尺寸,重新打板几个样衣,等贵人真正欢喜了,才着手制作。 可惜今日,她并无这样的时间浪费,索性挑起这些衣裳样板来。 锦衣坊的二楼分东西两面,一面是女子装束,一面是男子装束。 但其实,到这锦衣坊来的多是女客,男子一般不爱这些,没得请家眷过来或者是吩咐家仆,因此,在这锦衣坊中倒很少见到男客,她再挑选起来便自在的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万林书院 一旁陪同的小厮见她看了几组样板衣裳,却并无态度表明,以为她不甚满意,刚要开口,却听她说,“去东面看看。” 听她此说,小厮不敢多话,也领着她过去了。 她身量虽长了,但比起男子身高,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此时现改已不大来得及,只能寄希望于这里有少年人的装束。 男子衣袍比女子的要简单许多,并且此时正值初秋,长乐府的气候温和,自然不用穿着厚重。 在当朝,女子换男子装扮出去游玩的不少,小厮也不惊讶,只是见她视线扫过一圈,这才上前道,“郡主若无喜欢的,大可请了裁缝师傅过来,亲自为郡主量身定做。” 她顿了顿,便道,“请他过来吧!” 小厮应声,到里间去,那是裁缝做工的屋子,针线活齐全,各种布料也都有配备。 片刻,小厮便带着裁缝一起出来了。 那裁缝年岁不大,约有三十上下,所穿并非男子一贯的长袍,而是上衣下裤,颇似武夫的装扮,腰上系着一根带子,仔细看去,便是他平日量尺寸的软尺。 裁缝走上前,一拱拳,端的是干净利落,却不知何会做这种细腻的活计,“小的姓夏,不知郡主对衣袍有何指教?”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锦衣坊的裁缝不容小觑。 她也不同他绕弯,直截了当道,“本郡主正急于出街,不知你这儿现时本郡主能穿的装束?” 夏裁缝大概打量了她的身材围度,目光不敢过于张扬,之后,便吩咐专门为女客量身子的婢子上前,给她细细的量了尺寸。 等得了具体数据,夏裁缝便去里间取出来一整套衣袍出来,递给了她身边的红缨,“这里恰巧刚有小的做出的样衣,若是郡主欢喜,尽管拿了去便是。” 她看了那衣裳一眼。 衣裳是上好的冰蓝色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配上一条白色的玉带,不消多看,便知这衣裳定能衬得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自然也得拿这姣好的容貌相配以及天下无双的身姿。 与这衣裳相搭的,则是一双白色长靴,越发的一尘不染。 她凝眉,指着那双靴子道,“换双黑的来。” 这黑白本就相搭,只不过衬出的气度却不一样,夏裁缝没有异议,便拿来了一双新的黑色长靴。 她之所以要替换掉那白色长靴,只是因这一身的装束衬得越发不理世俗,就越能让人联想起她曾是伶人的身份。 毕竟伶人的模样是好的,穿衣也多往飘飘欲仙之处发展,她自然要用这一双黑色长靴将那周身不理人间烟火的气息给掩盖掉,像一个寻常的华贵少年岂不更好? 这一身已安排好,她借了更衣的地方,将这一身男子衣袍换上,而长发则用早就带来的玉冠给挽上。 她让小厮拿来纸笔,写了条子,让他们临近日暮时到城东的郡主府取银钱。 她带着红缨离开了锦衣坊,才让杨三去了隔着两条街的万林书院。 万林书院的位置僻静,临近时,她便吩咐让杨三行驶的慢些,使这车马的噪音相对小一些。 万林书院正门两扇,高一丈,宽一丈,黑色漆门十分朴实。 她令红缨敲响万林书院门上的拉环,只消三声,便有守门人将门打开。 守门人看了门前的人两眼,心思落到实处,便道,“两位稍待,小的去唤院师过来。” 她点头,守门人便低头去了。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归来的守门人面前便有一个瘦瘦高高的,穿着藏蓝色汉服的老者,苍白的发掩在冠盖之中。 那老者过来,看了她一眼,不知是没认出她来还是故意的,问道,“来者何人?意欲何为?” 这老者她没见过,但是却听人提过。 老者姓洛,名仲,字望之,本是长安人士,盛唐之时科举成了同进士出身,但一直惫懒于官途,便以教书过活,只是后来安禄山之乱,便从长安逃到这长乐府,在此安了根,做起了自己的老本行。 万林书院便经他一手创办,十几年风风雨雨,终究到了如今被人看重的局面。 她作揖以示尊重,又道,“我姓苏名拂,听闻万林书院大名,便想将幼弟送入这书院读书,不知院师是否可行?” 苏拂的名讳,洛仲不大听过,但是当今圣上的荒唐事,他倒是听过的,想起当今圣上亲封一名带有异眸的女子为嘉南郡主之荒唐行事,他自然不满,如今看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异眸,心中有了较量,却只道,“这位郎君,万林书院虽多年行善积德,但多多少少还有有些门槛的。” 苏拂瞧这洛仲一副凝结在眉的表情,便知为何如此。 读书之人多半清高,且洛仲又是读了书又教了一辈子书的人,行事必定不是一般文人可比,这在看他床板万林书院一事便可得知,不过此刻洛仲没有直接戳破她的身份,已是极为给她面子。 她道,“实不相瞒,在下自幼双亲去世早,牵挂唯有幼弟,幼弟虽有愚笨,但胜在认真肯学,且知礼受教,先生饱读圣贤之书,自然知晓什么是罪不责众,先生若要推拒,不如等见了幼弟的面子再说。” 其实说到知礼受教,洛仲且看她如今郡主身份却朝他敬重作揖便知,面前的人丝毫不如他想的那般轻浮,且他收学生收的是她的幼弟,和她的伶人身份又有何关系。 若因此有了分别,才枉他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 且她知书院重地女子不好前往,特意换了男装也是她有心之举。 自然洛仲这么想,并不知是因她觉得男装行事方便的缘故。 自唐时武则天上位,女子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哪里还会有这等计较。 但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此时能成大抵也因着阴差阳错了。 他们又细细说了几句,最后洛仲竟然破天荒的邀她在万林书院里逛了一遭。 万林书院的学房有好几座,大多是为了将各个年龄阶层的学子分开,且环境幽静,宛若山林深处,倒真是求学的好去处。 后院她倒不方便进,但也知后院有空闲的屋子可供客人入住。 她未提这要求,但却与洛仲约好,明日带着苏昭过来看看。 此事敲定了一半,明日敲定剩下的那一半,此事便是板上钉钉,牢固的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夜间 红缨随着她从万林书院出来,一声不敢多言,等上了马车,便吩咐杨三直接回了郡主府。 等她回来,墨竹还好好的守在青萝苑,对今日之事丝毫不提,也不问她身上的这身衣袍意欲何为,只是走上前,“郡主走了半日累了吧,可要备下热汤洗洗身子?” 她点头,“备下吧!” 只是还未等墨竹转身,她又吩咐红缨道,“去拿些平日简便的衣裳过来,一会儿小心伺候着。” 红缨低头恭敬称是,便转身去找衣裳。 倒是墨竹还未走远的身影一僵,才去吩咐外面的小丫头行事。 墨竹被她支开,她沐浴之后,换上常服,也不理会墨竹,仅是让红缨在一旁陪同着,自己翻些册子在看,等时辰久了,她才起身,在院中活动了筋骨。 临近日暮,高管事到了青萝苑来,说是锦衣坊的小厮送来账单,请她过目,她点头,便命红缨到墨竹那里取了十两银子交给了高管事。 这也就是锦衣坊的样衣,若是单独定身制作,估计要比这高个五倍不止,这也就是她为何会要这一件样衣的原因。 等高管事走了,她便早早的安歇了,打算明日带苏昭去万林书院去。 许是她昨日给洛仲留了好印象,今日苏昭又分外知礼,洛仲对这个学生很是满意,便做主收下了,束脩却也不贵,一年不过是十两银子。 自此,苏昭便留在万林书院了。 就算她未让墨竹再跟着自己,但她每日的行踪依然会呈于某人桌案之上。 定远侯府清心院。 平遥进了清心院,将今日所得之事一五一十的都报给了陆清离。 陆清离因着那日被苏拂扔在了凉亭之中,衍玉去寻他时面上便阴晴不定的,衍玉猜是苏拂的行为惹得他不满,可这几日看过来却并非如此。 至于到底是因着什么,衍玉还是摸不到头脑。 只是陆清离听了平遥所报之事,面色更加不稳,手指稍稍用力按在桌面,整只手都泛着青白色,看得人越发安静下来。 平遥和衍玉安静的站在一旁,倒是平遥多问了一句,“侯爷,接下来该怎么办?” 陆清离闻言,瞧了平遥一眼,继而问道,“最近陛下的表现如何?” 平遥低头,恭谨答曰,“陛下还与往常一样,喜欢有事没事留几个臣子下来陪酒,若真有那些个不识抬举的,朝廷不太重要的官员倒是杀了几个。” 与他料想的一样,当今陛下暴虐,民心不向,怕是也没多少时候了。 他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神色清冷,幽幽道,“该下剂猛药了。” 平遥的身子微微一颤,他口中的猛药平遥很是清楚,看来事情已经到了非要如此的地步,平遥抬起头,面色晦暗,“一定要这样么?” 陆清离早就编排好了一切,哪能轻易就放弃,只是中间还有一段小小的插曲,“先将嘉南郡主给解决了。” 平遥应了。 他就坐在轮椅上,回想起那日在郡主府,她毫无情感波动的眸子,心神一动,不由得叹息一声,这一声微弱的,在这寂静的书房中,也只有衍玉听得见。 衍玉大抵明白,这几日他在烦恼什么,可惜终归,这并非是衍玉该掺和的事。 又过两日,苏拂早早的安歇了。 将近子时,前院便一阵慌乱,先是前院走了水,将苏拂惊醒了,后又传内院进了此刻,好几个黑影袭来,苏拂方穿了便衣,来不及躲藏,差些被一剑刺穿肩膀。 还好墨竹及时赶到,在她生命危机之时,又救了她。 墨竹以一敌好几个,闲暇之余还不忘交代她走密道。 本来苏拂并不觉得有什么,但听墨竹这般刻意交代,又觉得有些猫腻,心中多留了心思,便独自一人偷偷的溜回前院,趁着火光出了府门。 朝西走了不远的距离,不留神间,便撞到一个人。 她方要掩面以表歉意,却听面前的人呀的一声,一口道破她的身份,“嘉南郡主?” 她微微抬头,仔细看了一眼面前人的容貌,熟悉感涌上心头,认出面前这在黑夜之中穿上藏青袍子分外不显的人正是她在凤锦阁见过的纪韫。 她微微站直身子,看了身后一眼,随手拉住纪韫的衣角,往一旁的巷子处隐去。 纪韫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矮自己一个脑袋的苏拂,不禁苦笑,“郡主大半夜的出来就算了,怎么还拉着一名男子到这阴暗的小巷子来了,难不成郡主被下了药?” 她听出纪韫的调笑之意,不由得抬头用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剜了他一眼,“你少说一句话能死么?” 纪韫噗嗤一声笑了,语气不减半分,“这可不像是我在凤锦阁中见到的苏玖了。” 她本就心焦,听他如此调笑,也气不过的回了一句,“纪郎君也并未我曾在凤锦阁中见到的温润如水的气质,倒是这张嘴,坏到极致了。” 纪韫也不恼她的话,目光看向小巷子外面,火光隐隐朝这边袭来,他忽而正经起来,“嘉南郡主说,若是我喊一嗓子,嘉南郡主会不会就此被人杀了?” 她静下来,微微垂头,手指慢慢向上,就要掐到纪韫的手臂。 只是方要得逞,她细长的手腕已经被人紧紧握住,力道不大不小,不至于松范的让人抽走,更不会疼痛的让人死命忍着。 她的手腕就这样被纪韫抓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黑暗中脸蛋微微一红,只不过谁也看不见罢了,她气恼一声,“放手。” 纪韫却没松手,反倒微微低了身子,脑袋即将同她持平,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明明是郡主想要使坏,我是自我防卫,若是我放了郡主,郡主再有此行径,我怕是不能很快觉察到。” 她知道他是气他,无奈只好一咬牙,“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纪韫点点头,果真就松开了她的手,“希望郡主说到做到。” 她不出声,只是看巷外那道火光越来越近,再如此下去,定然不会安稳脱身了。 想着,她便摸索着向里缓缓行去。 她方动了两步,纪韫又握紧她的手腕,不等她出声询问,却带着她跃到了墙上,攀登于临处的屋顶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留宿 腰间微紧,她方才站定,便垂目看向自己的腰间,一只细长的手攀在她的腰侧,她神色不虞,瞪了纪韫一眼,“放手。” 纪韫的眼神轻飘飘的放在她脸上,轻笑一声,“你确定?” 她自然十分确定。 只是她方点头,腰间一一松,整个人便惯性一般往身前倒去,若是轻的不过是与屋顶上的瓦砾亲密接触,若是重的,便可能脸朝下,摔入巷子里,然后被人找到。 她惊呼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 方才松开的那双手,在她即将摔下之际,长臂一伸,又将她搂在怀中,这姿势在黑夜之中,甚是旖旎,陌生人的体温四处围绕着,她面色稍红,只是想起方才差些摔下去,她倒是有些后怕,因为她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要做什么。 街上的火光临近,这幽暗的巷子也变得明亮起来。 她已经忽略这怪异的姿势,只是想向前看上两眼,到底那巷子里的人是谁。 只是脑袋刚刚向前探出,额头上就浮现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脑袋向里,脸颊贴着的地方温温热热,脑子骤然一热,回过神来,才知那是纪韫的胸膛。 她刚想往后,睁开眼之处,不同于方才的黑暗,整个巷道火光明亮,她所在的位置却恰巧在阴影处,这才算明白,为何纪韫会按着她的脑袋。 她顿了顿,不再挣扎。 只听巷道下面,有一个声音低沉,“找不到了么?” 那人身旁有人应声,“大抵是,若是夜里动静太大,怕是陛下会有所怀疑,不如今日先行撤退,明日再想办法。” 那人顿了顿,没再说话,她只是看那火光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周围的声音静了下来,她顿了顿,后脑的外力一松,知是纪韫松了手,看来此间已是安全,她从纪韫的怀中离开。 虽然恼怒方才纪韫的所作所为,但纪韫确确实实救了她。 她不出言感谢倒是说不过去了。 在这暗夜里,她轻声道,“多谢。” 纪韫不以为然,伸出揽住她的腰,轻飘飘的从屋顶上下来,却没有落在巷道,而是落在了屋顶下面的院子里。 她微微一顿,便道,“落在别人院中不合适吧!” 纪韫淡淡的瞥她一眼,“落在别人院中自然不合适,但是,这是我的院子。” 她怔了,方才若是到了这院子里,怕是不会发生前面的事,她有些怒了,“你是故意的?” 纪韫笑了,“怎么是故意呢?若是带你到了这院子,被人搜到,可不成了私藏郡主的罪名了?” “你会怕?”她斜睨了他一眼,虽然在这夜晚并不明显,但这不妨碍纪韫能看到,他的眼睛针对不利于他的事情,总看得分外清楚。 “当然。”纪韫随意答了一句,抬脚向这间屋子走了过去,刚到门前,屋内的烛火便亮了。 她跟着纪韫一同走过去,便见从屋子里走出一个满面冰霜的男人,目光微垂,不曾看向他们两人,走到跟前,只是沉着声音道,“郎君。” 纪韫摆摆手,便让他下去了。 纪韫抬脚进屋,见她一起跟了来,不由得哑然失笑,“怎么这会儿,郡主不怕不安全了?” 她不语,想着方才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如今这亮光却让她求而不得,天知道再把她丢在这偌大的长乐府,她还有没有命撑到第二日早上。 她跟着走进,“纪郎君,我觉得你很安全。” 纪韫折返过身,就站在她面前不过一尺的距离,相聚很近,她细细的看向纪韫的面颊时,才发现他长着一双桃花眼,怒时而若笑,即视而有情。 “不如郡主说说,为何会如此觉得?” 她神色恳切的望着纪韫道了一句,“这是直觉,言语不可相依。” 其实苏拂的个子不高,只到了他的肩膀,他们距离很近,因此看向纪韫时,脖子微仰才能看清他的全貌。 她见纪韫不语,转寰之间,已过半盏茶,说实话,她的脖颈扬的有些酸了。 最后,她倒是恼了,索性慢慢收回自己的脑袋,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纪郎君这里可有客房,能供人歇上一晚?” 纪韫同坐一旁,“客房是有,不过很久未有打扫,万望郡主莫要嫌弃。” 她瞥了他一眼,牢房她都待过,何况是没有打扫过的客房? 她想着,便道,“烦请纪郎君带路吧!” 纪韫不以为然,拍拍手,方才点灯的人走了过来,俯身听候。 “带这娘子到客房去。”那人点了头,便径直走到门口。 纪韫已经忙自己的事,她只好跟着那人过去。 那人大步向前,她小心翼翼的跟了过去,不过几步远,便听前方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跟她方才所见的屋子不太一样,这间屋子的木门好似年久失修一般,动一动,就感觉要掉下去。 那人将灯点亮,她才看清屋内的情况,这屋内哪算是客房,角落里放着一堆柴火,而在另外一旁则是简简单单的安了一方矮榻。 她已经分不清这是客房还是柴房了。 她转过身想问个究竟,那人已经关上柴房的门出去了。 她顿了半晌,还是决定出去问问,只是打开柴房的门,四处漆黑一片,她差些被门槛绊倒,无奈之下,还是缩在那床榻上熬了一夜。 这一夜不知熬到了何时,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只是等第二日,她便被柴房的门吱呀一声给惊醒了。 她惺忪睁眼,纪韫就站在门口。 纪韫抿着唇,似笑非笑,“郡主这日过的可好?” 她站起身,捶了捶酸痛的筋骨,咬牙切齿道,“托纪郎君的福,我好得很。” 她这一身黑色便衣在白日显得有些突兀,漆黑如墨的头发经过一日的蹉跎随意的披在后背,下颌微微扬着,一双紫眸眯起,像只慵懒的猫儿暂时收起锋利的爪牙,却会在你毫无防备之时,狠狠的挖出几道血印子。 可就是这样的人,越是神秘,越会引人靠近。 纪韫从她身上扯过视线,指了指一旁的水,“洗把脸吧!” 她随着纪韫指的方向走出去,外面高高的凳子上,放着一盆水,而在一旁,则有一方干净的帕子,用来擦脸之用。 她趁着白日环顾了这四方的院子,才发现这是再普通不过的民宅,除却她昨日去的那间屋子,其余的便只有两间,一间做厨房之用,另一间便是这间柴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早有预谋 她抬眼看向纪韫,不由郁闷,“这你也好意思说是客房?” 一边问,一边打量着纪韫,他穿着竹青色锦袍,袍边细细绣着青绿色的竹叶,腰间一条玉带,怎么看都不像是平常人家的百姓。 她又想起纪韫在凤锦阁见她那次,腰间别的那根玉箫,越发衬得他风流倜傥,君子如玉。 纪韫看她一眼,“若是我没记错,昨日是郡主问我有没有客房,能供客人所居不论什么屋子,不都能称之为客房吗?” 强词夺理。 她瞪了纪韫一眼,伸手探入盆中,洗了把脸,等她收拾妥当了,又见纪韫的侍从从外面回来,手中抱着一个月白色锦袍,递到纪韫跟前。 纪韫没有伸手相接,只是看了她一眼,挑挑眉,“试试合不合身?” 也是,她身上这件便衣实在是显得邋遢,不宜出门,若是出了门,怕是整个街道上的百姓都对自己这身装束很有兴趣了。 她闷声道了一声谢,便关了柴房去换衣裳。 既然昨日纪韫并未拿她怎么样,那么她今日还是安全的。 约是一盏茶的功夫,她从柴房出来,见纪韫好整以暇的同他的侍从站在院里,看着院中好大一棵梧桐树,看那树干,这棵梧桐大概已有几十年的光景。 她走出柴房,向纪韫走近,“昨日多谢纪郎君收留,如此我便离开了。” 说罢,轻轻作揖,就要转身离去。 纪韫却唤住了她,“苏玖。” 她回头,微微皱眉,“纪郎君还有何事要说?” 纪韫顿了片刻,这才道,“你可要知如今外面的状况?” 她转过身,从纪韫的这一句话,她知道如今外面的情况定然不简单,昨日郡主府前院的大火来的怪异,后院的刺客以及墨竹的话更显不寻常,这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纪韫见她转过头,便知她的意思,便将外面的事讲给她听,“昨夜郡主府的一场大火,烧毁了郡主府半个院子,又有刺客冒入,府中的婢仆死于非命,嘉南郡主更是直接在火中丧命,这就是今日一早市井流传的消息。” 所以说,对于如今的百姓来说,曾经的嘉南郡主于昨夜的一场大火之中,已经死于非命。 她怔了半晌,在长乐府中,要制造她假死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陆清离。 莫说之前陆清离为了给她退路,安排了这个结局,可今时今日,她的身份暴露,再发生这样一件事,她却无法再相信,这仅仅是一条退路而已。 她突然想到什么,看向陆清离,带着一丝软弱,“纪郎君,可否帮我一个忙?” 纪韫看她,难得的正经,“你说。” “陪我去一个地方。” 街上如同往常一样纷纷攘攘,只是大多数却谈论着郡主府失火一事,若是失火可论天灾,可是进了刺客,却是不好说了。 毕竟这嘉南郡主不过是一个伶人,身后无党羽,又守本分,作何还能惹得人过来刺杀的? 她悄悄降下车帘,纪韫就在她身旁坐着,见她心有慌乱,便道,“这是得罪了什么人?” 她转过头,看向纪韫,虽说她需借着他的幌子出街,但也不会将自己的事情悉数告知,因此顿了顿,也没开口。 纪韫知道她的意思,也没再继续问。 等这马车越走越是僻静,拐了几个巷道,终究停在了万林书院门前。 她看了纪韫一眼,纪韫知其意,又出声提醒,“不要出去,也不要打开车帘。” 想找的人没找到她,自然会在她任何可能出现的地方,守株待兔。 她的心中略微有些慌乱,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纪韫在声音隐隐传过来,听不真切,亦有些沉重,她的心猛然一坠,等纪韫过来,她忙道,“阿昭不在了是么?” 纪韫的那双桃花眼忽而静下来,轻轻的坐上马车,只来了这么一句,“你该做选择了。” 她还没来得及问,马车外面便传来脚步声,一阵熟悉的声音入耳,“嘉南郡主。” 她听得出来,这是平遥的声音,果真是陆清离安排的,她忽而有些心累,不言不语,也不回应马车外面平遥的话。 平遥只是顿了片刻,情绪未受影响,继续道,“属下知道嘉南郡主在里面,郡主应也知道苏昭在哪里,若是郡主还想再见苏昭的话,请下马车吧!” 她来之前,就想过,若是陆清离派人守在万林书院会如何? 自她打算将苏昭放进这万林书院,她便知道,就算她不用墨竹,她的身边一定会有人将消息传给陆清离。 她不是没想过将苏昭带在身边,可昨日那种情况,也很是危险,一时之间,竟是进退两难。 陆清离的安排,她就知道自己躲不过。 纪韫看她一眼,也不催促,只是眸子中的安静让她平静下来,总归是要有个了断的。 她看向纪韫,张了张口,却未发出声音,那两片唇瓣是多谢的模样。 纪韫就这样看着她下了马车,心中有了错觉,好像是她这一离开,他们大抵好久不能相见,没来由的,他心中竟然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不过这心思微弱的很,只那一瞬,便很难再察觉到。 不过是萍水相逢,何来有缘? 苏拂下了马车,平遥就站在她面前。 她稳了心神,问平遥,“你们何时将阿昭带走的?” 平遥没有抬头,回道,“是昨日下午。” 她嘴角轻微勾起,泛起一丝苦笑。 上一世,她因他入狱,这一世,仍旧是摆脱不了他的掌控,未入狱前,她恨不得住在定远侯府,能时时同他相见,这一会儿,却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永世不得相见。 可是看来,他又一次抓住她的命门。 苏昭虽是她半路捡的,却让她第一次感到温情,是任何一个人不能给予的,包括陆清离,可此刻,陆清离却想着亲手毁灭这温情了。 又或许,陆清离是想再一次毁灭她。 罢了罢了,再难不过一死,又有何惧。 平遥带着她到了另一侧的马车,她临上马车之前,听到平遥的提醒,“侯爷这一次,对郡主的不听话很是生气,郡主好自为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发泄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她好似没有听到一般,直接坐上马车。 平遥赶着马车,马车缓缓而行,越是同定远侯相近,她的心越是冷静,心如死灰一般的冷静。 她闭上眼,脑中的画面从十五岁遇见他开始,一直不停歇的浮现着,只不过中间略有间断,大抵是因时间真的过得太久了,久到她都忘了曾经爱过这样一个人。 她勾起的嘴角苦涩,这个人啊!终于成功的将自己从她的心中抽离了,且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她真是佩服他。 马车停下,平遥的声音唤着她回过神来。 车帘掀起,平遥递了一条白色的轻纱过来,她知道平遥的意思,伸手接过,缓缓的遮盖住自己的紫眸。 毕竟,在这世上,不论是作为叶嘉宁的她,亦或是作为苏拂的她,都已经消失了。 她是谁,还重要么? 她下了马车,高高的扬着头颅,挺直脊背进了定远侯府。 平遥引着她朝内院过去,直奔去清心院。 她在清心院门口停住,声音冷清,“我要先见阿昭。” 平遥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却好似从他一开始见她,她便是这种老人脸,做事平稳冷静,除却唯一一次的耍脾气爬了墙,只是那时又无如今周身充斥的冷冽气质,令人不由自主的做小伏低,这便是上位者的气势。 他定了定心,答道,“苏昭就在里面。” 她这才踏进院子,越是走近书房,越能听见书房里面的声响。 “阿姐不喜欢你,阿昭也不喜欢你。”苏昭稍显稚嫩的声音传来,夹杂着明显的讨厌意味。 只听里面静了静,清冷却悦耳,“你怎么知道你阿姐不喜欢我?”虽是玩笑话,她却听出了一丝探究。 她停住脚步,听见苏昭继续道,“阿姐看见你会皱眉,提到你会不高兴。” 话音一落,屋内便传来咳嗽声,平遥站在她身旁,伸出左手,示意让她进去,里面除了咳嗽声便无其他声音,想是衍玉并不在里面,因此无人给他找药。 她暗自一声叹息,走了进去。 屋内的两人目光都集聚在她身上,却不同作为,苏昭是直接跑到她身边,抱紧她的手臂,而陆清离双眸则是紧紧的凝注她,像一把枷锁,险些勒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习惯性的摸了摸苏昭的脑袋,“阿昭,不怕。” 苏昭点点头,“阿姐来了,阿昭就不怕。” 她微微一笑,抬头看向陆清离时,那双沾满笑意的眸子又回到初时,毫无半点情愫,有的只如无波的古井,本是无水,投入一颗石子再不能激起万圈涟漪。 陆清离只顿了那一瞬,又恢复往常,当做一切并未发生过一样,“嘉宁,到我身边来?” 她嗤了一声,“我怕侯爷随时会让我没命,还是离侯爷远一些吧!” 陆清离不以为然,“我还不知,你这般牙尖嘴利,倒是与之前的你不太一样。” 她瞥了他一眼,拥着苏昭到了离他较远的椅上坐下来,口中还不忘回敬,“侯爷也与那时不太一样,至少那时没有如今这般真实。” 陆清离挑挑眉,低头抿了一口茶,对此不置可否。 他摇摇头,叹息一声,“嘉宁,你怎么会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她坐直身子,眸色正经起来,“若是侯爷真的对我有心,不如放了我。” 茶杯从他的手中掉落,茶水洒了一地,他的脸上越发镇定,“嘉宁,莫要再执迷不悟,陪在我身边,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她不语,忍了许久,终是忍不住,轰然站起身来,面色怒色重重,“这是我最好的归宿,侯爷莫非是说笑呢?我从一个养尊处优的郡主沦为了阶下囚,这并非是侯爷的错,可侯爷将我转移到了长汀县地牢,在何守知每隔几日便逼我画押时,我贿赂狱卒砍断我的双手,在他让几个狱卒去玷污我时,我几乎咬舌自尽,我在牢中黑暗度日整整三年,这三年来,我不仅一次想着你会救我,可惜,你听见我说这些事,你只给了我一句话,是你安排不妥当。我所受的苦,被你用一句安排不妥当消解。” “陆清离,你当我是什么人?招手即来,挥手即去?我在你心里,就这般廉价么?你醒醒吧,你根本不爱我。” 她的话一句一句,都像铁板上钉钉一般,一字一句都能激起璀璨的火花,又像海上翻起的千层巨浪,一朝一夕之间,将整个人都掩埋。 这剧烈的打击,疼么?这千层的巨浪,冷么? 可这一切,都比不得她在牢中三年,侵袭着黑暗的时光,渐渐将她吞没,绝望笼罩着她,她千万次凝结去死的念头,却在转瞬之间想起他的时候,劝诫自己再坚持几日,也许就这几日,他就派人来接她了。 可那几日再迅速不过,直到最后他已经不能成为她活下去的念头。 既然不再可能,那就去死吧! 她从未想过,就算再次活下来,她还想要和他在一起,可惜,世事弄人,她想知道害她的人是谁,就必要付出代价。 这就是执念造成的后果,需知执念,总会让陷入万劫不复的僵局。 陆清离的面色苍白,他极力忍住咳嗽,因而又变得胀红,她总能给他激烈的冲击,等他好不容易缓和,他唤了平遥进来,将苏昭带了回去。 屋门再次关上,屋内真真切切的只剩他们两人。 他皱着眉头望着她,沙哑着喉咙,轻声道,“阿宁,你听我说。” 她的目光漠然,这是她借尸还魂之后,惯常的神色,她就带着这样的神色,一字一顿,“陆清离,我不恨你,但我们之间,已没什么好说。” 她说罢遂即走向门口,伸手开门时,屋门却是被反锁的。 她看向陆清离,“开门。” 陆清离神色一直淡淡,“阿宁,留下来。” 她神色恍惚,微微颔首,“我以为,我说的足够清楚。” 陆清离不语,并未开口放人。 直至屋门被敲响,衍玉的声音传了过来,“侯爷,有信过来。” 衍玉是被他派出去做事的,若问这信是从哪里来的,他自然一清二楚,且此事也甚为重要。几乎不用抉择,他便吩咐,“平遥,开门吧!” 门应声而响,一缕风吹过来,她的面前,终究不再被禁锢。 “平遥,请郡主到养心院去。” 养心院在清心院的后面,虽是客房,却布置的宜室宜家。 她的心沉了下去,她明白,陆清离不会放过她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变相囚禁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平遥将她和苏昭送到了养心院,派了两名婢女过来,其中一名是跟在她身边不短时日的墨竹,另一名却是在郡主府见过的红缨。 她倒是气笑了,陆清离真的看得起她,前前后后安排的都是他的人,怪不得,她的行踪,他了如指掌的很。 墨竹走上前,低低的唤了一声,“娘子。” 也是,如今的嘉宁郡主已经死了,自然只能唤声娘子。 倒是红缨怯弱的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细细看来,这两人还真是较好的搭配,墨竹显眼,红缨安静,她首先注意的自然是墨竹。 她看人的能力,还是有些差。 其他的洒扫婢女四人,婆子两人。 虽然不多,但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和苏昭,已经很是够用。 而这厢,衍玉进了书房,递给陆清离一封书信,这是去了建州的宋泽传过来的。 他看了几眼,信中无大事,多是说照他的吩咐安排好了,只不过潜伏的时间大抵是有些长,在这期间,大抵是没有别的事烦忧了。 想着,他又唤平遥进来,“今日送苏拂到万林书院的人,你可认得?” 平遥摇摇头,“看样子不像是长乐府的人,但是通身一派华贵之气,不像是普通人家的郎君。” 他闻言不禁深思,如今闽国上下君民不一心,朝中又有人虎视眈眈,圣上的弟弟王政稳坐建州,闽国之西北方向,则为南唐,之东北方向,则为吴越,这两国无论经济还是军事,都比闽国强上不止一星半点,闽国靠江,在他们眼中,定然是一块极大的肥肉。 “派人仔细盯着,看看他行踪是否可以,又同别的什么人联络频繁?” 平遥应了声,便又出去了。 屋内只剩陆清离和衍玉两人,衍玉上前将屋内碎裂的茶杯的碎块打扫了干净,复又站起身来,眉目有些心疼,“主公,杨演说病未大好,不宜动气。” 陆清离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有些出神,不知出在了何处。 这几日,清心院的人不曾外出,养心院的人不准许外出,好似过了这几日,定远侯府的仆从都更加的安分守己。 苏拂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口督促苏昭读书,墨竹就守在一旁。 这几日,若无必要的事,苏拂基本都不会张口同墨竹说话,更遑论红缨,因此,这养心院内,除却苏昭偶尔的诵读声,以及屋外洒扫丫鬟扫帚沙沙的声音之外,很少再有其他的声响。 红缨从门外走过来,低着头道,“娘子,侯爷请您到书房去。” 她懒得应付,直接道了一句,“告诉你家侯爷,若非是他想气的吐血,就别来唤我。” 红缨顿了顿,见墨竹朝她使眼色,便不再相劝,直接去回复过来的仆从。 只是后来听说,因着这一句话,陆清离真的吐了血。 不过这也是从陆清离的人口中听说的,当不得真,便不再理会。 又过几日,倒不是仆从来唤,而是陆清离直接来了养心院,他的地盘自然是一路通行,只不过是他想见的人,自个关在了寝房,一面都不想见。 院中的婢子都暗自夸自家侯爷脾气好,见人无望,又坐着轮椅回去了。 自此之后,陆清离便没让人唤过她,也没主动来过。 只是过了一个月有余,从别处找来一位先生,姓晏名文,字达叔,年纪不过在三十有余,专门教习苏昭,虽然比不得大儒,但是胜在心思灵活,天分极高,且肚子里墨水很多,正书杂传都有涉猎,讲起课来也极为有意思,有时苏拂觉得无趣了,倒也凑合着听一听。 偶尔长乐府内若是发生了什么趣事大事,也能借由墨竹的口中得知。 这么不咸不淡的日子,一直将近年底。 除夕之时,陆清离曾派人过来询问,是否要同他一起守岁,她拒绝了,他便没再强求。 等这般不过十几日,到了上元佳节,陆清离却直接到了养心院来,其间的别扭已经消散,除却陆清离限制着她的行动,倒也没别的不对,她还能好声好气的同他说几句。 她在廊前看着墨竹在院门挂红灯笼,特别的木质轮椅滚过地板的声音先入耳中,后又看见陆清离穿着鸦青色长袍,头带青色玉冠朝这边缓缓过来。 相比半年前所见他的苍白面色倒是较为红润许多,看来这几月,将养的不错。 陆清离到了她身旁,出声唤道,“阿宁。” 她偏过头,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怎么了?” “今日上元节,城里有花灯会,一起去看看么?”陆清离的面孔柔和,显得极为儒雅,可他身边的人都清楚,这副儒雅的面孔底下藏着一颗狠辣的心。 花灯会? 上一次她去花灯会上看见了周吴,转眼却已经过了一整年,这一年过得实在很快。 她顿了顿,虽然时间久远,她却知道陆清离是从不去花灯会的,就算她每年都磨了他很久,他也只是亲自画了个花灯样子,请人打造出来。 今日忽而邀她去花灯会,怎么显得这么不同寻常? 她不由开口,“你不是一向不爱看花灯的?” 她方问出口,便见陆清离轻轻勾唇,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你不是爱看么?我陪你去。” 她顿了顿,原来他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可是如今她已不是当时年少无知的模样,如今未老心先衰,对这些东西已然无趣。 她方要开口拒绝,却见陆清离拍了拍掌。 衍玉走进院子来,手中提着的,正是那年陆清离亲手所画的花灯模样,她顿了顿,从衍玉手中接过,还能看见那花灯的手柄上,细细的刻着一个字,正是她的宁字。 八角宫灯上的朱砂已经有所脱落,她能看的出来,这就是当年的那一柄无疑,只是想不到他还留着。 拒绝的话到口中却没有说出,顿了片刻,才轻声道,“我去。” 等近黄昏时,她才换了衣裳,披上厚重的金红羽缎斗篷,立在了院子里。 陆清离看了她一眼,忽而开口问道,“这紫眸在夜里可是看不清?” 她一顿,这个毛病她不曾对人说过,更不会刻意表露,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见她的神色,陆清离已经明白了八九分,自顾自的回答,“那日郡主府失火,寻常人是不会往火光的地方去的,除非别的地方你看不见。” 她不语,权当默认。 提起这些,面色总是不会太好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又见花灯 陆清离自知自己方才所说不妥,也匿了声,随后看向苏拂身旁的苏昭,问道,“阿昭这些时日功课如何?” 苏昭看了苏拂一眼,这一过年他又长了一岁,记起阿姐层教导他,他如今长大了,要学会自己拿主意,因此,他又看向陆清离,朝着陆清离轻轻作揖,“托侯爷的福,晏先生交的很好,阿昭学的很快。” 苏昭的动作虽然恭敬,但却显得很是疏离,间接的同苏拂的态度相应。 陆清离面色不变,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走吧!” 衍玉推着轮椅上的陆清离,苏拂携着苏昭走在他身旁,身后跟着墨竹和红缨两人,一起出了定远侯府。 其实花灯会的那条街同定远侯府相拒不远,便没打算再坐马车,只是就近走了过去。 因着夜晚寒凉,顾惜着陆清离的身子,又因苏拂的紫眸黑夜不能视物,便是临近傍晚的时候出街,可这时候出街,路上的行人却不多,而整条街的花灯亮起,也不如黑夜中那般有冲击力。 虽然不大热闹,但对于闷了这么久的苏昭来说,也算是散散心,这也是为何苏拂会同意出来看花灯的另一缘由。 街上的花灯来来回回不过这几种,倒是有些杂耍好看的很,只是他们来的早了些,开始表演的也不过那一二中。 前面一个挎着花篮的小娘子走到他们身边,怯弱道,“几位郎君,娘子,是否买个面具戴戴?” 墨竹刚想上前挥手将那小娘子打发走,她拽了拽墨竹的衣袖,墨竹见她脸色,便退到了她的身后,她走上前,仔细的打量了这小娘子一眼,不过是五分姿色,增色的却是她面颊上不大不小的酒窝,不过一抿唇,那酒窝便若隐若现起来。 “这面具怎么卖的?”她开口问道。 那小娘子瞧她有兴趣,连忙道,“这面具一点也不贵,十文钱一个,随便挑。” 若是平民百姓的人家,定然会想十文钱能买好几个馒头了,但对于他们这些华贵的郎君娘子来说,却是不值一提。 她点点头,拉着苏昭过来,“阿昭,瞧瞧看,有你喜欢的么?” 苏昭也是头一次见着新鲜玩意儿,一眼便望见了这上面如同猴头一样的面具,抓住便不放手了,她自己倒是挑了一个小的,恰巧围了眼睛一圈,右边还扎着几根类似鸡毛一样的东西,像极了异域的女郎们。 想着,也不管墨竹和红缨是否会拒绝,直接给她们另选了不同款式的面具,替陆清离挑的是只有半边脸的银灰色面具,给衍玉挑的,倒是像极了阎王殿里令人可怖的阎王。 墨竹付了那小娘子一块碎银子,便让那小娘子走了。 墨竹和红缨接过苏拂递来的面具,推脱不过的戴上了。 苏拂递给陆清离时,陆清离顿了顿,却没说要接。 她出口相劝,“既然侯爷想看花灯,至少也要应个景吧,且这面具是我亲手挑的,莫非侯爷嫌我眼光不好?” 她说话时半喜半嗔,陆清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接过面具,盖在了自己的右脸之上。 倒是衍玉,接过这面具霎时黑了脸,面如血红,不由得找了苏拂辩护,“莫非我在娘子眼中就这般凶残?” 苏拂不语,却抛给了他一个,你以为呢?这样的眼神。 衍玉闷着声音,在陆清离的注视之下,只好不满的戴上了。 偏偏衍玉戴上之后,若是街上有娘子接触这等面貌,皆是惊呼一声,无一不别过头去,衍玉羞的不得了,她却很是可乐。 她越是乐了,陆清离便越是不许衍玉摘掉,偏偏又道,“你这相貌总给人太好欺负的印象,不若以后戴了这面具,怕人人都要惧怕你了。” 衍玉气的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他们了。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人都围在一处,里面竟是有人在表演喷火,那火龙从口中吐出竟有三个人的距离,围观的人都不敢靠的太近,生怕被那突如起来的火光给灼伤。 倒是苏昭立在这里,很是有兴趣的瞧着,若非是苏拂将他唤回神来,怕是他就在呆在这儿了。 再往后,顶碗,耍猴,灯谜的游戏也不少。 他们从头看到尾,竟过了一个时辰之久。 正看着,苏昭轻轻的拉了拉她的衣角,她回过神,顺着苏昭的目光看去,面前一个很是相熟的身影,只那一眼,她便认出了是谁。 她出神之时,一直关注她的陆清离自然也看到了,顺着她看去的方向,见到是谁时,他不由眯起了眼睛,周围的火光不断的映在他瞳孔中,却带了些危险的意味。 苏拂顿了顿,方才那人看她,她就知道,那人就是为了过来寻她的。 她转过身,镇定了些许,走向陆清离道,“我碰见一个熟人,想要上前说两句话。” 陆清离看她一眼,他本以为她是不会告诉他的,只不过接过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想着,他便作不知道的模样问道,“是谁?” 她对答如流,“是范丘的三弟范黎,他曾教过阿昭功课,阿昭想必有些想念他了,便想着过去说两句。” “去吧!”他回了一句,便不再关注她,只看他面前的灯谜。 她拉着苏昭过去,走到范黎身旁,她出声问道,“你是来寻我的?” 范黎某种微闪,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你没死,那日大火之后,我一直怀疑定远侯带走了你,今日有消息称定远侯出来看花灯,我便过来看看,是否有可能碰到你。” 她没有问,他为何笃定她没死。 不过想来,范丘是他的兄长,想必是能从范丘口中得知的。 “你寻我有事?”她开口问。 范黎闻言,先是苦笑一声,后而面色有些尴尬,不知当讲不当讲,犹豫半晌,还是道,“周吴被定远侯救下之后,就秘密回泉州接他的妻儿,临走之前,让我替他向你道歉。” 她听是周吴的事,便不大有心情,只是回了一句,“他没事就好。” 范黎显然不想善罢甘休,继而道,“周吴只是想提醒你,定远侯他,并非良配。” 她如今心里自然清楚,但是周吴提醒,她却不太领会他好心。 周吴他未尽到一个做夫君的责任,他在长乐府逍遥自在,却让自家妻小在泉州担惊受怕。 说起这些,她显然觉得心情更是不佳。 因为越是如此,她便越会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识人不清,又怎能同陆清离抵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昏迷 她回过神,看向范黎,“范先生可还有别的事要说?” 范黎看她兴致不高,便知她的意思,稍稍正了脸色,才道,“子非鱼,焉知鱼之喜乐?焉知鱼之悲愤?周吴身为皇子,因着镇武军节度使拉拢,便受了无妄之灾,若是兢兢业业,野心极大,莫说周吴的妻儿能不能生活安康,便是他们全家了无生路都不稀奇。” “你不明白一把刀悬在你的头上,若是违抗之后,刀就会降落让你尸首难相聚的恐慌感有多巨大,我不说别的什么,只是请你莫要将周吴想的那样不堪。” 等范黎说完,她闻言一顿,便知自己看事的角度又片面了。 其实她从未了解过周吴,又怎能如此概括他一生的价值? 可惜这世上偏偏许多人,以我之眼,见我所见,别的隐情,全都同我无关,多的是看热闹的人,少的却是冷静对待别人的人。 不曾想,她也落入俗套了。 但好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她端正了态度,看了一眼范黎,“周吴如今还好么?” 范黎听她真心关怀周吴,面上便松懈了半分,至少未有刚才那般绷着脸,“他失去了众人皆盼的高高在上身份,如今隐性瞒名,阖家欢乐,倒是自在。” 她点点头,想起方才范黎的子非鱼,倒是受益良多。 范黎又问她打算以后如何,她苦笑一声,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两人便分散了。 等到她回到陆清离身旁,陆清离并未询问他们两人说了什么,只是转过头,云淡风轻道,“可是累了,要回去么?” 经过范黎方才所说,她显然没什么心情,便点了头,一行人又回了定远侯府。 她直接回到了养心院,陆清离并未出声挽留,由她去了。 等回到养心院,她便让墨竹和红缨守在门口,而她则是望着那盏八角宫灯发愣。 苏昭坐在她身旁,小手支着脑袋,双眼眨也不眨的看着她,“阿姐,周大哥回家去了么?”算起来,他自从搬进了郡主府,就没再见过周吴了。 周吴送他的木头雕刻的物件还时时放在床头,许是时间长了,稍稍磨平了棱角。 她点点头,便没再答话。 人越是成长,就越要习惯分离。 自上元佳节过后,陆清离对于她的禁止,便没有那么严了,养心院可以出,定远侯府也可以随便逛,只是不能岀府。 陆清离所担心的,不过是因为她同常人不一样,她的那双眸子根本掩藏不住。 所以,想要彻底没人认得,只有离开闽国。 这并非是不可能,但是还不到时候。 定远侯府从以前到现在她逛过不下十次,早已没了什么新意,只是冬日方过,偶尔出了暖阳,到假山那里晒晒太阳,也是一件幸事。 这一日日的闲暇,终是会让人彻底懒在骨子里。 等那会儿暖气过了,她便带着红缨从假山回到了养心院。 只是还未到院门,便见平遥在交代着墨竹什么,见她走近,两人低低的作揖,“娘子。” 她看了平遥一眼,平遥怕是方才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进来,去见了陆清离之后,才抽空过来见一见自己的妹子。 只是她觉得墨竹的表情稍显怪异,像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还没来得及问,平遥便出声作别,让人不得不察觉出其中的猫腻。 不过墨竹应该也会知道。 她看向墨竹,“出了什么事?” 墨竹敛眸,装作没事人一般,颔首道,“兄长多日不见我,便出口教导了一番。” 她蹙眉,凸起的眉峰上显露出不喜之意,口齿泛冷,“若我想知道,也不是没有办法,你确定要我现在去叨扰侯爷么?” 一说起陆清离,她寻过去,倒也没什么,只是最近不知怎么的,且不说清心院没什么消息传来,就连婢仆之间的走动也比往常少了许多。 她心思一转,又仔细看了墨竹一眼,见墨竹朱唇微张,张口欲言,却又吞回口中,墨竹磨磨唧唧的时候不多,才显得不对劲。 不再多说,绕开墨竹便往清心院里去。 还是墨竹一转身,伸手拽住她的手臂,低声道,“娘子,侯爷已经昏迷了两三日,你去了也无济于事。” 她心中微惊,面色遂即黑了下来,“昏迷了两三日?怎么回事?” 墨竹看了一眼四周,“回去说吧!” 等到了寝房,屏退左右,墨竹这才缓缓道来,只是知道的不算十分清楚罢了。 墨竹站在她面前,分外踌躇,良久,才回道,“侯爷以前曾遭人下毒,为了保命,只好以毒攻毒,才撑到了如今,只不过有个毛病,每年到冬日刚过,乍暖还寒的时节,病情便会加重,少则昏迷一两日,多则四五日,如今已过三日有余,再过两日,大抵也要醒了。” 她顿了顿,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却觉得自己不能再坐在这里,便站起身,“我去看看。” 墨竹连忙拦她,她只道,“我去见见平遥和衍玉。” 墨竹见拦她不住,只好随她一起到了清心院去。 清心院外有仆从守着,她还没进去,便闻到一股苦涩的药草香,等进去一看,才知这院落里摆的草药不下几十种,差些让人下脚的功夫都没有。 杨演在院子里摆弄着草药,见她过来,连忙迎了上来,眉目间有些不悦,“娘子怎么过来了?” 她曾将陆清离气的吐血的事情他还是有所耳闻的,他很清楚的知道陆清离的身子好坏,才会对她多加不满,以至于语气不好。 她忽略杨演的面色,直接道,“我听说侯爷昏迷了好几日,便来看看。” 杨演皱着眉头,“侯爷如今需要静养。”这潜下之意便是赶人了。 可她偏偏不如杨演的意,“我是来寻平遥和衍玉的。” 杨演气结,又无法反驳,只因侯爷清醒时若是知道他将她赶走了,怕是倒是被赶走的人倒是他了。 杨演转过头闷声的去处理自己的药。 她也不多说,约过了杨演,便去了主屋的耳房。 此时平遥和衍玉大抵都在那里,不肯远离陆清离一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过招 她越往寝房走去,四周便越是清静,她推开屋门,还未来得及到屏风内探望病着的人几眼,面前便出现了一堵人墙,正是衍玉无疑。 衍玉看是她,冷着脸道了一句,“娘子过来有事?” 若说杨演不喜她是因着捕风捉影,衍玉不喜她却是情有可原。 毕竟陆清离这一年来为数不多的气急咳嗽,都是被她害的,虽然这一次的昏迷,是每年例行,但若是昏迷的时间再比往年再长一些,大抵又要怪在她身上了。 其实她一直觉得陆清离的身子除了双腿不能行,但还是养的差不多了,谁知这一番番事情下去,病中的小毛病都变成了大毛病。 若说她不愧疚,也并非是一丁点也没有的。 她看向衍玉,神色平稳,只是看了屏风处一眼,“有什么事进去说吧,若是等侯爷醒了,得知你将我拒之门外,不知会是你倒霉还是当做什么事都未发生过?” 她这一番话有些半威胁的意思,但是衍玉跟在陆清离身边这么久,陆清离绝对不会因为一名女子就拿他怎么样,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的。 衍玉不想和她硬碰硬,只是皱了皱眉,让了位置,“进来吧!” 她点点头,随即走了进去,拐进那处山水屏风里面,掀开遮挡的床幔,才看清楚里面躺着的人,那双清冷如月的眸子合上去之后,较之以往却显得温和许多,只是苍白的唇色,脸颊有些发青,倒是觉得像生了一场大病,将要不久于人世。 她的眉间带着点愁色,只是出声问到衍玉,“真的每年都会这样么?” 衍玉闻言,神色有些怔忡,养心院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平遥的妹子墨竹,她从何处得知的不言而喻,想着,衍玉看了一眼身旁的平遥,瞪了他一眼,这才答道,“是。” 而后又想到什么一般,“就在娘子十六岁那年中毒,侯爷从昏迷中醒来听闻,立刻就去了宫里,放了一碗血给娘子,娘子此刻才能生龙活虎的站在这里。” 衍玉这是在提醒她,她的这条命本来就是陆清离的,这会儿子却在闹什么别扭,着实不甘。 她自嘲一声,难不成他救了自己的命,她这一生都要葬送在他手里么?她倒要问问,她十六岁那年的毒,是谁下的。 她如此问了,衍玉却哑了。 当时下毒的人极为隐蔽,亲身伺候她的人一个个似非命,根本无从查起,但是的确不排除是因着陆清离的缘故。 毕竟当时的她,也不过是个稍受宠些的郡主,论身后的势力,以及对朝廷的影响,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们在这里说着,陆清离也不见得会醒,她索性就随衍玉去了耳房。 衍玉和平遥站在一旁,她就坐在她曾经睡过的小榻之上,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幽幽道,“你们谁能将侯爷中毒的事情讲一讲?” 衍玉和平遥互看了一眼,都不吭声,这中毒之事在侯爷身上算作秘密,除了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别的人,根本不能窥透其中的一丝一毫。 她自然知道衍玉和平遥不会说,但她自有她的办法。 衍玉一直跟在陆清离身边,自然知道的更多。 她将视线放在衍玉身上,诱导一般,“你是觉得我气了侯爷太多次,侯爷的身子才会不好的是么?” 衍玉没有吭声,但是无疑就是这般认为的。 若不是因着咳了几场血,情绪波动极大,按照杨演来说,昏迷两天就够了,但是这一次,杨演竟然拿不准时间了,少则四五天,多则一个月都有可能,若是这样的消息传了出去,不论当今圣上会如何,这长乐府的风向都要变几变了。 她见衍玉不语,身子微微坐直,诱惑一般的语气,“那么,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衍玉一怔,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仔细琢磨了一番,本要开口拒绝,但她的那双紫眸却在此时显得分外幽深,神秘,且带着蛊惑人的光晕。 他顿了顿,“你先说来听听。” 平遥在一旁站着,也未加阻拦,他也想知道,她还有什么能同他们交换的。 她自然不负他们所望,直接开口道,“若是你们将侯爷中毒的根源同我说来,我保证不仅在侯爷昏迷期间,时常陪着他,还会在他醒来以后,不再惹他生气?这买卖,可还划算?” 衍玉没有出声,其实关于陆清离中毒的根源,等他醒来,若是苏拂要问,大抵不会有什么隐瞒,但是若是能因这个换她的一个承诺的话,还是合算的。 只不过若是侯爷醒来可能会责罚他们,但为了侯爷,他们也认了,他们毕竟见识过侯爷在苏拂身上上了多少的心,尤其是现在的苏拂是以前的叶嘉宁。 衍玉踌躇的点着头,便大概讲了讲。 “这关乎侯爷的身世,我不能多提,只能说原定远侯夜并非是侯爷的父亲,而是侯爷的二叔,侯爷的二叔为了夺位,便想将侯爷下毒谋害至死,但是侯爷有幸遇上了杨演的师父,在杨演的师父妙手回春之下,想到以毒攻毒这个办法,便给侯爷用了别的毒,这一用就是将近二十年之久,为了保命,自然有些割舍,譬如侯爷的双腿,以及从十岁起,每年过完年不久就会昏迷几日的毛病。” 衍玉说完之后,她的眸色暗自深了一深,她显然没有想到陆清离的身份这么复杂,但是衍玉所说的只是冰山一角,自然也不会真的将陆清离的身份透漏给她,她便不再好奇这样的事情。 只是又问,“这几日除了昏迷可还有其他症状?” 说起这些,衍玉的面色黑了一黑,还是道,“娘子方才可见侯爷面上的青色?” 她点点头。 听衍玉又道,“这几日,侯爷的身子好像被万虫嗜咬一般,他虽然昏迷着,但仍能清醒的感受到疼痛,因此面色自然是发青的。” 衍玉的意思便是,在陆清离如今平静的面孔之下,那身子却在抵御万虫的侵袭? 听起来便觉得掉了半条命一样。 她正了正脸色,又看向在一旁稍稍俯首,却又不言语的平遥,“你也有事要说吧!” 平遥微怔,稍稍抬了头,一脸郑重的面色,“恕我不懂娘子的意思。” 她又怎会理会平遥的装蒜? 她站起身,走向平遥面前,站定。 她觉得,平遥专门去寻墨竹,定然不是因着这件事。 墨竹以前,会时不时的同她讲些长乐府内的事,不论是民间还是官场,可惜的是,这几日却都停了,她问起时,墨竹却敷衍她最近没什么事发生,但墨竹明显的很是心不在焉。 若论守口,墨竹做的还是不错的,但她既然看出了端倪,就不能坐视不理。 因此,她只是道,“说吧,长乐府内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平遥自然不是她一炸就能炸出来的。 她只是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方才说到长乐府的时候,平遥并无什么反应,但是上一年,陆清离对长乐府和建州的掌控从未松懈过。 不是长乐府,便是建州了。 她抬头看向平遥,以一副肯定的语气道,“是建州出了事,对么?” 宋泽如今正在建州,大抵是发生了什么端倪,传来信件时,陆清离却不巧的昏迷了。 她话音方落,便见平遥的神色微微一动,果真是建州。 她虽所料不差,但是说起这些,平遥仍不打算说出口。 她已经没了拿能拿他交换的条件,大抵也只能从猜了。 前年,王政和当今圣上便已是不对付,去年,更是请圣上封他为威武军节度使,但圣上因着长乐府称威武军,便赐了王政为镇安军节度使,可王政不满这个称号,私自改成了镇武军节度使。 去年,王政又开始攻打汀州,当今圣上调了漳州泉州的兵五千人去救汀州,后来王政又攻了汀州四十二次,没有攻下,才退军返回。 当今圣上同王政他们兄弟之间的矛盾激化,若是建州再出事,定然比去年要厉害的多。 但王政如今不但是镇武军节度使,还被封为了富沙王,他就算再不满,还能做到什么呢? 想到此处,她的眸光不由得闪了闪,回过神再次看向平遥的时候,目光比方才要犀利的多,她一字一顿的吐露着自己的猜测,“富沙王该不会是自行称帝了吧?” 她话音方落,平遥和衍玉瞳孔一缩,尤为正经的看向她,脑中却空白一片,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平遥回过神,不由有些自嘲,他怎么忘了,面前的这位不仅是重生归来的闽国郡主叶嘉宁,还是两年前站在这里不卑不亢,分析这原定远侯刚归来时侯爷的作为,且一猜一个准,更是顺便猜了一下控鹤都指挥使朱潮的作为。 那时的他还感叹着,面前的那个姑娘真是聪明。 转眼却忘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还是那个姑娘。 既然她已经猜了出来,他自然不用再隐瞒,将她才出来的事情又增了几句,“今年二月,原富沙王王政在建州称帝,国号大殷,改年号天德。” 自此,建州才真正的同闽国分离开来。 她将此事放在心中转寰几次,细细琢磨,王政的这个举动将闽国分离,可对于如今长乐府在定远侯府养病的陆清离来说,根本无半处影响。 但也算是有影响,因为当今圣上和王政之间总归有一场仗要打,若是圣上胜了还好说,陆清离还能安稳的做他的定远侯爷,若是王政胜了,怕是闽国的官场又要经历一次大洗牌。 而之前偏向圣上的定远侯府,自然在王政即位之后的日子不太好过。 所以他们要在有限的时间里做出最利于他们的决定,可是偏偏这个时候,侯爷竟然昏睡了,更糟糕的是,这一瞬竟不知道何时能够醒来。 她在心中转寰,又觉得不对,既然陆清离一早便将宋泽派去了建州,那么心中对王政会称帝应该有了大大的计算,毕竟陆清离不像她,只有在时间都显出苗头时才能看出其中的影响。 陆清离一般都是着眼于大局,在别人一机未动时便能猜出别人下一个举动。 这绝非是她的夸张手法,她相信陆清离有这种能力。 因此,她又推翻了方才的想法。 她纠结片刻,又抬头看向平遥,将心中所想合盘脱出,试着问道,“其实,侯爷派宋泽到建州就是为了促成王政称帝的这件事吧!” 平遥此刻已是不算惊讶了,而是赞赏的点了点头,表示她猜的很对。 她不明白的是,陆清离促成这件事的好处在哪里? 闽国的区域也就是唐朝一个省份那么大,与别的国家相比,是很小的,可这么一小点的地方,被催生出两位帝王,共同分割,便更显的四分五裂,更何况,这边朝堂之上,还有控鹤和拱宸两都指挥使虎视眈眈。 难不成,他为的就是让闽国四分五裂么?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原定远侯是在太祖时期就立了功,后来后面的帝王为了褒奖才封他为定远侯的,若是他只是陆清离的二叔,那么陆清离的父亲又是谁? 陆清离在闽国同原定远侯以父子相称,很有可能就是掩饰自己的身份。 她脑中一亮,好像又找到了什么亮点一般,猛地站起身,看向她面前的两人,“你们不是闽国人,他也不是。” 衍玉和平遥这会算是震惊了。 他们完全想象不到,她竟然能凭着这点蛛丝马迹就猜出他们的身份。 平遥不敢再想,若是再能多给她提几个醒,她是不是能将他们的根源都找到,毕竟她是闽国的郡主,纵使生身父母都已不在,但闽国也算是她的根。 可她却不以为然,闽国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藩镇立国,也就是在这种混乱时期所为。 她看的很是透彻,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不分,且闽国历任的帝王都如此昏庸,百姓哀声一片,就是换个英明的君主又如何? 不过想到这里,她却又有些神伤。 说到底,就算再不满,这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她也不忍这里生灵涂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耍脾气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若无其事,“我不论你们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今日我所听到,所猜测的,我都当不知,反正我所处定远侯府,被你们拘禁着,你们大抵也是不怕我泄露的。” 话虽这么说,衍玉和平遥二人,却是再一次对她另眼相看。 只是因着陆清离还在昏迷,他们面色还不是太好就是了。 既然王政在建州称帝的事对陆清离没什么影响,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闽国四分五裂的结局似乎早已注定,除了缅怀过去,最多的应该是心底的理所当然。 她站起身,对着平遥和衍玉道,“等世子醒了,便着人告诉我一声。” 衍玉显然比她来之前态度好一些,不由的点了头之后还是沉着声音问了一句,“娘子方才所说可还算数?” 说的自然是她方才答应同衍玉交换的条件,等陆清离醒来之后,绝不会再成心气他。 其实过了这么些时日,她的脾气收敛许多,也渐渐静了心,过往的那些事早该既往不咎,她要做的是看以后。 她从牢里刚出来时,她想着的是寻个答案,如今答案寻着,人也已经看透,还有什么执著的? 这些日在养心院,她大多想的是,以后的她该怎么办? 她绝对不会一直待在陆清离身边,可看这样子,陆清离也决计不会放她走,对于这些,她还是要想些办法的。 还有这具身体本尊的身份,异于常人的紫眸,以及她母亲的那块羊脂白玉佩,则是处处透露着不同寻常,且苏拂的记忆里,从来就没有父亲的身影。 想到这里,她顿了顿。 回过神再看衍玉的时候,便是若有所思的点头。 她走出耳房,正当出了寝房的门时,视线往屏风内又瞟了一眼,透过屏风,只能瞧见些淡薄的影子。 她微微皱眉,纵使他们之间太多支零破碎的画面,也不希望他承受这般的痛苦。 她出了寝房,见杨演依旧在院外。 她走过去,不顾杨演的冷眼,开口问了句,“依你看,侯爷这次大抵要昏迷几日?” 她这问话,杨演便知她是知道了陆清离昏迷的原因,心中不禁暗骂了衍玉和平遥一眼,面上更显的冷,“这不是小娘子该管的事情。” 被杨演这么一凶,她倒是笑了,那双眸子乌溜溜的看了杨演一眼,分外无邪道,“杨郎中大抵不知道,我素日有一个毛病。” 她这样说着,杨演却白了她一眼,她的毛病,关他何事? 她也不同杨演生气,只是继而道,“我这毛病便是,最爱记仇。不过杨郎中毕竟是侯爷的人,这仇我自然不能报。”话音方落,便见杨演更是不理她,直接去翻捡着药材。 她也不看杨演,从手旁拿起一块药材,放在鼻子前闻了一闻,气芳香,味辛,尝起来微苦,辩其切片状的外观,是白芷无误。 这东西应是极为平常的药材。 她将其放下,幽幽道,“但我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告状,若是对杨郎中有所不满,譬如杨郎中对我不敬的事,我倒是要等侯爷醒了讲一讲。” 杨演回过神,很是咬牙切齿,“小娘子人不可貌相,气人的功夫倒是一等一的好。” 听了这一句,她脸上的笑意更是灿烂,“过奖。” 杨演知道仅凭她几句话,陆清离是不会拿他怎么样的,毕竟陆清离并非是昏庸的人,他气的是,她威胁他,若他不直接告诉她真实情况,那么她就去日日叨扰陆清离。 虽然陆清离不见得不喜欢,但无奈杨演觉得她聒噪,再让陆清离的病情更重,他哪还有脸去见师父? 他黑着脸,不得不答,“最多再有十日。” 这是最长的期限,若是在十日之后还是醒不过来的话,问题便棘手了。 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便不再多说,转头看向门外的衍玉和平遥,以及站在平遥身旁的墨竹,好似在接受平遥的说教。 见她的视线扫过去,平遥住了口,墨竹向平遥告辞之后,才走到她身旁。 她视线收回,带着墨竹走出了清心院。 日子一下子溜过五日,清心院的仆从带来了好消息,说是侯爷醒了,但身体虚弱,目前不方便见人。 其实就算仆从没有刻意说这样一句话,她也不打算见了。 下定决心要割舍的,自然不能留下一丁点藕断丝连的痕迹。 又过十日,陆清离的身子渐渐大好,恢复到往日的神气,加上过了初春,日子渐渐暖了起来,院中的柳条发了芽,花儿吐了蕊,处处撒满了生机。 她正在屋内百无聊赖的描着花样子,便见墨竹走进来,“娘子,侯爷差人请您到后院走走。” 她的手势一顿,偏过头看向墨竹,斟酌了两句,推脱道,“就说我前两日受了寒,此时有些乏,不想走动。” 墨竹好像知道她要找借口一样,非但没走,而是直接道,“娘子,方才那仆从过来时,还说过衍玉郎君曾吩咐一句话,让娘子别忘了答应他的事。” 她闻声,不由得皱了眉,果然,想要八卦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从床榻上起身,高声吩咐外面守门的红缨,“回话说我换件衣裳就到。” 红缨应了声,脚步便越往外了。 倒是墨竹,不由得抿嘴一笑,走到衣橱哪里,心思雀跃,问道,“娘子是要穿哪件衣裳?是水粉的那件,还是湖蓝的那件?” 她郁闷的看了一眼墨竹,视线飘向衣橱内,眸光瞥见了冰蓝色丝绸,想起那是她在锦衣坊买的男子装束,当即指了那件衣袍道,“拿那件男装过来。” 墨竹微微一顿,见她一脸笃定,迫不得已,就将那男装拿了过来,不过也不是要真的扮男子,束胸就免了。 等她收拾妥当之后,才不紧不慢的带着墨竹从养心院到了清心院。 陆清离坐在轮椅上,正同平遥说着什么,从侧面看去,只见他眉间凸起,线条冷峻,可在这柔和的春光里,竟生出了一丝暖意。 也许,柔和一点的陆清离,更令人痴迷。 她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等陆清离回头看她,她才微微一笑,那完全露出的小脸白白净净的,沾染了一丝春色,显露出一丝红晕。 他忽而想起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红。 可看面前这副面孔,那桃花,倒是不值一提。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口舌之争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若忽略她是名女子,远远看去,倒真像个华贵的小郎君。 那冰蓝色的丝绸随着她的步伐荡漾,又顺着脚尖滑落,再次被踢了上去,就好像看客的心,波澜不平。 也许她自己从不知道,就这般平常的动作,看在有心人的眼睛里,一举一动,都勾人心魄。 这毒,看客的心,是中的深了。 她走到陆清离的身旁,收敛起面上的笑意,平平道,“好端端的,怎么想着在后院走走?” 这后院的假山都要被她看穿了,哪有心情再去看? 陆清离眸色如常,视线只及她细白的手指,声音温润,“如今天气回暖,多晒晒太阳还是好的,等到了夏季,怕是就会觉得焦了。” 她方想吐露一句,怕晒黑不想去,却听椅背后面一声咳嗽,便见衍玉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生怕她反了悔。 她眉目一皱,瞪了他一眼,见陆清离的视线顺势而上,她收敛眉目,顿了片刻,“去是可以的,带着衍玉和墨竹两个,正好可以带着遮阳的物事。” 陆清离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怕是不是需要遮阳的物事,而是需要在场其他人。 他点点头,没有反驳。 四个人就出了清心院朝里面走了进去。 先是路过了养心院,走过一个抄手游廊,便见那湖泊旁有一处假山,假山一旁安放好的石桌石凳,就是供人消遣时歇息的。【.aiquxs.com】 他们相对而坐,衍玉和墨竹就在一旁站着,充当人肉背景,倒是他们看着眼前这一览无余的湖泊,安静的有些过分。 陆清离丢给衍玉一个眼色,衍玉便知他的意思,随即同墨竹往身后退了几步,直到远的听不见他们的话音为止。 这番小动作岂能瞒过苏拂,但苏拂还是装作不知道,此刻离了衍玉的耳提面命轻松不少,不用处处估计陆清离的心思,倒显得很是自在。 陆清离的眸子还瞧着面前的湖泊时,却开了口,“衍玉说前几日你来看过我?” 说的便是他昏迷的事情了。 她点点头,“咱们好歹相识这么些年,你病了,我去瞧瞧你是应该的。”何况还住的这么近,若是还如以前一般一个在定远侯府,一个在郡主府,她是绝对不会来瞧的。 当然,说是这么说,那样的话,她也不清楚会怎么做。 她不禁想着,若不是她那是太刚烈,怕是这么他们还相敬如宾呢!思来想去,好像是自己冲动了些。 陆清离问出这句,也不仅是问问,还有下一句跟着,“因此我中毒的事你一清二楚?” 她自然推脱不得。 却听陆清离又道,“知道此事的人,不过是这些打小就跟在我身边的,别的人一概不知。” 她没有说话,不知道他的意思,是觉得她不应该知道这件事,是么? 可陆清离说了这一句之后,便矢口不提他的毒,而是提到她前几日猜中王政在建州称帝的事,且一口便道出了他们不是闽国人。 其实她说完之后,回到养心院就后悔了。 她知道他这么些事,他就算不杀人灭口,也一定会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的,但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收都收不回来,都怪她当时太急于确定自己的猜想。 做过的事,该有的后果,她只能一力承担。 “阿宁,我的确不是闽国人,他们也不是。”陆清离应下此事,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她转过身,道了一句,“打住,我不想知道。” 知道的越多,对于她而言,束缚的就越多,她已经错过一次,不想一错再错。 只是她的这句话,听在聪明人的耳中,对她的目的一目了然,方才温润的声音不复存在,此刻更是带着一丝冰冷,“阿宁,不该想的,不要想。” 她看着陆清离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此刻带着些许寒意,不至于将人冰冻,却也让人心中微颤,她知道,她好像又说错话了。 她回过头,抑制住自己刻骨的寒意,云淡风轻道,“侯爷想多了。” 陆清离的声音一下子又恢复如初,好似放才不过是错觉而已,可她知道,此刻的暖意才是个错觉,“阿宁,你别骗我。” “骗”字就好像是练字时轻轻描画了一笔,但殊不知,所有的字,都不及这一个字重要。 陆清离在警告她,别做些无用之事。 她忽而有些想笑,对于她,陆清离是什么法子都做了,软硬兼施,那么想让她留下来。 可过往之事一道一道,像是不可磨灭的疤痕一般印在自己心上,平日里,倒不觉得有多疼,只是转圜之间无意看到,过往的那些痛楚却有如新伤一般,桩桩件件都记得很清楚。 最好的办法就是,忘掉它,再也不要想起她身上还有这么几道疤。 那时的她,大抵才能好好的做回她自己。 她又有些气,气在陆清离不自知,他亲手扔掉的人哪还有再捡回来的道理? 想到这里,她并未接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而是换了话题,“前几日我见侯爷昏迷时面色铁青,听他们说,昏迷时也能清楚的感觉到疼痛,是么?” 她忽然关心起他来。 他方才心中的戾气渐渐收了起来,抿了抿唇,“还好。” 她又看了他放在轮椅上的双腿,“侯爷的腿还能走几步?” 她提起了他的腿。 他的腿是他全身上下最不完美的地方,他曾经已经习以为常,可就在几年前她说要嫁给他的时候,他才算真的厌恶了这双腿。 听她提到这双腿,厌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默声不语,面色虽还是平淡如常,可她却明显感觉到他的不高兴。 可除了些不高兴,还有一股淡淡的哀伤之气,她很清楚的感觉到了。 她面色随即一黑,也不再开口,说些刺激他的话。 她想自己是过分了,他如今久在病中不愈,她还想往他伤口上撒盐,真真是太坏了,她的理智存在脑子里,不忍心再多说半句。 她曾经爱过的人,就算是不爱了,也不该将他说的一无是处,体无完肤,不然,也是太质疑当初她自己的眼光。 损人不利己的活,她应该少干。 想着,便站起身,“坐在这里有些发困了,我回去睡一会儿。” 不等他回答,她便带着墨竹溜了。 他没有拦下她,只见她匆匆而走的身影,像遇见了猎人,急忙逃窜的狐狸。 想到这里,他面色一黑,他不该是猎人,让狐狸惧怕的猎人。 可眼下此时,却又别无他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消息走漏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他瞧着苏拂的身影渐渐消失离去,心中惶然,总有一种不安稳深深的揪住自己的心,这种感觉曾在她刚入狱时甚为强烈,可他,早该习惯的。 衍玉走到他身旁,低声道,“主公,回去么?” “回去。” 他们沿着来时的路回到养心院去,见平遥刚从前院过来,“主公,沈秋知求见。” 他袭定远侯已将近一年,从未理过朝中正事,沈秋知来见他做什么?不过最近似乎听说,沈秋知在刑部遭受打压已久。 范丘没有他的允许自然不会打压沈秋知,能打压他的,定然是刑部尚书冯远茂了,冯远茂是朱潮的人,看来沈秋知同朱潮的关系堪忧。 “带他到正厅候着。”这是答应见了。 等平遥走了,衍玉才带些担忧道,“如今朝中大事同咱们已无多大关系,何必见他?” 衍玉是担忧陆清离的身子刚刚好转,再多思量,身子又差了,他才真的是万死不辞。 等陆清离到了正厅时,见沈秋知就在厅外守着,他方到沈秋知跟前,便见沈秋知给他作了一个揖,倒是比上次恭敬不少,“陆侯爷。” 陆清离看他一眼,便由着衍玉将自己推上去,“进来吧!” 沈秋知并未着急坐下来,而是站在一旁,从怀中掏出一个烫红的金字帖,交给了前方站着的衍玉,又看向陆清离道,“陆侯爷,下月十六是下官同蔷儿成婚的日子,还请侯爷那日赏脸观礼。” 沈秋知口中的王蔷,在场的人都知道,是当今的七公主,王蔷。 沈秋知曾借由王蔷的手将弹劾建州刺史徐彦的折子放到了当今陛下的面前,也曾因着陆清离的计谋同王蔷渐行渐远,却不知怎么,当今陛下却选了他作为王蔷的夫婿。 旧日里,王蔷也曾因沈秋知的不在乎而心伤,可每个人生而不同,她认真想过一段时日,只要是自己所爱之人,就算待在他身边,日夜无语,她也是甘愿的。 自然情爱的这种话题,不适合他们这些以权力为重心的人。 聪明的人,都知道沈秋知的意图,看破不说破罢了。 在这乱世之中,被人利用的女子多如牛毛,数不胜数,能嫁给她所爱的,在外人眼中看来,已是极其幸运的了。 衍玉结果那烫红金字帖,转头看了一眼陆清离,看他眼色,便收入了怀中。 陆清离看向沈秋知,幽幽的来了一句,“看来沈郎中已经选好了退路。” 沈秋知倏尔一笑,“可侯爷到底比我更早。” 闽国如今内忧外患,聪明人都知道,这时节逞能,无疑是让自己死的更快一些,识时务者为俊杰,该躲着,还是要躲的。 可沈秋知的这条退路,他却不大看好。 但也情有可原,以沈秋知的脑子,也就只有这些个主意了。 他不打算出声提醒,却一语双关,“沈郎中是聪明人。” 沈秋知听了,倒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轻轻的作揖,“侯爷过谦。” 他的确是过谦。 手中的茶水有些凉,他皱皱眉,就放在了桌案上,“沈郎中可还有别的事要说?” “下官家中早已无人,又怕蔷儿当日烦闷。”沈秋知说道这里,抬起头,视线紧紧盯着陆清离,不肯错过他的面色,“下官记得侯爷有一个已嫁的庶妹,不知那日可否请侯爷的庶妹到府中陪陪蔷儿?” 陆清离岿然不动,衍玉刚替他续了茶水,他拿起抿了一口,这才风轻云淡的看向沈秋知,“那却要问问我那庶妹有没有时间了。” “多谢侯爷。”沈秋知微微勾唇,双目炯炯的瞧着陆清离,两人向猜谜一般,你来我往,各有各的较量。 所谓庶妹,便是他那二叔在长乐府的妾室所生的一女陆清婉,是工部尚书鲁道明的次子,如今的吏部员外郎鲁之源的妻子。 可陆清离知道,沈秋知指的不是她。 陆清离的面色虽未变化,却更不愿多说,沈秋知也不过是又寒暄了几句,便作别离去了。 等沈秋知走了,衍玉才神色复杂的将手中的烫红金字帖递给了陆清离。 从郡主府失火之后,苏拂便一直待在定远侯府,除却上元佳节傍晚时出去看了花灯之外,再没有在众人面前出现过,消息是怎么走漏的,不言而喻。 沈秋知既然敢过来有所挑明,自然是确定了的。 可沈秋知的意图,却不为人知。 衍玉出声问询,“主公,去么?” 陆清离游离的视线扫过衍玉,理所当然的语气,“去,为何不去?” 既然沈秋知都找上门了,他还能躲着不成? 四月十六日,还真是个好日子,可眼下,却不过一月之期了。 墨竹曾将此事当做长乐府新鲜事讲给苏拂听。 苏拂眉头紧皱,她当初决心要拆开王蔷同沈秋知,就是因沈秋知根本没将王蔷放在心中,王蔷嫁给沈秋知,以后的生活可想而知。 可这一切都同她无关。 因果便是如此,不论她拆了多少次,结果还是一样的。 因此,不过暗叹一声,便不再纠结, 可是过些日子,衍玉差人过来,要她在四月十六日时,到沈府去观礼,她却是不解,她不是在世人眼中死了么?怎么还能大大咧咧的往人堆的地方挤? 后听衍玉有所解释,是沈秋知亲口所提,她便知沈秋知是知道她没死的事了。 可至于接下来的事应该怎么做,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在这件事上,她同陆清离的看法一样,既然请帖都送过来了,自然要看看再说。 只是这些时日,心中好像压着什么事一样,做什么都提不起心情。 直到四月十六日如约到来。 此时正值初夏,骄阳不燥,时光正好,连带着人的心情都渐渐回温,这日子越是暖和,越让人倦怠,此刻时辰还早,她又是女客,只等他们行过礼之后,她再去沈府转上一圈变好,不用急着到沈府报到,她索性就伏在桌案,小憩了一会儿。 陆清离比她过去的要早,因此等到黄昏时,平遥就驾了马车,带着她同墨竹一起到沈府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兵来将挡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等他们到了,只见沈府大门两旁贴着朱砂红纸,左侧写着“大驾光临门第耀”,右侧是“良辰集聚主宾欢”,横批“喜气盈门”。 门外有仆从相候,接了请帖过来,便将他们迎了进去。 前院里,宾主相欢,如夜宴饮酒,各有各的自在。 里面,早就安排好了接待的婢仆,那婢仆瞧她带着宽大的帷帽,但想起自家主子的吩咐,便也没多说,带着她同身后的墨竹一起到了内院。 平遥是男子,自然被留了下来。 当然,此事,他已经意料到了。 沈府不大,院中并未种花草树木点缀,也无刻意归整,因此倒显得很是空旷,与前院里热闹的气氛大不相同。 婢仆领着她站定,面前的屋子微微闪着烛火的光,她便知道,这就是王蔷所在了。 她走上前,随着王蔷过来的两名宫婢将她拦住,“你是做什么的?” 她看了一眼方才领她过来的婢仆,却见身后哪还有人在?大抵接了沈秋知的吩咐,其余的伙计都不归那婢仆管了。 她回过神,王蔷身旁的宫婢对王蔷都是忠心的,她自然不能硬闯,便对着其中一名宫婢道,“你去请示七公主,就说是沈郎中让我过来的。” 那宫婢一听沈郎中吩咐的,皱着眉看了她两眼,才推门走了进去,另外一名宫婢则是虎视眈眈的看着她,毕竟大婚之日就过来踢场子的人,是必要防的。 不过片刻,先前进去的那名宫婢请她进去,只是将墨竹留在了外面。 她示意墨竹不用担心,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龙凤喜烛燃着,新娘子就端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红盖头将那面容盖住,红光全然不露。 新娘子听见脚步声,知道要见她的人进来了,出口的声音很是柔弱,“你是谁?” 她抬脚走到王蔷身边,低低的来了一句,“是我。” 她同王蔷不过几面之缘,令王蔷记起她的声音,应该极为不易,但仅这两个字,王蔷不仅听了出来,且大惊失色,竟从床榻上站起身来。 王蔷犹记得那日在山道上,她的野蛮行径,每每想起来都十分惧怕。 “你不是死了么?”一场大火,郡主府灰飞烟灭,她记得宫婢们都是这么传的。 她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淡淡的接了一句,“没死成。” 王蔷好不容易平息了自己内心的慌乱,斟酌道,“你过来做什么?” 她看了一眼王蔷的反应,确定这并非是沈秋知同王蔷商量好的,但却拿捏不准沈秋知的目的,将她留在沈府,到底有什么好处。 她坐在一旁,没好气道,“你的夫君怕你太孤单寂寞,请我过来陪陪你。” 王蔷讶然,“他怎么知道你没死?” 她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王蔷被她这一呛,习惯性的低下头去。 前院里,沈秋知正一个宾客一个宾客的挨着敬酒,走到陆清离这里时,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眼睛里略带深意,“下官多谢侯爷赏脸。” 陆清离已经闭门不出很久,沈秋知成婚能请到他,也算是沈秋知的本事。 他们两个心知肚明,但是在场的宾客却只能看到最直观的东西。 倒是控鹤都指挥使朱潮,就在陆清离对面坐着,见此状,不由冷笑一声。 陆清离淡笑不语,眼角的余光却扫过朱潮的面容,据他所知,沈秋知同朱潮就算没有闹翻,朱潮也定然不会和颜悦色的来观礼,看来暗卫的情报是哪里出了错。 沈秋知转头去敬他人,陆清离将手中的酒杯放下,看了衍玉一眼,衍玉会意,只是点点头,便没再开口。 朱潮一直盯着他的动作,却见他如老僧入定一般,再无其他指示。 沈秋知的酒敬到最后,看起来便有些醉醺醺的,走路都摇摇晃晃,众位宾客倒也放了这位新郎官。 后院里,王蔷没有揭开盖头,也并未同苏拂说话,两人就这般尴尬的相对坐着。 屋外,墨竹趁两名宫婢不备,两拳打倒,闯进了屋里来。 她站起身,看向墨竹,“怎么了?” 墨竹的面色不虞,“有几个人要闯进来了。” 墨竹自幼习武,耳力自然非同常人,那几个人步履稳健,定然是经常习武之人,沈府有坑,这是墨竹一早便知道的事情,经不住琢磨,连忙闯进屋子里来了。 她忽而明白,沈秋知为何要让她到沈府里来,陪着王蔷是假,在他的地盘好抓人才是真的,抓了她之后,再借由欺君罔上的罪名参上陆清离一本。 沈秋知的目标,是陆清离啊! 真是好大的胆子。 墨竹见她愣住,连忙唤她回神,“娘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王蔷也愣在一旁,明明是她的大喜之日,怎么会有人闯进来?心一慌,起身时便撞倒了前面的小凳。 听见响声,苏拂回过头,便见王蔷的红盖头落了地,一脸惊慌失措的表情,她心中忽而有了主意,伸手指向王蔷,吩咐墨竹道。 “去,把她衣裳给我扒了。” 墨竹一顿,虽然不解,还是遵照了她的吩咐,不顾王蔷的抵抗,自然王蔷也抵抗不来。 她看了王蔷一眼,眉间微皱,“你别怕,不会让你怎么样的。” 王蔷本身没错,却错在嫁给了沈秋知。 她径直到了门口,将那两名宫婢拍醒,怒声道,“不想让你家公主被人看光,就好好守在外面。” 那两名宫婢慌慌张张的站起身,往屋里看了一眼,见王蔷红色的嫁衣脱到只剩下白色的亵衣,气得牙痒痒,又哆哆嗦嗦掩好了门。 墨竹住了手,王蔷已经钻到了被子里。 “你先出去吧,若是有人要闯,你就挡挡,但是要把沈秋知放进来。”她吩咐了墨竹,墨竹应了声,便出了门。 屋外的脚步声已经很明显。 她看王蔷,正经道,“今日之事,不仅为了救我,还为了救你,等此事过后,你若还想继续做沈秋知的夫人,便当我什么也没说,可若你看清了沈秋知的真面目,不想再嫁,那就跟我走。” 王蔷正值惊慌之中,听不懂她的意思,只是见她言辞恳切,心神一晃,神游别处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出气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墨竹方出屋门,面前不多不少,便有四个人,全都作侍卫打扮,并未刻意隐藏面目,看来是真的想要抓了人去邀功的。 四名侍卫显然是不将墨竹放在眼里的,本要夺门而进,却被墨竹一脚踹了回去。 这四名侍卫都是朱潮手下的人,若是战场上还能杀上几个敌人,但同真会功夫的人对上,那身蛮力气也未必打得过。 那名侍卫被墨竹一击即中,又是在自己的同僚面前,面子挂不上,再次欺身而上,自然,结局也没什么改变的。 “你是谁,作何扰乱我们办差?” 墨竹也不单单只看他,而是轻蔑的瞧着面前的四名侍卫,若是四个一起上,她倒是有些费事,若是一个两个,她倒是轻松的很。 “今日是刑部郎中的大喜之日,新娘子在里面好端端的坐着,你们突然要闯进去,这又是什么理?” 墨竹身旁的两名宫婢也算是敬业,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屋门,虽然并没什么用。 侍卫甲冷哼一声,“我们是奉命办事,你们若有阻拦,便要小心一下你们的项上人头,还不快快让开,让我们进去。” 墨竹自幼跟在陆清离身边的,岂会怕这些喽啰,当下便有些傲气,“你们想进去,也要过我这一关再说。” 墨竹的身法这几名侍卫也看了,都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单打是打不过,四个人对付一名女子又失了面子,一时之间,到底有些犹豫不决。 沈秋知装醉过来,就停在院子门口,本想等着些侍卫闯进去再收拾残局,可一看他们竟然都僵在了这里,面上更显气恼,只好走了出去。 这一走出去,便见挡在门口的,不仅有随着王蔷嫁过来的两名宫婢,还有一个婢女,眉目间有些熟悉。 回过神一想,才想起这是苏拂身边伺候着的,他们曾在郡主府有一面之缘,却没料到这名女子竟然是个会武的。 那两名宫婢见沈秋知走过来,面上便浮现出喜色,一人下了台阶,迎了过来,“新姑爷可算来了,你看这来了几名侍卫却是要硬闯,我们公主还在里面,这可怎么办是好?” 沈秋知酒醉的模样未变,看起来步伐还是有些乱的,看了一眼那几名侍卫,心思一转,“不急,这几名侍卫都是奉命抓犯人的,让他们进去无妨。” 这下来的宫婢的脸一下子便耷拉了下来,若说方才,让侍卫进来虽是勉强,却也不是不可能,但此刻,王蔷已被墨竹扒了衣裳,再让这侍卫进去,不仅毁了王蔷的清誉,也间接的毁了沈秋知的名声,以后肯定会成为笑柄的。 可这当着众人的面,宫婢不好说,只好凑了近点,轻声道,“新姑爷,屋子里那名娘子将公主的衣裳扒了干净,不好让人进去。” 沈秋知这么一听,当即黑了脸,又不好当场发作,一时间竟是没有说话。 若让侍卫进了,他的脸可算是丢得干干净净,千防万防,就没有防到这件事,竟然将苏拂身边有个会武功的婢子也给算露了。 墨竹见沈秋知脸色铁青,便知她们一时之间安全了。 想起苏拂的吩咐,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道,“沈郎中,您若是自个儿进,自然是不能误了您的良辰吉日,不过您要是带着侍卫进,这动静一闹大,就不知沈郎中会落得怎样的下场了。” 这院子里的事情陆清离未必没猜到,一旦有了转寰之处,谁能落得好处还真不一定。 控鹤都指挥使朱潮便是聪明人,既想有利可拿,又不想担责落人把柄,因此只遣了四名侍卫过来,本人是定然不会过来的。 陆清离若是此番不灭,日后翻身,先做掉的,肯定是沈秋知无疑了。 沈秋知顿了顿,知道并无别的办法,“我自己进。” 墨竹招招手,让沈秋知进来的意思,可这番招手的动作,实乃是大不敬的,可沈秋知如今心中有事,自然顾不得这么多了。 沈秋知进了屋,墨竹随后。 只是墨竹走前撂下这么一句话,“你们谁第一个进来,这双腿,就无须再要了。” 这一句说的气势恢宏,就真的将这四名侍卫给唬住了。 若是朱潮知道了这几名侍卫的反应,定然当即就下令拖出去做了,还留下丢人现眼做什么? 但好歹朱潮的运气还是好的,不然怎么恰恰挑中这几名软柿子呢? 墨竹进去时,苏拂就坐在一旁,王蔷瑟瑟缩缩的躲在床榻里面,泫然欲泣的唤了一声,“沈大哥。” 可无奈她的沈大哥此刻并无心情理会她,反倒是看向一旁的苏拂,“苏娘子又何必挣扎?反正跑是跑不掉的,别待会真的吃了苦头,才想着要悔改。” 苏拂倒是见过沈秋知几次,但每次都与误入凡间的仙人一般,显然这次接了凡气,更显得欠揍了些。 她没有急着开口,只是给了墨竹眼色。 墨竹会意,在沈秋知毫无防备之时,踹向沈秋知的腿弯处,沈秋知方才单腿跪地,墨竹上来便是拳打脚踢。 自然,打人不打脸的道理,墨竹还是知道的。 沈秋知家中无人,读书都已困难,更何况寻人练武,虽然身子强壮些,但却没有什么还手的力气,生生受了墨竹的一顿打。 王蔷自然心疼的不行,可这看在苏拂的眼里,便是没能耐。 一个人能将自己作到这种任人欺凌的地步,定然是没什么能耐。 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让墨竹停了手。 一边还从怀中掏出一把制作精美的匕首,这还是张生留给她的那一柄,她时常带着防身,虽然没怎么用过,今日倒是真的派上了用场。 匕首出鞘,她走近床榻,一只手在床榻里面的王蔷拉了出来,便用这匕首放在了王蔷的脖颈上,王蔷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屋内终于清静了,她幽幽的看向方才起身的沈秋知,经过那一阵拳打脚踢,就算是单单想玉树临风的站在那里都不能够,这假面具真的揭掉了,还算有几分爽快。 “沈郎中,若是那七公主的命换我的命,你觉得如何?” 这一问,不但问住了沈秋知,就连匕首下的王蔷,也停了这半刻的惊恐,一颗心只吊在了沈秋知的回答之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收局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这问题就是个坑,沈秋知不算笨,自然是知道的。【.aiquxs.com】 若是他回答换,就定然要像模像样的将苏拂毫发无伤的送回去,事后还要接受朱潮的谩骂,彻底从朱潮的心腹之中逐出不说,很可能就此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可王蔷会更为感动。 若他回答不换,苏拂不一定杀了王蔷,他也可以多找几名侍卫拖住墨竹,然后直接将苏拂交到朱潮手里,这其实不难,问题是这样一来,他在王蔷心里的形象大打折扣,由着之前的事一累积,王蔷能做出什么举动,他也没有把握。 这么看来,这个问题只给了他两种选择,一种是朱潮给的路,一种是当今圣上给的路。 如今闽国内有外患,不难看出,当今圣上的气数已尽,但凡聪明一些的人,都知道站到朱潮那边去。 其实这才沈秋知心中,已经不用多加思索,就能做好抉择。 沈秋知顿了顿,没有正面回答苏拂的问题,只是道,“虽说如今外面只有四个侍卫,但你今日,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还是乖乖就擒,也能赏你一条生路。” 这回答是什么,不言而喻。 王蔷面色灰败的倒在床榻之上,苏拂却未收起匕首。 她那双眸子似笑非笑的看了沈秋知一眼,“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依旧如此选择,我也好拉一个垫背的。【.aiquxs.com】” 沈秋知仍不松口,“没用的。” 她笑了笑,手中的匕首一转,就朝着王蔷的胸口猛然刺去。 在此期间,沈秋知从未出口阻拦。 匕首自然没有刺进王蔷的胸口,她只是为了让王蔷更好的死心。 不然她方才问沈秋知的问题时,倒是未说准要杀王蔷,沈秋知真的想挽回王蔷也不是丝毫没有办法,可就在匕首直直的将要刺进王蔷胸口时,沈秋知不言一语,那才会让王蔷心灰意冷。 沈秋知这会儿已经彻彻底底的伤了王蔷的心,木已成舟,已不打算挽回,面容略显狠厉,声音清亮的喊了一句,“来人,捉拿犯人归案。” 那几名侍卫不懂,朱潮自己的家丁还是会动的,那四名侍卫一见进去几个家丁,当即不再做乌龟,跟着走了进去。 苏拂眼明手快,拉过一旁的锦被便将王蔷盖了个严严实实。 她虽有拿王蔷做挡箭牌的意思,但也不愿她真正被人亵渎。 墨竹就挡在她前面,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可就算墨竹再厉害,又能抵挡的了几时呢?时间不多了。【.aiquxs.com】 她扭头看向王蔷,“要同我走么?” 王蔷透过稀稀落落的那道缝,能看清楚面上充满戾气的沈秋知,这已经不是她当初喜欢的那个沈大哥了,那时的沈大哥,虽对自己没有什么情意,但到底还是爱护的。 可又是从何时变的呢?又或许是他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吧! 她虽然愿意为了他甘愿赴死,可到底看见他如此漠然的模样,心却要痛死了。 她咬咬牙,看向苏拂道,“我跟你走。” 苏拂心下一松,她辛苦了这么些时候,总算没有白费。 她看向墨竹,墨竹的身法已不如方才灵活,接招出招时明显的心有余而力不足,看样子是真撑不下多久了。 她等的人,何时会到呢? 沈秋知的嘴角已经噙着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在他看来,这场混乱马上就要结束了,而他,马上也要立功了吧! 她心神有些恍惚,已经抬头看向窗外,直到远处有一仆从匆忙进来,见场景甚乱,他的话丝毫不引人注意,但因着事态紧急,不由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圣旨到~” 这三个字成功将屋内的家丁,侍卫给喊停了。 沈秋知从那些人身后走出来,皱着眉头看向仆从,“圣旨?” 仆从忙不迭的点头,沈秋知从门口看去,果真有个宦官模样的人向这边走了过来,再顾不得喊打喊杀,直接从屋内走出来。 身后的家丁侍卫随之走出,在院里跪了一大片。 她没有出来,只是皱着眉在想,这圣旨又是怎么求来的,她的身份可有所暴露? 等她回过神时,圣旨已经念完,墨竹大抵重复了圣旨的内容,无非是圣上闻听七公主大婚之日,遭不知名侍卫误闯,鉴于沈秋知办事不力,留职查看,至于七公主,受惊太过,先送回过重,旁事再议。 前半段圣旨在她预料之内,后半段关乎王蔷之事才真正令她讶异。 陆清离竟然猜到了她不会放任王蔷不管,就连求来的圣旨里,都连带着王蔷。 她看向王蔷,“这处置还满意么?” 王蔷点点头。 这圣旨给了她两条路,一条是继续留在沈秋知旁边,一条便是待在宫中永不再嫁,至于作何选择,全然看她自己。 窗外,沈秋知即使心中气闷,也不敢当众抗旨,他接了圣旨之后,那宦官便走了。 之后,便有仆从恭敬来报,称公主的銮驾已经在府外准备好,那两名宫婢进来重新为王蔷梳妆,至于那一百多抬的嫁妆,原封不动的又抬回皇宫去。 她带上帷帽,随着墨竹走出了房门。 沈秋知还站在院中,她停在他身边,幽幽的来一句,“这世上唯有权利千般好,沈郎中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沈秋知没有说话,只是那看向苏拂的瞳孔里,染上一丝血色。 她回过头,又恍然笑出了声,“方才我的人打伤了沈郎中,若是沈郎中还疼,我便先在这儿陪个不是,望自此一别,再不相见。” 沈秋知冷哼一声,虽是清冷的在这里站着,殊不知他之所以不动,是因只要稍微动那么一下,方才挨打的地方处处都疼。 这个人他算是丢尽了。 她兀自想起方才沈秋知挨打的模样,越想心中越是可乐。 她从狱中出来之后,这气人的本领,还真是一日强过一日了。 她们走出了沈府,外面自有马车等着,驾车的人,仍是平遥。 只是她刚走到马车旁,便见平遥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你胆子真是太大了。” 她挑挑眉,“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出来了?” 墨竹也笑着对平遥道,“兄长,毫无章法揍人的感觉很好,不如兄长哪天也试试?” 平遥瞪了墨竹一眼,而后才无奈的看向苏拂,“走吧,回去看侯爷怎么训你。” 她不以为然,直接进了马车。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打道回府 平遥只好摇摇头,驾着马车往定远侯府去。 马车远远的停在侧门,平遥没有让她们下马车的意思,苏拂透过车窗的位置,瞧见从定远侯府的侧门,轻轻缓缓走出一个穿着粉色短儒搭配撒花软烟罗长裙的女子,只不过带着帷帽,究竟是何模样倒是看不真切。 等那女子乘上马车,走的没了影,平遥才继续赶了马车,停在了侧门处。 她下了马车,稍带问了平遥一句,“谁家的小娘子?” 平遥答道,“陆清婉。” 单单这一个名字,她便已经了悟,这是原定远侯在长乐府的妾室所生的女儿,夫家是吏部员外郎鲁之源。 再看那一身同自己完全相同的装扮,她又怎会想不到陆清婉的意图,这大抵也是陆清离的安排了吧。 她带着帷帽,谁也不知,这帷帽里面的,到底是谁。 想着,她便没有一丝疑虑的进了侯府,半路却被仆从截住,将她带去了清心院。 书房里,陆清离的视线一直放在面前的册子上,直至她进去也没有反应,她看向衍玉,衍玉微微低头,不再去承载她的视线。 想来,可能是因她心血来潮的行为,让他生了气。 自然,就算他真的生了气,从他毫无波澜的面容上,是瞧不出什么的。 她站了一会儿,见他仍无什么动作,索性不耐烦的不管不顾坐到一旁,伸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入口甘醇,香色馥郁。 她皱眉,这最是她熟悉的味道,最喜欢喝的茶,顾渚紫笋。 她鲜少在清心院待太长时间,每次都是为事而来,哪里顾得上饮茶,自然不知道这茶是何时换上顾渚紫笋的。 这茶温度适宜,定然是在她刚进府门便备下的。 只品了那一下,她端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就将茶杯放下了。 陆清离的视线从书册上移开,身子微微一侧,衍玉便识趣的出了书房。 “也给我倒上一杯来。”陆清离终是开了口,语气平平常常,听不出来是什么态度。 她看在他腿脚不方便的份上,勉强给他倒了一杯过去,只是不该问的,她自然不会问。 陆清离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开口说到正题上,“你在沈府,玩儿还高兴么?”这句问话的语气亦是平淡,饶是仔细听,也听不出什么的。 她懒得在这上面动心思,少了几年前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模样,开口倒是畅快,“自然高兴,你未见沈秋知倒在地上捂着脑袋龇牙咧嘴的模样,现下想来,也是惹人发笑。” 陆清离有些走神,大抵是真的在脑补沈秋知被打的模样,想起以往沈秋知过来求见自己,一副衣冠楚楚,却一肚子坏水的模样,到底是真的该打。 想到这里,他顿了顿,有些恍惚,“阿宁,你觉得,我是否也该打?” 嗯? 她愕然抬头,面色怪异,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忽而想起她打沈秋知的初衷是什么,不是因为沈秋知设了套让她钻,而是因为沈秋知明明不喜欢王蔷,只是为了利用而娶王蔷,她这是替王蔷打的。 可是换了王蔷,真的会这么狠心去打沈秋知么? 答案有些不可能,王蔷虽说对沈秋知心灰意冷,但要真的将沈秋知打伤打残,王蔷依旧会心疼。 她是恨过陆清离,满心的恨因由满心的爱,既而有爱,才下不得狠手,眦睚必报者,多半并不因为爱。 具体如何,她讲不清。 陆清离或许该打,可她绝对不会下手。 陆清离见她不语,却兀自道,“若是打我能让你好受一些……” 若是外人在,见了他这模样,定是要惊呆了下巴。 当然,最先惊着的,要数苏拂了。 她猛然站起身,难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的神色并非作伪,且挂着许久未见的认真,她才知他所言非虚。 只这一瞬,她面上带了些怒色,“侯爷这身子骨,我若是真下了狠心,侯爷怕是不能生还了。” 只不过心思稍微一转,怒气稍稍平了一些,打人这件事轻易不能行,就算陆清离允许,门外的衍玉,平遥也不允许,怕是她还未揍上一拳,就要被衍玉和平遥拖走了。 她就知道,陆清离定然是耍着她玩的。 当即不再开口。 倒是陆清离也因着她那一句话,沉寂下来。 她又再次坐下,细声细气道,“侯爷同沈秋知终归还是不一样的,沈秋知心里没有王蔷,有的只是心不在焉与无边无际的利用罢了,这样的人,表面如同谪仙,心中却如同蛇蝎一般,利用人还装模作样,不仅狠毒而且可恨。” “但是不可否认,侯爷心中有我的位置,只是同某些事物相比,位置靠后一些罢了,况且,侯爷总算没有利用过我,不是么?” 这人的差距都是比出来的,不比不知道,这一比,她却是比王蔷幸运不少。 可叹的是,这世道人心,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你根本不知你付诸深情的,是良人还是渣人。 她这一段话,说的诚诚恳恳,真真切切,但奈何,陆清离不爱听。 他不爱听,自然会岔开话题不提。 书房之中静了一会儿,陆清离复又开口,“若是沈秋知全然不顾王蔷的面子,仍然命人打进屋里去,墨竹根本不能拖延多久,圣旨也不会及时过去,但凡出一点差错,你便会被朱潮的人带走,下场可想而知,你太冲动了。” 冲不冲动,暂且不论,她既然好端端的出来了,肯定不会乖乖的听陆清离说教。 她侧身看向陆清离,绽了笑,“侯爷还会丢开我第二次么?” 她在赌,赌陆清离会不会丢开她第二次。 结果自然是赌赢了,不然她不会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陆清离顿了顿,偏过头,不再说话。 他本意唤她过来,就是想要训斥她一番,太过看轻自己的性命,才会为所欲为,也想让她明白,一旦失去先机,就可能再也挽回不了。 可是她不过说了几句,就彻底堵了他的嘴,令他哑口无言。 他曾经错失救她的机会,可仅这一次,竟是他永生的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又见叶央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她从书房离开,迎面碰上平遥,便问了今日的事是怎么处理的。【.aiquxs.com】 在这种事情上,陆清离虽从未下令瞒过她,但也不许人多说,因此,平遥只是大抵说了几句,无非是陆清离提前做的安排,至于如何换取的圣旨,便是将先前朱潮同沈秋知联系频繁的证据,以及将捕风捉影的事情添油加醋的禀报给了圣上。 当今圣上因控鹤拱宸两都指挥使的兵变才坐上的帝位,自然对朱潮不能放心,但他此时虽动不了朱潮,但动一下沈秋知还是可以的。 沈秋知的官途在当今圣上的眼睛里,大可能到此为止。 至于关乎她的事,很明显便是请了陆清婉过来做了替身的。 既然此事揭过,便也没什么好提的,她还是安安稳稳的待在定远侯府。 只是可惜,本来她就待在定远侯府不能离开,这么一来,未免被人抓住把柄,她倒是更不能离开了。 往后的日子,定然更是无趣。 她如此想着,索性就从清心院的书房里抱了一堆竹简过去,这竹简上,大部分都是古书,她开口要了,陆清离也给了,甚是随意,丝毫不怕她弄坏。 除了这些竹简,还有近些年来的杂记之类的,上有天文下有地理,易经也有,只要是能看的,她全都要。 只不过结果是,一连看了两个月,她只要见到这些竹简,脑袋就会发昏,根本看不下去,只好怎么拿回来的,又怎么送走了。 好不容易熬到七月,外面的日头终究没那么晒,她还能走出养心院,在院子里溜达溜达,很少去见陆清离。 陆清离也遵从她的意愿,不想见,自然也不勉强。 好像除了将她困在定远侯府之外,陆清离对于她的所作所为,都不大有要求,因此在定远侯府,她还是自由一些的。 这一日,她方才出了养心院,没走几步,便瞧见方才进了清心院的人影有些眼熟,当即便带着墨竹过去了。 门外有两个仆从守着,见她过来,忙伸手拦住,“娘子,侯爷在里面谈事情。”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书房的门,并不想离开。 墨竹也在她身后出声提醒,“娘子,要不咱们先走,待会再过来。” 陆清离和别人谈事不要紧,可是让人撞破她的身份,就是要紧的了。 她却不想走,看了那仆从一眼,“你进去通报,若是侯爷不让进,我不进便是,不然我真的待在这里不走了。” 仆从既不敢违背陆清离的意思,又不敢真的用强的带她走,最终还是妥协,敲响了书房的门。 其实外面的话音屋内未必没有动静,因此,仆从开口说明情况,屋内的人便有了注意,“让她进来。” 墨竹识趣的留在门外,她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总共有三个人,除了陆清离以及在他身后的衍玉,还有一人背对着她,那人的身形笔直,宽大的衣袍穿在身上更显得他瘦削,只是看着背影,其实是陌生的。 陆清离招了招手,“阿宁,过来坐。” 陆清离方才说完这句话,背对着她的那名男子猛然回过头来,那张脸好似少了以前的青涩,轮廓也渐渐硬朗起来,只是肤色比起前两年,稍显得黑一些,眉目间依旧带着些戾气,只是这面容越发眼熟。 若是她没猜错的话,面前的这名男子,是叶央。 她打量叶央的同时,叶央也在打量着她,不论是她那双紫眸,还是五官面孔,在他的记忆里,只是那个有几面之缘的嘉南郡主罢了。 叶央漠然回过头,声音虽是平稳,但还是有些微颤,“陆大哥,你叫她什么?” 陆清离顿了顿,没有开口,而是让她走上前去。 她明白陆清离的意思,顿了顿,忽而勾起嘴角,笑道,“叶央是么?我们见过,我叫苏拂,阿宁是我的小名。” 叶央等她说完,面色明显一暗。 倒是陆清离,抬头看了她一眼,眉间微皱,却仍是没说什么,只是复又解释道,“阿央接手那几间铺子,打理的倒是不错,账簿都在,你可以看看。” 她点点头,顺手从桌案上拿起那基本账簿。 其实,那几间铺子她从未去看过,因此不大清楚都是做什么的,不过这账簿上写的清楚,她便也能看出来,有两间铺子做的是丝绸生意,米铺在城南有一处,城南还有一间铁匠铺子,另外还有脂粉生意,单看这账簿,就知这生意杂七杂八的竟然有四五种之多,也难为叶央这么个半大的孩子,管好这些账簿。 至少,这账簿出账入账做的还算细致,这一年来还算盈利的,只是这铁匠铺子,她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她大略翻了几眼,将账簿放回了原处,顺口夸赞了一句,“还不错。” 她话音方落,叶央就瞪了她一眼,而后看向陆清离,“陆大哥,她一介女流之辈,能懂什么。” 陆清离有些哑然,但她既然没有承认她的身份,他倒也尊重她的意见,毕竟借尸还魂这件事,很少会有人认同的,更何况今年的叶央,也不过刚刚满了十二岁。 他的面色平静,可看向叶央的眼眸里,那股子冷清却让人有些心寒,说出的话更有些压迫,“阿央,难不成我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叶央一顿,面色稍稍有些委屈,“陆大哥,你不喜欢姐姐,喜欢她了是不是?” 不然,他向来对自己很是温和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苏拂自然知道原因,陆清离本是因为自己才对叶央有帮扶之意的,若是叶央和自己呛上,又哪能从陆清离心中讨到好处。 对于这个弟弟,她没见过几面,并无很深厚的感情,她只是皱着眉,不等陆清离开口,“我原也不是太会看账本,就不在此地打扰两位了,先行告辞。” 她本就是过来看看叶央的变化,本以为应该稳重很多,但这么看来,仍是有些小孩子脾气的,虽然不算坏事,总归是要好好磨练的。 陆清离见她要走,也未有多做阻拦。 至于叶央,他倒是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他。 苏拂从书房走出来,带着墨竹直奔养心院,这会儿苏昭正同晏先生学习,再有半个时辰,就该下学了。 她索性,就站在院子里,随处走走,忽而想到一句话。 生亲不及养亲,血亲毁于分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血亲不及养亲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墨竹就在一旁站着,见她陷在沉思之中,不敢擅自打扰。 时候不长不短,刚过两刻钟,便见晏文出了门,苏昭也出来相送。 她被墨竹唤回神,信步朝晏文这里过来,礼节性的福了福身子,“晏先生今日结课倒是早了些。” 她同晏文少有往来,既然她以礼相待,晏文也较为客气,“家中有事,晏某已向侯爷请示过,需早些回去。” “晏先生请。”她一伸手,示意墨竹将晏文送出去。 眼见身旁的两人离开了,她这才看向身旁的苏昭,关怀的问了两句,“晏先生今日都讲了些什么?” “孟子。”苏昭规规矩矩的答了一句,便带着她进了教课的屋子,屋子里孟子摊开的那一页,正是晏殊今日讲到的,孟子的弟子公孙丑一篇。 她对于四书五经向来是头疼的,不过是问了两句便就此揭过。 她打量了现下的苏昭两眼,他的眉目比起前两年更加沉稳了些,这两年又好吃好喝的养着,个头猛增,这会儿她站在他身边,也只到了他眉骨的位置。 只是身子骨只竖着长,除了高了些,骨架子却仍是细的。 她捡到他之时,他并不记事,年龄含混不清,这般一看,倒不像是十二三四的,毕竟这个头还是比叶央高了半个。 是时候该感叹岁月如梭,能让人起了这般大的变化。 她方同苏昭说了几句,便听墨竹在外面道了一句,“娘子,侯爷请您过去。” 她皱皱眉,想着可能是因着叶央的事,便随口交待了苏昭两句,便同墨竹又回到了清心院。 衍玉就站在书房外面,大抵是因为知道他仍旧会被赶出去,便没随她再进去。 方才叶央拿来的那几本账簿还在,陆清离正翻着其中的一本,并非是随便翻两眼的那种,而是细细的对着那账簿的内容,分析着账簿中所存在的问题。 她走进去,率先发声道,“侯爷若是想要规劝我对叶央的态度,那侯爷还是免了吧!” 陆清离闻言,片刻才抬头,“阿宁,你误会了。” 她皱皱眉,不解其意,坐在他不远的地方,“侯爷唤我过来为何?” 陆清离看她一眼,才道,“方才从宫中来了消息,王蔷决意不嫁沈秋知,你成功了。” 她顿了顿,不以为然,她只能帮王蔷到这里,若是王蔷再执迷不悟,她也没什么法子了,不过还好,王蔷总算没有辜负她的好意。 “阿宁,你真的觉得你做对了么?”陆清离的眸色幽幽的望着她,语气沉沉。 她皱眉,仔细思索一番,仍不觉得有什么错,却总觉哪里不对,昏昏然的垂下头,兀自又看向陆清离,“有话不如直说。” “王蔷已同沈秋知行了大礼,名义上算是沈秋知的妻子,她如今说不嫁,自然很是轻松,但是世人的眼中却是她嫁过了人。王蔷不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女儿,当今圣上能任她为所欲为已是仁至义尽,此后,她无非只有两种结果。” 陆清离没有说完,而是抬眼看她,示意她仔细想想。 她被他一提醒,才想起自己忽略了些什么。 王蔷此生要么另嫁,要么在宫中孤独终老,另嫁有谈何容易,她与沈秋知行过礼,门第高的定然借还,门第低的,王蔷未必能够看得上,如此蹉跎,怕是真的要待在宫中了。 而如今,王政在建州称帝,明眼人都知道这两年闽国定然有一场内战要打,夹在其中牺牲的人将不计其数,王蔷的命,实乃算不得什么。 在未揭开沈秋知的面目之前,他们两人成了亲,沈秋知便是驸马都尉,是个并无实权的,若是两军交战,沈秋知因着这个名头,很可能不会被派去战场,借着这个缘由,沈秋知都不会对王蔷怎么样。 不论是谁坐稳了帝位,实乃犯不着去对付沈秋知和王蔷两人。 这便是沈秋知想好的退路,谁知苏拂想要让王蔷看清楚沈秋知的真面目,却毁了沈秋知这条退路。 其实仔细算来,却是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坏处。 陆清离见她眉目清明,知道她是想通了,便也不再多说,只是道,“阿宁,下次别再任性了。” 不是每个人都宁愿为爱清高冷傲的活着,王蔷不是她,她亦不是王蔷。 她站起身,本想着离开,却又想到了什么,回转过身,“给阿昭请个练武的师父吧,阿昭身子太弱了一些。” 生逢乱世,身子强壮些才好。 关乎苏昭的事,她一向上心,陆清离也尽量顾着她的意见,因此便应了声。 等第二日,杨演踏进了养心院的院门。 因着陆清离的身子,杨演不大同她对路,见面不是冷眼便是热讽,能主动走进养心院来,倒真是稀奇事一桩。 她走过去,打量了杨演一眼,见杨演满面都是菜色,看来他走进养心院,还是极为不愿意的,普天之下,能让杨演过来的,定然是陆清离无疑了。 只不过昨日她向陆清离要的是会功夫的,杨演他会功夫? “杨演,你过来做什么?”她索性开口问道。 杨演顿了顿,无精打采的,“侯爷让我过来教苏昭练练筋骨。” 果真是他。 她其实是有些气的,她不知道杨演会不会功夫,但见陆清离派杨演过来,定然是敷衍她的,因此,她面色有些不虞,索性道,“你耍几下我看看。” 她话音方落,杨演便怒了,“你不信我。” 她不顾杨演此刻的薄怒,淡定的摇了摇头。 杨演瞪了她一眼,眼神飘到她身后的墨竹身上,“墨竹,过来和我练一个。” 墨竹看了她一眼,得了她的同意之后,才走到杨演面前的。 她往后退到门前,留给他们一个宽阔的场地。 杨演将自己衣袍前襟塞到了腰带里,露出里面两条白色的裤子,干净利落,倒有几分练武的架势。 墨竹的功夫她自然也见过,以一敌几已算不错,若是杨演能赢了墨竹,才真的能让她刮目相看。 墨竹的面色很是严肃,整个身子绷得很紧,好似紧张的模样,倒是杨演,倒很是轻松的模样,放言先让了墨竹三招。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香薷饮 墨竹知道杨演的底细,没有丝毫推脱,上前便是一拳,只是那一拳堪堪抵在杨演左肩上,杨演微微侧了身子,便极为利落的避了过去,墨竹接着伸右腿,踹向杨演的左腿,杨演见招拆招,不攻紧避,便避开的墨竹的三招。 墨竹的身法很快,但杨演明显的比她更快,杨演所让的三招,并未让她占到任何便宜。 倒是之后,两人一攻一守,一守一攻,配合极为默契一般,谁也未将谁的招数落下,谁也未被谁的动作伤着。 如此一百招之后,墨竹的章法显然有些慌乱,破绽也不断露出,而在此之前,杨演对阵一直极为轻松,到了这时,那副轻轻松松的模样更甚,到最后,已将墨竹的双臂禁锢在身后,就连墨竹的双腿,也不知被他使了什么法子,动是可动,却完全伤不了他。 那些招式繁杂,出招极快,苏拂没有练过武,本就不懂这些,但是看杨演轻轻松松的制住墨竹,倒是对杨演的功夫信服了,不由得拍了拍掌,“杨郎中行得了医,打得了架,真是一把好手。” 杨演轻轻松松手一推,便将墨竹推了一丈远,往日在她这里吃到的亏,终是在此刻扬眉吐气了。 杨演将衣袍扯下,恢复成原状,这才走到她身旁,“怎么,苏娘子,这下子可是放心了?” 她哪里会让杨演骄傲自大下去,只好叹叹气,一副无可奈何的语气,“我本意是想请侯爷将平遥派过来的,但侯爷大抵想着杨郎中在府中清闲的很,想着给杨郎中找点事干,才派杨郎中过来的,我勉勉强,便请杨郎中教阿昭好了。” 这一段话,说话的语气温温软软的,但听在杨演的耳朵里,颇有些不大满意的意思,但杨演总归是陆清离派过来的,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好咬牙切齿的将心中的不满吞下,冷冷清清道,“倒是委屈娘子了,哪日平遥有空,换平遥过来便罢。” 苏拂见杨演一副吞了什么难吃东西的模样,不由得噗嗤笑了,伸手拍了拍杨演的肩膀,“我不过开个玩笑,杨郎中莫要气馁,你的武功确实比墨竹墙上许多。” 杨演听了这句,更不高兴,冷哼一声,“她一介女流之辈,谁愿意和她比?” 杨演口中的她,自然是墨竹无疑。 但杨演好似忘了,方才是他急着证明自己的身份才让墨竹过去同他对打的,墨竹听了这句话,表示很是委屈。 她也没拆穿杨演,只是忍着笑,让红缨带着苏昭出来了。 侯府里的人,苏昭虽然没有她熟,但还是认得全的,见她面带喜色,苏昭心中便对杨演有了盘算,因此,便亲亲切切的唤了一声杨演哥哥。 杨演听了,倒是有些心花怒放,毕竟苏昭不像苏拂一样,不给他面子。 杨演应了声,便伸手捏了捏苏昭的骨头,觉得这骨头着实有些细,如果现在开始练武的话,定然经不起摔打的。 他思考片刻,才对苏拂道,“按他现在的身子,必不可急着练武,先喝些补身子的汤药养养,喝足一个月,我再教他一些简单的,慢慢练着。” 毕竟苏昭如今年纪不小了,就连苏拂刚捡他回来的年纪,对于练武来说,也算是偏大了。 不过苏昭所求不多,不过是强身健体,这些杨演还是办得到的,毕竟有一个好的身子骨,到哪里都不吃亏。 杨演说明之后,便着急的回自己院子里配了药。 苏拂让苏昭先回去,又想到什么,问了身后的墨竹,“这院子里可有小厨房?” 墨竹听她问了,虽不知她作何用处,还是点了头,“这方院子不小,是有的。” 她的膳食一直都同陆清离一样,是由陆清离专门的厨子做的,味道还是几年前的味道,鲜是够鲜,但她着实有些吃厌了。 她自幼喜欢做粥,还是叶嘉宁时,便时时往这定远侯府跑,时常做些粥换换陆清离的口味,那粥不甜不淡,很是合陆清离的口味。 不过想着养心院的小厨房多日未用,难免落了一层灰,便让墨竹寻了仆从将小厨房打扫一番,又写了些所需的物件交由仆从去筹备了。 等这一切都好了之后,已是第二日上午。 杨演拿着包好的药走进养心院,见小厨房打扫的干干净净还夸墨竹心细,墨竹厚着脸皮应了,心中却在腹诽,若非是苏拂临时起意,怕是这小厨房要落了几层灰了。 杨演过去熬药的事情,墨竹对苏拂说过了。 苏拂便带了墨竹过去,由两名婢女将昨日买回来的原料一一洗了,她才动手做起来。 这粥的名字叫做香薷饮,其中的香薷,厚朴为药,再加上白扁豆,捣碎,以沸水冲泡,最适合夏日的陆清离做解渴之用。 最主要的是,这方子她之前是问过杨演的。 她本来想煮粥来着,但恰巧她所需的一种原料市面上卖完了,因此才想到香薷饮的,毕竟她多日不做粥,手有些生疏了。 杨演一直在别处熬药,见苏拂这里停了,便凑过来看,只闻了一鼻子便知这是香薷饮,哼了一声,“还算你有良心,知道侯爷夏日喝这个会好一些,但是,你大热天做什么去了,这会儿都要入秋了。” 杨演对她一直不太好声好气,她看在陆清离的份上,也不同他计较,不过杨演这个人,其实很有趣,并不惹人厌烦。 她将这香薷饮放在桌案上,瞥了杨演一眼,“侯爷不能喝,我自己喝了还不行?” 说着,便要端起这香薷饮送入口中。 杨演忙过来夺走,“我的小祖宗,这药是能乱喝的么?谁说侯爷不能喝了,赶紧送过去吧!” 杨演不傻,知道她过去,陆清离的心情会好一些,这药喝了也不打紧,反正合乎病症,且吃不死人,就由她去吧! 杨演的反应在她预料之中,她也不同杨演多说,拿起那香薷饮,便出了养心院。 其实,这香薷饮是没问题的,但她做这香薷饮的心,却是不纯粹的。 她在侯府待了将近一年,陆清离对她的看管仍未放松,她总要想些方法,让陆清离放松警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稍有眉目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php?004074235&43283782陆清离在侯府时,大多数都是待在书房的,因此若是寻人,去书房总是无误的。 苏拂去时,陆清离正同衍玉说话,并未避着她,“朱潮那里怎么样了?” 衍玉回了一句,“经过沈府一事,圣上对朱潮的防备心更重的,甚至安插了几人在朱潮身边,不过朱潮对这件事,大抵也是清楚的。” 圣上的担心不无道理,既然朱潮可以发起一次兵变,定然也可以发起第二次,且对于朱潮这样的人不得不防,可偏偏又不能拿朱潮怎么样。 陆清离点头,“修书一封,让宋泽回来。” 衍玉应了,看了苏拂一眼,便识趣的退下去了。 苏拂走上前,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毫不理会他们方才在说的事,只是将香薷饮倒了一碗出来,“这香薷饮,我许久未做了,你尝尝,味道可是变了?” 陆清离看她一眼,便伸出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将那碗香薷饮端到自己面前,将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品了品才道,“没变。” 她眼见他一勺勺将那一小碗香薷饮都送入口中,不由得顿了顿。 她本来想说一句他也不怕她下毒,可后来想想,以前的她虽然不知道,但如今总知道他百毒不侵,只好作罢。 这毒对他来说是无用的,可若是胡乱用药却是会有害处。 直至这一小碗香薷饮都用尽了,陆清离却将小碗给推了回来,声音温润,带点意犹未尽的模样,“还有么?” 她微怔。 以往他都是给多少喝多少的,从未有主动要过,今日倒是奇怪。 不过片刻,她又倒了一碗出来,试了试温度,又递过去,“少喝点吧,不然杨演又该怪我了。” 陆清离看她的眼神清明,微微勾唇,“他不会。” 就算杨演会的话,他自有办法就是。 得了他这一句话,她倒是显得宽慰,索性就坐在一旁,静静等他喝着,想到什么,脱口而出,“你可有想喝的粥,过两日我给你做。” 她这么一说,陆清离心中一顿,面上却不显,只是若无其事拿了绢帕携了携嘴角,这才看了她一眼,“怎么想起煲粥了?” 她转过头,同他的视线相对,不以为然,“府里的饭哪有我做的好吃。” 这话说的有些傲娇,其实她会做的不多,比起专业的厨子,自然是夸大其词。 不过既是如此,陆清离也不过宠溺的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让她下不来台的话,只是附和了两句,“做什么都行,随你愿意。【.aiquxs.com】” 她点点头,也只有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他能任她为所欲为。 闲话仅这几句,平遥便从外面过来了,得了屋内人的允许,这才进了书房来,只是他见苏拂在这里,顿了顿,没有开口。 苏拂明白平遥的意思,遂即站起身,将东西收了干净,低声道,“我明日再过来。” 她从书房走出来,未再其间驻足,一路回了养心院,以平遥的功力,若是她偷听,怕是很容易被发现。 书房内,平遥慎重的将他这大半年的成果细细道来。 “前几日有个外来的年轻郎君过来寻过他,方才刚查到的,那名年轻郎君是南唐人,因此,那个叫纪韫的,应该也是南唐人。” 陆清离有些出神。 关于纪韫从去年就开始让平遥探查,只是可惜平遥知道的,只是纪韫喜欢到凤锦阁,每每只爱寻一名叫做瑶环的娘子,瑶环的身份,平遥自然也是查过的,只是瑶环的背景普普通通,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足以可见纪韫的手段不俗。 若非这个外来的年轻郎君,估计再如此半年,平遥也不一定能探查到纪韫的点点滴滴。 这不能怪平遥的能力差,而是平遥遇上对手了。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苏拂同纪韫一共碰上三次面,第一次是苏拂以瑶环身边仆从的身份同纪韫见过,第二次是以苏玖的身份,第三次则是那日郡主府失火,被纪韫救了那一次。 纪韫每次出现的都是恰好,完全不能让人相信只是巧合。 若是南唐觊觎闽国的领地,很是容易理解,但纪韫的动作,却让人捉摸不透。 南唐纪氏实不闻名,很难看透他的动作。 平遥等了等,见他没有出声,这才小心翼翼的低声问询,“主公,接下来怎么办?” 陆清离回过神,“不用再查了。” 平遥没意料到是这种局面,稍稍有些惊讶。 不过陆清离没有解释,只是挥挥手,便让他出去了。 书房内只剩下他自己。 闽国这些年的局面深刻的印在他的脑中,不用细细回想便能即刻出现,闽国立国这几十年,终究是要散了。 闽国相邻的小国早就盯紧了这块肥肉,是轻易不得放弃的。 大抵再过半年,他真的该离去了。 他想起了方才的那碗香薷饮,又回想起苏拂方才若无其事的面貌,纵使他没有戳破,也是知道她的心思。 她在侯府的几年从未真正同他亲近,他也知道前几年的事伤了她的心,可他却不能劝服自己放手,好似执念一般,深入人心。 可还有一件事是她不知道的,若有朝一日,她将自己的面目真真切切的看清楚,又不知作何感想? 他垂下目光,嘴角轻勾,挂上一丝苦笑。 接下来,他什么都不用做,只用等便是了。 八月金秋,赶走了夏日最后的一丝炎热,变得凉爽起来。 杨演熬了一个月的药给苏昭喝,虽然苏拂看不出其中的差别,但对于行医会武的杨演来说,苏昭的身子骨可以开始操练了。 苏昭的课业结束,平日里百~万\小!说的时间倒是少了,每每早起便在杨演的监督之下扎着马步,风雨不停歇,便使苏昭越发的能够吃苦。 她偶尔看着苏昭练武,大多数还是做着以前在宫中琢磨出来的粥,本是五日做一次,最后做着习惯了,便改成两日做次粥了。 也不知是沉浸其中乐趣,还是为了转移自己的心神。 毕竟她已在定远侯府待满了一整年,她确实有些烦躁了。 可她也知道,如今越快过年,长乐府内越是平静,大抵将要发生的事,要到明年才会发生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局势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苏昭的马步扎了足足三个月,杨演才着手教苏昭简单的功夫,也正是有了基础,体力跟的上了,学功夫才更是稳健。 也由着这几个月的锻炼,苏昭好似又长高了些。 这些她都看在眼里,也甚为满意,果然跟着陆清离,真的有肉吃。 只不过这等安逸的生活,她却渐渐丧失了兴趣。 去年腊月时,她还同陆清离闹着别扭,因此年节什么的,并未过多理会。 倒是今年,两人的关系缓和不少,除夕那晚,几人围在一起用了饭,就连平遥和衍玉都在一旁作陪,很是热闹。 鉴于陆清离的身子不好,自然也不守夜,而她向来没有守夜的习惯,因此早早的便同苏昭回了养心院歇息。 这年过了几日,年味渐渐下去了,落得与平常别无二致,只是等到了上元佳节,因着去年走漏了风声,使沈秋知抓住了把柄,她便再也不被允许出来,只好老老实实的待在定远侯府。 她不自觉在铜镜前端详这一双紫眸,好似长了两岁,这紫眸也变得与从前不同,里面流露的光辉更胜,一颦一笑,都因这紫眸更添媚态。 她着实有些气恼,这双眸子算是她最明显的标志,百姓未必识得她这个人,却很是知道这双眼睛,即使她乔装打扮,可这双眸子总会使她暴露。 这算是她全身上下最难伪装的地方了。 她方才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几眼,墨竹便进了屋来,垂着头转达着陆清离的话,“侯爷请娘子过去。” 她应了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如今天气稍寒,虽然离清心院很近,墨竹未免她着凉,还是给她披上了斗篷,等她到了书房,墨竹便取下斗篷守在了书房门口。 许是经常见到陆清离,因此这两年,倒未觉得陆清离有何变化,不过这气色倒是好了不少,前些日子,她还听杨演说,这半年来陆清离极为配合他的治疗,该吃的药,该补的眠从未落下过。 其实她知道,陆清离布的局已经开始渐渐收网,小事还有平遥和衍玉顶着,再加上几月前,宋泽也从建州回来了,他的身边并不确认,确实用不到他多少心力,因此这些时日气色好些,也是应当的。 她进了书房,自顾自的坐在一旁,见陆清离的嘴角噙着笑,似乎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她心中不知怎的,却俨然生出一股不大好的情绪来。 “阿宁,这几日收拾一下,快要启程了。”没有任何征兆的,陆清离直接开了口。 她一顿,面色不虞,心中更是不大爽快,“启程?回哪?” 陆清离见她的面容,嘴角的一丝笑意也不知不觉收了起来,又恢复以往那种清冷的姿态,徐徐道,“阿宁,以你的聪明,自然该知道闽国快要乱了,此时不避一避更待何时?” 她没有出声,只是心中尤为气闷,却又觉得自己气闷的无甚缘由,其实陆清离所说,她一早就明白的。【.aiquxs.com】 思及此,她心中暗叹了一声,抬起头望向陆清离,那双紫眸带着不大分明的心思,连她自己都不甚清楚,“我是闽国人,国难即始,我又怎能离开?” 其实,她不过是一介女流,就算两方打起来,她也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这些,不过是借口罢了。 她随口敷衍,陆清离岂能看不明白。 这已到了最后关头,他既然想要将她一同带走,又怎能任她几句话就此放手? “阿宁,你什么都知道,不是么?”他的眸子清明,紧紧的盯着苏拂,不许她有丝毫退让。 将近两年的时间,总是他进,她退,自身份大白之后,她再也不同他较劲,以至于,他已经摸不透她的真实心思。 她自然是什么都知道。 她漠然的看向陆清离,这半年来和和气气的神色终究在此时不复存在,虚与委蛇本就不是她的专长,她能对他好声好气这般长久已是极为不易。 她顿了顿,复又开口,“侯爷自有时便蛰伏在长乐府,自然不是因想要在闽国占据一席之地,毕竟闽国这个地方,说小不算小,说大却也不大,在侯爷的眼里,怕是根本就不算什么吧!” 陆清离不言不语,只等她继续说,他要知道,她到底猜中了多少。 她不复所望,声音清脆,“我十五岁时,第一次见你,还是太宗当政,那一年你开始进宫觐见皇太后,之后不过一年,皇太后便帮康总夺了位,而后被康宗称了大皇太后,你也开始被康宗重用。” “其实你也明白,闽国的这些个皇帝,没一个是为政为民的,恰恰也正是你所需要的,康宗弑父杀弟夺得皇位,荒淫无耻实属平常,最后,还是朱潮忍不住,直接兵变,换了当今圣上即位,当今圣上更是变本加厉,厉害到了残害宗族,到如今,王政看不下去,自称殷帝。” “其实桩桩件件的事情看起来理所当然,却都有所推动,宋泽是由你派入建州,在王政耳边吹了什么风不用我多加思考,猜都能猜出来,再像是朝廷各部,偏偏分成了几派,你争我夺,竟是连一盘散沙都不如,且当今圣上与朱潮的关系,也越来越恶化,朱潮有过兵变,不能为圣上所信任,也正是因为如此,朱潮才会警惕圣上,保自己的命,两人心中各有猜疑,迟早会有一方按耐不住,先下手为强。” “你图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我所知道的是,闽国现下的情况,你定然是喜闻乐见的。” “你让我收拾东西离开,是不是要去你的本国了?” 她一连说了这么多,陆清离并未惊讶,也知道以她的头脑,这些很容易便能知晓,她已不再是那个只能待在闽国宫中的嘉宁郡主,经过这么些事,她所见到的,都能让她将其中的内情知道个清楚,毕竟,他并没有刻意瞒她。 陆清离沉默着将她所说全然应下。 她见他应了,忽而冷笑一声,“那我来猜猜,你的本国是南唐,还是吴越?” 离闽国最近的,不过是这两个邻国,若是闽国势微,得利的自然非这二国莫属。只不过南唐是后晋天福二年灭的吴国后改为南唐,但吴越却是和闽国一起立国,足足比南唐早了四十多年。 陆清离十几年前便到了闽国,几乎已经能确定,他是吴越人。 陆清离没有出声,似乎在等她的答案,她自然不复所望,淡淡的吐出三个字,“是吴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死过一次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她话音方落,陆清离还未有反应,身后的衍玉却忍不住道了一句,“聪明。” 陆清离轻轻瞥了衍玉一眼,衍玉知自己莽撞,连忙垂下头,规规矩矩站在他的身后,不再敢发出别的动静。 既然方才衍玉已是开口确定了她的答案,他自也不再重复第二次。 他只是淡然的看了她一眼,“阿宁,不论如何,你也该走了。” 她习惯了他这等强硬的语气,往日都会因此不言不语,可今日事情一开口,她却想说个痛快。 她定定的看着他,“我只问你,我没死的消息,是你故意透漏的,只为了引沈秋知上钩,我说的可对?” 她的话音不急不缓,甚至语气很是平常,无喜无悲,就好似闲话家常一般,可但凡熟悉她的人,定然能从这一番看似平常之中窥探出一丝悲哀的意味。 其实她的眸子很是显眼,陆清离本就是谨慎之人,不会因为怕她待在府中太闷,就陪她去看花灯,他的行为太过不寻常。 当时不觉有什么,但等沈秋知的事情一出,再与此事联系起来,就更像如此了。 自然这不过是猜测,世事都有巧合,她也宁愿不过是巧合,可真的如此吗?她突然就想寻求个答案了。 陆清离眉头微蹙,像是不愿意接受她的问话一般,忽而闭了眼,良久,却幽幽的答了一声是,字音太过简短,简短的让人无法探究他的心情。 她咬住唇,紧紧的握住那一双拳,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令自己冷静些许,才似嘲讽一般道,“我以为你会改的,毕竟我因你死过一次。” 他的眉头蹙的更紧,像是要辩解什么,稍显急促,“我不会让你有事。” 她张张口,想问一句万一呢? 可是话到口中她却觉得没有再问的必要,毕竟此事已经过去许久,她当时没有问,只是不想再受其乱,如今,不过是想确认一番,不被其表面文章迷惑罢了。 他见她没再开口,心中忽而有些烦闷,“阿宁,你太过于较真了。” 她无从辩解,她是较真,恨不得将他的心剥出来,细细的比对自己同其他的分量在其中孰轻孰重才好? 她已经被他狠狠的重伤过一次,她怕了,不想再被重伤第二次。 “可能是吧,但这就是我。”她心神有些恍惚,却不愿再多说,只是草率的福了福身子,“侯爷若想将我送离,那就烦劳侯爷吩咐人将我捆上马车吧!” 抛下这句话,她便心不在焉的一路回了养心院。 将墨竹赶了出去,她合衣躺在床榻之上。 没有别的,她只是想好好睡一觉,只要睡醒一觉,旁事都不是问题。 即使她满心的不愿意,陆清离却是下定决心要将她送到吴越去,墨竹虽万分纠结,也只能听从陆清离的安排,着手收拾起她的衣物来。 如此几日,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黄昏,趁着城门未闭时乘坐马车将人给送出去。 只不过这日清早,苏拂无论如何不愿从床榻上起身,墨竹知道她想拖延些时候,只是未料到她会用如此赖皮的办法,不由得又气又笑。 此事报到清心院时,陆清离并无什么别的反应,只是那张稍有些苍白的面色,更添了些冷气,衍玉在他身边规规矩矩的,不敢乱说话,听了他的吩咐之后,连忙出去传达他的意思。 陆清离的意思很简单,她若是不起,那就找几个婢女,强制的为她洗漱穿衣。 等几名婢女上前按住苏拂的时候,苏拂遂即安静了下来,不用强制,便乖乖的洗漱穿衣。 她也认清,就算她此刻装疯卖傻,也对陆清离的决定起不了任何作用,既然结果都一样,与其让自己不舒坦,还不如坦然一些。 在定远侯府她没什么可做的,但出了定远侯府,这一路上,可能性也许更多。 墨竹见她安静了,这才松了口气。 但其实,从陆清离发话要送她走至如今,她所说出口的话不过三句,其余时间不是发呆就是睡觉,就连跟着杨演学武的苏昭都不大理了。 若非杨演给她号脉,说她身子很好,墨竹都觉得她这是病了,且病的不轻。 一切都如同往常一般,可侯府表面看似安逸,可内里却隐隐透出些不同寻常,怎么个不寻常,低等的家仆婢女是不知晓的,甚至于整个侯府,知道内情的也就是那一两人。 苏拂状似百无聊赖的一般靠在窗前,心里却在想着黄昏岀府时如何才能在定远侯府到东城门的这段路上逃脱。 陆清离既然选择在最近送她走,定然是朱潮开始有了动作,他们送她的阵仗定然不会很多,若是派平遥过去,最多不过再跟着两人,她肯定会和苏昭同坐一辆马车,墨竹许是会跟在她身边。 若是如此,她同苏昭根本无力反抗。 她皱着眉头想了又想,却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 临近午时,墨竹送了点心过来,“娘子用点点心吧!” 苏拂没有出声,更是不曾抬头看墨竹一眼,墨竹跟在她身边将近两年,虽然并不过于亲近,但到底还是有了点微薄的情分,就因着这点情分,墨竹才开口劝慰了几句,“娘子作何如此伤心呢?如今闽国将要大乱,离开这里才是最好的打算。” 她看了墨竹一眼,仍不出声。 离开这里自然是最好的打算,但是一直跟在陆清离身边才是她最烦扰的。 若是一早便得知想要追寻自己入狱的原因,就免不了同陆清离掺和,她就算永远不知道内情也不会来这长乐府的。 只是此时再说这些,着实晚了点。 墨竹顿了顿,本想开口再说几句,但门外的红缨唤了墨竹两句,声音之急切,使还在犹豫的墨竹顿时便出了屋门。 红缨就在院子里站着,见墨竹出来了,急忙拉着墨竹到了一旁,“出事了。” 墨竹鲜少见红缨这么着急,不由的板了脸,“怎么了?” “先去见侯爷在说。”红缨仅说了这一句,便拉着墨竹离开了养心院。 苏拂本就坐在窗边,她们两人的话音虽听不真切,但两人的表情悉数落在她眼中,心中稍松,看来,她等的机会来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听劝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书房内的气氛凝重,在一旁站着的三人皆是垂着眉目,唯一坐着的人此刻正板着脸,将此事的方方面面思虑周全。【.aiquxs.com】 眼看此时已是二月中,按杨演的推测,他又该重复长达最少时日的昏迷。 他千算万算,却不料想朱潮这么快就忍不住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只因此事,他的多数布局都被打乱,来不及重新布局。 衍玉轻轻抬头,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平遥和宋泽。 宋泽也算赶得巧,他前脚刚踏进侯府,平遥便急忙忙的跟着一起到了,接着便带来了一个他们一直期盼着的,却又来的过早的消息,朱潮今夜又要再次兵变了。 此事朱潮计划了不下半年,他们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一来是此事推动的如此之快不无他们的功劳,二来便是安插在朱潮身边十年的人今日方才传了消息。 他们并不怕朱潮宫变后会向定远侯府出手,但朱潮生生早了一个月,恰巧逢这两日陆清离的身子虚弱,再过几日怕是又要昏迷,在此期间,朱潮若要趁虚而入,更是容易轻松得手。 衍玉顿了顿,规劝的语气,“不如主公今日同苏拂一起走吧,反正这里也再无别的大事了。” 衍玉方才说完,陆清离便将他所说给驳了回去,“这里的情况我很清楚,若是我今日走了来日便再无这样的身份和理由到这里来,更无法掺和之后的事情。” 陆清离所说,堂前三人又怎会不懂,可是这些又能比得上他们的主公重要? 朱潮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也不能赌。 一时之间,竟是陷入僵局。 宋泽在心中斟酌一番,兀自出言,“如今王位虽换了人,因年岁不大,不免宠信小人,可这三年来,吴越王减免三年赋税,自然也受百姓尊崇,主公就此回去,也是吴越国的忠臣,何必在闽地继续待着?” 宋泽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房内的几人。 陆清离十年前便到了闽地,除却通过线人同吴越国内的官员联系,再也没在吴越国露过面,怕是这么一回去,境况大抵还不如在闽国。 其实这担忧倒也多余,若说才能,陆清离毫不逊色,既然能在闽国待的风生水起,在吴越也差不到哪去。 陆清离听他们所说,心思全然不在此处,若说在吴越的境况,他比他们看到的更多,只可惜,他心中还藏着一件事,下意识就想起前几日在这里质问他的苏拂来。 他若回了吴越,即使他身子不好,却有官员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往他身边送,他的正妻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娶得,在闽地他不受任何人所限,可回了吴越,却另有一番天地。 到那时,天虽高已不由人随意展翅,着实不如这里自在。 衍玉同宋泽都已劝过,见他仍未有反应,两人便看向平遥去,至少规劝的话得一人一句,他们所想到的都想了,接下来就看平遥应当如何了。 平遥其实在心中想一件事想了许久,直到此时却仍在纠结,见他们两人推他下水,往日稳重的平遥,此刻却有些怪异,只见他双手拱成拳,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主公,将苏拂放了吧!” 平遥话音一落,衍玉和宋泽皆惊了起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他们三个都看得出来,再让苏拂一心一意跟在他身边义无半点可能,若是逼得紧了,强制性的更容易让人心生反感,本来还有点情意的,可能都化成恨意了,只不过没人敢说。 此刻见平遥说出来,衍玉和宋泽并未指责,只是悄悄竖起了大拇指,示意平遥够有种。 平遥皱着眉头,不被两人影响,准备迎接来自自家主公的暴风雨,可预料中的暴风雨并未来临,更是出奇一般的安静。 其实陆清离未必不懂,也未必就是当局者迷,其实他看的比谁都通透,苏拂的心思他比谁都清楚,可是他不愿放,好似是出于因他丧命的弥补,他想让她待在自己身边好好的。 可是他还是以为,在自己的保护下,她不会出任何问题。 那一日,她当面揭穿了沈秋知得知她未死的缘由,他一边感叹她聪明,一边心中却升起了莫名的愧疚。 他以为他并没有做错,可他心中慌乱之时,脱口保证他不会让她有事之时,就已经认定那一日在沈府是有危险的。 他一顿,不愿再想下去,只是看了平遥一眼,“下不为例。” 平遥听得懂陆清离的意思,可对于自己的话,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质问自己的主公需要那一刹那的勇气,等勇气消失殆尽,再也质问不了第二次。 衍玉和宋泽见平遥这么不了了之,方才那点希冀就消亡了,他们何尝不想给自家主公找个两情相悦的夫人,可是之前有的机会已经错过了,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认为,如今的苏拂不适合自家主公。 可自家主公执迷不悟,他们也无可奈何。 衍玉又问一遍,“主公,回去么?” 陆清离的答案显而易见,自然是不回去的。 他抬头吩咐宋泽,“去养心院把杨演给我叫过来。” 杨演去教苏昭练武的事,宋泽并不知道,只不过此刻自然不适合打听,他领了命,便出了书房。 接着,他又看了一眼衍玉,“扎马步去,一个时辰。” 这吩咐有些无厘头,衍玉虽摸不着头脑,不知是哪一句惹了他生气,也只好撇撇嘴,不情不愿的出了书房。 剩下平遥,心中极为忐忑,方才他以下犯上,主公就算是赏他几十军棍都不为过,只是他心中坦荡,并不觉得有错,若是重来一次,他定然还是想为那个聪明的女子搏上一搏。 陆清离只是平静的看着他,“接下来我吩咐你的事情,保密。” 平遥闻言有些惊愕,他原以为,主公定然是要惩戒他的,却不料,竟有别的事吩咐,连忙低下头,认真听从。 不过一刻钟,宋泽便将杨演从养心院里拉了过来,只不过此时平遥已经不在了,自然这会儿也不会有人讲注意力放在平遥身上。 “你算着,大概还有几日?”陆清离沉着声问道,问的是他常性昏迷之事。 杨演早就在数着日子过,自然不用多想,脱口而出,“最多不过五日。” 再有不过五日,他们的主公又要躺在榻上像是死尸一般度日了,本来已是极为平常不用多担心,可碰巧这会儿将要生了大事,却不同寻常了。 陆清离点点头,终是决定,“收拾东西,临近黄昏出城,府中婢仆遣散之后,一把火烧了这定远侯府。” 宋泽和杨演想不到他突然这么吩咐,一时之间都傻了眼,仅片刻,他们便面带喜色,他们的主公终于听进劝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临行之际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宋泽和杨演的面目微呆,下巴往下掉,透过两唇的缝隙,依稀还能瞧见瓷白的牙齿,时间久了,饶是陆清离也有些不耐烦,扫了面前人两眼,“还不去收拾?” 杨演先回过神,连忙褪去了。 倒是宋泽,回过神时,忽而想起一件忽略依旧的事情,慎重的开口,“主公,甘霖院那边的两名妾室以及陆清裕怎么办?” 那两名妾室在陆清离的二叔死了以后,怕陆清离对她们不管不顾,也越发的守本分,陆清裕长到七岁,授课的老师也从未停歇过。 若他们这么离去,府中只剩下孤儿寡母,朱潮兵变以后,也定远侯的封号怕是也到此为止,若是陆二叔只是害了叶嘉宁还好说,可陆清离的生父便是毁在陆二叔的手中,宋泽已经不觉得陆清离会安排好陆清裕的后路。 相反,宋泽觉得,陆清裕是不能再留的,毕竟陆二叔的死和陆清离脱不了关系。 宋泽厉害就厉害在心狠手辣,因此陆清离才会将宋泽派去建州,因为他料定不论见到什么,宋泽都不会改变初衷,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而衍玉自幼跟在陆清离身边,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若论权谋,比起平遥和宋泽都逊色的多。【.aiquxs.com】 平遥很忠心,武功是他们三人之中最高的,但平遥身上还是带有不容磨灭的正义感,因此比起宋泽,更多了一些人情味,这也就是为何平遥会开口替苏拂说项。 在宋泽心里,冤冤相报何时了,斩草除根是十分必要的。 宋泽所说的问题,陆清离自然不会落下,他比他们三人的眼界更宽,看的更准,针对于陆二叔的计划堪称天衣无缝,就连送到当今圣上手中的证据,都同他无半点关系,陆清裕当时不过五岁,两名妾室又是怯弱的性子,根本不会想到是他做的手脚。 毕竟这个世上,弑父的人并不多,他给人的印象一贯温和,寻仇也绝对不会寻到他身上。 想着,他淡然的吩咐道,“平遥会留在闽地收拾残局。” 宋泽应了,下意识想着,平遥留在闽地绝对不会仅为了那两名妾室同陆清裕的事情,想来主公还有其他事情吩咐。 宋泽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已经习惯遇事不多问。 书房有人过来,是红缨和墨竹,陆清离曾使人唤她们过来。 墨竹和红缨比起常常待在陆清离身边的衍玉平遥来说,鲜少有机会见到陆清离,虽然他一袭锦袍坐在那里安静的很,但他不经意的蹙眉,幽幽深邃的眸子,都能引起她们的颤栗。 她们两个小心翼翼的福了福身子,什么也不敢多问,只等着陆清离的吩咐。 陆清离像是想着什么入了神,不急着吩咐她们,反倒是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听他开口,语气平淡无波,视线也不在她们身上,却让她们暗自松了一口气。 索性陆清离的话并未说几句,她们得以从这个令人分外心惊之地逃脱。 自然她们也未来得及质疑,陆清离吩咐她们的不过再寻常之事,为何特意让人将她们叫了过来。 不过这个答案,今日已过,她们便该知晓了。 一拨拨的人进了书房,复又出来,如此往返四五次,被罚去扎马步一个时辰的衍玉才算是真正的脱离苦海。 衍玉捏了捏有些打软的腿,有气无力的往书房里去,其实并没有这么夸张,无非是想博取自家主公的同情心罢了,只不过这一招不大有用,偏偏衍玉乐此不疲。 只不过这次他来不及知道结果了,他拖着打软的腿,刚要进书房,便见一个藏青色的人影儿先他一步,转过身带着浅浅的笑,“衍玉,又被罚扎马步了?” 身影儿的主人已有好几个月不曾踏足定远侯府了,一来是因着陆清离养病,二来则是避讳,至于避讳什么,只有范丘自己心里清楚。 范丘之于衍玉来说,不过是个小插曲,只是因着这个插曲,他戏也做不成了,只好黑着脸跟在范丘身后走进了书房。 见衍玉回来,陆清离看也未看,衍玉对此习以为常,默默站到陆清离身后。 范丘在陆清离面前倒是严肃不少,细细打量了面前人几眼,见其面色苍白,身子虽然挺直,却依旧瘦弱,面上便浮现些担忧,“不是修养几个月了?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若是往常,陆清离定然会三两句便将这话给一笔带过。 只是今日,陆清离默了声,“大抵是大限将至。” 大限将至,听起来带有一股哀绝之气,范丘下意识皱眉,斥责道,“说什么胡话?” 若说这闽地还有谁敢一言不合斥责陆清离,且不畏惧他的手段同陆清离较劲的,便只有范丘了,究其缘由,大抵是范丘的心从根本上,都是往陆清离身上偏的。 陆清离并未收住话音,轻声道,“阿丘,你现今并非是十岁,事分好坏,你自己应有判断,我不可能一直帮你修正,如今闽地的局面我信你自有定论,往后思事时应谋定而后动,勿要似墙头草也不要太过愚忠,其间的尺度需有你自己把握。” 陆清离一反往常,出口就是这么些话,真像是交代遗言一般。 范丘面色渐渐有些黑,本要发脾气但看面前人虚弱的身子骨又堪堪忍住,直到陆清离说得多了,自己都有些口渴才得以停下。 范丘在侯府待了一个时辰有余,多半都是听陆清离的教导,怕是这一次之后,要吓得不敢再来。 临走时,陆清离开口让衍玉送他出门。 范丘少不得拉住衍玉多问了几句,衍玉紧抿着唇,不能告知范丘,他们将以金蝉脱壳之计离开闽地,一时之间不知说戏什么好。 范丘将衍玉的沉默不语当做悲戚,好似真的像是陆清离所说的那般,大限将至,他虽不信,却也被这情绪沾染了些许,以至于出了侯府的侧门还有些浑浑噩噩,下决心以后要来的勤快一些。 只是这时的范丘不知,今日大抵是他有生之年的最后一面了。 往日的那些情分,终究在分离时,变做某人自己不可磨灭的记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长空任鸟飞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看着范丘对陆清离的关切,衍玉总有些心有不忍,好在及时将范丘打发了,才耷拉着眉目到了清心院去。 进了书房,一脸荼蘼之气,“送走了。” 陆清离点点头,便别无他话,只是那双如古井一般的眸子泛起淡淡漪涟,仅那一瞬,再寻常不过。 好歹是待了十多年的府邸,这一离开,生生的撕扯出多年不曾有过的伤感,自然,这伤感是衍玉流露出来的,自家主子怎么看,都与平时无多大出入。 黄昏渐渐临近,余晖像是用随意挥洒在天上浓重的一笔,又似云的外裳,在时间流逝的滚滚长河之中渐渐消散,像是哀愁,看不见却又真实存在过。 平遥进了养心院,墨竹和红缨将收拾好的包袱拿到马车上,苏拂便带着苏昭从屋子里出来了。 苏拂不哭不闹,只是紧紧抓住苏昭的手臂,生怕平遥将他们两人分开。 平遥微微垂着脸,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摸不透他的情绪,只是默声的将苏拂和苏昭接上了同一辆马车,墨竹和红缨紧随其后。 马车并未避着闹市走,街上还有行人,四处的人语声不绝于耳,苏拂心神一动,想看一眼马车外面的情况。 可恰巧墨竹同红缨一人坐在一旁,挡住两个车窗,将她目所能及之处挡了个严严实实,紧防着她动什么歪心思一般。 约是有半个时辰,马车从未停下过,看样子还在长乐府内。 可从定远侯府到东城门,就算行驶的足够慢此刻也应该出城了,此事越发不寻常,苏拂心中一顿,那双紫眸惶惶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过了一刻钟,墨竹从身后掏出轻薄的浅白纱巾,小心翼翼道,“娘子,马上就该下马车了,戴上这个吧!” 这纱巾完全不影响视物,只是用来遮盖她的异瞳。 若是如此的话,大抵今日是不准备将她送出城的吧,一直所以为的计划有变,她的心难得有了波动,伸手接过白纱,熟练的将自己的眼眸蒙上。 刚蒙好眼睛,马车便悠悠的停下了。 墨竹和红缨下了马车,她紧随其后,面前是个普普通通的宅院,但四周环境幽深,不像是普通百姓所居之地。 她的眸色复杂,见平遥径直去将那宅院的门打开,将她同苏昭一起迎了进去。 宅院里面很干净,院中除去两棵不大不小的梧桐便无其他,正屋一处,厢房两处,再有不可或缺的小厨房,便组成了这么个简简单单的院子。 她回过神来,看向平遥,显然有些惊愕,“怎么回事?” 平遥郑重的作揖,抬头看向苏拂之时,面上更显严肃,“苏娘子,这是主公吩咐的。” 若非是陆清离的吩咐,平遥又怎会擅自做主,她讶异的是,陆清离竟然没有让人直接将她直接送出城,是城门已闭,还是另有目的,她想了一会儿,却仍是猜不透陆清离的心思。 平遥并未急着揭晓他的意图,只是分外仔细的注意着她的面色,可过了些时候,她面上并未出现能让他宽心的情绪,他不由得有些心塞。 他暗自叹了一声,只好自报用意,“主公请我交给娘子一封信。”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信封上空白一片,并未署名。 苏拂伸手接过,心思稍重的从信封中取出信纸来,那心中不过两行,总共不过十字,却看得她心尖微颤,百感交集。 大海凭鱼跃,长空任鸟飞。 这便是这封信的全部内容。 出处她还记得,是唐时大历年间,禅僧元览在竹子上提的两句,说的是禅僧自由自在的广阔胸襟及活泼禅机。 可这句话出现在她面前,她下意识的就将自己当做海里的鱼儿,空中的鸟儿,有朝一日终于从关押的笼子里放了出来,说不尽的欢悦。 平遥见她神情波动极大,不由出神,“苏娘子,主公他终是放开了你,还望娘子生活顺遂。” 她连日来的恐慌终于被打出了缺口,霎时便轻松起来,眉间平坦,嘴角都带着久违的笑意,只是目光触及身旁的墨竹和红缨,她们是陆清离调教出来的人,总不能仍然留在她身边。 平遥见她目光流转于一旁的两人,又解释道,“这几日朱潮作乱,主公怕殃及池鱼,便让墨竹和红缨护你几日,过些时候,我将闽地的残局收拾妥当,便带着她们两人一起走。” 对于墨竹和红缨两人,陆清离不是不想留在苏拂身边,可他又怎能不明白苏拂的意图,怕是巴不得同他断得干干净净,又怎会平白领她的人情,毕竟一旦有了中间人,定会有再见时。 况且平遥和墨竹又是兄妹,他提早安排便是,至少合乎她的心意。 不得不说,陆清离对她看的十分透彻,最后的那点执迷在此刻更是悟了。 既如此,苏拂没什么好推拒的。 方婆子早在郡主府失火之后,便被平遥安排出了长乐府,她身边已无可用的人手,墨竹和红缨在她身边,至少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平遥又想到什么,少不得又多了两句嘴,“高阳是主公一早就留给你的人,既然你已将高阳收为己用,现下也可继续用着。” 这么说,恒通米铺还是她的。 平遥再无别的话交代,只是作揖之后,便从这方宅院出去了。 苏拂又看了一眼信中的内容,方才的喜乐此刻都归尘与土,有的只是看透信中那两行字的苍凉与迟暮。 他们终究一别,比起生死相隔,活着再不相见才是最令人哀叹之处。 站在她身旁的苏昭比她高了半个脑袋,再不像几年前只会怯生生的拉着她的袖子,而是伸出右手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臂膀之下。 这么些年,他终于可以不再拖累她,他也会迅速成长为能够保护她的人。 墨竹和红缨先将包袱放于屋内,在她们来之前,这方院子已派人仔细打扫过,就算小厨房里米面蔬菜调味品一应俱全,可见安排的人心思之细,为她们节省了不少的麻烦。 而在墨竹和红缨带来的包袱里,苏拂的衣裳便被换成了清一色的男袍,衣裳的材质不好不坏,只做普通人家的模样,怕的就是太打眼。 原是一切都做好了准备,被蒙在鼓里的,也只有苏拂了。 她看着这些男子衣袍,面色分外柔和。 她庆幸的是,他们并没有斗的死去活来,为曾经的过去画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而与此同时,衍玉同宋泽早已驾着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离开了长乐府,向东北处缓缓而行。 等明日,一场大火烧毁了定远侯府的清心院,以及里面最重要的那个人,风华无双的定远侯爷随着那场大火,从长乐府彻底的消失了。 可无人顾及此事,因为闽地的风云,在这一日,变幻莫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江山易改 那一日虽然很快过去,可留给百姓的阴影却依旧停留在当日,提起控鹤拱宸两都指挥使杀进宫中当日,百姓们仍余心悸。 那一日火光冲天,他们虽里皇宫较远,还隐隐约约的听出宫墙之内凄惨的叫喊声,怒骂声,以及刀子刺入身体细微的声音,自然刀子的声音大抵是百姓们自己脑补到的,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场面虽未见过,却一如在眼前展现一般。 自此之后几日,凡王氏不能自保,长乐府上下处处充满杀戮,血光,百姓家家户户紧闭,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官兵当做王氏余党给杀害。 这样的日子整整持续了十日有余,好似上天也发怒于这般恶行,这十日阴霾驻在长乐府上空久久不肯散去,人心惶惶,压抑之感终日抵在心头,令人浑浑噩噩,痛不欲生。 好在,终有一日,天很快放晴了。 驱散了连日的阴霾,空气中的血腥味道也渐渐淡去,总有些胆大的百姓出门探看,毕竟家无余粮,再不出来采买,怕是一家老小都会饿死。 有一便有二,百姓陆陆续续的出了户,又三日,已经恢复成往日一般模样。 控鹤都指挥使兵变之后自立为王,成了长乐府新的统治者,可终归,最应该头疼的是朝廷的官员,他们那些中立的便罢,站错队的此刻怕是战战兢兢,而不是他们底层的百姓所在意之事。 他们这些百姓,已经很是习惯闽国的帝王更替,毕竟从立国以来,换过的统治者已不下四位,再多一位也是无妨,不过是换人坐王位时躲在家中几日等待尘埃落定罢了。 翌日一早,供人栖身的小小宅院里,苏昭如平日一样很早就起了身,在梧桐树下比划着一招一式,墨竹打了水回来,见苏拂还未醒,索性同苏昭比划起来。 说是比试,也不过是陪着苏昭练了一会儿。 苏昭练武不过半年,招式大多都是虚的,且不熟练,这会儿墨竹能陪他练会儿,等墨竹同红缨走了,苏拂就该正正经经的给苏昭找个练武师傅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笃笃笃声起始,两长一短,敲得是这院子的院门。 墨竹停了手,去开了门,随着进来的,是一早出去打探的红缨,苏昭见状,也停下动作,走到前来。 “外面怎么样了?”这几日因为朱潮闹的,街上的百姓都不敢随意出门。 红缨简短的说了几句,大抵也是外面行人比前几日多了些,早市也出来了,她还顺手拎了些菜过来,总归是新鲜的,比这院子里的强上不少。 墨竹接了过去,红缨就到屋里去了。 方才墨竹和苏昭的打动动静虽然不大,但足以让苏拂醒来。 她这会儿仍坐在床榻之上,想着余下的日子,见红缨过来,便让红缨伺候着起了身,换上了一身淡蓝色金线镶边的袍服,蹬了一双厚底黑靴,红缨手巧的给她挽了一个男子的髻,洗了把脸,这才到了院子里来。 见她出来,苏昭绽起一脸笑意走到她面前,“阿姐。” 苏昭如今个子高了些,她本想摸摸他的脑袋,但忽而发现够起来有些怪异,只好作罢,回之一笑,“练武练的累不累?” 苏昭摇摇头,“不累。” 她点头,指了一旁的水盆,“去洗把脸吧,该用饭了。” 等苏昭去了,墨竹便也从小厨房里出来,将早上简单熬的粥端了出来,这粥里只有白米,但也过于难为了墨竹。 毕竟,墨竹的手是用来握剑的,洗手作羹汤倒是不大会。 好在她如今不像以前挑食,有的吃就很不错,就这样过了十余日。 如今日子如常,总有些事情该安排一下,她想起平遥离去时所说的高阳,既然在陆清离的眼中,对于高阳的评价不算低,高阳定然也有得用之处。 认真算起来,她已有将近两年未见过高阳,不知道恒通米铺如今到了什么地步。 她是要见高阳一面,但如今她自己却不大方便出门,只好让红缨到恒通米铺传个话。 之所以让红缨去,是因为墨竹以前也时常跟在她身边,熟识墨竹的人已然不少了。 到了晌午,院门再次被敲响,入耳的声音并非两长一短,敲门的人并不是红缨,墨竹面色微紧,让苏拂进了屋,这才将院门打开。 来人虽不是红缨,却也是个熟悉的人,墨竹微惊,“姚掌柜?” 她面前的人正是一身文人装束的姚炳,若不是人人知道他是姚氏茶行的大掌柜,怕是会以为面前这文气彬彬的人是个书生。 自然也算个书生,不过入了这商贾的行业,总要沾染些世俗的铜臭气。 墨竹惊讶的这院门只开了小半扇,姚炳一边点头,一边侧着身子从这缝里进到这院里来了,也不同墨竹寒暄,直接问了一句,“你们娘子呢?” 墨竹关好院门,这才凝着眉走到姚炳身边,“姚掌柜怎么来了?” 她还记得,兄长曾交代过,切勿轻易放人过来,不过姚炳这么熟门熟路,看样子却是经人吩咐过来的。 姚炳不复她望,答了一句,“侯爷吩咐我来的。” 墨竹下意识点点头,才将姚炳引到了正屋,出声回过苏拂之后,才将他引到正屋来。 姚炳见到苏拂,见她一身淡蓝色的长袍,发髻高高挽起,越发衬得她小脸娇俏,羊脂般的脸颊定然滑腻,这一身打扮任谁看去都不像男子。 苏拂同样打量着姚炳,与几年前的姚炳相比,这会儿的他更为内敛,书生气弱了些,与别处的掌柜相比,不过是高大威猛了一些,其他竟不大有分别。 不过大隐隐于市,姚炳倒是算成功的。 她开了口,“姚掌柜有事?” 语气平常,丝毫不显惊讶,沉沉的竟如一早料到。 姚炳基于赵氏茶行的事,对她有些了解,知晓她聪明,便也不大注意这些,倒是开门见山,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放在了桌案上,“这是赵氏临街的铺子。” 那把钥匙静悄悄的躺在桌案之上,苏拂自始至终也未看它一眼,反倒语气有些不善的瞧着姚炳,“姚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物归原主。”说的不仅是这把钥匙,还有赵氏临街的铺子。 她皱皱眉,“我记得那间铺子是姚掌柜花了三百两买来的,我又怎会是原主?” 姚炳的脸色坦荡不像作假,但这话中的意思却让人捉摸不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合作 姚炳顿了顿,直言道,“赵氏怎会去寻我的,我想苏娘子应该比我更清楚,这法子我原是没有想过的,花了三百两买了那些茶砖分散给了长乐府的百姓,乐善好施的名头倒是打了出来。” 有了这名头,这条路在闽地显然更好走了一些。 因着此事,姚炳将这一处极好位置的店铺给让出来,却不大能说服苏拂,她直接与姚炳背后的人联系起来。 陆清离这么一走,必定是不打算再到闽地来了,但姚炳的根基还在闽地,若是凭着陆清离的话,倒是真有可能将那极好的一个店铺给让出来。 只是这个原因,让她多多少少有些不喜,当下便不愿再说其他。 语气稍有些不耐,便有了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我有手有脚,受不得姚掌柜的赠送。” 不论姚炳说了什么,事实上,对于赵氏的那间铺子,她不过是那个顺水推舟的人,三百两买来的铺子,说送就送,若非是陆清离的意思,姚炳这个生意人,怎能说让就让。 姚炳见她黑着脸,明白她这是生了气,一时静默下来,便不知说些什么好。 其实这铺子,原本就是陆清离留给她的,可她如今显然不肯要,姚炳也着实为难,平日里生意场上急速运转的脑子此刻却不大管用。 大约有了一刻钟,墨竹夹在他们两人中间就更显尴尬,辗转片刻,才轻轻的咳了一声。 苏拂回过神,姚炳不过是奉命行事,她也无意同姚炳争执,“若是姚掌柜无事,那便请回吧!” 这句话一出,姚炳更是懂得她态度坚决,已不肯扭转。 可至此,若说姚炳是为了陆清离的吩咐过来,此刻却是赞赏苏拂的气节,明明身无所有,却仍如此骄傲。 他如此想着,不由得挺直了身子,比方才更是看重面前的小娘子,忽而有种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之感,他斟酌道,“苏娘子,咱们可以先撇开陆侯爷不谈,同我做一桩生意如何?” 姚炳的话倒是让苏拂起了兴趣,撇开陆清离不谈,倒也得让她看看他们有什么可谈的,嘴角轻勾,眸里闪着亮光,好似是猎人看见猎物一般,暗自的生了些兴趣来。 “墨竹,去热些水来。”她低声吩咐。 墨竹一顿,还是去了,这时候热什么水,不过是为了支开她罢了。 姚炳是什么人墨竹清楚,虽然方才那句话让人觉得不舒,但终归是不会害了苏拂的。 姚炳见苏拂支开了墨竹,方才来时平静无波的脸,此刻倒是泛出了一丝喜悦,是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一般的喜悦。 他郑重道,“若是较真的话,赵氏的铺子经由你顺水行舟才给了姚氏这个机会,你虽未出银钱,这铺子却理应有你的一份,但若将这铺子全部让给你,我心中还是不大愿意的。” 这才是姚炳的真实想法,此刻他如此合盘脱出,倒是带些真君子的模样。 她却被他这等认真的模样给逗笑了,姚炳说的不错,这铺子虽有她的成分在,但要将这铺子全数给她,也实在牵强,更何况姚炳虽然如此做了,却肉疼的紧。 她点点头,示意姚炳继续说下去。 姚炳也注意着她的神色,见她眉眼稍弯,知道她没有再生气,且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心中便更轻松了些,将方才自己想到的都与她说了,“陆侯爷的意思,不过是怕苏娘子你独自在长乐府无傍身之物,才想着将这铺子予了你,由你做些什么都能不愁吃喝,大抵也是想了娘子会拒绝,因此便嘱咐姚某说,若是苏娘子不同意,不给也罢。” 她稍有些出神,陆清离是知道她的,机会再渺茫也要让姚炳过来一试,到底也是存了些愧疚的心思吧! “既然苏娘子不愿接纳,姚某也不勉强,不过娘子的头脑精明,可愿同姚某一同合作?”姚炳终将自己的目的合盘脱出,双眸很是期盼的看着苏拂。 苏拂方才随意的眸色终究是收了收,姚炳口中的合作倒是新鲜,却不知是怎么的一个合作法子? 她敛目,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合作?” “是。”姚炳很是肯定,“苏娘子既然不愿白拿了这铺子,又因是苏娘子的法子,我出的银钱,不如这铺子之后的生意所得利润咱们三七开如何?” 姚炳拿了大头,三七自然是苏拂三,姚炳七。 其实认真来说,就算如此,苏拂还是占了便宜的。 但这便宜不一样,不是陆清离给的,是姚炳让的,果然是读书人,出手亦有君子之风,只是她顿了顿,那双紫眸直直的看向姚炳,“姚掌柜话还没说完吧!” 姚炳嘴角一勾,心下愉悦,苍天有眼,他果真没有看错人。 他就知道能开口说两句赵氏就将铺子乖乖的送到他面前任人宰割的女子绝非泛泛之辈,若是她接了铺子也罢,他权当看错了人,可如此两次交锋,他已经确定,这个人绝非一般的聪明。 姚炳继而道,“闽地如今乱的很,朱潮刚自立为王,屠杀了王姓氏族不少的人,建州王政定然虎视眈眈,这时节战乱频发,好好的生意定然做不长久,能在战时发财的,定然是些能果腹的主食。” 闽地的主食以白米为主,三月并不是稻子丰收的时节,家家户户都是旧日的余粮,若打起仗来,这些果腹的吃食才是最紧要的。 她却觉得不妥,虽然每逢战乱,米价都疯一样的上涨,但卖米却是有风险的,若是上面有人还好,若是无人,定然会被征收为军需,到时候怕是钱货两空。 这缘由姚炳不会不懂,除非姚炳背后真的有人。 她带着打量的目光看向姚炳,忽而想知道姚炳的安排是什么。 姚炳见她这般瞧着,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便小心翼翼道,“实不相瞒,这米我已经屯了几千石,只等战乱发时,再行发售。” 她顿了顿,忽而想起有见地的米商都是提前窥探到先机,在战乱频发之前将附近的米源收购一空,等真的到了时机,这米价才是翻几番的往上涨。 她不由有些气,果真是无商不奸。 忽而想起看过的史书,五胡乱华时,多少人是因无粮可食才会落得人相食的地步。 方才将将带上暖意的眸色此刻又冷了下来,瞪了姚炳一眼,“姚掌柜,慢走,不送。” 姚炳噎了一下,方才还好好地,此刻又怎么了这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下有对策 姚炳没有急着开口,也没有转身就走,只是细细回想着自己方才的话,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惹了她突然震怒? 思来想去,不过战乱二字最有牵扯。 他幽幽的叹了一声气,女子,总是菩萨心肠,对这天下的人都有一副善心肠。 他思悟一番,“你所想的,也不是没有个解决的办法。” 苏拂回过神,知道姚炳明白她的意思,想出姚炳说的解决,她心中兀自一顿,倒有些后悔方才的决定仓促,凡事都有个解决方法,她却那般心急。 她面色微红,倒是因方才她的不留情面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姚炳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直言道,“你若有哪里觉得不妥,不如说出来,咱们两个也好针对此事好好思索一番,不必这样尽管你猜你的,而后便要将我赶出去。” 话说的多了,姚炳也不像方才那般客气,倒像是合作已久的伙伴,熟练的探讨着此事不一致的看法。 她点点头,也恢复如常,直接开口道,“那我便问你,若是等战乱时候,朱潮想要将米铺充了军资,你以为如何?” 朱潮是带过兵的人,不客气的说,那只能算个粗人,王位都能强取豪夺,还有什么是夺不来的?一旦这食物落了他的眼,军资又短缺,怕是话不多说,先抢过来一些再说。 姚炳倒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丝毫不为此着急,多解释了两句,“这闽地一直是王姓当家做主,朱潮将长乐府内的王氏杀了干净,定然会引起外郡以及建州王政的勃然大怒,朱潮的兵力不算强大,他支撑不了多久的,因此,卖这粮食是要掌握时机的,从开战一月之后,军资大抵会开始变少,之后了不得就上缴数半做军资只用,可这长乐府的权贵不少,但凡他们人心惶惶时,这米就要从这时开始买,这便是那些权贵开始出血的时候了,赚钱也是这时候赚,米价翻了几番,不仅能将那部分充作军资的粮食给赚回来,怕是也要赚的盆满盈钵。” 姚炳这话说的不错,权贵们敛财敛了不少,可是和命比起来,这财才是身外之物,且家中人数众多,多贵的粮食大抵也要买了。 且,姚炳主动献粮食充作军资,一来朱潮不会再勒令他,二来因着这层关系,那些权贵更是不敢胡作非为,就算不看姚氏这几十年的面子,也要看新上任朱潮的面子。 姚炳既然将此事算无遗策,怕是早就开始计划了,不过平白的拉她入伙,由她坐收渔翁之利,倒也算奇怪。 不过想想也是了悟。 若是她真受了陆清离的情将那间铺子给收下了,怕是姚炳能储作粮仓的地方也是没有了,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怕是那间铺子已经让姚炳做了粮仓用了。 对于军资的事,她已没了疑问,但是她方才想起五胡乱华时,眉头又深深的凝住了。 “这米价涨了,搜刮权贵的油水确实不错,可平常百姓呢?他们可没有多余的银钱去买那些成倍上涨的粮食,若是战争稍稍持续的久了,定然也承不住这压力。” 姚炳知道,这怕是她最担忧的事,此刻终于说出口,姚炳也终是松了口气。 两人合作虽然要相互提防,但是多商讨一番还是好的。 姚炳眉间舒坦,身子稍稍放松了一些,“这就更容易办了,在哪里办个施粥棚,雇些人做打手,若是那些百姓投机取巧,街上作乱,都由这打手负责,坚持个把月还是可以的,不过这施粥也要选个好些的时候就是了。” 苏拂听了姚炳的话,将这两点混在一起,细细的琢磨一番,好似什么忽而点亮了目光,她噗嗤一笑,不由得夸了姚炳一句办的好。 这么想来,不仅是那些军资,便是平日里施粥的粮食,怕是银钱都让权贵们出了。 姚炳自然想了这个办法,定然保证万无一失,若是她没猜错,这城里的米铺他多多少少都将别人的余粮以高价收走了吧! 她已经能想象那些权贵大出血时的模样,肉疼且滑稽的模样。 至于施粥的地方,她却有了个好办法。 若是姚氏同时卖粥于权贵,又施粥于百姓,定然会惹了权贵们发怒,怒上心头做了什么也是有可能的,但是若是施粥的换了另一家,又不可同日而语。 她之前让红缨换了高阳过来,正好可以将此事放在恒通米铺。 她将这主意同姚炳说了,姚炳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姚氏赚些银钱,恒通米铺赚些名声,怎么看都是些划算的事。 只不过这计划不过是初步形成,还没有上阵,着实不清楚会发生什么变故。 不过依目前来看,大毛病是没有了,小毛病倒还有一些,索性战争不会发生的那么快,倒是可以再细细研磨一番。 姚炳也站起身,此番的生意之事谈的身心舒畅,不由觉得,同聪明人说话,倒是轻松不少。 他这次看向苏拂的神色,却是一种平等的神色,不是把她当做陆侯爷所喜爱的人,也不是当做一个单纯的女子,而是当做一个可敬的合作伙伴来看。 不得不说,这个合作伙伴,他很满意。 他们说了将近一个时辰,姚炳这才起身作揖告辞,说是过两日再过来。 苏拂也站起身,送他出了院门。 墨竹跟在她身旁,不无担忧的问了一句,“娘子,没事吧!” 她摇头,只说没事。 方才她之所以将墨竹支出来,是不想等墨竹同平遥走了以后,还能将她的一举一动都说与陆清离,既然断,就要断个干净,留一丝牵念却是不对了。 她方才回了屋子,红缨便回来了。 高阳却没跟着红缨回来,只拖红缨带了一句话过来,说是恒通米铺这些日子总好像有人在暗地监视一般,不敢轻举妄动,等过几日再让红缨过去,以信件相传便是。 知道她没死的人不多,但能在此时还有闲心揪着她的行踪不放的,除了同朱潮串通一气的沈秋知,还能有谁呢? 她身边的人都是些熟面孔,也着实不妥,再说过些日子墨竹和红缨就该走了。 看来这问题也要提早解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请君入瓮 苏拂独自走进了厢房,红缨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本要抬脚到小厨房去,但回转之间,还是朝厢房走了过去。 见红缨过来,苏拂微微一顿,红缨是属于低头做事,不善开口之人,这会儿主动走到自己面前,大抵是有什么要事要说,但看红缨一副踌躇两难的模样,她隐隐有些不悦,“有事便直说吧!” 红缨点头应声,“婢子上街时,曾听到街头百姓议论,却不知这议论是真是假,说的是当今七公主王蔷的事,大抵是朱潮自立为王的第二日,王蔷便剃了头发坠入空门了。” 苏拂闻声,讶异的站起身来。 既然议论纷纷,想必是煞有介事,她想起王蔷的这番举动,虽有些惊世骇俗,但却不得不说,这大抵是眼下用来躲避战乱最好的方法了。 可说到底,王蔷所得之果到底也有她的原因。 也算是她唐突了,不知王蔷此番作为是好是坏,却是让她长了一个记性,勿要拿自己所思所想去揣测别人,毕竟自己所想得到的,未必就是别人所想得到的。 愧疚感一旦在心中生了根,想要连根拔起已然是不可能的。 思来想去,到底要问候王蔷一般才算安心,她便回过头去问红缨,“可知她在哪个尼姑庵?” 红缨既然向她说了这件事,自然也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听她这么一问,随即说了尼姑庵的名字及其位置。 等苏拂挥挥手,让她先行退下的时候,红缨便也没再说什么,倒是识趣的退下了。 这会儿将近午时,她让墨竹出来去雇了一辆马车,她穿着男子的衣袍,只是用白色轻纱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为安全起见,便由墨竹赶车了。 自然墨竹也是乔装了一番,刻意将自己的面色涂黑,穿了一身粗布衣裳,这是普通百姓才会穿的衣裳,便由此充当了一回车夫。 据红缨探听,那座尼姑庵就在鼓山脚下,因此出了长乐府,半个时辰之后就到了那座庵堂。 她同红缨一起走进去,庵堂里的师太过来相迎,双手合十,一副淡然的语气,“见过施主,贫尼法号静明,不知施主过来有何事?可是要来上柱香?” 既然来了,为表守礼,自然是上了一炷香,之后,她才看向静明师太,直接开口道,“前些日子当今七公主剃发入空门,不知我可否见一见?” 静明师太面色如常,“这庵中只有小尼,并无施主所说的七公主。” 只要入了空门,与红尘中的一切都相隔绝,静明师太这般说也并非不无道理,只是却也有些阻拦的意味。 红缨很是适时的附耳过来,轻轻的说了几个字,她听了进去,随即改了口,“还请师太寻一寻庵中的空无,我可否见她一面?” 这空无便是王蔷的名号了,入我此门中,四大皆空,空无这个法号大抵是取自于这里。 静明师太没有刻意刁难,只说请她等等,便吩咐一旁的小尼去后院征求王蔷的意见了。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刚被遣走的小尼就过来了,说是空无请她过去。 静明师太便让这小尼领着她到后院去了。 其实这庵堂并不大,且人数也极少,不过地方安静倒是真的,不知王蔷怎么会选了这里来,这也只有见了王蔷才知道。 后院里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小尼就将她领到这儿便离去了。 说是什么入我此门,四大皆空,到底还是沾了些红尘气息,不然何故刚到的王蔷就独自居了一个院子。 不过这件事到底同她并未有多大关联,唏嘘归唏嘘,但总归没什么影响。 她走进院子里,临近屋子的时候,便将红缨留在了院中,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平常,一方窄窄的桌子就放在几位平常的矮榻一旁,那桌子上放着个木鱼,她所要寻的人就穿着青色尼服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敲木鱼。 一声一声,极有使人静心之功用。 她慢步走上前,刻意放轻了脚步声,并未打扰,便听王蔷又敲了六下,才算缓缓睁开眼睛。 其实王蔷的面貌稍显苍白,那往日水灵的双眼此刻显得呆滞,而在下眼皮处还泛着淡淡的青色,大抵这些日子就没睡个好觉。 王蔷坐着没动,只是以及其疏离的语气道了一句,“施主不知寻贫尼何事?” 苏拂没有着急开口,只是细细打量王蔷一番,良久才兀自开口道,“你怪我么?” 也许是她的问话太显奇怪,王蔷的神色一动,方才回转过来,一副平淡的模样,“施主说笑了,贫尼与红尘决断,怎会怪施主呢?” 苏拂顿了顿,似乎不知再说些什么。 其实她也不知过来作何,但既然来了,自然不能就此回去,可面对王蔷这副看起来想要睡着的模样,她怎么也提不起说话的兴趣。 罢了,也只好站起身,“无事,就是来看看你。” 说着,也没见王蔷接话,因此便又道,“既然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便先走了。” 她方才折返身,却听王蔷幽幽的叹了一声,紧接着来了一句,“极好。” 以为就此一句,再没下文之时,却听王蔷娓娓道来,“朱潮杀进宫来时,沈秋知就跟在他身边的,我头一次见沈秋知那般意气风发,只是意气风发的却像淬了毒一般,朱潮在宫中大开杀戒,凡是个正经的主子,他便没有放过,直到我这一宫来,沈秋知为我求了情,也算是我帮过他,他便还我一命,把往日那些亏欠的,都还清了才好。” “因此,我当即便拿起剪子,剪了一头长发,扬言要做姑子,朱潮也算如我所愿。” 苏拂听了这一段却觉得有些怪,沈秋知虽心思不正,但还是有才的,像是跟在朱潮身边上阵御敌却不是他能做的,可沈秋知却跟了过去,却莫名怪异。 她转过头看向王蔷,“你自愿么?” 王蔷没再开口,双眸定定的看向她,良久才吐露一句,“你不该来的,可你来了,却走不了了。” 她一怔,不明白王蔷什么意思。 却见王蔷缓缓走进,那双呆滞的眸子更显萎靡,自嘲道,“你道他们为何会留我的性命,不过是做饵引出你罢了。” 这是王蔷的悲哀,本以为沈秋知算得上是良心发现,可这却是另一番利用,王蔷心中怎能不苦,这会儿更是心如死灰,绝无还生的可能。 那么说,沈秋知的人极有可能便守在了这尼姑庵的外面。 王蔷肯定了她的想法。 屋外墨竹的声音忽而响起,很是急切,“娘子,尼姑庵门外被人堵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脱困 墨竹本是扮作车夫的模样在尼姑庵外面候着,此时进了来,想必正是如同王蔷所说的那般,真有人堵在尼姑庵门口了。 她默然回过头,王蔷的瞳孔里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却是快湮灭的星火,渐渐烧成了死灰,随风一吹就散的无影无踪,王蔷自嘲道,“你做得对,不然我怕是会比如今下场更惨。” 惨的是情根深种,却后觉面前并非良人。 不是良人也便罢了,连人都算不上,只是披着整洁衣冠的禽兽,外人看不出模样,只是被他所害,才知他原本面目的丑陋。 她看着王蔷如今的模样,已不好再说些什么,有一种人,一旦招惹上,想再摆脱就极是难了,不巧,沈秋知就是这种人,美好的外表全然是假象。 但现下,并不是安慰王蔷的时候。 她要想的,是怎么从这尼姑庵安全出来。 她的大脑开始运转,墨竹和红缨都是会武的,要离开这尼姑庵并不难,难的是还要带上她,她且不说不会武,但沈秋知的目标就是她。 她看向墨竹,问了些外面的情况,“依你看,外面有多少人?” 刚才墨竹在外面时,就有几个人将她团团围住,她好不容易才挣脱了那个包围圈,到这尼姑庵来,对于外面有多少人,她倒没有仔细看,只是这会儿回想起来,大约围住她的人就有五六个,再想起旁边站了几个,沈秋知就在他们面前,大约也有十来个之多。 苏拂听墨竹如此说了,不由得皱起眉头,深秋知算看得起她,对付三个人,他就派了十几个人过来,看来硬闯也不可能,那倒要看有什么方法可以智逃了。 想着,她便吩咐墨竹,“瞧瞧这尼姑庵里头四处可有翻的过的墙?” 墨竹应了声,便出去溜了一圈。 其实这尼姑庵虽然坐落在鼓山脚下,其实并非很大,连鼓山上那座涌泉禅院的四分之一都比不得,不过胜在这里山灵水秀,也不失为风水宝地。 等墨竹回来了,面色凝重,“娘子,这尼姑庵的院墙在将近一丈,不好翻的。” 苏拂听罢,眉头紧锁。 王蔷走上前,细细说来,“这尼姑庵除却正门,后面还有一个后门,沈秋知若是要堵门,自然会两边的门都堵上,你们若要翻墙,只有避开这两侧。” 苏拂对上王蔷的视线,见王蔷朝她苦涩一笑,“你是帮过我的,我自然也得帮你,更何况,此事还是我引出来的。” 不等苏拂开口,王蔷便提步出了屋门,那一身素气的尼服穿在王蔷身上,又别样的好看起来。 她跟着走了出来,墨竹和红缨守在她两侧,往里走了百步,后院贴着院墙的地方有一棵极其粗壮的树,看其枝叶繁茂,却分不出品种。 王蔷指着这棵大的歪脖子树,稍作解释,“若想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比如爬树翻墙过去。” 她顿了顿,好似除此之外,倒没有别的法子了。 罢了罢了,如今虎落平阳,倒是可以勉力一试了。 想着,她看向墨竹和红缨,“可行么?” 墨竹和红缨自然是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不过为难的是,她们的娘子并无任何武力基础,身子底子倒是养好了,但爬树这事,却不一定能身体力行。 这为难墨竹开口说了。 苏拂有些愕然,直言道,“你们将我带上去不就是了。” 墨竹稍有些欲哭无泪,自家娘子是从哪里看到的,没有任何武力的人能被人用轻功带着的? 她们两人翻这约有一丈的高墙都尤为吃力,莫说再带上一个人。 苏拂见墨竹和红缨两人摇摇头,便知自己想左了,这棵歪脖子树,看起来还是很好爬的,只是爬出这高墙,马车还在尼姑庵外面,又能怎么离开? 她一皱眉,看向墨竹和红缨,“你们两个谁有把握将马车给弄回来?” 这马车是租别人的,弄丢了大不了陪些银钱的事儿,可这会儿,她若是没了可离开的工具,就算翻到尼姑庵外面,等进了城,又是一番风雨。 墨竹和红缨两人互看一番,墨竹便站出来,道了一句,“婢子去。” 比起武功,大抵墨竹比红缨的要高一些,且墨竹独自出来,沈秋知见没她的影儿,定然不会让人追着墨竹不放,沈秋知的目标,是她才对。 她同墨竹说好的会面的地方,便让墨竹先去了。 王蔷一直在一旁瞧着,见她有了分寸,便也不在此地待着,只是双手合十,道了一声谒语,便顺着来时的路离去了。 苏拂折身看王蔷沉默的身影,心中忽而有些酸。 等回过神来,红缨稍有颔首,提醒了一声,“娘子。” 她点点头,索然无味道,“你先吧!” 红缨应了声,便走到那棵歪脖子树前,飞身跃起,足尖点在树干上,借力一跃,便在强上站稳了,又四处看了一眼,确定无人安全时,这才道,“娘子,上来吧!” 索性苏拂穿的是男子衣袍,这身装束对于爬树还是有利的,她学那日杨演将衣袍一角塞在腰带里,形态自有一股风流,双手攀在树干上,小心翼翼的抬了脚踩在上面,腰背拱起,似四脚动物一般,方才那股风流姿态在此时已全然尽毁。 不过此时她也顾不得这些,还是逃命要紧。 不过这四脚攀爬,饶是红缨再是谨慎,也不由得抿了唇,实乃这动作太不雅观,与平日里毓秀的娘子大不相同,不过却也有趣。 苏拂向上抬了一眼,便捕捉到了红缨的笑意,虽是一闪即逝,却不由面红耳赤,从腰包里拿出一块小碎银,抬手便往红缨身上掷去,红缨猝不及防,不知她身上何时带了什么暗器,仓促躲离时,竟一个不注意摔下墙去。 围墙的另一边,出现了红缨的讨饶声,“娘子,是婢子的错,等回去之后,任由娘子责罚。” 苏拂也无意与红缨置气,就想赶快离了这棵弯脖子树,到墙上去,只是等到了墙上,她却为难了。 只因她将红缨迫于墙角,此刻红缨已是无法带她下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救美 苏拂蹲在墙上,两手并用的按在墙上,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摔下墙去。 这一丈高的墙虽然算不得极高,但从这里跳下去,她却怕摔断了腿,只能寄希望于墙下的红缨身上,她不禁有些瑟缩,这爬墙的事她不是头一回,先前在定远侯府便爬了一回,但那墙却比这堵墙低了一些,这尼姑庵外面四处平坦,唯一两棵两人才能环住的树,却离这堵墙有些远。 她幽幽的望向红缨,一脸无奈的模样,“如果我跳下来,你能接住我么?” 红缨倒是想答能的,但女子的臂膀与男子天生构造不同,极难由男子那般的力气,红缨虽练了武,大多都是借的巧劲,怕是她的要求红缨一时之间达不到。 但僵在这里自然也不成,红缨看了一眼墙头的苏拂,一咬牙,“娘子尽管下来,若是婢子接不住,也能给娘子做个垫背的,不会让娘子伤到一丝一毫。” 这会儿的苏拂已有十五岁的年纪,身量什么的都已长成,再瘦也不能瘦到哪里去,这么压在红缨身上,她倒怕红缨吃不消,但又不能不下去,只好一闭眼,认命的跳了下去。 只是预料之中的砸在人身上的痛觉却未出现,代替的却是个坚实有力的臂膀,一把揽住她的腰,她的脸就贴在那人胸口的位置,稳健的心跳在耳边徘徊,她愕然的忘记睁开眼睛,直至落了地,耳边陌生又熟悉的声线响起,带着一丝调笑的意味,“不过一丈高的墙,也至于这般视死如归?” 倒是红缨压低声音喝了一声,她才慌忙睁开眼睛。 面前那双桃花眼里流动的水波荡漾,含着笑意的眸子望着她时,她心猛然漏掉一拍,直至撇离视线,移至嘴角那丝似笑非笑轻勾,她才愕然的回过神来,想起方才面前人的那句话,一伸手,单手放在面前人的臂膀上轻轻一推。 其实力道不大,不过环住她的人也未打算就此不放,便顺着她的动作收回了那只揽着她的腰的手臂,单手习惯性的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整了整稍许皱褶的藏青色镶金丝线长袍,锦带围在腰间,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玉箫就别在他的腰间,好似这箫才能证明了他的身份一般。 “我抱你下来,不说声谢谢?”吐出的字句圆润的像珠子一样在苏拂的耳边敲得当当作响,尤其以“抱”字为甚,她知道这是他介意调笑于她,眉间拧在一处,微微垂目,那耳尖的微红分外扎眼,她冷哼一声,掩了这尴尬的场面,“我还未怪纪郎君非礼。” 纪韫也不生气,那双眸子直直的盯着她不放,直至瞧见那泛着微红的耳尖,才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笑意挂在嘴角,就连眸子里的水波也欢悦起来。 红缨见这场面怪异,可自家娘子又未出声唤她,且看这模样两人似是相识,到底是不方便打扰,又回复了先前的性子默默的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岿然不动。 “你们在躲人?”纪韫没有回应非礼之事,却以方才他所见之事作为缺口,尼姑庵的前门和后门都有人堵着,为首的那人他认得,是自立为王的朱潮的人。 说起这些事,苏拂的心态倒是好了许多,那副可疑的红润已经降了下去,她面色如常,对于第二次救了她的人和声悦色起来,“不知纪郎君是怎么到的这里?” 这里四处空旷,入眼之处,倒无什么可乘坐的工具,可若是说从城内走到这鼓山来的,她却不信。 纪韫看她一眼,收起嘴角笑意,伸手拿出在腰间的玉箫,作势要吹,她慌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 纪韫的眸子从她的面上移至被抓的手臂,那双细白莹润的手就这样隔着他的袖子,还能感受其一丝温度,他勾了唇,“苏娘子,纪某是否也能怪你非礼?” 他这番话一出口,苏拂倒是吓了一跳,连忙收了手,面色有些不悦,“纪郎君既然知道我在躲人,就不要这番大张旗鼓了吧!我被抓走不要紧,但怕是会没日没夜的怒骂纪郎君。” 这咬牙切齿的威胁一说出口,纪韫倒是笑了,他见过她几次,每次都是完全不一样的模样,第一次是沉默寡言的仆从,第二次却成了凤锦阁新晋的伶人,第三次实在郡主府着火的当日,第四次便是当下。 这四次从脑中显现,他却觉得,当下这副面孔,才是她真正的面孔。 这般想来,心下泛着轻松,不同她多说,只是抬步走出这空旷之地,见身后的人仍是站在原地不动,他回过头来,“苏娘子不是想知道纪某是如何来的么?” 言下之意便是若想知道,跟来看看便是。 苏拂轻哼一声,也有些不服输的劲头,她还怕他不成? 她提步跟了上去,红缨自然而然的跟在她身后,只是红缨的面色有些牵强,心中不禁在想,自家娘子身边何时有了这般厉害的人物? 不仅那人就在大树背面站着她毫无所觉,连他的气息都觉察不到,且自家娘子跳下来时,那身影从她面前一晃而过,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便接了自家娘子下来,还脸不红口不喘的,镇静的很。 她却不由呆住了,不得不说,他这一身功夫却是极好的,看在练武之人的眼中,却是只有羡慕的份。 苏拂跟纪韫身后转了三个弯,大概是走出了两百步,便在一处山林瞧见一辆平常的马车,那马车的边缘处还坐了一个车夫,细细看去,却是那晚在普通民宅见过的,纪韫的护卫,自然这护卫叫做什么,她却不知。 苏拂看向纪韫,开口道,“不知可否借纪郎君的马车一用?” 纪韫一手拿玉箫,轻轻的在手掌上敲打着,不紧不慢道,“马车自是可借的,不过苏娘子拿什么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呢?” 这一副语气,和西市上那些坐地压价的商贩倒是像极了,不过这一副风流态度却无人可比拟,明明笑脸相迎,却仍是将人气的咬牙切齿,恨不能食其肉一般,恨的牙痒痒。 纪韫能得这般气人的精髓,简直是他的造化。 苏拂就在心里恨恨的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进城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苏拂抬眼看向纪韫,眸子同常人不同,含着光辉的眸子晕染在那人的瞳孔上,看似清澈如许,实则心中不定在想着什么。 她微微扬头,不再看纪韫,将视线放在马车的车壁之上,“纪郎君若想得琼瑶的话,不如这马车借我一用,等我回了城,再来报答纪郎君便是。” 纪韫将手中的玉箫顺势收在腰间,略微一挑眉,便是一副为难的模样,“纪某同苏娘子不过是萍水相逢,见过几次罢了,既不知苏娘子是哪里人,又不知苏娘子家住何方,别我借了了马车,等苏娘子回去,却又翻脸不认人了。” 那道眉轻挑,眼中含笑,这番话说的倒是温文尔雅,听在苏拂耳中倒使她咬牙切齿的,可眼下却无别的办法,只好退了一步,“依纪郎君的意思,该如何为好?” 纪韫走近一步,勾了勾唇,仅看面前的苏拂,和颜悦色的来了一句,“这马车借了苏娘子,我们主仆二人便无法回去了,不如一同乘车回城如何?” 说起这话来,还未等苏拂开口,一旁的红缨便按耐不住的拽了拽她的衣袖,等她回过头,红缨才小声道,“娘子,不妥。” 自然是不妥的,这马车本就是不大,一男一女坐在里面,到底是不雅的。 但面前纪韫的模样明显便是,只有这一道路可行。 苏拂微微垂目,看着纪韫的面相也不像无礼之人,大抵不过是想刁难她一下,她若是露了怯,反倒让他笑话。 且她所租的这辆马车定然被沈秋知给盯上了,坐同一辆马车回城,应是有风险的,若是城门处还有探查的人,倒真不如拿纪韫当个挡箭牌。 她如此想好,便不再理会红缨的话,紫眸望向纪韫,无丝毫波澜,平淡的答了一声好字。 纪韫见她应了,嘴角的沟壑更深,单手伸向马车,道了一声,“请。” 她点点头,护卫搬来小凳,她就踩着那小凳,上了马车去,就坐在一旁靠窗的位置,纪韫随后,坐在了她的对面,倒是红缨,也随着上了去,只不过人还未钻进马车里,却被那护卫一把拉到外面,使她不由不顺势坐在马车外面。 红缨本要争辩,那护卫的目光锁向红缨,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坐好。” 若是纪韫给人的感觉是如沐春风,那么这护卫就是守在纪韫身后的青面獠牙,若是有人对纪韫不禁,随之而来的,便是这青面獠牙护卫的狠狠撕咬。 红缨浑身一颤,竟是不敢再多说话,安安生生的坐在马车外面。【.aiquxs.com】 马车外的这一段插曲,里面的两人毫无所觉,又或者根本就未在意。 两人相对而坐,苏拂的目光虽是望向对面,却是偏离了纪韫的,倒是纪韫,那一双桃花眼自上了马车来就未离开过她的面貌。 只是温和的目光背后带着一丝打量,两人心知肚明。 墨竹驾着先前的马车在鼓山另一处山道上等着,就是陆清离曾设计离间王蔷和沈秋知的那处山道。 墨竹见一辆马车缓缓而行,马车外面坐着她最为熟悉的红缨,虽不清楚哪里来的马车,仍是先下了马车来,就站在山道一旁,静静地等着那马车行到面前。 红缨看见墨竹,先从这马车上下了来,一旁的护卫也不声不响的下来。 车帘从里面掀开,苏拂并未有下马车的动作,只是吩咐墨竹先行驾着马车到城里去,将马车交由租借的人之后,再寻机会到那方宅院去。 她则是坐上纪韫的马车,不紧不慢的朝城里赶着,看墨竹驾着车在他们前面绝尘而去。 纪韫透过窗子瞧见前面飞奔不见的马车,却是毫不吝啬夸赞了一句,“身法不错。”比起这马车外面的红缨,倒是强上不少。 不过仅此一句,便没再说些其他。 大约有半个时辰,马车已缓缓的入了城门,苏拂安生的坐在马车内,不往外看,省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马车一顿,如预料一般的被拦截。 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不耐烦的语气,粗生粗气道,“马车里坐的是谁,打开让爷瞧瞧。” 边说着边伸手自行去撩车帘,车帘上方印了一个影子过来,还未触碰到,却被一旁的仆从一伸手,覆住那人手腕,方要用力,却听马车内及时传来一句,“四喜。” 外面的仆从及时的停了手,外面查过往行人的侍卫也保住了自己的手腕,心下一片胆寒,额头都出了虚虚的薄汗。 倒是同坐在外面的红缨,不由的偏过头,用力抑制住自己想要笑出声的欲望,四喜,这名字怎么像是用在女子身上的。 仆从紧紧抿着唇,一副庄严肃穆的模样。 车帘稍稍拉开一角,从里面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手中拿了一个墨绿色的玉佩,交到了四喜的手里,四喜伸手接过,板着脸看着面前的侍卫,“你的主子呢?” 那侍卫方才被四喜吓到了,听四喜冷声问他,连忙点头哈腰的退到一旁去请自己的主子,这主子倒是比这侍卫的眼色强上许多,恭恭敬敬的过来,接过那墨绿玉佩看了两眼,慌忙将玉佩交到了四喜的手中。 鞠着躬上半身与地面持平,直到这马车哒哒的过了,那主子才敢缓缓抬起头来,上来就走了拦人的侍卫一拳,怒骂道,“你这蠢货,也不仔细瞧瞧,什么人都敢拦。” 那侍卫瑟瑟缩缩的便躲到一旁去了。 经过这一遭,苏拂心中有些愕然,微微抬眼看向纪韫,却见纪韫的视线随之而来,与之交汇时,她像是办了什么错事一般,连忙躲至一旁。 听纪韫露了轻声笑,她面色一红,正了正脸色,又坐直身子,权当方才从未发生过什么一般。 纪韫倒是开了口,“苏娘子所居之处在哪?” 她顿了顿,心中有些纠结,那地方定然是陆清离选好的隐秘所在,如此透漏给了外人,却又有所不妥。 纪韫见她没开口,自然而然接了一句,“看来苏娘子不想下马车。” 接着,便吩咐外面的四喜道,“四喜,在城里绕上几个时辰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套路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四喜对纪韫的话唯命是从,纪韫话音防落,四喜便将马车调转过来,由西开始往南行驶,看着样子,估计是要从南往东,再由东往北这样绕弯子来的。 这样绕下去,莫说是几个时辰,就算自此将她拐了去也不为过。 自她上了这贼船,再想下去就难了。 不过纪韫对她不过是随意的打趣,若真落在沈秋知手里,才不知会成了什么状况,因此,她倒也算知足。 与其在这马车上坐上几个时辰不得回,就算让他知道了院子的位置又有何妨? 要是纪韫真的有所企图,方才在鼓山周围,就不会放过她的。 不知为何,她心中只觉得,纪韫对她,并无恶意,既然并无恶意,她倒是宁愿少操些心的。 想着,当即掀开车帘,吩咐红缨道,“你给四喜指路吧!” 四喜这个名字从她口中出来,明显见到那侍卫的身子顿了一顿,好似极为不习惯,她不由有些好笑,纳罕的看向纪韫,“怎么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看起来这侍卫五大三粗的,这名字倒是极其的名不副实。 纪韫随意道,“那时我在酒楼,正巧店家上了一道菜,四喜丸子,就取了菜名的前半部分。” 她无语凝噎,不由为四喜叫苦,怕是四喜从此后边心生悔意,若是等店家上了一道狮子头时,他再过去寻自家主子,这名字定然会截然不同的吧! 可惜的是,这世上从未后悔药,自然也不能回到过去。 这马车七拐八拐的,终是在两刻之后,到了她所居的院子。 这院子离城门极近,若真出了什么万一,逃出城是最好的选择,虽然陆清离走的匆忙,但他将自己能想到的处境都已想了,自然,出了什么变故,陆清离就算再聪明,也不可未卜先知。 纪韫看着眼前的院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出声提醒,“这院子你们最好搬离吧!” 苏拂一顿,不解的看向纪韫,“郎君是何意思?” 纪韫开口道,“这院子已经不出三日,定然会被沈秋知找到。” 她心神一顿,她躲着沈秋知,纪韫是知道的,之前在鼓山脚下,纪韫就问过她是否在躲人,这会儿大抵是已经确定了的。 她稳了稳心神,不再犹豫的,便请纪韫进了院子里。 墨竹从院子里迎上来,见她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又见来了一位并不陌生的郎君,纪韫此人,墨竹倒是随着苏拂在凤锦阁里见过,却也不多问,默然的泡了一壶茶过来,是从侯府里带来的顾渚紫笋。 “纪郎君何出此言?”她稳了心神,这才开口问道。 纪韫也不拐弯抹角,“朱潮兵变之后的事,你大抵不太清楚,沈秋知从朱潮那里借了人,从西城开始,每逢黄昏时便入院查人,这几日东西两城以及城北都已查过,就差这城南,满打满算,不过三日,他便能在城南翻个底朝天,你以为你能躲过几时?” 苏拂自然知道目前情况不太乐观。 算上以王蔷做饵,引她到尼姑庵去,再加上沈秋知派人盯着恒通米铺,短时间内她并不能同高阳联系,就知道沈秋知这一遭势在必得。 她耳目又少,完全不知沈秋知这几日的秘密动作,若是等沈秋知真的找上门来,她才难逃此劫,必定在沈秋知还未发现时,便离开这里。 只是去哪呢?她真的要在现在离开长乐府么? 这双异于常人眸子真是害人匪浅啊! 可若真让她狠心将这眸子剜下,她倒是受不得这种疼的,她若是要因这眸子躲躲藏藏一辈子,才算是她白白的重活一世。 她站起身,双手作揖以表谢意。 至于纪韫有什么目的,她这会儿倒是没有心思计较这个。 毕竟两害权其轻,沈秋知那一副毒蛇的模样,她倒是受够了。 纪韫也随她站起身来,把玩这腰间的玉佩,嘴角带着柔和的笑意,云淡风轻道,“苏娘子若是想搬,我倒有个好去处。” 她回过神,看了纪韫一眼,“哪里?” 纪韫道,“你可还记得那日郡主府失火,你暂住的那处院子?位于城东,离侯府又近,且沈秋知早已盘查过,你在那里,很是安全。” 纪韫说着,她倒是回想起了那院子,确实是个不错的位置,但是,她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对。 她扬头看向纪韫,冷着声音道,“纪郎君有何目的不如直说,我倒是不耐烦猜来猜去。” 纪韫倏尔一笑,好似极为了解她这般性子,悠然道,“本来是无所图谋的,但我今日尝这顾渚紫笋的味道不错,不知苏娘子有多少存货,直接许了我来,算作苏娘子的报之以琼瑶可好?” 这顾渚紫笋虽说珍贵,倒不是不可得的,纪韫所要的琼瑶是随意点的,但终归有要的,让她的心猛然一松,“从此两清?” 纪韫瞧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有些喜乐,认真的点了头,“两清。” 苏拂闻言,看向身后的红缨,吩咐了一句,“红缨,拿纸笔来。” 红缨应声,连忙从屋内拿了纸笔出来,就铺在外面的石桌石凳上,仔细的研了墨,才将毛笔递到了苏拂手上。 苏拂一气呵成的写了几句话,然后将毛笔递到纪韫面前,“签名吧!” 纪韫一怔,看那宣纸上的话,为首三字,以“两清契”为名,底下则是写了这借马车与院子事宜,回之顾渚紫笋,而底下苏拂两字已经规规矩矩的签在契约后面。 他不由有些发笑,这契约他倒是第一次见。 不过这一张宣纸上的簪花小楷倒是漂亮的紧,他大手一挥,便在下面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倒是潇洒的很。 苏拂小心翼翼的接过,等宣纸上的墨迹彻底干了,才将其折叠起来,放在红缨的手中,嘱咐她收好。 对于纪韫这种不知深浅的人,还是留着字据比较好。 接着,又写了一张,嘱咐红缨将这一封信送到姚氏茶行姚炳手中,不然过两日姚炳来寻,若是找不到人,就郁闷了。 纪韫见她做完这些,眸色一转,又回到毫不在意的模样。 “现在要搬么?我可以借你马车一用。”纪韫笑眯眯道。 苏拂骤然觉得浑身一冷,像是被毒蛇盯上一般,连忙摆手道了一句,“不敢麻烦纪郎君。” 纪韫也不多说,本要转身,却又回过头,幽幽的来了一句,“忘了说,那方院子的钥匙还在我手里,苏娘子确定不借我的马车一用?不收费的。” 苏拂一顿,暗自骂了一声,又转过身含着笑看向纪韫,“烦劳纪郎君。” 只是那一脸笑意,中和着咬牙切齿,却稍有怪异。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搬离 纪韫看着她的面容,只是笑着,却没再说话。 苏拂回过头,吩咐墨竹和红缨去收拾东西。 门外忽而有了响声,似是打斗的声音一般,她心中忽觉不对,急忙走了两步,就见院子前一大一小正在交手,但小的明显不敌,不过三招就要败下阵去,眼见大的眼锋犀利,她忙道,“四喜,住手。” 四喜被她这么一喝,愣了神,小的欺身上来,四喜下意识的,就将他双臂给锁在身后,不让他乱动。 苏拂连忙走到四喜面前,皱着眉道,“放开他。” 四喜顿了顿,视线掠过纪韫,见纪韫点了头,这才松开手中的手臂。 苏拂忙将四喜手中的人给拉了过来,细细的整理一番他皱着的衣裳,不无担忧的问了一句,“阿昭,没事吧?” 苏昭松了松被抓疼的手臂,闪身站在苏拂的面前,双臂展开,将苏拂牢牢的护在身后,那一双眸子紧张的看向面前的两人,壮着胆子问,“你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苏拂站在他身后,被他这副紧张也要护在她前面的行为有些哭笑不得,但心却被一股暖意包围,抬手拍了拍苏昭的肩膀,道了一句,“阿昭,没事。” 纪韫踱步过来,无意的打量了苏昭一眼,便瞧向苏拂,“再不快一些,天就黑了。” 她瞥了纪韫一眼,着实不悦,遂即拽住苏昭的手臂,带他到了院子里。 苏昭等她松了手,直接回转过去将院门给关上了,纪韫和四喜就这么被他关在门外。 四喜作为纪韫的仆从,对自家主子被关在门外难以置信,但见自家主子悠然自得的靠在马车的车壁上,丝毫不为方才两人的无礼发怒,又恭谨的低下头。 院内,苏拂拉着苏昭坐下,才问起苏昭方才的行踪。 苏昭却有些支支吾吾的,见她的视线一直紧盯着自己不放,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我见阿姐一直不回来,便不放心阿姐,想要到城门处看看,碰巧见红缨坐在马车上,我便跟着回来了。” 苏拂听他这么说了,她当时同纪韫在马车里,倒是没有看见苏昭。 想着她今日独自将苏昭留在院中,却是有些过意不去,顺手拍拍苏昭的肩膀,嘱咐道,“下次别再乱跑了。” 苏昭忙着点头,这才开口问道,“阿姐,外面的人是谁?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苏拂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他们来帮我们搬家,走吧,回屋子里看看还有你要带走的什么东西没有。” 苏昭点点头,便随着站起身,到屋内去了。 苏拂起身去开了院门,见纪韫随意的靠在马车车壁上,却不显难看,倒是别有一番潇洒。 她走过去,视线从四喜身上扫过去,才看向纪韫,面色不大好,“纪郎君,阿昭是我的弟弟,烦请纪郎君管好自己的人,不要乱出手。” 纪韫也不恼,只是看着身旁呆头呆脑的四喜,低声辩解道,“是苏昭对我有敌意,四喜才会出手的,你要怪,怪我便是。” 纪韫出人意料的将这错给应了,倒叫她不知怎么说才好。 倒是苏昭对纪韫的敌意,也算得是正常的,不然家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他还能不声不响的话,她倒要担心担心了。 苏昭大抵也有十三岁了,不能像以前一样,事事不关心。 苏昭如今的行为,她倒也算欣慰的。 她白了纪韫一眼,冷清道,“我哪里敢怪纪郎君。” 纪韫微微勾唇,对她这副强硬的模样倒是觉得有趣,不愿再纠结方才之事,便开了口,“你们可收拾好了?” 话音方落,院里的人走了出来,正是墨竹。 墨竹福了身子,“娘子,都收拾妥当了。” 苏拂回过头,应了声,便让她们拿着东西出来了。 两辆马车一处太过显眼,苏拂苏昭和纪韫同乘了一辆,墨竹驾车,而四喜和红缨带着包袱驾着另一辆马车。 如此分配是有缘由的,这里面只有纪韫和四喜识路,自然是要分开的。 一来苏昭和纪韫两人坐不到一处,苏昭又不愿苏拂同纪韫坐在一辆马车里,因此他们三人便都在纪韫的马车里了。 而四喜和红缨同在一辆马车,红缨要比他们先行,到姚氏茶行将信交给姚炳,自然生脸的四喜最为得用。 两辆马车同时出发,等到了城东距离定远侯府不久的民宅后,大约过了一刻钟,红缨和四喜便回来了。 红缨和四喜各自黑着脸,像是吵了一架一样。 不过等四喜回来,纪韫也未多留,直接带着四喜离开了。 红缨黑着脸走到苏拂身边,很是生气的模样,“娘子,纪郎君这个人不可多交。” 苏拂一顿,看向红缨少见的面色,心中浮现一丝怪异,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红缨顿了半晌,却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好久才道出一句,“有什么样的护卫就有什么样的主子,不正经的很。” 说起不正经时,红缨的面色一红,便转身到院子里去了。 苏拂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却不知这是怎么了,不过这时候却没留心思在这上面,因为她要等一个人。 等邻近傍晚的时候,院门便被敲响。 墨竹过去打开院门,正是苏拂要等的姚炳。 姚炳接了信,信中的事说的清清楚楚,但为了安全,他还是多等了一个时辰才过来。 苏拂从屋中走出,看了姚炳一眼,“姚掌柜怎么过来了?” 姚炳看她一眼,面上更是一副后悔的模样,他怎么觉得他并非是找了个好的合作伙伴,而是遇人不淑了呢? 他瞧着她那一副明知故问的模样,心下更气,“苏娘子,这信中是何意?” 苏拂瞧着姚炳这一反往常的神色,不由得皱了皱眉,她其实心中并未写什么,只是请姚炳到凤锦阁内,带过来一个人。 附庸风雅这事,倒是不难,可是从凤锦阁要人,却要花些心思的。 且更有问题的是,她请姚炳带的人,不是凤锦阁内个个身怀技艺的伶人,而是伶人身边的婆子。 几年前她请魏嫂子帮她办件事,只是被陆清离这么一耽搁,魏嫂子便在凤锦阁待了几年。 是时候该让魏嫂子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冲撞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苏拂请姚炳在正屋,吩咐了墨竹续上白水,这才看向姚炳,“信中的事,对于姚掌柜来说,很难?” 姚炳看着面前的白水,心思却没在苏拂的问话上,上午见她的时候,家中还有上好的茶叶怎么不过是几个时辰,倒是只有白水了? 直到苏拂敲了敲面前的桌案,姚炳才回过神来,面色不虞,“难倒是不难,我这一世英明,总不能在这里毁了。” 他若是从凤锦阁里带来个伶人,倒也算是风流韵事,可带来个婆子,怎么都觉得惊天霹雳。他只要想起那画面,便觉得痛心疾首。 苏拂见他这么一脸痛苦的模样倒也不心急,随意道了一句,“姚掌柜,我仔细想过,这生意三七开我还是有些亏了,不如姚掌柜将白米从那铺子里拉走吧,这铺子我就收下了。” 姚炳怔住,见她忽然这么说,忙迎起笑脸,“苏娘子,咱们说好的,可别反悔啊!” 苏拂见姚炳这么说,也不辩解,伸出一只手,声音清脆,“字据。” 这计划不算完整,就算倒是真的开始合作了,姚炳也不会贪墨属于她的银子,可是字据,他肯定是没有的。 到手的铺子拱手相让,他又觉得辛酸。 思来想去,他正了脸,神情严肃,好似方才那个迎着笑脸的人并非是他一般,“姚某只是觉得苏娘子的计划不算完善,不能按着苏娘子的计划走,苏娘子尽管放心,我定然将那个婆子给你带过来就去。” 她听姚炳说话,不由得抚了抚额,“不是婆子,魏嫂子如今才二十多岁,哪里就算得上婆子了。” “苏娘子说的是。”姚炳没有反驳,再三向苏拂保证了,这才离开了院子。 其实她在信里和姚炳说的清楚,法子也有所安排,既然姚炳觉得不妥,便随他去吧! 不过姚炳这个人,倒是和她想象之中不太一样,比上次所见的书生气质的人要更圆滑一些,正经的时候又令人琢磨不透。 到底是从陆清离身边出来的人,这火候倒是掌握的不错。 她本意是想联系到高阳,让高阳去凤锦阁的,可一想高阳是她的人,若是去了凤锦阁倒是惹了沈秋知的关注,此事还是交给姚炳比较稳妥一些。 墨竹从院子里过来,见她就在这里坐着,便上来关切了两句,“娘子要吃点东西么?” 却见她抬眼望过来,认真的问道,“墨竹,我想吃绿豆糕,你会做么?” 墨竹没想到她这么问,不由一顿,欲哭无泪。 墨竹这双握剑的手,哪里会做什么糕点。【.aiquxs.com】 她也不是刻意为难墨竹,就是突然没了心情,找了点乐子,也不过这一日,便站起身,问了正事,“你这几日可同平遥联系过?” 墨竹点点头,“五日前见过一次,不过自那以后,便再未见过。” 她这几日舒了心,也不大问起定远侯府的事情,反正陆清离已经离开,定远侯府的人或物同她更没有了什么干系。 “定远侯府怎么样了?”她想知道平遥办事的进度如何,墨竹和红缨何时会走,她应该提前做好准备。 墨竹细说,“这些日子长乐府内乱的很,建州王政得知此事,已经开始攻打福州,朱潮急着应战,已经顾不得定远侯府,倒是问过侯府里那两个妾及陆清裕,她们想安安生生的待在侯府,因此兄长只将定远侯府一些庄子给了她们,且留了些银钱,便离开了。” “兄长前些日子就说了这些,之后要去做什么,倒是未提。” 她点点头,心知平遥之后的事才算是重点,但平遥却是不会对墨竹说的,也罢,这已不是她能管的事情。 定远侯府那两名妾室也算聪明,这等乱世,守着那空空的侯府,也算能震慑到不少人,倒是陆清裕,不知要被那两名妾室养成什么样。 王政开始率兵攻打福州,朱潮忙着应战,且因为朱潮杀了极多的王氏族人,大抵也只有福州在朱潮的管制之下,这场仗打不了多久,短时间内朱潮顾不得她。 倒是沈秋知,借着朱潮的东风,到开始作威作福了。 她回过神,想到什么,问墨竹,“咱们换了地方,平遥会否找不到这里?” 墨竹摇摇头,“兄长会找到的。” 她给平遥留了信,自然能找到这里来。 等第二日天明,倒也没了什么事。 她早早的用过饭,就在院中坐着,瞧着苏昭早起练武,墨竹同他对打,这样的日子倒也不错。 可惜的是,这般平静的日子能持续多久,谁也不清楚。 红缨一早接着买菜的机会去打探消息,等巳时中,红缨才提着篮子回来,时常静默的脸上出奇的带着一缕红光,自然是带来了好消息。 红缨小心翼翼的将院门关上,走到她面前,嘴角掩饰不住喜意,“娘子,沈秋知昨夜死了。” 她直起身子,“怎么回事?” 红缨摇头,“原因不清楚,但坊间传的,沈秋知的死状凄惨,两只眼珠子被挖了下来,四肢的手筋脚筋全被挑断,如同一个木偶一般,都说沈秋知是冲撞了佛。” 昨日沈秋知带人围了尼姑庵的事,去鼓山上香的人都曾见到,据说围了不短的时候,后来闯了进去,可什么人也没抓到,就那样灰溜溜的回了长乐府。 她以前还道沈秋知聪明,可如今看来,沈秋知却愚笨的很,大抵是急于抓到她,又想谨慎行事,倒给她一个逃跑的机会。 至于沈秋知的死因,定然不是冲撞我佛。 至于是谁杀了沈秋知的,她觉得只有一个答案,平遥。 平遥距墨竹见到的那日,已经有了五日,这五日足够做许多事了。 可如今的平遥,又在哪里呢。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去。 姚炳曾派了仆从过来,说是魏嫂子已经从凤锦阁回来了,但为了避人耳目,等着风声消散了,再带魏嫂子过来。 至于姚炳用来什么方法,却是避而不谈。 可越是这般,就越是勾引人的好奇心。 只是如今不大方便,不能追问罢了。 而那位纪郎君,也好像从长乐府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到这院子中来。 看这生逢乱世,每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至于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却大不相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各散四方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将近傍晚时,霞光凝聚成衣,从天而降,街上的白色纸钱都映上了金辉色,明明刚入初夏,却仿似进入了萧索的秋,映在人心底的寒凉。【.aiquxs.com】 街上站着一人,一身竹青色锦袍并无任何的花纹,静静站着不动,风乍起时,吹着那身衣袍,渐露出腰间的玉箫。 他瞧着街中几个穿着白色丧服的男子低着头,从手中编织的篮子中,一把一把的撒着被映上金辉色的值钱,那几人沿着街道走过,后面则是两人一前一后的抬着一卷席子,席子外露出白底黑靴。 几个人就这么低着头颅,麻木的向前走着。 在这一队人身后,有一个人站在远处,视线紧盯着这一处不放,眸中难掩轻蔑。 这竹青色身影身旁,一人走上前,恭敬俯首,“主子,回去么?” 他从远处人身上收回目光,不知目视何处,只是那一双眸子里甚为深邃,任谁也无法捉摸其中的情绪。 席子里裹着的死人是谁,不用分说,自是昨晚死的极惨的沈秋知,这几人所去的方向是东城门,且沈秋知在长乐府无人,一朝死去,家财变相收入国库,尸体也被移去乱葬岗。 沈秋知是如何死的,应是他方才见到的那个人,那人狠厉的目光他定然不会看错。【.aiquxs.com】 且方才那人,面相甚是熟悉,至于是谁的人,他想着应该是陆清离身边的。 不过自朱潮篡位之后,陆清离便不见了。 他曾着人查过陆清离的身份,可惜的是一无所获,由此可知,陆清离在闽国的身份定然是假的,可到底是哪里人,他却没了眉目。 苏拂同陆清离关系特别,令人捉摸不透,谜团藏在他的心中,久久不能解开,他的双臂习惯性背在身后,身姿挺拔,那股子震人的气势越显,身旁的四喜头颅低得更深。 “回去!”如今时机成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四喜应声,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旧地已来人催了好几次,主子都未见,已让他挡回去好多次,可终究不可再拖。 幸好,主子终于松口了。 纪韫最后看了一眼城东的方向,转身朝向街尾的马车,还是苏拂曾见过的那辆普通的马车,只是这马车却不如外表那般,这马车车壁的挡板,是由战场的战车演变的,一般的利器根本穿不透它。 纪韫坐上马车,四喜坐在车椽处,扬起手中的鞭,从长乐府巍峨且沉重的城门处穿过,出了城去。 城东宅院。 黄昏时分,院门被敲响,墨竹心一跳,忙去开了院门,见到的正是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人,平遥。 “兄长。”墨竹眸中闪着欢悦,欢悦中带着一丝紧张,直至眼见平遥浑身上下并无一丝伤痕之时,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平遥的功力比她强的太多,她担心的有些多余。 平遥伸手拍了拍墨竹的肩膀,示以安慰,便直接开口,“苏娘子呢!” 墨竹将院门关上,这才走到院子里,快步走到正屋内,“娘子,兄长回来了。” 平遥按着苏拂的话进了屋,那一身从外面的风霜萧索丝毫不减,只是这些日子的消失,再归来时,却比在定远侯府时更加沉稳。 她不知道陆清离让平遥做了什么,但心知并非什么简单之事,陆清离突然离去,很多事情都要平遥掌握大局。 她想起今早红缨所说之事,遂即开口问道,“沈秋知的命,是你做的?” 平遥没有否认,那双眸子收敛方才提到沈秋知时那一瞬的戾气,微微敛眉,“这是主子离开之时吩咐我的事,只不过我晚了几日,差些让娘子受了委屈。” 她知道平遥说的是鼓山山脚下的事,可若不是那件事,沈秋知的死因定然会在这人心惶惶的长乐府激起几番波澜。 但她终归好好的回来了。 平遥能为她解决这个麻烦,平心而论,对于她以后的行动倒是有很多好处的。 她点点头,又道,“你该回到他身边了吧。”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陆清离。 平遥的面色稍紧,神情稍有复杂,不过一瞬,仍是中规中矩的回了一句,“是。”他在长乐府逗留的时间够久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若再不回去,怕是会误了时候,长乐府大抵不会再有平静的时候了。 此事她心中早有心理准备,不过今日平遥带着墨竹和红缨一走,她势必会缺人手,到时连个传信的人都没有,看来还是得让姚炳快些将魏嫂子带回来了。 她站起身,让墨竹去小厨房寻了红缨过来,这会儿再不走,怕是就走不了了,最多不过一个时辰,城门便会关闭了。 平遥趁着这会儿,便开口道,“娘子,墨竹是我妹妹,自然要同我回到吴越,但红缨却不是长乐府的人,若娘子愿意,便将红缨留在你身边吧,终归能帮衬娘子。” 她缺人手是真的,平遥所说她却也有心动之处。 平遥见她踌躇,又道,“这些时日长乐府不会太平,等这战事过了,娘子可备车离开闽国。”至于去哪,平遥没说,但她却是知道的,她也知道,她根本不会去。 红缨这会儿已经进了门,见平遥过来,平日里沉稳的模样却有些局促不安,踌躇片刻,却朝苏拂福了福身子,“让婢子留在娘子身边吧!” 她打量了红缨两眼,她曾带着红缨去过万林书院,一直觉得此事是红缨透漏,可陆清离的为人她也知道,怎会只派红缨和墨竹看着她,不会是红缨,也会是别人。 若是平常,她定然会推拒,可这会儿她正是缺人的时候,便有些犹豫。 红缨见她不出声,便伸手从怀中缓缓掏出一张纸,她接了过去,是卖身契,名字手印已按在契纸下方。 她瞧了红缨一眼,语气低沉,“你是自愿的么?” 这么一问,红缨却跪下来,朝她磕了三下,“从今往后,婢子的命就是娘子的。” 其实这一张契纸并不能说明什么,但她仔细看着红缨从方才至如今,忽而叹了口气,“那便留下吧!” 红缨听闻,那张平日无波的脸倒是欢悦,是那种压抑的欢悦,并不张扬,却也不做作。 红缨终究是留下了,平遥向她作别之后,当即带着墨竹离了去。 从平遥带着墨竹踏出长乐府的那一刻之后,长乐府的城门便紧紧关闭,中间毫无缝隙,从明日起以至于之后几月,长乐府都在封闭的状态之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军压境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虽已进初夏,太阳并不算烈,可照在身穿盔甲的兵士身上,却是极为的闷热,不仅如此,南方特有的湿气入骨,好似热气已遍布全身。 这些兵士并非都是南方的人,有些受不了这些湿热的,便觉得异常难受,而其他的那些虽然已经习惯了的,在这盔甲之中亦不怎么好受。 长乐府的护城河几百丈外的空地上,帐篷林立,兵士都集聚在一起,肃静且笔直的站在一处,看向前方的将领。 王政铠甲在身,那面目清晰可见,同王曦有三分相像,不过同王曦不同的是,这面目虽稍显疲惫,但神色坚毅,对着面前的士兵道,“控鹤都指挥使朱潮,谋朝篡位,自立为王,名不正言不顺,且为人骄奢,凶狠异常,多次兵变,实乃罪无可恕,今日我们得上天旨意,为民除害,众将士听令。” 兵士站齐,个个扬头看向王政,千军万马,气势恢宏。 王政大喊,“为民除害,诛杀朱潮。” 兵士随即同喝,“为民除害,诛杀朱潮。” 声势浩荡,连那飞禽走兽,甚为惧怕,对此避而远之。 长乐府内。 姚炳从姚氏茶行出来,身旁跟着一位仆从模样的人,同他一起进了马车。 不过小半个时辰,马车便在城东一处宅院内停下。 宅院内的人应声开门,将两人迎了进去。 正屋里,那仆从模样的人上前福了福身子,这两年的蛰伏再一次相见着实让人有些百感交集。 这打扮成仆从模样的,正是受了苏拂的吩咐在凤锦阁待了两年有余的魏嫂子,魏嫂子如今面色比在杨桥巷时红润许多,身子更显丰盈,徐娘虽然半老,却依然带些以往的风姿,在凤锦阁待久了,倒不像是那时在杨桥巷内老实巴交的妇人。 魏嫂子抬头,那红着眼眶的面容仔细打量着面前的人。 魏嫂子离开时,苏拂还是一副郎君模样,可等魏嫂子回来,苏拂的身子便抽了条,长得比那时还高了些,由着这几年的好生修养,面色不仅白皙,且那紫眸更多了不少的风情。 这么大的变化,带给魏嫂子的震撼不可谓是不大的。 苏拂当日让魏嫂子到凤锦阁,就是借由魏嫂子在里面打探消息的,可无奈后来出了变故,她不仅以伶人的身份到了凤锦阁,更搭上了陆清离这条线,从此那些官场上的消息她倒也灵通的很,倒是可惜了魏嫂子在哪里待了几年,却并无什么用。 魏嫂子开了口,“郎……娘子。” 她点点头,问道,“这几年辛苦魏嫂子了。” 可不是辛苦,魏嫂子刚进了凤锦阁,她便同魏嫂子断了联系。【.aiquxs.com】 魏嫂子连忙摇头,说起这些年都跟在了谁的身边,此刻倒也不用多说,总归凤锦阁对于她的用处此刻已寥寥无几。 自朱潮自立为王,朝廷的官员人心惶惶,皆为自危,对于寻欢作乐之事哪有什么心情,就连富贵人家的郎君,此时也是能避则避,以往贵则贵已得凤锦阁倒是不景气了。 说完了魏嫂子,自然是要开始说正事。 基于上一次苏拂拿铺子的事请姚炳将魏嫂子带回来,姚炳便留了心,专门写好了契纸拿了过来,交由苏拂过目。 苏拂大概看了两眼,如同之前所说的丝毫不差,这铺子归姚氏茶行所有,所得收成,仍是以前所交涉好的,三七分。 除了这些,自然还有别的事。 她看向姚炳道,“你送给朱潮的军粮可有准备好?” 姚炳应了声,那双眸子里闪着商贾应有的精明,“五分之一。” 三千石的白米,送给朱潮做军粮也只有六十石,虽然比起来甚少,但长乐府被围困,能拿出这些米粮已经实为不易。 她相信姚炳的手段,只说起自己关心的事,“姚掌柜,至于上次所说建施粥棚施粥一事,我倒有些想法,我在城西有一间米铺,你可将这其中的五分之一运到米铺去,等时候一到,这米铺便可以开始做施粥棚一事。” 姚炳怎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对于施粥一事,他本就无意多做打算,既然此刻有现成的地方现成的人,他倒乐意捡了便宜,因此便已同意。 如今王政刚开始攻打长乐府,长乐府虽然四处闭了城门,无任何粮食的渠道,但如今城内粮食还算充足,并不是什么好时机。 若说有什么不二法门,那便是等,坐山观虎斗,时刻观望。 姚炳的来意已经足够妥当,茶行还有许多事要安排,便先行回去了。 朱潮此刻派兵在城门守城,已经乱的一团糟,自然没有闲心管其他事情。 他们四人出了宅院,红缨和魏嫂子坐在车椽处驾车,而苏拂和苏昭则坐在马车内。 她之所以带着苏昭一同过去,自然是长苏昭的见识,不能让他就这般在家中窝着。 她收了恒通米铺后,为了魏嫂子在恒通米铺住,因此便备了间小小的寝房,也是因此,高阳除了偶尔去探望高管家之外,基本上都住在这里。 高阳正在柜台处拨弄着算盘,听见脚步声响起,抬起头来,入目的是个身着普通衣袍的郎君,可这郎君的面貌他在熟悉不过,见来人连忙从柜台后面走出,郑重作揖,“郎君。” 苏拂点点头,瞧着这恒通米铺,她已有两年未到这里,看着模样,倒是被高阳打理的井井有条,虽然陆清离送到她面前的,却也是她挑中的人。 前些日子,沈秋知死后,看守着恒通米铺的人便离去了,虽然高阳有心寻她,但无奈不知所居之地,只好等她来寻。 等了一日有一日,终是等到了人。 他见过人之后,便从后面将这两年的账册以及所得银钱都双手奉上,账册足足有四五册之多,而一旁的银钱大抵也有二百两。 二百两不算多,但对于这个小小的米铺来说,两年能赚上二百两也是极为优渥的数字了,饶是魏嫂子在这里待过,也不由得心生佩服。 苏拂只是随意翻了账册两眼,对其兴趣缺失,将其掷在一旁,便说起她与姚炳所说之事,自然并未全盘脱出,而是将开设粥棚之事大意说了明白。 为了不引人注意,这几日,姚炳便会陆陆续续的将那六十石白米一点一点的运入恒通米铺,让高阳做了准备。 高阳无条件听从。 她命人将账册带走,其余的那二百两,则是分出其中一百两给了高阳。 高阳推拒道,“我应所得早已从其中扣除。” 她却不容得高阳不接,“这两年恒通米铺全靠你打理,这一百两是你应得的。” 高阳见她如此坚决,便也收下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助纣为虐 将此事告知了高阳之后,具体事宜会由姚炳同高阳交涉,至于怎么避人耳目,怎么安全无虞的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分几日将六十石白米运往恒通米铺,都无需她操心。 只不过她将魏嫂子留了下来,帮高阳看管恒通米铺,以便高阳可以随时到姚氏茶行同姚炳相商。 她则是带着苏昭坐上马车,命红缨驾着马车四处在街上溜达,并不打算回去。 从城西的恒通米铺开始,行进往日喧哗的西市,却又因兵临城下,有些胆子小的商贩并未出街,因此西市便不复以往的热闹,倒是有些空落落的,马车行了进去,倒是畅通无阻。 苏昭透过车窗瞧着外面神色萎靡的商贩,不由得皱了眉,记得他方进入长乐府之时,那时的状况,比之如今,不知好了多少。 如今不过刚开始,若是长乐府被围困了几月,又不知到时又会如何。 苏昭下意识摇头,如今这世道战乱频发,民不聊生,他在定远侯府时听晏先生授课,就曾听晏先生这般唉声叹气的说着如今的世道。 中原如今是后晋当家,同契丹的关系也是扑朔迷离,除此之外,又有十多个小国,且不理会其他小国如何,端看这小小的闽国,不过五州,政权却更替极快,先有王政占据建州,后有朱潮兵变篡位,如今朱潮害王氏族人,不仅王政攻打长乐府,就连那些外郡的王氏族人都纷纷过来讨伐。 这些人只为追逐名利,却不顾百姓,百姓深陷于水火之中,他们哪一人,配坐这高高在上的帝王之位? 苏昭不经意的冷哼一声,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忍住不再看。 苏拂被这不经意的一声吸引,偏过头去看身旁的苏昭,苏昭的那双眸子闭着,瞧不见里面的情绪,但她知道,苏昭心中大抵有些意见的。 从定远侯府离开之后,她不论同人商讨何事或是有何打算,都不会避着苏昭,相反有时在苏昭不懂她的意思时还为他解释几句。 只是自从姚炳找上门之后,说了趁战乱时一本万利的生意,自此之后,从苏昭口中根本未听得关于此事的看法。 “阿昭,你心中有事,何不与我说说?”她隐隐知道苏昭为何,却要他亲口说出才算。 苏昭一顿,缓缓睁开眼睛,面上带着稍许稚嫩,神色踌躇,良久他才开口,稍带质问的语气,“阿姐,既然朱潮兵变篡位,又为何要送粮于他?朱潮支撑越久,这场仗便会越持久,这岂非是助纣为虐?” 苏拂神情未变,也并未着急回话,如今苏昭的面上带着些许嫉恶如仇,可又因在她面前,稍有所收敛,可既然苏昭开了口,就表明他极为在意这件事。 她直接道,“你可知这六百石的白米,够三万兵士吃多久?” 苏昭并未接触过这种事情,一时之间却是被她问住了,细思无果,只好挫败的摇了摇头。 “这六百石白米,只够三万兵士食用五日,可若是不捐赠这些白米,等待姚氏的,大抵是朱潮派人直接过来搜刮了,将白米全数搜刮干净还算好的,若是碰上不讲情面凶狠的,怕是这人命也保不住。” 她这么说了,见苏昭没再出声,便知道苏昭是听进去了。 她稍稍转身,伸手拍了拍苏昭的肩膀,“破财消灾这话你应是听过的,且除了捐赠给兵士这六百石粮食之外,还出了六百石用来救济百姓,其余的便用来赚取那些达官贵人的银钱。” 能想的法子她都想了,就算姚氏不趁乱赚上一笔,其他米铺也会在此时纷纷涨价,那时的米价可不如如今可控了,这还要多亏姚炳有先见之明,提前将别的米铺的余粮购了一空。 苏昭细细琢磨了其中的门道,原是他想的太简单了,此刻更显得羞愧,面色微红,连忙低下头去,“阿姐,我不该质问阿姐。” 她摇摇头,“你不懂的事情不问我还能问谁?虽说最好自己多思多想,可也莫要再死胡同里走不出来,不然到时难受的可是自己。” 苏昭点点头,算是应了。 她也长吁一口气。 她自幼便在宫中,同生父生母并无接触,唯一教养自己的,除了教养嬷嬷,最多的便是太皇太后了,苏昭是男丁,她根本不知怎么教他,只能让他懂是非,明事理。 见他哪点不太对劲,她便如同什么堵住了心口,哪哪都不舒服。 好在如今苏昭渐渐聪颖,倒不用她费多少心神。 她又想起什么,神色不明,“阿昭,等这战事停了,咱们离开这里吧!” 苏昭没有多问,只是真切的点头,“阿姐去哪,我就去哪。” 她轻轻一勾嘴角,却又一股难以言说的意味。 这闽地,她已待了有二十年,她非但没有眷恋这里,倒是极为厌恶。 说不清为何?也许是宫中的那些时日让她觉得人情淡漠,又或许是陆清离曾经伤了她的心,这里的一切她都很熟悉,也许就因此才会更为哀伤。 红缨从西市绕了过去,往城南的方向过去,街道便是更加萧索,人数极少,而后再绕回东城,远远的看见巍峨的宫城,守门的侍卫仍是一脸冷漠带些不耐烦的神色,可里面守着的帝王,却不再是王氏一族了。 自王政攻城以来,已经攻过两次,可所谓守城容易攻城难,王政毫无疑问的都铩羽而归,可长乐府的百姓虽是闭门不出,却都在猜测,朱潮还能再坚持多久呢? 长乐府的城门紧紧关闭,城中的百姓被困在其中一月有余,家中的余粮已逐渐减少,百姓们面带菜色,省吃俭用,不知还能坚持到几时。 这会儿却有流言起了,道是朱潮手下的兵力强壮,王政却也非吃素的,两虎相争,不分上下,看来这场仗还有的是时候打。 大户人家的人口众多,平日里过惯了奢侈的日子,这会儿才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已不可能,嚼用自然比平常百姓家更多,可如今战乱时,可是有钱都无处买米的地方。 不过达官贵人的消息灵通,知道哪里可买到白米,却又不想让朱潮发现,便悄悄的找了中间人,将这几月的白米都系数存在家中,花费再多的银钱也在所不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施粥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这米价自古以来,便是极其不稳定的,就拿唐时来说,贞观初年,斗米不过两钱,十几年后,米价开始上涨,斗米最低百钱,维持了几十年,直到开元年间,已是盛世之象,米价斗米又回落到二十钱左右。 直至唐后期,各地乱象起,乾元年间,长安及其附近的米价已上涨到斗米千钱,更遑论光启三年,扬州战事,城中无粮,米价更是成倍上涨,本是斗米万钱,后来竟然达到四万钱。 由此可谓,若逢战乱,这米粮更是到了有钱也无处买的地步。 高阳的账簿她曾粗看过几眼,大抵都是同同等米铺的米价持平的,在朱潮还未兵变之前,米价还如同平日一般,斗米不过二十钱,可自朱潮兵变之后,斗米一下子涨到百钱。 她不知道姚炳是何时存的白米,不过想来定然是在朱潮兵变之前,朱潮兵变不可不说又陆清离的缘故,姚炳是陆清离的人,得知的消息应该更早。 由此推算,姚炳收购的白米只会比二十钱更低,可怜的是那些被收购白米的商贾,白白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不知等米价疯一般的涨了上去之后,那些商贾是否会后悔。 自然,就算后悔,倒也没什么用了。 魏嫂子自留在恒通米铺给高阳打下手,每日傍晚都会回到这宅院里来,关乎恒通米铺的事事无巨细的都对她细细报说,比如这米价从最开始一百钱,持续上涨到两百钱,再后来愈长愈烈,已不知是个什么情形。【.aiquxs.com】 此时王政已经攻城有两月,百姓家中该有的存粮已接近用完,街道之上处处可见行乞之人,有的不过一人,有的却是拖家带口,面如菜色,身子瘦削,双目无神空洞,这边是战争所带来的后果。 而自上次她到了这宅院,她便再未出门,这情形还是出外探听消息的红缨所得。 城中已是如此,不知守城的将士又可能填饱肚子。 她顿了顿,可能这就是姚炳口中所说的时机吧! 她正想着,红缨从外面迎了一个人进来,那人是个平平常常的模样,仍在人群中都不见得能找的到的,但那眉眼里透漏出来的机灵,却是不可掩盖的。 那小厮不敢丝毫怠慢,恭恭敬敬的上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低着头双手奉上,“娘子,这是掌柜的请小的给娘子带过来的信,请娘子看过之后烧掉便是。” 红缨从那小厮的手中接过信件,直接递给了苏拂。 苏拂将信封打开,首先入目的,先是姚炳的落款,姚炳的字她不大熟识,不过上次到底是签过一次姚炳亲手写的契纸的,这么一看倒也差的八九不离十。 这信件开始说,他如今不方便外出,更不方便联络她给她糟了麻烦,因此才写了封信大抵交代此事。 说是划给恒通米铺的六百石半月前早已归位,且剩余一千八百石已于昨日,分别卖于长乐府的达官贵人,只需这几日让高阳开始开设粥棚,不过不要贪多,免得引起贵人的嫉恨。 这剩余的一千八百石的白米以斗米三百钱出手,所得是五千四百贯,刨去这三千石的成本,净赚为四千八百贯,换做白银,也就是四千八百两。 若是以三七分,她到手的就是一千四百四十两,不过姚炳在信里面说,图个吉利,分她一个整数,便是一千五百两。 这笔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如今战事纷扰,他自然得养晦韬光,等此事平息了再说。 她当着那小厮的面将信件置于烛火之中烧了干净,又吩咐那小厮给姚炳带话过去,说是她知道了。 对于开设粥棚之事,她已经同高阳说过,此时只需让魏嫂子通知一下即可,只是她不可露面,这事也只能交由魏嫂子和高阳两人去办了。 至于苏昭,她如今已不大限制他所去之地,只是仅一句嘱咐,不许他惹事,便也由他去了。 长乐府久攻不下,朱潮却也未好到哪里,战事忙的他焦头烂额,这会儿户部尚书姜堰来报,城门处战事吃紧,余粮不足五日。 朱潮做在龙椅之上,却平白的增添了不少的戾气。 王政攻城,久攻不下,他却只能只守不攻,基本上已算是在这里熬着,熬得了多久就是多久,可让他束手待毙,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如今的户部尚书姜堰,在朱潮未兵变之前便站好了队,因此朱潮对他也算放心。 朱潮黑着脸看他,“你看这城中可还有哪里有大量的粮食?” 姜堰皱着眉头,小心翼翼道,“一月前,下官便派人到城中米铺去查探过,别的米铺恰巧逢进货之时,城门被封,因此一直无米,还是前些日子,姚氏茶行将自家存的六百石粮食全都捐给了守城的将士,可这六百石对于三万将士来说,也不过能支撑五日。” 既然米铺行不通,那只有把主意打到这些长乐府中的达官贵人身上。 朱潮已打算好,等第二日早朝,一定要将城中那些达官贵人的口袋掏个精光。 可怜的是那些贵人,掏着几百两银买的几十石粮食还未焐热,便又被朱潮搜刮了去,可是偏偏有苦难言,大气不敢出一声。 由此同时,恒通米铺就在城西搭建的粥棚已于三日后搭建好。 受苦受饿的百姓见到这些粥,近近的停在一旁,虽然很想将白粥倒进自己口中,但见粥棚处的彪形大汉,又不敢贸然前进。 只能争先恐红的排了长长的队。 长乐府的百姓不少,这六百石最多也能只能撑的了二十日。 只是这粥棚开设了三天,却被人看不惯了。 这看不惯的人,却是户部尚书姜堰。 姜堰为军集粮之时,这恒通米铺还是来过的,当时仓库内无米,姜堰也清清楚楚的看到了,却不明白,这不过一个月的时候,恒通米铺竟有米办起了粥棚。 姜堰面带怒色,大手一挥,就名人将高阳带走,还要去恒通米铺将剩余的粮食带走,只不过姜堰的命令却失了效。 聚在粥棚处的百姓有将近千人,见姜堰想带走这些施粥而用的白米,当即红了眼,将堂堂的户部尚书按在地上拳打脚踢以解心中之恨。 如久旱逢甘霖之喜悦,任何人破坏了这份喜悦,都将沦为百姓们愤怒时拳打脚踢的对象,所得结果,惨烈至极。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泄愤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高阳和魏嫂子就站在那粥棚里,彪形大汉就在他们面前以护卫的方式站着。 那些刚喝了白粥的百姓出于对朝中官员的憎恨,群起而攻之,丝毫不吝惜自己的力气,对着姜堰一拳又一拳,一脚又一脚,生怕失了这次机会,再无旁的揍人的机会,都当做毕生仅一次的体验。 后面那些还未来得及喝了白粥的百姓,此刻都饶有兴趣的围成一圈看着热闹,若非姜堰身旁已是围了三层又三层,他们也是跃跃欲试。 高阳就这么冷眼旁观着,从脚边影影绰绰的缝隙之中,瞧见里面的姜堰大抵是被揍得惨的,动静越来越小,他才看向前面的彪形大汉,轻描淡写的来一句,“拉开吧。” 这几个彪形大汉是姚炳带过来的人,早已知会过这几日全听高阳的命令行事。 这会儿高阳觉得时机到了,便让这几名大汉将这百姓拉开。 可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就算这几名大汉再怎么彪悍也颇有点有心无力,这回俱站在一旁,几个人交流了一下眼神,齐声喊道,“起开。” 这一声却如狮吼一般,震得人耳朵生疼,正拳脚相加的百姓们忽而愣住。 也就是这一刻,高阳清了清嗓子,郑重道,“大家都停手吧,若是一不留神把姜尚书打残打死了,朝廷更会拿我们开刀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散了吧!” 揍人不但要图个痛快,还要顾及后果,若是朝廷真的借此事发威,他们还真没什么能阻拦的。 这下子包括那些围观的,动手的,纷纷退避三舍,远远的看着地上以匍匐姿态趴着的姜堰。 其中有个看去大抵是十多岁的青年,面容普通,带着夸张的惊讶,来了一句,“姜尚书这是怎么了,突然自己躺在地上做什么,是不是犯了什么病?来人啊,还不赶紧扶姜尚书起来,到太医院看看脑子可是得了什么病?” 这青年话音方落,方才那几个揍得痛快的百姓差些笑喷了出来,纷纷往后退,一脸无辜的模样,他们是真不知道姜堰是怎么摔在地上的。 姜堰正值壮年,纵使被人拳脚相加这般久,知道护住自己的要害部位,除了外伤,倒是也没什么严重的内伤。 只是这会儿,听那青年郎君胡搅蛮缠这么一说,火气上涌,急火攻心的,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不过这会儿浑身酸痛,爬起来很是吃力,方才那些吓得躲到一旁观战的侍卫此刻战战兢兢的走到姜堰面前,几个人合力将姜堰抬走。 见姜堰的身影远了,那些个百姓才大声的笑出声来,一举消散这一连两月的阴霾。 等笑够了,领粥的人再次排好队形,依次取了一碗粥走到一旁去喝。 户部尚书姜堰是被人抬着入宫门的。 其实今日在街上挨揍的伤算不得什么大事,在家中将养几日便也能如常,但偏偏姜堰咽不下这口恶气,非要闹到宫中请朱潮替他做主。 可偏偏朱潮此时正为战事着急,就算恒通米铺有个几十石的粮食,也当不得什么大用,若是真让城中的百姓过激了,此事便更为难办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姜堰一人实在不算值。又因姜堰在自己面前神色耷拉的更让他心烦,当即就将姜堰打发走了。 姜堰这一口恶气没得出,因着那次的心理阴影,便称病躲在姜府不敢在出来了。 这段小插曲对施粥处并未造成什么影响,高阳不紧不慢的在施粥棚处到了午时,留魏嫂子一人在恒通米铺,而他则是去了城东的宅院。 他将今日发生的事告知了苏拂。 苏拂对于此事倒没什么担忧。 一来,如今城中无粮,姜堰集不来军粮对于朱潮来说,已是没用到极点,二来,城中吃不上饭的人数不少,这处施粥棚是他们唯一的活路,谁要是将这活路变成了死路,他们便会和谁拼命。 姜堰就是此事的牺牲者。 朱潮看在眼里,自然不会有什么作为,他就算眼馋恒通米铺的白米,但有顾虑,自然不会将白米搬空,此刻外患已是极为严重,再加上内忧,死的定然更快一些。 可这显然不是高阳过来的目的,这点小事实在算不得事。 高阳自是有别的事,他每日待在粥棚,同那些百姓多有接触,如今战事纷争,百姓的茶余饭后都是关于这场战事如何。 王政一直久攻不下,本以为会就此调头。 但事情却有了转机,这几日城中忽传闽国的邻国南唐派兵相助王政,攻打长乐府。虽不知真假,但这股风刮在长乐府内,充斥着长乐府四通八达的街道。 这话并非是空穴来风,可他们都被困在这长乐府中,所得的消息不过就是这些罢了。 可要说南唐出兵过来相助王政,苏拂却是不大信的。 在这乱世中,一国内乱其自身难保,方圆数千百里谁不想分上一杯羹,就算是出兵相助,怕也只是假惺惺。 这并非她内心黑暗,而是大势所趋。 依她看,这朱潮,大抵真要坚持不久了。 不过无论如何,她是百姓,虽也算个商贾,谁胜谁负,却同她没有多大关系,她只是在等,等这次战事消停了,她便离开长乐府,离开闽国。 至于去哪里,她如今却还未拿定主意。 天南海北,哪有什么太平之处,能明哲保身,才是上上之举。 这些日子苏昭一直在长乐府内游走,并未做些什么,只是偶尔听战乱之音,多是观百姓之苦,也趁此时再多想想,以后的他又该如何自处。 总不能这般浑浑噩噩,就过了这么一辈子。 他从城门路过,下意识的往城门处探了一眼,却见有一个身穿铠甲之人就站在城门处,停顿许久,不知再做些什么,外面军队的吼声还很是强烈,震的他耳朵生疼。 他不悦的皱了皱眉,将视线收回去的那一刻,却见紧闭的城门忽而悄悄打开一道缝,再然后,这道逢越开越大,千军万马一股涌到城中来一般。 他暗道不好,来不及细想,忙折身回转,沿着原路去了城东的宅院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后事 苏拂正同红缨说着有些平常的杂事,却见苏昭面色焦急的进了院子。 还未等苏拂开口问,便听苏昭急忙道来,“阿姐,城门开了。” 苏拂一怔,倒被这消息给惊着了。 城门打开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不知道,只是这结果显而易见,城中的人没有一个不想快些结束这场战事,而对于朱潮和王政的较量,百姓私心里可能更容易偏向王政一些,毕竟朱潮的为人他们都清楚,也许换了王政当家做主他们会好受一些。 可坚持这么些时日,两军对垒,一直不相上下,城中且有余粮,怎么会忽然开了城门呢?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亲眼看见的?” 苏昭应声,继而道,“我方才从城门处路过,先见一个穿着盔甲的人站在城门处,接着城门便开了一道小缝,后来那条缝越来越大,我未再看,便过来报信了。” 穿着盔甲,又能开城门的人,会是谁呢? 没有朱潮的下令,私自打开了城门,这算是投降吧! 她当即给了红缨一个颜色,红缨会意,即刻离了这方宅院到街上去了。 他们所居的宅院很是僻静,无论街上如何喧哗,在此时此地都听不出一丝额外的响声,可是这长乐府已经不平静了。 他们无别的话可说,只能等着红缨回来,将他们想要知道的消息带回来。 红缨这一出去探听消息就出了一个时辰有余,等红缨回来了,却是满头大汗的,来不及喝一口水,刚到了苏拂面前,便开口解开了谜底。 “是城门守将林仁翰。” 林仁翰是长乐府的城门守将,开城门最有可能的便是他。 可事情显然不像她想的这般简单。 红缨皱着眉,细细的将此事讲来。 苏昭只看见了城门打开,却不知这城门打开之前又发生了什么。 原是说王政请了南唐相助,便让着城中的士兵人心惶惶,毕竟城外人数众多攻城,城中若不投降,便要同城外的人拼个你死我活。 世上的人都是惜命的,虽然士兵本来就要上阵杀敌,这命不值什么钱,但要真的有了一线生机,任谁都要赌一赌的,身为长乐府守将的林仁翰,显然就是如此。 这闽国原是王氏的天下,朱潮二次兵变,以此上位,对于这些将领来说,并不对朱潮臣服,心中的称一旦狠狠的偏向一方,大抵是再也收不回来了。 因此林仁翰趁其不被,率兵直入宫中,将朱潮斩杀,之后才有将城门打开,迎了王政的军队进来。 自此,长乐府内的局势才算是定局。 夺过长乐府之后,其他州县顺利成章,王政也只是休整一番,便又规划起战事来。 自朱潮篡位之后,这长乐府内到处所充斥的阴影,终究是落下帷幕。 红缨说完了,苏拂和苏昭各自沉默。 这世道上并无永久的万人之上,你追求权利所得的一时愉悦,都将逐渐缩短你的活路,好比向死而生。 可也并无绝对的,又或许,你无心权利却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大抵也是活不长久的。 以前的王曦和朱潮也是如此,朱潮曾经兵变助王曦上位,王曦对他是有防备的,因此,不是王曦弄死朱潮,就是朱潮弄死王曦。 显然,是朱潮胜了。 眼下,却是王政胜了。 成王败寇,不无道理,哪里就至于因此伤春悲秋的,怕是早已习以为常。 既然事情已有定局,她便也不再多想。 等这日晚了,便又收拾歇下了。 长乐府的城门打开,四处又开始流通,城中前些日子还濒临死绝的迹象此刻全然消失不见。 至于恒通米铺所剩的那些白米,又以往日的市价从姚炳手中接手了,毕竟姚炳借着米粮发了一笔横财,但终归不是专职做这些。 高阳又守在恒通米铺做他的掌柜,魏嫂子倒是从恒通米铺回来了。 这日,姚炳亲自登门,经过这些时日,他倒是红光满面的,大抵是见了那么些银子两眼发直日夜睡不着觉了吧! 自然,也不过是苏拂自己猜测的,至于姚炳这通身的喜气洋洋却摸不着头绪。 姚炳拍拍手,身后跟着的小厮走到跟前,手中抱着一个梨木箱子,箱子里装的什么,他们两人心知肚明。 小厮将梨木箱子放在了桌案上,便自觉地退后几丈开外。 姚炳视线投向这箱子,道了句,“这是一千五百两,不多不少,你可要盘点一下?” 苏拂没有出声,给红缨使了个颜色,便让红缨抱到内室去了,姚炳这点为人她还是相信的,不至于这几两银子都计较不放。 姚炳也未等她让,直接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自来熟的道了一句,“接下来有什么安排么?” 苏拂瞧他一眼,倒也不欲多说,只是道了一声,“要离开了。” 离开去哪,姚炳没问,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种地步,不过是基于对合作伙伴的关怀,问一下打算罢了,具体的打算,同他倒是并无关系了。 若是有缘,江湖再见自然不是难事,若是无缘,遥遥无期也是可能。 姚炳今日其实就是专门送银子过来的,再有就是随便聊上几句,再来就没有别的什么了。 他瞧着面前这个聪慧过人的女子,心中暗暗有些不舍,若是他们就这般一起,怕是这大半个长乐府的铺子都是他们的。 只是他知道,这样的人,是困不在一处的。 等姚炳走后,她便让魏嫂子去请高阳过来一趟。 她要将自己手中的这些人都给聚齐,才好说出自己的打算,至于他人的打算,她也会尽量满足。 等高阳和魏嫂子一同过来的时候,已将近黄昏。 高阳就站在她面前,那张正经的脸依旧没有别的表情,安静的等她说话。 她瞧着这样的高阳,忽而很好奇高阳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管事的儿子却比那些达官贵人还要镇定,无论遇上什么事,她都未见过高阳除了面目表情还有别的表情。 她顿了顿,还是开口说出自己的打算,“过两日我便要离开长乐府,不打算再回来,不知你可有打算?” 是留在长乐府,亦或是同她一起? 高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问道,“苏娘子出了长乐府之后,准备以何事为生?” 她说说也是无碍,便也道,“随意做些生意过活便是。” 官场她已无再掺和的心思。 只听高阳道,“早就听闻江南富庶,门路更多,不知苏娘子可愿一去?” 她有些不明白高阳这么问的目的,眉间微微含疑,不等她问出口,便听高阳又道,“若娘子愿去江南,我愿与娘子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好河山 她微微扬目,瞧着高阳这番郑重的神色,便知不是作假,至于江南,她未去过,倒是听过几个酸腐秀才念诗,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不论高阳是哪里人,又或是想去哪里,都无需征得她的同意,她疑惑的是,高阳的父母妹妹,都在长乐府内,高阳会离去么? 她踌躇片刻,堪堪道了一句,“你……” 高阳打断了她,眉目低垂,平静的很,“人各有志,娘子只需答我便是。” 其实她并未想好去哪里,倒也没什么所谓,既然高阳已替她抉择一处,就算去了又何妨?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苏杭却是南唐管辖的地界。 既然并非是在闽国,此处倒是也可。 她犹豫间,却也点了头。 既然高阳同她一处,红缨是要跟随她的,苏昭自不必说,剩下的便是魏嫂子了。 自她来长乐府时,魏嫂子居她右舍,因着魏屠夫的事,魏嫂子才为她所用,可这到底不能成为魏嫂子离开此地同她一处去江南的缘由。 就如同高阳方才所说,人各有志,不论魏嫂子怎么选,她都尊重魏嫂子的意愿。 魏嫂子就站在高阳身旁,方才高阳说这些的时候,魏嫂子就俯首站在那处不懂,只等她的视线看过去,有了声响,魏嫂子这才抬起头,只不过面目稍显忐忑,这忐忑放在她眼中便知是魏嫂子觉得为难了。 “魏嫂子不用觉得为难,你便是待在这长乐府,我也随你的意。”她率先出声,倒是安住了魏嫂子的心,魏嫂子见她这般说,当下直言,“谢娘子这些时日的栽培,我不想离开长乐府。” 她只点了头,没有提及魏嫂子想要留下的原因,无论是不想走远路,抑或是悼念以往的情分。 各人的意愿都已问询,她身边的人,只将魏嫂子留下了,而她则是打算三日之后出发,这三日,应细细规划好要走的路以及去哪里。 魏嫂子搬去了之前的宅院,她给魏嫂子留了五十两银,算作魏嫂子这两年因她所受之苦的补偿。 而恒通米铺,她则是交给了姚炳,与之前的那间铺子一样,她供出铺子,其间之事全都不管,其余所得利润都是三七分的,以后关乎这间铺子,她都让高阳同姚炳交涉。 姚炳既是陆清离的人,她就应当同他保持距离,与虎谋皮的事情不能多做。 唐末天下大乱,藩镇割据混战,其间曾有杨氏掌握的淮南镇为江南最具实力的藩镇,曾称王立吴国,史称杨吴。 大将徐温通过权力斗争独掌大权二十年之久,其子即位之后,又以大丞相身份掌握杨吴实权,经过十年苦心经营,融合了北方与江南两大实力,废吴帝,登皇位,国号大齐,上下顺从,人无异意,次年其子改姓李,改金陵府为江宁府,以府治为宫,以城为都,自此以江宁为都,以扬州为东都,改国号为唐,因处江南,又称南唐。 南唐其北面西北面同中原以淮河至大别山一线为界,西面与楚国相隔,长江沿岸有蕲州、黄州和鄂州,南面隔南岭与南汉分界,东南面则隔武夷山同闽国相邻,东面与北面则与吴越相望。 其繁荣之度,比年丰稔,兵食有余,江北人士多流落至此,儒衣书服盛于此地,文物且有元和之风。 可以说,南唐在这十多个藩镇立国之中,还算安定,富强。 怪不得高阳想到江南去,怕是大多人也想到这个安定,富足的地方去。 这三日,她同高阳商讨着,若是要去南唐,形势大好之地,自然首选南唐东都江宁府,高阳好似是许久之前已开始规划,所知甚多,大概已规划好其中线路,其间水陆并行,若行的快,大抵只需半月左右。 南唐在闽国的西北方向,从长乐府出发,途中经建州到南唐地界,从抚州往北处行去,经洪州、江州、池州后,才到江宁,从建州到洪州,可走陆路,乘马车便是,而从洪州到江宁,则需乘水路,坐船几日,才能到江宁的地界。 只不过,她自幼未坐过船,不知坐在船上颠簸几日,她可是能受得了?不过现下还不需要坐船,也只能等到时再看。 但他们并不着急,这战事打久了,倒让人浑身疲惫的紧,从长乐府到江宁府这一路览尽这大好河山,便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等第三日过后,高阳便拎着行囊过来了,带着的是个不大的包袱,看过去大抵就装了及建衣裳,其余的并未多装。 倒是苏拂这里,装了满满一箱子,她倒是想轻装上阵,但无奈她同苏昭的衣裳再加上红缨的一个包袱,就已然不少,索性就装成了一个箱子。 他们雇了两辆马车,苏拂和红缨坐在前面的马车上,苏昭和高阳则是坐在后面的马车上,他们不知其具体所走路线,便由其车夫开路。 从长乐府出来,一直走到建州地界,花了整整一日,等夜了在客栈投宿,直至第二日清早,用了粥之后继续行驶。 他们并非要如此劳心劳力,只是如今闽国不大太平,早些离开还是好的。 出了建州之后,又走出数里,才算是出了闽国,到了南唐的抚州。 他们如今所处的位置属抚州临川县,抚州的人都说赣语,但也能勉强说些中原的官话,客栈的掌柜见他们从外地而来,发音又生疏,倒也不惊讶。 毕竟自唐末大乱之后,来这江南的人不少,饱经沧桑战争之乱的文人士大夫,多愿往这里过来,因此客栈掌柜到很是习惯,自然也习惯他们这些外来人,在这里待不了几日,又会往北而去,北处,才是南唐的国都,那个叫做江宁府的地方。 车夫带着马车随客栈内的伙计安顿,而苏拂苏昭,以及红缨高阳,则被带着上了二楼,那是他们今日所居之地,苏拂和红缨一间,苏昭和高阳各一间。 这几日行路,端的是风尘仆仆,便让店内的伙计弄了些热汤过来,好好的洗漱一番,等洗漱好了,这才又穿戴整齐的男装到楼下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有县临川 她同红缨下去之时,见苏昭和高阳都在楼下,高阳在桌边正襟而坐,而苏昭则是坐在一旁,一双眸子时不时的往楼下瞄过来,见她下去了,那张稚嫩的脸随即带了笑意。 她勾着唇,飘然的走下台阶,直到他们身边,这才开口,“你们早就下来了?” 苏昭点点头,身旁的高阳倒是答了一句,“不久。”意思是刚下来并不久。 她却是知道的,男子哪有女子那样麻烦,她沐浴更衣这一会儿,大概小半个时辰都有了,他们在这里等了大概也不短的时候了。 既然高阳没再提,她自然也犯不上提这个,直接坐在一旁,让红缨也坐了下来,一张桌围了四个人,伸手找了店内的伙计过来,随意选了几盘菜。 分别是三荤,荷叶粉蒸肉、五香酱鸭、水晶肉丸。三素则是糯米莲藕、金丝瓜卷、焦头笋,令配了民间特有的瓦罐汤,人人要了一份白米,就开始大快朵颐。 说是这般说,但终归他们的姿态还是在的。 她自幼在宫里养成的性子,此刻自是慢条斯理,每样菜仅夹了几次,最后饮了点汤,便将碗筷放下了,苏昭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挨不得饿,这副吃饭的样子还算过得去。 而红缨同高阳便是默默饮食的模样了。 等一顿饭的时辰过去,车夫还被留在客栈之中,他们倒是上街走了走,说是风景,其实同长乐府并未有多大差别,不过看的便是个新鲜,在这等陌生之地,就连吸进去的空气,都分外的干净迷人。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此地民风淳朴,见到他们这些外来人,一旁走来一个女童,大约是六七岁的模样,将手中篮子的鲜花吃力举起,奶声奶气道,“小哥哥,要买束花么?” 她垂眼看向这女童,扎着两个双丫髻,一双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看人的时候清澈见底,皮肤又如剥了壳的鸡蛋一般,细腻的很。 她方要说些什么,这女童身旁走来一个妇人,大约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脸抱歉的向他们道了歉,而后才蹲下来看向那女童,语重心长道,“阿鱼,我不是告诉过你,要找姐姐的么?” 这花哪会有郎君买,要卖自然是卖给那些爱美的小娘子。 那个被称作阿鱼的女童,眼睛眨了眨,很是无辜的咬了咬嘴唇,一副可怜的模样,“可是阿鱼闻着这位小哥哥好香啊?” “娘亲不是说,身上的带着香气的人,都是爱花的么?” 那妇人一顿,被阿鱼问的说不出话来,她自然是这么教过阿鱼,可男子带香也不一定是爱花的,这会儿倒是有些为难了。 只要是出了门,苏拂的眼睛便会被白纱围着,妇人瞧不见苏拂的眼睛,害怕她会生了气,便想着如何将阿鱼带走。 却不料想苏拂忽而低下身子来,嘴角轻勾,“那阿鱼,你这花儿是怎么卖的?” 她这么一出声,清脆悦耳的声音环在人的耳边,那妇人听她声音是女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不过那口官话倒是很好听,不知是从何处来的人。 阿鱼心中可并无妇人那般所思所想,见苏拂同自己说话,随即灿烂一笑,嘴角的小窝更添了一丝可爱的味道,“小哥哥,这花儿一个铜板一枝,您若是买了五枝,还可以送您一枝,而且,这花是母亲种的,别的地方可是没有的。” 她听阿鱼这般童叟无欺的语气开口,不由得一笑,对那妇人道,“这女童倒是会做生意,不知是夫人教的,还是怎么?” 那妇人听她以夫人称她,浑身一震,被她吓得哆哆嗦嗦的,这夫人二字哪是寻常人家的夫人能担待的起的,“没,是小女贫嘴,望郎……郎君莫要怪罪。” 她摇摇头,示意那妇人不必紧张,她不过是个长途跋涉的旅人,怎么也能让人吓成这个模样? 她重新看向阿鱼,同样笑着道,“那我要五枝。” 阿鱼笑着,将篮子递给那妇人,从里面选了几枝色彩鲜艳,花瓣完整的,小心翼翼的数了六枝递到她面前,又想到什么,便歪着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小哥哥要不要花环?母亲会编成花环戴在脑袋上面,很漂亮的。” 男子又怎能在脑袋上面戴花环呢? 不过阿鱼的目光曾看了一眼站在她身边的红缨,红缨自然是穿着女装的,只这一眼,她便知道阿鱼是个什么意思,不由得哭笑不得,阿鱼才这么几岁,就这般人小鬼大了,不是教导问题,便是人小聪敏了。 阿鱼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不愿意要了,急忙道,“小哥哥,母亲编花环是送的,不需要加钱。” 跟在阿鱼身后的妇人一副忐忑的模样,生怕阿鱼闯了祸,可此时打断阿鱼的话又不稳妥,这会儿便进退两难起来。 在此时候,苏拂点了头。 阿鱼见她点头,高兴的看向自己身后的妇人,“母亲,小哥哥想要母亲编的花环呢,母亲快快编来吧!” 妇人稍有为难,但见阿鱼笑意满溢,苏拂又不阻拦,便伸手将那六枝花拿在手中,从篮子里又拿了些绿草,心灵手巧的编成了一圈花环。 阿鱼见这花环编好了,甜甜一笑,伸出小手将花环接过,转手就递给苏拂,一字一句道,“小哥哥,快将这花环给人带上吧!” 说着,那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瞧着红缨,那一来二去的氛围倒让红缨尴尬的脸红了,下意识的稍稍后退了两步,红缨显然是不想带着花环在街上行走的,不符合她仗剑走天涯的身份同气势。 苏拂只当不知这一切,接过这花环,看向阿鱼道,“我觉得阿鱼很可爱。” 阿鱼听见她夸自己可爱,却并未多高兴,倒是一副蔫蔫的模样,“阿鱼不要可爱,阿鱼要漂亮。” 她微怔,不知阿鱼为何会这么说,却见阿鱼身后的妇人抖了抖,掩面低下头去。 她又看向阿鱼,轻声道,“阿鱼很可爱,自然也很漂亮。” 阿鱼这才有了笑脸,伸出自己的小手捏了捏自己的脸,又呵呵的笑起来,心满意足的模样,“阿鱼也觉得自己漂亮。” 她见阿鱼有了笑脸,才似有似无的问道,“阿鱼为何觉得一定要漂亮呢?” 她这么一问,便见那妇人浑身一僵,忙抬头阻止阿鱼,却未及时,便听阿鱼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阿鱼漂亮了,父亲才不会丢下阿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动心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阿鱼话刚说完,她身后的妇人却是抑制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阿鱼一慌,连忙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妇人,小手轻轻的拍了拍那妇人的肩膀,“母亲,是阿鱼说错了,母亲别哭。” 苏拂微微直了身子,下意识看向一旁的高阳,高阳的眉头微微一皱,轻轻的摇摇头,示意她莫要管这等闲事,毕竟他们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惹了什么麻烦事倒是不好解决了。 只是这会儿阿鱼显然跟着自己的母亲哭起来了,母女两人半抱着就在这大街上,低声啜泣起来。 不明实情的,怕是以为他们这几个年轻郎君欺负了她们母女一样。 此时走,哪有什么颜面。 她索性就站在此地等这母女哭完就是了。 大抵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妇人抑制住自己的眼泪,稍稍抬头一脸歉意的望向站着的苏拂,“让郎君见笑了,我们这就走,那几枝花便送给郎君了。” 苏拂未有开口,只是细细的打量这对母女,她们身上的衣裳还是上好的布料,却是有些旧,大神身上的还好,阿鱼身上的那件便稍有些短小,袖子连手腕都盖不住。 她们以前的家底不差,不过这旧的像是几年前的布料却透漏出她们大概家道中落。 方才阿鱼所说,若是她不漂亮父亲便不会要她了,再看妇人的反应,却是可见这妇人的夫君大抵是不大好的。 可正如高阳所说,他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适合生事。 她叫住那妇人,“等等。” 那妇人停住,她则是转头看向红缨,红缨会意,从荷包里掏出五个铜板递给了阿鱼,轻声道,“阿鱼,这是买你五枝花的钱。” 阿鱼伸手接了过去,另一只手仔细的查了查手中的铜板,正好五个之后,扬起笑脸,那双大大的眼睛上面还挂着方才哭泣的泪珠,但丝毫不影响她满脸的效益,“多谢小哥哥。” 她笑着摸了摸阿鱼的脑袋,将手中的花环仔仔细细的戴在阿鱼的头上,那鲜艳的花儿衬的阿鱼更为娇俏,“阿鱼很漂亮,这花环送给你,愿你一直这么漂亮。” 阿鱼伸手小心翼翼的触碰了脑袋上的花环,倏尔一笑,甜到心里,再不敢低头,怕花环掉下去,转过身问着妇人,“母亲,阿鱼好看么?” 妇人眼中带泪,眉间含笑,稍带勉强的夸赞了一句,“好看。” 阿鱼又转过来,朝苏拂再次道谢,“阿鱼谢谢小哥哥,小哥哥再见。” 苏拂点点头,未作阻拦,就这么看着那妇人带着阿鱼离开了。 那对母女刚走开三五丈,苏拂便瞧了红缨一眼,红缨会意,便作势要跟上去,身侧的高阳却伸手拦住红缨,语气沉沉,“娘子,出门在外,应当小心行事。” 她顿了顿,方道,“如今正值战乱,各地民生安苦,举手之劳而已。” 周吴却不赞同,“天下之大,身陷囫囵之人只多不少,娘子岂能帮的过来?” 她默声,不同周吴辩驳,稍候,才幽幽道,“仅此一次。” 高阳见她下定了主意,只好摇摇头,却也撤回手臂,不再去拦红缨。 那对母女还未走远,红缨当即跟了过去。 自此一事之后,方才还有说有笑的格局随之一变。 苏拂同高阳身边隔着两人的距离,苏昭夹在中间,自然而然的向苏拂靠近,倒是高阳,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的路,不紧不慢的朝前走着,一不留神,苏拂便落后了他好几步。 苏昭将手背在身后,就走在她身旁,踌躇着,道了一句,“阿姐生气了?” 苏拂正想着什么,听他这么一问,回过神来,被蒙住的眸子透露出些懵懂,稍后,渐渐恢复清明,想起方才苏昭所问,这才回道,“没有。” 她方才回想起阿鱼澄澈的眼睛,忽而想起自己幼时,随着母亲到闽主宫里去时,太皇太后喜爱的看着她问东问西的,她也是这番带着澄澈的目光,对太皇太后有问必答,最后的结果呢,便是她被留在了宫里头。 她去的时候,从未想过,那一刻,便是她同生身父母的分离。 每一日,她都翘首盼着自己的母亲来接她归家,日日如此,从未等到过。 等她再大一些,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自是慢慢接受,不再想回去的事情。 方才阿鱼和妇人抱在一处,让她漠然的心微微一跳,她忍不住,便想要帮忙了,并非是方才所说战乱各地民生安苦这般缘由,仅仅是为了她自己的心。 她偏过身,看着面前的半大少年,“阿昭,你说阿鱼好看么?” 苏昭微微皱眉,偏过头去,“没有阿姐好看。” 她一顿,神情微滞,叹了叹气,“阿昭,我是问阿鱼,又非是问我。” 苏昭依旧看着前方,含糊的答了一句,“眼睛挺大的。” 她稍有郁闷,这算是白问了。 她不再想些有的没的,抬头却见高阳昂首挺立的站在不远处,似乎是在等他们二人,她遂即走上前去,也不提方才的事情,只是道,“回去么?” 这会儿大抵也没什么心情游临川县了。 高阳偏过头,见她过来,便应了声,三人又按着原路回到客栈里去了。 至于红缨,打探完消息自然会到客栈来同他们会合。 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大约有了一盏茶的功夫,她所在的房门被敲响,还以为是红缨来了,便去开了门,却是高阳站在屋门外面。 她不明所以,却还是打开门将高阳迎了进来。 高阳站在一旁,等她回转过身,这才开口,“娘子确定相帮么?” 高阳口中的帮说的是方才他们所见的那一对母女,他方才是拦着她的。 她没有着急说话,只是伸手指向一旁,示意高阳坐着,才开口道,“有事直说吧,我并非是不通情达理之人。” 高阳是有担忧的,不然不会当街就拦住了红缨。 不过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过来找她说道,倒是沉得住气。 “那对母女身上的衣裳娘子见到了,那是上好的丝绸,绝非是普通人能穿的起的,娘子若是插手,怕是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才是高阳拦着她的主要原因。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身份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她明白高阳所说,可她明明知道,却还是想要插手。【.aiquxs.com】 她没有说话,屋内的氛围便静了下来,凝重的气氛在空气中流通,竟是让人浑身泛着一丝冷意。 她进屋来时,便将白纱摘下了,那双发怔的眸子氤氲着雾气一般,更令人猜不透,等那薄薄的雾气散去了,她的眼神才恢复清明。 “你说的我都知道,若是你觉得我这般做有风险的话,那么从此时起,我们各自分散,毫不相干。”她如此自然的便将这嘴边上的话吐露出来。 高阳被她呛了一声,却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稍待片刻,高阳才低声道,“既然娘子坚持,便当我什么也从未说过吧!” 说完,高扬起了身,径直出了屋。 对于高阳的心思她无处去猜测,也不想劳心劳力去猜,她同高阳不过是相伴上路的关系,此时的她既不是闽国郡主,也并非是高阳的主子,既然说不到一块,又何必讲究? 不过高阳此番轻易退去,倒也出乎她的意料,既然如此,她便再无什么可纠结的。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红缨回到这客栈里来了。 进了门,便开始说起她跟随那母女同去之后的事情。【.aiquxs.com】 那母女住在临川县一个不知名巷道的小院子里,那小院子狭窄破落,只有一间屋子带一个极小的小厨房,她们就窝在那里。 红缨回来的路上听临川县的人谈论起那对母女,却是临川县县令家的人,临川县县令姓方名永,籍贯本是江宁府六合县人,南唐升元二年中了进士便被派到这临川县做了县令,如今任职已五年之久,这临川县的人对方永的事情里里外外都清楚的很,最清楚的便是那对母女。 那位妇人,是方永的正妻,五年之前方永上任时携家带口的过来,阿鱼不过才一岁多,等方永到了这临川县之后,见临川县民风安稳和乐,日子越发过得舒坦。 这也便罢了,可两年前有一个落魄的女子到了临川县,投路无门,却恰巧被方永相中,收成了偏房,自此以后,方永算是被那女子给迷住了,到底着迷的有多厉害,端看这一对母女就成。 两年前方永的偏房有了喜,可未满三个月便流产了,说是被那妇人使了绊子,偏房的这一胎才没保住,且算命的算过,这一胎是男孩无疑。 原是这方永,家中重男轻女的厉害,妇人嫁给了方永三年,肚子好不容易有了动静,生出的却是女孩,因此这妇人和阿鱼在江宁府的时候便不讨喜。 方永的母亲本决意要给方永纳妾,可还未来得及,方永便被委派到了临川县做县令,路途遥远,为图省事,这纳妾一事便耽搁了。 都说是这妇人害了偏房失了男胎,方永一气之下,便将妇人和阿鱼赶出了家门,如今就算路上碰见,也是嫌恶的掉头就走。 如今那妇人同阿鱼所居的狭窄破落的院子,还是临川县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好心收留那妇人的。 那妇人本也是大家闺秀,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什么力气活也做不了,偏好的兴趣就是侍弄花草,且这些年战乱,打别处往江宁府的人众多,这外来人一多,自然好做活,索性平日就养些花草日日出来卖罢了。 听红缨说完,苏拂便凝起了眉头。 方永为人,她倒未见过,不过听着百姓的描述,大抵也是贪恋美色的,为了美色将自己的正妻赶出去,这种不要名声的人倒是极少见的。 她想起那日阿鱼篮中的花儿确实娇艳,可见养这花儿的人心思有多细腻,可一枝花不过一个铜板,每日能卖出几枝来?毕竟这过路的人,也并非日日都来了。 那妇人柔柔弱弱的,自带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不过经过这两年的日子打磨,面上却多了一些风霜,怕是再不过几年,仍没个盼头,这心倒是凉透了。 心都凉透了,人还能活多久呢? 想起这些来,她却犹豫了,她是帮还是不帮呢? 忽而想起在闽国时,她助王蔷脱离沈秋知身边,可结果又是什么,王蔷坠入空门,从此青灯古佛孤独一生。 也许高阳说的对,她不该管这些闲事的。 红缨见她没再说话,便开口询问,“娘子,接下来怎么办?” 她忽而有些烦躁,直接打发红缨过去,“去问问高阳还要在这临川县多久?” 红缨称是,便离去了。 她的手肘放在桌案上,用手轻轻撑住头脑,本意和缓一些,却有些发困,迷迷糊糊睡去了。 梦里,阿鱼小小的人出现在她面前,那一双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水汪汪的令人心疼,嘴角一咧,两旁的酒窝便显了出来,很是讨喜的面容,嘴唇一张一合,声音极小,她听不真切,便走近了一些。 从阿鱼口中吐出的,只是那几个字,“小哥哥,救救阿鱼。” 她怔然,却见阿鱼那副水汪汪的眼珠子忽然掉了下来,两只眼睛空洞洞的,她猛然一惊,便从睡梦中醒来了。 红缨刚进屋,便听她惊呼一声,连忙走上前问询,“娘子,怎么了?” 她身子有些虚,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等红缨拿了帕子来,她才知道她额头上出了密密麻麻的虚汗,身子有些黏腻腻的。 “什么时辰了?” “已经将近酉时了。”再过一个时辰,大抵天就要黑了。 红缨伸手探探她的额头,见并不发热,便也放下心来,“不如婢子打了水来,娘子洗把脸清醒一下吧!下次可莫要这般睡了。” 不等她出声,红缨便出去了。 她回想起方才的梦,想起阿鱼那一番面貌,又惊出一身冷汗来。 她总有一种感觉,阿鱼可能出事了,可她们不过见了一面而已,怎会就这么梦到了? 想到此处,她心更有不安。 等红缨打了水回来,她洗把脸之后,才吩咐红缨道,“你去那处民宅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红缨应了声,只是还未出门,屋门倒是被人敲响了。 红缨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点头,这才打开屋门,屋外站着的是客栈的伙计,带着一脸讨好的笑意道,“这位郎君,有位妇人寻您,能否请郎君下楼来?” 她身子一僵,正好红缨回头问她,她便应了一声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食人心的鬼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红缨转过身对店内伙计道,“稍等。” 店内伙计得到回话,点头哈腰的应了声便下楼去了。 红缨回过头,见她整好衣衫,拿白纱围住了眼睛,这才出了门,碰巧见到高阳也在门外,大抵是听到了动静。 她朝高阳点了点头,高阳便跟在她身后一起下去了。 他们刚下楼梯,便见到伙计说的那个妇人,果真是阿鱼的母亲。 此刻那妇人一脸惊慌,面上带泪,眼睛都哭肿了,见她下来,连忙走上前,沙哑着声音道,“小郎,救救阿鱼吧!” 她见这妇人不停的拿着手帕抹着眼泪,梨花带雨的模样分外柔弱,可在她看来,却软弱的让她烦躁,她抬手按了按眉心,声音冷清,“阿鱼怎么了?” 那妇人带着哭腔道,“阿鱼,阿鱼被他父亲派人带走了。” 阿鱼的父亲,就是临川县县令方永,因此,妇人这么一说,客栈内的人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妇人。 若是阿鱼被方永接到家里去,方永本就是阿鱼的父亲,此举倒也无可厚非。 但见妇人这般不寻常的模样,大抵不会如此简单。 可这客栈内众人的目光灼灼,他们像是被人望穿了一般,极为的不舒服,她装作不经意的随意看了一眼,所触之处,皆连忙收神,装作各忙各的事。 她收回视线,看着面前梨花带雨的妇人,只道,“随我过来吧!” 这大庭广众的,着实不适合说些家中事,被人乱嚼了舌根,也是不好的。 那妇人低声应了,随着他们几个一步一步到了楼上去了。 等到了屋子里,红缨在门外守着,屋内只有苏拂高阳和那妇人三人。 妇人红肿着眼睛按着她的话坐在一旁,便开始说起话来,“我也算是走投无力才想到郎君,还望郎君看在同阿鱼有缘的份上,救救阿鱼。” 她点点头,示意妇人说下去。 妇人擦净了眼泪,这才娓娓道来,“两年前,夫君的偏房诬陷我命人打了她,她才将怀了三个月的男胎给流掉了,夫君一气之下,便将我赶出了县衙,本来阿鱼是不必跟过来的,但阿鱼自幼与我最亲,吵着闹着要跟着我,夫君一不耐烦,便将阿鱼同我一起赶了出去。” “这两年,我们母女虽然穷困,倒也过得开怀,可今日阿鱼突然被带走,我知道,这不是夫君的意思,定然是他那个偏房的意思。” 妇人说着,眉眼里流露出无尽的怨恨,只是这怨恨,只有说到那偏房才会有的,说到底,一日夫妻百日恩,这妇人仍不愿怨怪方永。 她顿了顿,对妇人所思所想看的透彻,但却有点不明白,“阿鱼本就是方县令的嫡亲骨血,就算被带到了县衙,那偏房又怎会去害阿鱼?” 妇人摇摇头,贝齿轻咬着下唇,眼睛上的睫毛颤着,不知是气急还是恐惧。 “那个偏房是妖怪,她会吃人的,阿鱼落在她的手里,定然会被挖心挖眼的。” 挖眼这两个字触动了苏拂,同她方才的梦境不谋而合,可却不能通过妇人的一面之词判断,也许妇人是被仇恨迷住了双眼。 妇人见她不信,又道,“那偏房落魄时被夫君所救,夫君养着她,惯着她,很少有人能见到她的真面目,可那一日我见到了,我见到她殷红的唇,喝着鲜血一样的液体,令人作呕的气味,她却喝的异常美味。” “可她也见到了我,然后她就有喜了,我们在园子里碰见,她邀我去赏花,我不愿,她自己摔在地上见了红,却污蔑我推了她,她哪里是人,她分明是食人心的鬼,恶毒的鬼。” 说到这里,妇人口中的话已有些语无伦次,面目涣散,坐在那里呆愣愣的。 高阳皱了皱眉,看向苏拂道,“娘子,她这话可信么?” 高阳这么问她,并非是问她的看法,而是告诉她,这话是不可信的,既然是不可信的话,又何必相信呢?没准只是阿鱼离开了妇人,妇人一时接受不了,倒是有些疯疯癫癫的。 她没有回话,也不能任由妇人在这里迷糊呓语。 她站起身走到妇人面前,伸手打了妇人一巴掌,用力不算很大,却也不算小,打的妇人偏过头去,方才那涣散的眼神才算有了一丝神采。 妇人伸手捂住自己的脸,想起自己方才所说的话,面色一红,连忙福了身子,“郎君,救救阿鱼吧,不然阿鱼迟早会被她害死的。” 苏拂唤了红缨进来,“去将客栈的掌柜叫过来,我有事问他。” 红缨应了一声便下楼去了。 苏拂着眼看着低头萎靡的妇人,看向高阳,“你先带她出去。” 一会儿客栈掌柜来了,若是见到妇人脸上的巴掌印子,定然又是一场八卦。 高阳没有反驳,便带着妇人出去了。 片刻,红缨便带了客栈的掌柜上来。 客栈的掌柜大约四五十岁模样,看起来很是精明,她出手阔绰,身着非凡,掌柜也不想惹了她,这会儿老老实实的站在她面前,笑着道,“不知郎君有何事?” 她看了红缨一眼,红缨会意,从荷包里拿出二两银子,递到掌柜手里,掌柜知道她有事要问,便也不推脱,直接收下了。 看着一幕,她便知道,这掌柜是聪明人。 她重新坐下来,目光同掌柜相对,“不知掌柜的在这临川县待了几年?” 掌柜的答道,“客栈是家父开办的,小的自幼就在这临川县过活。” 既然是个资历深厚的当地人,想必对方永的事更清楚才是。 “掌柜的,可对临川县县令的偏房有所了解?”她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方才那妇人过来请她救阿鱼,许多人都看见了,那妇人当局者迷,有些事怕是看不真切,救需旁观者来提醒一下了。 掌柜也不含糊,当即便道,“县令的偏房是两年前从外边过来的,来时穿的破破烂烂,面容也脏兮兮的,有人施舍给她点粥她也不接,最终饿昏在了县衙门口,方县令当日打开衙门,听守门的来报,便可怜她,将她带进府里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和盘托出 客栈掌柜的说的这一段就漏洞百出,可若掌柜的说的都是事实的话,问题便只能出现在两年前突然走进临川县的那名女子身上了。 其一,为何别人施舍她粥她不喝? 其二,晕在哪里不好,偏偏晕在了临川县县衙的门前? 只能说明,那女子大抵是故意的。 掌柜的时刻关注着她的神色,见她并未打断,便又继续道,“那女子在县衙养了约有一个月,便被方县令给抬为了偏房,其实那女子很少有几人见过,可但凡见过的人,都说那女子美的连天上的仙女都比不过。” 她听到这里,稍稍一蹙眉,若是外地女子,又貌若天仙,是如何躲过这路上的重重阻碍到这临川县里来的? “可有人知道这女子的来历?”她发问了一句。 那客栈掌柜摇摇头,“据说那女子说得一口漂亮的官话,大抵是中原过来的吧!” 中原离这里有多远,不用她说,便知道有多远,一个身无分文衣衫褴褛的女子,绝不会是独自从中原过来的,要么是同人走散,要么就是流亡至此。 可若同人走散,这女子到了临川县这么久也从未说过要寻亲,相比起来,倒是流亡更靠谱一些,暂且不论她是怎么过来的,反正这世上的巧合是数也数不尽的。 她想起那妇人方才说起偏房喝血食人心,先且不论真假,能得妇人这么说,大抵那女子的手段不差,“可还有关乎那偏房的奇闻?” 她问的是奇闻,便不是要知道客栈掌柜说的这些平平常常的。 那掌柜的顿了顿,面色凝重起来,“其实方县令来了临川县之后,是纳了两名偏房的,可先后却都暴病而亡,两名偏房的家人都寻尸首,却只得了方县令给的抚恤金,便被人赶出来了,一面都没瞧见,后来县内便若有若无的传起了谣言,说那两名偏房是被那偏房给害了。” “后来,方县令的正妻被赶了出来,更像是坐实了这个谣言。” 她没有细想,只是再问掌柜的,“可还有其他不寻常的事情?” 掌柜的想了又想,便摇头说没有了,那偏房很少出县衙,是以传出的还是县衙里出来买菜的婆子给说漏了。 既然没有别的,她便让掌柜的先回去了。 从掌柜的说的这些消息中,很直观的透漏出一个消息,方永纳的偏房善妒,而且妒忌心很重,不然不会前后两个偏房加正房都被赶出了县衙。 她吩咐红缨去让高阳领着那妇人过来。 她仔细想着这两日所得的事情,轮廓渐渐清晰,等那妇人过来,她开口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娘家何处?” 妇人愣了愣,却被她这一问更加伤神,嗫嗫喏喏道,“江宁府。” 方永是在江宁府娶妻,妇人自然也在江宁府,她明知故问,自然是有缘由的,她一直看着这妇人的表情,提起娘家之时,这妇人麻木的面容便裂了一道缝,传递出的伤感绝不亚于阿鱼被方永带走。 这背后还有其他故事的。 她既然问出口,就是打算刨根问底的,“我正要往江宁府去,不知你家族何在,你若是想托我带个消息过去,我也是能帮的。” 那妇人摇摇头,一脸默然,“不用了。” “为何不用?阿鱼本就是方县令的嫡亲女儿,方县令带走自己的女儿有何不对?不论是你或是我,都没有办法从方县令手中要回阿鱼来,方县令对你不好,虽你娘家远在江宁府,可我若是替你捎了信过来,他们定然不会坐视不理的,岂不更事半功倍?”她斟酌问道。 妇人听闻,心神一动,却连忙摇头,面色惶然,“他们不会的。” 她看这妇人举手投足,都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娘家的门户定然不低,妇人这一句他们不会,便扯出了许多事情,她模模糊糊扯住一根线,就等将这跟线扯到尽头了。 她沉沉道,“你请我帮你,又要隐瞒,怕是我不能如你所愿了。” 妇人猛然抬头,连忙道了一句,“别。”后来又低下头,看着屋内的人,心下踌躇,却不知怎么开口。 她让红缨和高阳先出去。 妇人见屋内只剩两人,又一早识破她女子的身份,方才的拘谨却松缓起来,虽然还是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但比起方才,已然松动了不少。 妇人微微扬头,面容温和而平静,好似望见了在江宁府的日子。 “升元元年,我悄悄同兄长到街上去看新中举的举人踏马游街,一眼就在人群中望见他,他稍稍有些瘦削,面色微白,就在最边上的位置走着,有一户人家的女娃冲到街上,差点被人群挤散,是他离开了队伍将女娃送到家人手中。” “再后来,我倒是碰巧见过他几次,熟识了些也曾说上几句话,后来父亲说要为我择婿,选中的人却不是他,我不愿意,便向父亲说,我想嫁给他,可父亲不愿,父亲不喜欢他,我又不愿嫁给别人,后来我便寻了机会从府中偷溜出来。” 妇人顿了顿,嘴角轻勾,带着些似喜似悲的笑,“父亲还是将我嫁给了他,可自此之后便同我断绝了关系,不愿再看我一眼,说起来,我已有六年没有见过父亲了。” 这五年是因两地相隔,可前一年却是父亲不愿意见到她。 怪不得,妇人怎么都不愿提到自己的娘家。 可又有谁知道,她的父亲已是老态龙钟,家中的娇娇远嫁,可还有谁会比他更通心? 苏拂等妇人的情绪稍微回暖,默了声,却不知再说些什么好。 这多的是痴男怨女,可也多得是狼心狗肺,你将真心付诸,可别人却以薄情负你。 那妇人回过神,一脸哀伤还未退去,道了一句,“我父是翰林学士,江帆。” 翰林学士江帆? 仅听这翰林学士,便知是书香世家,不过手中不握大权,但比起远在抚州临川县的方永,却是高了不少。 也难得方永会不看在岳父的面子上,对妇人做出如此行径。 她顿了顿,还是道,“你若是想将阿鱼要回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缘由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她既然这么说出口,便是表示她愿意相帮了。 那妇人听得这句话,方才灰败的脸才稍稍回暖,只不过眼角还带着泪,颇有些喜极而泣的意思,妇人怔了片刻,惶然起身,站在她面前便要屈膝跪了下去。 她方才就看穿了妇人的动作,因此妇人的双膝还未碰地,她便即使伸手相扶。 她面色并无波动,清冷着声音,“夫人如此软弱,怪不得方县令会将夫人赶出家门。” 她的语气中带着不含遮掩的讽刺,妇人听了,身子明显的晃了一晃。 能下定决心去寻自己想嫁的那个人的女子绝非面前如此软弱的妇人,这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这妇人转了性子吧! 妇人顺着她相扶的的动作起身,安静的站在一旁,嗫喏道,“不知郎君如何盘算此事?” 她重新坐回去,轻声道,“此事不急,但却要看夫人是否愿意配合我了。” 妇人抬眼,满面慌张,点头如捣蒜一般,极为迅速,看得出阿鱼在妇人心中的地位,实乃重中之重。 可却也能说,阿鱼落到如此地步,这妇人无意间的举动定然推动不少。 她透过白纱打量着面前这个局促不安的妇人,淡然道,“不如我来猜一猜,妇人如何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这个样子是什么样子,妇人一定懂,不然不会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妇人在逃避,可她又怎能允许妇人逃避? “夫人刚下嫁方县令之时,方县令一定极为开怀,可这日子渐渐过去,见老丈人对他极为冷淡,方县令热乎乎的心却渐渐冷了,虽然对夫人不比以前,但到底也算不差的。”她说着,视线从未从夫人身上离开过,妇人的一举一动都尽在她眼中。 “真正变得彻底的,大抵是夫人怀胎十月,产下了一名女婴之后,是么?”她的语气平淡,却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让人伤到彻底。 妇人好似回到了刚产下阿鱼之后,接生的婆子将阿鱼抱了出去,得到的却是方老太太在屋外的一声怒骂,说她是没福气的,接着,便转身而去。 阿鱼由接生婆抱回了自己的房中,就放在自己枕旁,屋内除却两名她带过来的婢女,其余的人都极失望的躲了出去。而自己的夫君,却自那日消失,大抵过了半个月,才来房里看她一眼。 语气之中掩饰不住嫌弃,低声唤了一声她的闺名,摇头叹气的又走出去了。 自此之后,她便收紧了府中人的冷落,所用的穿着吃食皆比以前差上太多,她本想过回娘家,可想起父亲送她出门的那日,冷淡的深情,她便忍不住浑身战栗。 她也曾暗地在心中质问,为何一切都变成了这等模样?若是她早知道方永为人至此,她又怎会不顾家族名声,就这般寻了方永去。 就算她在方家低三下气,备受冷落欺凌,她也不敢回到自己曾经的家中去。 往日颇有几分爽朗的性子就在婚后,变得软弱无能,凡事不论谁错,都先礼让三分。 她本以为,随夫到这临川县上任,就能杜绝这一切的,可事实证明,她还是想多了。 方永不仅收了偏房,还任由偏房将她赶出去,这还不算,竟然因着偏方的几句枕边风就将她的女儿夺走了,她怎么还能忍受? 临川县的百姓都是害怕方永的,只有这外来的几位郎君才能帮她,她这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球过来了,此刻苏拂看不穿的视线就包围她整个身躯,让她在这视线之中自视,想起自己到底有多不甘。 妇人咬咬唇,终究抬起头,迎上苏拂的目光,“是,婆婆重男轻女,见我生了阿鱼,越发对我不满,日子终是变得一团糟。” 妇人能亲口说出来,倒让她有些诧异,不过这算是好现象,她便从这俗事中跳开了神,“阿鱼的名字谁起的?” 妇人咬咬唇,道了一句,“是我。” 当时妇人产下阿鱼,婆婆不喜,夫君更是不理,可阿鱼却不能没名字,她索性便给阿鱼取了小名,至于大名,不该由妇人起,且,阿鱼如今,更是未上族谱。 苏拂看向妇人,“为何起了这名字?” 妇人抬头,瞳孔有些酸涩,“海凭鱼跃,我不想阿鱼此生过得如同我一般。” 苏拂皱皱眉,不再继续阿鱼的话,她只问妇人,“你如今打算如何做?就这样带着阿鱼在外面过一生么?可如今以你的能力,或许你可以养得起她,但绝对没有能力护住她。” 阿鱼自小变长得水灵,莫说以后大了会是什么样子,莫说方永不会庇佑,就算方永庇佑,怕是阿鱼也会成为方永的棋子,用以往上爬的工具。 事已至此,她不用见方永便能猜出方永是怎样的人。 妇人顿了顿,心里怕是正在激烈的争夺,是要说,或是不说,可她请人来就阿鱼,若不待人以诚,怕是别人也不会用心用力。 她终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我想夫君将我接回府,将阿鱼上了族谱,好好的过日子。” 这是妇人的想法,也是普天之下几乎全部妇人的想法,她们已经成了婚,有了孩子,就算日子过得如何,也要硬生生的受着,谁让她们当初选人的时候,眼睛恰巧瞎了呢? 这是她们前世中的因,今世结的果,就算日子再难过,也得凑合着过下去,等到了地底下,下辈子,也许就能过上平安和乐的日子。 苏拂不能说那些人愚蠢,毕竟这世道,一个成过婚的女子,不好一人度过。 妇人的想法,同苏拂所思所想并无出入。 苏拂既然决定要帮,也要知道妇人想什么,不然若是她出手帮了,却不如人的意,才算是真的麻烦至极。 若非那阿鱼同她有缘,这等烂摊子,她又岂会去管? 苏拂心里琢磨着,便让妇人先行回去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妇人这一回去,高阳和红缨便进了屋来,苏昭本也过来了,但奈何此时不适合苏昭听,苏昭却又可怜兮兮的被赶了回去。 高阳这会儿已经确定苏拂非插手不可,别扭话不再多说,直接切入了正题,“不知娘子想要如何?”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使计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苏拂无声,只是那双走神的眸子视线凝聚在一处,朱唇轻启,道出一句,“我们需要同方永见上一面。” 方永是当事人,也是在此事之中,最具有决定性质的一个人。 高阳没有反驳,苏拂想到的,他自然也想到了。 可见了方永之后呢?这两日他们倒是道听途说了方永的为人,但这一切都是从别人的眼中看见,从别人的口中说出,虽然有点用处,但多多少少的经过别人所倾向的认为,同原本的方永有些出入。 因此,对于方永此人,他们必要去看一眼。 但怎么见呢?这又是一个问题,方永是一县县令,怎么会轻轻松松的就见他们这几个外来人。 苏拂想了片刻,让红缨去唤了客栈里的一个伙计。 来的伙计是替阿鱼的母亲传过信儿的,这伙计进来,一脸讨好的效益,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小心翼翼道,“几位客官找小的过来有事?” 未等苏拂开口,红缨便一回生二回熟的往伙计手里放了二两银子,这二两银子放在这伙计手里沉甸甸的,伙计不由笑得更灿烂了些,“客官有事尽管吩咐,小的能办到的一定办。” 苏拂轻咳一声,刻意压低变粗的声线道,“不用你办事,我们路过临川,想见见贵县的县令,不知方县令平日可有什么喜好?” 这伙计有点小聪明,妇人过来寻苏拂是这伙计报的信,提起这县令,再联系起这件事便知其中内情了。 索性便道,“我们这儿的县令,倒还真有一喜好,他闲着无事,喜欢在这县衙附近走上一圈,一般是每月十五那日,倒是可巧,明日便十五了。” 方永这喜好倒是奇特。 一旁的高阳又问,“你们这县令的喜好从何得来?” 伙计嘿嘿一笑,“从两年前开始的,好似是他见这县内到处和气,心下便高兴的紧。” 高阳点点头,便由红缨送这伙计出去了。 想起两年前这个时间词,苏拂和高阳都不由得面色沉重,方永到这临川县新收的偏房是两年前暴毙的,阿鱼的母亲又是两年前被赶出去的,若这一切都指向那名不知何处来的偏房,也能说那偏房是善妒,可方永却是从两年前开始每月十五都不在县衙内,却怎么觉得哪里有些怪异。 那名偏房定然是有问题的,可有什么问题,却不好下定论。 可无论怎么说,他们也必然见方永一面,一切都只看第二日了。 他们用过晚饭,几人便散了。 等第二日破晓,苏拂便醒来了,由着红缨收拾妥当,最后围上白纱之时,她才提醒了红缨一句,让她白纱系紧一点。 一起用了早饭,先前拉车的车夫过来,询问他们还要待上几日,由着高阳出面说了具体的日子,又赏了他们些喝茶钱,那两名车夫便退下去了。 他们四人在客栈中的人若有若无的视线之中走出,顺着昨日客栈伙计说的大致方向朝县衙的位置行去。 路上,苏昭就在苏拂身旁,她不由得多交代几句,让苏昭待会儿不论见到何事都不要声张,苏昭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怕苏昭冲动,却又不想让他独自待在客栈,索性带他出来了。 苏昭再三保证,自己不会乱说不会乱做,才让苏拂稍稍安了心。 他们超前走着,越过临川的河水,自然的风景也不足以让他们痴迷,只是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却让他们驻足了。 那人看起来约有二十七八的年纪,看起来身子挺拔容光焕发,且嘴角洋溢的喜悦,任谁看见知道这人心中愉快的很。 细看这容貌,虽不算出众,但因这面色白皙,浓眉大眼便同普通的郎君区分出来,怎么看,也是个心思磊落的郎君,倒是不像妇人口中那个背信负义之人。 而这人身后,却有四名官差打扮的人,这气势往那一站,便让常人退去一丈。 唯有他们,还站在远处,等着那人走近。 眼见同他们不过两丈一丈的距离,那人身后的官差却出了列,大步向前就走到他们身边,凶神恶煞道,“你们是谁,敢挡县太爷的路?” 红缨和苏昭不动,都看苏拂的指示。 倒是苏拂身旁的高阳,上前走了一步,同那名官差交涉,“我们从外地而来,要去江宁府的,因贪恋途中美景才驻足此地,且此路宽阔,怎会挡了县太爷的路?” 他们身旁的路够几人并排过了,这官差的话,说的好没道理。 官差被高阳呛了一声,便横眉竖眼,粗声粗气道,“在这临川县境内,县太爷就是百姓的天地,你不退居一旁反而在这挡着,小心要了你的小命。” 官差的语气凶恶张扬,高阳却也没漏了怯,倒是讥讽道,“你们的县太爷若是百姓的天地,不知远在江宁府的圣上会怎么想?” 高阳话音防落,官差便想要反唇相讥,可官差身后走近的人却咳了一声,官差连忙噤声,低着头又回到那人身后。 方永言笑晏晏的走上前,看着方才同官差争执的高阳,笑着道,“是下人不懂事,吓着郎君了吧!” 高阳随意的看了他一眼,面前的人衣冠楚楚,面上的笑意有些假,却并不妨碍这人自以为是的真诚以待,高阳顿了顿,极为不客气道,“临川县太爷?” 方永将高阳这副随意的态度给看在眼里,心中却在盘算高阳的身份,既然高阳知道他是临川县太爷,又怎会对他如此不敬?除非高阳的身份比他的还要高。 想到这里,方永脸上的假笑更深一些,“不知郎君哪里人?郎君既然因我的下人受了惊吓,便请郎君往我府上坐坐,喝杯茶吧!” 高阳不应,却是烦躁的看了方永一眼,“喝什么茶?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说着,便要带着身后的三人离去。 方永连忙拦住,瞪了一眼身后那名官差,那名官差自觉地从他身后走出,走到高阳的面前,左右手并用,一掌一掌的打在自己的脸上,口中还不大情愿的说着,“是小的的错,还请郎君高抬贵手,宽恕小的吧!” 高阳看了那官差几眼,等那官差打了足足有二十掌,才喊了住手,“既然县令盛情难却,我便到府上喝杯茶吧!” 方永见他应了,连忙喜笑颜开的,将他们几人迎到县衙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异香 县衙的大堂平日若无案件可审之时,并不会打开,因此方永直接领了他们到县衙内院。 这临川县本就山清水秀,方永又是文人,县衙内院布置的却像是贵族的花圃一般,先不论模样如何,进了这院子便只觉香气四溢,使人没来由的舒心许多。 苏拂不知怎么,忽而想起阿鱼卖给她的那几枝花,模样气味同此处不谋而合。 她轻声一咳,开口道,“这县衙属院倒是芳香四溢,看来方县令是爱花之人。” 方永听了,便堂而皇之的将视线放在她身上,方才方永就注意到她蒙着白纱的眼睛,但因着对高阳身份的疑虑,不敢过多的关注,这一会儿倒是正大光明起来了。 只不过好奇归好奇,并非是什么人,他都敢沾染的。 方永轻笑着解释一声,“我的内人爱花,闲暇之时,便种了这一园子。” 听方永提到了内人之时,苏拂掩在白纱之中的紫眸深了一深,在高阳的身后轻轻拉住高阳的袖子,高阳会意,看向方永道,“我们在书房谈事,总不好让我的妹妹一同过来,不知可否让家妹同尊夫人叙上一叙?” 方永听得她是高阳的妹妹之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一分,从一旁唤过来一仆从,吩咐道,“领着这位娘子到内院去。” 那仆从走过来,木讷的引着苏拂同红缨过去。 苏拂临去时那一双眸子看向高阳,见高阳轻微点了头,这才随着仆从越过他们几人,到内院去了。 红缨站在她身后倒是十分机警的打量着内院,有一丝不寻常都值得她格外注意。 她轻轻将手搭在红缨的手背上,示意红缨放松一些,莫要被人看出了端倪。 内院的婢女从仆从这里将她们往里引去,这一路的郁郁葱葱,花香浓郁,却又像是高人隐居的世外桃源一般,每一处都隐藏着多一分的神秘。 面前的那栋屋子好似凭空出现一般,坐落在她们面前,红缨握紧了拳头,好似觅见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婢女将她们领到了屋子之中,早有上身着交领,露出半圆润的酥胸,浅色长裙从上至下,瀑布一般的直落在脚底的婢女在一旁守候,恰如仙境一般。 苏拂透过白纱,几乎能从那浅色长裙之中,依稀辨别出婢女的腿部轮廓,修长细腻的双腿聘聘婷婷的漫步,姣好的身材在长裙中若隐若现。 这还是一个普通县衙的属院么?怕是贵人之间的后院也不过如此。 其中一名婢女迎了上来,出口时,声音悦耳动听,“婢子流烟,请娘子捎带片刻,主子马上就到。” 她点了头,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红缨就在她身后。 若是阿鱼的母亲是方永的正妻的话,此刻待在县衙内的,必定是那迷惑的方永抛弃妻子的偏房,这婢子称那偏房为主子,倒与平常人多有不同。 红缨微微侧身,以极轻的声音道,“娘子,婢子不舒服。” “嗯?” “婢子感觉心中慌乱,此地不宜久留。”红缨语气稍为忐忑。 她点点头,视线在屋中环顾,就见一旁的香炉上燃起袅袅青烟,香味与一般燃香的气味迥异,香味扑鼻,却过于浓重,让人产生少许的不舒适感。 红缨所谓的心中慌乱,怕也是因此香所致。 她收回目光,方才那位名作流烟的婢子就在屋内守着,她轻声道,“可否请换些白水来?我喝不惯浓茶。” 流烟应了声,便出去吩咐人换白水过来了。 这屋内的屏风处,还有一副美人图,这美人图中,山顶之上,亭台之中,一美人着拖曳及地的长裙独坐,凭栏而望,好似望见了什么一般,面上嘴角轻勾,带着看不尽的笑意,而这笑意之中,却有一丝不可察觉的伤感。 这画入木三分,可见画这副画的画师很是用心。 片刻,流烟过来换了白水,之后,便听门外守着的两名婢女清亮的齐声道,“主子。” 外面没有声响,转眼却见披着浅色纱衣,拖着桃红色长裙的女子轻移莲步走进,墨黑的长发已挽作妇人模样,额上画着梅花妆,白腻的小脸浮上一层淡红色,似羞非羞的模样,大红色的朱唇却平白的增了一抹艳丽。 说实话,面前的这女子,倒是将阿鱼的母亲那股清丽的模样完全比了下去。 在男子面前,这股震撼心扉的美艳动人,这世上能有几人把持的住? 怪不得方永肯为了这一个赶跑了自己原先的偏房,妻室和女儿。 她的紫眸被掩盖着,某种的神色来人看不清楚。 来人轻笑一声,媚骨横生的走上前,朱唇微起,“既是夫君的客人,我自当要好生招待,这位妹妹,初次相见,请别见外。” 她站起身,点头示意,朝那人道上一句,“我同兄长路过此地,恰巧碰见了方县令,如此,便给夫人添麻烦了。” 那人伸手将她按在椅上,又往一旁坐去,“方才还请妹妹莫要见怪,这会儿妹妹何必起来?” 这人的眼角眉梢含情,举手投足之间,风情更甚,怪不得,方永会如此一见倾心,可这人如此美艳,她却甚为棘手,想要方永将阿鱼的母亲接回去,便更是难事。 苏拂正想着,却听那人又道,“妹妹可称我为凤娘,不知妹妹名姓?” “夫人可唤我阿拂。” 她已经两次提起夫人二字,可这凤娘都点头应了,假戏做的比真戏还真。 她轻咳一声,面色稍显为难,便看向这凤娘道,“我自幼便有哮喘之症,不置可否请夫人将这香给灭了,换清淡的过来。” 凤娘顿了顿,随即又笑起来,“自然是能的。”说着,便让那名称作流烟的婢女将香炉内的香给灭了,又重新换了一个香炉过来。 只是这浓郁的香气并未消散,但到底比方才轻了不少。 红缨站在苏拂身后,方才心中的心慌之感稍稍遁去了一些,这才缓下心来。 之后,她们便当真是随便聊上了几句,说了些临川县内的风光,又问了她们大抵往何处去,期间你来我往,并未落下半句不对。 只等前院派了小厮过来,她们才作别凤娘从内院出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 怪异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苏拂同红缨从内院往前,远远地便见方永将高阳送出了书房,那姿态与先前并无多大差别,看起来高阳还是未穿帮的。 苏拂稍稍放了心,走到这厢来时,对着方永夸赞了一句,“尊夫人很美。” 方永面不红心不跳的接受了这个称呼,笑着道了谢。 方永就陪同在他们身旁,一直到了县衙外面。 苏拂轻轻转身,看了方永一眼,“听说,方县令的原配并非是府中的这一人。” 方永听了这一句,面上的笑意随即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防备,朝着他们扫视了一番,微微有些不悦,“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 她回道,“方县令误会了,我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凤娘很好,若是屋子里少燃些乱人心志的香,倒更好了。” 方永听她这么说,心中一顿,可相比起她,方永信的自然是他的枕边人,凤娘。 她也没指望她说着一句话会给方永带来什么影响,毕竟她不过是个一面之缘的人,而凤娘在他的身边已有两年,且凤娘的美,任谁都是无法拒绝的。 “还请小娘子小心说话。”方永面色稍黑。 她点点头,无意争辩,只是抛下一句,“若是方县令有心,可以试一下不燃那些香,看那屋子里可否有什么怪味。” 方永不再回话,直接转身走回了县衙。 她想,她到底有些明白,为何这女子会晕倒在县衙之内,并且再不愿意出来了。 他们从进县衙属院开始,香气扑鼻久久不肯散去,等到了内院香味更甚,竟是让人除了那浓郁的香什么都闻不出来。 可她自幼鼻子便很是灵敏,就算转魂到了苏拂身上,这份灵敏度依旧没有降低,也许是这具身子本身便同她的身子类似。 因此她方才换了白水,让人换了香炉,却在其中闻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的味道。 这味道不是香,而是臭。 她想,也许那妇人有什么是不知情的。 而且,若想让方永将妇人接回去,必定只能从方永这里下手,而从方永这里下手,必须要挑一挑这位偏房的毛病。 方永并非是潇洒豪迈的人,她方才的话,方永虽是反驳了,可这话终会留在方永心中,像是一根刺,何时扎疼了他,他才想着要拔出来。 他们走出县衙几丈,高阳这才开口,“方永肚子里倒是有几分墨水的,只可惜人情淡薄,莫说他的原配,就算是他的母亲,他亦没有亲厚的感情。” 她点点头,又道,“若说方永薄情,那么为了偏房将正房赶出家门,又是如何态度?” 等她问出了口,又仔细想了想,却觉得只有一个缘由,只因,那偏房长得美艳。 阿鱼的母亲就在客栈等着,见他们回来,连忙迎了上来。 大庭广众之下,此事不由分说,便将妇人带回了楼上。 屋子里,妇人见她面色沉重,只好拘谨的站在一旁,她抬头瞧了妇人一眼,“接下来我问你的话,你必定要实话实说,不可有一丝遗漏。” 那妇人应了声,因着苏拂方才这句更是紧张了一些。 “方永如今的母亲应不是亲的。”她所说的是陈述句,表明她很是笃定。 那妇人未料到她这么说,便点了头,“夫君是庶出,后来过了乡试,才记在了嫡母名下。” 苏拂便算是明白了,方永薄情是因养大他的并非是生母,可又不得不为了存活而分外听嫡母的话,因此妇人生了阿鱼,在嫡母的心中掉了份,方永自然也对妇人失望了。 可妇人也说过,刚到这临川县的前两年,方永对她还是极好的。 苏拂想起凤娘,稍微顿了顿,“凤娘昏倒在县衙前时,你可曾见过?” 妇人摇摇头,“凤娘在府中待了两日我才见到。” “没闻见什么奇怪的味道?”她继续道。 “没有。” 苏拂没有再说话,而是在仔细回想着在县衙时,那屋子里的模样,凤娘伸手将她按在椅子内时,那一闪即过的臭味。 她想,她并没有闻错。 妇人倒是有些心急了,“郎君,此事到底如何?我何时才能回去?” “等着吧!”她撂下这句话,便让红缨送客了。 高阳敲门进来,看她这副皱眉沉思的模样,不由得叹了一声,“说是游览美景,娘子偏偏要自己找不痛快。” 她也不理高阳这话,知道高阳一开始是不赞成的,但是后来又帮了她,发发牢骚什么的,她也能理解,不同他计较。 只是她在想,若是等方永痛醒,时日定然不短,他们必定不能再临川干耗着,因此必须添一把火,让着火烧的旺一些,才能逼迫方永抉择。 她醒过神,看向高阳道,“找些人在县内传些话吧!” 高阳听她说完,便出去了。 他们是外来人的身份,必定不能引火烧身,因此,这传播谣言的活计倒是很有技术含量。 但高阳的手段也不差,不出两日,临川县内的留言飞起,“都道县令金屋藏娇,可奈何娇娇身有异味,只得浓香掩盖”的故事。 且这是关于方永那个极少在人前露面的偏房的事迹,却传得绘声绘色,更有甚者,两年前曾想施粥的那位人家,还指出当时那名女子身上确实有一股怪味,本以为是多日未梳洗的缘故,却不料竟然是生来便带有异味。 这消息传到方永耳朵了,方永自当咬牙切齿。 本要下令派人抓住造谣者,他却忽然放弃了。 他应知道这些谣言同前几日来的那几人有关,可说的却并非是无中生有的事,他刚救了凤娘时却是有一股怪味,可能凤娘进了院子洗干净之后,又因着满园的香气,那味道便消失了,且凤娘又如盛开的牡丹一般令人着迷,他便不在意别的了。 可此事被翻出,而且传的绘声绘色,他再想自欺欺人,却是不能够了。 方永咬牙切齿的,就在书房内的椅子之上,坐了一整日。 自然这消息,他也命人封住,不许人传进内院。 那位故事里的主人公,凤娘还在她燃着香的屋子里翩翩起舞,时而迷醉的模样看向那画中的美人,口中痴痴的念了一声,徐郎。 片刻,衣衫尽褪,端详着自己丰腴的身子,却溢出一丝苦笑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天青色等烟雨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自此凤娘的名声在外,比她的妒忌更为盛名。 苏拂在客栈内同苏昭对弈,红缨在一旁守着,屋门被敲响,红缨去开了门,进来的自然是在外行走的高阳。 一日前,临川的天色泛青,接着雨丝便接二连三的落了下来,雨势不大,但这般蒙蒙细雨,却下了一整日,直到今日早上,却仍未停。 对他们倒没什么影响,只是出去行走,到底有些麻烦。 高阳将遮雨的斗笠放到角落,这才走到苏拂面前来。 苏拂一边看着棋盘,一边问高阳情况,“外面如何了?” 这两日的关乎凤娘的蛛丝马迹,传的沸沸扬扬,这两日下了雨,出外行走的人不多,这才稍稍降了温,而高阳出去探查,则是去看县衙可是有什么动静没有。 高阳回道,“县衙内倒没什么动静,娘子确定有用?” 细白的手执黑漆,越发衬得肌肤白皙,那双紫眸幽幽的望着棋盘,却散发出不明的光辉,“有没有用,只能看方永的。” 方永要是一心被凤娘迷惑,甘愿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她便不打算再帮那妇人,毕竟,一日有凤娘,妇人在方永眼里,便算不得什么。 可方永若真去揭了凤娘的面目,就算方永薄情,妇人的日子还算好过一些的,至少方永并不对谁长情,妇人总会是方永的正妻。 说到这里,高阳只道,“善恶有报。” 这句话说的是凤娘,先前那两位偏房之死,再加上正妻被赶了出去,作恶多端算不上,但总归是恶事。 “阿昭,有进步。”苏拂将最后一子落下,此局输赢已定。 苏昭点点头,还在皱眉琢磨着棋局,对他们所说充耳不闻。 苏拂站起身来,移步到窗前,推开目光,烟青色的天映入眼帘,她向远处望去,轻声道,“善恶终有报,她做这么多,是该偿还些冤债了。” 她话音落了,屋中静默了一会儿,她的视线扫过湿润的街,一柄油纸伞从远处慢行,只能瞧见那人一身青衣长袍,靴底已沾满青泥,看这模样是从远处过来的。 只不过那人行色匆匆,焦急询问什么一般,只要过往行人,都拉上问那么一两句。 她直直的看着那身影越行越近,脑中闪过一丝什么,吩咐红缨道,“去楼下找一名伙计去问问那郎君做什么?” 红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遂即又转了身,到楼下去了。 片刻,透过窗子便看见客栈的一个伙计走了出来,同那油纸伞下的人说了几句。 稍待,红缨走上楼,轻声道,“那郎君说是寻人,一名美艳的女子。” 她转过头,那柄油纸伞还未走远,她嘴角微勾,可真是个呆子,这个世道,貌美的女子哪里能独自存活下去。 她微微垂目,“请那郎君上来饮杯茶吧,他说的那名女子,我应该知道。” 红缨应了声,又下楼去了。 她将窗子合上,屋内一下子暗了下来。 高阳不明所以,张口欲言又止,索性不说,等那名郎君过来,便解了他的疑团。 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屋外的楼梯处有了响动,接着,屋门打开,迎面而来的人,满面憔悴,眼底泛着浓浓的青,发髻不知何时梳的,此刻已有些散乱。 这郎君看屋里人,将手中的油纸伞放在一旁,轻轻的作揖,“敢问几位,你们见过的那名女子此刻在何处?” 苏拂并未着急回答,倒是一伸手,请那郎君进来,“进来坐。” 这郎君防备的看了她一眼,并未动作。 她补了一句,“郎君所说的那位娘子,闺名可唤作凤娘?” 这郎君一听,连忙步入屋内,率先道,“某姓徐名冠英。”虽是自我介绍,可却略有心急,又接了一句,“几位若有凤娘的下落,不如直接告诉徐某。” 苏拂没有开口,请他坐下,这才开口,“我同徐郎君讲个故事,徐郎君可要耐心。” 徐冠英瞧着她没有松口的意思,知道不能急在一时,只好任她讲来。 “从前,有一处民风朴素之地,一名新到的县令携妻上任,不过两年,便纳了两妾,后来又过了一年管辖地来了一个貌美的女子晕倒在县衙门前,被县令所救,再然后,县令原先所纳的两名妾室暴病身亡,正妻也被赶出了县衙。” 她话音停顿,默了一会儿,不再出声。 倒是徐冠英瞧她一眼,皱了皱眉,“怎么不继续?” “完了。”她云淡风轻道。 徐冠英不明白了,这故事没头没尾的,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她知道徐冠英没有听明白,却也没有打算让他明白,她看向徐冠英,“徐郎君觉得,若是因为那貌美的女子才造成这样的结尾,徐郎君怎么看?” 徐冠英更怔了,不明白县令的家事同他有什么关系,可她既然知道凤娘的消息,他也不愿敷衍,索性想了想她方才的话,可惜片刻,他却摇摇头,“你所说证据不足,不能证明就是因那貌美女子。” 她听这答案,却莞尔一笑。 若是一般人,听了这段话,定然下意识将两妾之死算在貌美女子身上,就算是不这么算,却也定然同貌美女子有关,眼下,这临川县的人不都这么想的么? 可徐冠英不一样,他虽看着有些呆,但大是大非之上,倒是不愿轻易猜测。 自然这点不知是好是坏,可对于凤娘来说,却是好的。 她一开始不愿说出凤娘的下落,也因此原因。 毕竟如今凤娘的名声在临川不算好,若是让徐冠英得知,他一气之下不管凤娘,也是有可能的,可她却不愿让此事发生。 她能想起来,凤娘涂抹的妖艳面孔之下,心神都牢牢放在了那一副美人图上。 徐冠英站起身,“现下可否告诉我凤娘的下落?” 她看向一旁的高阳,“去向掌柜的再要一间房,让徐郎君先行住下。” 说着,又将视线放在徐冠英身上,“徐郎君且等两日,过两日我定然带你去看凤娘。” 徐冠英答应了,便同高阳一起出去了。 红缨不解的问了一句,“娘子怎知这位郎君是来寻凤娘的?” 她回过神,“你看见他背后的包袱没有,那时惯于作画之人常常随身携带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欲盖弥彰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高阳回来时棋盘已经撤了。【.aiquxs.com】 苏拂依旧站在窗前,县衙她不能再去,怕方永会起疑心,为今之计,只能等。 县衙内,方永就在桌案旁,面前虽摊着书册,却一眼都看不进去。 衙差小心翼翼的守在一旁,生怕不小心惹他怒了,到时候挨几十大板,平白的受了罪,却是自己吃苦。 方永将书册一推,看向那衙差,语气不大好,“外面还在传?” 衙差心中叫苦,却不敢多说,小心翼翼的应了一声是。 方永索性站起身,从县衙出来,独自到内院去了。 往日浓郁的花香此刻让他烦躁不止,想起之前那几人临走说的话,他心中越发觉着不对,沿着这道路快步走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屋子。 这屋子还是眼前的模样,其中两名穿着轻纱的婢女就在屋外守着,见方永过来,一人迎了上来,另一人则是回屋子里报了信。 婢女软软的身子贴在方永身上,往日里,方永会将自己的手掌甚至婢女的腰臀处,捏揉几下,可今日却没了心情,目不斜视的走进屋子里。 还是那股浓郁的香味,足以掩盖掉一切别的味道,往日他虽觉得刺鼻,可看在凤娘的面上,他也能忍上几分,倒是今日,他被外界的传闻充耳,之前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aiquxs.com】 凤娘见他过来,依旧距他三尺的位置,柔柔的福了身子,美眸轻挑,暗送秋波,声音甜软的,入了他的耳,“夫君昨日还派人说公务繁忙,怎么今日就过来了?” 那大红的朱唇,一张一合,都给人想要吻下去的欲望,可方永就这么冷静的望着凤娘,烦躁的揉了揉眉心,“凤娘,将这香给灭了吧!” 凤娘一滞,随后又恢复如常,“夫君这是怎么了?往日不是很喜欢闻这香么?” 方永深深的望了凤娘一眼,伸手拽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凤娘拉入怀中,左手绕过她的身子,覆上她的腰身,下力一捏,怀中的人便轻声的叫了一声,凤娘推了他的胸膛一把,调笑道,“夫君弄疼我了。” 方永听着她软糯的语气,心中的烦躁稍微降了些,伸手将她的身子扳正,她的面上如霞云一般,迷人的紧,他倾身上前,一口吻住那嫣红的朱唇。 凤娘闭了眼,身子由僵硬变得温软,已经两年了,她早该习惯了,不是么? 屋内的婢女识趣退下,屋内只剩他们两人。 方永松开手,着迷的望着凤娘白腻的脖颈,柔软无骨的手臂,方永的喉结稍微动了动,如此绝色诱惑之下,谁又能如柳下惠一般坐怀不乱? 方永抬起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本要凑向她的脖颈,可一丝异味钻入他的口鼻,他嫌恶的皱了皱眉,想起这两日县城的传言,腾地一下起身,凤娘却由于他的突然举动,仰倒在地。 本是极为诱人的姿势,方永却不再看,双目看向桌案上的那顶香炉,从一旁拿起茶水,浇在了香炉之上,燃着的香忽而熄灭。 凤娘好似看懂了方永的意思,就坐在原地,双手环住膝盖,一动不动。 方永跨步向窗前过去,将屋内的雕花小窗挨个推起,屋内的香气散了一些,异味却又浓了一些,他转头看向地上的凤娘,冷哼一声,“果然如此。” 凤娘没有抬头,方才媚骨横生的模样此刻都成了平静无波,她自幼时起便面容姣好,可却有一个致命的毛病,生来便有腋臭。 幼时不大明显,可年龄越是大了些,腋臭便多明显。 若非这几年战乱,她很可能还在那个小村庄里,过着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可那种日子最终一去不复返了。 她抬眼看向挂在墙上的那一副美人图,心中多迷茫,若她能再见徐郎多好,徐郎是不会像这些人一样嫌弃她的。 凤娘站起身来,那飘飘的长裙,同她脸上的平静相衬,“夫君打算如何?” “我要杀了你。”方永与她一丈之远,连她的身子也不愿相近。 此时的方永应该庆幸,方才未同凤娘再近一步,若是想到在他身下日日承欢之人是个如此混浊之人,他怕是恶心也要恶心死了。 这一刻,凤娘的面貌,身段在他的眼中,丝毫不值一提。 凤娘冷笑一声,“我自然知道,夫君的本事大了,不仅为了我,毒死了两个小妾,还将自己的正妻赶出了县衙,这会儿竟要亲手杀了我了。” 方永听她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句一句的数落出来,心中不由气愤,“你个贱人,这一切都是因你而生,你说那两名妾室欺你辱你,说阿落致你滑胎,你真是恶毒的女人,狠心的妇人。” 凤娘轻哼一声,“我不过是想她们离我远一些,但料想不到,你倒是心狠手辣。” 方永同凤娘,便算是秀才遇上兵,本也是方永无理,此刻更被凤娘说的哑口无言。 方永一转身,便出了这里。 流烟走到凤娘身旁,焦急的道,“没事吧!” 凤娘回握了流烟的手,示意说她无事。 方永气的从内院走出,正逢一个衙差过来,小心翼翼道,“夫人在衙外等着,可否让夫人进来。” 衙差这么一说,他倒是想起了他那位温婉可人的正妻,被凤娘气到不假,可方才被凤娘勾起的火却无处发。 “让她过来吧!”方永索性不去县衙了,只等衙差将他的妻子带过了。 片刻,妇人便到了他的面前。 方永带着笑意,一把环住妇人的腰,轻抚过去,狡黠道,“阿落,我想你了。” 妇人将头埋在方永的颈窝,热气一阵阵扑过,方永心神一动,直接将妇人拦腰抱起,朝正房过去了。 等了一夜之后,不知妇人在方永的耳边说了什么,方永却大发慈悲的,让凤娘净身出户,分文不带的出了衙门。 没了衙门中的花香掩盖,凤娘身上的味道,倒是显现出来了。 红缨从一旁走到凤娘身旁,教养使然,并无有何不适,“请娘子到客栈一叙,客栈内有娘子要找的人。” 凤娘捏了捏怀中的那副画卷,反正如今无处可去,去一趟也不为过。 红缨见她应声,将早就准备好的帷帽带到凤娘头上,领着她朝客栈方向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过眼云烟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凤娘随着红缨进了客栈,往日里人来人往的客栈此时却清净的很,凤娘提起的心渐渐放下,随着红缨上了楼。 屋外的天空呈鸦青色,屋内的窗子牢牢闭着,却显得有些昏暗。 屋门关上,背对着凤娘的身影转过来,是那日一面之缘的苏拂,“凤娘。” 既然是红缨接凤娘过来的,凤娘自然知道是谁要见她,衙门外的事情她并非不知道,而是不在意罢了。 可红缨接她来时,说的是客栈内有她要寻的人,虽然不大可能,可没看见那人的身影,她还是有些失望。 她收了心神,看向苏拂,冷声道,“不知道你找我过来做什么?” “有些事情不大明白,希望凤娘能为我解疑。”苏拂指了一旁的位置,示意她坐下来。 凤娘并未就坐,只是道,“你心思缜密,天资聪颖,还有何事是你不知道的吗?”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嘲弄,就算她落魄至今,也不愿轻易向人低头。 苏拂不同凤娘多做口舌之争,直接道,“方县令的偏房,为何接连暴毙?” 两名偏房接连暴毙一事在临川县流传时,百姓都将此事算在了凤娘的头上,凤娘本以为,她也应该同百姓一样认为的,却不料,她竟问了自己这么一句。 凤娘方才周身的冷意骤然降了下去,她微微垂下眉目,使人不能明其情绪。 凤娘交握的手指微颤,忽而想起两年前的一日,那两名偏房偶然间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她便先下手为强,到方永面前告了那两名偏房一状,借着方永的手成功的处置了那两名偏房。 那两名偏房虽不是风娘害的,可却因凤娘而起。 凤娘咬着牙,心尖颤了颤,“那是她们咎由自取,被自己赖以度日的夫君弄死,却是该的。” 凤娘这句话,下意识将自己撇清,可明眼人都知道,她在里面扮演的是哪种角色。可若非是那两名偏房有了告密的心思,她又怎会害那两人? “既如此,又为何将方永的正妻赶出去?真的是因她致你滑胎?” 凤娘冷笑一声,“方永虽在我孤苦之时收我入府,却要覇我身子,我怎会为他产子?既然江落厌恨我,借她的手除掉我腹中胎儿岂不是水到渠成之事?” 说着,凤娘的眼睛斜睨了她一眼,“你以为江落很善良吗?那你可知那碗堕子汤是她亲手喂给我的,不然方永怎会一气之下将她赶出府去?不过你没有妄信她也算你聪明,她那副终日可怜兮兮的模样才让我恶心。” “至于我又将阿鱼带进县衙不过是为了警告她收敛一些,她倒好,直接请了帮手来,谁都不是傻子,我没有输给她,只是输给了你。” 苏拂不否认,阿鱼的母亲江落,那副弱小的模样成功的骗过了她,江落同凤娘也不过是半斤八两,她懒得掺和在妇人之事,不过是可怜阿鱼罢了。 她瞧着面前艳丽的凤娘,又将视线落在凤娘怀中的那幅画上,她虽未见画的模样,却知必然是那副山中美人图,目光悠悠,“你想见这幅画的主人么?” 凤娘手一紧,慌张的面色浮于脸上,那股子迫切也来不及遮掩,“徐郎在哪?” 苏拂没有开口,只给了红缨一个眼色,便让红缨带着凤娘到了徐冠英所在的屋子里。 她想起凤娘眼色微红,却不曾有过泪痕,便也知这凤娘是个要强的主,既然能做的她都做了,接下来便看两人的造化了。 红缨再回来时,她已经将屋内的窗子推开,屋内便亮堂了些,这日的天气,衬得她的面孔越发的白皙。 高阳从别的房间过来,直接问道,“娘子,咱们何时启程?” 他们在临川县逗留足够久了,送他们过来的车夫也多有些不耐烦,毕竟在别国的地方,不如自己的原籍,别说胡作非为,就算是稍有什么不老实便可能暴尸荒野。 苏拂转过头,“明日一早启程,你下去和掌柜的将账给结了。” 高阳应了声,方才要离去,却听她又道,“要走的消息,别惊动了别人。” 等高阳下去了,她才看向红缨,“该带走的别落下了。” 红缨听了话,便背转过身收拾东西。 她则是拿了南唐的图志,坐在窗边看去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屋门被敲响,苏拂授意,红缨打开门,来人是徐冠英同凤娘两人,见自家娘子没有拒绝,红缨便领了这两人进来了。 苏拂站起身,看着面前分外相配的两人,静了一会儿,才道,“两位坐吧,红缨奉茶来。” 红缨应了声,便出门去寻热水去了。 苏拂看向面前的两人,“不知两位来此所谓何事?” 凤娘看了徐冠英一眼,面上的笑意更深,那副痴迷的模样就连外人看了,怕也是浑身发麻,却是徐冠英,嘴角挂着一丝淡笑,望向凤娘的眉眼里,也充满了柔和。 他们两人来,怕不是秀恩爱的。 她轻咳一声,才道,“徐郎君,凤娘。” 两人这才从对望中收回目光,齐齐的看向她,若是她站起身,定能看见徐冠英从方才就一直和凤娘牵着手,至于凤娘周身的异味,他面上更无异样。 徐冠英很是感激的望着她,“多谢苏小郎帮徐某寻得凤娘。” 她点点头,目光望向凤娘,却是接了徐冠英的话,意有所指,“前日我同徐郎君所说的故事之中,那位艳丽女子,徐郎君可知是谁?以为如何?” 她这算间接的将凤娘的身份透露给了徐冠英。 徐冠英并未诧异,而是抿唇一笑,“我知道。” 她曾对徐冠英讲了什么故事,凤娘并不知晓,可徐冠英只是伸手摸了摸凤娘的面颊,动情道,“离散这两年,凤娘吃了不少苦,从今往后,我便再也不会让她吃这般苦。” 凤娘听了,那一双眸子含羞带怯,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不同于以往的艳丽,此刻莫名的有些清秀。 徐冠英和凤娘又在此处坐了小半个时辰,后才提步离去。 等高阳进来时,只说徐冠英和凤娘离开客栈了,至于去哪,没有人知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北上 天才壹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翌日一早,前几日灰蒙蒙的天色忽而变得亮堂起来,旭日早早升起,能看出今日是个行路的好天气。 他们几个下楼来,围着坐了一桌,等伙计上了些粥和点心,几人稍作填饱肚子之后,这才走出客栈。 先前那两名车夫已备好马车,就等着他们出来了。 高阳将包袱放在马车内之后,红缨才扶着苏拂的手臂,将要将她送上马车之时,不远处却起了一阵清脆的叫声,“小哥哥。” 能如此称呼,自然是她刚到临川那日初见的阿鱼。 她停下动作,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阿鱼两步并一步的快步过来,阿鱼身后的妇人亦步亦趋,还是那一副柔弱可怜的面孔。 阿鱼走到她跟前,一双水汪汪的眼眨着,“小哥哥,你要走么?” 阿鱼的头顶在她腰部的位置,她下意识的便摸了摸阿鱼的脑袋,笑着道,“是啊,我要走了。” 阿鱼听了,那双眼睛倒含着些明显的失落,只是片刻,复又抬起头来,“那我们还能再见么?” 摸着阿鱼脑袋的手顿了顿,又捏了捏阿鱼的小鼻子,经风吹过,触感有些凉,“要看天意。” 接着又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说是对阿鱼说的,那双蒙着白纱的眼睛却随意的看了那妇人江落一眼。 江落知道她是在看自己,心中一顿,又低下眉目,嗫喏道,“小郎此去可是去江宁?” 她的视线未动,就这么看了江落几眼,便知这江落过来是有目的的,并非是单纯来送她,至于江宁,她是要去的,但并不急着去。 江落见她不答话,一时摸不准她的意思,连忙道,“小郎,我并非刻意隐瞒。” “我去江宁。”江落话音未落,便被她接了一句。 江落一怔,连忙将怀中用蜡封好的信递出手,“若是小郎能见我父,烦请小郎将这封信交给家父。” 她伸手接着,便交由红缨保管。 江落方要说些什么,又生生止住了,本来请人办事便落了下风,哪里还能指手画脚的请她亲自保管,便也不说话了。 倒是阿鱼扯了扯她的袖子,问道,“小哥哥要去江宁么?” 对待阿鱼的态度,她显然好些,“会去。” 阿鱼莞尔一笑,露出可爱的小酒窝,“听母亲说,阿鱼的外祖就在江宁,阿鱼倒是一定去江宁寻小哥哥。” 她没有应,只是又看了阿鱼一眼,才由着红缨搀着她到马车上去。 透过车窗,她瞧见江落拉着阿鱼站在一旁,目送着他们的马车离去。 天下之大,可谁又能保证他们能不再见呢? 不论三年,五年抑或是十年,命运的转轮从未停下,冥冥之中,将人的命格皆收其录,你想命由你,自是可以,先拿出十二分的叛逆精神来。 不然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话,不过是一句敷衍世人的空话罢了。 马车从临川离开,继续沿着抚州向北走,只是因着临川的事,她再也不想多停了。 莫名的看见引人心魂的事,思索太多,终究是一场虚空。 江落给的那封信,被红缨收进了包袱里,她之所以愿接这趟差事,自然是因初入江宁,必要有什么关系能站得住脚才是。 虽然江落的父亲不过是个翰林学士,可如今南唐的皇帝喜欢舞笔弄墨,亲近文士多些,若是运转的好,不可谓不是一层助力。 虽说江落借自己之力重新在方永身边站稳,可她何尝不是看中了江落的身份,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谁也怪不得谁。 过了抚州,便是洪州,等再过洪州之时,送他们到南唐的车夫便用不上了,因着过了洪州,便是江州,而从江州一直到江宁府,水路才是最方便的路线。 如此急着赶路几日,便到了洪州治下丰城县的地界,选定一家名叫景福客栈的地方。 他们刚下马车,便见一个华贵郎君从他们面前走过,苏拂顿了顿,看了那人的身影离去,心中浮上一层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红缨唤了她一声,这才回过神来,随着一起到了客栈。 高阳上前道,“掌柜的,来三间上房。” 掌柜面色带着歉然,“不巧,这位客官,咱们店里的上房只剩下两间了,您看两间成么?” 高阳转过身,问道,“换一家吧!” 她还在想方才那位擦肩而过的华贵郎君,越来越觉似曾相识,等听清高阳所问之时,她才抬头,“不用,挤一挤吧!” 高阳见她敲定,便也不再换,索性就订了两间上房,大不了,他同苏昭挤一挤就是了。 客栈掌柜让一名伙计带他们两楼,将他们领到两间上房处,便下去了,期间经过一间屋子,五门被打开,便见以为穿着男子服饰,但难掩女儿娇憨的一名娘子从屋中打开。 那娘子的面容本有焦急,看见面前有一名伙计,才问道,“你看见方才出了客栈的一名郎君么?” 这客栈的郎君很多,伙计哪知道这娘子所说是谁,只好道,“小的未曾见过。” 那小娘子贝齿轻咬朱唇,一跺脚,便下去了。 屋内。 苏拂坐在一旁,高阳就站在她面前,说着他方才所见的情况。 “这客栈周围,有几辆装着货物的马车,而在马车旁,还有护卫一般打扮的人在那边守着,而且神色严谨,身子又强壮,可见训练有素。” 苏拂顿了顿,“是镖局么?” 高阳见过的市面不少,随机否认了这句话,“守货物的不是镖师,想来不过是南下或北上的买卖之物。” 不论货物还是人,都是如此众多,怪不得这客栈仅留了两间上房。 他们倒好,偏往这热闹堆里挤。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他们也只住上一夜,一夜过后,怕是同这商队分道扬镳了。 将近黄昏之时,他们不想下去引人注目,便让伙计带了些吃食到楼上来了,屋门被打开的那一霎那,今日所见的那名华贵郎君,正巧往对面的屋子去了。 那一抹侧颜,恰巧让她看到,她心神一凝,堪堪想起那人的身份。 她还在姚氏茶行时,曾同姚管事去了一趟契丹,在契丹接头人萧岭府上见过的那个来自南唐的商队,领队就是方才那位穿着华贵的郎君。 当初只那一瞥,此刻能想起来,倒是极为不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蒙面人 等对面的房门关上了,她这才收回自己的思绪。 天色由暗转明,用了一夜的功夫。 “阿姐,醒了么?”屋外传来苏昭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眸底分外清明,淡淡的应了一声。 苏昭听后,便道,“我同高大哥先下去了,等会儿阿姐下来吃点东西吧。” 苏昭的话音一落,脚步声响起,倒是离这间屋子越来越远。 她坐起身,想起昨日后半夜之时,外面的街上响起马车碾压而过的声响,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定然是白日里所见的商队。 红缨从一旁走过来,服侍着她起了身,等梳洗过后,便同红缨一起下了楼去。 高阳和苏昭就坐在桌旁,等她下来之后,再让伙计过来报了几个菜,等伙计一走,高阳便开了口,“用完饭就启程么?” 她坐稳之后,便点头道,“从这里出发,大约再过两日便到江州的地界,然后坐船途中不停一直到江宁府,有什么需要备着的东西这两日最好都置办起了,省得到时再穿上之后出现纰漏。” 提前有了准备,等到了江州之后便不会那般匆忙了,备了这个却忘了那个。 高阳应了声,等饭菜上了,他们几个便唯有食不言了。 一旁桌上也是在此歇脚的行旅,来了一壶好酒,两盘下酒菜,便滔滔不绝的说起昨日的事。 “昨晚我本来睡的正香,奈何响声不断的马车把我吵醒了,怎么回事?” “还不是昨日那个商队走失了一个小娘子,大半夜的,驾着车去寻人,大抵一同走了就。” “商队怎么会带小娘子的?”另一桌的人不知其意,也开口问道。 熟知此事的人得意的笑了笑,便说起此事,“那商队是江宁府苏氏的,领头人是苏氏嫡系的二郎君,唤作苏瑜的,前两年去契丹行商,半路不知从哪捡了个小娘子,回到江宁之后,苏氏的人不让那小娘子进门,小娘子只好跟着苏家二郎四处奔波,昨日大抵是同苏二郎起了争执,一气之下跑了,这苏二郎才急忙去追。” 这人话音方落,另一人便起了话头,对此嗤笑一声,“这苏家二郎也是的,不过是捡来的小娘子,给她些银钱安顿便是,何苦带在身边?” 这人一听,倒是笑了,“自然是那小娘子国色天香,不然怕是苏二郎再好的人也懒得管了。”话语中夹杂着一丝调笑,听着的人都懂他的意思。 自然不过是说笑,茶余饭后的谈资,谁也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苏拂皱了皱眉,江宁苏氏,她抬头看了高阳一眼,“你去打听打听。” 高阳从伙计手里要了一壶酒过去,同那些人说说笑笑的,一刻钟有余,才又坐回来,对着苏拂道,“那几人是南唐人不假,都不是江宁的,唯一知道的是苏氏是江宁首富,手底下的产业多的数不胜数。” 既是江宁首富,等他们到了江宁,起步之时,难免要在江宁分一杯羹,不过此时论此事还太早,索性零零星星的收集着江宁苏氏的信息。 左右也无事,等用了早饭,整好包袱,又坐上马车行路去了。 他们刚走不久,景福客栈便来了几个冷面人,将手中的画像摊开,问了客栈老板以及那几位行旅之人,待他们指了方向,这才有策马而去。 这一去又是两日,到了洪州同江洲的边界。 高阳同送他们来的车夫结了银钱,那几名车夫便离去了。 他们则是背了包袱在城中买些必备物资。 越靠近江宁的地方,越是富饶繁华,街上的人也比他们在抚州见的人多上不少。 苏拂自小至大,便未走过水路,听说江中的船,都行驶的摇摇晃晃的,若是没坐过船的人怕是会多有不适,因此一早便买了些酸酸的梅子,以备不时之需。 等东西采买的差不多,他们便也不再此地过多停留,雇了当地的马车,让车夫送他们到江边去。 从此地到江边要经过一处荒地,一处山林,所用不过半个时辰,两辆马车,等马车开始行动,远离了此地的喧嚣,渐渐安静起来。 远处山林的树木郁郁葱葱,但其中却早有先人踩踏出来的道路,因此马车进去这山林仍是十分宽敞,过了这山林,就到了他们将要乘船的江边。 正是幽静清闲之时,马蹄声渐起,与之越来越近,苏拂正觉不对之时,身后那辆坐着高阳和苏昭的马车,已经有了异动,车夫的尖叫声极为惨烈,一名蒙着面的人正站在车夫的位置之上,转身使剑朝里面刺去。 苏昭是学过武的,堪堪挡住了那柄剑,从马车中出来,同那蒙面人对打了几招,可苏昭的功夫在蒙面人的面前,自然不值一提,勉强应付而已。 除却那蒙面人之外,后面另有一个蒙面人,在苏昭分力应付方才那人之时,那明晃晃的剑,直直的刺过来,显然是打算从后背直入胸膛。 好在高阳有点力气,干扰了那蒙面人。 苏昭和高阳都不是蒙面人的对手,虽然红缨的功夫她还未见过,此时也只好让红缨助阵,拖住那两名蒙面人。 苏拂走出马车,往车夫手里塞了几两银子,厉声道,“想要活命就滚。” 车夫此刻已是惊弓之鸟,在她厉声喝下,连忙紧着身子朝山林之中跳去,滚了几滚才堪堪停住,这名车夫的命算是保住了。 她便驾着马车,又回头望向身后,那两名蒙面人对着苏昭招招致命,显然就是为着苏昭来的。 她一咬牙,放慢了马车的速度,几乎与那辆马车平行。 苏昭就在她这一面同蒙面人对打,她一手拉着缰绳,见了在一旁帮不上忙的高阳一眼,又看向红缨,红缨的底子显然比墨竹要差,此刻不仅要对敌其中一个蒙面人,且还要分心看顾苏昭,省得苏昭武艺不精死在蒙面人剑下,此时已经十分吃力。 蒙面人的剑向苏昭刺过去,苏昭恰巧往她这边一偏,她趁着那会功夫,拽住苏昭偏向这边的手臂,大喊一声,“阿昭,过来。” 苏昭借着后退的那股力,一跃便到了苏拂的马车之上。 她虽然担忧红缨,但是知道自己在只会惹麻烦,且蒙面人的目的在苏昭身上,只要苏昭一走,蒙面人定然会无心恋战,章法定有破绽。 “红缨,撑住。” 说罢,她快马加鞭的,同身后还在打斗的马车拉开了距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山中木屋 苏昭离去了,这辆马车上,仅剩两名蒙面人同红缨打斗,且高阳这个不会武的,只好躲在马车里面,看着红缨和这两名蒙面人斗。 且高阳视线所及之处,只能看到这三人的那半身。 若是就此看着,红缨迟早会被耗尽力气,之后他们两个便会被蒙面人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干净,可他不能这样等着。 高阳冷静些许,暗自想着法子。 他悄悄的从马车里面往外挪了挪,看其中一名蒙面人就站在他面前的位置,手中的剑正对红缨形成攻势,而此刻的红缨正在分神对打另外一名蒙面人。 说时迟那时快,高阳一个扫堂腿,准确无误的踢向那蒙面人的下身,这一脚用尽了十足的力气,只听那蒙面人闷哼一声,手中的剑掉了下去,蒙面人含腰,正承受着难以忍受之痛。 怕是谁也没有想到,会这种下三滥招数的,竟然是一名看着无害的男子。 高阳是何许人物,没人知道,但高阳的冷静是得到过苏拂夸赞的,就在这蒙面人刚扔下剑,去照顾自己的命根之时,又一脚,被高阳踹下了马车。 这马车极速行驶着,那蒙面人又受了创伤,再想跟上马车,自然是难如登天。 而这马车上只剩下一个蒙面人,对于红缨来说,倒是轻松的很了。 若是只有红缨与蒙面人对打也就罢了,可偏偏有一个刚踹了别人命根子的高阳,高阳静静的坐在马车内,语气冷清,“阁下也想断子绝孙?” 高阳说着话时,并未看向蒙面人的脸,而是看向蒙面人的下半身,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若说方才蒙面人无所畏惧,此刻却因着这个极有兴趣的目光变得畏手畏脚,那一瞬间的疼痛不算什么,断子绝孙也可以忽略不计,若是从此之后,再无法享受人世间的乐趣,才是人生最大之悲哀。 红缨虽被高阳的话说的面色一红,但为了逃命,还是强迫自己凝了神,而且招数竟潜移默化的对蒙面人的下半身攻击去了。 其实唤作现在的人来讲,应该是防狼招数。 蒙面人冷硬的心志此刻颇有些破落的模样,防备变得仓促,在此战中自然讨不了什么好。 红缨借机将蒙面人踹了下来,手一拉缰绳,随机将马儿赶的飞快。 这一番死里逃生,却让人更加恣意。 红缨本就是过来保护苏拂的,就算因此丧命,也不算什么,倒是高阳,不过是跟着过来的人,若是因此受害,却是无辜。 等他们的马车追上前面的马车之后,红缨才松了一口气,看向在外驾车的苏拂,焦急道,“娘子,没事吧!” 苏拂手中的鞭未停,只是道,“阿昭中了一剑,此时不宜赶路,先找地方借宿吧!” 苏昭学武本就晚,能从蒙面人手中捡回一条命来,已是极为不易。 苏拂又看高阳一样,“连累你了。” 其实他们都看的出来蒙面人是冲着苏昭过来的,但同行这些时日,已是有了情分,苏拂暂且不论,高阳却是明白事理的。 高阳没有应这句话,只是道,“我们找个地方下马车吧,那两名蒙面让你休整之后,会很快追过来。” 红缨的功夫不能置那两名蒙面人于死地,若非是高阳扰乱了蒙面人的视线,他们能不能活着过来还不一定,如今不能硬碰硬,只能先躲着了。 他们在山林中下了马车,扬起马鞭抽打之后,马车便沿着山道跑出去了。 红缨背着包袱,高阳则是背着伤到胸口的苏昭。 几人小心翼翼的往山林深处而行,不知穿过这片山林又是何地。 红缨倒是自动请缨的到前面探路。 苏拂由着她去了。 将近两刻钟,红缨便急匆匆的过来了,“娘子,再往前走山中有几处木屋,大抵是有人住的。” 不知谁会在山中住,但瞧着重伤的苏昭,只好到那里一试。 他们走的慢些,走了两刻钟,终是见到红缨所说的木屋,所处之地比他们站的地方还低了许多,而在木屋的周旁,则是几方被开垦的荒地,而地里种着绿草野花一般的植物,这植物的名称,他们却叫不上。 他们顺势而下。 苏拂和红缨在前,敲响了院门。 敲了几声之后,院内响起了一丝清脆的响声,带着些微甜的气息,干净的不知世事一般,应是少女的声音。 “谁呀?” 苏拂回道,“我们在这山林中迷了路,不知可否在此借宿?” 她话音防落,院门便应声打开,露出的身影,是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的少女,看年纪不过是十多岁,扎着两个总角,一双眼睛很是干净。 这少女打量了他们几眼,见高阳背后还背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这少女先是皱了眉头,而后又道,“有人受伤了么?” 苏拂点头,回道,“我们行路时遇上盗匪,慌不择路逃入山林,家弟不幸中了一剑,不知能否再次借宿几日,等家弟病情稳住了,我们即可离开。” 少女走上前,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高阳背上的苏昭,因穿着青色衣袍,背后那一滩血迹十分明显,少女呀了一声,随即道,“先进来再说吧!” 他们随少女走进去,进了一间屋子。 少女指了指干净的床榻,“你先将伤者放在上面吧,我去叫我爷爷。” 而后,怕他们不明白什么,又解释道,“我爷爷上了年纪,耳朵不大好使,定未听见你们敲门。” 苏拂应声,“多谢小娘子。” “不用客气,叫我阿颖就好了。”少女说完,便转身出了屋子。 苏拂四处打量这屋子一眼,又吩咐红缨道,“这两日你多去山林处看看,若是那两名蒙面人跟过来,我们立刻从这里离开。” 麻烦了别人,总不能让别人因着自己丧命。 她又将视线放在了昏迷不醒的苏昭身上,如今的苏昭面无血色,胸口的血色集聚,若再不止血,怕是会失血过多致死。 她伸手将苏昭的衣袍褪下,撕了一块衣袍下来,想简易的替苏昭包扎一下。 只是还未真的动手,门口的人却一喝,极为苍老的声音,“别乱动。” 她撇过头去,只见一位拄着拐杖头发花白的老人就在阿颖的搀扶之下,向她走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余毒 老人步履蹒珊,老态龙钟饱经风霜的面上一双耷拉着眼皮的眼晴看破俗世一般清明,扶着阿颖的手臂朝这边缓缓走来。 那双眼睛仅从苏拂的面上一瞥而过,随即将视线放在躺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的苏昭身上。 老人将拐杖放在一旁,仔细查看了苏昭胸口上的伤势,不紧不慢的道了一句,“阿颖,端些清水和药草来。” 阿颖年纪虽轻,但对于这样的伤势,也随老人见过几次,早已见怪不怪,听了老人的吩咐,随即出了房门去。 等阿颖走了,老人才分神看了苏拂一眼,语气平淡,“老夫是个郎中。” 苏拂顿了顿,才回了一句多谢。 她方才本是要问的,可这老者动悉了她的意图,一句话便将她堵了回来。 片刻,阿颖回来,双手端了一盆清水,背后还背了个药篓。 阿颖将清水放在老者身旁的木桌上之后,便将背篓褪下,从其间拿出新采摘的草药,慢慢将其捣碎。 这厢老者则是仔细的为苏昭清洗伤口,等这伤口清洗的差不多,阿颖的草药也捣好了。 老者将药敷在了伤口之处,阿颖从怀中拿出了早就裁剪好的干净的布条递给老者,老者将伤口细细包扎。 等一切妥当之后,老者才直起身子,拄着拐杖,朝苏拂道,“这伤至少要修养五日才能下床,这几日你们先住在这里吧!” 他们并不急着赶路,紧着苏昭的身子,她便也道,“多有打扰,谢老人家。” 老者点头,朝一旁的阿颖招了招手,阿颖上前来,搀扶着老者便走出去了。 他们目送着那老者同阿颖出去。 高阳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苏昭,“我们真要在这里待上五日?” 她若有所思,“三日。” 苏昭中了剑,他们不良于行,那两名蒙面人未死未伤,这三日足够那两人找遍镇上的所有医馆,若是这医馆之中找不到他们的话,那两名蒙面人很快会到这山林中找寻。 熬过这三日,苏昭的身子便也能撑过从这里到江边的路,江上船只甚多,到那时,蒙面人在想做些什么就更为困难了。 初遇危险之时,她来不及细想,会有人会派两名蒙面人过来杀害苏昭。 苏昭是她从汀州到长乐府时从路上捡来的,他的身份已不得而知,本以为不过是平常人家,可看此状况,也许并不是。 她瞧着苏昭昏睡过去的面貌,虽然面容稍有稚气,但五官却分外英姿勃发,隐隐透出一股正气。 可仅凭这些,又怎能猜到苏昭的身份,毕竟连苏昭自己,都不甚清楚。 她的面色不容乐观,提步走出了屋子。 方才见过的阿颖此刻正在篱笆外的园圃里蹲着,一手拔着药草,顺手扔到了自己身后的背篓,动作极为顺利流畅。 她在篱笆这边站着,瞧着阿颖带着笑哼着不知哪里的调子,摘着药草怡然自得,好似不谙世事一般,纯粹的很。 等阿颖回过头时,同她的视线对上。 也许算不得对上,毕竟她带着白纱,阿颖根本就捕捉不到她的视线。 阿颖抬着手,小心翼翼的从药田里走到近前,仰着脸道,“我摘了些药草待会儿给那位小郎君熬药吃,你们来时可用过饭了?” 阿颖见她点了头,这才又道,“我爷爷说,那位小郎君体内有些余毒未清,便让我摘了这些草药,对他有助。” “余毒?”她一怔,却不知说些什么好,杨演虽熬过适宜练武的汤给苏昭,却从未给苏昭探过脉。 “你不知道么?”阿颖原本惊讶着,可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了,哪有人能没有个秘密呢? 阿颖接着又道,“爷爷说,那小郎君体内的毒都有十年之久了,幸好当时下的不多,不然绝对撑不过去的,且还好他虽有武功底子却没什么内力,不然等他一运功,余毒借着内力游走五脏六腑,怕是会死得更快一些呢!” 阿颖这么一说,她反倒安下了心。 若那时她遇见苏昭再早一些的话,怕是真的去送他学武了,毕竟在这乱世之中,有点傍身的功夫还是好的。 “不知这余毒喝多少副药才能清干净?”她看向阿颖。 “等会儿我把药方写给你,等你们走了,这药每日一次,吃个半年就差不多了。”阿颖说着,从这篱笆旁的小门处走出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写给你。” 苏拂点头,阿颖便去了东边的一间屋子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走了出来,手里还有一张写满字的宣纸。 她将宣纸接过去,大略看了一眼,其中的药材有十几味之多,有的比较常见,有的倒难寻一些。 将宣纸仔细收好之后,她才看向阿颖,“这几日多有叨扰,小娘子算一算,老人家看病以及药方药材,还有这几日的吃住,共需多少银钱,等会儿在下会让婢子送过来。” 她话音方落,阿颖却噗嗤一笑,“不用啦,我爷爷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者说,这里的药材有两种还是有市无价的,你若想买,我还不想卖呢!” 阿颖这么一说,她倒是有些羞愧。 她虽然不清楚阿颖说的哪两味药材,却下意识的觉得阿颖不会骗人。 阿颖拍拍掌,笑嘻嘻道,“好啦,别计较那么多,我爷爷既然收留你们,那你们就是这里的客人,放宽心就是。” 阿颖说完,便转身走开了。 留她一人在原地,就那么看着阿颖离去的身影。 阿颖为人爽快利落,做事不拘小节,那老者虽年纪大了,可一举一动都不像普通的郎中,且看这山间的小屋,围绕这小屋四周的药圃,药香浓郁,珍稀药材不计其数。 她正想着,屋内却传来那老者的声音,“阿颖,医书背了么?过来,我考考你。” 阿颖笑着应答,那笑声又带着些许的娇气。 这爷孙两人并非寻常人可比。 她摇摇头,又回了屋里去。 等黄昏之时,阿颖送来了些清粥小菜,等用过饭后,又领着苏拂同红缨到了另一间屋子,以作休息之处。 第二日早上时,苏昭的精神好了许多,虽然身子还有些弱,但好歹可以进食。 只是之后,一连两日,他们虽在这山间有吃有喝,被阿颖安排的极好,但却无机会再见那位老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离开 就这么平静无波的过了三日,苏昭已经可以下地,虽然行动有些缓慢。 阿颖本就爱说爱笑,这几日倒是同他们熟络不少,但从阿颖平日里只说些日常的小事,并未提到她用那老者的来历上看,阿颖确实很聪明。 等这日一早,阿颖送来粥,顺道看了看苏昭的伤口,“好的差不多了呢!” 苏昭笑了笑,算是应了。 苏拂就在一旁站着,见阿颖准备离去之时,便叫住她,说了他们今日要离去之事,顺便多谢她这几日的照顾。 阿颖听后,往日那张爱笑的面孔却突然沉了下来,不解问道,“爷爷说伤者最少要休养五日,你这才三日,怎么就要走?” 苏拂抿唇,稍作解释,“我们几人来时是被人追杀至此,若是留的久了,怕会对你同老人家带来麻烦。” “哪有人敢闯进这里来?你就放心好了。”阿颖说这句话时,瞳孔之中略带些不屑,与往日的阿颖判若两人。 苏拂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拆穿,只是语气更坚决。 阿颖见挽留不得,只好作罢。 又妥协道,“临走时见我阿爷一面吧!” 阿颖这么说,定是得了老者的吩咐,苏拂没有推辞,随着阿颖到老者所在的屋子处。 阿颖让她稍等片刻,进去之后随即出来,又请她进去了。 老者屋内的药香比药田内的更为浓郁,等进去之后,她才发觉这屋子并非是用来就寝的,屋内整齐的摆放着木板做成的格子,格子里都是些已经晒干的药材,处处都带着枯木的颜色,而那老者正站在格子旁,不停地将各种药材放在秤砣中过了一遍,之后又放在黄纸上。 她进去时,老者并未理会,反而是等他手下的药材都配好之后,老者才抬起头。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面无表情,唯有那双沧桑的眸子,定定的瞧着她的眼睛。 对,不是瞧着她围着眼睛的白纱,而是透过白纱从她的视线对上,这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事情。 她心中微微一颤,差些就在对视中败下阵来。 只听那老者道,“把纱布摘下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她没有动,只因至今为止,她都不知道这老者是什么身份,更别提将她浑身上下最显著的一个地方就这般轻易的暴露于人前。 老者见她不动,便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他顺手将手中的药材包好,一边又道,“你的眼睛同常人颜色不同,是深紫色的。” 她一怔,这几日就连睡时都未曾摘下过面纱,且睡时有一丝异动便会惊醒,这老者又是怎么知道的? 还未等她问出口,老者便洞悉了她的意图,淡淡的回应一句,“你虽用这白纱围住了眼睛,旁人看不真切,却瞒不过我,摘下吧!” 她顿了顿,还是听这老者的话,将白纱摘下了。 那双紫眸少了白纱的遮挡,给人的感觉更为直观。 老者抬起头,细细的看这一双眸子,却忍不住感叹道,“果真是一样的。” 她听老者这么一说,心中微紧,看向那老者道,“老人家见过这样的眸子?” 老者微微扬头,那双眸子显得空洞而疏离,像是想到了以前一般,片刻,老者回过神,沉声道,“二十年前,我在江宁一家医馆坐诊之时,有幸碰见过一个眼眸为紫的郎君,他曾来我这里看病,说是他的眼睛在夜色之中什么也看不见。” 说到这里,老者遗憾的摇摇头,“可惜我那时医道不精,不能治其症。” 她听着老者的话,微微垂目,按捺住心底的激动,“我在黑夜之中同那位郎君一样,不能视物。” 老者长长的叹息一声,看向自己手下配好的药材,“这两个方子是我花费了十年的时间研究出来的,可惜的是再未见过那名郎君。” 她随着老者的目光向那几包药草看去,知道那是老者配好的治她眼睛的药。 其实也不过是试一试罢了,这一辈子,老者只见过两名紫眸的人,一位是二十年前在江宁看到的郎君,一位就是他面前的这位。 他不能不把这两人紫眸的问题联系到一起。 方才听见她说黑夜之中不能视物之时,老者的指间都是微颤的。 大抵也是老者愿意帮她的原因之一吧! 老者复又将目光看向她,伸手将手中的草药拿到她面前,“你若今日要走,我自然不拦你,这药五日一次,另外这一副则是每隔五日,晚上临睡时煮了用热气熏熏眸子。” 她忽而顿住,不知说些什么好。 她同老者是萍水相逢,全借了二十年前老者在江宁见到的那名郎君的光。 可若是两人都有同样一双眸子,且同样黑暗中不能视物,那是不是证明这两人之间,有着某种联系呢? 可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是或不是,只是更坚定了她到江宁的决心。 她不知怎么答谢老者,只好深深的作揖,“多谢老人家。” 老者看了她一眼,倒是和蔼的笑了笑,“你这娘子倒是聪明,知道用白纱围住异眸,少了不少的祸端。” 她倒是有些惭愧,只因闽国长乐府内人人都知有了一双异眸的娘子。 不过到这南唐来,她却要万事小心,以免在自己没有能力护住自己之时走漏了消息。 老者也不再多说,只道,“罢了罢了,你走吧!” 她道了声是,便从屋内走出来了。 阿颖还在屋外守着,见她出来,忙迎了上来,“你们这就要走了么?” 她点点头,“趁着这青天白日的,好赶路。” 阿颖早知留她不住,索性按着老者的话,从屋内将包好的草药拿了出来,五日一包,半年的量,两副药将近八十包。 阿颖将药拿出来的时候,她根本未想过会有这么多,她一直以为只有老者手边的那几副。 阿颖笑着向她解释,说她的药中基本都是珍稀药材,药铺是买不到的,因此只有包好带走,不像苏昭排毒的那些,虽然贵些,但是极好买到的。 几人早就收拾妥当,可平白的多了些药,却是不好走出这山林了。 阿颖知道他们几人的为难之处,从院子后面牵来了一辆宽敞的马车,这下子连人带药都能装得下。 阿颖驾着马车一路将他们送到了江边,若非亲眼看见,谁都不知阿颖小小年纪,驾车的技艺竟然这般好。 阿颖就站在码头看他们上了船,同他们挥挥手,这才驾着马车又回了山林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渡口 从江州到江宁府的船只不少,有小有大。 他们仔细算过,此行大抵需要十日都在船上度过,他们一行四人,若租只小船,还要担心翻船的风险,可上了大船,势必要与别的人同舟共济。 再三权衡之下,他们择了一艘中等船只,上了这艘上下两层的客船。 高阳去找了船老板,免不了贴补了些许银子,将他们安排到楼上的船舱,少了些叨扰。 等将包袱及药材放到船舱之后,便一起到甲板上去了。 他们上船的早,船还在渡口停靠,船上的人没齐,甲板上的人自然也不多。 江州古称浔阳,东晋置江州,后经多次分割,辖境逐渐变小,江州却越发有名。 江州襟江傍湖,地扼长江之咽喉,又有三江之口,七省通衢的美名,且是三大茶市,四大米市之一,堪称江南的鱼米之乡。 若非突然有了过来杀害苏昭的蒙面人,他们定然会在江州住上些时日,但为今之计,却只能乘船沿江往西北处行去,提前到达他们早就计划好的目的地。 “江州真不愧为天下眉目之地。”高阳站在甲板上,朝远处望,此江波澜壮阔,宛若天水相接,有船向远处行,颇有一番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气势。 一旁的苏拂几不可见的点头,这渡口的情景尽收眼底,心中莫名哀叹,天下之大,她所见到的,所走过的路不过是冰山一角。 江州此地四通八达,仅这渡口,南来北往之人甚众,就此看去,若停留此地,哪还能经战乱之苦,受饥冷之罪? 只是这世间,并无几处像此地一般。 苏昭站在一旁,并未过多关心这天水一色,而是静默的瞧着一旁的苏拂,颇为自责,“阿姐,若非因我,定然能在此地多留几日的。” 苏拂回过神,瞧着眼前面带苍色的少年,伸手拍拍少年的肩膀,笑着道,“阿昭,别想太多,好好养伤,总有一日,咱们还会在回来的。” 苏昭见她并非强颜欢笑,心下略微一松,重重的点点头,“一定会的。” 苏昭的伤将将养好,并不宜过多活动,又因每日用药,特意让红缨到了船老板那里,借了个炉子在船舱内。 当然,为了这个炉子,不仅费了许多的口舌,还费了不少的银子。 在长乐府花的银钱不过了了,出一趟远门却见这银钱如流水一般川流不息。 在船老板叮嘱多次不用时要将炉子熄灭,莫要走了水之后,红缨这才从船老板那里要来了炉子。 他们方才在这里站了一刻钟,甲板上的人却多了起来,先过来的是两位年轻郎君,对着这人头涌动的渡口赋诗,浑身的酸腐气息,是那种文采不怎么样,却自觉高人一等的书生。 之后便有上了年纪的老者,满身财气的商贾。 方才还觉分外清静的甲板,此刻不仅熙熙攘攘,且闲言碎语在耳边萦绕不去。 好似上了船,这甲板才是最值得一看之地。 苏拂不由皱了皱眉,低声道了一句,“回去吧!” 他们从甲板上经过,挺拔的身姿在众人之中极好分辨,莫名的引来几道追随的目光,等下了甲板之后,那几道追随的目光才彻底消失。 甲板上人虽然多,但是这会儿,走道里面的人却少了,正好方便他们到船舱去。 他们来时经过上船的地方,走时自然也不能越过那等地方去。 只不过方到舱门处,还未反应过来,她的脚便被人扑个满怀抬眼去看,却见是个十多岁的小丫头,露在众人视线中的粗布衣裳已经打了好几个补丁。 “救救我,救救我。”那小丫头仰起脸,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神情甚是恐慌。 “你这丫头,怎么又犯病了?别拽着这郎君不放。”话音方落,一个瘦瘦干干的,大约四十岁年红的中年男子,上前抓住小丫头的肩膀,想要将这小丫头拽到船外。 可这丫头却用力的抱住她的脚踝,死死的咬住嘴唇,说计么也不愿意松口。 这番动作及对话基本在一瞬间完成,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成了眼前这番局面。 眼见这中年男子生拉硬拽,她心中稍感烦燥,伸手按住眉心,喝了一声,“放手。” 这中年男子是然不想闹出什么大动静,因此在她喝了一声之后,遂即松开手去,一面羞愧的哂笑,“这位郎君,我们家这个丫头,去年溺了水之后便时常神智不清,总觉得有人要害她,因此才会冲撞郎君,请郎君不要怪罪。” 那小丫头面上更为慌乱,连忙抬头哭着喊道,“他要把我卖了,救我。” “说什么呢你,快过来,这位郎君要生气了。”中年男子收了笑,怒斥那丫头一声,语气之中几多狠厉。 那丫头咬紧牙关,打定主意不放手。 苏拂知道,若是这丫头不松手,她是极难从这丫头手中抽出脚的。 一旁的红缨见这丫头胡搅蛮缠,遂开口道,“婢子来。” 她知道红缨的意思,是准备下手将这丫头拉开的,开口道了一声慢,那双蒙上的眼睛扫了一眼岸上的人,真要上船的人是着急的,可其他的百姓都是站在渡口看热闹的,只是其中有几个人却是不耐烦的模样,像是看过很多遍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一般。 这几个人中,有几个是力夫,长期在渡口做些卖力气搬货物的活计,还一个是在渡口卖灶糖吸引孩子的老人。 他们都是长时间待在渡口的,此时是这种表情只能说明他们见过不少这类事情,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且不论他们所见是不是面前的这对“父女”,眼下这种情况却实在怪异的很。 想到此处,她像是极为难的模样,“不知小娘子所得是什么病?” 那中年男子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起这病,遂即张口就来,“失心疯,是失心疯。” 所谓失心疯,即是失去心志之人。 这丫头说的两句话混乱不堪,倒会引人这般误导。 她伸手抚额,这次大抵又要破例了。 她低头看去,抱住她腿的双手此时已经抖成筛子,她只要轻轻一挣就能从这包围中挣开。 但是,她没有这么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章 搭救 中年男子见她不出声,急忙道,“丫头,快跟我回去吧!” 小丫头被这句话一惊,双臂又环紧了,哭着喊道,“我是被他拐到这里来的,他要卖了我,请郎君救救我,救救我吧!” 小丫头这句话一出,中年男子霎时间变了脸色,连忙走上前来,拉住小丫头的手臂,往后扯去。 中年男子这么一用力,她却是受不住了,“红缨。” 红缨早就等着她的吩咐,只待一声令下,便伸脚将中年男子踹出去了。 中年男子爬起来,一副恼羞成怒的面孔,但又震慑于红缨,哆哆嗦嗦的,虽然面目可憎,说出的话却没什么底气,“你们把我家的丫头还给我。” 她冷眼看着那中年男子,也不揭穿其面目,只是道,“高郎中,你走南闯北,失心之症定然难不倒你,你来给这小丫头探探脉吧!” 她话音方落,那中年男子面色更为慌张,身子不禁抖了抖。 她身旁的高阳懂她的意思,蹲下身子,对着小丫头道,“别害怕,我为你诊脉。” 诊脉高阳哪里会,可做做样子还是可以的,小丫头小心翼翼的将一只手递给高阳,另一只手抱的她更紧。 高阳将手指搭在小丫头的脉搏之上,也许因着此时慌张,脉搏倒是跳的比旁人快些,其他的,就算是有什么毛病,他也瞧不出来什么。 高阳站起身,咬字清晰,声音不大不小,偏偏能让就近的几人听见,“这小丫头除却身子稍有虚弱,倒无什么病症,更别说会有失心之症了。” 事情原委众人皆知,不过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端看此事如何解决了。 中年男子呸了一声,骂骂咧咧的,“哪里来的江湖术士,随便把把脉就能诊出没病来了?少在这里蒙骗我,想拐走我家的丫头,门都没有。” 她轻咳一声,声音清亮,“你若不放心,可请这江州城中最有名的郎中过来一试,看你口中的失心之症是真是假。” 中年男子一顿,却被这句话堵住了口。 他心一横,便道,“爹只不过是想让你嫁个好人家,可没成想,你恨爹恨的连爹都不愿认了。” 中年男子演的这场戏,原是没人在意的,所有人注意的点都在衣着不俗的苏拂身上。 她伸手拍了拍抱住自己的小丫头,“站起来。” 小丫头莫名一抖。 小丫头知道,若是她都不管自己,今日这场逃跑自己又失败了,回去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自己已经不能再熟知了。 可这小丫头只能哆哆嗦嗦的站起身,咬着牙再三哀求,“郎君,救救我吧!” 这是小丫头的第三次求救,若是她仍不答应的话,此事便成了定局,因此小丫头心中的恐慌绝不仅仅是面上这般而已。 她隔着面纱看着这小丫头,第一次看清小丫头的面貌,这丫头长相并不令人经验,却长得很是清秀,让人看着觉得很舒服的长相。 她顿了顿,又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将此事原原本本说清楚。” 小丫头本以为希望渺茫,却不料她竟会这么说。 面上将将露出欣喜之姿,便又道,“我本是江宁铜陵县人氏,上元佳节时同家人走散,被这人打晕带到了来江州的客船之上,若非我中间病了些时日,早就不知被他卖到哪里去了,今日他上街采买东西,怕我跑了,就带着我一起出来,我趁着他不备时,才到这渡口来,想要上船离开,只可惜……” 只可惜被这人追上了。 又是江宁。 她微微一叹,怎么好像都知道她往江宁去呢? 她抬头看向中年男子,幽幽道,“这丫头所说是否属实,我想你必然清楚,我给你两条路,这里有十两银子,你若放了这丫头,这十两银子就是你的,你若是不放也可,我只有带你去见官。” 说话间,红缨早就拿出十两银子备着了。 中年男子两相权衡,自是放了这丫头得当,若是见了官,怕是要把自己赔进去。 中年男子伸手接过这十两银子,从众人眼前大摇大摆的走了。 小丫头见那中年男子走了,绷紧的身子总算放松了些,分外感激的看着她道,“多谢郎君搭救。” 她只道,“这艘船是去往江宁的,等到了江宁之后你便自行离去吧!” 小丫头连忙点点头。 这边的闹剧结束了,围着看热闹的人该散的也散了,她沿着过道往前走了几步,直接上了二楼,到船舱里去了。 小丫头跟在这几人中唯一着女装的红缨身后一起到了二楼去。 二楼不论较之一楼还是甲板都安静许多,且能上这二楼来的,不是因着银钱,便是因着权势。 他们的房间在二楼的最西端,一人一间。 她在房门前站住,看了那小丫头一眼,道,“你这几日先同红缨同寝同食。” 小丫头乖巧的应了一声是,又道了一句,“我在家排行老三,郎君可唤我三娘。” 她点点头,也没说应或不应,先进了房里去。 房内的陈设很是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便没了其他的物件。 过了一会热,红缨敲门进来,道了一句,“娘子,婢子方才下去问过,船上一日两餐,一餐是在辰时中,第二餐则是在申时中。” 她点了头,吩咐道,“弄些热水过来。” 红缨应了声是,便离去了。 蹉跎半日,她有些乏累,便合衣躺在床榻上小憩片刻。 等红缨将热水送上了,她擦了擦脸,这才从屋里走出来,去敲了苏昭的屋门。 苏昭本就百无聊赖,见她过来,连忙笑嘻嘻道了一声,“阿姐。” 她抿唇道,“要不要对弈一局?” 苏昭大抵是等着这句话,连忙从箱子里将棋盘棋子都拿出来,就放在桌子上,两人专心的对弈起来,这一来二去的,便过了一个时辰,倒是打发在船上的闲暇时光。 说到底,也不过是这船上几日,等到了江宁,可就没这闲情逸致了。 高阳也在房间里闷得发慌,索性也到了苏昭这里,时不时的同苏昭一起对上苏拂,只是可惜,不论是三局两胜,还是五局三胜他们二人也未曾赢过。 这两人不但毫不气馁,反而越挫越勇起来。 苏拂不由得抿唇笑着,想当年,她的棋艺也是这么锻炼出来的,不仅输了多次,还吃了不少的棋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见 约是申正一刻,红缨敲响了屋门,神色微急,“娘子,三娘不见了。” 说到三娘时,苏拂愣了一下,才想起红缨口中的三娘,是她方才从中年男子手中救回来的小丫头。 她起身看向红缨,问道,“怎么回事?” “方才婢子下楼去船舱上的厨房看了一眼,可等回来时,三娘便不在了。” 这是在船上,且船早已开动了,这小丫头再怎么跑,也不会离开这艘船,比起红缨来,她倒是镇静不少,“屋里可少了东西?” 红缨摇摇头,“没有。”当她发现三娘不在室内之后,便下意识的看了眼带来的包袱,包袱没有解开的迹象,里面的东西自然也没动。 三娘年纪尚轻,这船舱闷的很,大抵是太无聊了些,才出去透透风的。 “去甲板上看看吧!”苏拂随口道了一句。 三娘是她从中年男子手中救出来的,若非怕要费尽心思再救一遍,索性将此事放在了心上,随着红缨一起走过过道,到了甲板那里。 这会儿是饭时,一般的船客都在房中用餐,甲板上这会儿不怎么会有人的。 她同红缨方到甲板上,便听见不远处传来稍许缥缈的声响,“你们放开我。” 这声音很是耳熟,尤其是其中的惊恐与害怕,在几个时辰之前,她们刚听过,不用看见人,已经足以判断,她们找的人就在这里。 眼前的遮挡物随着她们的步伐渐渐退后,两名年轻郎君的身影出现在她们面前,在那两名年轻郎君的中间,则是消失不见的三娘。 “三娘。”苏拂皱着眉唤了一声,那两名正在上下其手的年轻郎君这才扭头看向这里,年轻郎君的眉目也显露在她眼前。 这两人正是苏拂刚上船时,见到的自命清高却文采一般的人。 更莫要提此刻两人的行径,堪称猥琐至极。 之前三娘的事情闹得那么大,这两名郎君定然也是知道三娘的身份,不然不会在这等人来人往之地如此大胆张狂。 夹在中间的三娘听得她的声音,跟着回过头来,哭丧着脸,“郎君。”本想挣脱这两人的魔爪过来,可奈何这两人横着手臂,将三娘挡的严严实实,根本不给三娘挣脱的机会。 这两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肆无忌惮。 苏拂不由得叹了一声,看向这两名郎君的眼神更为冰冷,“两位,这小丫头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买过来的,船上众人皆知,你们这么做不太好吧?” 其中一名郎君却是挑眉道,“兄台,这个小丫头姿色不错,不知兄台可否送个人情给我们?” 这么开门见山直接开口要的人,显然是不多了,自然脸皮比之常人,也不是一般的厚。 那两人嬉皮笑脸的看着苏拂,正等着她同意。 在他们的观念里,妾室都能随意送人,何况仅仅是个买来的丫头。 按理说,三娘年纪轻,身子青涩,还未长成,这样的女子,除了有特殊癖好的人,哪里会有人对三娘感兴趣的? 她轻咳一声,“两位郎君的爱好倒非一般人可比拟,我同两位郎君素不相识,若是送个人情给你们,也不是不可,不过……” 两人一听有戏,双眼都放了光,嘴角的笑意更深,连忙问道,“不过什么?” 她回过头看了红缨一眼,刻意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话,这才面前两人,“仅送这丫头怎能称作人情?既送,也要送个大的。红缨,去将好东西送给两位郎君。” 红缨应了声,施施然的走到那两人面前。 这两人一副心思都在红缨的身上,红缨的年纪虽然大些,但比之三娘,却是一番截然不同的滋味。 红缨受着这两人黏黏腻腻的目光,只觉心中恶寒,强忍着走过去,对着两位郎君轻轻一福身子,还未起身,遂即踹了其中一人一脚,伸手将三娘从其间拽了出来,借力推三娘到苏拂身旁。 再然后,只见红缨几番动作,这两名郎君双双入水。 此时虽近夏日,可江水还是冷的,两人掉进江中,双手拍打着江面,费尽力气扯着嗓子喊道,“救命啊,我不会水,救命。” 红缨就站在一旁,出声提醒,“听说,若是落入水中不四处挣扎,人总是会渐渐浮上来的。” 落水的两人本就惊慌,如此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竟然真的停手不动,等着自个儿浮上江面。 早在两人落水之前,苏拂便带着三娘离去了。 这会儿甲板上除却红缨之外,再无他人。 红缨站了片刻,才在水手附近大喊了一声,“有人跳江了,快来救人啊!” 等见有水手跑着过来了,这才顺着这边的过道,朝船舱去了。 等水手将这两人救上来了,这两人已奄奄一息。 可就算这两人想指认什么,偏偏甲板上已再无别人,更是连证据都不曾有,只好吃了这个闷亏。 苏拂带着三娘到船舱去,这一路上一句话也未说,三娘就这么被吓住了,什么也不敢说,只好忐忑的低着头。 等到了屋内,她才问道,“你出去做什么?” 三娘小心翼翼抬头,方才吓得泛白的面色此刻稍稍回暖,“我在船舱中闷的很,这才想着出来走走。” “果真如此么?”她加重语气。 三娘听了这话,双腿都有些打软。 屋中静的使人发怵。 一盏茶的功夫,三娘仍是什么话都未说出口。 她有些倦了,知道红缨早已守在门外,出声唤了红缨进来,吩咐道,“将她带走,好好看管,等上了岸,带到花街柳巷,发卖了吧!” 红缨还未答话,三娘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郎君,我说,我什么都说。” 她斜睨了三娘一眼,没有开口。 三娘哪还敢瞒着,只好和盘托出,“我不是江宁人。” 说出第一句后,其他的说起来并无多大阻碍。 “今日那个人确实是我爹。”三娘开口,已声泪俱下,“我家中还有个年长六岁的兄长,因着家中无银,兄长娶不到媳妇儿,我爹便想把我卖到青楼去,我逃过许多次,用过好些理由,可没有人信我,今日在我爹带我去青楼的路上,是我最后一次机会,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因此才对郎君扯了谎,又怕郎君发现,才想着离开,可谁知到了甲板上,竟然被人盯上了。” 这一说不打紧,竟是从一开始,三娘口中便谎话连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卖身 这一说不打紧,竟是从一开始,三娘口中便谎话连篇。 饶是素来沉稳安静的红缨都忍不住咂舌,看着年纪轻轻的三娘,竟然说起慌来面不红心不跳,比真的还真。 这样的人,说出某句话,真不能直接辨别出是真是假。 苏拂听了三娘的话,并无惊讶之处,语气也很是平淡,“你以为,我还能信你么?” 就是这般平淡的面孔,才让三娘心中有着无尽的恐慌。 也许就因着她的谎话,方得来的自由之身,都悉数成了泡影,她又怎能甘愿。 三娘跪着,不住的磕头,额头将木板磕的咚咚作响,直至额头磕破,变得红肿,“若郎君愿意收留,我愿做牛做马,也要报得郎君的恩情。” 话说的如此诚恳,却打动不了冰冷的心。 她瞧着此刻额头红肿,梨花带泪可怜扮相的三娘,却不以为然,“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么?” 三娘自知理亏,方才走只是怕事情败露,一人在这船上都能出事,何况真的到了江宁?三娘现下才觉得,若是想要好生活下去,必要靠着一棵大树才是。 她抬起头,下了决定,“郎君,我愿签下卖身契。” 卖身契说有用也有用,说没用却也没用。 可对于三娘来说,她为求一命甘愿卖身为奴已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若是因此,苏拂仍不愿收留她的话,她便无任何办法能够挽回。 三娘的拳头紧紧握着,半垂的眼眸,微颤的睫毛,都能透出她此刻心中的忐忑。 “好。”片刻,苏拂平淡的道了一声好。 三娘猛然抬头,眸子中俨然闪着难以置信,就连三娘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苏拂竟真的这般轻易的放了她。 面前那个白纱遮住了眼睛的郎君,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着,竟有那么一刻,三娘觉得,郎君好看的像画中的仙子一般,过来解救她的。 红缨从旁处拿来纸笔,问了三娘一句,“会写字么?” 三娘方从方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面色微红,“不会。” 既然三娘不会,却是由红缨代笔,立卖身契,由三娘所念,红缨所书。 “江州豫章郡彭泽县人氏,父陈敬,有女陈玉容,年十二岁,情愿与人为婢,身价十两白银,已与其父交清。恐后无凭,已无返回,立卖字存照。立卖字人:陈玉容。” 红缨书好,写上日期,拿出朱砂印泥,让三娘按了个手印,这才作罢。 等墨迹干好,红缨才将这卖身契递给了苏拂。 苏拂不过扫了一眼,便将卖身契折好放入怀中,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三娘,道了一句,“玉容,从今起,你先跟着红缨多学多看。” 玉容跪直身子,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此事处理得当,苏拂站起身,从屋子里走出来,又到了苏昭那里。 她方才有事出去,大抵苏昭和高阳还在等着结果。 高阳和苏昭仍在对弈,只不过仍是方才那一局。 见苏拂进来,两人索性不下棋了,齐齐的看向苏拂。 还是苏昭先问,“阿姐,怎么回事?” 苏拂将方才的事说了大概,高阳听了,倒是不吝夸赞,“看不出来那小丫头,还有这样的本事。” 这本事自然是说假话信手拈来还能以假乱真让人信了她。 纠其苏拂收下玉容做婢子的缘由,倒也十分简单,玉容在市井中长大,为人不仅能吃苦耐劳而且更为圆滑。 虽然作为小百姓的脾性也有其不好的地方,但所谓能者善用,总要发挥出那一份才干来。 毕竟他们这会儿正是短缺人手的时候,只靠红缨一人难免忙不过来,也该好好的收几个得用的人,免得到了江宁手忙脚乱。 这就是一开始为何苏拂会起意救下玉容的原因,若说玉容的谎言丝毫破绽也无也谈不上,他们只是不在此事上面用心罢了。 苏昭所思虑的地方却同他们不一样,他稍有担忧的望向苏拂,“阿姐,你命红缨将那两人给踹入江中真的没问题么?他们若来寻仇怎么办?” 不过是偶然遇到,那两名郎君的身份倒是不甚清楚,可如果事事都要怕这怕那的话,等到了江宁,自然也要被淹没在那等繁华之地了。 苏拂想起那两名郎君,今日她特意吩咐红缨让那两人在江中多泡些时候,这会儿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他们这两日大抵是没有功夫的,过两日的事,过两日再说吧!” 苏昭见她这么说了,只当她心里有底,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红缨带着玉容从船中做饭的地方拿来了今日的最后一餐,用完这一餐之后,又用从船老板那里借的小炉子为苏昭熬了药。 累了这么一日,几人便是早早的睡下了。 船上的时光悠闲的很,却也无趣的很,每日借着百~万\小!说对弈来打发之间,偶尔苏拂也同高阳说些到江宁府之后所做的打算。 可江宁府是和模样他们终归不太了解,不过多说了几句,便又接着下一个话题去了。 在船上的第六日,已经过了半数的路程。 此时应是在即将过了江州到江宁地界了。 他们期待已久的动静终于在今日找上门来。 苏拂这日在屋中百~万\小!说,外面的过道嘈杂,她皱皱眉,红缨出门探看,片刻回来,面目却不容乐观,“娘子,那两人找上来了。” 说起那两人,苏拂一听便知道是谁了。 只不过这两人找上来的日子比预想的要晚了一些,看来那日落入江中所受的风寒不少,足足让他们缓了五日才过来寻仇。 “玉容呢?” 红缨回道,“玉容躲在屋中不敢出来。” 苏拂听了,却也没觉得惊讶,想来那日的事情,还是给玉容造成了阴影,不过也好,长了记性以后行事定然会更稳妥。 “堵上门,不理会便是。”她淡淡的吩咐一句,又低头看向手中的书册,方才的浮躁这会儿却消失了。 红缨应了声,便将门堵得严严实实,任由那两人在外面大呼小叫,也不曾理会。 就这么过了一刻钟,那两人仍是未停,苏拂也未理会。 红缨却是不解,“娘子为何任由他们在此叫嚷?这船上的人不知都是什么身份,若是惹出了什么事情……” 红缨说到这里,却忽然明白了自家娘子的意思。 自家娘子哪里会怕他们惹出事情,他们不惹出事情才会让人头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借人之手 二楼船舱的最中间的一处屋子内,一名年轻男子本在闭眸抚琴,耳边忽而传来一声喧闹,琴声一断,门前的小厮连忙走上前来。 “怎么回事?”年轻男子蹙眉,声音如冰如玉,温润之中挂着一丝寒凉。 小厮俯首,忙把打听到的事情如数说来,最后归结为两名郎君寻仇。 寻仇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如今寻仇的来了,仇家闭门不见也就罢了,这寻仇的人在船舱内大声叫嚷,便是这寻仇的不是了。 年轻男子睁眼,脸上虽然不耐,眸底却一片清明。 他停了抚琴的手,修长的手指从腰间解下一枚玉牌,伸手递出去,“去找这商船的船头,让他来解决。” 小厮小心翼翼的接过玉牌,轻手轻脚的退出屋子。 船老板看过玉牌之后,急急忙忙的到了二楼的船舱,等看清是哪两人闹事时,一张脸霎时黑成了锅底,上前拽住其中一名男子的衣袖,另一只手则是拍向那人的后脑,一边打一边骂道,“你吃我的用我的,还敢在船上给我惹是生非,你再闹一个,信不信我把你扔下江喂鱼?” 被抓住的男子一看是船老板,随即不敢出声,船老板则是换手拧着另一人的耳朵,怒声迫,“还在这儿丢人现眼,快给我滚。” 这两人被船老板打了个措手不及,方才反应过来,其中一人弱声道,“是他们先推我们入江的,害得我们两个小命都差些没了,就此回去,实在心有不甘。” 话音方落,这人就被船老板劈头盖脸的打了一拳,“不甘个鬼,再不滚就让你们再淹一回。” 船老板生拉硬拽连骂带踹的终于将这两人给弄走了,船舱之中再次寂静下来。 那名拿着玉牌去找船老板的小厮见过道里的人退去,这才轻手轻脚的沿着过道走到中间的舱室。 并非是害怕惊到别人,而是小厮跟在年轻男子身边这些年,已经习惯了。 小厮回到屋内,用干净的帕子将玉牌擦净,这才隔着帕子将玉牌交给了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将玉牌接过,顺手放入怀中,可早无弹琴的兴致,索性起身走到窗前。 木窗被小厮推开,江面的风透过窗子吹进来,勾起年轻男子的一缕发丝一片衣角,无端的生出一丝生人勿近之感。 他朝远处望去,似乎能瞧见江宁府的城门,悠悠叹息一声,不知是喜是悲,是期盼是厌恶。 小厮站在他身后,曾一同放眼望去,除茫茫长江外,什么也未曾看见。 最西端的一处屋子,红缨一直听着门外的动静,等安静的不能再安静了,才打开门去看,等确定那两人真的不在了,这才又关了门。 看着自家娘子分外悠闲的坐在榻上看着手中的书册,心中却也跟着泛喜。 能跟着聪明的主人,也着实证明了自己的眼光确实不错。 苏拂哪里知道一向安生的红缨此刻在心中沾沾自喜,视线从书册上移开,道了一句,“把玉容叫过来。” 红缨应了声,便转身叫玉容过来了。 玉容因着方才的事,还有些后怕,那两名男子围在自己身旁动手动脚的画面轻易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这会儿又怕苏拂嫌自己没用,头便更低了。 其实玉容不过十二岁的年纪,怕成这样倒也情有可缘,只是这样的人留在她身边却是无用的。 苏拂只道了一句,“下不为例。” 玉容稍怔片刻,在心中琢磨这四个字的意思。才意识到她这是在给自己一次机会的意思,连忙点头如捣蒜一般,慌忙应道,“婢子知道了。” 苏拂轻嗯了一声,便让玉容和红缨一起出去了。 从她成为闽国郡主那一日开始,她身边的人便是别人培养好的,墨竹和红缨更是,她可以给玉容几日的时间,但仅仅几日而已。 她从怀中摸出一个玉佩,这羊脂白玉雕纹的玉佩,还是她在汀州时原身母亲的遗物之中找到的。 可一向温凉的玉佩在夜晚子时发光发热,可过了子时之后,又恢复如常。 她从未见过这种怪异的玉佩,不知是否因靠近江宁的关系,可却让她对江宁更好奇。 加上那日在山林中所见的阿颖和老者,老者口中所见过的紫眸的郎君同样出现在江宁,虽然至今已有二十年,可那名郎君虽然如今年纪大了,但眸色定然是不会变的吧! 她已有些迫不及待的去寻那个人,那个人也许同原身有什么关系。 她自从汀州出狱之后,其间两年都在做自己的事,那么之后的时间,是否该替原身完成她的意愿了? 在原身的记忆里,有母亲有弟弟,唯有父亲不见其踪,或许说,自原身有记忆以来,她便不曾见过自己的父亲。 紫眸郎君又会否是原身的父亲呢?那人又到哪里去了? 可这一切并没有苗头,她只好将此事掩藏在心底,走一步看一步。 这艘客船在江上航行第八日早上,已经能看见江宁府的轮廓,等到了下午,顺着江道停泊在了西城门渡口。 江宁府,原为金陵府,南唐建国之后,便改金陵府为江宁府,是南唐的国都。 如今正值日暮,夕阳的余晖撒在西城门上,使灰头土脸的城门熠熠生辉起来。江面上船只络绎不绝,码头上有一群脚夫正在装卸货物,港口不远处有渔民在吆喝着,售卖刚打捞出来的江鱼,鱼儿硕大而肥美,在霞光下竟泛起亮光。 在船上的这些时日,苏昭的伤养得七七八八,已逐渐恢复成未受伤之前的状态,因此轻便的包袱由红缨和玉容拿着,重一些的如药材之类的,则是由高阳和苏昭背着。 等他们到了城中,才在西城门内雇了两辆马车,将包袱药材什么的放在马车之上,他们分坐两辆马车之中,撩起窗帘瞧着这夕阳与暮之下的江宁城。 虽已是暮时,但街道两旁商户仍是灯火通明,街上的行人南来北往,路旁有几个小孩子在追逐打闹。 连日来在船上摇摇晃晃的,又无可活动之地,身子本就绵软,这下了船又上马车,继续颠簸,倒是让人有些受不住。 车夫得了他们的吩咐,到了城中找一家客栈放了他们下去。 只瞧已近黄昏,家家户户的炊烟袅袅升起,不知何处又传来饭香,肚子不自觉的叫了起来,才发觉已一日未曾进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初到江宁 红缨先下了马车,将苏拂扶了出去,玉容随后。 接着高阳和苏昭下来,将包袱和药材从马车内拿出来。 几人极为默契的抬头,只见这座高达三层的客栈门头挂着一方漆黑色底子的匾额,上书“一家客栈”四个金灿灿的大字。 几人同时黑线。 大抵是因高阳方才对车夫说找一家客栈住下,因此车夫才真的将他们带到了“一家客栈”。 不得不说,这个客栈的名字倒是朗朗上口,十分好记,更是十分的占便宜。 漆红色圆形柱子撑在两端,雕梁画栋青砖绿瓦,亭台楼阁尽在眼前,却不像是客栈,倒像尽是诗情画意的园子。 他们抬脚进去,便有伙计迎了上来,声音洪亮,“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出门在外,此事一般由高阳出面。 高阳答了一声,“住店,来四间上房。” 伙计的视线溜溜的从他们身上一转,已转过身去,同掌柜的报了一声,领着人上二楼去了,从二楼走廊过去,带他们到了最里面的左二右二四个房间。 伙计将门打开之后,这才咧着嘴巴道,“客官里面请,一会儿小的就送些热水来,有事也可以直接吩咐小的。” 高阳将早已准备好的散碎银两交给了伙计,伙计道了谢,这才下了楼。 各自进屋之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果然各屋都送了热水过去。 他们风尘仆仆一路,用热水敷了脸,才算是松泛下来。 到这客栈半个时辰,伙计又带着几人将各屋的餐点送了过去,说是当日入住客栈皆送一餐,且这餐点并非是乱来的,而是两荤两素外加一汤,肉质鲜美,青菜新鲜,汤也极为美味浓郁。 她在伙计离开前叫住了他,随意问道,“你们客栈的生意一定很好吧!” 伙计嘿嘿一笑,眉目之间颇有些自豪的意味,大言不惭道,“几位郎君算是来对了,这整个江宁城,怕是没有任何客栈能比的上我们一家客栈的。” 瞧这伙计狂妄自大的模样,便知道他所言非虚。 自然,苏拂并非是关心这个,问那一句只不过是想让伙计莫要想太多,“你们客栈的名字是谁取的?这么有趣的名字又是谁定的?” 其实苏拂问出这些并不奇怪,经常会有客人对这些好奇。 伙计全无隐瞒,直接开口道,“名字小的主家的二郎君起的,规矩也是二郎君定的。” “你主家是哪位?”苏拂又道。 伙计笑了笑,“客官是初来乍到,自然不知道,小的主家苏氏,是咱们江宁府的首富。” 听伙计这么说,她便有些印象。 来江宁的路上,他们曾在洪州治下丰城县的一间客栈内,偶遇过那位据说是江宁首富苏氏嫡系二郎君的苏瑜,不知这伙计口中的人可是苏瑜。 想着,她便若有所思道,“我曾在路上偶遇过一位苏二郎君,名为苏瑜,不知可是此人?” 伙计听见苏瑜的名字,连忙点点头,倒是极为欢喜,“他就是主家的二郎君,经商极有天赋,只可惜,不愿在江宁府待着,总爱带着商队天南地北的跑。” 听到这里,苏拂抿唇一笑,令红缨取了一块碎银子放在了伙计的手中,“多谢小哥解惑。” 伙计就这么一会儿就接了两块碎银,心里正是甜滋滋的,又道了一句,“郎君若是有事尽管吩咐小的。” 说罢,这才又离去了。 她想着事情,稍用了些饭菜,拿帕子携了携嘴角,这才对着红缨道,“将饭菜撤下去,请高阳过来。” 红缨应了是,将饭菜撤下去,请了高阳过来。 他们这几日商量过不少事情,第一次来江宁,必要的局势是需要打探的,但是除了这件事,最重要的还是先要找个落脚的地方,不能一直在客栈里住着。 再有就是在临川时,她受了江落的嘱托,要带一封信给江帆。 不过此事不急,可以放在这之后完成。 她又同高阳商量了小半个时辰,已决定这两日由高阳去找江宁合适租住的院子,红缨和玉容则是打探这城中的生意之事。 她面带白纱,很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因此便待在客栈。 至于苏昭,自告奋勇的陪她解闷,万一出了什么情况,苏昭也好帮她挡一挡,她身边不能连一个人都不留。 为了明日有精力应付这些事,今日他们倒是早早的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饭之后,高阳,红英和玉容直接就出去了。 苏拂和苏昭在客栈待了小半个时辰,越发觉得无聊,便下楼出了这家客栈。 昨日来时已近黄昏,街上行人并不多,这会儿街上看起来却是喧闹起来了。 沿着客栈的这条街,一直往南走,处处可见小商贩摆着的摊子,摊子之上不仅有女子的胭脂水粉,银钗玉坠,另有一些灵巧的小玩意。 这里的民风不俗,街上除却郎君之外,也有带着面纱出来游玩的小娘子,在胭脂水粉银钗玉坠的铺子前留恋忘返。 自然,这都是些普通百姓家中的小娘子。 像是朝中一些权贵或是富商家里的女眷,则是会去专门的银楼或者是坊街采买,那里的品味比这小摊上的不知高了多少。 如今临近夏日,街上并不会让人觉得热,湖中的每一缕清风都吹的人凉丝丝的。 出来走走,自是要比在客栈闷着强得多的。 她和苏昭从一个摊位路过,却被人按住肩膀,她皱眉转身,只见按住她肩膀的那人分外眼熟,她微微皱眉,片刻只见,便知了那人的身份。 而在那人身旁,还有另外一人。 苏昭意识到这人的动作,手中用力将这人放在苏拂肩膀上的手给拽开,将苏拂护在身后,警惕的看向面前两人道,“你们干什么?” 其中一人冷哼一声,透过苏昭看向苏拂,“怎么,不过分别几日,兄台就不认得我们了么?” 认自然是认出来了。 这二人是在商船之上被红缨踹入江中,而后寻仇无望被船老板拉走的两位郎君,江宁这么大,没想到第二日就碰见了。 “你想干什么?”不等苏拂说话,苏昭那双眼睛不悦的看向两人。 另一人又道,“你们害我二人差些淹死,此仇不报非君子。” 话音方落,这两人便一起欺身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再到渡口 (上一章情节略有改动,读者们可以重新刷新一下看看。) 她如今羽翼未丰,想夺水上的生意定然不可。 她停住脚步,看向身旁的苏昭,轻声道了一句,“我们去渡口。” 苏昭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听了她的话,雇了一辆马车,两人一起乘坐马车到渡口去了。 此时为巳时中,朦胧的晨辉还未尽散去,从江边驶来的行船停靠在渡口,方才在旁边茶肆处歇脚的力夫纷纷蜂拥而至,等着从船上的商家手中接过搬卸货物的重担。 彼时,苏拂和苏昭还未下马车,透过车帘看这行径,见力夫不仅将船中的货物搬卸下来,竟有人搬着货物直接离开了渡口。 似闲聊一般,苏拂问那车夫,“那力夫怎么直接直接搬着货物走了?” 车夫似是不满被力夫抢了生意,说话时带着一丝懒散且轻蔑的气息,“郎君有所不知,这货物里时常有怕磕碰的物件,未免在马车上颠簸坏了,这才由力夫直接搬过去。” 说罢,这车夫又嫌说的不够清楚,又加上一句,“自然,力夫若是捞到这样的生意,所得的工钱会更多,可若是一不小心摔了,怕是连自已都要赔进去的。” 这车夫说的倒是明白,因此,等苏拂下了车,又多给了几个铜板。 渡口处,抢到活计的力夫心满意足的颠了颠手中的铜板,一件货物三个铜板,来一艘船,搬上个十件八件的,一家人一天的口粮就有了。 而那些没有抢到活计的,只能蹲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刚得了工钱的力夫,心中又在埋怨自己方才为何不跑的快一些,竟是被人抢了先。 而在这一群没有抢到活计的力夫之中,有一个瘦瘦干干灰头土脸的少年,安安静静的窝在一旁,露出一双漆黑且明亮的眸子望向微起波澜的江面之上,在下一艘船即将来临之际,嗖的一下如弦上的箭一般,奔到码头时,那艘船正好停下。 与此同时,码头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的力夫,勾头探脑的望着从船上下来的管事,等那管事挑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力夫之后,余下未被挑中的人只有骂骂咧咧,唉声叹气。 而方才最先到了码头的少年,却完完全全的被船上的管事给忽略了。 少年不凶不闹,安安静静的从码头离开,只是方才漆黑而明亮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尘埃。 只是方走到这边,却被那几个同样未被选中的力夫给抓住,狠狠的揍了少年的肚子一拳,分外轻蔑,“你小子不是挺有能耐的,跑的那么快不也没被选中,真没用。” 一旁的力夫也时不时的揍少年一拳,当做无聊生活中的一件趣事。 少年不声不语,安静的任力夫们打骂。 几个力夫见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渐渐没了兴趣,便放过了少年。 少年默然的走向一旁,老老实实的蹲了下去。 茶肆内,来了两个身穿锦袍的郎君。 茶肆的老板一见两人,遂即两眼放光的迎了上来。 在渡口,衣着华贵的郎君很是常见,但来这破旧的供力夫解渴的茶肆的郎君却是不多见,更可以说是完全没有。 “两位郎君有事?”茶肆老板的眸光闪烁着,试探的问道。 苏拂只道,“我二人路过此地,有些口渴,来两碗茶来吧!” 茶肆老板连忙进去倒了两碗茶,递到两人手中。 苏拂接过来,茶碗端在手中,并不入口,反倒是看向茶肆老板,伸手指向蹲在一旁静默的少年,似有疑惑道,“怎么会有这么瘦弱的力夫?” 茶肆老板的视线沿着她手所指的方向看去,待看到那人的身影时,茶肆老板了然一笑。 他在渡口卖茶已有几年之久,这里的力夫大多都是熟识的,而那名少年却是其中最特殊的一位,不仅因其瘦小的身子,还因为他的身份。 苏拂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递给茶肆老板,刻意加重语气道,“这是两碗茶钱。” 这茶肆内的茶卖给力夫也不过是一枚铜板,一整日也赚不得这个数,茶肆老板见她极有诚意,干咳两声,将碎银收入怀中,这才道,“这个力夫的身份,整个渡口的人都是知道的。” 苏拂闻言,知道是这少年的不一般,随手将茶碗置于一旁,又看向那少年,“老板继续。” 茶肆老板点了头,遂即道,“他姓柳名诚,今年不过十三岁,其父柳志官拜从五品督察御史,只是弹劾错了人,陛下一怒之下,便将督察御史柳志的官给撤了。” “柳志是个热血的性子,死不认罪,一气之下,竟然气血攻心死了,柳志的夫人也是情痴,撇下唯一的儿子,随柳志去了。可怜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去哪里谋生都无人要,只好才渡口做些力夫的活计。” “可郎君也见了,柳诚年纪尚轻,身子骨又瘦弱,哪有这些寻常做惯粗活的壮士孔武有力,所接的活计寥寥无几,勉强能糊口罢了。” 茶肆的老板说到这里,还替柳诚叹了两声。 苏拂皱眉,方才这茶肆老板说到柳诚的父亲柳志弹劾了一个人,便被南唐的陛下撤了官,那么,这个人又是谁? 想到这里,她方开口问道,“不知柳御史弹劾的是谁?” 茶肆老板不自然的咳了一声,面色微红,一脸不大自然的模样,“这……郎君还是问别人去吧!” 茶肆老板的这一句话,便让她知道,柳志所弹劾的人官位不低,竟是让人不敢谈论。 她也不再多为难茶肆老板,换了别的话题,“这少年在这里多久了?” “有一个月。”这问题好回答,茶肆老板遂即便接了话。 她点头,朝茶肆老板微微一笑,“多谢。” 遂即便领着苏昭出了茶肆。 苏昭站在苏拂身旁,同她一起看向蹲在那里不动的少年,少年好似感觉到了有人看他,微微一抬头,同他们的视线相撞。 那漆黑的眸子里冷淡疏离,仅一眨眼的功夫,少年又低下头去,好似方才不过是错觉而已。 “阿姐。”苏昭回过头,看向苏拂。 那名少年不该只是个力夫,不用苏昭说,苏拂也是明白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三族鼎立 苏拂回过头看了苏昭一眼摇摇头,便带着苏昭从渡口离开了。 她不能从一开始,便将自己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有些事,不能直接由她来做。 她同苏昭回到一家客栈时,玉容正在客栈楼下等,见他们二人从马车上下来,连忙迎了上来。 “红缨呢?” 玉容回道,“红缨在楼上。” 她见玉容一脸谨慎的模样,想必是红缨打玉容下来等,便也不再多问,随即同玉容一起上了楼,苏昭跟在她身后,一同进了屋子。 她刚进来,红缨便得了动静从旁边的屋子里过来了,手中还拿着一张宣纸,宣纸上的字迹密密麻麻,写满了整整一张。 红缨将宣纸递过来,解释道,“这是江宁苏氏在明面上的产业。” 之所以着重提了明面上,是因江宁苏氏虽是商贾,却也是百年世家,祖上三代经商,才有了如今这般硕大的产业,而今家大业大,背后若有大树依靠,不可能所有的动作都能被人得知。 他们在此地毫无人脉,能查清江宁苏氏所谓明面上的生意已然费了不少的力气,若说暗地里的,稍一掩盖,他们便无从得知。 她接过宣纸,大概看了几眼。 江南临江傍海经济繁荣,相比其他地区更有先天优势,眼前的这张纸上,不仅涉足了银楼、茶行、客栈,酒楼,还有香料、丝绸、陶瓷等物,可谓是遍地开花。 不过在这其中,又以茶行,丝绸为主。 而这些,偏偏同水路贸易相连,能以茶丝等物到契丹换来马匹。 她将目光放在水路贸易之上,倒是精准。 她将宣纸放下,又看向红缨,“还有别的么?” 红缨又道,“城中的坊市多在南城,比如专门卖银饰的都在银行街,卖花的则是在花行街,以此类推,多为手工作坊集中之地。” “城中除江宁富苏氏之外,另有两家比较大的商贾,一是杨氏,二为张氏,杨氏专为织锦刺绣,更是南唐内连年选定的皇商,张氏同苏氏一样,各行各业多有涉猎,不过都不如苏氏的产业强大,其他的商贾便不温不火的夹杂着三个家族之间存活。” 她点点头,又仔细想了想。 一般来说,初入此地,应从小处着手,慢慢做强做大,可江宁却不一样,江宁的繁华有目共睹,又有苏氏杨氏张氏三家鼎立,要想出头十分的不易,可这却是最稳妥的做法。 还有一种则是,骨头专捡大的啃,若是他们能从苏氏身上分一杯羹,便更容易显露人前,站稳脚跟。 毕竟刚踏入江宁大地的人就敢跟本土富干上,光这噱头就足够抓人目光。 因此昨日,让红缨去打探江宁城中的生意状况之时,她便专门提醒了红缨让她留意江宁苏氏。 “说一说苏氏。”苏拂将手中的宣纸放下,看向红缨,江宁苏氏才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红缨应声,将她打探来江宁苏氏的消息一一说来,“江宁苏氏嫡系一脉以苏瑁为长,苏扬为幼。苏瑁是苏氏一族的族长,其长子二十有二,名为苏沅,打理着苏氏关乎制茶业的生意之事,次子不过十八,名为苏瑜,喜同外出经商的车队四处奔波。苏扬作为苏瑁的弟弟,则是打理着布料的生意,其长子苏恒,同苏瑜的年纪不相上下,打理着苏氏酒楼产业,次子苏良年纪尚轻,不过十岁左右。” 江宁苏氏传承已近半年,除嫡系子孙外,族人多不可数,一般都在苏氏产业中做工,可令人称奇的是,苏氏并没有人在朝中做官,虽说可能是家族无做学问的料子,但世上捐官之风盛行,苏氏却因没因此就往朝中送人。 关乎苏氏之事,红缨打听出来的不过大概,具体事宜,还需慢慢挖掘。 不过红缨一下子说了这么些事,苏拂需要细细咀嚼,挥挥手,便让红缨先下去了。 倒是苏昭见她凝眉细思的模样,却仍旧站在一旁,看向她道,“阿姐,这生意之事,你尽可交给我做,不用如此劳累。” 她闻言,舒缓了眉头,指了一旁的凳子,让苏昭坐下。 这才道,“阿昭,你不愿沾染生意之事我是知道的,既然你不喜欢,我又何必强迫于你?” 苏昭听她这么说,眉头一皱,还是道,“我可以为了阿姐……” 苏昭话还没说完,便被她打断,她认真道,“别因为我。” “阿昭,从我将你带在身边时,便未曾想过让你为了我做些什么,我只是想你能按照自己的喜好,自由自在,不论读书也好,练武也罢,全凭自己的喜好做事都是再好不过的事。” “我之前并不确定你对生意之事喜欢与否,可就凭在长乐府,朱朝篡位后,倒卖米粮之事,你便极为不喜,我就知道,生意之事不适合你。” 苏昭听到这里,也安静下来,低头想着什么,等抬头再说,竟是连自己都不确信,“我可以学的。” 苏拂摇摇头,接着道,“世人有句话,无商不奸,并非是说商贾之人都是奸佞,而是说成大事者,必要有手段,你想富贵通天,脚踏实地自然是不够的。你若想诚实待人,童叟无欺自然也可,但可能自此会一直停步不前。” 苏昭没有说话,想必还是不大懂。 她也不欲多说,只是提醒道,“一件小事,往往蕴含着难以捉摸的真理,只需你多看多想才有体会。” 说罢,她稍稍叹息,又道,“关乎生意之事,何时你真有了想要做生意的这份心,再来寻我也不迟。” 她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苏昭自然也懂了。 又见她看着方才红缨递过来的宣纸,苏昭沉默着,从这屋子里离去了。 她将视线从宣纸上离开,想起方才苏昭的申请,不由叹息,苏昭难得的一身正气,虽头脑聪明,却不能为商贾。 可这样的人,又适合做什么呢? 苏昭如今不过十三岁,不急,他总要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她独自待在屋中写写画画,不知过了多久,红缨在门外道,“高阳回来了。”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肩膀,语气淡然,“让他进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从一早高阳出门至如今,已过了四个时辰,天色还未黑透,他便回来了。网 高阳进了屋,便将自己今日所得成果如数禀告。 江宁东西南北四城,其宫城在江宁的中心,南城多为坊市,东城多为富人集聚之地,西城则为官员府邸,北城则是百姓所居之地。 而他们所在的的一家客栈,只是西城与北城的中间位置。 往西走则为贵人府邸,往北走,则是市井之处。 若是租借宅院,按月来说,东城是北城的十倍不止,同是一座两进两出的宅院,北城需三贯钱,东城则需五十贯钱左右。 他们既要在江宁站稳脚跟,就必定要在富人集聚之地东城落脚。 明日便由他们在东城寻了宅子,签了租凭契约就是,至于银钱,只有花出去,才能再赚回来。 高阳分别在东城和北城看好了院子,结合过苏拂的意见之后,第二日便拿着苏拂给的定金到东城租院子去了。 高阳这一去,临近午时才回来,且手中拿来了租赁房屋的契约,这一切才算是办妥。 他将租契交给苏拂,才道,“现在搬过去么?” 苏拂摇头,“不急,你先去渡口找一个力夫,就说需要搬东西。” 高阳虽然疑惑,但并没有多问,应了声方要调头就走,便听苏拂叫住他,又仔细道,“是名瘦瘦干干的少年,人很安静,不论想什么办法,将人带过来就是。” 高阳点点头,只听苏拂又道,“那个少年家中应该有别的人,必要时提一下也可。” 高阳应了声,又离去了。 等高阳走了,她才在屋中想着之后要做的事。 高阳听了苏拂的吩咐来到渡口,不用细找,在渡口做力夫的人都是身子壮如牛浑身力气十足的,瘦瘦干干的少年,除了柳诚怕是再无别人。 渡口有船临近,柳诚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别的力夫朝码头过去。 高阳瞧着他,倒觉他有趣的紧。 想来苏拂也是见过柳诚的,当下再无异议,直接踱步到柳诚面前,低着声音问道,“小哥,有活计上门,要做么?” 柳诚听见有人同他说话,慢慢抬起头来,等入目的是一位面生的男子,而这男子一口不太流利的中原官话夹杂着闽地的口音,他便知道,寻他的人不是本地人。 柳诚防备心渐重,漆黑的眸子有如被遮上厚厚的屏障一般,不能使人轻易看穿眼底。 “不去。”柳诚站起身,生硬的道了一句,便转身向别处走去。 高阳没料到为了生计愁而到渡口做力夫的柳诚却是个有脾性的,但竟此闭门羹之后,他便没有上前继续劝服柳诚。 高阳跟在柳诚的身后,瞧着柳诚身上的粗布衣裳,衣裳是有破洞的,却未曾加上补丁,原因无非只有一种,家中无女眷,又无银钱到裁缝铺里去,而裤脚出已磨得毛,从中露出瘦骨嶙峋的脚踝,而脚上那一双布鞋更是磨得不像样子。 可就算如此,柳诚身上的破烂衣裳却是极其干净的。 高阳顿了顿,又跟上柳诚的步伐,“家中不仅你一个人吧!” 柳诚听了高阳的这句话,下意识的停住脚步,片刻,柳诚偏过头,眉头皱起,冷声道,“关你什么事?” 高阳已经习惯柳诚的语气,索性开门见山道,“我同主子初次到江宁府,本是住在客栈,竟日刚租借了一个院子,需要找一个搬东西的力夫,我见你是个实诚的,才想着要你过去,你就算不想过去,可你可以挨饿,你家里的人可以挨饿么?” 看柳诚此事的表情,高阳的这句话定然是说到柳诚心里去了。 柳诚咬牙,终究是松了口,“酬劳怎么算?” 高阳见他松了口,面目也缓了下来,随即道,“一日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相当于铜钱两千枚,他至少要在渡口搬卸货物几百次才能挣到这么多,更何况他再渡口基本上找不到活干。 若非有些船上的管事看他可怜…… 柳诚想到这里,摇了摇头,想将这种想法摇出去,他不可怜,一点不可怜。 高阳见他摇头,还以为他不同有,正想着加价,却听柳诚道,“我去。” 这二两银子,足够他们两人每日用粗茶淡饭一个月都饿不着,虽然知道这人过来寻他定有猫腻,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要去。 高阳见他答应了,心情稍好一些,带着柳诚从西城门直入,雇了马车到一家客栈去。 高阳先进了客栈,柳诚跟在身后,在客栈的门外稍一停顿,才抬脚走进去。 只是刚一走进,客栈的伙计便过来拦住了,“你不能进。” 柳诚停住脚步,没有说话,倒是先来的高阳走到这伙计面前,道了一句,“他是我新雇来的力夫,帮忙搬东西的。” 客栈伙计没有松口,咬紧牙关不让柳诚进。 “为什么?”高阳却有些不懂了。 客栈伙计面目不屑,“他是罪臣之后。” 说完这句,一直沉默的柳诚此刻更沉默了,不仅更沉默,这会儿更是转身就要走了。 “那他有罪么?”高阳还未开口,从客栈里面高处飘出一个声音,应声看去,却是蒙着白纱的苏拂,那一身素色的锦袍挺拔的身子,却不能让人轻易忽略。 罪臣之后自然是无罪的,不然也不能像今日这般自由了。 伙计不情不愿的道了一声无罪,只好将柳诚放进来了。 方才听红缨说看见高阳领着少年进来,却被客栈伙计拦在了门外,她才从楼上下来了,这会儿客栈伙计退去,她透过白纱的眼睛才看了高阳身旁的柳诚一眼。 她没有告诉高阳柳诚的名字,但渡口仅有这一名少年,大抵高阳有不会找上门。 “上来吧!”苏拂抛下一句话,又沿着楼梯走上去了。 高阳带着柳诚上楼,一边道,“她就是我的主子。” 柳诚还被方才的身子扰乱着思绪,听高阳这么说,又沉默的低下头去,随着高阳一起到了楼上。 高阳敲响了苏拂的屋门,红缨过来打开了门,请了他们两人进去。 柳诚跟在高阳身后,定定的看向坐在凳子上的苏拂,很是肯定的道了一句,“我见过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她乘船渡江到西城门的渡口,柳诚见过她一点也不奇怪。?? 她没有着急开口,反倒是端杯抿了一小口茶,才又道,“所以呢?” 柳诚知道此事对于她来说,根本无须在意,但他将此事说出来,定然有他的目的所在,他要确信他的猜测是否正确,因此又接着道,“就是昨日,你去了渡口的茶肆。” 她去茶肆自然也无须隐瞒,穿着华贵还去茶肆的人本就不多,她不过是见过柳诚一面,队柳诚的为人到底是不清楚的,但她明白,柳诚所说她去了渡口的茶肆,并非是因柳诚那时见的她,而是有别的原因。 柳诚没让她看错,直接道,“你昨日去渡口看见的我,因此才让他找了我过来搬东西。” “不假。”她点点头。 “你有别的目的,直接告诉我就是,若是我不愿做的,你也无法勉强于我。”柳诚不知道她要让他做什么,但却下意识的推拒了。 她没有理会柳诚这句话,而是招了红缨过来,“给他一两银子。” 红缨将银子递到柳诚手中之后,柳诚又听她道,“这一两银子是定金,现下你可以搬东西了,等会到了地方,我会再给你一两银子。” 柳诚这一路猜了不少的事,却没料到是真的让他来搬东西的。 苏拂见柳诚愣住,出声提醒道,“你既想赚银钱养家糊口,就别愣着了。” 苏拂这句话却提醒了他,柳诚愕然抬头,问了他一直捉摸不透的事情,“你怎么知道我家中还有别人?” 苏拂轻轻勾唇,直接道,“这很简单,你的衣裳已经破旧不堪,可却洗的干干净净,你整日在码头守着,除却晚上定然无功夫洗衣,且晚上又看不清楚,不可能洗的这么干净,家中有人的可能性倒是极大,我就那么随便一猜。” 她就那么随便一猜。 柳诚听了她的回答,却有些苦笑不得,他琢磨半路的事情,被她一句随便一猜就给堵回去了。 相比来时,柳诚的心防虽然没有放开,但不至于那么重,既然问了,索性就将他不解的事情一一问个明白就是了。 想着,他便道,“你既然去了茶肆,定然是知道我的身份的,我的父亲得罪了权贵,落得撤职身死的下场,江宁城内无人敢用我,你为什么敢?” 苏拂看着柳诚严肃且认真的模样,不由得轻轻一笑,再看向柳诚时,又似调皮的眨了眨眼,只可惜被白纱遮挡着,没人看的见,“我初次到江宁府,对江宁府中之事不甚清楚,有道是不知者无罪。” 柳诚更是沉默了。 苏拂给他的回答并非他这种板正的思路能想起来的,可想起这他这板正思路的来源,他又有些黯然伤神,这都遗传于他正直无私以一名御史身份为荣的的父亲。 可是这身份并没有带给他什么好处,而是让他先后失去了父母。 柳诚暗自握紧拳头。 苏拂将柳诚的一切动作看在眼中,毫不在意般的看向高阳,吩咐道,“带着他去做事吧!” 高阳应了声,问柳诚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柳姓,名诚。”柳诚答了一句。 高阳便领着柳诚出去了。 红缨走上前来,“娘子,要现在起身么?” 她点点头,“将包袱收拾一下,先下楼去吧!” 她出了屋门,正好玉容从苏昭房中过来了,安静的福了身子,才道,“小郎的东西收拾好了。” 玉容的话音方落,苏昭随后出来了,见苏拂就在走廊,面上带着笑,直接走了过来,道了一句,“阿姐。” 她点点头,两人一同下去了,丝毫不理会在后面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的玉容。 玉容从来没想过,救她的郎君会是个女扮男装的,她一直在麻痹自己,只是郎君长得过于好看了些,郎君的声音过于温柔好听了些。 苏拂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差些让玉容喜欢上自己。 高阳和柳诚还在楼上整理着药材,苏拂和苏昭先下来了。 方才拦住柳诚的伙计见他们两人下来,连忙迎了上来,苦口婆心道,“两位郎君,方才过来的力夫你们千万不要用,省得惹祸上身。” 苏昭看着这伙计不明所以。 倒是苏拂看了一眼伙计,随口道,“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语毕,她便同苏昭先行登上了马车。 倒是那伙计,被苏拂一句话噎了过去,正在自己说的很深奥和自己说的言简意赅之中徘徊,他说的话怎么就让人不懂了。 伙计回过头,正巧见了高阳和柳诚下来。 一见这柳诚,伙计连忙退避三舍,免得引火上身。 说是请柳诚过来当力夫,但也不过是让柳诚将东西搬到马车之上,到了东城之后再让柳诚将东西搬到院子里罢了。 为了使柳诚不乱想,高阳索性将所有的包袱交给柳诚一个人搬。 租来的马车载着人和包袱穿过南北二城的中间地带,恰巧从宫城不远处的大道穿过,等到了东城租好的院子时,不过是小半个时辰。 高阳早先将院门中的钥匙拿在手中,率先下了马车去打开了院门。 还未等他们进去,远处却有人高声道,“你们停在这里,这里不能停。” 一辆外表华丽的马车行过来,车厢上的“苏”字分外显眼。 高阳迎了上去,道,“这座院子已被我们租下,这会儿正要进去,不知有何贵干?” 方才高声的人,是驾着马车的奴仆,这会儿回答的人,却是车厢里面的人,车厢里的人一副不耐烦的口气,“这座院子何时被你们租下?这院子是我的。” 话音方落,华丽的车厢上车帘被撩开,露出一位面容俊秀的郎君,只是面上的不耐烦分外显眼,将俊秀的姿色生生的拉低了好些水准,连带着长相也不讨喜起来。 高阳见了这郎君的眉目,却皱起了眉头。 他看过这户人家的地契房契才签的租约,怎么到了这会儿,却又成了别人家的院子。 高阳正值踌躇间,却听苏拂低声唤他过去,待他将此事前前后后讲给苏拂听之后,马车上只微顿片刻,便响起了靓丽的嗓音,“郎君既然说着院子是你的,可否请郎君出示一下地契房契?” 那俊秀郎君一愣,双手一摊,大大咧咧道,“我没有房契地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交易 这俊秀郎君的话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可他虽没有房契地契,面上却一脸倨傲,丝毫不觉得自己所为胡搅蛮缠。 马车内的苏拂顿了顿,朗声道,“郎君既无房契又无地契,又怎能说明这院子是郎君的?这租契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的是杨存所租,若是郎君同这契主杨存有染,还请郎君同杨存交涉。” 苏拂话音方落,这郎君便骂了一句,“杨存这小子,竟然跟我来阴的,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骂完杨存,这郎君回过神,又看向面前的马车,皱着眉头,“这院子你别进,等我找杨存理论过后再说。” 他本以为这等事不过是小事,却被马车内的人一口回绝,“那是郎君自己的事情,同我无关。” 说罢,苏拂吩咐了车夫,让人驾着马车直入院里去了,仅剩那俊秀郎君一人在风中凌乱。 俊秀郎君看向驾车的车夫,一脸不可置信道,“我这是不被人放在眼里了?” 车夫干咳一声,头更低了一些,小心翼翼回道,“大概是的。” 俊秀郎君眉头一皱,一脚便踹在了车夫的身上,“没用的东西。” 车夫尽管委屈,却也不敢言语。 直到眼前的院门闭上,俊秀郎君才坐回马车,吩咐了一句,“去杨宅。” 院内,苏拂不为方才之事忧愁,只让高阳和柳诚将马车上的东西搬了下来,便让车夫驾着马车走了。 高阳这才一脸羞愧的看向苏拂,“是我的错。” 苏拂没有帮他推脱,只是道,“下次注意。” 从方才便默然的站在一旁的柳城忽而开口道,“刚才那名郎君是苏氏如今族长的长子,苏沅。” 柳诚自四岁时随父到江宁上任,四年前其父坐上都察御史的位子,江宁上至权贵,下至富可敌国的商贾,他都记得分外清楚。 毕竟他的父亲,是个爱得罪人且不怕死的小官。 苏拂转过头看向柳诚,赞同的点点头,她虽未下马车,却透过车窗打量过一眼,马车上印有江宁苏氏的标识,且那人已经及冠,唯一合乎身份的便是苏氏一族的嫡长子苏沅。 柳诚见苏拂肯定了他的话,看在这二两银子的份上,又继续道,“至于你们方才所说的杨存,则是能和苏氏抗衡的杨氏家的嫡二子,杨存的父亲虽不是杨氏的族长,在杨家的地位并不低。” “早先苏氏本有机会成为皇商的,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却被杨氏捷足先登,从此之后苏氏便和杨氏不对付了。” 说起这些时,柳诚的神情十分严峻,有着超乎原本年龄的沉稳。 其实在场的几人出了玉容之外也都见怪不怪了,至少他们以前认识的苏拂,比之如今的柳诚还要更稳重一些。 柳诚看在场几人的目光全都盯着他看,不动声色的又低下头去,想做回那个不惹眼的少年。 苏拂又看向高阳,“既然杨氏有足以抗衡苏氏的能力,那么这件事,便没什么好怕的了,你们把包袱带到里面收拾一下吧!” 高阳应了声,带着红缨和玉容便离去了。 苏拂又看向柳诚,轻声道,“我有一个疑问,不知你能否替我解答。” 柳诚顿了顿,方点头道,“你说。” 她斟酌道,“熟知你的人,都知你父亲犯了什么事,可无人敢说你父亲弹劾的人是谁,不知我可否从你这里听到答案?” 其实她方才问的时候,柳诚大抵已经猜到了。 无人敢说他的父亲弹劾的人是谁,是因为只要念到其人,都觉得浑身泛冷。 柳诚咬紧牙关,却缓缓的摇头道,“不能。” 他的家父家母已然逝世,他如今独自护着幼妹,他不能再出一点差错,轻易将自己的把柄交由别人手中。 苏拂其实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但既然柳诚不愿说,对她也没有什么影响。 她看重的,原本不过是柳诚这个人罢了。 柳诚见她没有说话,眼眸一转,又定定的看向苏拂,“你让人叫我过来,定然不是真的为了搬东西吧!你若有事用得到我,不如直说。” 柳诚出人意料的坦诚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她打量了柳诚一眼,缓声道,“我同你做个交易。” 柳诚这些时日在渡口一直接不到活,他知道若是再这样下去,等待他和幼妹定然逃不过一个死字,他不能这般一成不变下去,因此,他必须寻求别的路。 “什么交易?”柳诚的心动了一半,还有另一半在苏拂的回答之上。 苏拂直接道,“你为我做事,我许你荣华富贵。” 柳诚怔了怔,此时的他虽然身无分文,但荣华富贵之于他来说,早已没有一生平安顺遂来的重要。 “可能许我无性命之忧?” 苏拂没有说话,感觉这场景像是在重演一般。 在闽国时,陆清离也是没有同她商量将她送到了郡主之位,如今此事竟然在她身上重演,原来人下意识的,都会以为别人最想要的是荣华富贵。 她轻轻一勾嘴角,稍有自嘲。 但仅这片刻,又正了脸色,“好。” 性命无忧这件事,说来容易,做起来是很难的。 对此,柳诚心里明白的很。 但是看着面前这个人认真的面容,他却下意识相信了她。 不论他自己如何,他一定会护好幼妹,不再让幼妹有贫困之苦,性命之忧。 柳诚既然答应了为她做事,便要好好思考如今的状况。 他往日去渡口做工,让幼妹独自待在家中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为了苏拂做了什么危险的事,而惹祸上身,幼妹定然会遭殃。 因此,柳诚便请求苏拂将幼妹带在身边,至少有人可以护着幼妹。 而他正得用,她也定然不会为难幼妹。 柳诚请求的这件事双方都乐意为之,柳诚觉得,有人能照顾他的幼妹,而苏拂这方面,柳诚的幼妹却是柳诚的牵绊,有着这个牵绊,柳诚怎么都不会反悔。 两方协商完毕,当即,苏拂便让高阳和柳诚一起接了柳诚的幼妹到这里来。 柳诚的幼妹叫做柳芷,现今不过十岁,因着家中变故,人也变得文文静静的,乍一见这么几个生人,只安静的跟在柳诚身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章 初步计划 他们所租的这处院子,原是杨存买来打算住的,可无奈家中长辈不许,便打算将这院子再卖出去,可谁知道这院子竟入了苏沅的眼,杨氏和苏氏不对付,杨存不愿再卖,索性就将院子租了出去。 而在此之前,这院子早已着人细细打扫过,因此并无许多灰尘。 红缨和玉容细细又清扫了一遍,便请他们进去了。 柳诚的父亲被撤官之时,家中的财物便被查抄了,只空留了一处庭院,他们兄妹二人就安置在柳府之中。 这会儿柳诚将柳芷接到了这里来,柳诚却依旧住到柳府去了。 原因无他,只是柳诚不想让柳府空无一人。 而这两日,柳诚白日时常待在这处宅院,同苏拂高阳两人探讨以后的动作。 江宁府中,所有的生意已成固定状态,极难再插上一脚,苏拂就决定往从渡口的生意做起。 水路上的船只以及过船的生意,她现下插不了手,但是关乎渡口边的力夫,却无人过多关注。 从柳诚的口中得知,渡口的力夫其实是不大固定的,因为力气活做多了,就算是壮汉,也有肌肉酸麻,浑身乏力之时,因此基本上以一年为限,渡口的力夫就会换人。 而且从渡口搬货物的力夫是由商船上的管事挑选的,便会有遗落的力夫,因此大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有的人搬了一整日挣得盆满盈钵,有的人运气差了,在那苦守一日也没什么收获,而这种盆满盈钵和没有收获的人都不是固定的,往往会风水轮流转。 这种形势造就了在渡口搬货物的力夫并非是个很稳定的职业,因此经常换人。 而搬每件货物能得到几个铜板都是商船上的管事定的,管事给的多,力夫挣得多,管事给的少,力夫也就挣得少,在西城门的码头管事一般制定的是一件货物的费用是三个铜板,其实一点也不多。 一天之中赚的最多的力夫也不过是八十个铜板,但并非每人每日都能赚这么多,大部分人都是在四十个铜板上下,最少的一分没有也是正常的。 苏拂将这些事情综合,仔细思索了一下,便将初步制定的方法同高阳和柳诚说了,此事的大权也交给了他们两人。 确定了方法之后,高阳和柳诚便跃跃欲试的到码头去了。 自柳诚家破人亡之后,还未曾离开渡口过,这一下子消失了几日,倒让渡口的力夫有些称奇了。 等柳诚再回来时,已经同之前那个瘦瘦干干,安静内敛的少年完全不一样了。 柳诚早先破旧的衣裳鞋子都换了,穿起来平常人家稍有不错的不了,这几日又吃的极好,更是有了血色。 虽然柳诚身边有一个高阳在,但也不影响之前曾在渡口欺负柳诚的力夫走上前来,伸手便捶了柳诚的胸口一下,“不错啊你小子,去哪里发了大财,走了几日竟然混上了件干净衣裳穿。” 柳诚下意识抿唇,可想到自己来时的目的,才强迫自己平静的开口,“自然有好事做,不然哪会有干净衣裳穿?” 柳诚这么一说,便引了那几个力夫的兴趣,那日先打了柳诚的力夫唤作宋三,上前便揽住柳诚的肩膀,笑嘻嘻道,“有发大财的地方怎么不告诉我们兄弟几个,竟然一个人吃独食?” 柳诚微微皱眉,还是道,“不敢忘了你们,因此又回来了。” 柳诚这么一说,这几个力夫便更有兴趣了,拉住柳诚走到一旁,面上带着好奇道,“当真如此?那就快说说,是哪个好去处?” 柳诚没有回答这句话,反问道,“不知你们这一月内,每日最高能挣多少个铜板?一月又能挣多少个?” 听了柳诚的文化,几个力夫都被问住了。 还是宋三道,“最多也就八十个铜板,这一个月大概也就一贯钱。” 一贯钱是一千个铜板,相当于每日三十个左右。 另外一个所说,还不如宋三,一个月大概也就八百枚,其实这些力夫每月能挣的,也不过是八百枚左右,自然还有更少的。 且只要来了商船,力夫像是挣破了脑袋一样求船上的管事青睐。 管事给的铜板少,力夫不是没有提过意见,但是他们不搬,有的是人搬,与其没钱挣,还不如少挣一些。 柳诚点点头,“所以我今日给你们带来的好消息就是,只要你们入了力夫会社,有人可以给你们每月一贯半的报酬,还可以有休息的日子。” 柳诚说的极其简单,但却让力夫门一头雾水。 什么是力夫会社,且竟然有休息的日子,还有一贯半的报酬。 柳诚见他们不清楚,便细细的讲了,“你们也知道,船上的管事给力夫的报酬极低,是因着力夫都有争夺之心,有的人嫌报酬低不做,可是想做的人却多的是,这就是为什么船上的管事压的低的不能再低,可力夫却只有接受。” 这些事情,力夫们当然是再清楚不过,可他们无力反抗。 柳诚见力夫们都上了心,这才又道,“是有人看不惯咱们力夫每日辛劳却挣些微末的报酬,因此便组了这个力夫会社,若是有人入社,签了契画了押,当即便给五百枚铜板的补贴。” 只要签契画押,便能领到五百枚铜板,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算起来,西城门渡口的力夫有二十个,每人五百枚铜板也不过是十两银子,看在有钱人的眼里微不足道,可他们这些卖力气的眼里就显得不少,基本上就算是不劳而获。 那几个力夫听着很是渴望,但是又有些畏手畏脚。 柳诚将昨日苏拂写好的契约拿了出来,对着那几名力夫道,“这契约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方才我所说的事情都在上面,而且每月还能有四天的休息时间。” 说着,柳诚又将手中的契约晃了晃,慢悠悠道,“只有五份,先到先得。” 柳诚方才说完,那几名力夫便一拥上前,慌忙道了一句,“我签。” 这些力夫不会写字没问题,高阳早将朱砂泥备好,供力夫们按手印所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变新 五章契约全部签好之后,柳诚将契约拿到手中,又道,“只要有人在剩下的十五名力夫引荐签了契约,那人除却这说好的五百枚铜板之外,每引荐一位,便能多拿五十枚铜板。” 说罢,柳诚看向他们五人,“契约从下月初一生效,不过两日,你们可要想好谁是谁拉的,过两日我再来,验收成果。” 那几名力夫一脸紧张的看向柳诚,手心都出了一层汗。 就连码头新停了一辆商船都无动于衷。 高阳是受了苏拂的吩咐,来看柳诚的办事能力的,此事已完,高阳随即看向站在一旁的柳诚道,“走吧。” 柳诚点点头,便随高阳离去了。 坐上回往院子内的马车,柳诚将握紧的双拳摊开,上面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等风干之后,才将手收回。 他第一次办这种事,心中不可谓是不慌张的。 高阳对他第一次的办事成果还是极满意的。 等回去后,苏拂听了他们今日之事,随即让红缨出去将银子换了十几贯的铜板,等柳诚再次去渡口后,将铜板直接分发给那些力夫。 柳芷听闻柳诚过来,忙从后院到柳诚身边,表达了一番思念之情。 柳诚揉了揉柳芷的脑袋,他忽觉他们兄妹二人的生活,正变得美好起来。 等过了两日,一切都在苏拂的意料之中,剩余的那些力夫全都听了宋三他们几个的话排成一排,一个个接过高阳手中的朱砂泥,在契约之上按了手印。 之后每人应得的铜钱悉数发到了他们的手中。 当日下午,路旁的茶肆旁便挂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招牌,力夫会社。 柳诚作为力夫会社的管事,难免会因年纪尚轻而难以服众,因此,最初之时,苏拂便命高阳帮衬柳诚几日。 苏拂许诺给每个力夫一月一贯半的工钱,二十个工人就相当于每月至少要支出三十两银子。 而现下,商船上的管家每件货物只给三枚铜板,就算江宁比之其他地区水路生意要兴隆的多,但江宁有西城和东城两个渡口,以此来分的话,到西城口的货物大约每日有二百件货物,一日所得为六百枚铜板,每月也只有十八两银子。 这么算却是亏本生意,力夫们算起钱来比谁都聪明,因此他们才会二话不说签了契。 可苏拂既然如此动作,自然是有她的安排,高阳没有多问,反倒是无条件听从。 今日是七月初一,江宁已经炎热起来,在西城门的渡口,力夫们光着膀子在渡口挥汗如雨。 商船上的管事很是不明所以。 这一切从今日早上便开始不寻常。 先是商船到达渡口之时,西城门渡口的力夫竟远远的站成一排看着,这也便罢了,谁知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竟然走进前来跟他讲价钱,让他将搬一件货物三个铜板的工钱生成五个铜板。 管事原先是不答应了,可他若不答应,那些力夫竟没有一个上前的。 管事往日都是少给力夫几个铜板,其他的都塞入自己的腰包买酒喝,可如今没有力夫上前来搬东西,这些货物主家有急着要。 管事咬咬牙,还是应了这少年的话,招了十个力夫过来,将货物搬到城门,再由马车将货物拉走。 这商船上总共有五十包,每包的工钱是五枚铜板,等结算时,总共是二百五十枚铜板全都交给了上前抬价的少年柳诚手中。 此状况一直持续到日落西沉,渡口再无商船,而柳诚今日的收获正好是一贯钱。 这些力夫昨日刚领了签契之后的五百枚铜板,这会儿虽是忙了整整一日,却还是红光满面,都打着商量等进了城,找家酒肆好好的喝一杯。 之前那个叫做宋三的力夫走到柳诚面前,咧着嘴道,“柳管事,要不要喝酒去啊?” 宋三口中的柳管事有些许揶揄的意思,但是听在柳诚的耳中,也不多在意,只是正色看向宋三道,“你们去喝酒自然可以,但是别误了明日的工。” 宋三拍了拍柳诚的肩膀,笑嘻嘻道,“谨遵柳管事命。” 说完,转过身,又招呼着相熟的几个力夫,爽快的一喝,“哥几个,喝酒去。” 然后一片迎合之声传来。 柳诚转过身来,见那几名力夫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之下,这才随后默默的走进西城城门。 柳诚的父亲作为一名官员,全家却住在北城,是因其父为人板正,又两袖清风,因此并无银钱去租买西城官员所住的院子。 方进城门,却见高阳驾着马车过来了。 苏拂为来往方便,使高阳去马市买了一辆马车。 高阳停在柳诚面前,道了一句,“上来吧!” 柳诚应声,便上了马车,不用提,定然是苏拂有事寻他。 马车在映着金辉的城池中哒哒而行,柳诚坐在马车之中,不由问道,“高大哥,你是哪里的人?你们为何会到江宁来呢?” “国家战乱不休,为躲避战乱,才往南地来了。”高阳没有提他们是哪的人,如今北地多战乱,逃亡江南的人不少,且他们都是会说官话的人,索性便以这样的说辞。 这是苏拂先交代好高阳的。 柳诚也许是得了答案,又或许得知高阳不愿细说的意图,只应了声不再问了。 从西城直入东城,到了那方宅院。 高阳敲了门,一个陌生的仆从将院门打开,见是一个熟面孔,便将他们二人放进来了。 高阳驾着马车进门,一边向柳诚解释道,“这是雇来的看门人,会些功夫,他今日识得你,往日会放你进来。” 柳诚点点头,随高阳下了马车,到内院去了。 因只有苏拂和苏昭两个主人,因此规矩倒是懒散一些。 苏拂和苏昭还有柳诚的幼妹柳芷正在用饭,红缨和玉容在一旁站着。 苏拂见他们二人过来,看向红缨道,“去给他们两人盛饭来。” 红缨应了声,便另外盛了饭菜放到了桌子上。 饭桌之上静默无声。 等都用好了饭,便让红缨和玉容将饭撤下,她们两人也随之下去了。 苏拂问了柳诚今日渡口的事,见并未引起什么波澜,便放了心,让柳诚同柳芷到别处叙话去了。 等天色将黒,便让高阳将柳诚送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稳定 等高阳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苏拂的屋子里还亮着灯,玉容在外面守着,见高阳回来了,便叫住高阳,“高管事,郎君在等你。” 自到了江宁府以后,所有人统称苏拂为郎君,称高阳为管事。 高阳应了声,便随着玉容进去了。 苏拂还是白日的装束,并未洗漱,一边在油灯下同苏昭弈棋,等高阳来了,她便也不再拖拉,直接下了一子封住了苏昭的退路。 苏昭悻悻然的收起棋子,专注的研究着棋盘上的棋子,细想他们方才下棋的每一步。 苏拂站起身坐在外室,看向高阳道,“觉得柳诚如何?” 高阳点点头,道了一句,“可用。” 她本也就相信柳诚的能力,索性便不再谈起柳诚,直接道,“明日你到北城门的渡口去。” 长江过江宁的西城和北城,西城这里多是名贵的货物,而北城那里因着经过市井,一般带有贵重物品的船只是不会停到北城门的渡口的。 因此,北城门渡口力夫不多,力夫所得的工钱甚少,每件货物只有两枚铜板,这还是稍大的货物,若是不大不小的,船上的管事却能压到一个铜板。 但是那里的力夫却不挑人的,不论你身材如何,力气大小,只要你肯干,其他的都无所谓。 因此对于北城门渡口来说,力夫显得十分散乱,而且并不会向西城门渡口的力夫一般团结一致。 而且,对于契约来说,他们很少拿契约当一回事。 若来了商船,肯定上去哄抢。 比起西城门渡口,北城门的生意着实难做。 可若不将北城门的力夫收服,西城门的价钱根本涨不上去。 这就是为何她将油水很多的西城门交给年纪仅十三岁的柳诚,二将北城门交给了高阳,实乃是以柳诚的能力,此时还不能接受太过纷杂之事。 高阳点点头,早已做好的准备,只是问道,“郎君打算让我怎么做?” 苏拂将自己这两天一直在想的方法说出,“你现在北城门找几个容易被收买的力夫,不用让他们签契,只说他们一整日从商船管事中收到多少铜板,你便补给他多少铜板,等别的力夫极其眼红去寻你的时候,你也不要轻易答应。” 高阳听她所说,即刻明白了她的意图。 她就是要先给几个力夫尝到甜头,吸引别的力夫趋之若鹜,等那些力夫觉得求之不得时,再一网打尽。 他此刻所关注的就是,这种办法要持续几日。 苏拂想了想,又道,“半个月。” 半个月之后,同西城门渡口一样,让那些力夫签了契,虽然北城门的力夫不大看中契约,但是官府看中,将契约上的违约罚钱写的清清楚楚,那些力夫也不敢轻易不遵守。 她只要北城门再有半个月的时间搞定,西城门的动作便尤为好做了。 自此之后,高阳日日早出晚归,同那些力夫在一处,力夫在渡口,他就在茶肆。 如此半个月之后,一切都如同苏拂所说,北城门的力夫全都上了勾。 且北城门如同西城门一样,在所有的力夫都汇入一处之时,商船的管事同样无可奈何的将每件货物的工钱涨到了三枚铜板。 且北城门所搬的东西虽都不大紧要,却架不住东西多,平均每日有三百件的货物,一日能到九百枚铜板。 十五名力夫,因着这些力夫基本上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因此都是按日支付工钱的,每人每日三十枚,比起他们以前,基本上是高了整整一倍。 除却付力夫的工钱,一日留在高阳手中的仍有四百多个铜板。 虽然不算什么钱,但比起西城门来说,已经算是小有盈利了。 而在七月过半之后,在北城门的力夫集聚在一起之后,柳诚黄昏时分又见了苏拂一面,等第二日回来时,到渡口的商船管事却发现,力夫搬运货物每件的工钱又变成了七枚铜板。 一般来说,商家留给管事的工钱是每件货物十个铜板,之前五枚铜板时,商船管事还能同力夫五五分,等到了七枚铜板时,商船的管事只能同力夫三七分了。 管事咬咬牙,还是同意了。 有总比没有要好,一艘船上五十件货物,每件货物扣下三枚铜板,一日能得一百五十枚铜板,虽然少了点,但还是能有几顿酒钱。 况且最重要的是,除了这些力夫,他们总不能下船到城内满城的拉人搬东西,让他们自己搬货物的话,还不如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从七月中旬往后,柳诚手中所得每日是一千四百枚铜板。 等整个七月过完,柳诚手中的银子是三十六两,等除去力夫的工钱,这一月仅赚了六两银子。 虽然银钱微少,但柳诚面上还是带着笑意。 这是头一次因为他自己一个月能赚上六两银子,当然,这法子并非是他所想。 八月初,柳诚去交账时,苏拂没有收着六两银子,只说是柳诚的工钱,便让柳诚去了。 北城门渡口比西城门渡口晚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内,高阳倒也赚了六两银子。 高阳的工钱是苏拂定的,初时是十两银,以后若有变化再向上增加,因此高阳将这六两银子上缴给了苏拂。 八月份,高阳和柳诚所得的吩咐,是保持价钱不变,好让商船的管事可以稳定情绪,以免某个管事有了不该有的念头,报到自己主家那里去。 那时码头的动静便会入了众人的眼。 可此时还不是时候,她只能小心为上。 转眼间,她已入了江宁府一月有余。 在临川县时,江落交给自己的信还在包袱里放着。 先前,日子还未稳定,她不愿露面惹是生非,但如今,一切归于平静之后,该办的事她也要着手办了。 譬如,见一个人,江落的父亲翰林学士江帆。 她在南唐一月有余,该知道的消息已经知道的差不多。 南唐如今的圣上方登基一年,这圣上偏偏又是个爱写诗作对的,竟然招翰林学士江帆入宫吟诗作对,更会在宫城之外寻找好些的画师到宫中作画。 这圣上倒是个极附庸风雅之人。 江帆虽只是个文人雅士,并无什么大权。 但如今江帆得圣上多次召见,京中的权贵也是不敢惹的。 她是时候开始为自己寻找靠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拜帖 翰林学士,确切来说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在南唐是从四品文官,专为圣上及皇子讲经,备顾问应对。 从四品的官职在南唐都城江宁府,权势云集之地,实不打眼。 但又因翰林学士特殊一职,同圣上及皇子相见频繁,因此便不能单单以官职定论。 尤其是翰林学士江帆,得当今圣上厚爱,常常有入宫伴读讲经问答事宜,偶尔还同圣上游园吟诗,圣宠可见。 江帆约有五十岁年纪,外人传言他极为惧内,因此家中只有一名正妻,还是在江帆并未进士及第时所娶,正妻刘氏既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又非什么文采灼灼之人,而是市井中一家平民百姓之女。 这其间还有一个故事。 相传是江帆屡次落第不中,进京赶考的盘缠用光,穷困潦倒,得市井一豆蔻少女相助,舍了银钱给他,因此他便对那少女一见倾心,穷追不舍之下,终使那名少女下嫁。 只是那名少女也就是刘氏,生来善妒,因此江帆不仅没纳过小妾,竟是连通房都不曾有。 自然,这是市井流传,具体是什么情况,只有当事人才得知。 江帆同刘氏育有两子一女,两子皆已成家,其女江落年龄最小,在家时极受宠爱。 只是可惜,自江落嫁了方永之后,江落同娘家再无联系。 苏拂在屋中写了拜帖,交由高阳,在其去北城之前,拐向西城送往江帆府上,与这封信件同去的,还有她离开临川时同江落要的信物。 毕竟江帆是官员,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临近初秋,天亮的却比之前晚了些。 江帆在正室用过早膳,刘氏便从一旁的婢女手中接过官服,细细的为江帆更衣。 刘氏替他更衣近三十载,手法已十分娴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眼前的江帆便神采奕奕的出现在她面前。 江帆捏了捏刘氏的手,虽面上皱纹不少,但那笑意却同三十年前的一模一样。 刘氏回之一笑,道,“快走吧,别误了时辰。” 江帆方才回转身,差些同在低头前进的仆从撞上,他皱起眉头,低声一斥,“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这仆从是跟在江帆身边的小厮知书,知道什么才是最紧要的,便将手中方守门的仆从递过来的拜帖递到江帆面前,恭谨道,“府外来了一个生面孔,说是明日下午想到府中拜会。” 江帆未看拜帖,这些年送到府中的拜帖已然不少了,他也无心再看,索性一皱眉头,便道,“去回绝了。” 知书没有动,只是将手中的玉佩摊开,又道,“这是那人的信物,说是老爷一看便知。” 江帆下意识低头,等见到知书手中的玉佩之时,双目紧锁,平日里持笔提字很是灵活的那双手,此刻却颤颤巍巍的拿起那玉佩,稍端详一二,又转身看向刘氏,“夫人你看。” 刘氏看向江帆手中的玉佩,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他们的女儿及笄那年,她送给阿落的生辰礼,专门画的花样请匠人打造,世上再无第二块。 如今江落已嫁出去六年有余,再见这玉佩,刘氏往日的思念之情入倾堤之洪全然流露出来,那双稍有浑浊的眼睛盈满了泪水。 刘氏看向江帆,心思复杂,“老爷。” 三十年夫妻,江帆又怎能不知刘氏在想些什么。 他将玉佩交给刘氏,轻声道,“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接着,他转过身看向知书,“走吧!” 碰巧他要回宫中,方才递拜帖的人应该还在府外。 递信的人确实还在江府外,只不过只有高阳而已。 江帆怀着忐忑之情走到府外,看面前之人,确实面孔生疏,他定了定心,走到高阳身边,问道,“是你要见本官?” 高阳微微低头,不卑不亢,恰到好处的礼节,“是我家郎君,因怕江学士今日无空,这才请我送了拜帖过来,请江学士拟定个时候相见。” 江帆有些失落。 可他如今这么大年纪,事情大都看开了,不会因着今日不得见便做出什么不妥的举动。 因此,江帆看向高阳,随意道,“依你家郎君的意见,明日下午,过午时便可。” 高阳听后,低头应声。 江帆从高阳面前走过,坐上江府的马车,知书跟在身后,由车夫到宫城那里去了。 高阳既得了江帆的准信,便是不负苏拂所望,赶着马车便到北城门的渡口去了。 高阳忙了一整日,临近黄昏时才回到东城,将江帆的话带给了苏拂。 江帆同意见她,全然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既然要去见江帆,自然要好生利用这一次机会。 第二日午时初,苏拂便收拾妥当,由着红缨驾车到西城去了。 江府守门的仆从听从主家的吩咐将二人放行。 后又有小厮将二人带到了外院书房。 红缨留在书房外。 她独自推门走了进去,便见江帆一人细细擦拭着书房之内唯一一柄长剑,这场面,若是胆子小的人怕是会以为江帆要杀人灭口。 她见此场面,没有露出害怕的神情,反倒是轻笑一声。 江帆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用白纱蒙着眼睛,嘴角带一丝轻笑,个头不高的郎君,刹那间便觉得这个小郎君长相俊美异常。 江帆将手中的长剑合上,“你笑什么?” 苏拂应声,“我在笑,江学士好似在恐吓于我。” 江帆皱皱眉,他确实是有这个心思的,不知来人是何目的,却先要给来人来一个下马威,可是这下马威碰上这么个俊美的郎君却是没有效用。 其实是江帆关心则乱,没有将事情弄清楚时,谁会一见面就将来人刺死呢? 苏拂一点都不了解江帆这个人,因此她必须稳住阵脚,不让人小瞧。 江帆忽略这句话,指了一旁的座位,“坐。” 苏拂丝毫没有客气,遂即坐了下去。 江帆年近五十,往日谦谦君子的气息并未变,加上时光的打磨,反倒使江帆更为深邃,这样的人,不论年龄的话,倒是个极有魅力的人。 “说吧,你来这里的目的,还有,小女的玉佩,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江帆开门见山道。 苏拂自然也不拐弯抹角,“我来江宁时曾路过临川,几年前江学士的女儿同夫婿到抚州临川县上任之事,江学士应该是知道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 步步为营 “我来江宁时曾路过临川,几年前江学士的女儿同夫婿到抚州临川县上任之事,江学士应该是知道的。”苏拂道。 提到此事,江帆的面色有些不好,僵硬的回了两个字,“知道。” 她点头,伸手从怀中掏出那封江落亲手所写的书信,放到了桌案之上,“这是令嫒写的亲笔书信,托我交给学士。” 江帆的神色微动,却仍是道,“小女养在深闺,成婚之后也应在内宅,不应同小郎有所交集。” 她知道,这会儿江帆正在疑虑她是否用了什么非常手段才得了江落的玉佩,又是以什么事情胁迫自己的女儿写下这封信。 她不怪江帆,为官之人心中的弯弯绕本就比常人多得多。 她回了一句,“江学士应是不知道,我经过临川之时,令嫒同其女阿鱼被赶出了临川县衙,在街上卖花。” 她又悠悠的赞叹道,“令嫒栽种的花,确实要比旁人栽种的美上许多,香上许多。” 只是在她说话之时,江帆的面上一黑再黑,静默许久才堪堪压住自己的脾气,一双饱含沧桑的眼睛看向别处,想要将这番不好的情绪给压下。 早在江落看中了方永之前,江帆便觉得方永此人难当大用。 方永是庶子,谁让没有人规定庶子就不能有经世之才,可方永绝对不是,方永不仅没有经世之才,且相当惧怕自己的嫡母。 就比如殿试揭榜的那一日,考中的举人踏马游街,方永中途退场不说,给人的理由却是嫡母派人请他快些回家,且并未有任何缘由,方永便急忙忙的告了假。 这样考中了举人还被嫡母捏在手心的人真不能说是个人才。 因此,江落执意要嫁给方永时,他怎么都不同意,想让江落断了这门心思,可江落不仅没听,反倒是趁他们不注意,去同方永私会。 此事一传开,江落就算是不嫁给方永都不行。 他这才一气之下,应了这门亲事。 从定亲到筹备,三个月的时间,他没再看过江落一眼。 江落也从未因为他的冷落,就推拒了这门心事。 在江落出嫁的前一天,他告诉江落,只要她进了方家的门,就不要再当自己是江家的女儿。 也许在他的心中,他想让江落去承受她不听人言所造成的后果。 可是今日,他方才听她所说,江落被方永赶出临川县衙,和自己的幼女相依为命卖花为生,心中却实在后悔。 若是他不是抱着方才的想法,成了江落的靠山,方永定然不敢这般对待他捧在手中的娇娇女。 想到此处,江帆此时的心境已十分复杂。 他垂目看着置于桌案之上的信封,是蜡封好的,没有开口的迹象,便是说明,眼前的这个人,是江落觉得值得托付的一人。 可依着江落看上方永的眼光,他又觉得不能全信。 苏拂有意无意的看着江帆,江帆沉默了够久,定然心中已隐隐有了什么答案。 她出声提醒道,“江学士何不打开信看一看,令嫒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 江帆瞥了她一眼,却伸手拿出信封,将里面的宣纸拿出,仔细看了一遍,却忽然怔住,神情像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像稍显落寞。 “我来猜一猜,令嫒的信上定然只问候了江学士及夫人,其他的只字未提,是么?”她再次出声。 江帆将手中的信叠好,放入了信封之中,置于一旁。 他坐直身子,犀利的目光打量着她,“说说你为何这么猜?” 苏拂知道,江帆是对她这个人起了兴趣,自然也不愿让江帆失望,胸有成竹的,“我到临川县时,令嫒已经被赶出府两年,若令嫒真的想请自己的父母亲帮助,这封信早一两年就该躺在学士的桌案之上。” “那为何又会突然写了信请你带过来?”江帆继续问道。 她微微一笑,无比自信,“自是因为我,我点醒了她。” “她有自己的生身父母,无论在外多辛酸劳苦,她的父母总会担忧的,所以她托我将这封信带给江学士,问候你们二老,却只字未提自己的艰辛。” 她这句说的狂妄,却未让江帆感到反感。 她转了话音,“但是现下,我却要同江学士说说,令嫒已经尝到了苦果。” 接着,她便将在临川县,江落娓娓道来的那番话,是江落在方家所受的委屈。 江帆很是心疼。 那是他的女儿,他怎么会不心疼。 江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江落仪态万千,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可偏偏却败给了情爱二字,可他虽痛心疾首,却更是心疼江落的。 若此时此刻还能有法子补救江落这些年所受的苦,他怕是怎么都要去试一试的。 苏拂像是洞悉了江帆的所有想法一般,直言道,“江学士若是想补救,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江帆不由自主的被她的话带着走。 “若我没记错的话,方永已任临川县令五年,今年年底就该上京述职了。” 上京述职是个机会,江帆可以稍一运转,将方永安排在江宁府做一个小官,方永官职低位,难道还怕他不能由江帆掌控么? 若是五年前,江帆就将方永放在眼里,方永怕是不敢像是在临川那样嚣张。 她所说江帆不会没想到,而是她要抢在江帆前面说出来,才显衬出自己的聪明,有古话说的对,先下手为强。 即使江帆能看清楚她的小小计谋,也无伤大雅,只能映衬出她更聪明而已。 事实上,江帆却是想到了这个办法,同时也看穿了她心中的打算。 只是聪明人说话,心里清楚便是。 想通这些事,江帆从不可控的情绪之中出来,复又看向苏拂道,“你今日来的目的应不是这些。” 苏拂知道江帆看透了自己的想法,也不掩瞒。 “这是目的,不过只是其一,我想江学士和令嫒和好如初。” “第二个目的,便是想让江学士帮我一个忙。” 这才算是说道正题。 江帆不自觉的拿起茶碗,抿了抿,遂即又放回去。 语气很是平常,“本官是个并无实权的学士,怕是也帮不了你什么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来访 江帆不自觉的拿起茶碗,放在嘴边抿了抿,遂即又放回去。 语气很是平常,“本官是个并无实权的学士,怕是也帮不了你什么忙。” 江帆会说这句话,在苏拂来之前,已然想到。 翰林学士这个官职,是江帆的安身立命之所,却也是江帆可用的借口。 他不如真正有实权的文官可以以权谋私,也不如有本领的武官能给人撑场面,能求他办事的人,多是想通过他之口在当今圣上以及皇子耳中混个耳熟。 可她是苏拂,怎会如世人一般肤浅? 她轻勾起嘴角,面容很是轻松,“我只求江学士能在我有难之时救我一命,如何?” 翰林学士这个官职,虽无实权,却轻易不能得罪,可若非是通敌卖国刺杀皇族之大罪,多数官员也会卖给江帆这个面子。 这便是她的打算。 在江宁府,她无依无靠,空有一聪明头脑,最重要的是保命,而不是其他。 只有在保证自己安全无虞的情况下,她才能放手去博,那些其他,完全可以靠她的头脑以及双手去挣。 求来的东西,总是不靠谱的。 江帆第一次正眼看了她。 面前的这个年岁不大的郎君看事竟如此透彻,却是他万万没料到的。 他思及片刻,终究是道,“可以。” 苏拂来此的目的达到,遂即站起身,有礼的作揖,“某姓苏,名拂,万望学士牢记你我今日之约。” “江宁苏氏?”江帆沉声道。 她轻一笑,“天下之大,并非所有苏姓之人都是与江宁苏氏同宗同族,学士莫要记混了。” 江帆赞赏般点头,“自然。” “告退。”她再次作揖,直接从江帆面前离去了。 江帆看她挺直背脊离去的身影,忽而想起江落,又不由叹了一声,站起身到内院去了。 他的发妻,还在等他。 红缨赶着马车到东城时,正巧在院门口碰见苏昭。 苏拂下了车,问了一句,“出去了?” 苏昭点点头,“在院中闷得久了,就出去转转。” 他们进了内院,除了玉容在小厨房准备膳食之外,便只有柳芷在厢房里持笔练着字。 苏昭随苏拂一同走到正堂,边行边道,“阿姐,江学士那里如何了?” “已经讲妥了,你不用担心。”苏拂拍了拍苏昭的肩膀,进了寝房去。 苏昭在她身后默然的点头,遂即出了房门。 苏拂方从外面回来,这会儿却是要换了常服,他自然不方便多待。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高阳也从外面回来了。 只是还未喝口茶水,便又被苏拂派去西城门的渡口将柳诚带过来。 高阳明白,这是她又有事要交待了。 经过一夜之后。 西城北城的渡口看似风平浪静,可只有掌舵人才知,这是风云变幻前的莫测,难以捉摸,没有定性。 东城的院子里,一大张宣纸铺在桌案之上,浓墨晕染,苏拂笔下的“苏”字一气呵成。 红缨小心翼翼的将宣纸拿到一旁,等墨迹渐干,苏拂遂即在另一张宣纸之上,持笔写下“宅”字。 苏拂遂即收了手,又吩咐红缨道,“待会儿拿到城中做匾额的铺子,让他们照着这个字迹来。” 红缨应了声,从院中打了水,供她洗手之用。 玉容从外院过来,这么些时日,规矩什么的已然学的差不多,因此低低福了身子之后,才道,“郎君,院外有一名杨姓郎君要见郎君。” 苏拂来到江宁府,几乎是深居简出,能到这院子里来寻她的,寥寥无几,这杨姓郎君很好猜,定然是杨存无疑。 杨家是皇商,她租的又是杨存这个院子,杨存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 因此,她便道了一声,“请他到外院书房等着。” 说是书房,自然是没有多少书的,只不过突然来了客人又无处安放,只好找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对付一下。 玉容应了声,便离开了。 她整理好衣裳,红缨将那两副字收起来,便随着她一起出了门。 谁知方走到外院,却见一青色身影背对她站着,她停住脚步,轻声一咳。 站在那青色身影身后的玉容回转身,走到她身前,面色稍显为难,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她摆摆手,玉容便住了口。 “杨郎君。”她唤了一声。 那抹青色身影回过头,见他五官平常,却是极易让人记得的一副面孔。 神采奕奕的一双眼睛一双一单,鼻子直挺,嘴唇厚薄适中,虽是已及冠,但那张脸却像幼子一般,说不出的乖巧和可爱。 这张面孔很是无害,让人根本生不出什么防备的心思来。 这就是杨家二郎,杨存。 这院子是高阳寻的,签契时也是高阳所签,因此杨存这个人,她根本未曾见过,偶然见了杨存的面目,却莫名的让人生了些善意来。 杨存微微一笑,笑意直达眼底,“苏郎君?” 苏拂点点头,遂又问道,“不知杨郎君到此处有何贵干?” “说来话长,不如进屋里说。”杨存一伸手,正巧是那间空房间,反客为主的模样。 这动作倒是没有令人心生反感,她随即一伸手,指向了方才杨存所指的房间,“请。” 杨存微一挑眉,却瞧见苏拂身边的红缨手中所拿的那两张宣纸,墨迹轻轻透出,笔迹苍劲有力,他忽而起了兴趣,指向红缨的手,“不知我可有幸观赏苏兄的墨宝?” 仅这片刻,杨存已经对苏拂的称呼更为熟络了。 苏拂静了静,只是道了一句,“不过是两个字用来打匾额的,若是杨郎君有兴趣,看一眼倒也无妨。” 因此,便使红缨一起跟着进了房间。 红缨将手中的宣纸摊在桌案之上,由着杨存将苏宅两字看了清楚。 这两个字本就是她为了做匾额用的,大字前前后后已练了不下十遍,比她原本的字迹更为豪迈有力,也更像是男子所写。 因此杨存看向这两个大字,并未吝啬赞美之语。 苏拂默不作声,等杨存说完了,她才走上前,正想要说什么,却见杨存抬头,“你写这两字是出去打匾额?” 其实并不难猜,苏宅二字,怎么看都是院外适合装的匾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夺妻之恨 苏拂默不作声,等杨存说完了,她才走上前,正想要说什么,却见杨存抬头,“你写这两字是出去打匾额?” 其实并不难猜,苏宅二字,怎么看都是院外适合装的匾额。 因此,苏拂便未否认,直接应了一声是。 杨存直起身,笑意满满,“你要是做匾额,我倒是知道一家老字号,质量上乘,童叟无欺。” 杨存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便也明白他的意思,她既然存了打匾额的心思,便是想到在此地长居下去。 而匾额代表着一个人的门面,自然是要漂漂亮亮的才好。 “不如杨郎君告知我地方,我让下人过去。” 杨存兴许就等着她这句话,等她话音一落,杨存随即便道,“我同那处教熟,你把这字交给我,我去的话,定然用上好的料子,这两日便能做出来。” 苏拂有些无语,“初次相识,不好麻烦杨郎君。” 杨存应了一声无事,便迅速的将宣纸叠好,收入自己的怀中,丝毫不怕宣纸上的墨迹沾染了衣裳。 杨存的动作如此迅速,让人出声阻止都来不及,苏拂也就任由他去了,一块匾额而已,大不了倒是多付些银子就是了。 不过杨存既然亲自过来了,那定然是有事。 宣纸被杨存收了起来,方才派给红缨的活计也不存在,她索性挥挥手,便让红缨先出去了。 而后才开门见山道,“杨郎君既然有事,可以直说。” 她最厌烦拐弯抹角周旋一事,能放简单一些,自然简单一些最好。 杨存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置于桌案上,仔细看去,是当时所签的租契,而另一张,则是卖契,上面的署名签着杨存的大名,和租契上的笔迹一模一样,而上面的价钱却只有五十两银子。 是她一月的租金而已。 她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杨存,“杨郎君这是何意?” 杨存笑道,“我们都是生意人,那便开门见山,苏兄只要答应我一件事,这座院子便是苏兄的了。” 这句话的着重点是前半句。 因此,她只抓重点问,“什么事?” 杨存自发的坐在一旁,笑意不减,随意道,“最近,西城门和北城门渡口的异动,是和苏兄有关吧!” 她没有言语,只是意料不到渡口的动静竟然这么早就被发现了,她还想着等到九月开始,等先前琢磨的事情一动,渡口的动静才会被人发现。 她坐在一旁,斟酌问道,“渡口变动不大,杨郎君是怎么知道的?” 杨存一笑,微微低头,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瞧着她,“不巧,前几日我碰巧接货去了西城门的渡口,碰见了柳御史的长子,然后那些卖力的力夫也同以前不同了,竟然有说有笑到一处去了。” “再细细一打听,也是看出些猫腻,更何况北城门的那个管事还是和我签租契的那人。” 她听完杨存所说,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既然杨存看出来了,定然也会有人看的出来,她不应该再等了。 “所以,杨郎君想要做什么?” 杨存来的目的定然是和渡口有关了。 杨存了然一笑,“这座院子送你,我们合作吧!” 其实渡口的生意在如今看来,不应该会入杨存的眼,可又是什么能让杨存亲自过来,想要和她在此事之上达成合作呢? 她略微沉吟,又道,“杨郎君怎么说服我?” 杨存知道她是在套他的话,却也没必要将自己的目的藏着掖着,随机侃侃而谈,“其实江宁府水路上的生意,江宁苏氏一家就占六分,其他商家占四分,若说你没有针对江宁苏氏,我是不信的,而且碰巧,我们杨氏和苏氏早就不对付了,你我二人若达成合作,定然是事半功倍。” 她听了杨存的说辞,不由得有些好笑,“杨郎君怎么会认为我是针对江宁苏氏?” 她觉得她的动作并无那么明显。 杨存却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你姓苏。” 听杨存说完,她却气急反笑,若是眼前是个熟悉的人,她定然说道两句,只是如今面前是初见的杨存,她只好刻意压制了脾气,“姓苏又如何?” 杨存微微扬头,作思考状,“万一你是苏氏被逐出人的后人养在了外面,然后长大成人之后就开始到这里来向江宁苏氏复仇?” 她微微一怔,心中却在问候杨存,你这么天马行空,你家里人知道吗? 但是回过神,还是那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云淡风轻道,“杨郎君想多了。” 杨存知道自己说跑题了,连忙拽回来,继续道,“你不觉得若我加入,你的计划便能事半功倍么?而且所得利益我可以分文不取。” 杨存这副模样像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般,可是偏偏他的小表情十分丰富,笑的着实人畜无害。 这一副模样,就算十五岁的苏拂站在他身旁,也比他成熟稳重许多。 杨存一退再退,她便完全不能相信杨存今日过来是杨氏的意思了,应该只是杨存自己的意思。 她随即坐直身子,看向杨存的,“杨郎君若是说实话,我还是能考虑考虑。” 她话音方落,杨存便是一副较为悲伤的模样,可惜那缕悲伤挂在杨存这幼子一般的面孔上,便是极为不妥了。 只听杨存道,“我本有一个青梅竹马,可在订婚约之前,被苏沅抢了去,因此我才想报这夺妻之恨。” 她瞧着杨存的表情,皱了皱眉,极为不喜道,“烦请杨郎君正经些。” 杨存干咳一声,这才道,“前些日子我同苏沅干了一架,被他侥幸赢了。” 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目光稍有些躲闪,不好意思起来,“我可以给你强有力的后盾,只要你能把苏沅打倒,其他的全是你的。” 其实杨存说这么多,此刻才是他最真实的一面。 让一名男子亲口承认输给了另一名男子,面子问题,着实有些过不去。 看杨存不但说了,还将心里的小九九合盘脱出,哪有商贾与生俱来的牙尖嘴利? 她不由噗嗤一笑,道了一句,“好。” 她本来就是想着从渡口下手,寻求一个突破,如今有人帮忙更好,当然,最好的是,杨存分文不取。 之后要做的事情,她心中便是更有把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杨存见她应了,方才还显尴尬的面色此刻都淡去了,笑嘻嘻道,“多谢苏兄。” 杨存自愿做她的后盾而且分文不取,如今再说一句多谢,显然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还未等她说什么,留存便将卖契推到她面前,“签了吧,江宁府也算是寸土寸金之地,既然想在此地长久下去,必然要有个落脚的地方。” 卖契上这两进的院子只值五十两,基本上就算杨存送给她的了。 她没有多想,将这卖契撕了干净。 在杨存愕然的眼光之中,她道,“先前同杨郎君说好的,各取所需算是两不相欠,若是就此拿了这院子,倒是我欠了杨郎君的。” 杨存见她执意不要,也没多劝。 相反,她这番动作却是让杨存更欣赏她了。 想着,杨存自觉的伸手将租契收了回来,放入怀中。 而后拱了拱手,“往后别再郎君郎君的叫,多生疏,我姓杨名存,苏兄你怎么称呼?” 杨存带着笑意看着她,那双眸子透过那层轻纱,只等她的回话。 她又何尝不知,见过她的人大抵都能看出她的女儿身份,看破不说破,在杨存的身上亦是。 她忽略杨存打量的目光,既然决定合作,必是要坦白些什么,更何况她的名姓,迟早是要在江宁打响的,藏着掖着可不是她的作风。 “苏拂。” “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相羊。”柳存眉眼轻弯,吟出一段屈原的离骚来。 带着几分惬意几分自在,倒是个极为顺眼的郎君。 苏拂默不作声,认可了其间的释义。 柳存回过神,自来熟的,“既然你我二人达成共识,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说起这些生意之事,苏拂更为上了心,她略一沉吟,便问道,“杨存兄在家里都做些什么事?” 除却江宁苏氏,生意场上定然是杨氏紧随其后了。 听她提起这个,杨存下意识的有点脸红,“我,我在家中不管什么。” 她一听,心中便有些不好来,语气稍有不确定,“杨存兄细说无妨。” 杨存伸手摸了摸鼻子,又掀了老底出来,“父亲说,我不适合做生意。” 她这算是真的哑口无言了。 生在富商之家,不会做生意也不算怪,但不会做却要找上门和别人合伙,她只想说,杨存兄,你怎么不早说? 但是既然已经说妥,再反悔也是不好的,看在杨存那么殷勤的去制匾额的份上,她帮他一把就是。 她稍一思索,便道,“你手下可有什么得用之人?比如处事圆滑的。” 因着方才的事,杨存总怕她反悔,见她这么问起,忙道,“有的,现下院外便有一个。” 她点头,便唤了红缨一声,请院外的人进来。 这才又转过身对杨存说,“你不会生意之事,想来尊父也不愿你在外惹事,因此你若入伙不能以你杨氏之名。” 她这么一说,杨存见她猜的透彻,像是听人说教一般的点头。 可又想起什么,杨存便有些哭笑不得,“你觉得,我除了杨氏之名,还有什么得用之处?” 她这么听了,只下意识道,“莫要妄自菲薄。” 可一想来,既然杨父都这么说了,自然是比她更了解杨存。 可杨存此刻霜打的茄子一般,她不大忍心再打击他。 只好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想你杨二郎之名也能镇住几人吧!” 杨存了然的点头,“是能镇住几个。” 她微微扶额,已不想再去挖掘杨存的潜力了,只等着红缨将杨存身边那个得用之人带过来,她再好好想着应对的法子。 杨存见她不说话,以为是她嫌了自己,连忙解释道,“我虽不会做生意,但我头脑聪明,如今是个秀才了,等明年开春殿试,兴许就能考个进士回来了。” 杨存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方才杨存吟诗时,原本平凡的五官映出些许的光辉是怎么回事了,有的人就是天生读书的料子,比如杨存。 待人处事却是有些简单了。 他们真正相识不过一个时辰,可杨存已经快将自己的底细透干净了。 苏拂面目平静,“是,杨兄聪明。” 心里却在想,不知道杨存有没有听说过“书呆子”三个字? 现下她有些庆幸,庆幸没有让苏昭死读书。 忽而想起苏昭,她好像最近这几日常常见不到苏昭,也不知道苏昭在忙些什么。 说话间,红缨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说是人带过来了。 她说让人进来。 而后屋内便走进来一个瘦小的人,肤色稍黑,那双眼睛看得出来是个机灵的人,只不过面前这人带着些许防备的姿态,比起杨存这个自来熟,还小心翼翼许多。 杨存见人进来,忙站起身,将人拽到她的面前,介绍道,“他叫童新,是父亲怕我吃亏,放到我身边的。” 杨存这句话一说,童新脸上满是防备的面具刹那间破功,破碎淋漓,全然转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苏拂一点都不怀疑杨父安排给杨存一个机灵点的人,杨存这样的人,简直是时不时自己挖坑自己跳。 如今还活的好好的,简直是奇迹。 苏拂看向杨存,话却像是对着童新说的,“既然是杨兄的手下,具体事宜以及安排,还请杨兄向他说明。” 杨存点头,“那是自然。” 杨存还没说话,童新却是忍不住了,“主子,咱们以后少惹苏家的魔王就是了,何必非要和他对着干?” 杨存腾地站起身来,一脸不满道,“堂堂男子汉,被人欺凌,怎能忍气吞声?” 童新几乎要为自家主子的精彩表演鼓起掌来了。 明明之前的那么多次受人欺凌,自家主子都忍气吞声了,怎么这会儿突然想起翻身把歌唱了? 童新只敢内心腹诽。 自家主子可以自己揭短,但容忍不了别人揭他的短。 他虽身为主子身边的得力之人,出门在外,还是需要给自家主子面子的。 虽然现下看来,主子已经没有什么面子可言。 童新的头更低,恭敬的答了声,“谨遵主子教诲。” 杨存满意的点点头,又看向苏拂道,“教好了,苏兄随便用。” 苏拂有些晕,她怎么没听到杨存哪句话是对具体事宜以及安排挂钩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将计就计 苏拂已经不对杨存抱任何希望了,只当着杨存的面,将童新所要做的事情安排了一下。 等杨存心满意足的带着童新走了,她这才算独自一人,重新安静下来。 如今西城北城的渡口的形势稳定,但却是取决于她的决定。 她若是添上一把柴,这火势定然烧的极望。 这些年来,江宁城西北两个渡口的力夫如散沙一般,大多数是因为生意人看不上这些蝇头小利,她从这里开始,便不至于被人当成威胁。 她原本没打算这么快的,可是杨存横插一脚,却大大的加速了她的动作。 毕竟,杨氏都这么快的发现了渡口的猫腻,别的商贾应该也会注意。 但别的商贾不像杨氏一般。 杨存直接到她这里开门见山的同她说合作之事,并非是以杨氏的名义,而是以杨存的自己的名义。 且杨存给的理由更让人哭笑不得。 杨氏真得能养出今日杨存所表现出来的简单不懂商机的这种性格么? 她不知道。 可此事尽管透露出些许的不寻常,她还是接了招。 之后的事情走向,一切都在未知之中。 杨存既然自愿跳下水,她就不会让他干干净净的爬上岸。 她兴他兴,她亡他亡。 她临时改了计划,便让高阳带着柳诚过来了。 一夜晨起,昨日杨存带过来的童新自发的到西城渡口时,柳诚已经指挥着力夫接了一船的货物,此刻码头无船,正是歇息的好时机。 几个力夫聚作一堆,大声说着笑,柳诚就在临时搭建的棚里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于柳诚来说,童新作为一个杨家人的身份到了渡口,柳诚是极为不欢迎的,但想着苏拂定然有自己的用意在,还是起了身,同童新打了交道。 商人都是灵活的,童新也不例外,且对于柳诚这个几乎全城皆知的身份,他自然是认得的,而且对苏拂敢任用这样一个罪臣之子倒是极为好奇。 不过看着渡口井然有序,却不由赞叹。 柳诚和童新将苏拂所交付的任务大致交换了意见,才得出一个稳妥的办法,那就是等商船过来了,他们一起去通知商船的管事,每件货物涨到了十文钱,比先前又多了三文,算是将商船管事扣下来的利润一一又夺了回来。 方交涉完毕,这会儿便到了一艘商船。 柳诚和童新对视了一眼,一起到码头去了。 商船的管事一听价码又上调了,几乎跳脚骂街,虽是骂骂咧咧的,却是拿柳诚和童新没有办法,又不想答应,就在船上干耗着。 商船的管事觉得,他就是要在此地耗着,耗到他们肯原价搬东西再说。 童新一皱眉,知道这么耗下去至少得半个时辰,可柳诚又不愿妥协,他们只好在此地等着。 约是一刻钟,柳诚却抛下童新独自到商船的管事那里去了。 也算怪事,方才还是粗声粗气的管事将柳诚送回来时去是点头哈腰的。 童新不知道柳诚同商船管事说了什么,但又是面子问题,没好意思去问。 一连几日,突然都一同对这来往的商船提到这工价涨到了十文,每个管事都是气得跳脚,可最后都被柳诚安慰的服服帖帖,不仅点头哈腰将柳诚送了过来,而且很是同意工价涨到十文的决定。 一连有五日,童新终究是忍不住了,问向柳诚道,“你每日都同那些管事说上几句他们就同意了,你都说了些什么?” 柳诚等了五日,童新终于开口问了。 他回转过身,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没什么,我通常只说两句话。” 童新便更是好奇了,“什么话?” “第一句是,你看见我身旁的那个人了么?” “第二句是,他是皇商杨氏二郎身边的人。” 柳诚话音落,毫不奇怪的便看见童新整个面色都黑了。 童新质问道,“你们主子说过不会打着我们杨氏的名义的,你怎敢私自如此?” 柳诚微微一皱眉,像是回想方才的话一般,回过神又道,“你若是没听错的话,我方才说的是杨氏二郎。” “你回去可以问问你家郎君,当时我家主子可否提过以杨氏二郎之名?”柳诚道了一句之后。 “你,你们这是投机取巧。”童新骂了一句,气冲冲的离开了渡口。 柳诚站在远处,看着童新离去的背影,不由嗤笑一声,这就是杨氏教出来的人?也不过如此。 反正江上的商船多有相交,此刻怕是那些商船上的管事都知道,渡口从一开始力夫的变化便是由杨氏在主导。 杨氏是皇商,能不惹便不惹,几个铜板能解决的事情,何必劳师动众呢?让他们的主家知道,定然又是一阵腥风血雨。 柳诚回过神,见他先前派出去的两名力夫回来了,也是唯一两个驾车比较娴熟的力夫。 事情已经办妥,此后可以明码标价了。 商船到渡口之后,除却力夫将货物搬下船之后,需要马车将其运送到所需的店铺,以往都是在城门处寻的马车,这会儿将马车直接带到渡口来,则是更为便利。 城中的马车租借之处有专门的车马行,并不像是渡口的力夫一样一盘散沙,可苏拂打定主意将渡口商船到城中的店铺这一段路程全包了,因此才让柳诚找两名会驾车的力夫租来两辆马车来,这样力夫直接将货物搬上马车,在运到其所需的店铺,更为节省时间。 而这两者合一的模式按照路远路近来说,统共有二十文,四十文之分,比商船单独找力夫和马车省了十文左右,这样,船上的管事虽被力夫的工价上涨而不洗,则更容易宣纸两者合一的模式。 这边是苏拂对渡口进一步的想法。 但因这城内有车马行,所以这个生意比渡口的力夫来说更难实现一些,而这个更难实现是需要时间来完成的。 苏拂不慌不忙,恰巧有这种时间。 柳诚也是谨遵苏拂的吩咐,将此事开始投入试用,不过过了两日,惊喜的发现,商船的管事果真更喜欢二合一的模式。 省时省力省银钱,几乎挑不出哪里不好。 只是前两日被柳诚气走的童新,消失两日之后,又重新到了西城门的渡口,当做之前的事全然没有发生过一般。 而在同一日,杨氏二郎杨存,又去了苏拂那一处拜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劝慰 杨存并不是来质问的。 守门的仆从让人将杨存迎进门时,杨存便命跟过来的两个小厮抬着一块东西走了进来,正是前些日子说要去打造的匾额。 玉容得了消息便到后院去请了苏拂过来。 等苏拂过来之后,杨存才将盖着牌匾的红布掀开,黑漆底金字,“苏宅”两字苍劲有力,线条流畅,煞是美观。 自然也是因所找的工匠好,做出的匾额质量却是好的没话说。 苏拂满意了,向杨存道了谢。 杨存正巧带着工匠,在苏拂看后,顺道将这匾额挂在院子上了。 这苏宅二字极为醒目,挂在这院子上倒极为漂亮的紧。 她留了红缨在此处监看这工匠挂匾额,自己则是带着杨存回到了先前谈事的那方院子去。 “今日杨兄过来,定然有事吧!”苏拂示意杨存坐在一旁,自己也坐了下来,直接提到了正事。 杨存嘿嘿一笑,很是随意道,“倒没什么事,只是前两日童新突然使小性子回来了,我怕苏兄生气,特地在今日替童新赔不是来了。” 她微微抿唇,带着笑意看向杨存道,“杨兄颇有些大题小做,不过看在杨兄如此有诚意的份上,童新的事,我便不计较了。” 杨存微微一挑眉,不置可否。 他复又看向苏拂,“听说苏兄将目光放在了车马行的生意上?” 她微微垂头,藏下闪着暗光的眸子,答道,“杨兄仅仅说对了一半,车马行的生意,我倒是没怎么注意的,我注意的是城外渡口到城内商铺关乎车马的生意罢了。” 杨存略微一皱眉,“渡口的生意不适宜做的太大,不然就会触动官场方面,你最好还是有些收敛。” 杨存是以规劝的口气来说的。 这样的杨存和前些日子苏拂所见的杨存是大不相同的。 苏拂索性站起身,走到杨存身前,以其居高临下的姿态,轻声道,“不知杨兄这番话,是杨氏长辈教导的,还是杨兄自己看出来的?” 没等杨存回答,她轻轻扬起下颌,一副孤傲的姿态,“想来杨兄既然能看出渡口的猫腻,江州城内车马行的事情,杨兄定然也十分清楚吧!” 杨存微微一愣,知道她心中早已清楚明白。 索性也站起身来,苦口婆心道,“我是为你着想,不论你看我如何,总该收敛一些。” 她前些日子属意柳诚将童新的身份透漏给商船的管事,杨存是杨氏族人,还是嫡系一脉,提出杨二郎君的名讳,就相当于将整个杨家都牵扯进来,更没有违背当时她同杨存说定的事情。 因此,杨存今日所说之事,她还真要好好掂量一下这是不是杨氏长辈的意思。 她回过神,“杨兄所说的官场,又怎么关心渡口的力夫?” 杨存顿了顿,她几乎是在明目张胆的套话,杨存不好说的太清楚,极为隐晦的提了一两句,“这自渡口来往的商船,期间的物件不一定是些什么,力夫如一盘散沙便极为对官员的胃口,可若将这些力夫联合起来,再加上你打了车马行的主意,这对官员来说,却算是大忌,因为这极有可能将他们所动的手脚泄露出去。” “为商之人,最不能惹的便是官场之人,不然官场一句话,商贾便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士农工商,商贾虽富得流油,可在官员的眼中,却是最末等的。” 她听后,仔细斟酌,又问道,“你们杨氏家大业大,难不成连官员的信任都没有?” 这便是她同意杨存入伙的初衷,天塌了,自然有个子高的顶着。 杨存明白她的意思,面上的担忧未减,“你虽借用了杨氏的名头,可杨氏若想自保,自然简单容易,到时候官员找人下手的,便是你们这些外地来的,无任何背景的商贾之人了。” “苏兄,我是为你好,才会对你讲这些。” 直至最后,杨存又补了一句,好似是要表现自己的诚恳来着。 不过自然,这最后一句,听在苏拂的耳中自动忽略。 杨存说的不错,杨氏在江宁几十年,自保的法子肯定不少,到时候兴许,她也是个被杨氏之人推出去顶缸的命。 杨存说的话,她倒是听了进去。 毕竟杨氏立足这么些年,江宁的官场之事,比她要清楚的多。 “多谢杨兄。”想到此处,她双手拱拳,算是认可了杨存的话。 杨存见她听进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听进去就好,我是不会害你的。” 对于杨存这句话,那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她嘛,估计是不会当句认真话听的。 正事说完,杨存下意识松快了些,小心翼翼的看向苏拂,开口道,“你应还未逛过江宁城吧,明日我带你去泛舟吧?” “不去。”她很是干净爽快的拒绝了杨存。 可杨存却不死心,在她耳边反复提了好些次,她忍不过,才勉强松了口。 杨存磨人的功夫也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明明堂堂七尺男儿,泛起傻来却让人难以拒绝。 杨存见得了她的应答,面色稍显欢喜,讲定明日午时过来相接,便又离去了。 苏拂走出房门,让红缨到渡口找了柳诚过来。 渡口和车马行的生意她依然要做,只是要更加小心一些了,那些看起来不寻常的活计绝不能接,自然,她叫柳诚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江宁采买的渠道基本都从水路而行,因此她特地让柳诚打听了些江宁惯常的货物都从哪个城池过来,价钱如何,走货次数又是如何。 这些问题都极为关键,在渡口观望了两个月,柳诚应该打听的差不多了吧。 渡口的事无需她再多操劳,可有些事情终归是要她自己出面了。 柳诚跟随红缨从渡口过来,将这些时日所观望的事一一整理之后,将手中一沓的宣纸递到苏拂手中。 江宁的茶丝同契丹的牛羊所交易她不在意,这些都同她没有很大的关系,她看重的是江宁城中的生意,这些才是在江宁城立足最有用的根本。 除却城中的制茶业和造船业是无法触碰的之外,其他譬如丝绸这一类重中之重的生意,便是最好的打算。 可在这江宁之中,丝绸布料生意做得最好的是杨氏,江宁苏氏做得最好的是制茶业。 至于她为何选择丝绸布料,只是因,江宁苏氏的布料生意是由嫡系长子苏沅所负责的。 想来,对于苏沅的认识,杨存会很乐意补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章 六朝古都 昨夜入宅的高阳今日一早又匆匆离去,去的却并非是北城渡口。 北城的事情早已安排妥帖,没有高阳也不算什么,大多让闲赋在家的苏昭过去照看一下。 杨存倒是守时,将近午时,便着人驾着马车到苏宅接人来了。 苏拂昨日既然答应了他,今日自然不再推拒,应杨存之邀上了马车。 马车在街道上摇摇晃晃,街上的喧闹透过车窗时不时被风掀开的空隙传入人耳中,将马车之中稍显尴尬的气氛赶跑。 苏拂今日出来没带红缨,带着的是玉容。 玉容怯生生的坐在苏拂身旁,被杨存频繁看向苏拂的视线给吓住,敛眸低下头去。 倒是苏拂,对柳存看来的视线毫无所觉,像是在入神的想些什么一般,须臾,她回过神,忽而开口,“今日杨兄要带我去哪游览?” 等她问道,杨存似感怀一般,低低吟出两句,“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 这两句是前唐人所做,说的是夜色下的秦淮河,灯火辉映,美轮美奂。 听杨存所念这两句,她微微一顿,下意识的接了后半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杨存一时兴起吟了这两句诗,却不料被她接了后半句,方才的美景已渐转萧索,想来如今天下纷争不断,片刻的和乐不知能维持到几时。 马车内气氛转静,杨存此刻竟不能再说出其他话。 还是苏拂回了神,语气与往常无二,像是毫不被那诗句所惑,很为冷静,“既然秦淮河上夜色绝美,杨兄为何又要此时请我过来?” 杨存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怕你觉得我唐突。” 杨存说完这句,苏拂稍有不解,“为何唐突?” 他干咳一声,遂即解释道,“淮河一水分两岸,一面夫子庙,一面则为教坊名妓集聚之地,晚上灯火辉煌,歌声燕燕,未免有些不庄重,若请苏兄过去,甚为唐突。” 若是寻常郎君也便罢了,对于苏拂这般女儿身份,若是带着她在这秦淮河上,定然要惹人羞怒了。 夫子庙同教坊隔淮河相望,风流才子大抵也是这么来的。 她却同杨存想的全然不同,她对教坊名妓虽然没多大兴趣,但对夜色下的秦淮河,还是有几分喜欢的。 这江宁城,原名金陵,乃是六朝古都,晋代王谢两家豪门世族的宅邸就在此城的乌衣巷,而同乌衣巷齐名的,又是秦淮河上的朱雀桥。 乌衣巷位于秦淮河南岸的夫子庙之南,朱雀桥立在秦淮河上,是从江宁府内通往乌衣巷的必经之路,朱雀桥上装饰着两只铜雀的重楼便是谢氏所建。 可如今的王谢两家,却已渐渐没落,曾经乌衣巷的门庭若市,冠盖云集都已不复存在。 古人有诗云,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说的便是这江宁城。 如此乌衣、秦淮、朱雀,她自要一睹其当日的风采,也念起往日的辉煌同沧桑。 “这是江宁城一大景,岂有不去,不看之意?”等她回神,她便如此对杨存道。 杨存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却仍以为教坊之地最是不能让她踏入之地,一会儿到了秦淮河,请掌舵的船夫,万不能向靠近教坊之地而去。 因此,杨存小心翼翼道,“你莫要担心,到时候咱们早些回来便是。” 苏拂微微一皱眉,反而问道,“我记得行船之上可以请艺妓奏乐,是否可行?” 杨存不料她有此一问,来不及细想,忙点了点头,“是有的。” 天色将黑之后,船只随波逐流般的飘在秦淮河上,红色的灯笼在穿透高高挂起,船内昏黄的亮光投在河面上,倒是映出些暖意来。 船上的灯光同水面上的灯光交相辉映,船只飘飘荡荡,歌声似有似无的从船上飘入人耳中,便令人越发的迷醉,实乃是秦淮河上一景。 她了然点头,又问道,“秦淮河北面既有教坊,定然是有酒楼的。” 杨存扬起眉目,稍稍舒缓道,“倒是有一名为天悦楼的酒楼,里面的酒菜味道极好。” 她轻一勾唇,语气轻轻缓缓,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那么定然会有人将酒菜带到船上,听艺妓奏曲,赏天边风月,饮酒作乐可为?” 杨存怔了怔,才略懂她的意思,是在这里等着。 只是此时正是艳阳高照,和风拂面之时,怎能赏天边风月?且白日百姓众多,秦淮河岸边声音嘈杂,又怎能静心听艺妓奏曲? 他刚要说些什么,只听她道,“既然来了,又怎能错过行乐之事?杨兄应是不会阻拦的吧!” 她悠悠开口,声音如入酒一般使人迷醉,那双蒙着白纱的眼睛,使人又是诧异又被吸引,正如此刻的杨存一般,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面孔,稍有呆愣。 良久,她见杨存久不答话,又见他这副面孔,明了他的心境,遂即偏过头去,干咳一声,叫醒了陷入无限迷思之中的杨存。 杨存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作为,少不得面红耳赤起来,连忙将脸扭转到车窗处,迎着和煦的微风将面上的微烫吹散,这才开口道,“既然苏兄不嫌晚,我自当陪着苏兄领会这秦淮风光。” 她微微点头,“多谢杨兄。” 一时无话,马车内又静了下来。 方才在马车中目睹且耳听其间全程的玉容,此刻不由得将头低的更低,以她十二岁的年纪来看,她总觉得,这位杨郎君对着自家主子的神情很是怪异。 一种朦朦胧胧的气氛萦绕在马车内,小心坐在一旁的玉容表示她不想懂。 驾车的车夫是杨存带来的人,等到了杨存说要来的地方,便安稳的将马车停下,低低唤了一声主子。 杨存应了一声,率先下了马车。 玉容稍后,最后才是苏拂。 玉容本要上前搀扶,见她示意不用,便退去一旁,苏拂独自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尽量使自己的行为举止像一名真正的郎君。 虽然比起一般男子,她的身材稍微瘦小一些。 从始至终,杨存的视线都放在苏拂的身上,等她下来,他才上前一步,问道,“要不要先上朱雀桥上走走?” 她应声,“自然是要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 秦淮河上 朱雀桥为江宁南城门朱雀门外的浮桥,横跨在秦淮河上,连船而成,长九十步,广六丈,秦淮河上二十四航,此为最大,又为大航。 苏拂同杨存登上朱雀桥的台阶,站在朱雀桥的中央,望向这秦淮河,好似望见旧时繁华依旧的秦淮河。 杨存看着身旁静静站在此处的苏拂,却是不置一词。 这朱雀桥他来过数次,没有一次如此时这般令他心潮澎湃的,这几日涌起莫名的一股心思,令人说不清道不明,有时不痛不痒,有时却如被猫儿抓挠几下,挠的他有些欲罢不能。 身旁人到他下巴的位置,他只要稍一低头,便能瞧见她卷翘的睫毛,睫毛微微颤动,就像他被猫儿挠的那几下,直入他的心窝。 她微垂的眸子,细腻的鼻尖,丰润晶莹的朱唇,却如画中仙子一般,明明近在眼前,却缥缈的像是一帧梦境,令人触摸不得。 苏拂正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未注意到杨存此刻稍显迷惑且又万分纠结的神情。 良久,她回过神来,提步像朱雀桥的南端走去,跟在她身后的玉容亦步亦趋。 杨存见她动了,方才飘忽的情绪忽而消散,连忙跟着一起过去。 朱雀桥的南端是夫子庙,是供奉着孔圣人的,若是有那文人雅士,熟读四经五书之人,定然会到庙中参拜。 可她却不会。 她自来便是看四书五经之时,会头痛犯困之人,因此对文人所敬重的孔夫子,却是没多大敬意的,因此,直接提了步,继续朝南,走到乌衣巷前。 古时的乌衣巷有多繁华,此刻的乌衣巷便有多苍凉。 断垣残瓦,遍地野草,焦土昏鸦,满目疮痍。 往昔的高府华第早已荡然无存,这都托了战乱的福音。 渐渐向西而落的斜阳,金辉落在背脊挺直,头颅高昂的苏拂身上,辉色流转,一抹叫做凄凉的余味。 跟在苏拂身后的杨存不明所以,低声轻唤了两声,“苏兄。” 苏拂回过神,收敛方才任意挥霍的情绪,淡淡道,“回去吧!” 杨存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终归是闭了嘴,离开了这个令人倍感无奈之地。 世人嗟叹的,都是往昔惊才绝绝的王谢两氏及当时高门华第,此刻断壁残垣的名声远扬的乌衣巷,可纠其原因,却是往往是上位者发动战争的后果。 就如隋朝灭陈国之后,金陵城破,六朝宫阙焚毁,大火生生不息,烧尽了数人的生,造就了数人的死。 如今的南唐,的确平安和乐,歌舞升平。 可在这歌舞升平的背后,掩藏的又是怎样的危机。 她离开闽国之时,闽国正值内乱,此情此景,再次让她想到长乐府内人心惶惶的情境。 不知这南唐还能安稳多少年,她又能安安静静的待在这里多久。 从乌衣巷再过夫子庙,再走上这朱雀桥,方才激烈的心境渐渐平静下来。 不论思绪飘多远,又多久,方才所思所想早已是过去时,又何必没来由的被这等灰败之时影响了心情。 她今日随杨存过来,是有事要做的。 临近黄昏之时,杨存熟门熟路的在湖边找了一艘船,这船不算小,船舱之内四周开阔,可置一桌,周围摆上坐榻,而在更为里之地,则有琴桌琴凳,专为艺妓所备,四周围着轻纱,有风来送,轻纱便会悠然飘起,琴瑟和着微风飘入秦淮河中的人耳中。 她在船上等着,杨存去了天悦楼点了几个菜,复又回到了船中。 等酒楼的伙计将菜品送来之后,杨存便要吩咐船家开船。 “等等。”她叫停住。 “怎么了?”杨存不解。 “还差一样。”说着,她便低声吩咐着身旁的玉容,等玉容走了,她这才道,“此刻有美景却无美人美酒,这可让人怎么坐得住?” 她嘴角噙着笑,说的话却像是普通的郎君,面上略显轻佻。 杨存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任由玉容去了。 只是在她如此心性之下,杨存越发的对她这双被遮住的眸子感到好奇,可虽好奇,他却不敢乱提,未免唐突了她。 杨存的视线在白纱处扫了几眼,苏拂看在眼里,并未开口。 而是转头看向临近黄昏时的秦淮河,映着淡淡的金色,流光溢彩。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玉容便过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是教坊的艺妓,短儒长裙,抱着一把琵琶,另一个则是天悦楼的伙计,双手托着两壶清酒。 须臾,几人进来了。 玉容安静的站在苏拂的身后,天悦楼的伙计将清酒摆上桌,教坊的艺妓怀抱着琵琶,柔柔的福了身子,声音温软,“妾身若颜,前来为两位郎君演奏。” 不等杨存开口,苏拂便指了里面的位置,“去吧!” 艺妓又是盈盈一福,低头越过他们二人,往里一坐,琵琶置于怀中,开始拨弄琴弦。 琵琶琴弦缓缓而动,乐声温润流出,很是舒缓。 苏拂伸手拿起那壶清酒,动手给杨存斟了一杯,杨存颇有些受宠若惊,一双眼睛笑意盈盈,看起来更如幼子一般的澄澈。 只是此时,酒不醉人人自醉,还未沾酒,杨存便觉得此时之景,让他萌生醉态,他眨了眨眼睛,稍稍清醒些,这才看向苏拂道了一声多谢。 “此酒是敬杨兄在江宁城对我多有照顾。”说着,便举杯向前。 杨存微微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这杯方才饮完,那厢便又将酒杯满上,声音更显柔和,“这杯是敬我同杨兄的合作日渐辉煌。” 这酒更是不能推辞,杨存又将此酒揭过,一饮而尽。 第三杯又送至面前,“祝杨氏的生意此后蒸蒸日上。” 杨存一连饮了三杯,面色便已微红,看来酒量颇浅。 且不论苏拂嘱咐玉容去拿酒时,便拿的是亦醉人的酒,且又让杨存空腹饮了三杯,都说空腹饮酒易醉,此时看杨存的状态,大抵也是对的,不过也可能是杨存的酒量浅显而已。 动筷食菜,借着艺妓舒缓的曲调,席间推杯换盏,等半个时辰后,杨存已有些昏昏欲睡。 她站起身来,见四周的船坊都挂起了红灯笼,便也使行船之人将红灯笼挂上。 再次回头之时,杨存已经趴在了桌子上。 方才的酒味浓郁,她有些头痛,对着艺妓道了句,“弹些轻快的曲子来。” 艺妓应了声,她便留玉容在船舱里面照看杨存,独自一人站在船头,接着微凉的风,吹散方才浓郁的酒气。 只是方一刻钟,她右手的方向,便有一行船缓缓行了过来,只是她并未注意到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 故人 她右手的方向,便有一行船缓缓行了过来,只是她并未注意到罢了。 那行船同秦淮河上的别的船不同,船内除了昏黄的灯光之外,船头并未高高挂起红灯笼,也无乐声传出,在这灯红柳绿的秦淮河上,灰败的颇有些不起眼。 两丈,一丈,两船靠得越发近了。 船舱中乐曲只剩嘎然而止,传来玉容的一声惊呼。 她猛然回过头,便见船舱之内杨存俯身一旁,玉容搀扶其右,伴随着干呕之声,显然是杨存醉酒吐了。 她微微皱眉,不得不说,杨存的酒量,真的是差劲的很。 眼前弹琵琶的艺妓将琵琶放在一旁,正准备走上前。 她喝了一声,扶额道,“玉容,将杨兄扶到别处去。” 玉容应了声,搀扶起此刻半醉半醒的杨存,吃力的将杨存扶到一旁。 而方才的艺妓显然被她吓住,垂首站在一旁,不敢有别的动作。 她淡淡瞥了艺妓一眼,艺妓更为瑟缩。 “燕……”杨存醉眼惺忪,眼前的那身重影便更为熟悉。 她只当杨存说的胡话,却不知身后有声传来,“杨兄。” 她蓦然回首,却见身后之人身形伟岸,一身黑色绣金纹长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昏黄的灯光映于面上,本有些刚毅的面孔此刻却变得柔和起来,那双眸子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好似久别重逢的欢喜一般。 有着如此神色之人,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她从初时的那一丝讶然中回过神,神色回归平淡,随意道,“是纪郎君。” 眼前的人正是纪韫,从她搬到纪韫在长乐府东城的院子里之时,便消失的纪韫。 方才处于半梦半醒之中的杨存赫然酒醒,慢悠悠的站起身,借着玉容的力道走到苏拂身旁,好似难以置信一般的看了面前人两眼,直至那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他才兀自一耿,认出是那人无疑。 “你……” 他方才虽然醉了,还是依稀记得他方才的话被打断了。 纪韫嘴角一勾,一丝笑意荡在嘴角,却带些不明的意味,“怎么?杨兄喝醉了,便不记得我了?我是纪韫。” 杨存干咳一声,脸色微红,张口舌头却有些打结,“纪,纪兄。” 纪韫微一点头,算是应了声,而后又看向苏拂,“你们再次寻欢作乐,我冒然打扰,倒是抱歉。” 说是抱歉,面上却一副理所当然之态,更无任何歉意。 对于纪韫这人,苏拂已领教过,说话时有如吹风拂面,却也能一句话噎的你哑口无言。 她索性不再拘泥于此事,船舱之中的酒气夹杂着方才的污秽,气味更甚,她慢悠悠道,“不知纪郎君是怎么过来的。” 说着,已提步走出船舱。 她站在船头,向河面上看去,一艘船距他们很近,却渐渐变远,船头上站着一位青衣美人,一双剪水瞳眸痴痴的朝这边看来,见她望了过去,美人遂即进了船舱之中。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须臾,她眼角的一丝余光便瞧见被风吹起的一缕衣袍,这才带着一丝询问,“是瑶环吧!” 她问的是方才痴望此处的美人。 纪韫也没否认,应了一声是。 怕是方才,她站在船头时,被纪韫看见,这才命人划船过来的。 “纪郎君倒是风流,人从闽国离开了,连看上的艺妓也带过来了。”她赞叹了一句。 “她本就是南唐人,我不过是助她归国罢了。”纪韫淡淡应了声,无喜无悲,被风吹得轻飘飘的,也听不出他原本的情绪。 她点头,不再多言。 想起方才杨存看向纪韫的神情,他们倒是相熟的,既然相熟,纪韫也可能是南唐人。 只是纪韫的身份她却不确定了,来江宁府多日,未曾听过关乎纪姓之闻,更不会听说有关纪韫的其他消息。 船头仅他们两人,纪韫同她并肩而站,望淮河上水波粼粼,灯火点点。 “我有事曾离开一段时间,再到长乐府时,那院子已空旷许久,竟是不知你到南唐来了。”纪韫幽幽一叹,竟不知这抹哀而不伤的意味从何而来。 苏拂微顿,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又恰巧逢他解围几次,若说交情,倒是没有的。 她稍一皱眉,不解其意,再次回头,“纪郎君若是有事,不如直说,我这就要回去了。” 说罢转身,纪韫却拽住她的衣袖,迫使她停下来。 她转身,神色微冷,将衣袖从纪韫手中挣开,双手背在身后,昂首看向纪韫,“请说。” 纪韫盯着她莹白的小脸,忽而轻笑一声,带着调笑的意味,“你喜欢他?” 纪韫口中的他,定然是船舱中的杨存,女子若在夜色之下同男子泛舟,若非强迫,女子多少总会对男子有些好感。 “我们在谈生意罢了。”她瞪了纪韫一眼,甩袖离去。 纪韫还在回想方才她脸上的神情,除了恼怒,并无一丝羞怯,如此甚好。 他便跟在她身后一起去了船舱之中。 船舱比之刚才,酒意散了不少,船上的污秽也已打扫干净,算是好些了。 杨存经过那一吐,被风冷一吹,被人一吓,头脑虽有些痛,但酒意总算是清浅不少,看着相伴过来的两人,心中不由一涩。 仅是片刻,杨存脸上挂了笑意,连忙走上前来,下意识的站在苏拂身边,“你们两个认识?” 不等纪韫开口,苏拂遂即接了一句,“不过是有过几面之缘。” 听了她的话,杨存的笑意才算是真诚了些,而后看向纪韫,“纪兄既然来了,要不要一起听小曲儿?” 话虽这么说,可杨存的话音未免稍有些小心翼翼。 “可以。”纪韫点头。 苏拂瞧着对答如流的纪韫,莫名有些心烦,冷声道,“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两人齐口一词。 “我自己回去。”说罢,她便不看两人,让玉容去寻摆渡人将船靠岸。 因着方才一事,杨存稍有些尴尬,一来是为自己在她面前醉了酒,二来则是如今两人之间生生的多了一个人。 如此倒也罢。 可他一旦将视线放在苏拂身上,那人的目光便顺着看过来,虽是无意,可其压迫之感却愈加明显。 一盏茶的功夫,行在秦淮河上的船便靠了岸,他们几人下船走上实心的土地,杨存才大着胆子道,“苏兄,还是我送你吧,你来时同我乘的一辆马车,如今夜色已临,不大好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 异样 杨存大着胆子道,“苏兄,还是我送你吧,你来时同我乘的一辆马车,如今夜色已临,不大好走。” 他说这话时,那股压迫的视线又放在了他的身上,他紧抿着唇,毫不松口。 倒是苏拂,听了杨存的话,却也是这个理。 好歹今日杨存陪她游了半日,她怎么也该给他几分薄面的,更何况,她还将他灌醉了。 因此,细细想来,道了一声好。 杨存听她应了,面上顿时显露出欢喜,连忙转身向身旁的纪韫作揖,“纪兄,我们这就走了,望改日再见,告辞。” 说完,不等纪韫说话,便随着苏拂一起离去了。 纪韫的眼睛微眯成一条线,从其中闪出一丝莫名的光,带着探究的意味。 一旁走过来一人,正是跟在纪韫身边的四喜。 四喜一拱拳,低声报说,“主子,瑶环送走了。” 纪韫点点头,吩咐四喜道,“查查这些时日江宁可有什么异动。” 四喜应声,便安静的站在一旁。 他从闽国离开在江宁不过待了三个月,便到了江州去了,从江州离开后又去了长乐府一趟,也是近两日才到江宁,要忙的事也是今日忙完,瑶环说有事要说,他才趁夜幕降临到了秦淮河。 谁知今日的收获不小,竟然在此处见到了他要找的人。 不让他送也罢。 在这江宁府的地界,他找个人倒是易如反掌。 而这厢,杨存请苏拂上了马车,便让车夫到东城去了。 因着夜色,马车内倒是点了烛火,马车走在路上的动静不小,烛火也随之摇曳,一明一灭,使其间的气氛稍有尴尬。 三人相对而坐,苏拂还如往常一般,玉容却不同于来时,那双眸子紧紧的盯着还有几分醉意的杨存,生怕杨存借着醉意头脑一热便做出了什么不齿的举动来。 杨存怎么说也算是饱读圣贤书,对于小人行为更为排斥,本是心怀坦荡,却奈何被玉容看的竟是无端的生出一丝羞愧来。 好在归程的路途算不得远,这等使杨存倍感煎熬的氛围并未持续多久,便到了东城苏宅。 宅外,苏昭在一旁等着,见有马车过来,连忙走上前,等迎了苏拂下来之后,轻斥道,“怎么出去也不同我说一声,又是这么晚回来了?” 苏昭自是怕她出事,但见她毫发无伤,担忧的心思这才落了些,此举倒是像个小大人一般。 站在一旁的杨存有些尴尬,苏昭他知道,是苏拂的弟弟,他既要讨好苏拂,自然不能得罪苏昭,因此忙迎上去,“贤弟,是我的不是。” 苏昭毫不客气的瞪他一眼,“那是自然。” 他噎了杨存一声,又回归了少年的本态。 杨存张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生生将话给咽进了肚子里。 苏拂拍了拍苏昭的手臂,示意他住口,这才又看向杨存,“是阿昭不懂事,杨兄莫要放在心上。” 杨存见她替苏昭道歉,连忙摆摆手,笑着道,“他还是个孩子。” 苏拂点点头,又道,“今日多谢杨兄,杨兄请回,慢走。” 天色已晚,再晚些回去,怕是要被家中长辈数落了。 来日方长,杨存也不再多待,道了别,便坐上马车离去了。 苏拂领着苏昭进了院子,这才道,“你今日的脾气有些暴躁,怎么了?” 苏昭没有回话,反倒是说了别的,“阿姐,你以后莫要像今日一样了,玉容还小,若是出去,定然要带着红缨,红缨好歹也是会武的,这样才能让人放心。” 她点点头。 她带着玉容,本意就是让杨存卸下防备,才好灌他酒套话,可谁知杨存的酒量之差,简直难以想象。 她忽而想到今日所见的纪韫,若是会面人是纪韫,她定要带着红缨,不知为何,她觉得纪韫此人极其危险。 苏昭未注意到苏拂走神,直至走到内院,苏拂回过神来,苏昭还在他身边细细叮嘱。 “阿姐,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她脚步一顿,抓住苏昭的手臂,只觉有什么事涌上心头,却是想不起是什么事。 “阿昭,你是不是有事瞒我?”她望着苏昭的眼睛,却见苏昭的眼睛里一抹浓重的哀色,像阴翳一般遮在眼前,轻易挥散不去。 良久,苏昭才点点头,神情凝重,“阿姐,我有事对你说。” 她忽觉心中难受的紧,却又说不出为何难受。 她默然点头,让玉容和红缨在屋外守着,两人一同进了屋去。 身旁无人,苏昭这才伸手将苏拂抱在怀中。 初见她时,他又瘦又小,只到她肩膀的位置,是她将他抱入怀中。 而如今,他身量越发的高了,比她还高了半个脑袋有余,虽然他的臂膀还有些瘦弱,可他以为,他定然能长成参天大树,将她护在自己怀中,为她遮风挡雨。 可惜的是,此日还未到,他便要离开了。 “阿姐,我要走了。”他幽幽的叹了一声,如鲠在喉,无语凝噎。 少年的肩膀还很瘦削,她的头靠在少年的肩膀上,硌得生疼,她被他的话吓住,但还是强装镇定,声音却轻微发颤,“为什么?” 自她重生以后,苏昭是一直陪伴她的人,这样的亲情对于前世的她来说,是望尘莫及的。 可如今这一丝来自于家人的温暖终究在此刻,突然湮灭,使她有些手忙脚乱。 可是变化早在他们到达江宁之前,就已经出现了,在江州时便有蒙面人追杀苏昭,到了江宁之后,她忙着江宁的生意,也无暇顾及苏昭,但苏昭时常不在院子中她是知道的。 这一切的变化她都下意识忽略,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心下渐渐安静下来,从苏昭的怀中退出,伸手将遮挡眸子的轻纱拿下,复又看向苏昭。 她的眸色,竟是连她自己都不多见了,可她不想让苏昭临走时连她完整的面貌都不记得。 她不打算拦着苏昭,他的年纪还很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她不能因为自己,便自私的将苏昭留在自己身边。 她是舍不得。 可她也留不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送别 她抬头望向面前不知何时,已经逐渐沉稳的苏昭,她的眸子比之方才,已趋向安定。??· 她将苏昭带在身边的时候,苏昭约有十岁,在三年前,她根本不知道苏昭从哪里来,又是什么身份。 而此时,苏昭突然想要离开,定然是到了非走不可的时候。 她的心中忽而有了一丝亮光,“阿昭,你的身份?” 苏昭的眸子暗了暗,眸光闪过一丝不明的情愫,眼睛垂下,等眼皮再次抬起之时,眸中划过一丝坚毅,“阿姐,他来找我了。” “他?”她微微一愣,不知苏昭口中的他是什么意思,是他的家人么? 如果是他的家人来寻,她确实没什么立场再让他留下,更何况,看他的意思,他是要走的。 苏昭点点头,带着多日的疲惫之态,“阿姐,我会回来的,但是我必须去担负我应有的责任。” 这些日子,想是他也一直很是纠结的吧! 她像是刚见他的时候,抬手摸了摸苏昭的脑袋,这才轻声道,“阿昭,有些事,你既不愿说,我也就不问,但是你不要骗我,说回来,就一定要回来。” 苏昭乖巧的任由她的手摸着自己的脑袋,像是幼时一样,愿意将自己最脆弱的?· 他一把抱住她,脑袋埋在她的肩头,沉默良久,终究是道,“阿姐,等我。” 苏拂伸手拍拍他的后背,本想说些什么话,赶跑这气氛,良久,才化作一句,“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 苏昭无声的点点头,附在她的耳边道,“那人派了四个人过来,我留在阿姐身边一个,若是阿姐想得知我的消息,尽管飞鸽传书,他知道怎么找到我。” 夜幕越发的黑了,有人在夜中行走,回到了自己的寝房。 等天色大亮之后,寝房的房门打开,玉容将洗漱的水盆端出来后,屋内只余了苏拂和红缨两人。 红缨耐心的为苏拂束着发,又轻声道,“小郎一大早就离开了。” 苏拂点点头,便没再说其他。 苏昭昨日提到的那个人,应该快来了。 玉容再次进来时,手中端着膳食,刚着手放到桌案之上,这又站在苏拂的身后,低低的福了身子,“郎君,院外有人来寻,说是主子相识。” 苏拂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出声吩咐道,“让他在院外等着。” 玉容应了声是,便提步离开了。?· 她也不着急,等红缨束好了发,她才坐在一旁用了些粥和糕点,最后围上了那层细沙,带着红缨到外院去了。 那人就站在院子里,而未曾到待客的房间,这是苏拂吩咐的。 因此,等苏拂刚到外院之时,一眼便见到了那个穿着黑色劲装,身材伟岸的男子,一双眸子带着十足的戾气,看起来像是穷凶极恶之徒。 平日里那些小娘子看见,怕是要吓坏了。 她微微挑眉,这才走近,语气带着冰意,“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顿,几乎是凭反应做出的行为,“十三。” 话音出口,又带着些许阴沉,些许粗哑。 很成功的,达到吓人的目的。 当然,只是吓人还不成,她随口道,“红缨。” 红缨应声,便随着她的吩咐,试探起这人的武功来。 拳脚相加,实乃看的出来红缨应付的十分吃力,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红缨便败下阵来,挨了这人好几脚。 这人的功力倒是不错。 十三应是个代号罢了,若是带走苏昭的那人身边有不少这样的高手,想来苏昭的身份,应该不低才是。 其实她明白,苏昭不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她,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譬如面前的十三,是看在苏昭的面子上,才会护着她的。 十三还是如方才一样,站在她面前,为人看起来狠厉,可惜并无多大的敬意,一切都不过是受人所托。 这样的人,是死士,虽然为她所用,却不能被她收服。 因而,她从一开始,便没有这样的心思。 “何时能联系到他?”她直接转入正题,十三在这里,不仅为了保护她,还能保证她同苏昭的联络。 十三依旧面无表情,但还是答了,“十日。” 她从闽国到南唐,用了几乎十日的时间。 若苏昭不是闽国也非是南唐人的话,那十日的路程便说明,苏昭要去的地方,就在南唐附近。 南唐同北方中原地区接壤,西面同楚国相交,而东南则为吴越国,西南则与南汉国相邻。 若是从江宁到他们的目的地只需十日的话,吴越国同江宁很近,可以直接将吴越国排除,她当时在建州见到的苏昭,若只论远近距离的话,只剩楚国和南汉国。 她看向面前的十三,心知他不会告诉她事实真相,便也不问。 刚要吩咐什么,却见院门忽而打开,高阳以一副极其狼狈的模样冲到了院子里,直接指其要害,“郎君,北城有人闹事。” 她一怔,皱了皱眉,“什么人?” “可能是城中车马行的人。” 高阳用的是“可能”二字,表示他也不大清楚那伙人的身份。 “他们怎么闹的?” 高阳回道,“大约有四五十个人,冲到西城渡口,柳诚见那些人来者不善,先让一个力夫来向我报信,我才来寻郎君的。” 从西城门到北城门,再到东城来,这其间的路程怎么也要小半个时辰,等他们到了西城门渡口时,估计力夫们不死也要扒层皮了。 杨存先前便提醒过她,她倒没怎么在意,毕竟并未怎么抢车马行的生意,这会儿车马行的人突然带了四五十个人,倒是有些措手不及。 高阳说完,又道,“我同报信的力夫兵分两路,让那力夫到府衙报官,这会儿府衙的人应该到了。” 她点点头,看向十三,“跟我走。” 十三应声,便带着十三和高阳坐上马车,到西城渡口去了。 她坐在马车上,细细分析着西城门渡口的局势。 不论那四五十个人是不是车马行的人,此行定然都是打着车马行的主意,那些人既然下决心来闹事,就不可能无功而返。 柳诚已让力夫寻了衙门的人,关键是,那些人的背后之人,可否背后同衙门的人串通一气? 不知道他们此行过去,闹事的人及柳诚会否已被带到了衙门? 若是到了衙门,才算是真正棘手之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 闹事 因是一早,去往西城门渡口的路上一直带着蒙蒙雾气,高阳在外赶着马车,十三就坐在高阳身旁。 车内则是苏拂一人,红缨和玉容都留在了宅子里。 如今并不是日常的外出,很可能会见到府衙的老爷,自然不好再带婢女,无端的惹人不喜。 马车一路奔腾,尘土却重的牢牢的黏在地上,正如此刻马车上的人心,对未知之事的沉重猜疑和不知所以。 苏拂正静心想着,拉车的马儿好似受了惊,前腿高高扬起,嘶鸣一声,终是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她皱了皱眉,在这紧急关头,可不能在路上耽搁。 高阳的声音从马车外响起,低声道,“郎君,是杨家二郎。” “杨存?”她低低唤了声。 杨存也刻意压低声音,“我有急事要说,苏兄可否先让我上了马车?” 杨存倒是少有这般凝重的时刻。 “上来吧。” 见她答应,车帘被掀开一角,身影在她面前一晃,便坐在了她面前。 杨存未着急同她开口,便是对着高阳道,“等到了西城门,将我放下来。” 高阳应声,这才赶着马车走了。 杨存回过神,瞧着面前的人,倒是一副稳重姿态,丝毫不见胆怯,心中担忧少了些许,“早先便告诫你,这城中车马行的生意不能插手,这下子出事了。” 她皱皱眉,只道,“这伙人是车马行?还是别有其他?” 时间不多,他只能长话短说,“是车马行不假,但这车马行背后的人却是宋家的人。” “宋家?” 杨存点头,又说起这宋家。 宋家如今的当家人宋卓是礼部尚书,长女是当今圣上身边的惠妃,惠妃自幼美貌,嫁给圣上之后谨守本分,等圣上去年登了帝位之后,便越发的受宠。 只是惠妃有个嫡亲弟弟唤作宋辰,如今二十有二,不爱文不爱武,专爱沾惹这生意之事,可奈何又不怎么有生意头脑,因此城中的几处车马行中,就数宋辰的车马行生意最差。 宋辰看不惯别的车马行生意红火,直接找人将别的车马行给砸了,别人恃权,索性就关门大吉,也是因此,江宁府中的车马行除了老字号车马行一家,只剩下宋辰的车马行。 宋辰的车马行生意一向不好,这些时日更差,不知是哪个下人在宋辰跟前嚼了舌根,将过错一下全推给了西城渡口,这才有了宋辰一气之下当即找了几十个人,直接到西城渡口找事去了。 既然宋家有这层关系的话,柳诚就算派了人去府衙,府衙内的官员也不一定会站到他们这边。 自古以来,政商结合,便是千古不变的局面。 因此,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生意,最主要的是不要得罪当地的官员,不然轻则生意败落,重则家破人亡。 苏拂听完,抬眼看向杨存,杨存的面容虽说严肃,但并没有她所思所想这般严重。 “杨兄此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杨存见她一副坦然的模样,心知他的心思已被人猜透,也不再吓她,而是从怀中拿出一枚玉牌,递到她面前,“若是实在无计可施,这枚玉牌可起死回生。” 她眉头微蹙,从杨存手中拿了玉牌,仔细的看了两眼。 这枚玉牌好生眼熟。 她看了一会儿,兀自想到,沈秋知去鼓山脚下的尼姑庵里围她时,她脱困而出借了纪韫的马车从鼓山一路回到了长乐府,城门排查之时,是纪韫拿出了这枚玉牌才躲过排查的。 这枚玉牌若是在闽国和南唐同样有用的话,这枚玉牌代表的又是谁? 她顿了顿,复又看向杨存,眉目清明,“这是杨兄的?” 杨存一怔,忙点头道,“自然是的。” “那杨兄可否解释一下,这玉牌作何能起死回生?” “这……这不能泄露。”杨存犹豫着,才道了这一句。 不可泄露?恐怕不是吧。 听到此处,她又将这玉牌交到杨存手中,“既然杨兄不方便透漏,我自然不敢乱用,还是杨兄细心保管吧!” 杨存为难的看看手中的玉牌,又看一眼她,问道,“那你可有化解之法?” 她眉眼未抬,轻声道,“没有。” 杨存以为她多少有些决定,可这么一说,倒像是无备而来,若是真被衙差抓进府衙,若是男子身还好,周旋一番便罢,但进过衙门的女子,又怎能同日而语? 因此,杨存一咬牙,“这玉牌不是我的,是纪兄的。” 她并无惊讶,方才便猜到了,此刻不过是确认一下。 杨存见她并无动作,不明她的意思,此刻便有些垂头丧气起来,“这是纪兄的玉牌,因此我并不知这玉牌有何用,我只知,纪兄说,若是府衙的老爷为难你,尽管拿出这玉牌便是。” 说着,又将玉牌递到她手中,“收着吧!” 她看了一眼眼前的玉牌,若是此事又领了纪韫的情,怕是她就还不清了,更何况此时不是纪韫给的,更不能商量稳妥。 说到底,她还是对纪韫存着几分防备。 眼见这会儿马车将要到了西城门,杨存急忙道,“苏兄?” 杨存话音方落,在外赶车的高阳出声道,“杨二郎,西城门到了。” 杨存该下马车了。 等他下了马车,马车就会而一直驶到渡口去,渡口还有一摊子的事情在等着她。 她偏过头看杨存,“杨兄,请你转告给纪郎君,好意我心领了,杨兄下车吧!” 杨存见她坚决,只好无可奈何的下了马车去。 他方站稳,便见面前的马车绝尘而去,驶过城门之后便不见了身影。 现下,等待着苏拂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转过身,随意的拦过一辆马车,报给车夫一个地名,便坐上马车离开了。 渡口本就是个熙攘之地,这会儿多了几十个找事的,自然更显拥挤。 早有走货的商船到达码头,可是这会儿却无力夫相接。 商船管事命人上岸来叫,可等那人上了岸,见渡口分成两拨,一拨是力夫,另一拨的身份不明,在其一旁,还有是一个衙差。 不消多想,便知渡口闹出事来了。 可不论闹出什么事,货物总要有人搬的,那人本想过来周旋周旋,但是走了两步,另一拨人前面为首的一个人,他便停住了脚步。 常年为商,江宁府的小霸王他们都是认得的。 另一拨前面为首的人虽然不是小霸王,却是小霸王身边最得力的人,狐假虎威不少次,犯得来往的商贾众怒,却无人敢出声讨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静待 货物自然要紧,可一船人的小命更为要紧。 商船唯一能做的,便是等。 渡口内这些身强力壮的力夫就这样站在一个十三岁少年的身后,面上还不时带着忐忑以及慌乱的神情。 柳诚紧抿着唇,不声不响的看着对面那群人的为首之人。 方才他正指挥着力夫做工时,这人便气冲冲的带着四十个人到这码头来了,二话不说先过来招呼一拳,若非他躲得快,这会儿早已鼻青脸肿。 他知道面前的人来着不善,最近西城渡口的风头更甚,该传出的消息已经传的差不多了,有人会找上门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没料到会来这么多人。 他遂即找了一名力夫到北城门通风报信,那名力夫一刻钟之前回来,此刻正站在他身后,更为慌张。 这会儿东家还没到,衙门里的衙差却是到了。 要知道,渡口一旦少了往日搬货物的力夫,行动力便会大打折扣,商船管事纵使临时去找人来搬,也会慢上许多,这会儿渡口已经聚了三艘商船了。 商船内的管事虽然等的火急火燎的,但是此刻,竟然都等了下去,可以见得过来找事的人的身份如何的不好惹。 一旁的衙差这会儿都等了两刻钟了,为首的衙差上前一脸谄媚道,“吴头儿,咱们要不先到府衙坐着?” 被称作吴头儿的人斜着眼睛看了那衙差一眼,一脸不耐烦的语气,“你方才没听?有人指责你们衙门官商勾结呢!” 这吴头儿抬眼看了对面的柳诚一眼,嗤笑一声。 这衙差被呛了一声,又不敢多话,烦躁的看了一眼对面的柳诚。 柳诚差力夫去报官,这会儿又指责他们官商勾结,不知是哪里犯了病,办事前后矛盾不说,竟然在他带着人来没多久,便当众指责他们官商相护。 他本意是将这小子抓到衙门去,施以鞭笞之行,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可谁知还没动手,吴头儿竟然喊了停,让他滚一边去。 想到这里,他就恨不得将吴头儿骂个狗血淋头。 不就是沾了宋辰那个纨绔子弟的光了么?也就是个只能狐假虎威的主儿,没什么大用,欺负人都欺负到他头上来了。 若有朝一日,吴头儿被宋辰弃用,他第一个便让吴头儿尝尝他的厉害。 可是此事,也只能想想罢了。 他看了吴头儿一眼,暗地里啐了一口。 有的人就是这样,只想做匹马,还妄想比瘦死的骆驼大。 更何况这为首的衙差充其量只能算头驴,还是头笨驴。 衙差心里的小九九,没有人想知道。 那吴头儿,本名作吴用,因跟在宋辰身边,才会儿被尊称一声吴头儿。 吴用过来时,本是按着自家主子的吩咐,先招呼人上去揍了一顿,只是他挥过去那一拳被柳诚躲了回去,等再挥拳时,柳诚却冷笑道,“原来这就是宋家郎君的生意之道。” 宋辰不会做生意,这是江宁府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人人皆知的事,并非会有人敢说出来,更何况是罪臣之子。 吴用回过神,又想起柳诚说的,他们主子早就知道宋辰会派人来相见,若是宋辰对做生意有意的话,不如等他主子过来,平心静气的坐下好好谈谈。 对于宋辰的为人,吴用是再清楚不过了,虽然不是大才,但是生意之事,倒是真的上心,只是可惜,没有天赋。 因此,宋辰还真的就在此地等着了。 两拨人就这样僵持不下,衙差在一旁也不好走。 若是衙差一走,两拨人再打起来,出了什么人命,在这天子脚下,着实是件不小的事,就算在渡口等着,他们也不能走。 不然擅离职守,出事的话,丢的就是他们的小命。 一时之间,三方人,就在渡口这边大眼瞪小眼,商船管事急得团团转,同其他商船管事一商量,全程调头,往北城门渡口去了。 等苏拂带着高阳和十三到渡口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般情况。 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内。 她先前交代过柳诚,若是别的人过去闹事,莫要硬碰硬,转寰之间,再吩咐力夫去府衙报案,可若是宋辰的话,便要按着她的吩咐来。 之前她打车马行的主意时,便特意使人打探了城中车马行的消息。 原先城中的车马行有三家,车马行内或多或少都有些会武的人,若是路途不远,东西不贵,还能充当镖局之职。 只是去年,当今圣上即位,宋辰的姐姐被封为惠妃,宋辰便顽劣起来,原先不过是看重茶楼丝织品,可因着没有货源且亏损过不少,倒也掩张熄鼓。 唯独这车马行,他从今年过年之后插入其中,用手段整治了两家车马行,差些闹出人命,也亏得惠妃日渐恩宠不断,隐隐有越过皇后的势头,底下的官员便做主送了宋家一个人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此事不存在,也大大的增长了宋辰的气焰。 剩下的那家车马行姓张,是祖辈传下来的生意,背后的势力早已根深蒂固,因此,宋辰动不了张姓车马行,可又因着张姓车马行本就占了江宁府不少的生意,之前那两家车马行一倒,张姓车马行的生意就更多了,分给宋辰这边的根本就寥寥无几。 因此,这渡口的力夫被她一收拢,又加了两辆马车进去,使宋辰的车马行更是不如以前。 按理说,宋氏的家底虽不如城中的富商一样富得流油,但是绝对可以保宋辰这辈子衣食无忧,且宋辰的车马行根本就不赚钱,有时更是亏损,宋辰却没有放弃。 依着宋辰不论做什么生意都砸同行的做法来看,怪不得会被那些商贾称为小霸王。 也许,宋辰真的是对生意格外的有兴趣,她才试着让柳诚透漏些消息出来。 而后等宋辰真的派人来渡口找事的时候,试着提到做生意之事上。 柳诚在江宁府待的久了,对于江宁府有名的人物,认得不离十,宋辰不论是自己过来,还是他身边得力之人过来,柳诚都认得出来。 她看见渡口的商船往北边去了,便让高阳先到北城渡口去。 她带着十三走到两拨人马前面,先走到衙差面前,拱拳道,“多谢衙差老爷多有维护。” 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里面约有二十两银子,递到了为首的衙差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衙差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荷包,估摸了多少银钱之后,方才还摆着的脸稍微松了一松,而后才看向苏拂道,“这是我们的职责,你看你这边还有事没有?” 苏拂但笑不语,而是看向一旁好生坐着的无用,而后才道,“这要问他们了。” 毕竟带人过来闹事的人,还在这里坐着。 为首的衙差看过去,比方才的笑意更深,但在他人面前好歹维护着自己的体面,并无方才那么谄媚。 从苏拂来时,吴用便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见其腰背挺直,一路走来的姿态优美,且同衙差交谈时,语气不卑不亢,又极为会办事,忽而让他觉得,也许他们一直在等的,就是这样一个人。 无论等多久,都不厌其烦。 等为首的衙差视线看过来,吴用才站起身,走到她身旁,看向衙差,语气出奇的和缓,“你们放心好了,我知道什么叫和气生财。” 吴用的这句话算是保证。 保证他再不会惹是生非,大打出手。 衙差点点头,手一挥,便带着身后的衙差离开了渡口。 等衙差走后,吴用才看向身旁的苏拂,眸中对着眼前的人很是好奇,自然最让人好奇的,便是蒙着眼睛的白纱。 不过初次见面,不该问的不要问,这道理吴用还是知道的。 因此吴用只道,“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苏拂转身,看向吴用,只道,“我要见你家主子。” 吴用见她没有答话,说出的话却又如此硬气,面上默然,心中却在细想着。 从方才柳诚和他顶嘴之时,他便知道,柳诚背后的主子定然是个聪明之人,此一看见,倒是正巧印证了他方才的想法。 他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却不被放在眼中。 可他并不觉得气愤,却觉得眼前之人倒真的是个厉害人物。 “此事我做不得主,等我回去禀报我家主子,再论此事。”吴用想了片刻。 此事倒也不急。 她微微颔首,便转身走到柳诚身边,对吴用带来的那几十人一眼也未多看。 吴用又看了一眼,这才背转过身,朝着身后排成几排的众人挥了挥手,大喊一声,“回去。” 几十人随着吴用一起从渡口离开,渐渐消失在西城门。 在原地站着的力夫们一个个松了筋骨,骂骂咧咧的。 “吴孙子,就知道以多欺少。” “可不是么?除了狗仗人势,他还会做些什么?” “要是他落在我手里,我保证打得他哭爹喊娘。” …… 她淡淡扫了一眼懒散的力夫,轻微咳了一声,力夫们听闻,总算是收敛了一些。 毕竟方才吴用带了几十个人过来,她三言两语便让吴用离开了。 她的厉害之处,力夫们还是看得见的。 柳诚看向她,为方才力夫们口中的话有些脸红,这些力夫平日都是在他手中做活的,方才吴用在的时候没有胆量,这会儿人走了,倒是脾气上来了。 她知道柳诚的意思,倒不觉得有什么。 这些力夫都是劳苦人家,不论什么个性都是生活使然,倒不用较真。 “跟我过来。” 方才那三艘商船都转向了北渡口,这会儿江面上倒是平静的很,没有什么活计。 柳诚应了声,便随着她走到了一旁力夫用来歇脚的地方。 她看了一眼别处聚成一堆的力夫,“你在这西城渡口待了不少的时日,这几日你多留神,哪些人做工踏实肯干,哪些人又不老实偷懒。” 柳诚点点头,却不解其意,“为何?” “如今还不是时候,等过几日,时机成熟,我自会告诉你。” 柳诚应了声。 之后,她才又道,“若是这两日吴用派人过来,你就说,宋辰若要与我会面,请于次日午时之后在西城的国泰茶楼相见。” 事情都交代给了柳诚。 她顺便拐到了北城渡口。 高阳正在指挥着北城的力夫搬着货物,这里的力夫好似更踏实一些,当初为了养家糊口,一枚铜板的生意也做,如今更为卖力,只怕失去这份机会。 相比起来,柳诚还是不能面面俱到。 忙着的间隙,高阳见她过来,走上前来。 她道,“你这两日多留神,找个能接替你的人,签了契,过些时日,我有事要交代你。” 高阳应声之余,问起西城渡口之时,见她已解决妥当,便也放了心。 事情已经办完,便由着十三驾着马车,回到东城去了。 …… 吴用倒是个办事爽利的,当日便去寻了柳诚,定好了时间,等柳诚黄昏时到了东城,将消息带给了苏拂。 因此,等第二日午时一刻,她仅仅带着十三到西城去了。 西城的国泰茶楼,是江宁苏氏的产业。 这里是苏氏长子苏沅除了丝绸生意之外,稍微次之一些的生意。 西城是江宁府内权贵集聚之地,在此地落脚的茶楼必然华贵的很,才能配上权贵的身份。 可除非出来谈事,权贵家中的茶叶比市面上的要好上许多,基本是不登门的,普通百姓更不可能到这寸土寸金之地。 因此,国泰茶楼虽然名声好听,可此刻看起来却有些门庭冷落。 一日待客不足五人,日日都在亏损,茶楼门前守着的伙计无精打采的坐在一旁,见有人过来,慢悠悠的迎上来,一副笑比哭还难看的模样,“客官进来喝茶么?” 她点点头,随着店外的伙计走了进去。 茶楼分两层,一层接待散客,共有十二张桌子,二楼则为独立的房间,便于客人安静谈事。 她看向身旁的伙计,开口问道,“宋郎君可曾来过?” 伙计一怔,姓宋的人不少,却不知她说的哪个,面上有些尴尬,遂即问道,“不知客官说的是哪位宋郎君?” 她回了句,“是礼部尚书家的二郎君,宋家二郎。” 伙计这会儿倒是认得了,只是却是哭丧着脸。 这位宋家二郎他自然认得,只是宋辰派人砸过他们的茶楼,若非是自家主子将其劝走了,还指不定这里成了什么样。 此时他听到这宋家郎君可能会过来,一脸的恐慌。 不知道眼前的这位郎君和宋家二郎有什么关系,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哆哆嗦嗦道,“宋家二郎没来,郎君寻他?” 她摇头道,“我们约好在此处吃茶,我先上楼去,等他来了,带过来便是。” 伙计无奈的点头,引着她到了二楼的雅间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客官要喝些什么茶?”伙计先问道。 “顾渚紫笋。”她淡淡吩咐了一句。 她方说完,伙计的脸便有些难看,轻着声音生怕被人听到一般,“客官,这茶是吴越国贡茶,咱们这里没有。” 她淡淡瞥了伙计一眼,也没有为难。 只道,“宜兴阳羡茶。” 伙计的脸更黑了,声音微颤,“这,这是我国的贡茶,这里也是没有的。” “那你们有什么?”她索性问道。 伙计清了清嗓子,“若是郎君想吃些好茶,咱们这里有从苏州引来的碧螺春,还有从闽地引来的铁观音。” 她点点头,“那就铁观音吧!” 伙计应了声,终是松了一口气,携衣袖擦了擦汗,这才又下去了。 十三就站在她身后,对她的言语充耳不闻。 片刻,伙计不仅上楼来了,还带来了她要见的人。 宋辰。 宋辰二十有二的年纪,肤色稍黑,不同于一般官宦家里的郎君一般细皮嫩肉,相反倒是有些粗糙,身材粗壮,倒像是个武夫。 宋辰走进来,先打量了她一眼,先哈哈大笑道,“就是你要来和我谈生意?” 她没有起身,只是看了宋辰一眼,接过伙计递来的茶,凑近嘴边品了品,又放下,这才开口道,“不知可否有人说过,宋郎君丝毫不像勋贵之家的子弟,尤其是礼部尚书家的。” 宋辰的脾性,了解的人不少,若是不得他意,怕是拳头就先招呼上来了,哪还有人敢惹。 至于她说的这一句,也不是没有人说过,只是这个人,是当今圣上的惠妃,说这句话时,也是疼着自己这个唯一的亲弟弟的。 宋辰神色晦暗不明,看向她道,“你什么意思?” 她抬眼看向宋辰,语气凝重,“意思就是,人不可貌相。” 说罢这句话,她才站起身来,“宋郎君说话时,总要先想想渡口的事,宋郎君若觉得我不够格,那便请宋郎君将渡口的生意抢过来再说。” 宋辰皱皱眉,她这句话算得上是挑衅了。 渡口的生意不知不觉威胁到车马行,若非有人告诉他,他是不会联想到渡口的,吴用回来说,这人很有意思,可以见上一见,他抱着玩玩的态度,倒也过来了。 谁知过来之后,见到的人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倒是让人有些扫兴。 只是此时,听她说了这么一句话,他倒是上了心。 渡口的生意让他抢,他自然是有办法抢的,可这是以前,自从昨日宫中的惠妃娘娘嘱咐让他收敛一些,父亲也骂了他一顿之后,他必须得消停几日了。 不得不说,她赶得真是时候,让他抢也抢不得。 宋辰坐在一旁,吩咐伙计上一碗茶来,便冷哼道,“你这小娘子倒是气性大得很。” 他不过说了一句,便被她夹棍带棒的给顶回来了。 别以为他没有听出来,她是在讽刺自己不想平日那些勋贵子弟一般相貌堂堂,芝兰玉树。 她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自是如此。” 宋辰一开始便指出她的女子之身,再结合他往日的事迹来看,倒是个心直口快之人。 宋辰听她应了,倒是不由的笑出了声,果真是依吴用所说,真是个有趣的人。 等茶楼伙计将茶送过来之后,宋辰饮了茶,不顾烫,一口便饮了半盏,全无形象,更为符合他这副凶猛的面相,而后擦了擦嘴,才道,“说吧,请我过来何事?” “我猜宋郎君定然对做生意极其有兴趣的,不然不会一直亏损下去,也要继续开着车马行。”她轻缓道。 她说的是实话,没人敢在宋辰面前所说的实话。 宋辰一直挂在嘴角的嘲讽一收,面目带着狠厉,“你说什么?” 她好似对宋辰的怒气一无所觉,似平常一般的说着话,“宋郎君自从沾染生意事之后,便一直处在做什么赔什么的状态之中,若是宋郎君相信我,我祝你一臂之力可好?” 宋辰扫了她一眼,更为不屑,“你个黄毛丫头,又能懂什么?” 她摇摇头,站起身,看了他一眼,“宋郎君只消说,我方才所说可对?” 做什么赔什么。 宋辰一咬牙,怒声道,“对又如何?” 这是承认了。 她继续道,“宋尚书除了宋二郎,还有妾生的两个庶子,其中一个方才及冠,只等明年殿试考中进士,方能入朝为官,前途不可限量,想必宋尚书极为看好他。” 礼部尚书宋卓,本就是个文人,自然更为喜欢甚得自己心意的庶子。 宋辰听到这里,一张脸更为冰冷。 “你今日来就是来惹怒我的?” 她摇头,“我是来帮你的。” 宋辰的眸光闪烁,不知其意味,倒是过了半刻,他渐渐平静下来,一脸的似笑非笑,“你打算怎么帮我?” “宋二郎既然想要做生意,那我们就将生意做大做强便是。”她见宋辰稍有松懈,又坐下来,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看起来是一副不甚在意却又势在必得的模样。 宋辰没有答话,只是细细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父亲不止一次两次说他不误正业,前两日,母亲也跟着劝他,若是这一年内,车马行的生意还是如此的话,便让他正正经经的谋个差事,可不能这样耗费下去。 官场上的事情,他本就不喜,听了父母亲的话,他更为厌烦。 他本来以为,这一年时间是他过的最松快的时候了。 没想到,此事还有转机。 虽然这转机差些让自己的人砸了摊子。 他抬眸,肤色稍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道,“好。” 她知道,他是答应了。 “渡口的事情,你大概也是知道的,力夫被我合在一处,对于商船的那些搬运货物的人来说,主动权是掌握在我手里的。” “从渡口到各处所需的商铺之间,需要马车运转,在江宁,这就是车马行最浅显的利益,这城中除了宋二郎你的车马行之外,还有一家张姓车马行,这生意基本就握在张姓车马行手中,但是我们可以抢占先机,让车马行分出半数专门在渡口待命,张姓车马行的人就不能插手。” “宋二郎以为如何?” 说到底,也就是她当时让柳诚所做的二合一,只不过马车由宋辰出,所得的利益均半。 虽不能使宋辰完全翻身,却可以保他不再亏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宋辰也不是个眼界低的,不然他亏损这么久,早就不干了。 因此宋辰听了她的话,细细琢磨来,也算是可行。 毕竟渡口的力夫从未做任何改变时,车马行便在亏损之中,他却也想不到点子令他止损,可这会儿,有个来帮他的人,又何乐而不为? 今日话谈,倒是圆满。 …… 两人分别离开了国泰茶楼,此时暂且不谈。 等苏拂同十三回到东城苏宅时,恰巧在宅外碰见过来寻她的杨存。 杨存见她从外边过来,连忙走上前,“昨日若不是因天色已晚,我昨日便过来了,怎么样,事情已经了了么?” 她点点头,回了一句,“多谢杨兄挂怀,事情已了。” “怎么了的?”杨存倒是极为好奇。 可她却不说了,直接敲开门进了宅院,杨存跟了进去。 杨存见她不愿说,也不再问,索性就跟在她身后。 她本想直接进内院,但想起身后的杨存,便转过身,“杨兄若是无事,便莫要再跟着我了。” 杨存干咳一声,还是站住,看向她道,“昨日我将玉牌还给了纪兄,纪兄的面色不大好,苏兄,你和纪兄之间是不是……” 杨存方问出口,便见她转身就走。 他刚想要追上去,跟在她身后的十三便伸手将他给拦下了。 杨存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对于她身后的新面孔十三,一看便是个惹不起的人,身上的气势更弱。 他垂头丧气的方要离开,却被方才走回内院的苏拂给叫住。 苏拂就站在他的身后,见他回头,这才道,“苏沅管着的那间丝绸铺子对面的那间,是不是你们杨家的?” 杨存很少去管自家的生意,但是丝绸铺子却是知道的。 他们杨家本身就是以丝绸起家,也是这江宁府内料子最好的一家,而在去年新皇登基时,恰逢皇商重选,按理说杨家势在必得,可苏家却插了一脚,杨家差些便与皇商失之交臂。 等皇商终是定了杨家之后,苏家便像是寻仇一般的,在杨家丝绸铺子对面另开了一家丝绸铺子,质量比杨家的要好,价钱却比杨家的要低。 杨家虽是皇商,可在这开铺子上,却没有苏家强硬。 以至于杨家铺子里的丝绸积了一堆的灰,却也没卖出去几匹。 杨家上下对苏家却是讨厌极了。 因此,让杨存这个甩手掌柜记忆最为深刻的,便是那间丝绸铺子了。 他在家中时,便时常听自己的父亲唉声叹气,对苏家的不满以及无能为力。 杨存回过神,答了一句,“是。” 苏拂走上前,问道,“杨兄可还记得,当初我们为何会合作?” 杨存自然是记得的,不但记得,而且记的死死的。 苏沅欺他多时,他总要一一讨回来的。 苏拂点点头,“那便是了。” 接着看向杨存,“烦请杨兄同家中长辈商量一下,那间铺子,我想入股。” 杨存一怔,不明所以。 那间铺子如今正在亏损,家中长辈还在商量是否要将那间铺子给关了,但碍于脸面,却又一直死死撑着。 她若入股,只有吃亏的份。 他方要劝说,却听她道,“只要杨兄家中长辈答应,我便有把握让那间铺子起死回生,与其就这么拖着,还不如信我一试。” 杨存怔怔的看着她,下意识的便信了她的话。 眼前这个刚及笄的丫头,却分外聪明冷静,尤其这份晶莹剔透的心思,更是让人着迷。 也许是阳光太耀眼,他呆愣许久的眼睛稍有些涩,他眨眨眼睛,看着面前的人道,“我回去问问。” 心中却在想着,无论使什么法子,也要让家中长辈应承下来,哪怕答应一些他不愿做的事情。 他心中如何想,苏拂自然不知。 只是见他应了,便点了头,重新回到内院之中。 如今将近十月,四处泛着南方特有的湿冷,再过三个月便到年底,她要趁着这段时间,将杨家的那间丝绸铺子,彻底使其起死回生。 现下看来,时间不长,但也并非是做不成的。 …… 西城一处高门府邸,一人端坐在书房之内,下人进屋来报。 “苏家娘子想要同宋辰合作。”一句话便解释了苏拂怎么化解了渡口的危急。 纪韫把玩着手中的玉牌,这个玉牌代表着他的身份,南唐之中的官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偏偏,能救命的玉牌却被退了回来。 他本就好奇她能怎么处理这件事,却没想到她能处理的这么简单。 看来,他还是小看她了。 在她分外熟识的长乐府,还能使计从姚氏茶行逃出,顺便要了姚韶华的命,那么在这江宁府,虽然人生地不熟,她却也过的风生水起。 他倒是越来越好奇,以后的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宋辰这个人,人虽是暴躁易怒了点,但若是对了他的胃口,倒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更何况,若是出了什么事,还有他呢! 他摇摇头,将玉牌揣入怀中。 想起先前见到的那双引人心魄的眸子,他又皱了皱眉,那双眸子,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是记不得了。 正想着,有人站在书房外面,高声道,“主子,皇上请您入宫。” 他遂即站起身,出了书房的门。 这时节,让他进宫定然是有重要的事相商,至于什么事,他大概也猜得不离十。 翌日一早,杨存便叫开了苏宅的门。 只不过来人却不是杨存自己,却带了别的人。 这人的那张面孔却和杨存像了个成,同样的幼童一般的脸,一单一双的眼睛,虽然像的很,却也有些细微的差别。 苏拂开始在想,这会不会是一对双儿。 只不过,杨存开了口,她才知道她猜错了,只因杨存道了一句,“苏兄,这是我三叔。” 因着杨存这句话,她这才注意到,这张幼子般的脸上已经开始长了岁月的细纹,身材也开始有些走形,比杨存稍胖一些。 她瞧着面前两人,引着他们到了外院的书房。 杨存的三叔唤作杨余,如今三十多岁的年纪,同自己的两位哥哥共同管理着杨家的生意,听杨存说苏拂想要入股那间亏损的铺子,在家中商量过后,才想着看看,这个能让那间铺子起死回生的人是怎样的。 可是杨余看着面前这个最多弱冠的人,却不由得有些担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章 可是杨余看着面前这个最多弱冠的人,却不由得有些担心。 虽然杨存在家中便说了她无数的好话,但见她年纪尚轻,却不像是个能独挑大梁的人。 等他们进了屋里,杨余便率先开口,“苏家郎君,你确定能将那间铺子起死回生?” 苏拂未急着应声,而是看向杨余道,“据我所知,那间铺子已经亏空将近一年之久,且如今你们还打算将这铺子关门大吉,不是么?” “既然本就打算关门大吉,那么交到我手里赌一把,也不算难事。” 杨余没有着急说话。 他既然跟着杨存过来了,必定是经过家中人商量觉得可以,再来考察一番,既然这小郎都如此自信,他们几个老一辈的人,还能怕什么不成? 不过既然来了,自要问详细一些。 “你说入股?是怎么个入股的法子?” 苏拂看了他一眼,只道,“那间铺子里的陈货已经不能再要,为了不至于亏损太多,我打算低价出售,不知您可有意见?” 那陈货放着也是放着,能回些本来更好。 因此,杨余便同意了她的做法,点点头,“而后呢?” 她娓娓道来,“我出五百两,加上那些陈货低价换来的银钱,烦请杨家人到你们日常进货之地,进来两种料子,其余的事情,你们不必管,过了年便能让你们看见成效。” 其实这么一说的话,杨家人付出的并不多,只不过派人走一趟货而已,并非什么难事,关键的是,等铺子红火起来,铺子的利润该怎么分。 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 不等杨余问,她便开了口,“我的要求便是,以后这铺子交由杨氏打理之后,所得利润,我们五五分。” 杨余一听,却皱了眉。 那间铺子所处的位置极好,若是将苏氏的铺子挤下去之后,利润必定可观,她这么说,可算是狮子大开口。 一时之间,杨余好似看见那白花花的银子全都装进了她的腰包。 她未必不知道杨余所思所想,可她的要求绝对不会变。 大约过了两刻钟,杨余依旧没有同意的心思。 她清了清嗓子,才道,“若是铺子关了,您才是一分没有,孰是孰非,您活了这么久,还看不清其中的利害之处么?” 若是这次赔了,倒也没什么,原本也一直在亏空着。 可若是因着她,这铺子红火起来,往后的那些银子,他们就跟白拿了一样。 这点道理杨余不会不懂。 杨余略一沉思,便应了。 她拍拍手,让红缨将宣纸拿了过来,将合作的契约写的清清楚楚,一式两份,等着各自盖上各自的印章,这契约便是生了效。 一人拿了一份保存。 杨余处理完此事,也没有多留,拿着契约便离开了。 杨存看着她道,“走吧,我带你去铺子里看看。” 她点点头,自然是该去看看。 苏沅管的那间铺子,是苏氏丝绸售卖的最好的一家,就在多为坊市的南城之中,丝织类的商品都集聚一处,除却苏氏和杨氏,还有别的商家。 只不过苏氏的铺子和杨氏的铺子正好相对,因此才有的比较。 杨存骑马在前,十三便赶着马车跟在后面,等到了坊市之中,人流增多,马车不便再往里而行,苏拂索性就下了马车,在坊市之中游走。 南城的坊市她还没来看过,不过此番见到,却是热闹的很。 银楼,花市见了不少,也未因此停留,毕竟,她是来考察此地的。 高阳曾来看过苏氏和杨氏铺子的生意状况,只说苏氏铺子内人来人往,杨氏铺子内却冷冷清清。 按理说,杨氏身为皇商,应该更有名才是。 等真正见到了,她便知高阳所说不假。 这两间铺子放在一起来看,真的是差太多了。 身旁伴着她的柳存此刻却稍微有些脸红,他只是听说过这间铺子,还未来看过,这么一看,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苏氏的那间丝绸铺子名叫“天衣阁”,上下共两层,只看那雕梁画栋,便知苏氏到底在这里下了不少的心思,而天衣阁的门前,停了两辆马车,从这马车上的华贵程度上来看,马车上的主人却也是富贵人家。 再看对面的这间铺子,虽试高了一层,可和对面的那间天衣阁想比,其中的差别一目了然,和江宁府灰头土脸的城墙有得一拼。 而这间铺子上面的匾额,却极为普通,上书“华容楼”三字,却是少了一股气势。 不过,三层楼的华容同两层楼的天衣相比,还是华容甚得她心。 她不发一言的走了进去,杨存紧随其后。 虽然杨存没有来过,但杨家下人对于身为杨家二郎的杨存却十分熟悉,这铺子里的管事连忙走上前,招呼道,“小的姓崔,不知二郎有何贵干?” 杨存的视线随苏拂而去,眼见苏拂已经开始环顾四周,店内的小厮已经跟了过去。 他这才回过神,看着面前对着自己恭恭敬敬的管事,便道,“哦,是崔管事。” 崔管事还以为他认得自己,那张老脸上便笑的褶子都集聚在一处,越发显得老态,“是,二郎可是有何吩咐?” 杨存皱皱眉,随即道,“你果真是有大本事的人,在这闹市之中,你的生意却做得如处山林一般,真是寂静的很。” 崔管事闻言,那张带着笑意的脸瞬间便垮了下来,不知再说些什么好,只得苦笑一声,停住了话头。 杨存也不理会崔管事,见他跟过来的人早已消失了身影,遂即抬了步子到二楼去了。 二楼仍是空旷,他正要上三楼,便见他要寻之人从通往三楼的楼梯之处露出了身影。 苏拂环顾完整间店铺,面上的神情还如来时一般,平平静静的,无甚波动。 只是走到杨存这里来时,才确定了一句,“从今日起,这铺子里的一切便交由我打理,是么?” 杨存点点头,原先便说好如此,自然不会变卦。 她闻言,索性道,“你这铺子需要整顿,先关了吧!” 杨存对这铺子的第一印象着实不大好,对她的意见倒是十分赞同,随声附和,“都随你。” “这铺子里的人上到管事,下到伙计打扫的人,都需要重新换掉。”她又道。 只是从她进来时,就跟在她身后的小厮听了她的话,扑通一声,便跪在他们身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只是从她进来时,就跟在她身后的小厮听了她的话,便扑通一声,便跪在他们身前。 “这位郎君,小的不知道您是什么身份,但小的全凭这份伙计养家糊口,您若是辞退了小的,小的可怎么办才好?” 杨存方要开口,却被她拦住。 她淡淡的瞥了小厮一眼,但蒙着白纱的眼睛并不知让人看清她的眸光。 “你若有心,我从进来至今,为何也不曾听见你说过一句话,哪怕为我解释一下丝绸的种类?嗯?” 她语速不急不缓,却带着淡淡的压迫感,小厮身子微微瑟缩,却不敢再发一言。 她抬起头,也不再看小厮。 只是又看向杨存,“可行么?” 杨存也觉得她说的十分对,也不顾底下的这些人,便应了,“等我回去,我便让三叔再给他们安排些活计。” 其实这些下人不论到了哪里,都像是只充当人数罢了,并不机灵。 不机灵的人她自然是不要的,这些人随意他安排到哪里去。 她边下楼,便对杨存说,“我需要几个机灵点的伙计,再来几个洒扫的婆子,你们若是方便,便送来几个,若是不方便,我寻牙婆买几个也行。” 这后半句说跟没说一样,杨氏人定然不放心这铺子全然交到她手里,怎么也会塞几个人过来。 不过她既有要求,这人也不是随便塞过来的。 她打算三日后再过来,而在这三日,杨存将要应她之请将华容楼的匾额换成“楼外楼”。且要换些机灵的伙计和洒扫的婆子,三日之内将这楼内打扫的并无一丝灰尘,所有的丝绸都要登记造册,分门别类归类整齐。 杨存将她的要求一一应了。 他们这才下楼去。 却是有些不巧,在楼下的街道上,正好碰见对面“天衣阁”的主家,苏氏族长的长子苏沅。 苏沅刚下马车,看样子是来视察店铺的。 苏沅不认得她,却是认得她身旁的杨存。 本来只看外表的话,苏沅还算是个温润郎君,可一见杨存,尖酸刻薄的性子便显露出来,嘴角一勾,面上便挂着一丝刻薄的嘲笑之意。 “我说怎么看着这么面熟,是杨存啊?怎么,今日来瞧瞧你们家这间赔本的丝绸铺子?不如我教你几招,不敢保管你生意蒸蒸日上,但也得比现在强上不少,不过提醒你一句,以后遇到我,你得躲远一些。” 他本属意于杨存的那间两进的院子,想用来藏藏美娇娘,可杨存不仅没给他面子,当下便将院子给租了出去,这气他到现在还在肚子里憋着。 因此一见杨存,一心想让杨存面上过不去。 杨存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哪敢劳烦苏沅你?你还是看好你的铺子吧!” 杨存这句话,完全没有杀伤力。 苏拂不由看了杨存一眼,他说的话,对于别人来说,半点不高兴都没有。 苏沅撇撇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将视线转到苏拂身上来了,只看了一眼,便下了定论,“原来你喜欢这模样的?” 那双眸子里闪烁的光衬的苏沅此人越发猥琐。 透过苏沅这个人,她实不敢想象,苏氏他人又是怎样的一副面孔。 杨存握紧了拳头,说他不要紧,说他身旁的人却让他着实生气,他本要一拳挥到苏沅脸上去,却被身旁人抓住袖子,阻拦了动作。 不然,这一番开打,不过一日,江宁府内便将此事流传到大街小巷去了。 坏了名声,着实不妥。 她淡淡看向苏沅,“据我所知,苏家郎君想要学汉武帝金屋藏娇,不知你家里的那位可是同意?” 苏沅一怔,想起他昨日还软香温玉在怀,只是想起家里的那个恶婆娘,却有些扫兴。 于是看向面前人,面上更添狠厉,“你别血口喷人。” 苏拂也不再理会,只是嗤笑道,“人无百样好,花无千日红,你这铺子今日也许日进斗金,明日怕也会让你赔了命去。” 江宁苏氏虽无人在朝为官,但身后却是有倚仗的。 苏沅听了这句话,并无害怕之意,反倒是嘲讽她的夸张之词。 “不可能。”苏沅很是笃定。 自然,面前的人也不在意他这句话,只是扔下三个字,“走着瞧。” 说罢,三人便撇开苏沅不管,依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杨存看着身旁的苏拂,不由有些懊恼,“你何必招惹他,他再乱说话,我揍他一顿便是。” 苏拂上下扫了他一眼,话音不明,“就你这身板?” 杨存依言上下扫视自己一眼,他虽长得高,但身上着实没有几两肉,不由有些郝然。 他正自我检讨之时,身旁的人已经走出一丈远,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再让他嚣张几时,最多不过三个月。” 听她这话音,倒是有办法对付苏沅了。 面上不由一喜,可再次想来,又怕她引火烧身,心中不甚纠结。 她却不理会杨存心中所思所想,心中想着这丝绸铺子里的事情,一路回到了东城。 等黄昏时,高阳从北城渡口回来之后,她将安排同高阳细说。 这三日,也算是留给了高阳时间,让他着手将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再到南城坊市的那间铺子里大试身手。 宋辰也派了身边的吴用跟着柳诚到这东城苏宅见了她一面,她向吴用要了一个人,吴用也痛快的给了。 之后,渡口力夫同车马行的合作正式开始。 其码头的一举一动,柳诚也每日过来汇报。 依据柳诚的汇报,这前三日,到底算是成效不错,生意比之以往强了十倍之多。 而在第四日一早,杨存便到了苏宅,说是铺子已经安排妥当,请她过去看看还有何不足之处。 看来此时,杨氏已经将这铺子交给了杨存管理。 这对于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杨存此人,比起那些她从未谋面过的杨氏族人,到底是熟悉的。 …… 他们到了南城之后。 天衣阁还如前几日一般,平民百姓是不会过去的,到的都是些富家小姐,管家太太。 而天衣阁的对面的三层楼,外表同那日无多大差别,只是挂在门头的黑漆金字的“楼外楼”的牌匾分外崭新,令人看了倒也是心生愉快。 杨存见她面色正好,便上前打开了楼外楼的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八章 等我 她若是令人回绝了,怕是下一刻,纪韫便带着人冲进来了,她竟不能奈他何。 想着,她便带着红缨及守在门外的十三到了外院书房去。 只见四喜守在外面,书房的门大开着。 她不由扶额,纪韫此人,比起杨存来,还有无赖许多。 瞧瞧,未经她允许,便进了她的书房,小厮堵门,她过去怕是还要通报。 四喜见她过来,连忙站直了身子,等她走到近前,他才微微俯身,“苏娘子。” 她顿了顿,四喜也是个坏的,她经常以男装示人,任谁都要称她一声郎君,偏偏他们主仆二人好似怕她忘了自己的女儿身份,每每都称呼娘子提醒于她。 她淡淡的瞥了四喜一眼,将十三留下,带着红缨进了书房。 书房之中,纪韫安然的坐在窗前,手中持一卷书册,看其书名是战国策,这本书还是她去书斋时购书时,书斋老板友情赠送的。 回来时她便放在了书架之上,还没有翻看过一眼,是以书册还很是崭新。 这书册早就不知遗落在哪一个角落,却被他翻了出来。 她向前走了两步,在书案前落座,桌案之上还放着她前两日在看的棋谱,她伸手翻开书页,视线投放在上面,再没有出声。 跟在她身后的红缨却是有些尴尬了,见他们二人都不说话,只好垂首站在一旁,等待自家主子的吩咐。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饶是看棋谱看的痴迷的苏拂都有些坐不住了。 她抬头方要质问,却见坐在她对面的纪韫正望着她出神,见她看向他,他嘴角轻勾,逸出一丝笑意,险些晃花了她的眼。 她愣住片刻,又后知后觉的,连忙低下头去。 一想到自己方才片刻呆滞的模样,她却懊恼起来,又不是没见过美男子,怎么偏偏方才好似被迷住了一般。 她微咳一声,复又抬头,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看向纪韫,“纪郎君过来有事?” 纪韫看向一旁,窗外的天色已擦黑,最多不过半个时辰,夜幕便会全然降下。 他这才回过头,淡淡道了一句,“你先出去。” 苏拂一愣,才意识到纪韫说的是她身后的红缨,她心中一滞,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回了一句,“纪郎君以为这是自己的府邸么?我的人也随便吆喝来去?” 纪韫挑挑眉,却并未开口,只是站起身,身长腿长,三两步便走到桌案前,俯身将双手置于案上,高低同她持平,视线同她相对。 “我是自己人。”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却句句圆润,最是柔软。 她看着面前的人,还是原本的面貌,却忽然觉得有些不一样。 身后的红缨好似被吓住一般,身形一晃,不小心撞到一旁的书柜,发出一声响。 苏拂被这响声一震,从发怔之中回过神,意识到方才自己所为,面色不禁一红,她今天怎么有些怪怪的,难不成是昨日没睡好? 她偏过头,吩咐红缨道,“你先出去吧!” 红缨应了声,逃也似的从书房内离开,书房内的气氛太过古怪尴尬,自己还是能躲多远便躲多远好了。 红缨方才离开,纪韫便站直了身子,左手放在腰间,随意的把玩着腰间垂挂的那枚玉牌。 苏拂顺着他的动作将视线放在那枚她见过两次的玉牌之上,心思便被这玉牌牵引,放到了纪韫的身份之上。 从最初在长乐府凤锦阁遇见他开始至如今,大约已有三个年头,可除却他本人之外,其余的一切她都不甚清楚。 想到此处,心中陡然生起一丝不明的情绪,算不上有多愉快。 “我将要随军去攻打建州。”纪韫轻声道。 她微微抬头,想起最近江宁府所流传的事情,却是同他的话不谋而合,果真是要开打了。 可就算如此,又为何要告知她呢? 她心神一动,难不成他这是间接告诉自己他的身份么? 面前他的模样不用多看,便能从她脑中显现,这样的人若是随军,最低也该是个副将身份,可直觉告诉她,他这样的人又怎会屈居人下? “主将?”她问道。 纪韫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她,“我想问你,你会恨我么?” 她明白他的意思,她是闽国人,若有人攻打自己的国家,一般人都会愤恨。 可她却不一样,她亲眼见过闽国君主的荒淫暴虐,惨无人道,这样的人就算是存活于世,也将会受万人唾骂。 王政攻打长乐府时,守将开城门投降,她的内心还是有些许庆幸的,战乱之年,能减少死伤而达到统一自是好事,虽然这样的好事基本上不会发生。 而今时今日,南唐去攻打闽国,自是为了夺其领土,此事她已见怪不怪,没什么喜恶,更谈不上恨。 想到此处,她摇头道,“为何要恨?” 她虽没有明确的回答,但其意思却极为明白。 纪韫微微颔首,嘴角漾出一抹笑意,不同于方才带些沉重,此刻却稍显明快起来。 他又看了她一刻,将腰间的玉牌解下放在桌案之上,才道,“等我回来。” 说罢,留她一人愣在原地,迈步出了书房的门。 她就坐在椅上,视线飘向桌案上的玉牌,不由得想到了定情信物,面色分外古怪,她干嘛要等他回来? …… 自纪韫走后,书房之内便没了声音。 红缨守了本分,见自家主子好生的坐在那里,便继续在书房外守着。 谁知这一守竟是守了小半个时辰,等夜色都黑了下来,她这才忍不住到书房里去。 透过窗外的月色,红缨依稀能够看见,自家主子伏于桌案之上一动不动,她忙走上前,听见苏拂平稳的呼吸之后,才稍稍的放了心。 原是百~万\小!说看累,睡着了。 红缨不禁有些唏嘘,自他们到江宁府之后,几乎所有事情都要靠苏拂来安排,他们这些下人见怪了她的独当一面,却忘了她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娘子。 如今入夜天凉,若是在这里睡着怕是会着了凉,红缨又不忍心叫醒她,只好将她抱回去,只是方才触碰到她的手臂,却见方才还伏于岸上昏睡的人,此刻已分外清醒,“谁?” 红缨回道,“是婢子。” 苏拂本就睡的浅,此刻醒来,便已是极为清醒,她看不清屋内的景象,但听到红缨的声音是,还算放心。 因此便起了身道,“回去吧!” 她扶着红缨的手臂走出去,院门忽而有了响动。 来人没想到此刻院内还有人,便率先出了声,“是我。” 仅听声音,苏拂便知道,是柳诚回来了,不过今日却有些晚。 还没等她开口问,柳诚便开口道,“郎君,出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九章 视而不见 还没等她开口问,柳诚便开口道,“郎君,出事了。” 她索性没离去,让红缨将书房里的灯点了,两人又到书房里谈事去了。 柳诚口中的“出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原因无非是宋辰车马行的生意日渐兴隆,宋辰的嫡姐,当今圣上身边最为得宠的惠妃娘娘对其十分感兴趣,便差人到宋家问了缘由。 鉴于宋辰做什么生意赔什么,宋家人对宋辰的车马行并未多有在意,等惠妃娘娘派人来问了,宋家人才想起宋辰的车马行,这再去打听,所知也不过只言片语,通过对宋辰身边的人个个盘问,这才得出了车马行同西城和北城渡口的力夫会社合作生意。 自然而然的,便将此事归功于渡口的力夫会社。 她几乎未去过渡口,平日里出门次数寥寥无几,宋家人找不到她,便找上了在北城门的渡口处负责的柳诚。 扬言曰,请她于明日午时之后到宋家做客,却没什么缘由。 柳诚将怀中的请帖置于桌案之上,面容微愁,“怎么办?” 苏拂看向桌案上的请帖,请帖很是平平,里面的内容不用翻看便知没有多少尊重之意,就算明日去了宋府,怕也是一场鸿门宴。 “谁送来的请帖?” 柳诚回道,“是宋府的下人。” 她伸手持起桌案上的请帖,不过稍一用力,那张不起眼的请帖便当着两人的面撕了个粉碎,扔在一旁的炭火里,顷刻便化为灰烬。 “明白了么?”她看向柳诚。 柳诚点头称是,既然有了请帖便让人左右为难,便当没有请帖吧! “你明日去北城时拐去车马行一趟,告诉宋辰身边的吴用,就说我要见宋辰一面,吴用会安排。” 吴用是宋辰身旁得用之人,不仅是因吴用会办事,还因为,吴用只听宋辰一个人的话,宋家任何人过去,吴用都不会透露丝毫不该透露的事情。 “是。” …… 翌日,刚过辰时,曾为苏拂办过事的周新到了苏宅来。 玉容应着苏拂的吩咐将周新带到外院,等苏拂过来,周新便分外老实的俯首道,“郎君,主子说了,以后郎君有事寻主子可找小的去办。” 周新倒也算个聪明的,知道自家主子对苏拂另眼相待,因此倒也懂得做小伏低。 她点点头,便问道,“你家主子在何处等我?” 周新回道,“在新园。” 新园这个地方,她随在江宁府有半年的时间,却听也未曾听过,遂即便道,“这是你家主子私有的园子?” 周新摇摇头,回道,“不是,这新园是供人享乐的园子,昨日之事主子听说了,想着若是在别处定然令人怀疑,在新园却是不会。” 供人享乐的园子,周新这么一说,她便懂了。 若是在新园不会令人怀疑,那怕是宋辰常去的地方了。 “现下便过去?”苏拂问道。 周新应了声是。 她收拾妥当之后,便带上十三过去了,周新同十三坐在马车外面,为十三指着路。 新园是享乐的地方,接待的人又不是寻常的人,所处之地便也隐秘了些,马车穿过两条小巷,才到了新园。 新园也在东城,是以从出发到新园,也不过行了两刻钟。 她下了马车,便见到面前的新园,外面就如同寻常宅院一般,砖石所砌的围墙约有一丈一高,门宽不过五尺,高不过七尺,漆黑色院门紧紧合拢,而在院门的上方,则是极为平常的匾额,上书“新园”二字。 周新跟着宋辰来过,便熟练的敲开了新园的门。 新园的门很快打开,出来一个家丁装扮的人,却长得五大三粗,像是一个打手。 家丁看了一眼周新,伸出手来,“信物。” 周新依言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给家丁,家丁看了一眼,又将玉佩归还,这才将木门打开,请他们三人进去。 周新俯身伸左手,等苏拂进去之后,他才迈步跟上。 身后的院门重重关上,苏拂抬头往前,却见前面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之景,有乐曲之声隐隐飘来,又因在白日,若非仔细听,怕是听不见的。 周新边走边道,“这新园的主人很是神秘,到底是没几个人见过的,不过新园的主人倒是定下了规矩,若想进来的人,必定要有新园管事属意发放的玉佩信物,若是没有信物,是进不来的,若是想闯进来,新园的打手也是不答应的。” 说着,就将怀中的玉佩拿出来,递给苏拂,“这玉佩在江宁府不过有十五枚,这一枚是主子赠予郎君的。” 苏拂没有接,只是看了周新一眼,问道,“这玉佩既然只有十五枚,定然是极不好得的,不知你家主子是从哪里得来,并且送我这一枚的?” 周新有些哑然,“这是主子交代的,玉佩从哪里得来,小的也不知,不若等会儿郎君见了主子,请主子解惑也是一定的。” 她点点头,没有为难周新,伸手将玉佩拿在手中。 这玉佩通体碧绿,造型奇特,若请寻常的匠人去打造,怕是极难功成,看来这新园的主人倒是极有能耐的。 但周新不过是个跑腿的,知道的也不过寥寥。 她只好压着对新园的疑问,等见了宋辰再问就是。 这么想着,他们已走过两处独院,第三栋独院已近在眼前。 这一栋独院比前两栋大了不少,院内一方小湖,岸边杨柳依依,从岸边架起一座桥直通对岸,只是桥梁中间又是个小凉亭,如此看来,这方湖虽是小了点,但景色不可谓不优美。 而湖对岸,又是一座两层小楼,从远处看去,倒也不觉得有多特别,等走进一看,看其雕梁画栋,门扇镂空,便看出其匠心独具。 仅仅这一栋独院便是如此,不知这新园的主人到底有多富贵,建这个院子时又花费了多少心血。 只是现下浮上心头的,却是这新园的主人在朝中的关系定然盘根错节,不然在江宁府内弄这么大的宅院,又怎会吃得开? 她正想着,身旁的周新敲了面前的门,“主子,苏家郎君到了。” 里面的乐声嘎然而止,便有婢女将门打开,低着头将她迎了进去。 她一眼望去的,便是宋辰跪坐在七弦琴前。 原来方才所听到的乐声,是宋辰弹奏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章 她一眼望去的,便是宋辰跪坐在七弦琴前。 原来方才所听到的乐声,是宋辰弹奏的。 先前便说过,宋辰的肤色稍黑,身材粗壮,看起来像是个武夫,此刻虽是跪坐在七弦琴前,可是那画面却是几多违和,难以想象。 也许是照顾她的想法,宋辰从七弦琴旁起身,走上前道了一句,“让你见笑。” 她摇摇头,“那乐声我听见了,很好听。” 宋辰回之一笑,便看向一旁的婢女,“门外候着。” 那婢女应了声,若风拂柳之姿,聘聘婷婷的便出了门去,屋门被再次关上,屋内只余他们两人。 “会抚琴么?”宋辰指向一旁的七弦琴。 她随之看了一眼,走上前去,只是拨弄了两下,琴弦应声而起,琴音却是刺耳的很,她笑了笑,道了一句,“我没有天分。” 宋辰也没再说什么,迎着她向一旁的矮几过去,上面有温好的热茶,像是掐算着她过来的时辰一般,温度刚刚好。 她品了品,不是平日里所饮的绿茶,而是花茶。 花茶的香味浓郁,此刻蔓延在口中,却别有一番滋味。 她想起什么,从怀中拿出了那枚周新交给她的玉佩,问道,“周新说这玉佩江宁府内不过二十枚,你是从哪里得来第二枚的?” 说到此处,宋辰的面孔也郑重了些许,“这玉佩是向新园管事报上名姓,所有产业之后,由新园管事认定的,我昨日来索取之时,新园管事听过这些之后,便将玉佩给我了。” 她微微蹙眉。 若是说,这玉佩在江宁府内仅有二十枚,应是很抢手才对,她不过初来乍到,又为何宋辰不过是报上她的名姓之后,新园管事便将这玉佩给了她。 此时却甚为怪异。 可如今的她想也想不通,只好将玉佩先行收着,等以后再说。 宋辰见她将玉佩收下了,自是不再说此事了,只是道,“我听高阳说,昨日我家的下人去北城渡口送了请帖给你?” 她点点头,“你不知道么?” 宋辰皱着眉,“我不知道。” 又像是想起什么不大愉快的事情,面色极为不好,“我虽是嫡子,但我父母亲关系不大好,父亲又宠着小妾,是以母亲在父亲面前根本就说不上几句话,长姐打听我的事被那两个小妾知道,定然是变着法子给我父亲出主意,因此,他们虽给了你请帖,但你最好不要去。” 能在外人面前将自己的家事合盘脱出,足以见得,宋辰的本心并不坏。 她微微勾唇,笑道,“实不相瞒,那请帖被我撕了。” 宋辰听了她所为本有些愕然,毕竟朝中官员向江宁府内商贾下了帖子,商贾就算再不想去为了以后的生意顺畅也会给官员面子的,像她这种直接撕了请帖的,倒是闻所未闻。 “你不怕?” “有什么怕的。” 苏拂回了一句,又道,“那帖子是极为平常的用贴,又是差下人送到渡口的,渡口人多杂乱,下人送错了请帖又有什么稀奇?他若真心想请我,便不会如此敷衍,若非真心请我,我又怎么会去?” 她话音方落,宋辰便大笑的拍起了手。 往日他就算回府也要多多少少看着自己父亲的面色不能反驳,如今见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便能对其阳奉阴违,心里自然畅快。 想起家中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又想起她的所作所为,竟然有些解气。 父亲既然听了家中小妾的话,被人落了面子,也该将罪过怪在那小妾身上。 经过方才的事,宋辰说起话来便更为真心,“你若是今日不去,我父亲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来日再请你去时,你定然要非去不可。” 她点点头,自然是知道的。 可正是因着经过此事,宋辰的父亲,礼部尚书宋卓定然不会像昨日送请帖一般看贬自己,她要的不是敷衍,而是客客气气的请过去。 “我今日过来不全为着此事,我还想问,你的嫡姐,惠妃娘娘是个怎样的人?”毕竟这一次是惠妃娘娘想知道她是如何的,她不想弄巧成拙。 宋辰道,“长姐自幼被族人悉心教导,才气斐然,明辨是非,是族中唯一支持我做生意之人,若非长姐,怕是我并无如今这般潇洒,长姐差人问询你,也是想看你是哪种人物罢了。” 对于宋辰的话,只能作为参考,并不能全然相信。 毕竟宋辰作为惠妃娘娘的嫡亲弟弟,大约也只能看见其长姐好的一面。 不过说到这里,宋辰又好似想起什么,便道,“你若以后真不愿去赴约,我便进宫求了我长姐,让长姐差人去告知我父亲,不要再寻你便是。” 自她插手挽救了宋辰车马行的生意之后,宋辰对她的事情便格外上心。 但是想来,惠妃娘娘已对她生出好奇之意,若是宋辰进了宫,说了这番话,惠妃娘娘大抵会对自己更为好奇,就算应了宋辰的话,但定然也会对自己暗自留了心。 与其这般,去见一面也无伤大雅。 她摇摇头,“我既然到了江宁府,这生意之路本就打算一直走下去的,若因着这点事便露了怯,以后的事又谈何容易,看在你的面子上,宋尚书定然不会为难我。” 她的话,宋辰不能否认,遂即笑了笑,持起手中的花茶,遗憾道,“若你是男儿身,我定然要同你畅饮一回。” 她倏尔一笑,同样执起手中的花茶,顺势同宋辰手中的杯子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若我是男儿身,定然先去同你喝次花酒才是。” 虽知她说的不过是句顽笑话,宋辰的眼眸仍是不由一滞,片刻又大笑起来,“还未正经谢过你,以后若我能帮到的,尽管开口便是。” “自然。”白纱内的眉眼弯弯,旁人是瞧不见的。 说着,她饮了一口花茶,便将此事定下。 宋辰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又道,“其实这等地方我本是不耐烦来的,这新园后山处,有一方跑马场,你若是有兴趣,我可带你过去一游。” 说话间,宋辰便站起身来了,其身材本就壮硕,此刻更像是一座山一般挡在她面前,可也就是如此,跑马场才和宋辰更为相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一章 保宁王 说话间,宋辰便站起身来了,其身材本就壮硕,此刻更像是一座山一般挡在她面前,可也就是如此,跑马场才和宋辰更为相配。 她的眸子隐隐闪着光,就算宋辰看不见,只瞧她这迅速站起身的动作便知她是有兴趣的。 宋辰心中一乐,她此时此举才算是真正的十五六岁的小娘子。 他们相约出了门,十三和周新跟在他们两人身后,相差三五步的距离。 白日里新园的人相对较少,因此他们一路走到马场,并未碰见几个人。 还未进去,便听马场内有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恍然从他们面前而过,那一抹暗紫色身影张狂跳跃,动作潇洒流利。 苏拂站在一处,对于面前的场景赏心悦目。 身旁的宋辰倒是叹了一声,“今日不大凑巧,要不我们先回去?” 她回神转身,不解的看向宋辰,问道,“怎么了?” 宋辰看着面前马场上马背上的人,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你初来江宁,怕是不知这驰骋马场之人是谁,他是当今陛下的五弟,保宁王。” 她随之看去,只能看清马背之上跳跃的身影,不能看清其面孔。 自大唐烈祖离世,长子便是当今陛下,次子在南唐还未建立之时,便患病离世,后被追封为楚王,三子封为齐王,四子为燕王,五子被封为保宁王。 陛下同齐王最爱舞文弄墨,燕王早先随烈祖多次出征,而保宁王,在世人口中并无多提,世人耳中自然并无多听。 可此刻看其马背上的身影,倒是飒爽英姿,这样的人,不知是何脾性。 但看宋辰这般愁眉苦脸,便知保宁王定然不好惹。 既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来日再来领教也是一样的。 想着便点头随着宋辰转身,只可惜,方才伏于马背上的人正好行了一圈,在宋辰将要离去之时,大喝一声,“宋辰。” 宋辰的后背一僵,哭丧着脸看了一眼身旁的苏拂,愁苦道,“走不掉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许是缰绳一拉,马便停了下来,在原地哒哒几步。 苏拂无声的看了宋辰一眼,待宋辰转身,却下意识将苏拂护在身后。 苏拂见保宁王的视线往这厢扫来,她便朝前迈了一步,同宋辰持平。 这等时候,若是她被宋辰护在身后,越是会引起保宁王的兴趣,只有存在感不高,才会不被人注意。 不过到了这时候,却好像有些晚了。 保宁王看了过来,俊俏的面孔之上已经挂了一丝笑意,“宋辰,这位是?” 宋辰面色不动,看了身旁的苏拂一眼,清声道,“她是我的合伙人,今日带她过来逛逛新园。” 保宁王的视线仍是看着苏拂不动,尤其是她面上的白纱,良久,才犹疑的问了一句,“她能看得见?” 原是将她面上遮着眼睛的白纱当做掩饰她看不见的物品了。 宋辰方要开口说话,苏拂抢先道,“回殿下,我的眼睛见光会痛,因此便以白纱遮住,是看得清的。” 保宁王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多说,复又看向宋辰,“听惠妃娘娘说,你的车马行如今日渐步入正轨,可是真的?” 宋辰眸中透露出些许不耐烦,答了一句,“自然是真的。” 保宁王双腿夹了一下马肚,迫使骏马上前走了几步,距离宋辰不过咫尺之遥,居高临下道,“看不出来你小子,先前生意冷清的很,这会儿倒像是走了运一样。” 保宁王的语气之中带些轻蔑以及嘲讽,并未经过掩藏,是以听在宋辰耳中很是刺耳,保宁王这个人,到底是和他不对付的。 不过也是因此,宋辰早有了心理准备,不愿和保宁王纠缠,直接道,“殿下若是无事,我就走了。” “作何那么着急走?要赛马么?”保宁王一马鞭抽在了地上,激起层层尘土,拦住了宋辰的去路。 宋辰本也是个气性强的,先前因着苏拂在身边,他不欲惹是生非,便先退让,可谁知保宁王却不容他后退,因此,他天生混不吝的性子倒是占了上风,横眉竖眼,“比就比,谁怕谁?” 保宁王见他应了,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马鞭一扬,“你去挑马过来,我等你。” 说着,马鞭一落,保宁王身下的骏马便又奔腾起来,总算是离了他们身边。 宋辰不大好意思的看向苏拂道,“把你掺和进来了。” 宋辰的面色微红,虽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见脸红,不过倒是少见宋辰这番扭捏的姿态,苏拂随之一笑,“这可不像你。” 宋辰听她这么一说,倒是释然了,引着她到马棚去,“你会骑马么?要不要挑一匹?” 要说诗词歌赋,她倒是真的不大会,但是骑马,她自认马术并不算差,她自幼在宫中教养,老师所教的还算是马术学的最好。 她点点头,又道,“保宁王座下的那匹马应该是新园里最好的一匹马了吧!” 宋辰不知道她对马还有研究,当下便赞叹道,“那匹马是从契丹得来的,这种马江宁只得来三匹,陛下,齐王和燕王各一匹,保宁王座下的,应是齐王的那匹马。” 她似懂非懂的点头,又问,“齐王不用骑马?” 宋辰哑然笑道,“自然不是,只不过齐王不爱出门,用马的时候不多,新园的主人又是个爱马的,齐王的马就被养在了新园,除了保宁王,别的人都触碰不得。” 一边说着话,他们很快就到了马棚。 宋辰自有平日所骑的骏马,又为苏拂挑了一匹温和的,这才双双从马棚到马场去。 保宁王仍在马场驾马狂奔,风势顺着耳旁呼啸而过,发髻有些散乱,她这才注意到保宁王的发髻并非是及冠后的男子常用的发髻,保宁王大抵是没有及冠的。 她随意的问了一句,“我看这保宁王有点怪。” 宋辰冷哼一声,“头顶上被两位哥哥压着,自然心生扭曲。” 宋辰说完这一句,可能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了,便闭口不再言语。 苏拂也当未听过一般,不再问其为何。 保宁王见他们两人并肩而来,便停在了马场正中央。桃其实说新年很忙,但是桃子恢复稳定更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二章 赛马 保宁王见他们两人并肩而来,便停在了马场正中央。 他们两人行到近前,依稀能看见保宁王面上未干的汗水,就知道方才的保宁王有多狂放。 就连平日同保宁王不大对付的宋辰,都能瞧出今日的保宁王有些异样,但是因何,他却不甚清楚了。 他看向保宁王道,“怎么比?” 保宁王倦懒的看向他身旁的苏拂,“就由她来做证,五圈之内,谁最先到达终点便是谁胜出。” 宋辰显然对自己的马术很为相信,直接问道,“彩头是什么?” 保宁王想了想,嘴角轻勾道,“你的车马行。” 宋辰大骇,神色不虞,“你在开玩笑么?”只要沾染生意之事,宋辰便会变得极为小心郑重,不知是他的幸事还是不幸。 保宁王见宋辰此状,面上显露出几分嘲弄,带着不屑的面容,“难道你不敢?” 宋辰焉会不知保宁王用的是激将法,只是事关面子问题,宋辰自是不会拒绝,因此便咬牙切齿道,“比就比。” 随后又道,“你添的彩头呢?” 保宁王将腰间的玉佩拿下,正是能供人出入新园的玉佩,他道,“若是你能胜我,这玉佩就给你身旁的小兄弟。” 若是平日里,出入新园的玉佩百金难求,可今日却不凑巧,宋辰已从新园管事那里为苏拂找来了一枚玉佩,是以保宁玉手中的玉佩并无稀奇之处。 但保宁王并不知道此事。 这次倒是换做宋辰嗤笑了,“你给的彩头未免太小,况且我身旁这小兄弟,早就有了出入新园的玉佩。” 保宁王讶然的看了一眼对面的苏拂,见她小小年纪又无甚名气,能得新园的青睐倒是奇事一桩。 不过他想着这玉佩不被人喜欢的话,倒是要换个彩头的,又想着今日自宫中而来,烦恼之事甚多,若是有人能陪着赛马,那些身外之物,倒没有什么可值得怜惜的。 保宁王索性就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珠子,珠子晶莹剔透,霎是漂亮。 “这珠子可是能做彩头?”他扬起手,珠子透过太阳的光晕,散发出七彩的光芒,霎那之间,天地万物全都成了陪衬,那珠子却成了最耀眼之物。 宋辰面色更为不好了,质问道,“我押了车马行,你竟然拿玻璃珠子哄骗我?” 在宋辰看来,这玻璃珠子虽是海外之物,又晶莹漂亮,却哪里比他的车马行贵重? 保宁王见宋辰这般说,当下面色一拉,怒声道,“你这也不要,那也不要,难不成要我的命吗?” 保宁王说的严重,宋辰虽不满于他,但保宁王毕竟是个王爷,当朝王爷的命,又有谁敢要。 苏拂在一旁待得久了,见两人剑拔弩张,方才开口道,“宋郎君,其实这珠子,是真的很美,你看,还发光呢!” 宋辰听他这么说了,也不好落她的面子,只是想着,大不了待会儿他多努力些,将那珠子赢过来便是。 想着,宋辰便道,“那就它了,开始吧!” 保宁王与宋辰并肩走到处,两人互相看不惯的看了对方一眼,这才面目朝前蓄势待发,等着苏拂一声令下,这才策马飞奔。 苏拂就站在马场中央,半眯着眼睛瞧着场上较劲的两人,藏在袖口之中的手暗自握紧,若是她没有感觉错误的话,保宁王将玻璃珠子拿出来的时候,她一直放在怀中的那枚玉佩,原身娘亲的遗物,忽而灼烫的很。 此时方才立春,她又是男子装束,穿了好几层衣裳,那灼烫之感并未持续多久,她怕方才只是错觉,恨不得去寻无人之地,将玉佩拿出来一观。 只是眼下,那枚玻璃珠子被保宁王收了回去,她无从再试探,只好寄希望于宋辰,胜了保宁王,能将那珠子给赢回来。 这般想着,她的视线便缠上马场上追逐较量的两个男子,两人齐肩而动,一时之间并不能分出高低立下,时不时的保宁王快上些许,宋辰又快上些许。 现下已跑过三圈,两人都卯足了劲,想要胜了对方。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的两人,站在终点处,等待第一个到达终点的人。 保宁王看着快过自己一步的宋辰,眸中闪过一丝阴翳,扬起马鞭的手中忽而闪过一丝亮光,将要下手之时,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在耳畔,掷地有声,“齐王殿下。” 保宁王微一愣神,再次回过神时,宋辰已经勒马在苏拂身边站定。 他收了手,面色不虞的到了苏拂面前,阴着脸道,“你方才喊什么?” 苏拂迎着保宁王的目光,坦然道,“回殿下,方才殿下领先一步,我便只想赞叹齐王殿下的马果真是匹好马,可谁知恍然见到宋辰到了面前,我的话便没有说完。” 保宁王看着坐在骏马之上的人,那一脸大方坦然的模样,让人无从怀疑。 他方才手中拿着银针,本要刺在马身上,使马跑的更快一些,谁知却被她无意搅了局,心下便有些气愤。 因此便冷声道,“赛马之时,最忌有人大声喧哗,引起人的注意,轻者不过会输,重者却能摔下马去。” 还未等苏拂开口,早就勒马在前的宋辰便笑道,“这赛马之时,定力也是其考验的一项,殿下因定力不够而输倒也不冤。” 保宁王轻呵一声,阴阳怪气道,“你们串通好要赢我,你又怎会被影响?” 宋辰本是依实力取胜,此刻听保宁王这么一说,便忍不住道,“你现下输了,便忍不住口中泛酸水,早知你如此无赖,我方才就不应答应和你比。” 说罢,冷清着脸便要离去。 苏拂看了宋辰一眼,轻声道,“殿下座下的马匹是齐王殿下的,若非方才殿下手中的动作,怕是就算齐王殿下真的来的,殿下也不会停马的,不是么?” 她的话音虽听,听在保宁王耳中却甚为警觉,依着方才的距离,他手中的银针不可能被她看见,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保宁王重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人,面前的人不卑不亢,丝毫不被他方才那般阴翳的目光给吓到,此刻骑在马上,背脊依然挺直,面色平和,最是显眼却又最容易让人忽略。 宋辰的车马行他倒是不稀罕,只不过为了不失面子才会出此下策,可如今看来,若是他不承认自己输了,眼前这人便会将方才的事情给捅了出去。桃其实说今天就是除夕了,可爱的读者朋友们,咱们将要明年见了,祝今夜你们过得愉快,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三章 再次请帖 宋辰的车马行他倒是不稀罕,只不过为了不失面子才会出此下策,可如今看来,若是他不承认自己输了,眼前这人便会将方才的事情给捅了出去。 保宁王暗自想了明白,才若无其事的看了苏拂一眼,云淡风轻道,“怕是你看错了。” 而后又看向宋辰,“你说的极是,赛马自然也是考验定性的,是我定性不过关才致使我输了,我自然要认。” 说罢,保宁王便从怀中拿出了他偶然得来的玻璃珠子。 而就当此时,苏拂怀中的灼热感又更强烈了一些。 只见保宁王将玻璃珠子交到了宋辰手中,一甩袖,道了一句告辞,驾着马到那匹骏马专用的马棚去了。 只可惜,保宁王自以为这一番认输,输的风流潇洒,飘然而去。 却不知就以方才他的行为,已让宋辰极为鄙视。 就当保宁王离去之后,宋辰便“呸”了一声,当着苏拂的面道,“马是好马,人是烂人。” 说完还嫌不过瘾,又道了一句,“这从契丹过来的好马,幸亏没有轮上保宁王,不然再怎么好的骏马,也被这等烂人给糟蹋了。” 苏拂,“……” 宋辰见她岿然不动的姿态,想着是自己鲁莽了,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将他手中玻璃珠子交到她手上,“喏,送你。” 这玻璃珠子毕竟是宋辰赛马赢来的,若是让她白拿,她心里便有些过不去,因此她便道,“既如此,那渡口的生意我便再让利一成。” 她话音刚落,便见宋辰几不可见的皱眉,面色便有些不耐烦,只是除却如此,稍黑的面颊却疑似泛红一般,大声道,“都说是送你的,作何让利于我?” 说罢,宋辰手一扬,便将手中的玻璃珠子扔到了苏拂怀中,苏拂下意识接住,却见宋辰已策马在马场之中飞奔起来。 她看向握在手中的玻璃珠子,怀中的玉佩越是灼热,手中的玻璃珠子越是冰凉,她心中称奇,可此刻却不利于研究,只好将玻璃珠子一同放入怀中。 可倒也是奇怪,玻璃珠子与玉佩相碰之后,各自却变得温润起来。 她按下心中的好奇,拉动缰绳,随着马场中的宋辰策马奔腾起来。 …… 若是认真算来,距她上一次如此肆意应有七八年之久。 城外的马场之中,红色骑服分外显眼,娇笑之声尤在耳边,她一眼望去,坐在一旁看着的人,嘴角若有若无浮现出一丝笑意,似是和煦的微风。 只是等她的视线飘去,那人便嘴角恢复成平日的冷凝。 现下想来,她竟已记不清那人的面孔了。 约是一个时辰之后,他们已经勒停了马,方才的肆意已让人大汗淋漓,如今倒是不觉得疲累,只觉畅快。 宋辰偏过头,由衷赞叹道,“想不到你的马术这般不错,比起方才的烂人也不差了。” 苏拂听宋辰这么一说,面上哭笑不得,宋辰将保宁王以烂人相称,又说自已比烂人强上不少,她着实不大清楚,宋厎可是在夸她? 这么一来,谦虚的应对便说不出口了。 见她这么一顿,宋辰才意识到方才的不妥,却不好再说,只好以嘿嘿应对,对此两人心知肚明。 “走吧!”她出来的够久,又骑马这么久,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 宋辰自是了悟,便接了一句,“北城有一处飘香楼,我带你过去尝尝鲜。” 宋辰的父亲身处高位,宋辰的长姐是后宫宠妃,若论山珍海味,他定然是吃惯了,能得他亲口称鲜,味道自然是不会差的。 因此,她便点了头,随他去了。 …… 等她回到东城苏宅之时,已将近申时,距离宋家人邀请她下午过府之时已过了一个时辰,不知宋卓见自己没去,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她不过偶有此念,遂即便又消去。 至少有宋辰在,宋卓若不想父子离心,就不会拿她怎么样,要怪就怪他一开始就没将自己放在眼中,仅仅当做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商贾之人。 如此过了两日,本应该待在西城渡口的柳诚却敲开了东城苏宅的门。 守门的仆从将门打开,柳诚的身后却跟了一个生人,那生人跟着柳诚进门来,柳诚便请守门的仆从到二门处,告知玉容请郎君过来。 约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苏拂带着十三到外院来了。 苏拂看了一眼柳诚身旁的人,那生人惯于看人脸色,遂即走上前来,深深鞠了一躬,分外谦和道,“小的姓常,是礼部尚书家的管事,今日随着柳郎君过来,是替我家主子送请帖的,请苏郎君明日午时过府一叙。” 说罢,自称为常管事的人便从怀中掏出一封烫金请帖,双手相托,置于苏拂面前。 苏拂没有伸手接,反倒是看了常管事一眼,作吃惊状,“礼部尚书家的管事?我同礼部尚书素无来往,尚书怎会请名不见经传的我过府一叙?该不会是弄错了吧!” 常管事并未料到她会这么说,稍有尴尬的抬头,解释道,“是这样的,苏家郎君合作的威武车马行正是尚书的大郎所开,想必苏家郎君是知道的。” 苏拂点点头,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是这样,常管事不说怕是我要忘记了,那么尚书请我过府又是何意?” 常管事不禁有些头大,一般小人物听见自家主子相邀,必定极为欢喜的就应承下来了,偏偏面前的这人同别人不大一样。 虽是这么想,常管事还是面不改色道,“我家主子听说威武车马行的生意全靠苏郎君支撑,便想着请苏郎君过府一叙,表示感激之情。” “是这样么?”苏拂顿了顿,轻声问道。 常管事倍感压力的点点头。 却听苏拂了然道,“既然是尚书请我过府一叙,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昨日便有人送了请帖给我,不过那请帖像是大街上捡的一般,送请帖的人又是歪瓜裂枣,竟然抬出了尚书大人的名讳,对于这等诓骗之徒,真该打入大牢好好拷问一番。” 说罢,又补了一句,“常管事回去定然要回禀给尚书,莫要让这等投机取巧之徒逍遥法外。” 昨日的事常管事是知道的,并且送请帖的小厮还是他打发过去的,此刻再听苏拂所说,头低的不能再低。 他连连称是,偶然抬头瞥见苏拂嘴角轻勾似笑非笑,他心中大骇,知道她早已看穿一切,更不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四章 会面 他连连称是,偶然抬头瞥见苏拂嘴角轻勾似笑非笑,他心中大骇,知道她早已看穿一切,更不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天 籁小说 苏拂说的多了,便就此打住,只是伸手从常管事手中将烫金请帖拿到手中,回了一句,“请帖我收了,请管事回去转告,明日午时我会准时到。” 常管事见任务完成,不由轻嘘一口气,松泛下来,向她告退,连忙出了苏宅。 苏拂瞧着常管事落荒而逃的身影,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 在一旁的柳诚道,“郎君,常管事定然会回去将您的那些话一句不落的复述给宋卓,不怕惹了宋卓不快么?” 苏拂只道,“是会惹宋卓不快,但我不怕。” 宋卓既然因着惠妃的话寻她,就算她惹了宋卓的不快,宋卓也不敢拿她怎么样。而她之所以要这么做的目的,便是让宋卓对她更为忌惮,只有这样,宋卓才不会对她轻易出手。 她将其中缘由大略同柳诚说了几句,柳诚便没再有疑问,从苏宅离开又直奔北城去了。 最近柳诚正在北城找接替他的合适的人手,到时候,她会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做。 苏拂回了内院,唤玉容到跟前来。 自他们到了江宁府,她便吩咐玉容多对江宁城中的事情留意,如今倒也算是派上了用场,她这院子里跑腿人太少,先前是因手中并无多余钱财且不便露面,如今倒还算富足,便让玉容找了江宁府内稍好的牙婆过来,挑了两个洒扫的丫头,两个守门的婆子,除此之外,外院的小厮也添了两个。 内外院不互通,小厮婢女各善其职。 如此到了第二日,她留了红缨在苏宅看家,带着玉容和十三出了门。 前些日子她想着自己是男子装束,带婢女出来倒是有些不伦不类,索性为红缨和玉容各选了几套男子装束,如此共坐一马车内,倒也不算突兀。 从东城到西城宋府,算好的半个时辰,到宋府之时也仅差一盏茶的功夫。 苏拂和玉容下了马车,官员的门有正侧之分,除非祭祖或者圣上驾临,平日都是不开的,玉容也算懂得,十分自觉的去敲了宋府的侧门。 片刻,便有守门的仆从将侧门打开,问明了身份,便将他们领了进去。 历来每朝官员府邸的建制都是有规定的,不能出其应有的规制,对于宋府来说,虽是出了一个得宠的妃子,但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规规矩矩的,挑不出什么错。 领路的仆从明显得了吩咐,一路将他们领到了外院一个不起眼的屋子里去,到了地方,仆从上了茶,便又离开了。 苏拂环顾一番这个摆设极为平常的屋子,并不像那些大户人家平日里待客之地,倒像是个客房。 虽知有些不妥帖,她还是坐在这里等了下去。 玉容见她没有出声,便守在一旁不再说话,而十三就在屋外守着,并未进屋来。 约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屋外便有了动静,她站起身,本以为是宋卓过来了,没想到进屋来的却是一个妇人。 看其年纪不过二十五六,穿着翠色裙装,细长的脖颈延伸,那张小脸虽是俏丽却略显刻薄,一看便是不讨喜的面相,更何况这张脸上还浮现着一层虚假的笑意。 苏拂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 那妇人打量了她两眼,抿着唇笑道,“是苏郎君么?夫君正在待客,不方便过来,便让我过来先招呼着苏郎君。” 苏拂抬眉,“夫君?” 那妇人点头,笑道,“正是你们口中的宋尚书。” 苏拂看了妇人一眼,且不论如今宋卓已有两子,至少也得有四十岁的年纪,宋卓如今都已二十有二,看这年轻的妇人定然不是宋卓的母亲,可若是宋卓的母亲还健在,为何是这妇人来接待的她?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黑了脸,这妇人称呼宋卓为夫君,若非正室,自然是偏房。 不论这妇人过来是何目的,又是谁指使的,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蔑视。 她想到这里,便不再多说,抬步便往门外走。 那妇人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举,连忙迎上前想要拦住她,她嫌恶的皱皱眉,喝了一声,“玉容。” 玉容连忙上前挡住这妇人,可以让她顺利的出了这屋门。 十三见她出来,便跟在她的身后,顺手将被玉容给拽了过来,一行三人又朝来时的路走去。 方走了两丈的距离,便见一个身着深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正朝这边走来,看这年纪以及行路姿态,不难猜出这人正是宋卓。 只是此事,她已经无心再理会宋卓,直接送宋卓身边越了过去。 宋卓本不明白为何,只是看到朝这边追来的那个翠色身影,便明白了,连忙道,“等等。” 苏拂站住,回转过身。 “这位可是苏家郎君?方才我在待客,未尽到地主之谊,不如我们进书房详谈?”宋卓开口道。 她明白宋卓的意思,请了她两次再摸不准她的背景,怕是会同宫里的惠妃起了隔阂。 可她偏偏不会让他如意。 她微微颔,嘴角的笑意不掩,只是说出的话却同这笑意相违背,“在下不敢,宋尚书既然家风不严,在下不敢多待,下次再有哪个偏房闯进了客人所在的屋子,怕是在下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说罢,嗤笑一声,便离开了。 苏拂的女子之身,宋卓怎么也是可以看出来的,苏拂方才的那些话,并非是怕自己跳进河也洗不清,而是讽刺自己的家风不严。 宋卓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就算眼前人是他平日里最为宠爱的妾室,此刻也不能撼动他半分,他冷着脸看了面前的妇人一眼,冷冷的吐了一个字,“滚。” 那妇人微怔,怕是没有料到平日里温和的宋卓会如此对她,忐忑着道,“二郎。” 宋卓在家排行第二,妇人每每以二郎唤他之时,他的心都能揉成水一般。 可此时此刻,却不再有了此效用。 宋卓想起方才那个看起来不过十几岁年纪的小丫头,竟然当着他的面嘲笑他,他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先前的浓情蜜意早已不复存在,直接踹了那妇人一脚,“给我滚。” 妇人被他这么一吓,哪还有转寰的余地,连忙小跑着离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五章 大唐宫城,永和宫内。 一身华服的惠妃坐在上首,下首坐着穿着深色服饰的妇人,正是被封为三品郡夫人的惠妃的生母,礼部尚书宋卓的正室夫人,石氏。 惠妃道,“母亲,我让你们找的人,可是找到了?” 石氏听到惠妃这么问,想起家里出现的那一幕幕,不由得勾起一丝笑,满是嘲讽的模样。 他们以为她不管事,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好歹她也管了十几年的家,就算如今没了掌家权,有个耳目也不算难。 “找到了。”石氏点点头。 对于面前这个总得盛宠的女儿,石氏依然木着一张脸,好在惠妃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性,也没有什么不满的表情。 “怎么样?”惠妃听到有了消息,一双美目到底是微微一闪,难以言说的有了期待。 对于宋辰这个弟弟,惠妃自是了解的,没有什么读书的兴趣,自然也不大想入朝为官,偏偏对生意之事尤为上心,先前做什么赔什么也没能打击他的积极性,这会儿生意起来了,自然更不会放弃。 石氏想着收到的消息,目光微微一暗,才又道,“那人是名女子。”看性子倒是挺要强的,且是非分明,可再多却也看不出什么。 想到这里,心里却叹了叹气,还是在府中待的太短了,具体什么模样再看不出什么。 惠妃显然也没想到帮助宋辰的人会是名女子,只不过女子经商,虽然做的有声有色,但到底还是被人看不起的。 想到这里,惠妃却不再有什么心情,索性不再提。 石氏却和她所想不大一样。 宋辰如今二十有三,身边除了两个通房再没别人,着实是让她担忧的,前两日过来的苏拂虽然是经商的,家里也无甚别人,但看其性子不会吃亏,打理庶务也定然是手到擒来,若是进了府,府里的那两个偏房定然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惠妃看向石氏,见石氏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下不禁一沉。 “母亲,你也不能一味的退缩忍让,但凡你厉害一点,父亲的那两个偏房又怎会肆无忌惮?父亲是个男人,你给他一点好,他总不会一直恨着你。” 石氏抿唇不语,等她说完,才道,“我今日来的够久,便先回去了。” 惠妃就知道,从她刚决定劝说石氏开始,就会有这样的结局。 自己的母亲是个闷葫芦,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让他们这些做儿女的,也无从安慰。她只是想让父亲和母亲的关系宽和一点,怎么就这么难? 于是,惠妃虽然很是失望,还是应了石氏的话,让石氏先回去了。 石氏出了宫门坐上马车,神色便极为萎靡,靠坐在马车的内车壁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约过了一刻钟,石氏像是想起什么,伸手掀开车帘对着车夫道,“去东城。” 车夫听了石氏的话,便掉转头往东城的方向。 只是刚走出几丈远,又被石氏喊停了,这才朝着宋府去了。 自那以后,惠妃便不再着力于苏拂的消息,宋辰因着那日丢了面子也似乎是将苏拂给遗忘了。 高阳三月份的时候从闽地回来了,还带来了从泉州走货的茶队,是以西城的茶楼可以正式开张了。 茶楼的事情,苏拂并未刻意隐瞒,因此茶楼开张的当日,杨存和宋辰特地的来祝贺了。 她请他们二人到楼上吃茶。 从泉州采摘来的雨前茶并未制成茶砖,可是晒干成了蜷缩的小叶子,入了水之后,蜷缩的叶子便会慢慢伸展,又变成原先叶子的模样,由碧转绿,由淡转浓,入口虽稍有苦涩,可后味却是极香。 这时的茶本要是制成茶砖,而后碾碎,用水煮茶,加盐而成,可之前在长乐府,陆清离都是直接将茶砖碾碎,直接用开水冲泡而成,味道浓郁了不少。 此事她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倒又是是让人试着将新采摘的茶叶弄干,让其形状更美。 不过这种新吃法,却不一定是谁都喜欢,但喜欢品茶味的文人雅客定然喜欢,这便是她开着茶楼的初衷。 口口相传,才能让这茶楼一直开下去。 宋辰是不爱喝茶的,因此这茶就算再是新鲜他也喝不惯,倒是杨存,看的四书五经比生意经多上不少,自然对于品茶一事,是极其爱好的。 细细品味之后,果然对此赞不绝口。 她方同杨存客套几句,便有茶楼的伙计敲开了门。 她回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伙计道,“门口有个人来闹事,说是苏家大郎,高管事拦不住,想请主子过去。” 这铺子原就是苏沅的,只是趁着之前那场大阵仗将茶楼脱手,这会儿听手下的人说这间茶楼新开张,起了来看看的心思倒也不为过。 只是为何会闹事,只有苏沅自己知道了。 还未等她开口,一旁的杨存腾地一下站起身,“我同你一起去。” 杨存和苏沅是有过节的,若是让苏沅看见杨存在这里,怕是会将矛头指向杨存,只会让苏沅的怒火更胜,更难以收场。 “不用了。”说罢,她转过身,对着一旁岿然不动喝着白水的宋辰来了一句,“有劳。” 宋辰看着她离去,身旁的杨存方要尾随其后,他悠哉的伸出手拽住杨存的手臂,令杨存挣脱不得。 杨存红着眼睛,方才理解了苏拂临离开时对宋辰说的那一句有劳是什么意思,原来就是拦着自己。 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默契了? 宋辰是练过武的,杨存文弱书生的模样哪里能够挣脱的了,索性黑着脸坐在一旁,心里却随着苏拂一起走下二楼。 苏沅那个人蛮不讲理,他担心苏拂此番会吃亏。 苏拂随着那小厮一起下楼来,便见一楼茶桌上的散客优哉游哉的吃着茶,视线却同时放在茶楼门外,茶楼内的两个伙计堵在门口,不让闹事的人进来。 而被这两个伙计堵在门外的,正是先前伙计上来说的闹事的人。 高阳在那两个伙计的身后,同苏沅说的多了也讲不大通,索性怒道,“去将他给我抬出去。” 那两名伙计方要领命,便听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慢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六章 找事 那两名伙计方要领命,便听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慢着。网 ” 高阳不用回身,便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等等。”他叫住两名伙计,转眼间,苏拂已经走到近前。 此时,被堵在门外的苏沅一眼便看见了朝这边来的苏拂,方才因着气愤便胀红的脸此刻更为激动,“是,是你。” 苏沅自然不会忘了,他唯一见过苏拂的那一面,他嘲笑杨存喜欢这样半大的少年,而这少年只回敬给他一句话,人无百样好,花无千日红。 起先他还不以为意,可谁知没过半月,他养的外室便被温素现,还被温素着人打了一顿,这还不算,温素的父亲户部侍郎温格上书请求彻查江宁府内生意的税银,仅他们苏氏就出了两千余两,城内的商贾生意多多少少受了影响。 更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不知多少熟识的商贾恨上了他。 而他更是被父亲以家法伺候,打的皮开肉绽,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冬天才算是好了过来,禁足令也是母亲多次规劝父亲,半月前才解了禁足令。 苏拂忽略了苏沅的面目神情,只是对着身边的高阳道,“让他进来。” 若是一直将苏沅拦在外面,不仅这一楼的散客,就算是门外的百姓也围坐一团,除却给了苏沅可以任意挥的机会,还挡了茶楼的财路,太过得不偿失。 高阳应了声,便吩咐伙计让了路,请了苏沅进来。 苏拂看向苏沅道,“苏大郎君过来,不知道有何指教?” 苏沅想着前些日子的一幕幕,此刻已不大有了理智,“是你干的,一定是你干的。” 苏拂皱了皱眉,见里面的散客个个支起了耳朵,想从苏沅口中听出些什么,若是说她方才没有下来之时,苏沅不过是骂上两句,泼些脏水罢了。 可此时她下了楼,又碰巧之前同苏沅针锋相对过,苏沅先前的一切怒气怨气都有了目标一般,字字珠玑。 若她因着苏沅的这几句,便将苏沅带离这里,怕是更显得做贼心虚。 因此,她的头颅微微扬着,不卑不亢,“苏大郎君说的哪里话,我不明白。” 苏沅气血上头,未经仔细思考便道,“定然是你在我岳丈面前说三道四,才使得他上书请圣上下令彻查……” 不等苏沅说完,她便冷哼一声,“苏大郎君抛却家中有喜的妻子养青楼女子做外室的事情,早就在江宁府传了遍,户部侍郎为何会上书难道苏大郎君不清楚么?” 江宁府作为南唐的都城,天子脚下,绝不缺百姓平日饭后闲谈的趣事。 本来,苏沅的事过了小半年早已渐渐淡去,若是不被人踩住痛脚,不会有人抓住此事不放,但偏偏苏沅却自己将往日的作为又重新提到了众人的耳畔,她若不接招反倒是辜负了苏沅的一片“苦心”。 苏沅被她说的面红耳赤,只好勉强接上两句,“你,那你这茶楼作何解释?” 她好声好气道,“苏大郎君可是忘了,这茶楼是你亲自属意卖了的,我花了银钱得了这茶楼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苏沅听了,哑了声音。 他不能说她说的不对,钱货两讫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他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他看了一眼安静站在这里的苏拂,瞧着她的面色再平和不过,没有别人面上的冷硬之感,方才认定的事情此刻却不敢确定了。 苏沅转过身,不愿过多争辩,便打算离去。 苏拂冷眼看着这茶楼之中,那些看客的面上都带着了然之象,知道是苏沅无理取闹便不足为奇了。 正在这时,店里进来一个人,朝苏拂行了礼道,“郎君,我家主子可是在楼上?” 苏拂转身,却是周新。 这时,苏沅正巧抬头,视线直到周新面上,疑惑间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周新面色一沉,看向苏拂。 苏拂开口道,“苏大郎君常年在江宁府待着,见过的人如此之多,倒是好记性。” 说罢,又对周新道,“你家主子在二楼右拐第一间屋子,快去吧,他在等你。” 周新俯应声,不紧不慢的朝楼梯走去。 苏沅的视线一直伴着周新的动作看去,直到周新消失在了楼梯处,这才回过神,却听身旁的苏拂道,“苏大郎君既然过来,那我便请苏大郎君喝一杯茶吧!” 高阳领悟,便带着苏沅到一旁过去,上了一壶茶。 等高阳再过来时,她便对高阳道,“等他走了,再派人告诉我。” 周新办事的时候定然被苏沅看到过,时间久了,苏沅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实属正常,就怕他再见周新几面,对周新的印象更深,惹了麻烦事出来。 高阳应了声,她便到二楼去了。 二楼屋内,周新站在一旁,宋辰和杨存依旧以着原始的姿态在桌前坐着。 宋辰是惬意的,杨存却是不得已。 因着宋辰怕他下去添乱,因此一直拽着杨存的手臂。 周新会此时过来自然是有正事来告知宋辰的,但宋辰因着苏拂还在楼下处理事情,便没着急离去,倒是等苏拂过来了,他才道,“有事么?” 而杨存则是问了一句,“没事吧!” 苏拂点了点头,是回杨存的那一句。 她知道宋辰所问说的是周新,周新是宋辰的人,她用人的时候自然和宋辰打了招呼,所做的事情自然没有向宋辰隐瞒。 她看向周新,“苏沅见过你?” 周新因着事情没办好,便一脸赧然的道,“远远的见过一次。” 她点点头,苏沅既没有当场认出来便罢,只是以后周新不能经常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了。 想到这里,她又看向宋辰,“让周新先跟着我吧,免得苏沅认出来找你麻烦。” 听她说这话,宋辰便不乐意了,“周新是我的人跟着你做什么,他要是找麻烦就让他来找,还能奈我何不成?” 她知道宋辰是好意,反复提了几次宋辰都给推拒了,只好不再多提。 反倒是坐在一旁的杨存看他们客套来去,心中好不快活,面上便更为不喜,不声不响的饮着茶,等宋辰同周新走了,杨存才道,“阿拂,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苏拂抬头,“不是瞒你,是你没有必要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七章 出事 苏拂抬头,“不是瞒你,是你没有必要知道。??网? ” 杨存对这话更不满意了,一脸伤心的模样,“可是宋辰知道。” 苏拂看着杨存的模样,颇有些忍俊不禁,只见杨存的一双眼睛窘成了三角眼,嘴角耷拉着,一副可怜兮兮的面相。 她回了一句,“可我用的是宋辰的人啊!” 杨存抬头,辩驳一句,“我也有人,怎么不用我的。” 她的语气稍显郑重,“杨存,你想想,你身边的人,是你的人,还是杨氏的人?” 宋辰先前虽是做什么生意都赔,但不可否认,宋辰确实养出了一批忠心耿耿的跟随者,因此她用宋辰的人时,不用担心那人透露给别人。 但杨存却不一样,杨存的一颗心全都放在了四书五经之上,且不论杨存没有用心做生意,更不会用心培养自己的人。 杨存只会拿来别人调教好的人,用着好就继续用,用着不好就再换一个。 可以这么说,一旦她用杨存的人来做这件事,也许还没做成,杨氏的人便就都知道了。 杨存不笨,他自然听得懂苏拂的话,因此,倒也不再多问了。 又过了一会儿,杨存便离开了。 …… 宋辰骑马往宋府行去。 方才在茶楼时,周新便将事情的大概对他说了清楚。 石氏的嫁妆铺子里的赵掌柜找到威武车马行,说是宋卓的偏房莫名其妙的死了,宋卓便将此事算在了石氏的头上,扬言非要休妻不可。 这赵掌柜本是在宋府当差的,但自从宋卓剥夺了石氏的掌家权之后,便将这赵掌柜逐了出去,后来这赵掌柜才在石氏的嫁妆铺子里做起了掌柜,后来石氏将自己的陪嫁丫头樱桃许给了赵掌柜,成过婚后,樱桃又继续在石氏身边当差了。 赵掌柜之所以找到了威武车马行,定然是石氏授意给了樱桃,樱桃让赵掌柜过来的。 茶楼本就在西城,因此宋辰骑马不过一刻钟便到了宋府。 只是方才进门,便见到了只比他小一岁的庶弟宋珧(yao二声),宋珧就是那个让宋卓引以为傲的庶子。 宋珧的面色平常,死的偏房自然不是宋珧的生母。 宋珧见宋辰过来,微微一福礼,便道,“母亲出了事,大哥怎么才来?” 宋辰向来不喜面前的宋珧,嘴角一勾表示回应,便道,“你要去哪?” “老师找我有事,我过去一趟。”说这话时,宋珧的面色微松,将将能看出些喜意。 宋珧的老师是南唐的大儒韩相生,门下弟子不过两人,据说还曾经教过当今圣上一段时间,也难得宋卓会如此宝贝这个庶子。 宋辰不想再看宋珧的模样,挥挥手便道,“那你快去吧!” 说罢,宋辰就大步朝府中迈去。 宋珧只是看了宋辰的背影一眼,这才又出了门。 等宋辰回到内院,距正室还有两丈之遥,便能听见宋卓对骂骂咧咧的,无非是说石氏最毒妇人心,蛇蝎心肠。 宋辰讥讽的笑了笑,那些见过作为礼部尚书的宋卓翩翩有礼的模样,大抵是不会相信宋卓也会有这番模样的。 宋辰走进屋,便见石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而宋卓正怒骂着,竟是连他进屋的声音都未曾听到。 宋辰咳了两声,冷冰冰道,“父亲要休了母亲么?” 宋卓回转过身,见平日里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正巧在自己面前,方才一直在泄而得不到回应的宋卓显然有了新的目标,“果然是有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宋辰看向宋卓,问道,“我倒是觉得我同父亲相像的多,都是一样的冷血无情。” 宋辰说这话时,嘴角挂着一丝讥诮,明显的很,宋卓自然也没忽略。 因此,本来气消的差不多的宋卓的脸色又是一黑,骂了一句,“逆子。” 宋辰哪里理会他这句,只是道,“可不是么?父亲同母亲结为夫妻如今已二三十载,可不过一个偏房死了,便没有查探,执意认为是母亲所为,父亲难道就不冷血无情吗?” 宋卓气上心头,却当着自己儿子的面,不好扯破脸皮,只是对着石氏道,“事情如何你应心知肚明,若是还念着夫妻情谊,就向圣上请旨和离吧!” 说吧,一甩袖便离开了正室。 就算是宋卓走了,宋辰过来,石氏仍是一言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辰站在原地,看着一声不响的母亲,心中却不禁哀叹,他记忆里挂着笑意的母亲还是五岁之前,眨眼间,母亲已经十多年没有再笑过了。 这其间一定生了什么事情,可他却不知道,怕是此事只有自己的父母他们自己知道了。 石氏回过神,弱弱的道了一声,“辰儿。” 宋辰走到石氏身旁,蹲下身去,“怎么了,母亲?” 石氏伸手摸了摸宋辰的头,那张面孔带着与往日冷淡大相庭径的柔和,“是我做的。” 宋辰猛然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颇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 宋辰的面目同方才宋卓的不同,宋卓的面目狰狞,想要将石氏打死一般的怒气,宋辰却只是想单纯的知道为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这么做肯定是有缘由的,就算没有缘由,那也是别人自找的,没有为什么,谁让她是自己的母亲呢? 他宋辰就是这么护短。 石氏面色讳莫如深,停了片刻,还是道,“她知道了。” 这么一说,宋辰便更是不明白了,虽然知道石氏口中的她可能是那个已死的偏房,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偏房知道了什么事情能让向来平静的母亲下手害了她。 石氏站起身,看向光秃秃的窗棂,幽然道,“那是二十多年的事情了。” 宋辰随着她起身,安静聆听。 那是南唐还未建立,江宁还是金陵,所属吴国。 石氏正是吴国时有名的世家嫡女,石氏云英未嫁时,宋卓便有了心上人,那时的宋卓还是一个面目俊秀的秀才,只等来年殿试过后,榜上有名时,再去那女子家中提亲。 只可惜等宋卓榜上有名之后,石氏一眼便看中了宋卓,遂即请自己的父亲到当时的吴帝面前请了赐婚圣旨,将自己赐婚于宋卓。 本是天大的颜面,可谁知宋卓却要执意抗旨,若不是宋家人誓死劝说,怕是宋卓便会犯了众怒。 因此,宋卓虽是不情愿,却还是迎娶了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八章 往事 因此,宋卓虽是不情愿,却还是迎娶了她。网 成婚当晚,他们是分房而睡的。 石氏初时并不知宋卓有心仪的女子,后来听宋府的人嚼舌根,才知道那名女子的存在。 那名女子的身份并不显赫,因此,石氏并不惧怕那名女子会给她带来什么影响,可宋卓对她的冷淡实乃出她预料。 一个月,两个月,一年,宋卓宁愿去睡身边的通房,也不愿睡在正房,石氏终是知道了心慌,便派自己的心腹悄悄去打探那女子的行踪,之后,便左敲右击的让那女子离开了金陵城。 之后,宋卓再没有了那女子的消息,当初的情动也渐渐平复下来,他们的关系开始缓和,同房之后便有了第一个女儿,也就是现今的惠妃。 又过两年,他们又有了一个儿子,便是宋辰。 宋辰五岁之前,石氏都对自己现今的生活十分满意,但终究有一日,到底是变了的。 那名女子变作别人妇又回到了金陵城,宋卓机缘巧合之下见过那女子一面,之后再回府时,便同她大吵了一架,之后很久再没有见过他。 虽然宋府内宅的俗事还是由她管着,但是到底,不能回到从前那般。 石氏自幼跟随母亲,那些内宅的阴私之事见过不少,先前是只想做一个贤妻良母,可后来因着宋卓,她的手段便狠厉起来。 只要宋卓身边有过于得宠的偏房,每次承欢之后,她都会派人送去避子汤,有那实在是看不过去的,用药让人悄无声息的死去倒也实属正常。 因此这么些年,除却宋卓最先的两个通房个产下一子提为姨娘之后,再没有别的偏房能够生下宋卓的孩子。 本来日子总会悄无声息的过去,等到宋辰十五岁的时候,已嫁做他人妇的女子随其丈夫离开金陵之后,宋府的后宅再次死了一个偏房,宋卓终是忍无可忍的,夺了她的掌家权。 本来她已经对宋卓极度失望,被宋卓夺去掌家权之后,她倒是安静了,避子汤也不再送,任由偏房骑在自己的头上,便是活成了现在的模样。 前两日,宋卓前几年纳入府内的偏房不知从哪里得来了那女子的事,日日夜夜在宋卓枕旁吹风,想要宋卓更将厌恶她,将她休掉更好,她便用了之前的手段,让那偏房没了命。 宋卓怒了,而这一次宋卓本是想要休妻,但想着这一子一女,才想着让她请旨和离。 这么多年,石氏一直在想,到底是她最开始的时候便做错了,还是她之后对宋卓的偏房无所不用其极做错了。 她默默放任偏房坐大,对自己冷嘲热讽,好似是能赎了以前的罪过一般。 可今日她才真正的明白,从一开始宋卓的心便不在她这里,无论她做的好与坏,便永远都是她的错。 这些话,石氏并未全部讲给宋辰听,但却也说的差不多了。 宋辰不知道说什么,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那么厉害过,可他听了这么多,却也只是觉得自己的母亲外强中干,好是可怜。 石氏说了这么多话,忽而轻松了不少。 这么些年,这些怨气,从自己家族的辉煌到没落,她从未同别人说过,事已至此,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她的手中沾了不少条人命,每每夜里便睡不安稳,也许这辈子,就是这样过了。 那一日,她听下人来报,帮助宋辰生意的人是一名女子,从那女子进门到出门,其间不过一刻钟,却从未让自己吃过亏。 她那么多年的心如死水终是在反反复复回想了那女子的所作所为,再次被激起了浪。 她不能任由生活磨平了她的棱角,生活也不能掩盖她的罪恶,她不想在宋府后宅内浑浑噩噩的过下后半生。 所以,她想过和离,也想要和离。 石氏仰起头,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如今也已经长大成人,除却他的婚事,她已经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辰儿,我会同你父亲和离。” 宋辰神情复杂的看着石氏。 这是他的母亲,石氏以往沉默不语之时,他只当是母亲原本就不大爱说话,却没想到母亲心中埋藏着这样一件事。 可看着自己的母亲,再对上自己的父亲,他能做的却是寥寥。 他稍有些沉默,只是道,“儿子尊重母亲的决定。” 宋卓和石氏从未真正的相爱过,而石氏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已让宋卓忍无可忍,不然不会铁了心的要同石氏和离,就算石氏硬撑着,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宋辰想着,他如今已有能力,就算母亲同父亲分离,他也有能力将母亲安排的妥妥当当,不让母亲吃一点苦头。 石氏欣慰的看了宋辰一眼,只是想起这些日子最为难的事情,她若是同宋卓和离,怕是宋辰以后的婚事便也会因此受了影响。 想着,石氏便担忧的看了宋辰一眼,“辰儿,你已二十有三,成家之事可曾有细心考虑过?” 兴许是石氏从未过问过宋辰的婚事,宋辰稍显惊讶之后,面色可疑的红了些许,搪塞道,“母亲,此事不急。” 石氏继续道,“可若我同你父亲和离……” 宋辰制止了她,“儿子要找,自然是找那不在意儿子家事的。” 石氏沉默着,经过大半辈子的时间去领悟这些,她又何尝不知宋辰说的是对的。 只是即为他母,自然要为他思量打算,“辰儿,那日你父亲将那人领了过来,我见那人眉清目秀,身杆挺直不卑不亢,着实是个好的。” 石氏拍了拍宋辰的手,她想她说的,宋辰都应该明白。 宋辰自是明白,干咳了两声,不自觉想起苏拂时常被白纱围住的眼睛,很想问一句他的母亲,她确定看见过苏拂的眼睛么? 眉清目秀,说的倒是煞有介事。 不过宋辰自然是不会问的,这么些年,他话都不多说,又怎么会在石氏面前开玩笑? 宋辰只回了一句,“母亲,我自有打算。” 石氏自然不好再问,便让宋辰先离去了。 毕竟,如何对当今圣上诉说却是一门学问,毕竟石氏总不能亲口承认她惩治了宋卓不少的偏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零九章 借酒 茶楼开张初三日,除却第一日无甚规定之外,第二日便开始规定每日接客的人数不十人,而且还有个特殊规定,便是不接待不懂品茶之人。?网 因此之后的茶楼便清闲许多,生意看在百姓的眼中,便是有些惨淡。 不过苏拂对此毫不在意,她确信,这间茶楼是不会亏损的。 市井之中倒是传了不少的消息,比如礼部尚书宋卓同妻石氏和离,石氏削为尼入了江宁府的念慈庵,又比如苏氏长媳,户部侍郎温格的嫡次女温素于一日前九死一生,产下苏氏的嫡长孙。 余者消息了了,苏拂听进去的,不过是这两个。 宋辰是宋卓嫡子,石氏自然是宋辰之母,宋辰父母和离,不知是何缘由,总归倒不是什么好消息,她以后自要避免在宋辰面前提到这些。 而苏氏长媳温素,去年六月有喜,到今年四月才是产期,却是提前了一个月。 她之所以注意温素,是因温素的父亲温格是户部尚书,管着朝廷的钱粮,也管着他们这些商户的税收,这些消息在苏拂心里转了转,便又不再想了。 如今已近四月,南唐同闽国的交界之处,战事有消息传来,说是闽国长乐府久攻不下,不知还要持续几日,便知这战事一时片刻不能停歇了。 她方从茶楼回到东城苏宅,周新碰巧似的过来了。 自那日在茶楼撞见过苏沅,周新便不大露面了,此时突然过来,倒是令人有些遐想。 玉容将周新带了过来,周新俯了身子,这才道,“不知苏郎君可是有空,我家主子请郎君到新园一聚。” 苏拂自然也有几日没见过宋辰,想起前几日所得的消息,她的心头不由泛上一丝沉重,新园虽是达官贵人爱去消遣的地方,可对于宋辰来说,却对跑马场情有独钟,怕是需有所宣泄。 宋辰的为人她是清楚的,因此听周新说过,当下便带着十三同周新一起去了。 马车到了新园,她将新园的信物玉佩递给了守门仆从,仆从依旧恭敬的将她迎了进去,仍是上次去到的第三方独院。 方才上楼,就已经听到杀气十足的十面埋伏,上次她已听过宋辰所奏的曲子,这会儿不用猜便知是宋辰所奏。 她在门外驻足聆听,等着琴音落下,她才进了门去。 宋辰那副健壮的身子,此刻跪坐在琴台前,那双粗糙的手,慢悠悠的置于琴弦之上,那张阳刚的面孔,泛着淡淡的伤,再没什么违和之感。 “有酒么?”她瞥了一眼一旁的桌案之上,同上次一样,不过是两壶花茶,实没有什么引人趣味的。 宋辰讶然的看了她一眼,回道,“有是有,但你……” “着人拿过来吧,喝花茶也太无趣了些。”她看了宋辰一眼,认真道。 宋辰看不见她的瞳孔,但对于此句话其中的情绪却明白的很,往日高大的男子微微低了头,再抬头时,已是咧开嘴角,“好。” 说罢,便拍了拍手,门外进来一名婢女,“郎君请吩咐。” “来两壶好酒。”宋辰吩咐着。 那婢女应了是,便又离去了。 这时宋辰已是站起身,往旁处去了。 苏拂便直去那七弦琴处,跪坐在宋辰方才的位置之上,那双白的几乎透明的细长的手指放在琴弦之上,素手轻拨,琴弦传出几声呜咽。 宋辰看着苏拂的动作,没有开口,便听苏拂出声。 “我自幼随母亲相依为命,生活艰苦,并未有其余钱财去学这些技艺,是以,并不会弹。”她随手又拨了几下,琴声虽不大刺耳,却也听得出琴音零落,配着她的话,更显有悲伤的意味。 宋辰顿了顿,“你母亲呢?” 她抬,面目朝着宋辰的方向,一字一顿,“我长至十二岁时,母亲去了。” 她所说的,正是原本苏拂的身世。 其实这些宋辰应是会猜到的,不然一名方才及笄的女子又怎会一人在江宁府内讨生活,只是不可否认的是,她很聪明,丝毫不会让人为她的身世觉得她怯弱。 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独自的悲哀,旁人不能体会,但总有人会比自己更悲惨。 宋辰虽知道不能这么想,却也因着她的话,方才郁闷的心情倒是减了不少。 门被敲响,方才去取酒的婢女进来,手中两瓶玉壶,聘聘婷婷的走到这边桌案之前,将玉壶放下,这又折返,从门外端来了四碟下酒菜,才又离去。 苏拂从软榻上起身,走到桌案前,坐在宋辰的对面,伸手执起玉壶,各自斟了一杯酒,“各自安好。” 说罢,执起酒杯便一饮而尽。 宋辰愣神看着面前人仰头,细白的脖颈暴露眼前,明明该是弱小的女子,却偏偏要换上男装行走在这世间。 在她还没进江宁府之前,他的生意处处败落,每每回了家中,里里外外的人,虽是没敢在他面前嚼舌根,背地里却不知说他如何败家的,庶弟庶妹也是暗中鄙视自己,从未真正尊重过他。 可有了她在,他的生意却是蒸蒸日上,虽不可富可敌国,但里里外外的面子,他却找全了,对于这样的她,他很是感激和赞赏。 他还记得母亲那一日说的话,夸她眉清目秀,不卑不亢,他自然是知道母亲的意思,是着急为他挑妻。 可对于面前的人,他往日虽霸道蛮横,此刻却生出一丝羞愧的心思来,他觉得他配不上她,不论其家世相貌,单单只论之人来说,他远远不如她。 若她真是个男子,怕是这天下都会被她囊入手中。 苏拂饮完酒,见宋辰愣住,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遂即挥了挥手,问道,“不要饮酒么?” 她记得上次宋辰还说,若她是男儿身,定然要与她畅饮一番,可这会儿她饮了酒,宋辰却是愣住了。 宋辰回过神,咧嘴笑了笑,伸手饮了那杯酒,口齿留香,稍有迷醉之意。 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这一饮酒,便是了不得。 两人足足说了一个时辰,从闽地的风土人情聊到了南唐的风土人情,从这江南聊到中原腹地,莫不酣畅淋漓。 再回神时,已是斜阳日暮,空中只剩余晖。 回去时,宋辰说要送她,她没有让他送。 只是让十三驾着马车在江宁府的大街上幽幽的行着,她将车帘撩起,使清风吹醒她的醉意。 算起来,苏昭离开她已有半年,不知如今的苏昭过的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章 砸楼 算起来,苏昭离开她已有半年,不知如今的苏昭过的如何。 从苏昭离去,这半年中,她收到苏昭的信已有三封,会给苏昭的信也是三封,苏昭给她的信,往往都是些嘘寒问暖的话,只会在信末写上他一切皆好,让她不用担心。 她回给苏昭的信也会将这里的情况细说一二,再嘱咐他一切小心。 两人的交流也仅限于此,这些信件都是经过十三的手,她到如今,也不知道苏昭在哪。 若非是今日饮了些酒,这些事情也不会如此清晰且深刻的摆在她面前。 “到了。”马车停了下来,十三沉闷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她下了马车,走进苏宅,临近内宅时,十三却又闷声道,“以后莫要饮酒。” 她惊讶抬头,十三向来惜字如金,不过十三看她看过来的视线却并无任何其他反应,仍是面无表情的,硬邦邦的回了一句,“这是少主临走时交代的。” 十三说了这一句,她便是懂了。 先前她并未碰过酒,因此十三才从未说过。 她敛眸,没有再说其他,直接进了内宅,将十三留在了外院。 红缨和玉容见她回来,还带了一身的酒气,玉容连忙去煮了醒酒汤,而红缨则是为她更衣洗漱,等一切皆收拾妥当之后,天色已然黑了不少。 索性便都安歇了。 …… 只等第二日,她一觉睡醒,红缨便道,“郎君,高管事有事禀告。” 她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看屋内的亮光,想着高阳一早便会到茶楼去,这会儿有事过来,不知道是还没去,还是有事又回来了。 她隔着床幔问道,“什么时候了?” “辰时中。” 她已经睡了这么久了,想起高阳,又问道,“高阳来多久了?” “已有一刻钟。” 她点点头,这才使得红缨伺候她更衣起身,将那一条长长的白纱蒙住眼睛之后,她才让红缨请高阳到外室去。 她坐在上,看着高阳这一副沉重的面色,问道,“怎么了?” “小郎,茶楼被砸了。”高阳颇有些痛心疾的意思。 “被砸?”她挑挑眉,不解问道。 高阳回道,“今日一早我到了西城,茶楼的门打开,里面的桌椅已经被砸了个稀巴烂,据先去的伙计道,应是苏氏大郎带着人去的。” “苏沅?”她微有些惊讶,难不成砸人茶楼之事,苏沅竟也亲自去了? 想到这里,她的声音沉了沉,前几日苏沅走的时候,并无多大的怒气,时隔几日,怎地竟然去亲自砸楼了?怕是只有一个原因了。 应是苏沅现了周新的身份,不仅如此,更是知道周新是受她的吩咐。 周新自不会招,宋辰也不会提她,那么苏沅又是怎么知道的? 想到这里,她眉目间有些不悦,便问道,“可是有别的什么损失?” 高阳的面色还不算太难看,盘算道,“仅是第一层的桌椅被砸了个粉碎,因着二楼另有一道门,且锁链稳固,并未受什么影响。” 她点点头,这与她预料的相差无几。 苏沅此人,她虽未过多接触,但仅有几面,便能确定苏沅的为人,是以知道若是苏沅现了杏子胡同生之事,不一定会做出些什么冲动之事,一早便做了准备。 不过,伙计是怎么知道就是苏沅呢? 她问了高阳,高阳便解释道,“苏沅一直等到伙计去茶楼时才走,扬言就是他做的,不畏惧郎君寻仇。” 她顿了顿,苏沅这是几个意思? 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的话,苏沅是让她去寻仇,却不知是不是障眼法,或许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想着,她便道,“此事搁置不提,取了银子去整修一下桌椅,三日后再开张。” 高阳不明,“郎君,茶楼方才开张不过几日,若是此时关了门,定然会有影响,这桌椅并不是什么大事,直接去南坊买上一套便是。” 她淡淡道,“咱们的茶楼开在西城,达官贵人齐聚之地,南坊的桌椅过于普通,哪里符合西城之地。” 说罢,轻轻一顿,又道,“对外就这么说,这几日你多往南坊走走,做做样子就是。” 依高阳对她的了解,就算不大懂她的意思,却也知道此时此刻,怕是她又有了什么主意,遂即面色一凛,立刻称是。 “去吧!”她摆摆手,便让高阳离去了。 高阳马不停蹄的到了西城茶楼。 等在茶楼面前的伙计面带苦笑,看着前来的华贵客人,一脸沮丧道,“客官,不是小的不请您进去,实在是不方便。” 说罢,伙计微微侧身,使得前来的客人能够看清屋内的场景,茶楼内已一片狼藉,无处下脚。 华贵客人将茶楼内的状况尽收眼底,遂即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大声道,“这是谁干的?谁干的?” 拦门的伙计吓了一跳,方才这位客人温文儒雅的模样他们看在眼里,猛然这么凶,显些让他们承受不住。 不过,就算是被吓,他们对客人的话也要如实回答,因此便站直身子,一脸严肃的模样道,“回客官,一早小的过来,苏氏苏大郎君便带一众人站在这里,说是他砸的。” 华贵客人听了伙计的话,那张脸更怒了,“又是苏沅那小子。” 说罢,华贵客人转身,气冲冲的上了来时的马车,扬长而去。 若是苏拂在此听了华贵客人这番话,定会感叹一声,苏沅此人得罪的人还真不少,她果然没有看错。 高阳看着这一幕,一路上思虑无果的疑问终究在此刻迎刃而解,如沐春风般的走到茶楼的大门处。 两名守门的伙计送走了华贵客人,听见脚步声,视线便朝这边看来,只见自家掌柜喜洋洋的大步跨来,两人不禁纳罕,茶楼都被砸了,掌柜的怎么这般高兴?.... 高阳哪里会留心这两人的一举一动,只是方才看那华贵客人的举动,忽而顿悟了苏拂的意思。 这茶楼虽然开了不过三日,又处在西市,名声便是赚上一把,这爱茶之人皆有,又初次品尝此茶,新鲜劲还未过,定然对茶楼关门之事分外在意,苏沅的行为迟早会传的满城皆是。 想着苏拂所说的三日之后,怕是不过三日,便有人扛不住压力送桌椅过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一章 赔罪 想着苏拂所说的三日之后,怕是不过三日,便有人扛不住压力送桌椅过来了。 想到这里,高阳面上的笑意更深,看着面前的两名伙计,越觉得讨喜,便道,“这两日你们好好在这里守着,若有客人问为何关门,如实禀来便是。” 两名伙计听了高阳的吩咐,连连应道。 又听高阳道,“茶楼内的桌椅已不能用,这几日我会去南坊另打造一批,但因咱们所用的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因此时候有些长,你们别忘了向前来的客人赔罪。” “是。” 高阳听他们二人应了,连茶楼也不再进,折返到南坊去,寻找上好的梨木去做桌椅。 只不过高阳按着苏拂的吩咐,去南坊只是打造一些其他的物件而已。 而这两名伙计则是按着高阳的吩咐对前来饮茶的客人如实相告,说的是栩栩如生,声泪俱下,恨不得当场将被砸之事一一演过。 一切皆如苏拂所料,第三日,苏沅铁青着一张脸,身后跟着几辆马车,马车之上赫然是些排列整齐的黄花梨木的桌椅,粗略看去,应是不下十套。 早有伙计到东城去寻高阳,等高阳过来,苏沅才挑眉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家主子呢?” 高阳一副沉痛的模样道,“自我家主子得知茶楼被砸之后,便心神不宁,一直在家中养着,不曾外出。” 这下子,周围围着的百姓不禁唏嘘一声。 本来茶楼的桌椅被损坏之后,便未见过茶楼的主人出来主持大局,原是被人给气着了。 对于高阳的这句话,苏沅自然是不信的,想起这两日家中长辈的威压,心中之气更是不顺,遂道,“你家主子到底办了什么事,他心里自然是清楚的很,当初敢做,如今却以心神不宁为由不敢见人,也不怕掉了身份。” 苏拂办了什么事,不一定事事都会告诉高阳,是以苏沅口中的事,高阳却是不知道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高阳同苏沅针锋相对,“我家主子办了何事,用不得苏大郎君挂心,可苏大郎君办了何事,却是让这偌大的江宁府都知晓了,因此,我家主子自然是比不得苏大郎君。” 这句话嘲讽的意味浓厚,苏沅若是能忍下来,便不是苏沅了。 因此,苏沅气上心头,便口不择言,“你家主子遣人……” “阿沅。”有人走到苏沅身旁,抓住苏沅的手臂,制止住苏沅。 本来分外眼红的苏沅转过身,见到身侧的人,那股子嚣张的气势便溺去不少,整个人的神情忽而弱了下来。 看起来旁人的身份很重要。 这人轻飘飘的看了苏沅一眼,上前一步,同高阳道,“我这侄子前几日砸了贵茶楼的桌子,使得茶楼的生意受了影响,我便在这儿先替他赔个不是,身后的这十套桌椅都是用上好的梨木而制,还请管事收下。” 高阳打量着走上前的这一人,大约三十岁年纪,眉目之间同苏沅到有两分相像,苏氏长辈嫡脉有二,如今的苏氏族长苏瑁为长,苏扬为幼,看其年纪,必定是苏扬无疑。 “三叔。”苏沅气不过的唤了一声。 苏扬淡淡瞥了苏沅一眼,“你来时,大哥是如何交代的,你可还记得?” 苏沅的身子微颤,终是退了下去。 苏扬向高阳看去,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鄙人苏扬,是他的三叔,若是你家主子还有何不满之处,敬请到东城春风街苏宅寻我便是。” 高阳轻轻勾了唇角,回应道,“看在您的诚意,我便将这套桌椅收了,以后我家主子同您苏宅再无甚恩怨。” 苏拂并没有想抓着不放,只是让苏沅付出些代价罢了。 苏扬自是没有料到此事这般容易结清,微怔只是一瞬,随又恢复了其温和面容,着人将马车上的桌椅搬下去之后,自是领着苏沅回去了。 高阳仍是站在原地,想起苏扬的面容,隐隐的有些熟悉,却说不清是哪里。 细想也摸不着头绪,高阳干脆也不再多想,转身便进茶楼安排了其余的事项。 这一切都如同苏拂所料,上好的梨木桌椅就这么被她纳入囊中,可此事却着实教给人一个道理,什么叫人言可畏。 就算家产多如江宁富苏氏一族,也丝毫不能免俗。 经过此事之后,茶楼仍是按往常一般运转起来,没有十分好,也没有十分坏,总之在这偌大的江宁府中能分一杯羹,又不会过于出头而成为众多商贾挂在自己眼中的刺。 今上是喜欢舞文弄墨,这茶楼的客人又是文人雅士多谢,要数拉拢人心,倒也有些效用。 不懂行的人只能说一句不过如此,懂行的人却分外感叹这茶楼背后之人的聪明。 时至今日,派去战闽国的兵将已四月有余,从前方传来的消息却不容乐观,说是长乐府的守将抵死守城,唐军久攻不下,已退军数十里,休整之后,再行攻城之事。 因此,江宁府内虽是平和,总有一种淡淡的压抑之感浮在江宁府上空,可毕竟是攻打别人,这压抑之感也稀薄的很,并不影响江宁府内的百姓。 苏拂这两日有些睡不好,不知为何,总是梦见那战火连天,寸草不生之地,无数的箭如同倾盆大雨一般,悉数而至,砰的一声刺入人的胸膛,血花四溅,莫不凶残。 马革裹尸,横尸遍地。 她从梦境中醒来,又似乎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 夜色还甚是漆黑,她抬头望向床顶,支着床幔的杆子上的花纹依稀可盼,她的脖颈,额头上薄薄的一层汗,明明是盛夏的六月天,一丝微风吹过,却仍是携卷着一丝凉意。 黑暗中,她枕旁的玉佩散着若有若无的微光,连带着那日宋辰从保宁王那里赢来的晶莹剔透的珠子也与白日不同,好似架在火上镣铐一般,泛着淡淡的红色,似是火焰一般的颜色。 她怔了怔,遂坐起身,伸手去拿那珠子,珠子虽是温热,却不烫手,同初次珠子与玉佩相撞的灼热大不相同。 而一旁的玉佩,却是冰寒之状。 她从未见过这种情景,一时之间陷入思绪之中,却等到了天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二章 她从未见过这种情景,一时之间陷入思绪之中,却等到了天明。?? 她不喜欢有人守夜,因此一大早,红缨敲响了屋门。 手中的玉佩和珠子的冰凉与温热早已退去,她也闭目养神了一个时辰,虽是半夜醒来,精神倒也算尚佳。 红缨进了门,将洗漱的水端到桌案之上,再来撩起窗前的帷幔,却见苏拂两眼通红,眼底泛着浓浓的青紫,忧心道,“这是怎么了?” 苏拂摆摆手,“无事。” 红缨见她不欲说,便也不再多问,只是又端来了热水,将帕子打湿,反复的敷在她眼睛上,如此多次之后,眼睛之上的酸胀之感倒是减了不少,可惜眼底的青紫却是消除不了。 如此便罢,苏拂并未受到多大影响,毕竟眼睛上的那四指宽的白色轻纱,依旧是要围着的。 正当此时,玉容匆匆的从门外进来,俯着身子回道,“郎君,今早传来的消息,长乐府破了。” 她幽然抬头,前几日还听闻唐军久攻不下,退了数十里,怎么今日,长乐府便被破了? 从建州到江宁,三百里加急也需两日,长乐府定是两日前便被破了,看来,退军数十里的事情,并不能信以为真。 不过此事倒同她没有多大干系,姚氏是商贾,就算城破,只要不去烧杀抢夺,依着姚炳的本事,也不会落得凄惨的下场。 玉容继续道,“再有两日,唐军便能班师回朝,只是将领不见了。” “怎么回事?”她隐约觉得,前两日的梦境绝非寻常之事。 玉容回道,“此事在百姓中间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当时带兵攻打长乐府的是当今圣上的四弟燕王带兵,但是军队里出了奸细,在将士攻入长乐府内之后,对燕王放了冷箭,燕王受伤之后不知所踪。” 若说南唐皇室的皇子们谁最骁勇善战,定然是燕王无疑,也是南唐内为数不多的善领兵的将领之一。 认真算来,怕是失了燕王,相当于失了南唐的左膀右臂。 “当今圣上可有什么动作?” 玉容被她派出去便是为了紧盯这江宁府内大事小事,因此在她问此事时玉容倒也能详细道来。 “当今圣上着在闽地的将士留下百人,专门去寻燕王,直到寻到人为止。”玉容娓娓道来。 苏拂的眼皮莫名的跳了跳,挥挥手,便让玉容下去了。 红缨走上前,问道,“郎君可还好?要不要歇息一下?” 方才红缨一直在一旁看着,自然看出她有些精力不济,看起来还是昨夜没有睡好,因此等玉容下去,红缨才开口问道。 她摆摆手,道了一句不用,便让红缨也下去了。 她近来有些心神不宁,也不知是何缘故,大抵真的是这几日没有睡好的缘故,心下想来,又将红缨唤了进来,更衣睡去了。 她置身于一片迷雾之中,只瞧见一道宽阔的大路之上,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女子因赶了许久的路,又逢日头正盛,昏倒在路旁。 远处一辆华丽的马车哒哒行来,距离那女子约有半丈便停了下来,下来一个穿着水蓝色长袍的男子,因是背对着她,她看不清这男子的样貌。 那男子蹲下身去,伸手扶在那女子的肩头,似是在说些什么,那女子水眸半掩,正是浑浑噩噩之时,那张干枯了许久的唇微启,有气无力的道了一句,虽听不见声音,只看其唇形,便知那女子要了水。 男子身边的小厮将水递了过去,男子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将女子的上身扶起,将手中的水喂予女子,女子悠悠转醒,两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女子便上了男子的马车。 画面一转,转到了一个富贵人家的府邸内宅,那女子收拾干净妥当,穿着比以往好了几倍的衣衫,那副模样更是出众,女子闲坐院落看花之时,身旁来了一个穿着藏蓝色衣裳的男子,虽她仍看不清其面貌,可她却知道,这男子就是那一日救了女子的人。 两人说了几句话,男子上前握住女子的手,不知说了什么,却将女子感动的落泪,而后两人便相拥一处。 再然后,便是大红的喜堂,夫妻三拜过完,两人迎入洞房。 第二日,女子便梳起了妇人的髻。 新婚夫妻自是过的蜜里调油不在话下。 只是又不知过了几日,女子送男子外出,春夏秋冬过了几许,男子终究是在一个冬日将她接走了。 画面一转,他们抬头望城门,彼时的金陵城便是此时的江宁。 在金陵城时,男子再多忙碌,一日之中也会抽出一个时辰去陪女子,在江宁不过一年,女子便诞下一女。 像是某个宴会之中,女子看见了一个分外眼熟的人,本要转身就走,可却被那熟人拦住,质问了女子几句,女子便不咸不淡的回了过去,是以等那熟人出神,便借机离去。 不知又过几年,女子又诞下一子,本是阖家欢乐的气氛,可却好景不长,有穿着禁卫军服饰的人闯进了府邸,男子在慌乱之中将妻子藏入密室之中,而自己却被禁卫军的人带走。 女子带着儿女在密室躲了一日夜,才敢出来,可此时的府内已经走的走,散的散,站在往昔这片极有人气之地,这会儿却不再有什么人气了。 这女子的荒凉之感好像印在了她心中,她心闷得很,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扼住她的咽喉,使得她如何都喘不过气来。 耳畔依稀有着人声,她奋力的睁开眼睛,眼前初始朦胧,往后渐渐清晰,只是四周已渐是昏暗了。 “郎君可是醒了,将婢子都给吓坏了。”红缨和玉容守在一旁,忧心忡忡的瞧着她。 她本要起身,身子却甚是虚弱,只好借着红缨的力道坐起身来,眉眼微抬,问道,“什么时辰了?” 玉容回道,“酉时刚过。” 这么算过来,她已经睡了三四个时辰了,着实不短了。 如此,倒是有些饿了,她道,“做些粥过来吧。” 玉容应了声,便去做粥去了,红缨服侍着她穿衣洗漱。 不过两刻钟,本该在外院的十三却进了内院来。 十三向苏拂请了罪,之后才道,“郎君,有人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三章 重伤 十三向苏拂请了罪,之后才道,“郎君,有人寻。” “是谁?”苏拂偏过头去,能让十三亲自过来通传的人并不简单,她本以为也许是苏昭,但是想着,苏昭若是过来,兴许会直接进来了。 十三没有说出那人的名字,只是道,“请郎君到外院书房看一看吧!” 经过十三的这一番话,苏拂却更是惊讶,想着此事并不简单,便唤了红缨同自己一起过去。 等他们几人走到外院书房时,屋外守着一个肩膀宽阔之人,面目不离屋内,似是十分关切,依着这人的模样,一看便知并非是他们院子中人。 只是这人的行为却有些眼熟。 守在屋外的人听见了动静,视线向这边投来,那张原是十分焦急的面孔倒是有了些许漏洞,好似在慌乱之中抓住了一根稻草,无论如何,都要借着这根稻草攀爬上去一样。 而等那人的面孔正对着苏拂时,苏拂才在这昏暗的天色里瞧清楚那人的模样,正是跟在纪韫身边的四喜。 若是四喜守着纪韫寸步不离的话,此刻屋内的人,应该是纪韫无疑。 她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走上前去,看了四喜一眼,道,“怎么回事?” 四喜因在屋外,不敢过多透露,只是道,“主子遇了偷袭,伤势颇重。” 她明白四喜的意思,也没有多问,只是唤了红缨进去掌灯,又等红缨离去之后,才去看躺在床榻上的人。 纪韫的面色本就偏硬朗一些,此刻躺在书房内简易的床榻之上,那张脸面无血色,苍白如许,平白的添了些柔弱温和,同以往的纪韫大相庭径。 如今屋内只剩下苏拂和四喜,还有不省人事的纪韫。 纪韫如今伤重,却不明白为何四喜要将他抬到此处。 四喜不用猜便知此时此刻苏拂心中想的什么,毕竟不声不响的抬了一位伤重人士到自己家中来,不论是谁,都是要问上几句的。 他上前一步,斟酌道,“想必这几日江宁府的传闻,苏娘子是听过的。” 苏拂挑眉,“江宁府的传闻多如牛毛,不知你说的是哪个?” 语罢,她轻轻走近床榻,见这人眉头微皱,不自觉的伸手抚了上去,可即使如此,那皱褶的眉头仍无平缓之意。 连看带猜,她就应该晓得,床榻上躺着的伤重之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四喜顿了顿,只道,“苏娘子是个聪明人,想必已经猜出来了,出于本分,我不能多说,还请苏娘子谅解。” 其实四喜的这一番话,已是在肯定她的猜想了。 她几乎可以预想,等纪韫醒来,朝四喜问责时又是一个怎样的场面,四喜完全可以推脱他什么都没说,都是她自己猜出来的。 她勾勾嘴角,想要生出一丝笑意,可目光触及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人,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直至眼下,她才能真正的明白什么叫战场无情。 纪韫面白唇白,身着一身玄衣,这身玄衣下的躯体不知布满了多少伤痕,且若是战场上受的伤也便罢了,自己人在得胜之时朝自己放冷箭,除却身体的痛意,怕是心痛也不少了。 她回转过头,看向四喜道,“可是瞧过大夫?” 四喜摇摇头,“皇上虽派了人去寻,但天高皇帝远,命令到了长乐府外,派出去的人不知是敌多些还是友多些,因此我只为主子止了血,包扎好伤口,白日躲在农家,夜晚赶路,悄无声息的在黄昏时借着货物郎的马车进了长乐府,便到了苏娘子这里来。” 她点头,又问道,“为何抬到我这里来?” 四喜回道,“主子的身份非比寻常,若是此番昏迷进了江宁府,若遇有心人,怕是会生事,只能等主子醒来再作安排,且主子救过苏娘子,苏娘子应不会觉得主子叨扰。” 作为纪韫身边的护卫,四喜所思所想已经算是十分稳妥了。 她听了四喜的话,微微的皱了皱眉,此刻就算她觉着纪韫过来是叨扰也不能将人赶走,她不是见死不救之人,但也算不得喜欢惹祸上身,若非纪韫三番两次救她于水火之中,她也不会留他在此了。 三言两语,她已经说服了自己。 因此便细细的打量起纪韫来。 一边打量一边道,“他伤到哪里了?” “心口往右一寸之处。” 四喜说着,此刻再想起长乐府城破之时,并未设防的冷箭泛着光直冲主将后心,若非自家主子反应快了些往左偏了些,怕是早就一箭毙命了。 四喜回过神,却见方才问话的的人已经解开了自家主子束着衣裳的腰带,缠着白纱的胸膛就这般显露人前。 四喜一瞬间傻了眼,他知道面前的苏娘子与别的女子不同,却不知她如此豪放。 苏拂自然没空理会四喜的所思所想,只是唤了一声,“帮我把他的上身扶起来。” 四喜应了一声便去搭手,等纪韫完全赤膊,苏拂慢慢将从肩膀缠绕过去的破布条给揭起来,伤口之处比她想象的更坏。 那箭口旁处的肉已经烂了。 若继续这般包扎不理会的话,怕是就算当时躲了致命之处,也没几日好活了。 她眉心跳了跳,起身去吩咐外面守着的红缨去拿些清酒和用水煮过的布来。 纪韫的伤势好在箭尖无毒,此刻虽然有些溃烂倒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她还在陆清离身边时,曾听过专门照顾陆清离身子的杨演提过,若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之下,倒是可以用清酒去擦洗伤口,会避免伤口的恶化。 不过,纪韫的伤势像是如今这般也不怪四喜,他们白日只能闭门不出,自然没什么好条件。 四喜就站在苏拂身后没有说话,但是苏拂知道,四喜最是容不得她出一点差错的,此刻虽然无甚动作,怕是一根心神都系在纪韫身上了。 约有一刻钟的时候,红缨敲响了书房的门,将她所需的东西都给带了过来,一旁还有清水,她洗了洗手,才仔细处理纪韫的伤口之处。 只望经她这么处理,床榻上躺着的人能快些好起来,她这里院子小,可装不下他这尊大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下套 只望经她这么处理,床榻上躺着的人能快些好起来,她这里院子小,可装不下他这尊大佛。 说归这么说,她的面上除了认真便再未露出其他任何的表情,手中的动作却也是轻柔了不少,细细做完了所有要做的事,额头已经细细密密的蒙上了一层的汗。 她这几日不怎么睡好,本就是精力有限,此刻却是去了三分之二的力气,站起身时,眼前一黑,差些栽了下去。 四喜眼疾手快,伸手轻扶,见她站稳之后,如风一般的又收回了手,给人以错觉一般。 四喜拱手道,“得罪。” 她向来算是不拘小节之人,更何况方才四喜是为了她好,她摆摆手,只道,“你在这里守着,我让红缨抱来两床被子。” 四喜应声,“多谢。” 她出了书房,红缨迎了上来,识趣的没有说话,只是搀扶着她,她偏过头,看向守在一旁的十三道,“这几日我不出门,你好好守在这里,莫要使别的仆从进去。” 见十三应了,她才随着红缨一起往内宅行去。 就算是如此,期间还不忘交代红缨,一会儿同玉容一起做些养胃的粥和小菜,送到外院的书房里去,最后再去吩咐守门的仆从,这两日她身子不舒服,不方便见客,莫要放人进来,若有人硬闯,尽管去寻十三。 交代好这一切,她才又回到寝房去了。 …… 这几日,除却每日外出采买新鲜蔬菜的婆子,苏宅的门却是闭的严严实实的。 除却前些日子从建州传来的燕王失踪,圣上着人找寻,这两日过去,仍然没有寻到燕王的消息,派出去的人还在建州同长乐府的交界,其余的副将与兵士却凯旋归来。 也许是因着燕王还未寻到的关系,就算是打开城门迎了归来的将士,江宁城的百姓面上却无多少喜意,毕竟,他们的燕王还不知是死是活。 自然这些,苏拂不过是听院子里的仆从婆子随意说了两句,具体是什么情况倒也做不得准。 她将养了两日,精神头也比前两日要好,此时正坐在饭桌前一脸不解的看着面前的来人,先前伤重的不省人事的纪韫。 纪韫也是命大,她给他处理过伤势之后,不过是过了一日,便醒来了。 而且人不仅醒了,还活动自如,完全没有要卧床养伤的模样,更是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她知道纪韫的脾气,若是不想走,赶是赶不走的,因此她听十三报说之后,便没有遂即赶人,只是任他在外院书房住着,不予理会。 可谁知,今日这人直接闯进内院来了。 不仅如此,还大剌剌的坐在她对面,对着一旁的红缨道,“给我盛碗粥。” 红缨整个人都懵了。 但是她没有发话赶人,红缨就站在一旁等着她的吩咐。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没脾气道,“给他盛一碗过来。” 说罢,那双灿灿的眸子就这般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纪韫,一边问道,“纪郎君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的身份。”纪韫直接道。 她不置可否的喝了一口粥,倒是十分恣意。 纪韫嘴角轻勾,泛着一丝笑意,只是这笑意同往日有所不同,“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身无长物,不如以身相许……” 她口中的粥还未完全咽下,被此话一吓,倒是惊得呛着了,不停的咳嗽起来。 纪韫摇摇头,站起身拍拍她的后背,调侃道,“我知道你听此消息颇为激动,但总要顾着些自己,脸红便脸红吧,怎能以被呛作借口?” 听他一说,她呛的更狠了。 她向来知道他颠倒黑白的能力极强,忍下这口气不同他争辩,她伸手饮了一口白水,才将将缓过来。 她已经不想问,你脸皮这么厚你爹娘知道么? 因为他爹娘就算知道这会儿也不在人世了。 她定了定神,仿似方才的一切不曾发生过一般,正襟危坐,一脸正色道,“燕王莫要开玩笑,救命之恩,一千两银子就够了。” 纪韫怔了怔,遂即道,“我的命怎能仅值一千两?” 她听纪韫这么说,也觉得不能如此轻率,仔细思虑一番,才道,“那就一万两。” 纪韫颇为愁苦,“我连一千两都没有,怎有一万两?还是把我押给你好了。” 她:“……” 她干咳两声,知道同纪韫再继续这个话题也讨不了什么好处,索性说起了别的,“江宁府内外寻殿下都寻疯了,殿下不打算现于人前么?” 纪韫听了,淡淡道,“他们还没疯。” 说到这里,正巧红缨端了一碗粥过来,放在纪韫的面前。 纪韫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道,“你这丫头的厨艺差了些火候,赶明我给你寻来一个手艺好的厨娘。” 红缨站在一旁,忍不住瞪了纪韫一眼,她这双手是握剑的,也是近两年学的做饭,已经很不错了。 苏拂抿唇,“我吃惯了。” 红缨站在苏拂身后,眼角眉梢掩藏不住的喜意。 却见纪韫摇摇头,一副不满的表情,“我以后是要经常过来的人,只有一个厨娘怎么行?” 红缨悄悄竖起了耳朵,下意识忽略掉了纪韫方才说她是厨娘的话。 苏拂不禁扶额,一脸生无可恋的面容,“你是高高在上的燕王殿下,我不过是一介商贾,还是不要深交的好。” “可我方才说将自己押给你时,你已经默认了。”纪韫平平淡淡的说出这句话,一时倒是堵了苏拂的口。 她方才哪里是默认?明明是被他的无赖脾性给吓到了。 不等她说话,纪韫又道,“先前你还收了我的定情信物,怎么这么快就给忘了?” 饶是她这几年心理承受能力强上不少,但见纪韫这样的,却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说的定情信物,难不成就是他临走时留在她这里的玉牌? 可那不是他直接放在了书房桌案上,她才收起来的么? 她好像一开始就入了套了。 想到这里,她面带着懊悔,从怀中掏出那一枚玉牌放在了桌子上,冷冷道,“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 纪韫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你平日都是贴身携带的么?果然你是欢喜我的。” 她无语。 明明是觉得这玉牌贵重,哪一日若能遇见他,当场便能将玉牌还给他,此时这玉牌成了定情信物,她怎么看都是烫手山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五章 明明是觉得这玉牌贵重,那一日若能遇见他,当场便能将玉牌还给他,此时这玉牌成了定情信物,她怎么看都是烫手山芋。 身后的红缨仿似被眼前的画面给惊着了,慌不择路的逃了出去。 若有机会重来,红缨一定不要站在自家娘子的身后,听见这么大一个隐秘的消息。 红缨发出的声响苏拂自然听得到,此刻面上虽是带了些绯红,却一点也不妨碍她对着纪韫咬牙切齿,“你莫要欺人太甚。” 纪韫面色如常的看着眼前气红了脸的苏拂,又道,“我怎么算是欺负人呢?我虽无一万两,但我好歹是堂堂的燕王殿下,丰神俊朗自不用说,我手下商铺在唐国境内便有数十个,手中的威权自不用说,更何况江宁府内还有一个分外赚钱的新园保驾,怎么都不会让你吃亏的” 苏拂方才还是生气的,这会儿却是怔住了。 不仅仅是因为纪韫这会儿开始如数家珍自己的家底,更是因为他们还没有交好到知根知底的地步,他便将自己的家底透漏给了自己。 更何况,这里面竟然有新园,在江宁府内神秘到也许皇帝都不知道真正主人的新园。 听过之后,她只觉得,这哪里是没有一万两,几十万两都有了好吗? 她虽是爱财,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她压下自己想要骂人的心情,看了纪韫一眼,道,“那又如何?” 纪韫眨了眨眼睛,嘴角一贯的笑意,“没有如何,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只想以身相许。” 她不想说话了,什么都不想说了。 “你走还是我走?”她只道了这一句。 纪韫站起身,“我改日再来。” 说罢,便离开了这间屋子。 屋外,阳光甚是璀璨,落在纪韫背后的一身玄衣上,使她看过去的视线有些刺眼。 方才的那些个浑话,她虽觉得有些气,可掩在气愤之下的,却泛着一丝笑意,同平日里客气疏离的笑意不同,那种笑意好似许久都未从她的脸上出现过了。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面颊,带着笑意的轮廓分外清晰,她的手堪堪停住。 红缨从屋外走了进来,俯首道,“纪郎君走了,书房的两床被褥作何处置?” 她收回手,淡然的回头,吩咐道,“烧掉吧!” 红缨怔了怔,低头称是。 …… 江宁府内,终归是有了喜气,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们在战场上失踪的燕王殿下今日一早从城门进来了,不仅没有传闻中的身受重伤,倒是更显魁梧。 先发现燕王的是常年走街串巷卖冰糖葫芦的老刘头,在看见燕王进城的那一刻,巴不得一下子扑到燕王身上,仔细检查一下燕王的身子是否毫发无伤。 不过最终,理智还是战胜了感情用事,老刘头一手拿稳扎着冰糖葫芦的那根棒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大街上,惊呼一声,“燕王殿下回来了。” 老刘头再抬头时,却是老泪纵横。 因着老刘头的这一番动作,街上摆摊卖首饰的,胸口碎大石卖艺的,街旁耍猴的等等纷纷向燕王行跪拜礼。 这才算引起了街上巡视卫兵的注意,立刻分出两人往宫中报信去了,其余的则是走到燕王面前,行礼道,“殿下。” 纪韫看着面前呼啦啦的跪了一大片的百姓,道了一句,“吾死里逃生,还要多亏了你们想要吾归来的信念,都起来吧!” 百姓们自是起了身,不过脑子里对于燕王殿下口中的死里逃生更为注重,前些日子,江宁府内便在传,燕王殿下之所以失踪,是因为有奸细混到了军中,在殿下背后放了冷箭,才使得殿下受了重伤,不知所踪。 本来百姓之中以为这不过是谣言,不足为信。 可此时听燕王殿下亲口说出死里逃生这四个字,却兀自的流了眼泪,燕王殿下为国为民,多次征战,作为一个皇子,却过着将脑袋拴在裤腰带的生活,实属不易。 百姓心中会怎么想,全然在纪韫的意料之内。 因此,纪韫并未多说,而是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卫兵,点头道,“好好巡逻,我先进宫复命。” 为首的卫兵应声,便带着身后巡逻的卫兵离去了。 纪韫为了给百姓的印象更为荒凉一些,便是假意徒步进了江宁府,这会儿想要走着到宫中,却是不大现实。 好在方才有两名卫士去报信,他同四喜在街上晃晃悠悠的走了一刻钟之后,便见有卫兵赶着马到这边过来,亲手将马交给了纪韫同四喜,行了礼,便又离去了。 他同四喜跨马而去。 等到了宫门时,因着四喜被他吩咐去了燕王府,这会儿就只剩了他一个人。 过了第二层宫门,纪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交给守城的侍卫,这才朝着御书房步行而去。 此刻的御书房,不是平日里闭门的状态,两扇门大开,一抹明黄色就站在御书房门前。 纪韫同那抹明黄色相距不过一丈,便是单膝而跪,双手拱拳,“臣弟参见陛下,给陛下请安。” 不过一瞬,那抹明黄色便上前一步,将他虚扶了起来,掩藏不住的喜意与激动,“四弟,你终于回来了。” 纪韫抬头,嘴角轻勾,同这人脸上的喜意交相辉映,倒是极为相称。 “臣弟让陛下担忧,是臣弟的错,不过臣弟幸不辱命,与闽军交战五月,终究破了闽国都城长乐府。” 此刻站在纪韫面前的,正是唐国第二个皇帝,李通。 李通拍了拍纪韫的肩膀,一副后怕的模样,“此事暂且不论,你能平安归来,就是好的。” 李通边说,边拉了纪韫到御书房去,“你近几日在外面定然是吃苦了,没怎么好好吃饭吧!” 说完这句,李通随性唤了一旁的宦官过来,吩咐去传膳之后,两人才在御书房坐定,自然是李通坐在那明晃晃的龙椅之上,而纪韫坐在一旁毫不起眼的黑木椅子上。 可是,饶是这般不起眼的黑木椅子,本朝就没有几个官员坐过。 试想,谁还敢在处理政事的御书房内大喇喇的坐在当今陛下面前。 纪韫想也是习惯了,并未推辞,而是看向龙椅上的皇帝,道,“臣弟晚来几日,长乐府的战事怕是陛下已经问过几名副将了,应不用臣弟再说。” 皇帝李通点头道,“长乐府之战到底是苦难了些,听说吴越国也掺和此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家宴 皇帝李通点头道,“长乐府之战到底是苦难了些,听说吴越国也掺和此事了?” 纪韫想起他曾远远见到的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物,纵使有两年未见,那人依旧是如记忆之中的模样,身虽弱心却坚。 纪韫颔首,“若非臣弟此次身受重伤,定会继续在长乐府待下去,如今长乐府虽驻兵仍在,有两名副将带着俘虏先行回了朝,兵力却不多了,吴越国虎视眈眈,怕是会趁机出兵,还请陛下派了将领过去,已保万无一失。” 说到这里,李通倒想起来了前两日随两名副将俘虏而来的闽国国主王政,此刻还一处宅院之中禁着呢,不仅是王政,与此一同俘虏来的还有几名闽国官员。 想到这里,李通面上便带了些为难之色,他向来只喜舞文弄墨,对这些政事来说,倒不算拿手,因此,他倒是依靠朝臣多些。 因此,李通看向坐在下方的纪韫道,“闽国国主王政被俘,依四弟看应该作何打算?” 纪韫回道,“王政并不能像寻常犯人一般处置,既不能处死的话,陛下不如封他一个闲置无实权的京官,让他不能随意离开江宁府就是。” 李通对他的话细细一琢磨,便觉得尤为可行。 “那那些顺势绑来的官员呢?” 那些官员的死活纪韫倒是不怎么在意,便随意道,“遵从陛下自个儿的意愿便是,无论如何,都无伤大雅。” 李通心中的杂事已然解决,这会儿便陷在了兄弟回归的喜悦心情之中,正好这会儿御膳房将刚做好的膳食送了过来,又像是李通肚子里的蛔虫一般,除却菜肴,倒还有两壶御酒。 他们正是把酒言欢之时,这御书房倒是进了另一人,是他们最小的弟弟,保宁王。 经宦官通报过后,保宁王走了进来,向李通行了礼之后,又看向纪韫道,“四哥回来了。” 保宁王的面色虽然如同常日一般,可却仍有些不大自然。 纪韫的目光只停留在保宁王身上一瞬,又收回到面前的酒菜之上,兀自的点点头,算作回应。 “你四哥刚回来,便摆了一桌酒菜为他接风,正巧你过来,那便过来饮一杯吧。”上首的李通招了招手,便将保宁王叫到近前来了。 保宁王自是没有推辞,坐在了纪韫的身旁。 他伸手执起绿玉酒杯,面上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向纪韫敬了酒,“四哥出征在外保我唐国,臣弟在此为大唐子民谢过你。” 纪韫顿了顿,并未以酒杯相碰,轻声道,“五弟可是没喝酒就醉了?我出征在外,保的是我唐国,何必言谢?” 保宁王嘴角轻勾,面上便浮上了一层深深浅浅甚是不明的笑意,“四哥好大的胸怀。” 纪韫没有理会,倒是坐在上首的李通素来知道他这五弟的脾性,四弟战场杀敌伤势刚好,此刻哪能就同五弟争执? “好了你们两个,喝酒,吃菜。”李通道。 他们的父亲还在之时,他们的相处要比这般融洽多了,可到底是今非昔比,掺杂了别的不可言喻之事,倒是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 …… 纪韫从宫中离开,策马便到了燕王府。 四喜已在府外恭候,等纪韫回来,便回道,“主子,良驹已经带回来了。” 四喜口中的良驹,是早些时候从契丹买回来的那几匹骏马,归来时将良驹放在了别处,等四喜过来安排好一切,便让人将良驹给带了回来。 纪韫颔首,道了一声,“进去吧!” 四喜应了声。 “殿下。”还未关上府门,便听见了个娇俏的声音出耳,唤的自然是纪韫无疑。 纪韫回过头,看清面前人是谁时,便下意识的皱了眉头,“惜柔郡主。” 被称为惜柔郡主的人连忙从马车中下来,走上前来,一副姣好的面容此刻倒是显得可怜兮兮的,眼圈微红,像是被谁欺负了一般。 四喜识趣的退到了纪韫的身后。 惜柔郡主走上前,伸手便去抓纪韫的衣袖,纪韫不动声色的将手臂背在身后,那滑腻的衣袖恰巧划过惜柔郡主的那双纤手,是她手中空空,什么都未曾抓到。 也许遇上别的女子这般倒会有些尴尬,但惜柔郡主并非是别的女子,仅说在燕王府门口堵纪韫的次数,就比别的女子加起来堵纪韫的次数还要多。 自然,别的女子有心没胆,但惜柔郡主不仅有心有胆,还有后台。 惜柔郡主姓刘,单名一个蕊字,是大将刘应的爱女,刘应时常守在边关,因此无法照料爱女,因此,刘蕊这几年便是跟着皇太后住在宫内,分外得皇太后的欢心,去年便封了惜柔郡主的称号。 且惜柔郡主对当今燕王殿下的爱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偏偏惜柔郡主更不知矜持为何物,时常为了见纪韫一面,堵在了燕王府门口。 因此,纪韫本就不爱在百姓视野之中出现。 纪韫这一次刚从外归来,自然是要进一次燕王府的,因此,刘蕊得知纪韫归来的消息之后,很是自觉的命人驾着马车到了这燕王府。 果然,不负所望,她终是见到了纪韫。 “听说你在北地受伤了,可是很严重?”惜柔郡主很是忧心的问道。 纪韫抬了抬眼,不愿同她过多纠缠,只是道,“不牢郡主挂心。” 说罢,便要抬脚进了府去。 惜柔郡主见他这般进去,不知要再过多久才能再见上一面,索性银牙一咬,心一横道,“殿下,太后要为我赐婚。” 纪韫并未因这句话停住脚步,只是听惜柔郡主又在身后道,“假若太后赐婚的对象是殿下你,殿下可敢抗旨?” 这世上只会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纪韫愿意做的事,一种是纪韫不得不做的事。 可太后赐婚他与惜柔郡主,并非是愿意做的事,也并非是他不得不做之事,而是他最为厌恶的事,绝无半点可能。 他大步跨进燕王府,命令四喜道,“关门。” 四喜听了好长时候的墙角,颇有些不好意思,听了纪韫的话,连忙将燕王府的门给关上了。 接着跟在纪韫的身后,“主子,接下来去哪?” 纪韫回到屋内不知翻出了什么东西,这才又出了屋,对着四喜道,“备好马,去东城苏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七章 纪韫回到屋内不知翻出了什么东西,这才又出了屋,对着四喜道,“备好马,去东城苏宅。?” 四喜应了声,低眉顺眼的去马棚牵马,再回想起自家主子显露的那股子迫切,更是难以置信,他一向稳重矫健的主子到哪里去了? 方才吩咐他牵马的定然是假主子。 四喜也不过是随便想想,自然也不会忤逆纪韫的意思,牵着两匹马走到府外。 纪韫站在府门处等他,见他牵了两匹马,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牵两匹?” 四喜被他这么一问,却是有些迷糊了,他们两个人,自然是两匹马,想着,便也回道,“主子,咱们两人……” 不等他说完,纪韫直接道,“我自己去。” 说罢,他伸手从四喜手中拿来缰绳,翻身上马,往东城的方向去了。 以往纪韫走哪带哪的四喜今日竟是生生的被丢下了,四喜还未接受现实一般的站在原地,神情浑噩。 假主子,今日他跟随的一定是假主子!一定是! 小半个时辰后,纪韫已经停马在东城苏宅门口。 若按着以往时,他定然会直接翻墙进去,只是想起昨日他离去时,苏拂稍带怒气的面容,却又打消了翻墙的主意。 偶尔得寸进尺一下自是可以,若真把她惹急了,却是没什么好处的。 纪韫下了马,伸手去敲了黑漆的木门。 有仆从将门打开,只看了这一眼,便知这人是曾今带着护卫翻墙进门将他打晕捆在一旁的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不明白习惯性翻墙的人怎么今日倒是从大门处过来了。 仆从瑟缩道,“你,你有何事?” 纪韫对仆从的反应视而不见,只是问道,“你家郎君可在?” 仆从不能适应纪韫这般温和的问话,倒是有些战战兢兢的回了一句,“我家郎君出去了。” “出去了?”纪韫蹙眉。 “是。”仆从颔,又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 西城翰林学士江帆府上。 前两日苏拂便着人往江帆府上递了拜帖,依着他们先前有约,江帆倒未拒绝,隔日便差家仆到东城过来,将人请到了江府上。 此刻,苏拂坐在花厅之中,身旁有婢女奉茶,她约莫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便从旁处走来一大一小两人。 大的穿着水粉色衣裳,长裙及地,小的则是身着淡蓝色衣裳,身高只及大人的腰间。 她瞧着一大一小两人走到近前。 那为的大人微微一福身子,袅袅婷婷,比之她两年前所见的落魄妇人大不相同,可确确实实,是同一人。 大人身旁的小的却没有大人这般知礼,直接上前一步,小手拉住她的衣袖,轻微摇晃两下,嗫嚅的声音道,“小哥哥,我又见到你了。” 这两人正是她启程往唐国来时,经过唐国境内抚州临川县所救助的县令夫人江落以及她的女儿阿鱼。 自然,这两人也同样是翰林学士江帆的嫡亲女儿以及外甥女。 苏拂对于前来的江落以及阿鱼并未惊讶,只是习惯性的伸手摸了摸阿鱼的头,记忆中那个闪着大眼睛可爱无辜的小女娃倒是一点都没变,依旧可爱。 “阿鱼今日过的可好?”她随意问道。 阿鱼点点头,又道,“阿鱼年初便随了父亲母亲到了江宁府,阿鱼很想小哥哥,但一直不知怎么才能见到小哥哥。” 她顿了顿,只道,“这不是见到了么?” 阿鱼重重的点点头,面容之上颇为欢喜,“能见到小哥哥真好。” 阿鱼话音落,跟在阿鱼身旁的江落便道,“在临川县时,承蒙苏郎君关照,今日能在江府见面,倒也算作缘分。” 江落这话说的倒是得体,可江落心里是知情的,在临川县时,她伸手帮江落是有所图谋的,就算一开始没有,后来得知江落的身份时,也是有了。 她无意同江落周旋,只是道,“我们见面只是迟早的事,江夫人不必挂在心上。” 江落点头称是,又道,“让阿鱼在这里陪苏郎君一会儿,我父亲即刻就来。” 江落话音落了,见她并未反对,便交待了阿鱼两句,这才又走出花厅。 等江落走了,阿鱼的胆子才算是大了一些,依旧拽着苏拂的一角,笑嘻嘻道,“小哥哥有所不知,阿鱼有了正经名字了。” 苏拂嘴角轻勾,附和道,“什么名字?” “方宁。”阿鱼说罢,又笑着道,“阿鱼喜欢这个名字。” “阿鱼喜欢就好。”她笑了笑,视线却不知飘向何处,每个人的执念不同,依她来看,却觉得阿鱼二字甚好,鱼翔浅底,并不会被俗世所扰,而“方”一姓氏,却多少有些禁锢的意思。 俗话说的好,无规矩不成方圆。 可这规矩,存在于天地万物之中,若不墨守成规,便是众人笔诛讨伐之时。 她正想着,阿鱼摇了摇她的衣袖,“小哥哥在想什么?” 不等她回答,却听阿鱼又道,“父亲在江宁府中任职,阿鱼也会一直待在江宁府,今日阿鱼随娘亲来外祖父家里省亲,听娘亲说小哥哥过来了,阿鱼便随着娘亲一起过来了,可若是过了今日,阿鱼想见小哥哥,又能去哪里寻小哥哥呢?” 小小的阿鱼眉头紧皱,那张漂亮的脸蛋凝在一处,却也不丑。 她只是想着,这样小的阿鱼,说出的话,是自己原本就想要说的,还是家中的长辈所教。 她活的久了些,遇事就喜欢多往深处想想,到底不是哪个往昔头脑简单的小姑娘了。 她伸手捏了捏阿鱼的鼻子,只道,“若是阿鱼同我有缘,自会再见面的。” 阿鱼虽不能过多理解,却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打算着等回去问问娘亲,什么叫做有缘。 两人正这般交谈着,她等的人终是到花厅这边来了。 江帆走上前,怜爱一般的摸了摸阿鱼的脑袋,“阿鱼,去寻母亲去。” 阿鱼分外听话的点头,便离开了花厅。 江帆的面色去了在阿鱼面前的慈爱模样,那张脸严肃起来,他看了苏拂一眼,才坐在上,问道,“不知苏郎君想要见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八章 劝服 江帆的面色去了在阿鱼面前的慈爱模样,那张脸严肃起来,他看了苏拂一眼,才坐在上,问道,“不知苏郎君想要见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算起来,这才是他们两人的第二次相见。? 第一次相见时,苏拂带来了江落的信以及信物,使他许了一个条件。 他原以为,第二次见面时,便是他兑现条件的那一日,却未料想,这一日来的这般快。 他仔细想了想,那一日苏拂向他提的条件是什么来着?请他在她有难时救她一命。可他看她今日这镇静安稳的模样,并不像是有难。 苏拂不理会江帆心中是何想法,只是道,“江学士可还记得答应苏某的那个条件?” “自是记得。”江帆点点头。 苏拂斟酌道,“今日苏某所求同那一日所说有些出入,希望江学士能帮苏某救一个人,只要救下那人,苏某同江学士只见便是两清。” 能不被这许出去的条件纠缠自是极好,却也不能就这般答应,自是要先了解一番,因此,江帆便道,“让我救谁?” 苏拂并未直接回答,只是道,“唐军同闽军大战几月,前两日有两名副将带着稍许兵士刚押解俘虏归来。” 说到这里,就算不听她在往下说,江帆也知道,她要他救的人,就在那群俘虏之中。 可这掺和国事,江帆自是斩钉截铁的拒了,“不行。” 苏拂对江帆的反应了如执掌,可此时此刻,却只有江帆能用,她斟酌道,“江学士不仔细想想,就拒绝了么?” 江帆顺势抿了一口茶,呷了呷嘴,这才道,“不是我不帮你,若是同敌军有了关系,我这一家老小的命怕是会不保。” 她继续道,“江学士从未想过,这件事在陛下心中,是如何看待的。” 江帆顿了顿,心中的思绪翻飞。 若是唤了别的嗜血霸道的帝王,怕是将人俘虏过来,便会将人悄悄的处理没了,可他们唐国现今的这位陛下却是不同。 当今陛下喜舞文弄墨,又素有贤名,若非如此,北地的那些名士以及南方名士为何纷纷聚于此处? 若是她想让他救的人不是闽帝王政,其他的官员他倒也有一两分把握的,可难不成他就为了答应的条件而去趟那一趟混水么? 江帆不仅仅是纠结,而是分外纠结。 苏拂见他不应,又道,“宰相宋齐丘,翰林学士冯延巳,户部侍郎韩熙载,吏部侍郎江文蔚这些南北名士,随便拎出一个,都比江学士的名声要强,江学士真的甘心压在他们这些名士的名头之下,迟迟不能抬头么?” 她的话虽是语气极为平常,可一字一句都压在江帆的心口,越让他喘不过气来。 她所说的这四人,其中三人不仅有实职实权,在江宁府内算是一人呼百人应的状态,并且前途无可限量,而如今的翰林学士冯延巳,却多得当今陛下看重。 世人皆以为做个翰林学士能近龙颜必是好的,可谁又知在当今陛下面前,所说的一字一句都须要仔细斟酌,若是有一句错话,最轻也要官降两级。 尤其是冯延巳,生生压了自己一头,若非宋齐丘仍是宰相,怕是冯延巳早就入阁拜相了。 江帆左思右想,才看向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她的见识确实不凡,可并不代表她就能让他一步登天,位极人臣,且他也不应有这般狂妄的想法。 “如今时局正乱,能保命自然是好的。”江帆斟酌道。 苏拂轻轻勾唇,面上浮现一层笑意,只是那笑意多少有些冷淡,也不再劝,“江学士应是知道,朝中顶锅连累之事频,若是江学士想要自保,也该多长个心眼,今日算是我找错人了。” 说罢,苏拂便站起身,不再行礼,向花外走去。 只见她走出一步,两步,三步。 身后的人叫住了她,“你说该怎么做?” 她回过身,只道,“朝中之事我不大懂,但是能让江学士出出风头还是能做到的。” “你说。”江帆像是抓住了什么一般。 “江学士只需明日早朝之事,先人一步夸赞陛下贤明,为带来的几名俘虏求情便是,这其中的进退之度,想必江学士在朝为官这么些年,懂得的,应是比苏某多。” 江帆点了头,“你需要我做什么?” 这会儿说的,便是她方才想要请他救的人了。 苏拂直接道,“若是此法明日奏效,请江学士寻了其中一名称作范丘的官员,将她带到西城的‘不羡仙’茶楼便是。” 说罢,她顿了顿,“江学士带了人过来,咱们之间便一笔勾销,互不相欠。” 江帆自然是同意的。 此事已成,她自然是要离开,江帆吩咐了仆从将她送出府门。 十三还在江府外的马车上守着,见江府的侧门打开,她从侧门中出来,十三便撩起车帘,等她进了马车,才问道,“去哪?” “去西城茶楼吧!” 她坐在马车之上,想起高阳曾说的,那一日唐军带着俘虏班师回朝,曾看见闽国时为吏部侍郎的范丘就在那群俘虏之内。 仔细想想,若是唐军攻入了闽国长乐府时,投降的官员自然不会为俘虏,怕是范丘就是那梗着一口气,不愿意投降的。 怎么说,从范丘的为人来看,性子着实是有些直了,不懂得什么才是变通。 不知道他经过这样大的战事,如今又变成什么样。 若是范丘得知,曾经的闽国郡主叶嘉宁此刻就在唐国境内以经商为生,而他所崇拜的大哥6清离是吴越国的人,不知又是怎样的一番想法。 可此时此刻,她所思所想的一切,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是改变不了的。 她那时跟在6清离身旁,范丘也时常同她玩笑,现如今,虽然物是人非,但她却想要曾经的玩伴好好活着。 她现在觉得,再没有比好好活着,更重要的事情。 一切,都只能等见了面再说。 正思索间,十三的马车停了。 她下了马车,直接同高阳上了二楼,将范丘之事同高阳细细的说了,才又命十三赶着马车到了东城苏宅。 只是她刚下马车,却听身后有人道了一声,“喂。” 她回过头,是个娇俏的小娘子,只是看此面容,她并不认得这小娘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一十九章 救命恩人 只是她刚下马车,却听身后有人道了一声,“喂。” 她回过头,是个娇俏的小娘子,只是看此面容,她并不认得这小娘子。 这小娘子看起来同她年纪相差无几,穿着一身水红色衣裙,越发衬的这小娘子娇俏如花,只是看这小娘子的面容,她却没有丝毫印象。 “请问你……”她话还没问出口。 却见那小娘子从那辆装饰华丽的马车上走下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语气之间多含轻蔑,“你同燕王殿下什么关系?” 她顿了顿,才明白这小娘子口中的燕王殿下正是纪韫。 她才得知纪韫的身份不过两日,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倒也实属正常。 她没有出口,只是看了这小娘子一眼,衣着华贵,目中无人,怕是哪家权贵的女儿,且看着小娘子气焰极为嚣张,她不能得罪,但又不愿就此忍受。 只是反问道,“不知小娘子是何许身份?” 这小娘子知道她是看自己非富即贵,怕是知道怕了,便分外自傲道,“我是当今陛下亲封的惜柔郡主。” 她听闻,没有着急说话,而是将此事在心中过了一遍。 这被封为惜柔郡主的小娘子定然不是皇室中人,和纪韫也没什么血缘关系,她记得纪韫那厮风流倜傥,迷倒一众小娘子倒也绰绰有余。 思及此,她便清楚的对惜柔郡主和纪韫的关系做了定位。 她微微勾唇,一副极为平淡的面容,一字一句落得分外轻松,“哦,是这样,我是燕王殿下的救命恩人。” 前几日四喜将纪韫送到了她这里,她亲自为他清洗的伤口,才得以使他性命无忧,这么说来,说是他的救命恩人倒也不为过。 想到这里,她又暗自点点头,肯定了自己的说法。 惜柔郡主狐疑的看了她两眼,方才高高在上的模样稍微弱了弱,眼前的人若真的是燕王殿下的救命恩人的话,就算她毫不在意,燕王殿下定然是在意的。 她要是凶了燕王殿下的救命恩人,燕王殿下是不是会更不喜欢她了? 虽然她不喜欢面前的这个穿着一袭男装的女人,但为了不惹燕王殿下生气,她只能委屈自己先忍忍了。 “原是如此么?”惜柔郡主若有所思道。 自然也没指望苏拂回答,她又抛下一句,“就算你是燕王殿下的救命恩人,却不要仗着救了人便无法无天,要知道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苏拂听着面前的惜柔郡主撂下这几句话,心中却觉得尤为好笑,颔首道,“在下记得了。” 惜柔郡主点点头,“记得就好,我走了。” 惜柔郡主转身,听苏拂在身后道,“郡主一路走好。” 惜柔郡主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算她还识趣,便踩着车夫递来的矮凳进了马车,等惜柔郡主坐稳,撩起车窗再看向苏宅门前时,方才还与自己说话的人此刻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没来由的有些气闷,怎么一个个的,全然不按自己的心意行事? 她今日守在燕王府前,还没好好同燕王殿下说上几句话,便被燕王殿下关在了门外,她出神的让车夫在城中溜达了一会儿,却见燕王殿下骑着马朝这里来了。 于是乎,等燕王殿下走了之后,她便吩咐马车停在这里等着。 等着等着,便等来了这个长得比女子还好看的男人,着实令人生厌,若是燕王殿下看上了这个小白脸,那她又该怎么办? 为了燕王殿下的名声,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想到此处,惜柔郡主暗自下定了决心,便吩咐车夫,朝西城的刘府而去。 …… 苏拂进了苏宅,仔细打量了这座宅子。 这座宅子是两进两出,前院房子四间,一作书房之用,一作外院仆从杂居的房子,另外一处则是高阳所居的厢房,还有一处则是十三夜晚休憩之地。 后院的房子也是四间,她一间,玉容和红缨一间,再加上一间作小厨房,另一间则是丫鬟婆子所居之地。 这座宅子住的人满满当当的,几乎有些塞不下,着实有些小了。 若是明日江帆便将范丘送来的话,且不论范丘愿不愿留在此地,临时休憩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有些后悔,早知,她就不会让红缨将书房内的两床被褥给烧掉了。 想着,她回了内院,便吩咐红缨道,“你再拿一床被褥去书房铺在简易的床榻上。” 红缨道,“多余的那两床被褥前日经郎君的吩咐烧掉了,郎君看,婢子再去南坊去买来几条被褥如何?” 她微微蹙眉,也只能这样了,便让红缨带了平日里一个洒扫的丫鬟赶着马车到西市去了。 等红缨走了,玉容才走上前道,“郎君,今日婢子上街时,听到一件关乎杨氏的事。” 她这几日一直在想范丘的事,市井中别的消息倒是没怎么留意,玉容既然拿到她面前的事,定然算不得小事。 “说吧!” “昨日不知是何缘故,杨存冲到苏氏府上将苏沅给打了,此事被杨氏族长得知以后,当日便将杨存强制性的送去了太学。” 她不禁有些愕然。 杨存喜读书她是知道的,只是太学里的学生几乎都是官宦子弟,杨氏一族虽是有人在朝为官,但到底不是杨存的父亲。 不过杨氏也算富商,花钱进太学也并非难事。 想来杨氏族长既然亲自将杨存扭送至太学,怕是杨存再出来已是极为不易了。 不过杨存的性子,在太学里任人磨炼一番自是更好,想来,便也不大担心了。 至于杨存打了苏沅的原因,她还是着玉容去打听了一番,只不过玉容却是白跑了一趟,什么都打听不到。 其中的缘由,杨存既是去了太学,便没什么机会再吐露,而苏沅有事被打,自然是他理亏,更是不会透露,而当事人不透露,杨氏族人和苏氏族人更不会得知。 因此,这便是谁都不知情了。 加上她这两日心事重重,既然打听不到,便也不再打听什么了。 这心一直悬到翌日早朝结束,直至高阳派人过来,说是范丘被人送到了不羡仙茶楼,她便即刻吩咐十三套马车,她立刻赶去了茶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章 温素 这心一直悬到翌日早朝结束,直至高阳派人过来,说是范丘被人送到了不羡仙茶楼,她便即刻吩咐十三套马车,她立刻赶去了茶楼。 她方到茶楼,高阳便将她迎到了二楼右拐第一间。 她站在门前,心境复杂,不知打开了这扇门,往日的范丘会是何种模样,长乐府城破,作为不投降的官员,应是会被各种欺凌。 却又不知,范丘若是知道她在唐国境内做生意为生,范丘又是怎么看她的。 她抬手数次,还未触及木门,便又落了下来。 “吱呀”一声,木门却自己开了。 高高瘦瘦的范丘站在苏拂面前,往日炯炯有神的眸子此刻却显得灰败,蒙上了一层阴翳一般黯淡无光。 他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苏拂,心中却无什么波动,平平淡淡的道了一句,“是你。” 苏拂默然的点点头,随着范丘进了屋。 想来范丘并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心下稍安,再面对范丘时倒是镇静了些许,她抬起头道,“是我,昔日范侍郎在长汀县曾助我一次,如今这恩,我自然也要还给范侍郎才是。” “侍郎?我已经不是侍郎了。”范丘轻勾嘴角,一丝嘲弄浮现在面上。 她顿了顿,从善如流,“范郎君,今日你已是自由身,不知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范丘摇摇头,“国破家亡,已无生意,其实你无须救我。” “范黎他……” “范黎从军在长乐府一战时,死了。” 她不再开口。 她本以为在闽地长乐府,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勾起心神的人或物,可是听那些旧友的下场,倒仍是止不住有些哀伤。 她心念起,便道,“若是范郎君无处可去,我在江宁府有一间院落,可容范郎君暂且栖身。” 范丘抬头,看着面前的人,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她不知范丘心中所想,也不论范丘心中所想,只是想着给曾经的旧友一个栖身之地,他想留时尽可留下,想走时她也不拦着。 一切全凭他的意愿而行。 她带着范丘回了东城。 十三将马车停下,她放下车,便见面前马背上的人分外熟悉。 诚然,马背上的人转过身子,对着站在平地上的人一笑,“总算是等到你了。” “燕王殿下。”她微微颔首,唤了一声。 这一声方落,身后马车中的人此刻也下了马车,就站在她身后。 马背上的纪韫瞧见了她身后的人,原本带着笑意的眸子此刻却倏尔收拢笑意,面上虽无甚表情,可若是四喜在,定然知道自家主子这是生气了。 “范侍郎。” 纪韫叫出这一声时,苏拂便知道了,纪韫识得范丘。 范丘看了苏拂一眼,没有开口。 苏拂回道,“这里没有范侍郎,想必燕王殿下认错人了。” 其实她知道,纪韫并未认错人,可是范丘的身份,却不能这般光明正大的显露在众人眼前,当今陛下虽然放了几个俘虏,但到底,范丘曾为俘虏的身份,也会给她带来麻烦。 纪韫看了她一眼,遂道,“那便是我认错了吧!” 说罢,直接拉过马的缰绳,扬起一条鞭花,便策马而去。 苏拂看了一眼远去的纪韫,颇有些不明所以,等回过神来,便对着身后的范丘道,“进来吧!” 范丘随她进了宅子。 她将范丘安排好之后,才到了内宅。 想起方才纪韫离去时的模样,她便莫名的有些心烦,着红缨取了冷水静了静面,才算好了一些。 如此相安无事的过了一日之后,玉容又带来了其他的消息,第一件便是刚返回江宁府不过两日的纪韫又被陛下派到了长乐府领兵出战。 她怕是懂了些。 先前陆清离大手笔的在闽国上下安排了那么些事,被纪韫先行领兵给打了下来,自是不甘,怕是唐国和吴越国还有一场争夺之战。 二是苏沅的妻子苏大奶奶温素经过苏沅的再三相求,终是从温府回到了苏府。 想必经过先前的一事,再加上温素为苏沅生下了嫡长子,苏氏上下没人再敢对温素不好。 紧接着,远在西城的高阳便派了一名伙计过来,说是苏大奶奶温素此时正在“不羡仙”茶楼坐着,想要见她一面,当面谢过那日她祝自己揭破苏沅的本来面目。 苏拂不知道温素的意图,但是看在温素的背后是当朝的户部侍郎的份上,她便要去会一会温素的。 她便让十三驾着马车到茶楼去了。 温素被高阳请到了楼上坐着,她上了楼去,便见了那位前去捉奸,使人胖揍了苏沅一顿的温素。 看其模样长相,却是个温婉可人的,内里倒不知是怎样的彪悍。 她进了屋,便道,“在下苏拂。” 温素同样站起身,笑着道,“我夫君总说你是个俊俏的小郎君,今日一见,却怪我那夫君眼拙,你哪里是小郎君,明明就是个小娘子。” 比起温素,苏拂着实要小上四五岁,是以看在温素的眼中,自是要加上一个“小”字。 她看了温素一眼,回道,“苏大奶奶着实要比令夫君眼明。” 听她暗自贬了苏沅一句,温素倒是不以为意,走上前来,“说实在的,出了那档子事,我还真要谢谢你。” 她没有吭声。 其实将苏沅养青楼女子做外室的事情捅了出去,对于温素却是有利有弊,利的是温素终是识清了苏沅的真面目,弊端却是温素借此在苏氏闹上一闹,温素的父亲又让苏氏的生意来了个大出血,作为苏氏的媳妇,着实让苏氏不喜。 对于此处,其实她是感觉有些抱歉的。 温素又道,“我知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是觉得我闹得太过,落得这般局面,多少让你过意不去,但我这样的人,眼里是容不得一点沙子的,更何况借此能将苏沅捏在手中,我又有了儿子傍身,根本不怕什么。” 她顿了顿,又道,“苏氏一族近些年在江宁府,着实有些一人独大了,树大招风这个道理谁都知道,我闹上一闹,就能让苏氏出一笔血,且顺利的养晦韬光,难道你不觉得我极为聪明么?” 说罢,温素眨了眨眼,这神情多有少女的跳脱,倒不像是成了婚有了儿子的。 苏拂心思飞快转起,是了,苏氏一族不过仅仅损失了苏沅的名声此后便能更加安稳,除却苏沅之外,怕是苏氏的明眼人都会觉着温素好的。 并且苏沅在其父母的手中翻不出什么风浪,温素还会怕自己没有好日子过么? 她抬起头,却觉得温素这个人,却分外聪明,多好的一出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一章 对策 并且苏沅在其父母的手中翻不出什么风浪,温素还会怕自己没有好日子过么? 她抬起头,却觉得温素这个人,却分外聪明,多好的一出戏。 “苏大奶奶自幼由温侍郎精心教养,自是聪明的紧。” 温素笑了笑,姿态优美大方,完全不似刚生养了一个孩子的妇人,她折返身,又坐回放在的位置,“我不知小娘子你同杨存是什么干系,但那日杨存跑到我府里去,当着我的面揍了我夫君一顿,小娘子可知是为了什么?” 温素同苏拂说的这句话,倒是句句都说在了正处,从无一句废话。 自然,此时此刻,说的这一句,才是温素今日来的目的。 玉容去外打听时,本是听说,杨存殴打苏沅时并没有人在场,是以个中缘由才未宣扬出去。 可是今日温素过来,却说杨存殴打苏沅时她在场,若是温素今日前来没有目的,倒是不能让人信服。 她看了温素一眼,直道,“还请苏大奶奶解惑。” 温素笑了笑,便道,“听说小娘子是闽地人,前些日子陛下派兵攻占闽地,又破了闽国都城长乐府,将闽帝王政俘虏了来,若是朝中官员得知去年江宁府商贾们的那一波动乱皆由小娘子所为,不知朝中那些官员又是作何感想。” 苏拂坐在一旁。 她是闽地人不假,但原身并不是长乐府人,使人去探查她的身份倒是有些困难,不知苏沅是怎么得知的。 不过此事暂且不论,范丘被江帆送了过来,而王政被俘,当今圣上为落得一个贤良的名声便封了王政做了羽林大将军。 说的好听是个将军,可也不过是个虚职,目的自然是为将王政困在江宁府,遏制住他的行动不让他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可不论她做了什么,比起王政来说,都不值一提,在世人的眼中,一名商贾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 尽管听温素说了这番话,她也没有任何惊慌之处,比方才还要镇静不少,“在下不过是个商贾,怎能入朝中众位重臣的眼,苏大奶奶说是也不是?” 温素看了她一眼,饶是来时已经想过千万番状况,也未料到这不大年纪的娘子,倒是任她风吹雨打,自岿然不动的气势,投望时内心早有了一番计较。 “自然小娘子的身份没有什么,但还是安全为重,小娘子若不再针对我家夫君,我家夫君自然不会针对小娘子。” 说到底,温素过来还是做了说客。 虽然温素句句像是同苏沅无情,可句句却又对苏沅多有维护,像苏拂这般精明的人物,自也是看得出,只是道,“苏大奶奶这句话说反了,苏大郎君若不针对在下,在下也不会做出些让人不喜的事儿。” 想让苏沅不针对苏拂,那确实不可能的事。 苏沅在苏拂手里丢尽了颜面,又怎么就此善罢甘休。 温素顿了顿,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站起身,“我来是为了提醒小娘子,小娘子自也是知道。” 说罢,温素走到苏拂身旁,压低声音道,“我虽不知小娘子为何蒙着眼睛,但是想来,这不常见人的眼睛必然有什么过人之处,小娘子自然不怕被人透漏了身份,但还是尽量别行走在人前,不然那时,这白纱,便由不得小娘子不摘了。” 温素挥一挥衣袖,就离开了这间屋子。 苏拂坐在远处,想起这双眸子曾震惊了整个长乐府,如今换了个地方,定然也没什么不相同的。 她忽而想起原身在汀州长汀县河田镇境内,被那里的村民当做祸患,时常留有一句话,“异瞳现,灾祸至。” 虽此句只是杜撰,却仍要晓得什么叫做人言可畏,自然小心无大错。 温素这一趟,先礼后兵,软的不行来硬的,温素的目的不过是想让她同苏沅休战,可孰知,这一切都是握在苏沅手中的,只要苏沅不动手,她亦不会动手。 想来杨存同苏沅打的那一架,温素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苏沅这个人是有仇必报,怎会手中握着她的把柄不公之于众呢? 可她在想的是,苏沅除了知道自己是闽地人的身份,还知道些什么。 此事不等她仔细琢磨,就在温素离开的当日,江宁府内便流传起“不羡仙”茶楼背后的主人是闽地人,一时之间,那些平日里到茶楼吃茶懂茶的权贵便向避祸一般,再没来过茶楼。 致使高阳在那一处空守了五日。 说到底,朝廷官员虽对她的身份不以为然,但到底还是怕引火烧身,能避则避,对茶楼的影响还是极为大的。 高阳回到东城苏宅商量对策。 “郎君,此事对我们的打击不小,咱们在江宁府的根基不稳,怕是再过一个两个月仍是如此的话,就再也不能有起色了。” 苏拂沉默着,她并非是没有对策,只是对策的牺牲有些大,她在想,是否要按那个对策而行。 “郎君可是有了法子?”高阳见她没有开口,但面色极为平静,便问了一句。 苏拂回过神,“这些日子茶楼赚了多少银子?” 高阳历来盘着茶楼的帐,心中自然极为清楚,直接便道,“茶楼开张到如今已有四个月,除了最开始的一月盈利在八百两左右,其余的三个月都在一千两左右,到目前流水银两总共有三千两左右。” 她点点头,除却茶楼的盈利之外,还有她曾经入股的杨氏的那间丝绸铺子,如今已是半年,入手也有三千两的盈余。 她站起身,“将五千两白银封箱送入户部,就说是咱们献给军中的军资。” 高阳腾地一下站起身,有些不确定道,“这就是将全部身家送到了户部,这五千两对于户部来说,并不算十分多,也许并不被他们放在眼中。” 她摇摇头,“不会,我们初来江宁府不过一年,户部尚书会知道咱们的诚意,更重要的是让朝中的官员知道咱们的诚意。” 高阳知道她心意已决,索性不再劝说。 毕竟除了这个法子,现下并无其他法子可想,总不能待在此地等死。 破釜沉舟才是最好的解决法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二章 反击 毕竟除了这个法子,现下并无其他法子可想,总不能待在此地等死。 破釜沉舟才是最好的解决法子。 高阳也不再等,当即就从旁处找了五个木箱子,将五千两银封了进去,又雇了两辆没有挡板的马车,将这五箱银子搬了上去。 就带着几名随从招摇过市的从大街上直直的去了户部。 到了户部,他并没有直接进去,反而拱了拱手,对着守门的侍卫道,“小的是西城‘不羡仙’茶楼的管事,听说燕王前日领兵同吴越国交战,我家主子特地命小的来献上自己的微薄之力,这五千两银子,还请尚书派人送往战场以做军资。” 高阳既这么说,守门的侍卫自然是做不了主的,且门外这五千两银子直接让人进户部来,又不合时宜,权衡之间,只好使人去将此事细细禀告给户部尚书,请户部尚书再做决断。 仅仅一刻的功夫,户部尚书便从户部走了出来,命人将五千两银子抬回户部,接着便请高阳进了户部详谈。 高阳在户部待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可此事顺着风也使得江宁府的百姓人尽皆知,不论户部尚书对此事是什么态度,他们的目的却是达到了。 说来也见效,第二日,“不羡仙”茶楼便有人登了门,恢复成了以往的状态。 不过关乎前几日的状况,高阳同登门的客人也不过是会心一笑,谁也不再多提。 而作为杨存同苏沅打架的缘由,仅仅让她用了五千两的白银便化解了,她的身份,以后再也不会成为别人口中的诟病。 破财消灾,破财消灾,终归是十分必要的。 不过自从出了这件事之后,她便再未碰见过苏氏的任何人,倒也相安无事。 这期间宋辰曾来过一次,仔细问了问其中情况,又抱歉说前几日自家母亲生病,他在家中侍疾,因此并未关注过江宁府内的风向,等这几日自己的母亲身体情况稍好一些之后,他才知道她出了这么些事。 她摆摆手,只道没有什么。 说起宋辰的母亲石氏,同礼部尚书宋卓和离之后,便自请去了江宁府的念慈庵削发为尼,了断尘缘。 后来石氏不知是何缘故,生了一场大病,恰巧在宋辰前去探望时碰到,宋辰索性就在江宁府北城买了一处小院子,里面建了一处庵堂,让石氏在里面清修。 宋辰说起这些时,面上倒十分无奈,只是其中缘由一句带过,并未多说。 而后,宋辰才道,要不要去新园坐坐? 自从他们两人相熟之后,若是有约,基本都约在了新园。 苏拂想起纪韫曾说过的,新园是他的产业,便问了宋辰一句,知不知道这新园背后的主子是谁,宋辰回答的实在是在人意料之中,简简单单的只答了三个字,不知道。 她便只好作罢。 只是新园,暂时她是不想去了,一提起与纪韫有关的事或物,她总是会想起纪韫临走时,漠然的神色,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中惶惶。 宋辰见她实在没有兴致,便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宣纸,白纸黑字,都是一些铺子,铺子的名称,所卖的货物,所在的位置都标的一清二楚。 宋辰将这张宣纸摊在她面前,道了一句,“这是苏沅在江宁府内所管的产业。” 她仔细看了一眼,除了她买去的茶楼,以及被杨氏楼外楼丝绸铺子斗垮的天衣阁,苏沅手下的铺子还有四个,其中茶业有两间铺子,一间坐落在西城,位于不羡仙茶楼的后街,另一间则是在东城,看位置是在东城的中心。 后两间铺子则都坐落在南坊,一间卖了饰品,另一间则是卖了瓷器,无一不是精细贵重的物品,自然也是暴利之物。 她眉眼微抬,便知宋辰递给她这张宣纸为何用,报复二字,再准确不过。 她顿了顿,问道,“你觉得苏沅是怎样一种人?” 宋辰没料到她会问自己这个,但不想敷衍而答,略微想了想,便道,“苏沅这个人虽是苏氏长子,为人却没什么担当,眼界不宽,心眼也小,眦睚必报,是个小人。” 她点点头,并不否认宋辰这么说。 她到江宁府的这一年,倒是同苏沅打了不少交道,对于宋辰总结的苏沅的为人,印象极深,“那你觉得,我若是吃了他这一次亏,他会否就此停手?” 若是可能,她倒是不愿到这般你死我活的地步,毕竟苏氏在江宁府内几时载,论基业她拼不过苏氏,论人脉,更不用谈。 惹了苏沅这样的人,就像是沾上了狗皮膏药一般,若是不揭掉自己一层皮,怕是不能轻易将其从自身剥离开来。 宋辰完全不用细想,只道不会。 苏拂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宋辰见她如此认真,便不好多待,当下便告辞离去了。 等宋辰离去,苏拂让玉容唤了在外院守着的十三过来,屏退左右,开门见山道,“十三,你们主子真的只留了你一个人手在江宁么?” 十三顿了顿,没有说话。 他是暗卫,自然是要听主子的吩咐,可小主子临走时,却也警告过他,好好护卫他面前的这位娘子,若是这位娘子要求的事,竭尽全力也要帮娘子办了。 可惜的事,小主子并未说过,他是不是可以撒谎? 十三犹豫这会儿的时间,已经足够让苏拂知道他的答案。 自十三出现在她面前开始,她便不知十三是哪国的人,可无论哪国的人,为了对邻国了如指掌,势必要安插进来几个线人,更何况是南唐的都城江宁。 她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噔噔噔的响声,“我需要你找人办一件事情,这件事有些铤而走险,可你若不办的话,我只好自己铤而走险。” 她话音方落,十三便抬起头来,一双眼睛蒙着黑色直直的盯着她。 她这是在威胁他。 苏拂冲着十三点了点头,一副就是威胁的模样看着十三。 十三败下阵来,“郎君需要几人?” 若非是小主子临走之前下了死命令护住她,他堂堂暗卫又怎会如此被动? 苏拂收起方才玩笑的神情,郑重道,“人不需要多,只需要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替我办件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三章 计划 苏拂收起方才玩笑的神情,郑重道,“人不需要多,只需要你神不知鬼不觉的替我办件事情。” 对于苏拂口中的这件事是什么暂且不论,要想将事情办的神不知鬼不觉着实有难度,不过对于常年杀人的十三来说,倒是算不上什么难事,因此十三很是容易的点点头,“郎君吩咐。” “南坊有一间金银饰铺子,你安排进去一个人,寻些财大气粗又不识货的人,将材质不好的饰品,卖贵一些。” 十三顿了顿,觉得她方才说的涉险,神不知鬼不觉实属有些夸大,这件事办起来实在容易的很。 她注意到十三眉眼未抬,一副不屑的模样,又道,“三日之内,必要让那些买了材质不好的饰品的人到那间饰品铺子去闹事。” 十三面色一凛,他早该知道,小主人让她护着的人,绝非泛泛之辈。 瞧瞧交代给他的事情,比杀人都绞尽脑汁,心惊胆战。 她见十三没有说话,直接道,“能做到么?” 十三方要回话,却又听她轻飘飘道,“若是做不到,你还是及早回到你家主子身边,我这里不收不会做事的人。” 十三将要说出的话果断被噎在了口中。 他要是因此被退了回去,怕是会成为暗卫圈的耻辱,他决不能成为耻辱。 “是,郎君。”十三的声调莫名高了一度。 她点点头,只道,“去吧!” 十三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金饰银饰的价位多有不同,可以说是没有明价,但是三六九等不同,也意味这价位高低不等,一般人花了大价钱买了次等的金饰,也只能认亏,怪自己眼光不好。 可她让十三专门寻了那些财大气粗不识货的人,必定会在人前炫耀,若是被人道破花了大价钱的金饰实际上是些次等货,面子上定然会下不去,既然下不去,便要有地方泄火,这泄火的地方选在买了金饰的地方自然是水到渠成。 如此一来,那饰品铺子定然会受影响。 她就是要让苏沅手下的铺子一个个的衰败下去,让苏氏族长瞧见苏沅的能力,让苏氏众人不服,让苏沅在苏氏一族再无翻身之地。 这样,苏沅才分不出功夫来对付她。 她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宣纸之上,除却饰品铺子之外,南坊还有一间瓷器铺子,瓷器这东西,易碎,不易估价,不懂行的人,是决意不能混入其中的。 再有便是苏沅一间坐落在西城和东城的两间茶业铺子,以卖茶为主,又因为位于西城和东城,所卖的茶叶并非寻常茶。 茶业类的生意对于她来说,倒还算容易些,毕竟她爱饮茶,口味也刁钻,因此饮过的茶也并非泛泛,再加上她几年前在姚氏茶行待了不少的时候,听懂茶的人说过不少,而且这会儿长乐府有姚炳做后盾,除却人脉不如苏氏之外,她占尽了天时地利。 不过此事到底有些困难,不如饰品铺子那般容易定夺,还要从长计议。 位于长乐府的姚炳前些日子来信说,他新入手了一批建州所制的乳茶,味道极好,说是请人送过来些让她尝一尝。 她看到这信时心神一亮,便知道机会来了,本来此事发生在苏沅透漏了她的身份之前,她打算慢慢计划的,可出了苏沅这件事,她便将此事提上了日程。 前两日因着破财消灾一下子便送出去五千两银子,这会儿她的手中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千两,西城和东城这两处寸土寸金,想要买铺子只能想想,若是租借的话,却要防止以后的房东坐地涨价。 这会儿不羡仙茶楼的生意已经恢复如常,渡口同车马行的生意也未受什么影响,一切都恢复如常。 前些时候她让柳诚在西城渡口寻了得用之人,昨日柳诚已来复命,算是从西城撤了回来,柳芷同柳诚已多日未见,昨日便被柳诚顺势接回了西城曾经的柳府。 柳诚的身份特殊,自然不适合出去找铺子,高阳守着不羡仙茶楼也没有功夫,十三也被她派了出去,她只好带着红缨出去。 他们刚从内宅出来,一向歇在外院书房的范丘正好在外院练剑,见他们从内宅过来,便停下了手。 范丘看了她一眼,迎上前来,问道,“你们要出去?” 范丘在这里住了几日,基本没跟她打过照面,今日主动过来,倒是让她有些诧异,她面色如常,回道,“出去办些事。” 范丘点点头,“我随你们一起去。” 说罢,范丘的视线朝红缨身上看了几眼。 她只当没有看见,遂即道,“可以。” 因着范丘的身份,只让红缨赶车,范丘同她一起坐在车厢之中。 她本是闭目休憩,却听身旁的范丘道,“红缨是陆大哥身旁的人,为何陆大哥被大火烧死在了定远侯府,你们却相安无事躲到了江宁?” 她的睫毛微颤,还是抬眸,看了对面的范丘一眼,见范丘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生怕错过了她什么表情。 她顿了顿,只道,“我不知道,定远侯送我离去时,府中还一切如常,我并不知他的安排。” 她知道,范丘在江宁见到她时,一定会起疑心的,却没想到他隔了这么些日子才发问。 范丘听她这么回答,当即也不再发问,扭头看向车窗处,江宁的繁华有些刺痛了他的眼,若没有那场战争,长乐府也应当如此。 为何长乐府会陷落呢?那是他的家乡,他的故国,可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 “郎君,这里有一处铺子。”赶车的红缨出声打断了他们两人的思绪。 她临近出门时,曾吩咐红缨注意道路两旁的铺子,他们走的这条路是东城的中心街道,是众多商铺林立之地,能找到的铺子位置都是极为好的。 因此,她听红缨如此道,便让红缨停了马车,下了马车去探看。 说来也是正巧,空着的这间铺子一旁,正是宋辰给她的宣纸上所写的苏沅在东城的那间茶铺,名为“品茗阁。” 看一旁来往不断的人,也能看出其生意极为不错。 到底是冤家路窄,无心栽柳柳却成荫。 当下,她便下了决定,开在东城的茶铺,就开在这品茗阁的旁边。桃其实说祝大家元宵节快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四章 到底是冤家路窄,无心栽柳柳却成荫。??网? 当下,她便下了决定,开在东城的茶铺,就开在这品茗阁的旁边。 既然铺子位置已经选好,当下便没有什么可犹豫的,找了这间铺子的东家,以每月五十两的租银租下了这间铺子。 三人返程时,她方坐上马车,还见苏沅从那间品茗阁铺子里出来,她仅看了苏沅一眼,便默然回过头来。 他既不让她好过,她便也不让他好过吧,看谁能斗得过谁。 如此便也罢了,几人回程,又到了东城苏宅。 范丘下了马车,只道,“我明日会离开。” 她闻言问道,“为何?” 范丘回道,“我已经叨扰许久,并非君子作风,我的身份……如今既没酿出什么大错,还是要早早离开的好。” 范丘看的透彻,知道他会给她带来麻烦,通过这几日想通,便也算是好事。 “你如今的身份,边关定然会严加盘查,闽地你是回不去了,你要回哪里去?”她出声提醒道。 范丘回过神,“我去吴越。”说罢,范丘看向她,“我不相信6大哥会死,像他那样的人,定然早早就铺好了自己的路。” 她顿了顿,没再说话。 这些日子范丘没有出声询问,并不代表他没有想到,既然想到了,她不便再说些什么,一来她不会透露关于6清离一丝一毫的消息,二来,她也不能替6清离辩驳。 他们总归是一起隐瞒了范丘不少的事实。 既然她不打算拦着范丘,自是为了让他行路送与一百两银,可是范丘没有接,第二日便出离开了江宁府。 她心中的事算是落下了。 又着人往那间新开的铺子里重新打扫了一番,制定了匾额,才让柳诚过去做了掌柜,又另选了几名伙计。 柳诚虽然年纪轻,但有了渡口的经历,管人倒也是一把好手。 至于茶,便是从不羡仙茶楼里的库存送了过去,也不避讳,这间位在东城的这间名为新茶阁的铺子,同不羡仙茶楼是同一个主人。 也因此,新茶阁这间铺子的生意倒也被带了上去,虽然并不能截了苏沅的生意,但到底是分了一杯羹的。 只能姚炳派来的人送来乳茶,若是这乳茶真的好喝,才能让这间新茶阁一举成名。 说来也算巧合,范丘刚离去不久,姚炳派来的人便到了。 那人称作姚昌,是姚炳身边得用的人,听了姚炳的吩咐,不仅将供她品尝的乳茶带了过来,又想着省时省力,多带了几箱过来。 姚昌将姚炳所写的亲笔信从怀中拿了出来,信上说这乳茶是建州北苑产的,本来是闽国皇室的御用茶园,但是连年兵祸,原先管着这茶园的官员将今年的春茶都卖了,他收拢了一大批过去。 信上还说,若是她觉得此茶不错,便将这几箱留在这里,等以后卖完了,再从他那里运过来,可若觉得不好,让姚昌将这几箱茶带回去便是。 只是如今长乐府已被唐国夺去,明年再想要乳茶时,就要看看情况了。 她知道姚炳的意思,索性让红缨直接热了水过来泡茶,茶的味道也确实不错,同宜兴阳羡茶和顾渚紫笋比起来,也算是各有千秋,便让姚昌将这几箱乳茶都给留下了。 至于新茶阁的事宜,她命人将姚昌送走之后,便让人去西城柳府将柳诚叫了回来,商量此事事宜。 新茶阁被她提前了两日开门,她要打便要打的苏沅措手不及。 …… 又是新日午时左右,位于南坊的苏氏饰品铺子刚打开了铺门,铺子里的伙计像往常一样,先拿扫帚在门前扫了扫,之后守在门前站定,等着客人上门。 只不过等来的却并非来买东西的客人,而是来闹事的人。 这客人正是花了大价钱买了十三安排进来的人卖的次品,不过值十两银子的金簪,不过外形稍好看些,竟被十三安排进来的人卖了一百两。 这客人买金簪是送给心上人的,只是那心上人不缺银子,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无一不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本来那心上人对这客人是有些许好感的,但见这客人拿了一支不过只值十两银子的金簪递到自己面前,说是花了大价钱的。 那心上人一想到这客人欺瞒于她,便冷笑了一声,“你觉着,我就只配上这样的金簪?” 这客人再傻也知道这心上人是动怒了,却不知这金簪本就是次品,好死不死的说了句,“小娘子既然配得上更好的,只是这金簪虽是拙劣了些,到底还是能供小娘子一戴的!” 那心上人一听,袖子一拂,便将金簪拂于地上,将这客人给拒之门外了。 好巧不巧,当时还有那小娘子其他几个追求者在,当下便将这客人给嘲笑了一番。 这客人气急败坏,当下便来寻了苏氏的事。 伙计刚将这客人好言好语的哄进了铺子里,谁知后来又跟着来了一个。 两人却不是同行,事情经历倒也相似,这个是送给自家心仪已久的表妹,谁知表妹因着自家表哥送了个这样的簪子,转眼便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令许他人了。 且不论这两件事里心上人和表妹是何种人,但两位当事人只认为是受了这簪子的坏处,才丢了面子,失了心上人,一前一后到这铺子里来找事来了。 伙计将两人都带进了铺子里,可架不住后来的三个四个,稍显力不从心,只好吩咐人赶快到东城寻他们东家苏沅过来。 这伙计到苏氏这里时,苏沅正因着前些日子摆了苏拂一道而沾沾自喜,逗弄着两日前花了大价钱得来的画眉鸟。 却见伙计急匆匆的过来,将饰品铺子里的事情禀告了苏沅。 苏沅的表情一怔,放下手中的画眉鸟,仔细的盘问了两句,便要随着伙计一起到饰品铺子里去,只是刚走出大门,却见东城品茗阁的掌柜急匆匆的过来,对着苏沅道,“东家,今日咱们旁处那间空铺子挂了匾额,也是做的茶叶生意,仅仅半日,就将咱们铺子里的几个老主顾给拉过去了。” 苏沅黑了脸,正在想着办法时,又见开在西城的茶铺掌柜匆匆而来,“东家,不好了,有间新开的铺子,将茶铺的生意全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五章 措手不及 苏沅黑了脸,正在想着办法时,又见开在西城的茶铺掌柜匆匆而来,“东家,不好了,有间新开的铺子,将茶铺的生意全抢了。? ?” 听西城茶铺掌柜这么一说,苏沅一个急火攻心,吐了一口血来。 饰品铺子来的伙计年轻,见不得这种场面,腿一软便跪在了苏沅的面前,哆哆嗦嗦道,“东家,东家千万保重身子啊!” 苏沅瞪了那伙计一眼,抬起袖子抹净的嘴角的血迹,对着那伙计道,“先去南坊。” 此事虽不知背后是谁使坏,但总要先将眼前的火给熄灭了,西城和东城的茶铺,倒是还可以再等一等。 那伙计听苏沅一说,连忙站起身来,随着苏沅一起走了。 东城和西城的茶铺掌柜只好得了苏沅的吩咐,各自去了各自的铺子守着。 苏沅带着伙计到南坊去,先前被请进铺子里安抚的客人个个气呼呼的站在门外。 苏沅站在一旁,另随行的伙计去问明情况,伙计红着脸过来,道原是掌柜的说将各个客人所买的次品按原价退回,可这几个客人说什么也不愿意,非要等东家过来说理。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苏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方才他来时,见站在铺子外的几个人,没有一个不相识的,基本上都是结伴去逛花楼的青年男子,更让他心烦的事,其中两个还是同他有过节的。 过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是他前两日去买画眉鸟时,户部主事宁家的二子宁秋生也相中了那一只画眉,两人起了争执,不欢而散,只是这过节刚生两日,万万不到烟消云散的时候。 另是工部侍郎瞿家的三子瞿智,是江宁府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自去年他从瞿智手中抢来了青怡院的花魁之后,瞿智便将他给恨上了,这一次到他的饰品铺子来找事,没准是提前计划好的。 苏沅想到这里,不禁的头疼起来,这会儿人乱口杂,他若此时过去收拾大局,怕是会被宁秋生和瞿智狠狠的宰上一笔,可若是不过去,怕是这铺子的名声从今日起就坏透了。 苏沅咬了咬牙,对着身旁的伙计吩咐道,“去对张掌柜说,让他先撑着,赔多少钱都得把这两尊大佛给送走。” 伙计听了苏沅的吩咐,张惶的应了,穿过嘈杂的人群去见了张掌柜,将苏沅的吩咐说了。 张掌柜一听,知道自家东家不管了,可仅凭自己一个小小的掌柜如何敢招惹官宦家的子弟,于是,他神情复杂看了一眼来去跑腿的小伙计,“没办法了,去苏宅去找大东家。” 小伙计也明白张掌柜的为难,见张掌柜塞了他一两银子,小伙计方才哆哆嗦嗦的模样顿时消散,将这一两银子紧紧的塞入怀中,从铺子里离去了。 苏沅从这铺子前离开,即刻到了东城品茗阁,眼睁睁的看着隔壁的新茶阁生意兴隆,而那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也不乏品茗阁的老主顾。 他再没有颜面站在屋外,转身进了铺子里,对着一旁低头哈腰的赵掌柜道,“是谁在这里租的铺子,可是问了?” 赵掌柜俯道,“是,今早小的就找了隔壁的房主问了,那房主说是个年轻郎君,年岁应是弱冠,与众不同的是眼睛上蒙了一层白纱,哦,对了,那郎君名作苏拂。” 说罢,赵掌柜犹豫了片刻,才小心翼翼道,“少东家,莫非是苏氏的哪个旁支……” “闭嘴。”苏沅没等赵掌柜的话说完,怒斥了一声,苏氏哪里会有生在闽地人的旁支?苏拂就算是姓苏,也不应与他们江宁苏氏有何干系。 赵掌柜被苏沅这么一怒给吓着了,便守在一旁不再说话。 苏沅透过窗子看着新茶阁前来来往往的人,此时他已不用再去西城便知西城的那间茶铺隔壁的铺子,一定是苏拂捣的鬼。 他不过是将苏拂身为闽地人的身份大肆宣扬开来,让她破费了五千两银子破财消灾,她竟然妄想着击垮自己的铺子,真是胆大妄为。 他们苏氏在江宁立足几十年,要是能轻易的被个外来人打倒,也妄称地头蛇。 想到这里,西城也不用去了,他要回府好好规划规划,要怎么针对他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苏沅扔下一句,“好好守着铺子”便不再理会站在他身旁的赵掌柜,大步从品茗阁走了出去。 只是还未坐上马车,便有一个小厮急匆匆的下了马,奔到苏沅面前,“主子,大奶奶让您赶快到南坊去,方才有人从南坊过来,不知对老爷说了什么,老爷这会儿已经气急败坏的到南坊去了。” 苏沅这会儿脑子已经空白一片,满脑只有坏了坏了两个字一直在重复着。 还是那小厮出声提醒了一句,“主子,快去吧!” 苏沅来不及多想,一把夺过小厮手中的缰绳,骑着马朝南坊的方向飞奔而去。 只是到了南坊的时候,南坊并不复他走的时候那般热闹,铺子前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 苏沅不知生了什么,但预感极为不好。 一咬牙,他便下了马车,走进了饰品铺子,张掌柜守在柜台前,而在柜台的一旁,正襟危坐的坐着一个人,正是苏氏一族的族长,苏瑁,也就是苏沅的父亲。 苏沅知道自己闯了祸,只好闷头闷脑的走近苏瑁,低声道,“父亲。” 苏瑁将手中的茶杯掷了过去,茶杯砸在苏沅的身上之后掉落在地上,“这就是你办的好事。” 苏沅抬头,辩解道,“父亲,是有人要陷害我。” 苏瑁瞧着跪在地上的人,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因有别的缘故他为亲自教导,如今却长成了这种模样,恨得他显些想要将其打死。 “别人陷害你也是你咎由自取,雇人时不能把关,平日里又不怎么关心铺子里的生意,这件事出来了,却又一味的躲藏,我怎么生了你这个蠢笨的儿子?你但凡有你二弟一丝一毫的上进心,如今也不会像是烂泥一般。” 若说苏沅平日最讨厌和谁比,那便是这个出现在苏瑁口中,一年不曾归家一两次的,他的嫡亲弟弟苏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六章 事先安排 若说苏沅平日最讨厌和谁比,那便是这个出现在苏瑁口中,一年不曾归家一两次的,他的嫡亲弟弟苏瑜。 因此,苏瑁方才提到苏瑜,苏沅便一下子起了心火,腾地一下站起身来,高声道,“你这么喜欢他,你怎么不让他来给你管铺子?” 说罢,苏沅再不看苏瑁,转身便走出了铺子,骑上马不知道哪里去了。 苏瑁站起身,皱着眉头看着远去的苏沅,心中却忍不住叹气,照这样下去,这逆子不知道作多少妖才能消停下来。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张掌柜,吩咐道,“好好盘查一下店里的伙计,看看是谁出了问题,若是查出来,立即送官,再贴张告示,向百姓们好生认错。” 张掌柜颔首称是,等苏瑁离去,才直起脊背,看着身后的几名伙计,厉声道,“是谁随意提高价钱卖了金饰?” 这几名伙计因不是自己做的,皆是无惧无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摇头回道,“不是小的。” 张掌柜何尝不知自己店铺里伙计的脾性,他们贪是有点贪,但远远不到那般狮子大张口的地步,他沉住气,点了一下人头,这一查点却是了不得,竟然少了一个人。 少了的那个人,他只知招进来时,那人唤作杨遇,如今再去回想那人的面孔,却是一团模糊,怎么也分辨不清楚。 姓杨名遇,难不成是杨氏人? 张掌柜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好像窥破了一个什么大秘密,杨氏同苏氏一直不对付,该不会是杨氏准备向苏氏动手了吧! 想到这里,张掌柜便吩咐了余下的几人守着,自己则是急匆匆的朝着苏瑁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 此刻身在东城苏宅的十三并不知道他随意派过去的一个人所用的化名,竟然让饰品铺子里的张掌柜想的那般离谱,不过这一切,都同现在的十三无甚关系。 十三十分稳妥的办成了这件事,心中想着,他一定不会被随意退货了,毕竟,他完全没有丢他们暗卫的脸。 内宅里,玉容正朝苏拂汇报着苏沅手下铺子的状况,苏拂放下手中的茶碗,并没有很是欢喜。 不得不说,她今日出的招定然会让苏沅生怒,按照苏沅的为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可苏沅接下来,会出怎样的手段呢? 她想了一会儿,若是生意之上苏沅不能奈她何,怕是下一步,就该对她个人有所作为了。 她让玉容将十三叫到了内宅来。 十三随着玉容进了屋来,见面前稳坐的人一手放在腿上手指不停的交错,而另一只手则是若有若无的转动着茶杯,想事情想的入神。 十三站定,一抱拳,“郎君。” 苏拂蓦然回过神来,见十三站在她面前,虽是如平常一般面无表情,可她却莫名的感觉十三周身的气息不同以往冰冷,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眼下并非是说这些的时候,她自然也猜不出十三是为他没有丢脸而洋洋得意。 她只道,“我问你,若我被人误判罪,你可有法子救我出去?” 她方才想着,若是苏沅将目光放在她身上,要么便是悄无声息的她解决掉,要么就是捏造罪名送她入狱,若是入狱,怕是苏沅不会再让她出来。 可有十三处处护着她,苏沅怕是不能得手,苏沅定然会选择后一种方式了。 她入江宁府,对于官场上的人不大相熟,上一次承翰林学士江帆的情将范丘救了出去,这会儿更没有什么保命符,依着自己不行,那只有想法子依靠别人了。 十三上一秒还在沾沾自喜,这一秒便被她的问话愣住。 不过只是那一瞬,十三遂即正了脸色,思索了片刻,遂即道,“为怕惹人怀疑,主公派遣过来的人只能潜入官场六品之下,若是郎君入狱,罪名轻的话救出来也不算难事,若是罪名重的话,怕是只能劫狱了。” 劫狱两字一出,她的脸白了白。 并非是怕死,只是十三若是劫狱,她怕是罪名敲定,再难以在唐国立足。 虽说天下之大,她却独对此地情有独钟,不知为何,总觉冥冥之中,从此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想就此离去,更何况是狼狈而去。 因此,劫狱此事不通。 她既然说了,便让十三做了准备,若她真入狱,无法正大光明释放,不到她有性命之忧,决不能劫狱。 十三见她心意已决,便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暗自组织好人力,若一旦有了什么难以挽回的局面,确保能将她顺利救出。 她点点头,算是应了十三所说之事,眼下也没有什么别的吩咐,便让十三先下去。 十三方应声,却又顿了顿,回道,“郎君且要记得,我家小主子还在挂念着郎君。” 说罢,十三头也不回的转了身。 就当她是小主子的救命恩人,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就算是赔上自己同其同伙的性命,他们也该合力将她救出来的。 十三前脚刚走,玉容后脚就进了屋子。 玉容跟随她一年有余,处事能力都比以前强上许多,多时都是面无惧色,可这会儿,玉容却不由得颤抖了。 玉容微微发颤,“果然如郎君所说,苏沅带着官府的人朝咱们这里过来了。” 玉容这一年在外探听消息,自有先人一步的渠道,且苏沅近些时日同谁的仇怨最大,自然是苏拂无一,能让苏沅大费周章的领着衙门的人过来寻事,也只有苏拂了。 因此,玉容非常肯定,苏沅是冲着他们来的。 苏拂面不改色的坐在原处,一切若皆如她所料,那么不知苏沅所用的罪名又是如何? 玉容等了许久,终于等她抬起头来,面色仍旧平静,“若是今日,我没有回来,你去寻一寻宋辰,看他能不能想些办法,若是不能,就等着十三的安排。” “那红缨姐姐……”玉容问道。 红缨这两日被她派去西城的茶业铺子暂管,等寻到好些的管事才能分身,若是红缨今日回来,发现她被带走,不知会不会听得玉容的劝。 说来,红缨跟着她已有四五年之久了。 想着,她便让玉容取来笔墨宣纸,写了几笔之后,才折好交给玉容,让玉容等红缨回来交给红缨。 玉容方将折好的宣纸揣入怀中,外宅便来了小厮,说是苏沅带着人到宅门外要强硬着闯进门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七章 玉容方将折好的宣纸揣入怀中,外宅便来了小厮,说是苏沅带着人到宅门外要强硬着闯进门呢! 玉容听后,颇有些不知所措,“扑通”一声跪在苏拂面前,神色极为晦暗,“望郎君平安归来。” 苏拂面上本是平静,见玉容此状却不由得勾起嘴角,伸手将玉容扶起,“你跟了我一年有余,且要相信我的本事,若你都不能镇静,又指望什么来救我呢!” 玉容眼神复杂,扬头看向她时,只好暗自压住自己的心慌,郑重的点点头,“婢子会救郎君出来。”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玉容的手,抬脚出了屋门。 玉容咬了咬牙,紧随其后。 外院。 苏沅陪同一人坐在院内的石桌石凳处,那人环顾着这院内四周的情景,神色并不分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是苏沅,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垂花门,生怕错过里面出来的人影。 守在二门处的十三以凌厉的目光盯住苏沅,只可惜苏沅的心神都在别地,对十三的视线很是无感。 只见垂花门处身着一袭青衣的苏拂蒙着细纱走出,身后跟着玉容一人,十三忙低下头去,唤了一声郎君。 苏拂目不斜视的从十三身旁走过,一眼便看见了苏沅以及坐在苏沅对面的人,她的目光微微一缩,这是个熟人。 自然,坐在苏沅对面的人听见了声响,将环顾院子的视线收了回来,放在她身上,不经意的直起了腰背,偏过头看向苏沅,“这就是你说的人?” 眼前这人是今年新上任的府官,对于苏沅来说,并不是很熟悉,但是苏拂这件事若是掠过府官经了旁人,怕是会在这府官面前给苏氏一族留下不大好的印象。 苏沅点点头,称是,“就是她。” 这人听了苏沅的话,微微眯了眯眼睛,眼前的人比他先前所见时,并无极大差别。 等苏拂走近了,他在站起身,道了一句,“苏郎君,好久不见。” 苏拂站定,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人,神态分外轻松的回了一句,“不知方兄何处高就?” 她面前之人,原是他们一行人前往江宁府时,所见过的抚州临川县令方永,看来还是依她所言,方永正妻江落的父亲,翰林学士江帆为了能好生看护自己的女儿,果真将方永调回江宁府来了。 也许是在江宁府任职的缘故,方永的模样倒是比在临川县见到时更加的意气风发,风流潇洒,又因方永本就只有二十七八的年纪,这么一瞧,怕是容貌鼎盛之年,也不过如此。 方永嘴角微勾,倒是极有涵养的笑了,“高就谈不上,不过六品京官罢了。” 方永话音方落,苏拂便拱起了手道,“恭喜。” 在临川县时,方永不过是七品县令,如今越过从六品,直接到了正六品,又是在京任职,自然算是升职了。 方永没有再说话。 倒是身旁的苏沅有些急切,道了一句,“方通判,这……” 方永回过神看了苏沅一眼,苏沅闭了口,笑了笑,伸手示意方永说话。 苏拂对此一目了然,苏沅方才称方永为方通判,又是正六品官职,那么方永所任职的应是京府府尹的属官,京府通判。 她就说,没有哪一处的府尹会亲自下来拿人的。 方永看向苏拂,问道,“听他说,苏郎君是闽地人?” 方永此人的办事态度,她倒是不怎么清楚的,因此听方永这般问了,却是谨慎的答了一句,“我是闽地人。” “闽地哪里?”方永道。 “我生于闽地汀州,一年前才到的江宁。”她回了一句。 方永微微挑了眉,又点了头道,“前两日边境抓到一个妄想逃到吴越国的闽地俘虏,听说那俘虏同苏郎君颇有渊源。” 说到这里,苏拂便是明白了,苏沅为何会这般大大咧咧的带人闯进来了。 怕是苏沅早就盯着自己的动作,见范丘从这里离开,便命人跟着范丘,瞅准机会又将人给抓回来了。 她藏在袖口的手紧紧握住,面上却不动声色,“不知方通判说的是谁?” 方永顿了顿,又像是在回想那人的名姓,片刻才道,“好像是姓范名丘?不知苏郎君可是认识?” 她暗自咬了咬牙,面上却笑得越发舒缓,“原来是他,我在汀州时承蒙范丘照顾过一次,因此他被带到江宁府后,陛下将人释放,他无处可去,我便将他带到这里,容他歇上几日,却不知他竟是往吴越去了。” 苏沅却在旁边看他们软言温语,如沐春风,心下便着了急,“方通判可是忘了?府尹还在等着呢!” 方永不悦的看了苏沅一眼,不过他自然也没忘了府尹交代过来的事情,寒暄两句已然足够,因此便道,“那还是劳烦苏郎君同我走一趟。” 苏拂点了头,“谈不上劳烦,通判亲自过来,才是折煞了我。” 方永直言一声请字。 苏拂看了一眼身后的玉容,又若有似无的将目光飘到十三身上,十三暗自的点了头,算是回应了她。 她同方永及苏沅向宅外走去,只等出了这宅子,身后的几人便被方永留下了,说是衙门不方便有那么些人过去。 她到底是助方永识得了凤娘的真面目,还让江落同阿鱼重新回到了他身边,且让江帆在背后助他调进了江宁府。 方永同她是没什么过节,只是不知道方永自己心中会如何想。 方永身为江宁府通判,虽然可能并无什么实权,但是在府尹跟前说句话也是好的。 因此,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方永,随意的问道,“阿鱼可还好?” 方永怔了一会儿,才想起阿鱼是他长女的小名,才笑着道,“好得很,越长越漂亮了。” 她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直到了府衙,方永带着她进去,府衙之上,两旁的捕役手持水火棍笔直的站着,堂上冷静的很,好似穿堂风吹过,泛出一丝丝的冷意。 高坐在桌案后面的府尹,一张脸很是严肃,见她过来,拍了一声惊堂木便道,“还不跪下。” 她站在原地,那身衣袍微动,面上平静无波,“我还不知,我犯了什么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八章 对质公堂 她站在原地,那身衣袍微动,她面上平静无波,“我还不知,我犯了什么罪?” 府尹约是四十岁左右年纪,一双粗黑的眉毛凶相尽显,见站在堂前的人竟是如此无礼,抬眼给一旁捕役神色。 捕役明白他的意思,遂即走到她身旁,手中的水火棍杵向她的腿弯。 她像是知道捕役身后的动作一般,不紧不慢的向前跨了一步,正好躲开了捕役的动作。 捕役见她躲开,仅是愣了愣,手中却又有了动作。 只见她抬头,不卑不亢的看向府尹,“我想给府尹看一个东西,若是携着这东西跪了,倒是怕给府尹惹来麻烦。” 府尹顿了顿,看了一眼一旁的方永,才道,“呈上来吧!” 她听了府尹的话,便一步一步的走到府尹身旁,不紧不慢的将怀中的东西掏了出来,双手呈在府尹面前。 府尹也就随意看了一眼,只是那随意一眼,却是愣住了,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那玉牌应该是燕王殿下的东西。 燕王殿下在朝中不怎么关心朝政,可平日里带兵打仗都要依仗着他,因此在唐国的地位可以说是除却当今陛下,最受官员敬重且害怕的一个。 只因为燕王殿下这个人,平日里虽常常带着笑意,可谁都不知道那番笑意底下,藏着的是哪种心思,没准心念一动,在陛下面前说了几句,便使谁的官帽不保。 这玉牌,他也仅仅只见过一面罢了,其他暂且不说,小小的从商之人,又是怎么得到的。 府尹神色复杂的看了苏拂一眼,手前后摆动两下,示意她收回去。 她也确实是收了,又问了一句,“不知我可否站着听府尹问话?” 府尹这会儿正是反复在心中琢磨的时候,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答,心中却在想接下来要如何? 这一小小的商贾竟然有当今燕王殿下代表身份的玉牌,难不成这商贾背后的人是燕王殿下么? 要是细细纠来,苏氏一族在江宁府的生意确实有一族坐大的嫌疑,难不成燕王殿下就是要扶持起这心来的商贾同苏氏一族作对么? 若是他应了苏氏长子苏沅的请求,怕是会坏了燕王殿下的大事。 想到这里,府尹倒是有些后悔了,只是事到如今,他既然已经将苏拂传唤过来,又收了苏沅的银子,便不能若无其事的就这般了结。 这会儿燕王殿下在边关打仗,一时片刻定然是注意不到江宁府,他只要将苏拂关个两日,到时放了便是。 想到这里,府尹慢慢抬头,看了一眼堂下的几人,才道,“有人举报你是奸细,你可知罪?” 苏拂没有着急回话,反倒是看了一眼方永身边的苏沅,嘴角勾起一丝不明的笑意,像是嘲讽一般,“府尹,我来猜一猜,举报我的人应是他吧!” 随着她话音而起的,是她的手指,指向了苏沅所在的位置。 不等苏沅说话,她便道,“府尹有所不知,我同他的关系错综复杂的很,因着生意之事,又使得他对我积怨许久,今日我在东城西城的两间茶业铺子开业,抢了他的生意,他才恼羞成怒的,往我身上泼了脏水……” 她还没说完,站在一旁的苏沅便怒了,“你休要血口喷人。” 苏沅面红耳赤,不知是因为目的被人拆穿还是揭了他的伤疤。 “肃静。”眼见两人将要在公堂上吵了起来,府尹的眉间已然不悦,拍了惊堂木,震醒了此刻已然有些激动的苏沅。 苏沅咬了咬牙,他自没有能换取在府尹面前不用一跪的物件,因此站在了公堂之上,一撩衣袍,生生的跪了下去。 可也就是这一跪,让他比之苏拂,更是矮了一大截。 苏沅仰头看向苏拂,她眼角流露出来的不屑,被他看的一清二楚。 苏沅跪的笔直,“我有没有血口喷人,还请府尹传唤今日从边城送来的犯人范丘传于堂中,看看两人是否相识。” “苏拂此人使计将范丘从牢中救出,又安排在宅中住了几日,将人带入了吴越,我军此时正与吴越国打的水深火热,苏拂不是奸细,又是什么?” 苏沅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就算想着成心包庇苏拂已是不可能,只好依言将范丘传于堂上。 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犯人的锁链就在这寂静的公堂之中响了起来。 苏拂微微回转身,瞧见了范丘此时的面貌,和范丘离去时相比,稍显得落魄些,但那神色却与离开时并未有多大差别。 想来范丘在牢里待了不少的时候,这会儿已经很是平静了。 范丘看了一眼站在堂上的苏拂,没有说话,被身后的狱卒一脚踹在了腿弯处,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府尹见范丘到了,便道,“你与堂下此人是何关系?” 堂下此人,指的自然是苏拂无疑。 范丘没有看苏拂,确切的说是没有看任何一个人,口中不过冷冷的吐出四个字,“萍水相逢。” 府尹顿了顿,又道,“既仅是萍水相逢,你入狱时为何她会将你救出?又为何会将你送到吴越去?” 苏沅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头,只等范丘说出答案之后,苏拂便会被定罪,因此他一时之间颇有些紧张。 站着的苏拂仍是风轻云淡,她知道以范丘的为人,能将事实如实道来已然不错,万万不会对她有什么伤害。 因此,她此时在想的,是这次要怎么将范丘救出来。 范丘此刻的面孔平静无波,只有那双眸子曾泛着一丝丝的绿光,让人觉得有些可怖,不过是那一瞬,他又敛起了眸子。 他从江宁府快马加鞭从陆路而过,很快便到了吴越,可是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记得他听到了什么,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幽然抬头,那双眸子转了转,看向府尹道,“她救我,是想让我带一封信到吴越。” 范丘话音方落,苏沅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才是他要打到的目的。 府尹倒是愣了许久,将视线从范丘身上移开,放到了站在公堂之上的苏拂身上。 那双眸子虽然被细纱围上,方才的冷静自持此刻都有些烟消云散的意思,嘴唇紧紧抿着,不难看出,范丘的回答,让她颇是难以置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二十九章 揭露 那双眸子虽然被细纱围上,方才的冷静自持此刻都有些烟消云散的意思,嘴唇紧紧抿着,不难看出,范丘的回答,让她颇是难以置信。 她站在那里,觉得这公堂之上的穿堂风不仅让人身冷,也更是心冷。 就在她猜出苏沅的意图之后,便是有恃无恐的,她同在长乐府同范丘并无过多来往,更没有什么恩怨,只要范丘实话实说,她便有法子安全的从这里走出去。 可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范丘会来这么一句。 她来不及细想许多,只是觉得范丘会这么说,期间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范丘离开这几日,纵使到了吴越,也不一定见到陆清离。 可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看了一眼跪在公堂之上的范丘,不知道说什么,斟酌了几番,才道,“我不知你今日为何会这般说,但是那封信却是绝无仅有。” 范丘低着头,没有看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府尹看了一眼站在公堂上的苏拂,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又问道,“信件可是带来了?” 不论如何,定罪是要讲究证据的,当然有了证据却不好放人了。 范丘摇摇头,“信件已经交给了吴越国领军的将领。” 听了范丘这话,府尹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既然没有什么证据,一切都可以按照原定计划来,关个几日,将她放了便是。 可没等府尹说话,却又听范丘道,“府尹有所不知,你眼前的这位,是昔日闽国嘉南郡主。” 苏拂眉头一皱,倏然看向范丘,她想不到,完全想不到范丘捏造了她命他到吴越送信还不够,竟然又将她昔日的身份说了出来。 可转瞬她却明白了,对于范丘的所作所为一切都有了解释,只听范丘又道,“而现今吴越国派去的军师正是闽国曾经的定远侯。” 怕在场的人听不懂,范丘又道,“他们之间,有着不少瓜葛。” 苏拂握紧了拳头,范丘这是见到陆清离了,就算是没有见到,也是听谁说过了,不然,他不会有这么大的怒气,妄想置自己于死地。 范丘抬起头,恰巧同苏拂的视线相对。 苏拂围着白纱的那双眼睛,认真算来,却是苏拂最大的秘密,范丘看过来时,她的眉头跳了跳,不像是在长乐府时,她还有个陆清离做后盾,就算暴露也没什么,可现在,若是她暴露了,怕是会被有心人盯上。 范丘一言不发的,将头低了下去。 坐在高堂上的府尹倒是颇为意外,眼前这商贾的身份倒是扑朔迷离,他咳了一声,问道,“可有证据?” 范丘颔首,“没有证据。” “既然没有证据,罪名便不予成立,既是如此,便择日再审。”府尹仿佛是听的烦了,脱口而道。 跪在地上的苏沅却是有些心急,当下便顾不得什么,连忙站起身来,“府尹,此事虽无物证,但活生生的人证却在的,至于苏拂闽国郡主的身份,去长乐府随意的找几个人便都是认得的,切不可如此仓促退堂啊!” 府尹皱着眉头看着在堂前大呼小叫的苏沅,颇有些不满,但是苏沅的孝敬他是收了的,倒不能一点面子也不给,因此,他倒是思索片刻,随意道,“既如此,那便将苏拂先行关押,若是三日内仍未集齐证据,便无罪释放。” 府尹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若是苏拂无罪,释放了便罢,若是范丘所说为事实,就算是燕王回来,也不能说他做的不对。 苏沅知道府尹松了口,虽然仍不如意,却也知道他再得寸进尺一些,便会惹得府尹不快,因此便将想要说出的话给吞回到了肚子里。 府尹着人将苏拂压回狱中,便同着方永一起回了后堂。 两人正走着,府尹从前堂回过神,看了方永一眼道,“一会儿你去牢狱里同狱卒打个招呼,方才关进去的那人要单独一间牢房,打扫干净,然后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能有一点不妥之处。” 方永怔了怔,却是不明白了,便问道,“那人不过是个商贾,府尹何必这般劳师动众?” 府尹叹了叹,“若是个一般的商贾也便罢了,那人估计是燕王殿下看重的人。” 先前他以为燕王殿下扶持一个商贾,不过是为了打压苏氏,这会儿想来,怕是目的并不单纯,他忽而有些后悔趟了这趟混水,希望苏拂能记着他点好吧! 方永自是恍然大悟,接了府尹的吩咐便到牢狱里安排去了。 牢狱内的狱卒对这样的安排见怪不怪,多数有身家背景的人都会被如此安排,他们也乐意对这种人好些,因为他们通常会被无罪释放。 方永还特意去了关押苏拂的牢房。 若是忽略了这是一件牢房,看起来倒是平日百姓住的地方一般,光线从窗外透进来也使这房中不那么灰暗。 苏拂安静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干咳两声,苏拂回转过头,他才道,“你这几日且在这里先住着,怕是过两日,就能将你放出去了。” 苏拂点点头,站起身朝这边走来,隔着牢房的门道,“方通判,能不能让我见见范丘?” 方永却有些为难,那毕竟是人证,就算是她终究会被放出来,也不好单独让他们两人见面。 “只需一刻钟。”她再次道。 方永想起他来时,府尹曾说过的话,却是允了,“跟我来吧!” 方永带她去的,是牢房内刑讯问供之地,她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便有锁链拖地的声音,只见范丘缓慢的走过来了。 方永识趣的去了一旁。 范丘看了她一眼,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她顿了顿,“你都知道了。” 范丘冷嘲似的看她,“以火灾为由假死灰飞烟灭,果真是我那聪明的好兄长,你们蒙骗的我好苦。” 她道,“陆清离本不是闽国人,若是他当时便告诉你他的身份,你又该如何自处?索性便不告诉了,可谁知你竟是都知道了。” 范丘哪里会再理会这些,只记得他听到陆清离是吴越人时,他心中涌起翻天覆海一般的波动,撕心裂肺,恨不得冲到陆清离面前质问一番。 可未等他去问,便被苏沅派过去的人给带了回来。 心中的滔天巨浪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他们没有一个是在意自己的。 因此,当他站在了公堂之上,他想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后悔,后悔抛下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章 定罪 因此,当他站在了公堂之上,他想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后悔,后悔抛下他。 他又道,“我如今孑然一身,又怎在意生死,你们将我抛下,自然也要尝尝被抛弃的后果。” 此时此刻,苏拂已经不知再说些什么是好。 “方通判。”她唤了一声,方永便从旁处现身。 “带我走吧!” 她重新回了牢房,这地方好似让她回到了几年前,在汀州长汀县的牢狱里,怀着满腔的恨意,过着一日接着一日无望的日子,好在她选择了解脱,可解脱也是需要勇气的。 她自然是希望范丘放下,可现下,总归是不现实的。 她莫名的觉得有些疲惫,就蜷在一处眯了一会儿。 东城苏宅。 十三自苏拂被带走之后便离开了宅子。 玉容则是按着苏拂的吩咐,去车马行找了宋辰,宋辰得知之后,便去打听此事如何,最后才知道苏拂被暂时收押了。 得知苏拂没有被安上罪名,宋辰倒是松了心,对玉容说他会想办法,就让玉容先回去了。 红缨接近傍晚时回到了苏宅,得知了苏拂被带走的事,和苏拂预想的一样,红缨几乎就想直接过去将她带出来。 但好在,苏拂离开时给红缨留了信件,红缨将将被玉容拉住。 于是第二日一早,红缨也骑马离开了。 宅子里一下子去了三个人,苏宅也越发冷清了。 此后的两日,玉容一直在江宁府内打听消息,看着案子是否会有新的进展,而自家郎君又能何时归来。 可惜的是,这两日江宁府内关乎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动静。 苏沅办这件事时,是悄无声息办的,是以苏氏一族并无人知道,苏瑁见苏沅这两日待在家中老实的很,还以为他这是转了性子。 因此,江宁府内风平浪静,却好似在等着一场轩然大波。 可第三日,却有人带了几人到了府衙。 这几人便是苏沅口中的证人了。 他们见到苏拂皆是一副惊惧面孔,吓得跪在原地,一边奇怪的念叨,嘉南郡主不是被郡主府的一场大火烧死了,怎么又会在唐国出现。 苏拂先前为闽国嘉南郡主的身份算是被人坐定了。 可这么一来,不论范丘口中所说,她命范丘到吴越送信此事是真是假,也分外顺理成章的安到了她的身上。 府尹虽有意保她,可在众口一词的状况之下,却也有些有心无力。 这一日公堂之上,府尹坐在高堂之上,瞧着在狱中待了三日却依旧如最初那一日风采的苏拂,却也觉得有些可惜。 尤其不同的是,她先前蒙着白纱的眼眸,此刻却暴露在众人眼前。 她是因着这双眸子才在闽地做了郡主,自然也是因为这双眸子才得以使那几个来自长乐府的百姓认出了身份。 无论她伪装成什么样子,她的这双眸子终究是不会变的。 “你可认罪?” 苏拂站在一旁,视线看向一旁幸灾乐祸的苏沅,淡淡的回了一句,“不认。” “一来,我并非闽国皇室中人,不过是恰巧应了祥瑞之举,有人纵火害我,我才死里逃生的出来,自此之后隐性瞒名。二来,唐国同吴越交战之际,我曾舍了五千两白银充作军资,户部尚书清清楚楚,三来,这些人证证明的是我的身份,却并非是我通外地的证据。” “府尹清正廉明,定然不会误判。” 她的从容应对,倒是让府尹刮目相看,可这个身份却是尴尬至极,无法定罪是因为没有证据,可若是不定罪她曾经的身份却在面前摆着,轻易隐藏不去。 她那双紫眸更加的清亮,冰冷,看着这公堂上的人,有跪着的范丘,有昔日长乐府的百姓,有虎视眈眈的苏沅,有一众面无表情的捕役。 这世上最难得一统的东西,便是人心。 此时的府尹着实是十分为难的。 他想了片刻,清了清嗓子道,“关乎通敌一事,证据不足,罪名不予成立,但因你曾为闽国郡主,身份不便在江宁多待,予你三日时间,从江宁离开。” 这是府尹想到最好的办法,既给了苏沅及民众的交代,又使得苏拂毫发无伤,最是两全其美。 可苏沅遭苏拂欺压已久,虽她被勒令离开江宁府,可又怎能让她全身而退,索性道,“府尹此为不足以平民愤,她先前捐助的那五千两银子,本就是我们本国的银子。” 府尹见苏沅当众反驳他,面色却难看的很,冷笑道,“你想如何?” “至少也要杖打五十,以儆效尤。”苏沅提前算过,就依着苏拂的体格,五十大板足以让她香消玉殒。 府尹不耐烦的看了一眼苏沅,他这行为颇有些得寸进尺。 可还未等他开口,便由远至近的传来一句,“要仗打谁五十大板?” 这一声如利剑破空一般,凡是听闻之人皆有心悸,不约而同的向外看去,只见来人身穿玄色长袍,面目冷峻,大步向此处跨步而来。 府尹面色一滞,连忙走上堂前,行了个大礼,“下官参见燕王殿下。” 在场的人听府尹这么一说,纷纷跪了一地,“参见燕王殿下。” 纪韫无视这地上的乌央央的一群人,而是径直走到苏拂身旁,神色极为关切的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见除却那一双冰冷清凉的眸子,脊背依旧挺直,与他离开时想必,气色也不算差。 就算如此,他周身的冷气还是未曾松懈。 只不过面对着面前的人,他的面颊还是泛上了一丝笑,使人如沐春风一般,“我给你的玉牌,你怎么没用?”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清了清嗓子,“算是用了吧!” 他们这厢说这话,跪在地上的府尹便抖了抖,他就说,燕王殿下和这个商贾女子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不然玉牌怎会是随意交给别人的? 纪韫扫了一眼堂前跪着的府尹,“既是用了,怎么还将人关着了?” 这话,自然是问府尹的。 府尹稍稍抬头,回道,“这位郎君请下官看在玉牌的面子上免她见官不用跪……” 纪韫干咳两声,他怎么不知道这玉牌是这样用的。 不过现下却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府尹,又扫了一眼堂前,淡淡道,“方才是哪个说要仗打五十大板的?” 他的语气虽然清淡,但常年身居上位,气势还是足足吓退不少人,在场的人都深深的低着头,不敢多言。 自然也无须人多言,他向一旁走了一步,踹在一个人的身上,吩咐一旁的捕役,“拉下去,给我仗打五十大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自然也无须人多言,他向一旁走了一步,踹在一个人的身上,吩咐一旁的捕役,“拉下去,给我仗打五十大板。” 被踹的人哆哆嗦嗦,愣在当场,正是苏沅。 仅是片刻,苏沅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在公堂之上指着被纪韫护在身后的苏拂大呼小叫,“凭什么要仗打我五十大板,都是她,她才是奸细。” 纪韫不理会他,只是瞥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府尹,冷声道,“怎么?我的话也不听了?” 府尹抬头,“殿下,他,他没犯什么错……” “没犯错?扰乱公堂,不满宣判,五十大板也算是轻的。” 府尹冷汗遂即冒了出来,有些后悔方才替苏沅说了两句话,连忙吩咐一旁的捕役道,“拉下去,将他给本官拉下去。” 捕役依言,俯首将此事有些疯癫的苏沅硬拽了出去。 公堂之外,板子打向皮肉的声音分外响亮,不时的传来苏沅的惨叫,公堂内的人哆哆嗦嗦跪在一旁,生怕上位者的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 纪韫这才不咸不淡的吩咐了一句,“起来吧!” 府尹应了声,这才站起身,低着头道,“殿下请上座。” “不用了,证据不足,不能立案,这案子撤了吧。”纪韫很干脆的拒绝了。 府尹低头称是,一点也不敢违背,“谨遵殿下的意思。” 说罢,纪韫不再开口,倒是一手隔着衣袖抓住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苏拂的手臂,将其带出了公堂。 苏拂不言不语的跟着纪韫走了出去,府衙外,红缨守在马车旁,见她从府衙出来,连忙迎上前来,前后打量了一会儿,才道,“郎君,没事吧!” “我没事。” 她话音方落,纪韫便道,“先上车吧!” 她没有反驳,直接登上了马车,纪韫紧随其后也一同坐上去了,还不忘吩咐了红缨一句,“去东城,苏氏府上。” 红缨顿了顿,见马车内自家郎君没有反驳,便也听话的应了,遂即赶着马车离开了府衙。 而在府衙的另一侧,一个青色身影停留驻足了一会儿,也转身离去了。 马车内,苏拂同纪韫相对而坐,那双解了白纱的紫眸极为平静。 “为何要去苏氏?”她没有反驳纪韫的话,却不代表她明白纪韫的意思。 纪韫回道,“自是因为苏沅污蔑了你,哪能就此揭过,自然要去苏氏讨个说法。” 她回过神,看了他一眼,他的面容温和,视线明明就这么坦荡的飘过来,她却仍觉得眼前的人令她捉摸不透。 她从怀中将那枚玉牌拿了出来,“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 “先前我救你一命,这次换你救我一命,我们两清。” 纪韫眼看着她将伸手托着玉牌放在自己面前,那视线飘了飘,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伸手将她的手指蜷起,“救命之恩哪里是能抵消的,难不成以身相许的人还能退回去?” 她瞧着纪韫面上明晃晃的笑意,那双桃花眼情意满满,她偏过头去,冷声道,“我自问浑身上下没有值得燕王殿下可盘算的,燕王殿下还是莫要逗趣了。” 纪韫挑挑眉,“你认为是逗趣?” 她不出声,便是默认了。 “你浑身上下,确实是有本殿下想要盘算之处。”说罢,纪韫覆在她手指上的手一用力,便将她扯进自己的怀中。 她错愕抬头,就见方才还相隔甚远的人,此刻就在她眼前。 “你做什么?”她微一蹙眉,便想用力将人给推开。 这人却纹丝不动,颇是好整以暇的道,“我不过是拉你一把,你又将我扑个满怀,先前你说要与我两清,这会儿却又非礼于我,这账又该怎么算?” 她有些傻眼了。 她见过无赖的,却没有见过像他这么无赖的。 将白的说成黑的便罢,偏偏面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丝毫不为自己颠倒黑白而感到脸红。 她咳了一声,辩驳道,“明明是你……” 纪韫不等她说完,便出声打断,“苏小娘子这么聪明,一定知道什么叫做兵不厌诈,重要的不是你怎么扑过来的缘由与过程,而是你扑过来之后造成的非礼这种结果。” 他说的让她有些哑口无言。 最后只能恨恨的想,果真是经常带兵打仗的人么?说出的话和办出的事和别人半点也不相同。 “我能起身了么?”她瞪了他一眼。 “自是可以。”纪韫扬了扬嘴角,双手摊在别处,任由她离开, 她拢在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头,慢慢从纪韫怀中起身,方才有些气闷的心情才舒缓了些,没好气的将手中玉牌扔到了纪韫的怀里,“这是你的东西。” 她之前将这玉牌放在府尹面前,见那府尹认得是燕王之物,再结合以前的种种,便知道这玉牌十分重要,更不愿意就此拿着了。 本是不想再欠纪韫什么,又想着此事她能摆平,可谁知,她还是承了他的情。 因着方才的事情,他的心情稍好了些,知道她不愿收下自己的东西,便没有再推辞。 她坐直身子,等心情再没什么起伏,才又道,“你前几日不是去了长乐府,怎么今日突然回来了?” 他回来的这么巧,她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 纪韫轻描淡写道,“仗打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他这么回答,她却不知再说些什么是好了。 前几日,她随着官差到府衙时,曾给红缨写了一封信,若是她此番被定了罪,无计可施之时,便要等着机会在外寻一寻证据为她翻案。 可今日她同纪韫出了府衙之后,红缨便驾着马车守在府衙外,好像是一早便知道她要出来了一样。 红缨上前担忧的打量她时,还特意的避开了她的脸,是不敢和她视线相对。 她几乎可以预见,纪韫之所以这么巧的到了府衙,怕是红缨所为。 只是这会儿,她却不知该怎么面对,索性对此当做没有看见。 她欠纪韫的恩情太多了,说是两清,其实还有些勉强,她总觉得纪韫像是一个黑洞一般,将她缓缓的吸附在其中,令她轻易挣脱不得。 她莫名的有些惧怕,惊慌。 其实她私心里,是想要离他远一些的。 不过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又哪能如她的私心一般容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二章 会面 她想事情想的出了神,自然是没瞧到纪韫嘴角的那一丝笑意缓缓收起,那双眼眸散出的神色,却是幽深晦暗。 “郎君,方才苏氏的马车赶得分快,越过咱们去了,要不要追上前去?”在外赶车的红缨小心翼翼问道。 她回过神,看了纪韫一眼,回道,“不用。” 红缨听了吩咐,马车的速度便与方才没什么差别。 她是懂纪韫的意思的。 苏沅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她,先前不过是铺子,而后是身份,最后竟让妄想定她个通敌之罪,再给苏沅机会,苏沅怕是能找人做了自己。 在苏沅没有惹出更大的事情之前,能管住苏沅的,怕是只有苏氏的长辈了。 她抬眼便能瞧见纪韫,想起方才的事情,却多少有些尴尬,索性就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是以眼不见为净。 马车摇摇晃晃,颠颠簸簸,终是从府衙到了苏氏。 她缓缓睁开眼睛,恰巧同纪韫的想先交汇,她微微侧过头,便听见纪韫下了马车的声音,她这才定了定心神,出了车厢,扶着红缨的手下了马车。 苏氏在江宁府已是几十年基业,这宅子从最开始的单户最终变成一整个巷道,怎么都是不容人小看的。 她示意红缨走上前敲门,守门的仆从开了门,听了红缨自报家门,便想起方才自家大郎君方才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抬进了府,正是同眼前的这两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因此,守门的仆从让他们先等着,急忙的回去禀报去了。 就趁着这会儿,纪韫道,“你对苏氏族长苏瑁可有什么印象?” 方才红缨自报家门时,并未提起纪韫的身份,是以纪韫此刻虽陪在她身旁,但这苏氏宅子里的众人却是不知情的。 从她到江宁府再见到纪韫以来,她便觉得纪韫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他的所作所为仿佛是比以前关系相近了不少,做事却也让她时时摸不着头脑。 但今时今日,纪韫站在她面前,同她一起站在这苏氏的门外,她却明白,纪韫是来为她撑腰的。 这苏氏是江宁府首富,财大气粗,官场上认识的人着实不少,若非纪韫那玉牌,怕是她的案子也不会拖到现在才给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宣判,今日若是她独自去了苏氏,能不能被人直接灭口都是一个问题,更遑论讨回公道。 她听纪韫问起苏瑁,却只能摇摇头,“苏瑁近些年来将家族生意都交给了小辈处理,极少在众人面前露面,因此并不容易打听到。” 她的回答对于纪韫来说,并不意外。 对于苏瑁,他倒是见过几次,而且还知道苏氏的一桩秘闻,这秘闻就连苏氏族人,怕是清楚的也没几个了。 “世人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若非苏沅长到四五岁时,苏瑁被别的事绊住了手脚,自此再未亲自教导过苏沅,苏沅也不会成了这般模样。因此苏沅虽是个天高地厚的,苏瑁却并非如此。” 趁着这会儿,纪韫便提点了她几句,“苏瑁十分有经商头脑,且手段又硬,不然苏氏也不会打下如今这片天下,他为人正直,又知是非,此行并不会为难你。” 说到这里,纪韫顿了顿,“但你要有准备,你这双眸子……” 纪韫刚说到这里,却听方才关上的黑漆大门此刻打开了一扇,那守门仆从恭恭敬敬道,“我家主子请你们进去。” 纪韫最终收了口,看了她一眼,“走吧!” 说罢,他便同她并肩进了苏氏,而红缨紧随其后。 等他们到了正厅的时候,领路的仆从才道,“我家主子很快就到,两位先请稍等。” 事实上,仆从离开了约有一刻钟之后,身为苏氏族长的苏瑁才姗姗来迟。 苏瑁的脸色算不上太好看,毕竟苏沅是被衙门打了五十大板才被送回来的,至于造成此番结果的罪魁祸首,自然也没什么好眼色。 但是这一切,都是在看见苏拂之前。 苏瑁方才抬脚进了正厅,更未来得及给纪韫见礼,便愣在了原地。 苏瑁堪堪走近,一双饱经世俗早已不再明朗的双眼却紧盯着苏拂不放,他看到了,却不知是否自己看错了。 苏拂不经意的皱了皱眉,对于苏瑁这种几乎将人锁在瞳孔里的眼神让她极为的不舒服。 站在一旁的纪韫轻轻一咳,“苏瑁。” 苏瑁回过神,好不容易的将视线从苏拂身上撤离,疾走两步走到纪韫面前,“见过燕王殿下。” 纪韫点点头,带着些许威严的“嗯”了一声,其他的却什么也没说,毕竟今日并非他是主场。 苏瑁不知纪韫为何同来,但他全部的心神都被吸引在了苏拂身上,看着那双流光溢彩的眸子,他觉得有些口干的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艰难的吐露了两个字,“你是?” 苏拂平视着苏瑁,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问了一句,“自我到了江宁府后,苏沅便常与我针锋相对,若是生意事也罢,这次他却污蔑我通敌,不知苏老爷如何看待?” 苏瑁未料到她上来便这么直接开口,顿了顿,下意识转起自己的扳指,片刻,才伸手道,“两位先坐,先坐。” 苏拂撇开目光,下意识的看了纪韫一眼,见纪韫点头,便随着纪韫一起坐到了旁座之上。 她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苏瑁若是一味的躲避,也不能算是个会办事的人。 苏瑁不复所望,随着一起坐下之后,才道,“这倒真是要怪我管教不严,若是犬子冲撞了小郎,小郎看在我的面上,便谅解他吧!他挨了板子,至少也得消停数月。” 她笑了一声,“苏老爷让我谅解,又可知我的身份如今江宁百姓全数知晓,通敌罪名虽未证实,可又给我带来了多少麻烦?” “这……”苏瑁有些为难了。 按他原先的想法,苏沅被打了五十大板,苏沅的对手却毫发无伤,说到底,也是苏沅吃了亏,他们不计较便已经不错,却怎么也不能让她倒打一耙。 可事到如今,他原先的想法,早在看见苏拂这一双眸子之后抛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这双眼睛,这世上他只见过一个人有,那便是他早已死去多时的二弟,苏游。 可他的二弟离世之时,育有的一子一女,皆没有这样的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三章 人有相似 这双眼睛,这世上他只见过一个人有,那便是他早已死去多时的二弟,苏游。 可他的二弟离世之时,育有的一子一女,皆没有这样的眼睛。 那么,眼前站着这名带有紫眸的女子,同自己死去多年的二弟之间,真的是巧合么? 苏瑁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没有再说话。 苏拂瞧着面前的苏瑁,不自觉的皱着眉头,自她进到这苏氏府上,苏瑁瞧着自己出神便已经不下三次,难不成真的如同纪韫在府外同自己未说完的那半句话,自己的异眸能让人接二连三的出神么?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不悦,这苏氏族长是摆明了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吧! 她清了清嗓子,便道,“苏老爷就当我今日没来便是,若是令郎身子好了之后,依旧看不得我好,我便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她说这句话,其实多少都有些靠着纪韫的意思。 “不不不……”苏瑁连忙摆手,一脸歉然的面色看她,“小郎这话说的严重,我这儿子教导无方,自是怪我,经过此事,我定然好好管教于他,万不能再使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知苏瑁是否是因着纪韫同她来的,才这么给她面子,不过苏瑁的态度却是着实不错,她索性便应了,“还望苏老爷记得今日所说的话。” “自然,自然。”说罢,苏瑁还不忘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眼,又道,“不知小郎名姓,家住何处,赶明我带着小儿亲自登门道歉。” 她回了一句,“登门道歉便罢,我姓苏名拂,苏老爷称呼我为苏拂便是。” 她话音方落,却见苏瑁腾地一下站起了身,“姓苏名拂?你可知你父亲的名姓?” 她愕然的看了一眼起身的苏瑁,不大明白他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过是细细想来,他们的姓氏一样,难不成苏拂的父亲和江宁苏氏有何关系么? 想到这里,她渐渐有些明白,为何从她一进苏府,苏瑁便盯着她的眼睛看个不停,原来并不是对她的眼睛异状感到新奇,而是他可能见过相似的眼睛。 那么,苏瑁是知道是谁有这种眼睛么? 她顿了顿,仔细思考了片刻,才答道,“我自记事以来,便未听母亲提起过父亲,我更无从得知父亲的名姓。” 说到这里,她才又道,“但家母并不姓苏,想来家父是姓苏的。” 苏瑁听到这里,更是肯定了他的猜测,只不过有一点他不明白,二弟自去世之后,弟妹便带着一子一女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那一子一女中,女儿取了单字一个“拂”字,而一子则单字一个“青”字。 “那你可还有一个弟弟?”苏瑁问道。 她点了头,声音莫名悲伤,“我是有一个弟弟,名唤苏青,只不过不巧的是,阿青在五年前落水,不再生还。” 苏瑁听了这些,尽管心里还有这不少的疑问,但基本上已经确定了。 他在苏游出事之后,曾经走过大江南北,再未见过同苏游一样的眸子,可今时今日见到的这个女娃,不仅是眼眸同苏游相同,就算是轮廓五官,也隐隐有几分苏游的影子。 “你等等。”说罢,苏瑁转过身,急匆匆的出了正厅。 苏拂顿了顿,偏过头去看向纪韫,问道,“你在府外的时候想同我说什么?” 她现在觉得,纪韫说起她那双眸子,绝对不是无意之间提到的。 纪韫站起身,没有再隐瞒,便道,“这苏氏一族,苏瑁的嫡亲弟弟除了苏扬之外,还有一个年长苏扬几岁的弟弟,名字唤作苏游。” “我没有见过苏游,却听皇上说过,当年苏家确实有一个长着一双异于常人紫眸的郎君,只是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那郎君无缘无故死了。” 苏拂默默的看了纪韫一眼,抬起头来,“你是否从一开始就觉得,我可能和江宁苏氏有什么关系?” 纪韫看着她,没有隐瞒,“我是觉得有这样的可能性,但是并不确定,所以没有同你说过。” 她点点头,便没再说话,心中却细细回想着,纪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那时的她潜入长乐府的凤锦阁要打听消息,纪韫便同里面的艺妓瑶环有着联系,真正两人碰面是她没有再隐藏这双眸子,正大光明的站在世人眼前,化身为苏玖。 纪韫是她见的第一个客人,可也由于那一次,之后她才从纪韫有了联系。 也许一开始,吸引着纪韫到她身边的,就是这么一双眸子。 其实常人对于新鲜事物总会想要接近,这一点无可厚非,可现今的她想到纪韫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才接近她的,她却莫名的有些不喜。 正想着,方才离开正厅的苏瑁又回来了,苏瑁手里抱着一副画卷,方才来到他们面前,便迫不及待的将手中的画卷给打开了。 她看向那画卷,便入了神。 那画卷上的人,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纪,那双眸子深邃的很,若是那人还在世,定然比自己的这双眸子更有韵味,只可惜,这人已经不在了。 而细细看那人的容貌,不论那双眸子,脸型的轮廓五官,倒是同自己有几分相像,可是最相像的并不是她,而是她记忆里苏青那一副稚嫩的面容。 若是苏青长到了二十多岁,大抵同眼前这人不相同的只有这一双紫眸了。 看了这副画像,苏拂基本上已经确定,她和苏青的生父就是眼前的这副画像。 她回过神,看了苏瑁一眼,郑重道,“我阿弟就是这副模样,不过眸子却是黑的。” 苏瑁虽然已经过几十年的大风大浪,此刻却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我想,你就是我二弟的孩子了。” 此刻她的心情却是十分复杂的。 她先前便想替原身找到自己的父亲,虽然这会儿原身的父亲早就死了,可别的亲戚还在,她为难的是,当这一切都未曾发生过,还是替原身入了这家的族谱。 想起苏沅的模样,她便觉得,入了这家谱也没什么好的。 因此,她看着苏瑁,便道,“世上相像的人何其之多,我这眸子,也许真的不过是巧合罢了。” 她所用的理由敷衍,在旁人看来,是极不愿意同他们苏氏有牵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四章 脾气 她所用的理由敷衍,在旁人看来,是极不愿意同他们苏氏有牵扯了。 苏瑁本是为了寻到自己二弟的孩子感到惊喜,听见她这句就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一般,当场愣在原地。 他几乎忘了,她过来是针对于苏沅的事过来寻求说法的,而不是认祖归宗的。 更何况他们现在,实实在在是对头的关系。 苏瑁仅是愣了片刻,便斟酌道,“现如今,几乎可以确定你就是我苏氏的子嗣,既然是子嗣,便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 苏拂看了苏瑁一眼,回敬道,“若是苏老爷以为我同令弟长得相似便确定我的身份,未免有些太仓促了。” 苏瑁没有看错,她眼睛里流露的不喜不是假的,大抵是真不愿,而不是什么欲擒故纵的招数。 可当初苏游为了家族丧命,他又焉能让苏游的子嗣流落在外饱经风霜? 就算是真的欲擒故纵,倒也让他欢喜,毕竟她是属意认祖归宗的,怕的就是她的真不愿。 想着,他默然的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递到苏拂面前,“你可曾见过这枚玉佩?” 苏拂抬眼看了过去,苏瑁手中躺着的,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中间部分雕刻这一个“瑁”字,圆边处,则是镂空花纹,这花纹她是见过的,正是她怀里的那一块,原身母亲的遗物一模一样。 她眸光闪了一闪,又恢复如常,摇摇头道,“没有见过。” “真的么?”苏瑁是何等的精明,她一举一动悉数落在他眼中,方才那微闪的眸光,定然是见过的。 她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苏瑁也不再问,而是看向一旁站了许久的纪韫,恭敬道,“燕王殿下,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纪韫应了,便随着苏瑁到了旁处。 苏拂站在原处,安静的看苏瑁和纪韫不知在谈论什么。 等苏瑁再过来,便不再执着于认祖归宗之事,以苏沅之事再三保证绝对会好生教导。 苏拂点点头,又道,“我还有一个要求。” 苏瑁几乎对她百依百顺,没有意识到意思不妥,直接回道,“小郎但说无妨。” 苏拂自然也未推辞,直接道,“令郎的言论对我造成了不少的影响,等令郎好上一些,还是烦请令郎将此事澄清一下,省得我被人莫名的暗害了。” 苏瑁自然应了,且是轻轻松松的应了。 此事已谈完,苏拂便不想再多留,说了一声告辞,便要离去了,纪韫既然与她同来,自然也同她一起离开。 马车上,他们两人相对而坐,车厢内很是安静,唯有马车外街道两旁的声音十分嘈杂。 纪韫开了口,“你怎么不问苏瑁同我说了什么?” 苏拂看了他一眼,方才在苏府里心中所想,一下又跃在心头,一时之间却是不大愉快,因此开口时语气略显生硬,“那是燕王殿下的事,小民不敢过问。” 从方才开始,纪韫便看出来她对他的态度不对,这一会儿更是确定了,聪明如他又怎会不知她心中不满的是哪一处,可事情既然早已发生,便万万没有再回头的道理。 他索性避开这点不提,直接道,“苏瑁希望我多劝劝你。” 他方才开口,却听她冷哼一声,“苏瑁又凭什么会觉得,你劝我能行?” 这一句话说出来,初听会觉得她在说苏瑁的不是,可仔细盘算,却是在说他的不是,好似是在说他凭什么都左右她的想法? 纪韫本该是生气的,他却道了一句,“大抵是苏瑁看出来,咱们二人关系密切……” 话音还未落,却见她一双美目瞪了过来,“谁和你关系密切?” 虽说是瞪,但那眸子流光溢彩,带着旁人没有的神韵,却端是万种风情。 纪韫轻轻的笑了起来,这笑声听在她的耳中痒痒的,却更是气人。 “别笑了,你若再笑,纵使你是堂堂的燕王,我也会将你踹下来。”同平时的冷静自持不同,她的神情带些平日里从未有过的恶狠狠。 纪韫应了一声,果真不再笑了,只是那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的面容,一刻也不曾去看其他事物。 她忍了许久,终究妥协,索性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任他看个够。 索性苏宅也在东城,因此仅仅不过两刻钟,马车便到了苏宅。 她下了马车,不等纪韫开口,便率先道,“我离开了几日,这才刚回来,自然有些事要安排,就不请燕王殿下进去喝茶了。” 说罢,她又吩咐红缨,“红缨,送燕王殿下回去。” 红缨一直在为自己先前私自做决定而兢兢战战,此刻听了她的吩咐,连忙应了声是。 纪韫没有反驳,却是拍拍手,便见四喜骑着马从马车后面行到前来,然后下了马,将缰绳交给了他。 他接过四喜递来的缰绳,“送我便不必了,我骑马回去,将四喜送回去就是了。” 还未等红缨开口,苏拂却冷声道,“既然燕王殿下可自行回去,你也不用送了,跟我进来吧!” 红缨俯首应了一声是,牵着马跟在苏拂的后面进了宅子。 纪韫看了一眼消失在面前的人,却不由得笑了笑,时至今日,他总算是见识了她的脾气,果真是不能惹。 他回过头,一手握着缰绳,另一手扬鞭。 四喜忙道,“主子,属下怎么办?” 他看了四喜一眼,道了一句,“自己想办法。” 马鞭落下,他却是绝尘而去。 四喜傻了眼站在原处,心中不禁哀叹,为何受伤的总是他? 可也只能罢了罢了,迈着他的两条腿走回去就是了,反正左右主子也不急着寻他。 苏拂进了内宅,玉容见她回来,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惊喜的扑到了她的身上。 “郎君,你终于回来了。” 现下的玉容,经过这几日的担惊受怕,此刻不加掩饰的神情才像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娘子,喜悦系数挂在脸上,再没拾起那个少年老成的面具。 她摸了摸玉容的脑袋,道了一句,“去沏杯茶来。” 玉容应了声,便从她身前离去了。 她看了一眼跟在身后不敢抬头的红缨,“跟我进来。” “是。”红缨应声,压着心中的忐忑,跟着她走进厢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五章 盘问 玉容去沏茶,最少还需一刻钟,正巧给了她和红缨独处的机会。网?? 红缨俯站在她面前,常年握剑以至于粗糙的手指相互摩擦着,显露出这双手的主人十分的不安。 “还用我问你么?”她提了一句。 红缨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是婢子的错,请郎君责罚。” 说罢,红缨又抬起头,面色不改,“可若再来这么一次,婢子却不后悔婢子的所作所为,就算以后婢子也可以寻得方法将郎君救出,但婢子不想郎君有任何的风险。” 她看着眼前的红缨,不禁抬手扶额。 红缨无疑是忠心的,这种忠心,是将自己的生命置之于度外,皆以她为主,不得不说,6清离在看人的方面,绝对是独具慧眼。 “你怎么寻到他的?”她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绝口不提责罚。 红缨回道,“郎君出事那日,婢子便日夜兼程的朝南而去,纪郎君知道郎君被带走之时,当下便随婢子一起回来了。” 苏拂没有说话,反倒是打量了红缨几眼。 南面战火不停,军中戒备定然森严,红缨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见到纪韫的。 她细细看着红缨,却觉得红缨的脊背稍弯,双臂垂在身前,看样子是无意,却是有意这样松泛的。 按照往常,赶车此事对于红缨来说不再话下,能累成如今这般模样,红缨身上大抵是有伤的。 她站起身,走到红缨身前,捏了捏红缨的两侧手臂,红缨紧抿着唇,一声不吭,直到她碰了一下红缨的脊背,红缨才忍不住闷哼一声。 她叹了口气,“站起来吧!” 红缨应了声,便缓缓的站起身来。 她又道,“我这次先不罚你,但并不代表我认同你的所作所为,再有下次,你就不要在我身边了。” 红缨猛然抬头,装撞进那口深不见底的幽井,心尖不由一颤,俯应道,“是。” “去吧,这几日先不要当差了。”她摆摆手。 “郎君……” “你既是习武之人就应该明白,若旧伤不愈,以后是要吃苦头的。” 红缨默然点头,转身便出了屋门。 恰巧玉容进来,将刚沏好的茶水放在苏拂面前,便道,“郎君能平安归来,真好。” 这几日玉容担惊受怕的厉害,此一见苏拂回来,往日里刻意装作的沉稳此刻早已消失不见。 苏拂端起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才看向玉容道,“我先前让你去寻宋辰你可去了?” 玉容点点头,“婢子谨遵郎君的吩咐,当日便去寻了宋郎君,宋郎君说他会留心郎君,今日宋郎君还使人过来传信,他找到法子救郎君了,难不成郎君没有见到宋郎君么?” 苏拂点点头,她自然是没有见到宋辰。 也许是纪韫先宋辰一步将她带走了,才致使宋辰扑了空,不过宋辰这几日忙前忙后,她也是要心存感激的,到时却是要让高阳挑拣些东西去向宋辰道谢了。 此事虽然不急,但也不好拖着。 她便吩咐玉容道,“你去市集上给红缨买些跌打损伤的药,然后再去车马行寻周新,让他安排个时间,让我同宋辰见一面。” 礼部尚书府上,她自然是不能去的,只好再和宋辰另约时间。 玉容应了声,便离开了。 如今屋内空无一人,她从怀中拿出了玉佩和珠子,玉佩的来历她算是清楚,可这珠子为何又能同玉佩起了冷热的反应? 她毫无头绪。 其实她对江宁苏氏无感,认祖归宗与否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影响,她更不知道若是如今原身还在,是否希望入了江宁苏氏的族谱呢? 可眼前的这个玉佩和主子好似藏了不少的秘密,这玉佩是苏氏的,那么定然是同苏氏有什么联系,若是她想弄懂这珠子的秘密,定然是要到苏氏走一趟的。 可她不能就这么随意的答应苏瑁,有些事情,还需从长计议。 …… 四喜从苏宅徒步到了燕王府,正要翻墙进去,便见纪韫穿戴整齐,正要骑马出门。 他忙迎上前去,“主子,要属下跟着去么?” 纪韫丢给他一个眼神,“你进不去。” 仅这一句,四喜便明白了,自家主子这是要进宫去。 毕竟自家主子不但从战场溜了过来,还闹的人尽皆知,陛下没有派人将自家主子逮回去,已经算是陛下仁慈,自家主子若再不进宫面圣,便是自家主子不识相了。 四喜想通透了,便翻墙进了燕王府,静候纪韫回来。 纪韫进了宫,便直奔御书房去了。 皇帝李通在御书房等着他,见他过来,那张脸实在是黑的不能再黑,索性站起身,“南面正值打仗之际,你回来做什么?” 纪韫行了礼,这才道,“臣弟回来是同陛下商讨正事。” 李通皱着眉头,“可朕听闻你回来便去府衙救了一名女子,那女子是闽国人。” 纪韫自然知道他只要进入江宁府,若非可以隐藏,一举一动几乎逃不过李通的眼线,索性便应了,“是,那女子在长乐府时帮过臣弟一次,臣弟自然要还她的恩情。” 纪韫说的一板一眼,虽然李通还有些疑虑,但是想来他过来是有正事相商,便暂时将心中的疑虑搁置,问道,“你说有正事商讨,是什么事?” 纪韫背过手去,直接道,“臣弟这次去长乐府同吴越国的将士交战,见到了一个熟人,是闽国曾经的定远侯。” 李通听了,便道,“闽国的定远侯怎么会出现在吴越?” 纪韫回道,“陛下有所不知,这闽国的定远侯是吴越人,十几年前便被派到了闽地,蛰伏了十几年,将闽国暗自搅得天翻地覆,不然闽国也不会生内乱,致使我们坐收渔翁之利。” 李通虽在诗词方面更为精通,但是此事纪韫说的明明白白,也不难理解,便是他们抢占了先机,赶着吴越国之前,将闽国给拿下了。 可以这么说,吴越种在闽国的因,要得果时,却被他们截胡了。 李通将自己的理解说出,纪韫便附和道,“确实如此,这人现今做了吴越队的军师,不论是计谋还是阵法,都精通的很。” 李通问道,“既是如此,为何要屈就成军师,而不直接领兵打仗?” 纪韫敛眸,回道,“他不良于行。” 随后,纪韫便不再说此人,而是说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臣弟之所以过来,是想请陛下放弃长乐府。” 李通从龙椅上起身,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好端端的,为何将到手的食物让给别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六章 周旋 李通从龙椅上起身,显然不明白他的意思,“好端端的,为何将到手的食物让给别人?” 纪韫抬起头,讲道,“不知陛下可曾注意过中原地区的晋朝,前些年,晋高祖同北面的契丹勾结,先是在太原登基为帝,又攻入洛阳灭了唐,自此之后便同契丹的关系密切。” “可等晋高祖去后,将皇位传给了侄子,也就是如今中原的皇帝,这晋帝便想着脱离对契丹的依附,近几年同契丹多次交战,可每战每败,如今却像是气数将近。” “现下看来我国和乐升平,可谁又知以后是何模样,不如和邻国处好关系,等中原地区安定下来,起兴派兵攻打之时,还能联合对抗,因此让一个长乐府又何妨?” 李通冷声道,“你也说了,这晋朝如今自顾不暇,哪里还会觊觎我们。” 纪韫知道,李通是不愿做退让,他的心,其实很大。 纪韫俯首,不再多说,“自然,臣弟所说,是以长久来看,若陛下不愿,就当臣弟从未说过。” 李通见他这般模样,知道是自己的话说的过了,便寻求了一个和缓的语气,又问道,“朕问你,这长乐府你可能保得住?” “陛下若想将长乐府收入囊中,臣弟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将长乐府保住。”言下之意,便是说着长乐府不容易保住,若李通想保,那便是不顾他的性命。 他们是手足兄弟,李通自然不会看着他枉送性命。 李通顿了片刻,终究是道,“既如此,那便依你的看法就是。” 纪韫再次俯身,“谢陛下。” 李通点点头,走下龙椅,上前伸手拍着他的肩膀,一边道,“此事先暂且不提,朕另有一件事同你说。” 纪韫心中咯噔一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却听李通道,“你常年出走在外,留在江宁的时间却是寥寥,如今南面战乱将平,近几年定然会消停不少,你如今已二十有二,该想想成家的事情了。” 先前纪韫时常不在江宁,自然不易听到李通这般推心置腹,当然,李通既然郑重的提了此事,定然有什么盘算在内。 他对自己的这位兄长,可是明白的很。 他心中暗自想着对策,又抬头道,“如今战事未平,臣弟在此事上并无心思,还是缓缓再说。” 李通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四弟,你心中所想朕明白,但刘将军的嫡女对你思慕已久,你能再往后推,她却不能等。” 李通口中的刘将军的嫡女,便是被封为惜柔郡主的刘蕊。 李通是在告诉他,此事不能再拖了,而惜柔郡主,便是李通为他选好的燕王妃。 对于纪韫来说,有些事情可逆来顺受,可有些事情却如逆鳞一般,碰也不能碰。 纪韫直接开口道,“刘将军守边这几年,劳苦功高,他的女儿自然不能受了委屈,还请陛下为她另择佳婿。” 李通咳了一声,眉目间略带些不悦的神色,但也忍住了脾气,劝道,“惜柔郡主既对你情根深种,又怎能下嫁他人?你若娶了她,她定会事事顺你的心意,以后的日子定不会差。” 却不料纪韫摇摇头,“陛下不知,臣弟喜欢那种能和自己一言不合就打架的。” 李通:“……” 纪韫又坚定的点点头,“对,那种温柔小意的,丝毫不适合臣弟。” 李通干咳了两声,将将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四弟,你还年轻,不知道这成婚,还是两人相敬如宾的好……” 纪韫摆摆手,回了一句,“陛下不用再劝臣弟,臣弟心意已决。” “方才臣弟同陛下商讨之事需尽快落实,臣弟便不能再耽搁下去了,臣弟这就走了,等陛下再见臣弟时,便是臣弟将战事摆平之时,而如何交代朝中众人,还望陛下出手。” “臣弟告退。” 说罢,纪韫行了礼,便退出了御书房。 留着李通独自一人站在御书房,面色稍黑,难不成是经常带兵的缘故?怎么选起正妃来,倒像是操练兵士一般? 什么叫一言不合就打架的? 他只要一想起男子才有的魁梧身材出现在女子身上,就浑身的不舒服,若待会内侍送来牌子,他定然要选个温柔小意的。 纪韫从宫中离开,便去了府衙。 虽说苏拂被他带走了,有桩事却还未了。 府衙内侍通判方永在值班,正在抄写文书之时,却见上午离去的燕王又辗转回来,心下不由一惊,以为又有什么事惹得燕王不快,连忙站起身迎上前来。 方永恭敬的行了礼,“殿下。” 纪韫点点头,看着除了捕役便是方永的府衙,微微皱了眉,“府尹呢?” 方永回道,“回殿下,府尹在后唐翻查资料,可是要下官将府尹找来?” 纪韫便让方永将府尹寻了过来。 府尹走到纪韫面前,卑躬屈膝道,“殿下有何吩咐?” 他看了府尹一眼,问道,“今日在大堂作证的那名犯人在哪?你打算如何处置?” 府尹深思熟虑了一番,想着燕王今日直接将苏拂带走,又仗打了苏沅,摆明是给苏拂撑场子来的,因此便道,“那名犯人如今还在牢内关着,他作了假证,就算不死也要流放到蛮荒之地。” “带我过去。”纪韫吩咐了一句。 府尹哪敢质疑,给了方永一个眼色,便亲自带着纪韫到牢狱里去了。 牢狱常年灰暗,又多潮湿,普通人进去都有些不舒适,府尹刚走了一半的路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纪韫看了府尹一眼,“你回去吧,让方通判带我就好。” 府尹感激涕零的道谢,将任务交给了方永,急匆匆的就出了牢狱去。 方永替代了府尹的任务,在纪韫身后引着路,边走便道,“殿下是到关押犯人的牢房里去,还是到刑讯室将犯人带过来?” 这两样是有本质差别的,牢房里不过是问几句,刑讯室却是用刑逼供之地。 “到牢房去吧!” “是。”方永应了声,便将纪韫带到了关押范丘的牢房里。 牢房内,一个头发散乱的人跪坐在地上,双眸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就算这厢有了声音也不为所动。 纪韫瞥了这人一眼,吩咐方永,“打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七章 纪韫瞥了这人一眼,吩咐方永,“打开。” 方永领命,便将牢房的门打开了,依着纪韫的话,退到了别处。 这牢房却不是苏拂曾待过的那间牢房了,需要借用通道上的火把才能看清牢房里的人,若是真的要同什么相比,范丘这一身的模样,乞丐都自叹不如。 纪韫走到范丘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坐在地上的范丘,轻蔑道,“昔日年纪轻轻的刑部侍郎,怎么变得这般颓废?” 范丘缓缓抬起头,面上的灰败未减一分,那双眸子却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他道,“我记得你,就是你带兵破了长乐府。” 纪韫并未否认,只是道,“你知道为何我能攻进长乐府?其实原因不在我,在你们。” 范丘冷笑一声,“事已至此,说这些又有何用?” 纪韫挑挑眉,又道,“你这副嫉恶如仇的模样做给谁看?” 他这句话却成功的让范丘站起身,一脸血色的望向纪韫,好似张着血盆大口一般,咄咄逼人,“我没有嫉恶如仇,是你,是你带兵攻打长乐府,是你害的我家破人亡,是你让我孤独一人颠沛流离。” 纪韫听了他的话,却是轻笑出声,“你把错都推给了别人,那你自己呢?就没错么?” 范丘握紧拳头,偏过头去,“我没错,我为人忠孝两全有什么错?” 纪韫忍不住两手击了几掌,看着范丘执拗的偏向一旁,带着嘲讽的语气道,“你自欺欺人的本事倒是不小。” “为官,你并未用心来掌握朝局,不能观天下大势,是以不能更好的辅佐君主;为子,忠义伯拼死抵抗之时,你可曾站在他身边?为兄,就连你的弟弟范黎死的时候,你也没有多痛心,你可还觉得你忠孝两全?” 此刻的范丘听了他说的这些,面色更显难看,“谁说我不关心天下大势,谁又知我没抵抗,我未痛心?” 纪韫淡淡道,“倒是我小瞧了你的本事,活在自己以为的世界里乐此不疲。” 说到这里,他看了范丘一眼,那双眼睛像是能洞悉一切人心底的东西,接着,他便轻轻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初时得知陆清离是吴越人时的心情?” 这显然是范丘最不愿意回想的事情,眼神像勾子一样紧紧撕扯着纪韫嘴角那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双拳紧紧握起,他很清楚的知道,自长乐府陷落之后,他除却被苏拂救出那几日吃好睡好,其余时候都在忍着饥饿与担惊受怕之中,无论是灵敏度还是力气都不如眼前这个常年带兵在外的纪韫。 所以就算纪韫这么撕扯他的伤口,他也生生的忍下了。 可他想起他将要到吴越时,听边城的人谈论起此次吴越派遣过来的军师,是个双腿不良于行的人,他想起还好生生活在江宁府的苏拂,便想到既然能将苏拂提前安排出长乐府,陆清离又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一场大火烧的干干净净。 他花费了一整日在边城打听到了吴越那名不良于行的军师的名字是陆清离之后,才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瘫倒在街角。 那时他在想什么? 他可有感到愤怒? 事实上,他的确感到了愤怒,可他的愤怒并非是因为陆清离是吴越人,也不是陆清离潜进闽国的目的,而是为何他们都走了,却将他一个人扔在了长乐府? 就因为他是闽国人,因为他的父亲和弟弟都在长乐府么? 可他的父亲和弟弟又怎能比得上陆清离? 他仔细回想起来与陆清离的相识,大概是在十岁的时候,他同几个要好的玩伴去爬山,可最后却与玩伴失散,心神不宁之下,脚下一滑,几乎跌进大坑时,一个长他两岁的少年硬生生的拉住他,随着他一起跌落坑里了。 而那少年被他压在身下,那双腿硌到了坑里的石头,却咬着牙不呼痛还在宽慰他的时候。 救他的少年就是陆清离。 可也是自那以后,陆清离的双腿再也不能像常人一般,出入必有轮椅相伴。 他愧疚,惶恐这一切都在他们回到了长乐府之后烟消云散,陆清离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定远侯丝毫没有追究,陆清离还朝自己温和的笑。 自那之后,他去定远侯府的次数便越来越过,甚至比他待在自己家中的时间还多。 他总在想着,若是那时不是因为陆清离,要废掉的,就是他的双腿了吧! 因此之后,他便视陆清离为自己的大哥,对其言听计从,对待陆清离比他名义上的家人,甚至于他自己都要好上百倍。 他曾经以为,这一切是永远不会变的。 可却料不到,这一切终究是变了,变得十分彻底。 因为他崇拜、敬仰、心疼的大哥,在决心恢复自己原本的身份之前抛弃了自己。 他是被抛弃的那个人啊!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才值得他活下去呢?这世上又有什么人是需要自己的呢?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时,苏沅为了打压苏拂派了人追上了他的足迹,很轻易的便让人将他带回了江宁府。 那时,他满腔的恨意无处发泄。 最后,他做了什么呢? 他承认了苏拂的身份,捏造了苏拂同陆清离迷信来往的事情,他心心念念想将这些对不起自己的人给除去。 可是现下想来,他却有些后悔了。 他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其实他最想做的,是回到陆清离身边。 他恨陆清离吗?他已经记不大清了。 此时此刻,他只想见到那个曾经处处照顾自己,提点自己的陆清离,他想亲口问一问,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纪韫冷眼看着这现下的纪韫,他方才问出那些,不过是想让范丘独自剖析一下自己的内心。 纪韫丝毫不怀疑,范丘对陆清离的依赖已经畸形了。 他听说陆清离是吴越人时,愤怒的不是因为陆清离是帝国的人,而是陆清离抛下他走了。 这样的人,又怎会是他口中的忠孝两全呢? 他抛却了所谓的忠,所谓的孝,而奔赴在了自以为是的义的道路上。 可这样一意孤行的人,才让人感到可怕。 纪韫从牢房走出,唤方永到跟前,吩咐道,“好好看管此人,等明日一早,装进囚车,随我回军营。” 方永自然不会问,只是应道。 纪韫嘴角轻勾,他倒是想知道,这样的人放在那个谋略超群的陆清离身边,可会给陆清离造成麻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八章 翌日一早,还拢在清晨的余晖里的江宁城,被几百人的军队给惊醒了,纪韫穿着将军铠甲骑马在最前,兵士有条不紊的跟在身后,而在队伍的最末尾,却有一辆囚车,囚车内的人正是范丘。 接着又过一个时辰。 江宁苏氏嫡系一脉所居的宅院内,苏氏族长苏瑁坐在马车上,而在他身后,则是一众仆从,抬着被府衙打了五十大板的苏沅,浩浩荡荡的往苏拂这里过去了。 苏宅里守门的仆从一大早,就听见了敲门声,伴随着还有门外熙熙攘攘不绝于耳的杂乱。 其实苏宅并非是在大街上,因此此处倒也算是幽静,今日却是不同往日。 守门的仆从一开门,便被眼前的阵势给吓住了,下意识就将宅门给关上了。 也是因此,苏瑁就在宅门外将自己的来意说了明白,守门仆从回了他,说是先禀告给自家郎君再做决断。 仆从经二门请了玉容过来,玉容将此事转达给苏拂时,苏拂正在用早膳,听此言,便道,“不用理会。” 接着,苏拂便慢条斯理的将早膳用完,又仔细的休整一番,这才带着玉容到了外宅,令守门的仆从将宅门打开。 苏瑁的身影便出现在她眼前,而在苏瑁身后被人抬着的苏沅,也没忘了挤进她的视线。 她轻轻一咳,走上前去,好整以暇问道,“苏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眼前的苏拂,苏瑁从未轻看过,以一副和善的语气道,“先前犬子给小郎添了麻烦,今日特地带犬子登门道歉。” 苏拂看了苏瑁一眼,又看了一眼围观的民众。 按理说,江宁苏氏和她都是居住在东城的人,为何这会儿却有这么多民众围在这里。 苏瑁也许是洞悉了苏拂的心思,解释道,“为了体现诚意,我特意带着犬子绕了一整个江宁城。” 苏拂看了苏瑁一眼,心想苏瑁这老狐狸,可真真会盘算的。 他带着人绕着江宁城转了一圈,使她同江宁苏氏的关系摆在百姓面前,等以后若是想坐实她的身份,散出些风声便是。 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流言总是随大众的,流传的流言越真,越是以假乱真,更何况本来她本就为江宁苏氏一族。 既然苏瑁已经做到了这份上,她也没什么好说,只是看了一眼苏瑁身后的苏沅,淡淡道,“开始吧!” 苏瑁愣了愣,才知道她的意思是开口道歉。 苏瑁冷眼看向身后的苏沅,苏沅趴在床板上,虽然眉目间皆是不愿,但想起昨日苏瑁的交代,也不能不开口,“苏小郎君,前些日子都是我的错,你就原谅我吧!” 苏拂挑挑眉,哑然失笑,“这就是苏大郎君道歉的诚意?” “你……”苏沅本就不愿,被她这么一呛,就恨不得同她辩驳,只是这一栋牵动了伤口,不由“嘶”了一声,乖乖的趴在床板上。 苏瑁又瞪了他一眼。 苏沅只好又半起身,尽管心中早已咬牙切齿,可面上却又不得不装的很是诚恳,“是我度量小,总是同苏小郎君作对,前些日子又捏造苏小郎君通敌的事情,被府尹大人责令打了五十大板也是我该的,还请苏小郎君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 苏拂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问道,“苏大郎君是说,我通外敌的证据是捏造的?” 她的声音有些拔高,能使周围的民众听清楚她的话。 苏沅面色难看的点点头。 “嗯?”她皱皱眉,示意没听见苏沅的话。 苏沅咬着牙见苏瑁皱着眉瞧她,只好眉目一闭,大声道,“是我捏造的。” 她如释重负的点点头,倏尔笑道,“苏大郎君既然还了我清白,大伙也都听到,那我就原谅你就是。” 苏沅见她终于松了口,也松了一口气。 却见苏瑁挥了挥手,身后的家丁走上前,手中托着个小盒子,递到了苏拂面前。 苏瑁道,“这是北城‘一家客栈’的地契房契,算是我们给苏小郎的赔罪礼。” 一家客栈,她听得耳熟,后来想了想,正是他们初来江宁府时入住过的客栈。 按理说她早就同苏瑁达成了协议,只要苏沅不再找她的事,她也不会怎么苏沅,怎么今日不但带着苏沅绕了整个江宁城登门致歉,还这么慷慨的送了一个客栈给她。 “我不能收。”她怕苏瑁有什么意图,便直接拒绝了。 却听苏瑁重重的叹息一声,一副极为可怜的面孔,声音不高不低,“你离开江宁城这些年,我四处找寻你,谁知你明明知道你的家人就在江宁,你却不肯相认,但你始终是我苏氏的血脉,就算你不认我,我也不能这么狠心的让你流落在外,这家客栈你先收着,怎么也要吃好喝好,不要让自己受苦。” 她面色一黑。 她说苏瑁怎么会绕着一个江宁城带着苏沅来向她致歉,摆明就是来算计她的。 她面色有些僵,冷声道,“苏老爷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说到这里,苏瑁更是后退了两步,一脸伤心的模样,“你不愿意认祖归宗也没关系,我不强求你。” 说罢,苏瑁命那家丁将盒子往玉容怀中一塞,摆摆手,便带着身后的一行人回去了。 可方才留在这里的百姓却个个的接头交耳的议论着方才听来的八卦。 玉容一脸尴尬的看着手中的盒子,问道,“郎君,怎么办?” 苏拂看了一眼还未散去的人,走进宅子道,“进去,关门。” 玉容应了声,连忙跟了上去。 玉容跟着苏拂回到内宅,将手中的盒子放回桌案。 苏拂伸手将其打开,果真是那家客栈的地契房契。 苏瑁应该不仅仅是用流言来逼迫她,而是用家产来诱惑她,若是这样还不能致使她认祖归宗的话,却是稀有了。 若是苏瑁如此迫切,她便将计就计进了苏氏又如何? 左右她在这江宁城早已出了名,苏瑁又能奈她何? 想到这里,心里有了计较,便招呼了外院的一个仆从,去追方走不远的苏瑁。 苏瑁听了有仆从追来,便招了那仆从过来。 仆从道,“我家郎君请小的过来传达,若是苏老爷想让郎君认祖归宗也不是不可,只是这认祖归宗的礼节却要大肆操办,务必使这江宁城的人都知道她的身份。” 说到这里,仆从顿了顿,“本来不用如此费事,可方才苏老爷在苏宅外面所说,实像是我家郎君是私生子一样,因此势必要苏老爷来破除这个谣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三十九章 认亲 仆从顿了顿,“本来不用如此费事,可方才苏老爷在苏宅外面所说,实像是我家郎君是私生子一样,因此势必要苏老爷来破除这个谣言了。? ?” 苏瑁知道这是苏拂同意了。 因此不论她派过来的仆从说了些什么,他都同意了。 苏瑁伸手给了仆从一两银子,便让仆从离去了。 而他则是急匆匆的先回了家,毕竟好多事情等着他来处理,很多东西等着置办。 至于苏沅,此刻的他心中早就没苏沅什么事了,只是吩咐身后跟来的管家,让管家好生照看就是了。 苏瑁的动作也算十分快,此事不出三日,江宁城内大街小巷皆知不羡仙茶楼背后的东家同江宁苏氏的关系,正是苏氏嫡系一脉苏瑁早亡的弟弟苏游的女儿。 吉日选在了八月初六,苏瑁早就找人算过了的。 此时,离八月初六不过两日。 苏瑁雷火风行的将所需的东西都置办齐全之后,征得苏拂的同意后,给苏拂送去了两个二等婢女,用来服侍她的装扮。 一个是惯会梳髻的婢女,唤作流萤。 一个是惯会搭配服饰的婢女,唤作流苏。 而在八月初六的前日,为了方便,她提前搬进了苏氏,一个名为“紫岚苑”的地方。 八月初六一早,她便被玉容叫了起来,流萤和流苏则是进来为她梳妆,衣裳则为了应了回归的喜气选了绯红色的衣裙。 这是自她离开长乐府之后,第一次装扮成女儿身。 装扮完了之后,便另有两名仆从带她去了苏氏祠堂。 所有的认亲仪式完成之后,她这才改了口。 苏氏族长苏瑁,她改口叫了大伯,而苏瑁的三弟苏扬,她改口称了三叔。 因着苏沅重伤未来,因此她只见了三叔苏扬的两个孩子,其长子苏恒,年纪十九,因为排行老三,她称了三哥,其次子苏良,年纪不过十一岁,她称了四弟。 此一认祖归宗的戏码终于演完,她向苏瑁苏扬道别之后,便回了紫岚院。 据苏瑁说,这是她父亲母亲早先居住的院子,不过先后两人皆不在此地,这院子空了十几年,前些日子因为她回来,才仔细修整了一次。 因为苏瑁觉得,她应该是想离自己的父母亲更近,因此便安排她住了相隔苏游夫妻的房间。 她不是原身,自然没有太多的感慨,只是这两日她有了一个现,她刚入住紫岚院时,随身携带的玉佩越热了,只是那珠子却毫无反应了。 也因着她这几日着实有些忙,因此和宋辰的会面,她也推到了八月初七。 她虽入了苏氏,手中的生意却仍是她自己的,因此她让流苏去告知苏瑁她要出去一趟之时,苏瑁并没有反对。 她还是换上了以往方便行走的男装,且用四指宽的白纱重新遮住了眸子,只是不巧的是,她在门口遇见了苏沅的妻子,江素。 她虽同江素没什么过节,但她同江素的夫君苏沅可谓是过节不小,更何况此时她一转身,又成了苏氏二房的独女。 饶是同她没什么关系的江素,此刻怕是都有些恨她了。 江素看着一袭男装的她,面上并无什么不妥,笑着道,“阿拂这是哪里去?” 她看了江素一眼,无意同江素起争执便道,“铺子里有些事情,已经请示过大伯了。” 她既然早已请示过,江素便没有什么理由拦她,只是还是多说了那么一句,“阿拂现下已不再是孤身一人,还是注意点为好。” 苏拂点点头,算是应了,便告辞离去了。 江素盯着苏拂离去的背影,方才还和缓的面容此刻却冷清起来,听说她初次来府上,是燕王陪同一起来的,燕王向来不与别人为伍,她又是怎么攀上燕王的? 自然江素是怎么想的完全不在苏拂的思考范围之内,苏拂带着玉容出了府,直奔新园去了。 宋辰还在老地方等她。 她到了之后,不同于以往的是,最多只有一名艺妓弹琴的阁楼今日却莫名的多了数名舞姬,直至她进了门去,宋辰还在一旁看着舞女翩翩。 她轻轻的咳了一声,坐在宋辰的对面,等这一曲毕,她本以为宋辰会让这些舞姬下去,可谁知宋辰竟是又点了一曲。 她只道今日大抵宋辰的心情不大好,也便随他去了,只是一个时辰过去了,这阁楼内仍无什么变化,若说是宋辰看舞姬入了迷,她是不信的。 方才她一进来最先关注的便是宋辰黑的不能再黑的脸。 因此,她终是忍无可忍的喊了停,让舞姬都出去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她看向宋辰。 宋辰却没有看她,眼睛仍是看向舞姬离去的方向,只道,“不关你的事。” 她想不到宋辰回来这么一句,不过宋辰这么说倒也无可厚非,既然他不愿说,她倒也不能硬生生的插手他的事。 因此还是转向了自己来的目的。 “先前我被苏沅冤入狱后,听玉容说你多处周旋,我本早该去道谢,只是前些日子事情脱不开身,才拖到了今日,你莫要生气。” 宋辰这才动了动,看了她一眼,漠然的嗯了一声。 看来宋辰今日是真的没什么心情,那她还是改日再说,因此站起了身,又道,“还是让那些舞姬先进来吧,我改日再来。” 说罢,看宋辰实在无动于衷,她自然也不再想待下去,便转身准备走了。 “苏拂。” 她转过身,看向宋辰。 宋辰的一双眼睛如墨一般,并没有什么神采,她又无从得出宋辰的心情。 “你和燕王殿下之间……”宋辰话问了一半,可能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便不再问了,只是换了一句,“我那日去了府衙,看见他带你走了,后来才知道是他救了你。” 宋辰的声音沉闷,颇有些不愉快。 她顿了顿,回了一句,“几面之缘。” 宋辰没料到她这么回答,大抵是不想让他知道的。 几面之缘的人怎么可能几日前还在南面打仗,就因着她出了事,便抛开南面回了江宁府,对于她的回答,他怎么也是不信的。 其实就算苏拂心里,都不清楚她和纪韫是什么关系。 朋友不像朋友,敌人不像敌人,明明并无多少的交集,可关系却怎么也说不清道不明,依她自己来看,她只是实话实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章 相见 宋辰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去。网? 他的身材本就比一般人魁梧高大,站在她面前就像是一堵墙般,将她面前的视线堵得严严实实。 他认真道,“若是我请人到你家提亲,你愿意么?” 她被宋辰这句话给吓住了。 她往后退了两步,“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 宋辰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没有,我欢喜你,想和你在一处,你愿意么?” 宋辰说话一向直白,但此时带着些深情的直白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天方夜谭,不合时宜。 她又退了一步,勉强站定,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斟酌道,“这等玩笑话还是不要开了,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说罢,她腰背挺直的从宋辰身旁越过,步伐不紧不慢,从容不迫。 宋辰留在原地,等人走了干净,才重新坐在原本的位置上,拿起矮几上的半壶清酒,一饮而尽。 长乐府内。 连日的战火纷纷,使这往日人杰地灵之地变得乌烟瘴气,百姓们若非必要,几乎不在街道上出现,这城池空空落落的,没了人气。 因纪韫途中带着士兵,又拉着囚车,行途便慢了下来,也就这两日才到了长乐府。 他命人将范丘先行关押,然后叫了几名副将议事,将他离开这些时日的战事汇报给他。 这几日中,吴越国的将领曾带兵马进攻两次,但因城中士兵誓死守城,便未能让吴越国得逞。 他点点头,便将与李通商议的事同几位副将说了。 虽然领兵打仗对于他们这些粗人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这些时日的战火,也让他们损失了不少的兵马。 吴越国近日的攻击虽未能攻下城池,但依这几位副将来说,离城池被破的这天却不早了。 并非说他们无能,只能说吴越的那位军师,真的是太狡诈了。 他们不以城破为胜利,反倒是隔三差五的派人攻打消耗他们的兵力,弄得士兵们人心惶惶,再这样下去,城破几乎毫无悬念。 因此今日听了纪韫带来的消息,副将们连日的愁苦也在此刻悉数退散。 至于吴越,纪韫带兵回到长乐府前,便已经有了计较。 他用过饭,便去了关押范丘的地方。 范丘视线朝着吴越的方向,看也不看他。 他倒也无所谓,只是道了一句,“你可还想再见到6清离?” 一切都皆如他所料,范丘也只有在听见6清离三个字之后才有了反应,范丘缓缓偏过头,那双灰败已久的眸子终是有了些神采。 “那就按我说的做,如何?”纪韫继续道。 只等范丘点了头,纪韫才安排下去。 他先是让副将领着军队先行撤退,一日后,带军队撤退的足够远了,他才将一封信交给范丘,送与了范丘一匹骏马,让范丘独自到了吴越营帐。 而范丘到了吴越军营之时,纪韫也早已离开了长乐府。 吴越守着营帐的士兵拦住了范丘,范丘下了马,眼神分外诚恳,道是他们军师的故人,报上了自己的姓名,想见他们军师一面。 6清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在考虑打算何时将城池一举拿下,持笔写字的手顿了顿,对着身旁守着他的衍玉道,“让他过来吧!” 衍玉犹豫道,“主子,范丘他毕竟是闽地人。” 他想起士兵过来禀报的时候,提到范丘手中有一封信,必要亲自递到他手里,且听士兵说,范丘所来的方向,是长乐府。 他想着,这封信没准就是长乐府领兵的主将所写,他曾随军远远的见过那个将领一面,正是他曾调查过却什么也没调查出来的纪韫。 据说,纪韫是唐国君主的嫡亲弟弟,也是唐国的燕王。 遥记得纪韫当年同嘉宁还有几面之缘。 想到这里,他顿了顿,看了衍玉一眼,“去吧!” 衍玉见说他不过,只好出去吩咐一旁守卫营帐的士兵,将在军营外等着的范丘给带过来了。 分别两年,他们这是第一次相见,6清离还与两年前别无二致,倒是范丘,比之那时的意气风落魄许多。 范丘看着眼前的6清离,先前心中滔天的恨意却在这一刻崩析瓦解,连忙走上前去,欢悦的唤了一声,“大哥。” 6清离微笑着点头,“阿丘近日可好?” 范丘摇摇头,倒是一副委屈的模样,“不好。” “从大哥离去之后,南唐便派兵来攻打长乐府,在那场战争后,父亲同弟弟接连死在那场战役之中,而我则是被南唐的军队当做俘虏,押往了南唐江宁府。” 6清离扶着轮椅上前,伸手拍了拍范丘的肩膀,语气悠长,“一切都过去了。” 范丘点点头,从失落中回过神来,又想起什么,便道,“大哥知道我在江宁府看见了谁么?” 6清离看了他一眼,问道,“谁?” “苏拂。”范丘一字一句道。 其实范丘说起苏拂的名字时,目光炯炯的看着6清离的神情,一刻也没有放松。 6清离顿了顿,眸色稍显幽深,随后才云淡风轻道,“是么?” 当初他离开长乐府的时候,就没再想过去查探苏拂的事情,毕竟他一旦知道了她在哪里落脚,便有了想要靠近的冲动。 当初那般狠心才能放手,这狠心他再也不想体会。 南唐江宁府,倒也算是个好地方,至少现下的战乱根本威胁不到江宁,她选的地方倒也甚好,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范丘点点头,继续道,“我能从南唐牢中逃出,还要多亏她的周旋。” 6清离点点头,没再接他的话,只是道,“逃出来就是极好,不论去何地都是自由身。” 说罢,不等范丘开口,便堵住了他的话,“方才听士兵说你带来了一封信?” 范丘这才想起来,从怀中掏出了他从长乐府出来时纪韫交给他的那一封信,伸手递给6清离,“这是唐国燕王写的,他好似是这次领军的主帅。” 6清离自然是一早就有猜测,此刻也并无多惊讶,伸手拿起那封信,让衍玉去除了蜡封,才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眉目却越看越是凝聚到了一处。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一章 苏瑜 这一看不要紧,眉目却越看越是凝聚到了一处。 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信中是怎么说的,说是为了邻国和睦,这场仗他们不打了,这长乐府送了吴越便是,若有朝一日,外敌来侵,万望一起抵抗就是。 陆清离瞧着这封信却是冷笑一声,原是南唐骁勇善战的燕王也不过如此吧! 正在此时,帐外的士兵又来禀报说,“军师,袁将军请您去大帐一趟。” 陆清离隐隐觉得是与这封信有关,便问了这士兵可知为何缘由,恰巧这士兵知道,说是长乐府的城门大开,像是欢迎大军进城,袁将军不知这是否是出空城计,因此便请军师到大帐商议。 陆清离自然是要去的,却是嘱咐了衍玉留在此地同范丘作伴,独自一人转着轮椅到大帐去了。 等再从大帐回来,一切的事情都尘埃落定。 他们先是着人去探虚实,等袁将军率领军队进了长乐府之后,才发现长乐府是真的空了,这一战虽没到最后,但也拿下了城池,怎么说,也少死了不少的人,该开心才是。 因此,袁将军便留下了少许将士驻城,其他人则班师回朝。 陆清离自然也回了吴越,且把范丘也带走了。 此事暂且不提,闽地事宜安排好后,纪韫带着少许兵马又回了江宁府。 他到宫中复命之后,就回了燕王府。 他先前去闽地时,并未带上四喜,因此四喜见主子过来,连忙迎上前来,为了讨好纪韫,便将这几日自己所注意的苏拂的动静一股脑的全部说与纪韫听了。 自苏拂认祖归宗之后,就好像一瞬间风平浪静,日子越发过的安稳。 且苏拂又几乎是足不出户,因此苏拂的动作,四喜得知的却不多。 不过今日,苏氏大房那个常年出外走货的二郎君,唤作苏瑜的那个人,今日倒是回来了。 苏氏今日着实热闹的紧。 苏拂这几日在苏氏待的甚是清闲,苏氏二房人口就剩下了她自己,苏瑁和苏扬上头也没什么长辈,自是不用她早起请安。 且苏瑁怕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需要时间来适应,便让府中众人不要轻易打扰她。 不过今日,在她身边服侍的流萤一早便面带喜气进了屋,对着苏拂道,“娘子今日定要好生打扮,二郎君离家两年,今早刚回来,这会儿在大老爷处,大老爷让娘子过去见见呢。” 流萤口中这个一年半载还不回一次家的苏瑜她倒是有所耳闻,听说这个苏瑜才是苏氏一族会做生意的能手,不过苏瑜志不在开店铺,喜欢走南闯北,做些南来北往的生意。 她点点头,只是吩咐流萤道,“像往常一样便是。” 流萤听她这么吩咐了,倒是手下留情了,不过还是要比往日明艳那么些许,配上她那双世人绝无仅有的眸子,光芒便更是刺眼了。 她本意是想在苏氏依旧蒙着那条白纱来着,但鉴于这双紫眸正是证明她身份的标志,便也不再理会了,左右这秘密是瞒不下去了。 既如此,她倒也懒得费心隐藏了。 等流萤和流苏服侍她收拾妥当之后,她便让流萤引着,带着玉容一起到了苏瑁的尚德苑里。 她们刚进去,守门的仆从便先人一步通报了,等再回来,直接将他们领到了屋内。 屋里头除了伺候的人,也不过是苏瑁夫妇以及那个很少归家的苏瑜了。 苏瑁见她过来,便对着苏瑜道,“瑜儿,这就是为父同你说的,你二叔家的独女,唤作苏拂的。” 因此,那从她一进门便背着她的身影此刻转过身来。 眼前的人眸光熠熠,因着常年行路在外,肤色带了些尘土气息,可就算如此,也难掩他的俊秀面容,此刻他抿唇笑着,可见涵养是极好的,同那个一母同胞的兄长苏沅爱咬人的性情没有一丝丝相同。 其实这一次,算她见过的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在契丹,第二次是在洪州丰城县,第三次则是此时此刻。 她打量着苏瑜的同时,苏瑜自然也在打量她。 倒是苏瑜先回过神来,走上前道了一句,“妹妹好,初次见面也没带什么礼物,妹妹不会嫌弃我吧!” 苏瑜说话的语气却是十分亲近,她愣了愣,稍稍颔首,笑道,“二哥说哪里话,能见着二哥的面,比礼物什么的强多了。” 她话音方落,苏瑜便笑了起来,“如此便好。” 她敛目,视线收了回来,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苏瑜看起来十分疲惫,精神并不佳,也许是他连日奔波的缘故吧! 他们两个没再说话,倒是苏瑁道了一句,“拂儿先回去吧!等会儿过来一起用膳。” 她点点头,道了一句,“大伯,伯娘,二哥,那阿拂先告退了。” 说罢,便转身去了。 她走出没几步,却听苏瑁压制的怒气对苏瑜来了一句,“我不同意。” 余下屋内人又说了什么,她却是走得远了,什么再也听不到。 不过此事倒是同她无半点关系,她也不没有心思去关心。 等中午用饭时,她又带着玉容过去了,膳食设在正堂,两张桌子中间用屏风挡着,男女分开而食。 里面坐着苏大太太,江素,还有她。 外间人却是多了,因着苏沅仍重伤在床没有来,便有苏瑁,苏扬以及一些小辈,苏扬的两个儿子苏恒和苏良,今日刚回来的苏瑜却不知在忙什么,到这会儿还没过来。 苏大太太先落了座,她同江素紧随其后。 而外间的苏瑁则是着人到苏瑜所居的青竹院去喊苏瑜。 那仆从刚走,苏瑜却回来了。 只不过过来的不止苏瑜,还有其他人,这个人怕就是苏瑜同苏瑁争执的原因了。 苏拂透过屏风,只能看到那人模模糊糊的影子,从身形上来,是一名女子无疑,但这女子从腰部以下却分外的丰满,大抵是有喜了。 她心神一动,却是猜到了不少。 可能是苏瑜常年在外,不知从哪里捡来一个娘子,这一来二去有了情意,便禁不住,害的这娘子有喜了。 若是苏瑜想将这娘子纳为妾,苏瑁大抵是不会反对的,可苏瑁如此不喜,可能,苏瑜是想要娶了这小娘子为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二章 浑水 她就此一想,又敛下心神,一言不发。 外间有了响动,是苏瑁气急败坏的声音,“瑜儿,你要干什么。” 苏瑜的声音镇静平和,“既是要一家人吃饭,自是不能忘了阿嫣。” 苏瑜这话说出口,满屋子的人都知晓了这女子是何身份,苏瑁生着气,苏扬以及苏恒却尴尬的很,倒是十一岁的苏良,不知眼前是何情况,就一味的干坐着。 “你也知道,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饭,这女子又是个什么身份?”苏瑁气道。 苏瑜斩钉截铁的回了一句,“父亲,阿嫣肚子里怀着我的骨肉,自然是我的妻子。” 苏瑜这一声妻子一出,屋内倒是一片哗然。 苏扬咳了两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对着苏瑜道,“瑜儿,你父亲的身子不大好,是经不起你这么气的,此事来日方长,还是以后再说,先让这女子回去吧!” 苏瑜怎能不明白,若是今日他身旁的人不被允许坐下吃饭,那么他所想要做到的事情,更没有一点可能之处。 因此,苏瑜一步都不愿退让,“让父亲生气,是孩儿的不是,但阿嫣陪我这几年风风雨雨,我不能负她。” “你……”苏瑁被这么一气,更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苏扬又劝了苏瑜两句,可并没有什么用。 苏拂坐在内室一言不发,身旁的苏大太太早已忍不住,站起身就要走出去。 苏大太太恰巧走的就是苏拂这边的方向,苏拂本不愿掺和,此时也只能站起身扶住苏大太太。 “瑜儿,你刚回家,大家高高兴兴的吃顿饭不好么?”苏大太太也苦口婆心的劝道。 苏拂随着苏大太太到了屏风外,那双幽静的眼睛扫了苏瑜一眼,又飘到了他身旁那个大着肚子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此刻一副愁苦之相,可她却也一眼认出了,这小娘子就是她当年借了苏拂的身体活下来之后,在牢狱外见到的第一个人。 也是那时苏拂唯一的朋友,董嫣。 董嫣恰巧也将视线放在苏拂身上,方才愁苦的面相瞬间变作了惊喜,且叫出了声,“阿拂,是你么?” 董嫣的声音清脆,在这沉闷的氛围里破空而出。 也因着这一声,屋内所有的视线都集聚在苏拂身上。 苏拂内心哀叹了一声,果然有些事情是躲也躲不掉的。 只听苏大太太问道,“拂儿,你们认识?” 她顿了顿,只见董嫣面上充满了希冀,她记忆里,苏拂同母亲在长汀县河田镇内生活时,董嫣便与苏拂很是亲近,更遑论苏拂母亲去世之后,董嫣也帮了苏拂很多。 更何况,她这一双紫眸,更是让人更加确定了。 因此,她只能点点头,回了一句,“我同母亲在闽地时,和她在一个村子里。” 她话音一出,对面的董嫣却沧然泪下,喜极而泣,“阿拂,真的是你,我可算找到你了。” 苏拂瞧着面前的董嫣,心中暗自一苦,怕是若非董嫣大着肚子,此刻便要飞奔过来了吧!看着这趟浑水,她是不想趟,也得趟了。 她感觉到苏瑜投过来的视线,先是探究,又是恳求,他希望自己能帮忙。 事情到了这份上,她若再不说些什么也不好看,只好看向苏瑁,对着苏瑁道,“大伯,在河田镇时,她便帮过我不少,这饭菜都要凉了,咱们不如先落座,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 这屋里,谁在苏瑁跟前说这话,都会讨一个没趣。 可苏拂不一样,苏拂的父母双亡,一个人已是孤苦伶仃了这么久,也算是苏氏欠她的,因此,苏瑁也就如了她的意,冷冷的对着苏瑜道,“先用饭。” 苏瑜听苏瑁松了口,这才松了一口气,对着苏拂道,“阿嫣有孕在身,烦请妹妹多多照拂。” 苏瑜都点名了,她自然也不好推脱,更何况原身若是还在,怕是将董嫣的事情拦在自己身上也不足为奇。 因此,她便点点头,“二哥放心吧!” 江素这边顺手扶着苏大太太进了里面,她只好等着苏瑜将董嫣小心的护过来之后,扶着董嫣的手臂,慢慢扶着董嫣坐在她身旁。 因着这件事,屋内其乐融融的气氛也早已消失殆尽,这顿饭却是吃的冷冰冰的。 不过吃完这顿饭的代价便是,董嫣在苏氏没有认识的人,便全程粘着她,一路的跟着她进了紫岚院,偏偏,她却不能出声赶人。 罢了罢了,也就当替原身还了董嫣那些年帮原身的情分就是了。 董嫣的肚子挺着,看其模样应是有七个月的月份,因此倒是有些笨重,双手拉着她的手臂,连带着她的动作都慢了不少。 “阿拂,你不是随着长乐府的大人物走了么?怎么在江宁出现了?” 她一边回答着董嫣的问题,一边心烦着,只用一句出了些事便寥寥带过,又问了一句,“你不是在河田镇待的好好的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到这里,倒是提起了董嫣的伤心事,董嫣松下一只手,抹了抹眼泪,“你走之后,我偷偷听见爹爹同娘亲说,要把我嫁给隔壁村的傻儿子,我被这么一吓,便偷跑出来了。” 苏拂点点头,“那你同二哥……” 董嫣怔了一会儿,才听明白她口中的二哥是苏瑜,声音似弱风扶柳一般,柔柔弱弱的,充满感激之情,“我逃出去之后,遭人欺凌,恰巧碰见阿瑜带着商队将我救下,自此我便跟在了阿瑜身边。” 这便是苏瑜同董嫣的相识过程了。 她记得她去年在洪州丰城县时,曾在客栈见过苏瑜,入住客栈的那夜并不平静,第二日一早,还听同住客栈的人说起那一晚,说是商队里的小娘子走失了,因此虽然大晚上,整个商队都出去寻了。 此时想来,能使得苏瑜这番大费周章的,那走失的小娘子定然是董嫣无疑了。 且看今日苏瑜当众驳了苏瑁的话,领着董嫣前来,丝毫没有顾及苏瑁的面子,就能看出董嫣在苏瑜心中的地位不低。 她在这苏氏一族中,虽打定主意要低调一些,到底也是不愿意结仇的。 苏瑜在苏瑁心中的地位高于苏沅,她既与苏沅不对付,哪里还能再同苏瑜作对,虽不会刻意讨好,但却要尽力而为。 董嫣大着肚子,苏瑜这一两年应是不会再往外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主意 第二百四十三章 “阿拂,你在想什么?”柔弱的声音入耳,很难让她同往日那个明朗的乡间少女联系起来,也许是经过了太多事,一切都有所转变吧! 她回过神,“没有。网 ” 她将视线放在董嫣脸上,带着一丝惋惜,“那时的你,一定很苦吧!” 董嫣顿了顿,因着她这句话,差些就要掩面而泣。 不过倒也没有这么快,董嫣勾了勾唇,带着惨白的笑意,“一切都过去了。” 她点点头,没再说话。 倒是董嫣敛眸,掩下自己所有的情绪,“方才我问你,你是怎么到这来的,你好似没有听到。” 董嫣将自己的经历都说了,她若是藏着掖着倒也不好看,因此便简短的说了两句,“那位长乐府的大人物将我带到长乐府后,便不再理会我了,我就在茶庄做些生意,后来长乐府战事繁多,我便随着人逃到了江宁,谁知碰巧就寻到了我的本家。” 本家自然是苏氏无疑。 董嫣点点头,颇为羡慕道,“阿拂,你真是好福气啊!” 好福气么?她着实是不清楚的。 屋内静了静,屋外守着的流苏敲了门,听到她应答后才进来道,“二郎君想见一见娘子。” 流苏方才说完,董嫣腾地一下便站起来了,碰的身后的椅子划着地板带起一些响动,董嫣面色泛红,倒是很不好意思。 苏拂朝她笑笑,示意无事,便对着流苏道,“请二哥进来吧!” 流苏应声,便去请了苏瑜进来。 苏瑜同刚回来时候不同,另换了一身衣袍,这身衣袍却是上好的绫罗绸缎,织染成深蓝色衣裳,不过这样的衣袍却越衬得苏瑜黑了些。 苏拂眨眨眼睛,当做看不见。 不过苏瑜却是未忽略她的小表情,忽而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我这几年时常出走在外,家里的衣裳都是早年的,未免有些不合身。” 不等苏拂说话,董嫣便走上前拉住苏瑜的手臂,轻轻道,“阿瑜穿什么都是好的。” 董嫣这么一说,苏瑜的面色却可疑的红了。 两人私底下这么夸便也就罢了,这么当着刚认回来的妹妹的面上夸,却着实令人有些尴尬。 苏拂上前一步,点点头,“二哥同阿嫣倒是鹣鲽情深。” 苏瑜笑笑,不打算再继续这话题,直说道,“方才在父亲那里,多谢妹妹替我说话。” 苏拂同样报之一笑,“二哥哪里话,先且不论阿嫣是我幼时的伙伴,就冲着今日初见的份上,妹妹也要帮一帮二哥的。” 她说罢,便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二哥先坐吧!” 苏瑜没有推辞,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她更加肯定,苏瑜过来并非单单为了道谢的。 苏瑜方坐定,便开了口,“我倒是也从阿嫣口中听过你,知道你这双眸子甚是稀奇,若我早知我二叔的眸子同你一样,早该去寻你了。” 苏拂颔。 其实这也是她疑惑的地方。 好像苏瑁的弟弟,苏游是异眸的事情并没有人得知,也是她经着苏瑁认祖归宗之后,这件事情才在苏氏人口中慢慢散开的。 “我总归还是回来了,二哥不必对往事挂怀。” 苏瑜点点头,屋内的气氛一时静了下来。 苏瑜转过头看向董嫣,“阿嫣,你第一次过来,让婢女带着你绕着宅子里转转吧!” 这是要将董嫣支开了,董嫣虽然不大愿意,还是听了苏瑜的话,站起身来。 她没有说话,苏瑜既然这么说,定然是有所安排了。 自然,董嫣出了门,就有安排好的婢女走上前,将董嫣带走了。 苏瑜看了她一眼,斟酌道,“我听阿嫣说,妹妹同阿嫣的关系非比寻常,我虽无意消耗妹妹同阿嫣的情分,但此时也是没了法子,望妹妹能在父亲面前说上几句。” 说到这里,苏瑜面上挂着一丝难堪,遂即又道,“自然,我也不是想要妹妹为难,若是妹妹不方便帮忙的话,我再想其他法子就是。”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苏瑜,眼前人还未及冠,眉眼间依稀有着少年人的神采,却也有成年人的稳重,说起董嫣时面貌柔和。 此时,也是尽力为董嫣争取着该有的地位。 不过她奇怪的是,苏瑜若真的对董嫣珍之重之,为何未成婚前便已共赴巫山?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女子全无名声可言,苏瑁能允他将董嫣抬为妾室已是足够,又怎能允一不贞女子为妻? 这点道理,苏瑜不该不明白。 “二哥知道,苏氏在江宁是屈指可数的富贵人家,在选择正妻的事上,定然是十分郑重的,阿嫣如今已怀身孕,又如何能为正妻?” 苏瑜自然明白,他若就此娶了董嫣为正妻,不仅是他,怕是整个苏氏都会因他沦为笑柄,这也是父亲不肯答应的最主要的原因。 苏瑜心中自有些不肯说的秘密,因此便站起身,“我知道是为难妹妹了,我自己想办法就是。” “二哥。”她一同起身。 苏瑜回过头,面上挂着些希冀。 “我虽不能帮上二哥,但有一句话,二哥仔细想想,阿嫣初入江宁,你们的事还没有人知道,大伯若是铁定心思不愿,你根本别无他法,整个苏氏终归是大伯当家的,此事急不得。” 苏瑜顿了顿,没有说话。 她又似闲话家常的问了一句,“二哥今日回来,近几年是不会再出来了吧!” 苏瑜好似忽然被唤醒一般,灵台清明,转过身来,回了一句,“不会再出来了。” 她点点头,“二哥留在家里也好,前些日子大哥办了些不好的事情,在衙门挨了打,怕是要三个月才能养好,大伯这会儿正是繁忙之际,想来二哥定能帮上大伯不少忙。” 说罢,她叹息一声,“大伯年纪大了,也该好好歇歇了。” 她的每一句都像是家常话,可每一句都饱含深意,尤其是最后一句,听得苏瑜心尖微颤,不知想到了什么,更显得慌乱,急忙忙离去了。 苏瑜刚走,玉容便进来了。 “怎么样了?”她问道。 “回娘子,二郎君约是四年前开始接手苏氏一族里那些东奔西跑的生意的,听宅子里那些婢女说起,是因为二郎君因事对苏老爷起了不满之意,这才躲得远远的。” 说到这里,玉容不禁有些惋惜,“只是因着何事,婢子打听不出来,宅子里的婢女都被下了禁令,若是谈起便要割了舌头卖出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敢冲撞 说到这里,玉容不禁有些惋惜,“只是因着何事,婢子打听不出来,宅子里的婢女都被下了禁令,若是谈起便要割了舌头发卖出去的。” 她点点头,既然宅子里的人都封了口,外面街巷上不知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看来,也只有从市井上想想办法了。 “去让流苏请示一下大伯,说我要出去。” 玉容应了声,便出去了。 片刻之后,玉容回来,伺候着她穿好男子衣袍,四指白纱蒙住眼睛。 一般她想要出去,苏瑁都会应的,此刻也只等着流苏回来,带来苏瑁的同意。 不过等流苏回来,不单单是带来了苏瑁的同意,还有一件事,就是当今燕王殿下在外院正厅处等着她,说有生意之事与她相商。 因此,苏瑁便直接让流苏将她带过去了。 既已换好了男装,她这么便也去了。 说来入住苏宅,倒是有一件好处的,历来喜欢翻墙硬闯的纪韫终是注意了自己的形象,不再翻墙,倒是中规中矩的拿着生意之事作为借口来见她了。 不过当今燕王殿下想要做生意,不找江宁首富苏瑁,却找她这个先前名不见经传的小卒,怕是也让苏瑁面上不大好看吧! 就这么想着,越过路上的姹紫嫣红,很快便到了外院正厅。 苏瑁自然不好让纪韫干坐着,因此就在一旁作陪,见苏拂过来,遂即站起身来,对着纪韫一拱手,“燕王殿下,小民先告退了。” 纪韫哪有空再理会他,视线随着苏拂的身影,下意识的点点头。 苏瑁向外走去,经过苏拂身旁时,开口吩咐了玉容,“在娘子身边好生伺候着。” 玉容应了声。 苏瑁这才宽了心,有一个婢女在还是好的,不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的名声岂不坏掉了。 苏瑁也是没想过,这么些年她都是独自在外过的,若是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名声便坏了,她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她走上前,福了福身子,“燕王殿下。” 纪韫含着笑意看她,往前走了几步,距她不过两尺,她只好微微扬头,才能看清纪韫的面目,但又觉这般不舒服,下意识就要往后退两步。 不过纪韫比她的动作更快,伸手揽住她的腰。 她就此一愣,伸手朝揽着她的腰的手臂上,使劲拧了一下。 纪韫自然没想到她这么个小动作,眉头下意识皱起来,却不料脚上一痛,手臂便缩了回来。 再回神看向她,却见她与他已经隔了三个人宽,神情很是防备。 她面目平静的看着纪韫,好似方才拧了他的,踩了他的不是她一样。 “殿下贵为皇族,还请自重一些。” 而方才在她身后站着的玉容此刻已背转过身,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纪韫哑然失笑,“几日不见,你的脾气倒是越发厉害了。” 她冷冷道,“殿下怕是错了,小民的脾气一直这样,若是殿下无事,小民就先下去了。” 纪韫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只是那眸中神色越发温柔,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宠溺使人浑然不觉,“我以为你会对苏瑜以往的事感兴趣。” 她抬起头,看了纪韫一眼,眉头不由得皱起,说话尤为的不客气,“小民是哪里使得殿下误会了,误以为小民是那种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无所不用其极,就算是连自己都能出卖?” 纪韫一怔,没想到她竟会想的如此严重,方才稍有轻拂的举动便收了起来,一副委屈的模样,“你一见我就躲了八丈远,我若不拉住你,你怕是就跑的没影了。” 她:“……” 她干咳两声,脸色倏尔有些红,“殿下离的那么近,小民紧张,怕冲撞了殿下。” 好似方才树立起还很厚重的墙轰然崩塌,话语都变得温软许多。 她的语气变化纪韫清楚的很,心中不由苦笑,她的脾气可真是千变万化,不知道哪里就能惹怒了她,此刻倒松了一口气。 “走吧,找一个地方细说。” 她看了眼前的纪韫一眼,却委实生不起什么怒气,细一琢磨,还有些脸红心跳的成分在,方才也只是努力做出了生气的表情,唬一唬人罢了。 不过有人帮她打探出苏瑜的事情,那就省些力气,听听也无妨。 两人未曾顾及旁人的眼光,相继出了府。 马车是苏氏的,载着苏拂就够,万不会再让纪韫与苏拂共乘一辆马车,纪韫自然也明白今非时比,苏拂是正经的苏氏小娘子,自然当不得以前那般随意。 因此借着苏拂到不羡仙茶楼的机会,两人便到了二楼的仔细商谈。 高阳命茶楼伙计上了一壶建州乳茶之后便退了下去,玉容守在门外,屋内只有她和纪韫两人。 纪韫尝了一口,道,“建州乳茶?” 她点点头,对于纪韫得知刺茶并不稀奇,更何况纪韫还在闽地待了不短的时候。 “看来你这乳茶卖的不错,可关乎这乳茶有一个坏消息,你要听么?”纪韫叹了叹。 她看向纪韫。 纪韫也没打算卖关子,直接道,“你也知道建州成了我们唐国的领地,陛下打算将建州乳茶作为贡茶。” 纪韫的话,她当然明白,建州乳茶一旦作为贡茶,那么这茶与寻常百姓便没有什么干系了,她以后自然也无从再卖乳茶。 “现在么?” 纪韫点头,“你知道,茶以春季最好,明年的春茶就没什么机会了。” 她自然知道,和谁争东西都行,就是不能喝官宦争,更何况是唐国陛下,除非她是过的太快活了些。 只是这一次,就断了她的生财之路。 这是个不小的麻烦,她还得细细想来怎么应对。 纪韫给她提了醒,才说起今日他寻她的主要事情。 苏瑜之所以四年前开始走南闯北不归家,是因苏瑜发现了一个秘密,关乎自己身世的秘密。 这么一听,虽是俗套的很,却也有值得人深扒的地方。 “你可仔细想想苏瑜的面貌,同苏瑁的妻子可有半点相似之处?”纪韫问道。 经他这么一提醒,仔细回想起来自苏瑜回来之后,苏大太太的神态,倒真的说不上欢喜,就连苏瑜带了董嫣过去的时候,苏大太太虽是走出屏风规劝了,但姿态轻松,实在不像是一个担忧儿子的母亲。 她点点头,“是有些不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巧合 她猜了猜,“难不成是苏瑜现了自己不是苏瑁亲生的?” 纪韫顿了顿,顺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是话本子看多了?” 她颇为不满,“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的。” 纪韫:“……” 纪韫习惯性的用手敲了敲桌子,“言归正传,苏瑜自然是苏瑁亲生的,却并非苏瑁的妻子亲生的。” “这江宁城中家业做大的商贾,你初来江宁时想来已经打听清楚了,除了苏氏和杨氏,还有张氏,苏瑜还未出生时,苏氏与杨氏和张氏都在争夺生意,为了抢占生意自然有了不少肮脏的手段,张氏曾将自家的一个庶女设计送到了苏瑁的床榻上。” 纪韫顿了顿,想是在小娘子面前不便说这些,仅一句带过,“好巧不巧,张氏庶女有了苏瑁的骨肉,也不知命苦还是老天眷顾,等产下苏瑜后便命归黄泉,这苏瑜从一出生就养在了苏瑁的正妻处,自然也顺理成章的记在正室名下。” “不过也因张氏送庶女时行为低调,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便没再坊间流传下去,自然,苏瑁也是用了些许手段的。” “四年前,苏瑜不知是听了谁的闲话,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便同苏瑁有了间隙,很少在江宁城待着。” 她听了,却有点不解,“张氏既然送了个庶女给苏瑁,可是得到了什么好处?” 纪韫挑挑眉,“自然是有好处的,不然张氏一族哪里能富贵到如今这种地步,不过很少人知道罢了。” 她算是懂了,张氏抓住苏瑁一个把柄,便能让苏瑁在背后帮助他们,至于为何没有撕破脸皮,大抵是之间早已达成了什么约定吧! 这么一想,苏瑜也算是可怜的。 “这事既然做的私密,又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她好生疑惑。 纪韫偏过头,很傲娇的模样,“这江宁城中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么?” “是么?”她坐直身子。 “自然。”纪韫勾勾唇。 “那北城门渡口有个疯疯癫癫的乞丐,你可知他的名姓?”她故意道。 “……” 她笑了笑,正正经经的抿了一口茶,“那北城门渡口,是没有这样一个乞丐的。” 说罢,她站起身,拍了拍纪韫的肩膀,“给殿下一个忠言,人不要过于自信,过于自信就是自大。” 说着,她便走出了屋门。 纪韫坐在凳子上,瞧着飘然而去的人,不由得摇摇头,虽然他被调侃了,不过这被调侃的滋味,煞是好呢! 苏拂不再理会屋内的纪韫,走下楼去,问了问高阳最近的生意,想起方才纪韫所说当今陛下想要将建州乳茶作为贡茶的事情,就交待了高阳几句,让他找几个靠谱的人到长乐府去一趟,捎一封信给姚炳。 不过长乐府现今归吴越管,不知能不能安稳送到。 只是现今,能不能先不用管,信还是要送的。 她临走时,交代高阳,说是二楼纪韫待的那间屋子,茶钱是要算的,别让他忘了收,反正燕王殿下,不差钱。 她现在想起前些时候纪韫在她原先住的地方,将自己手中的产业挨个细数,那神情像是献宝一样,煞是好玩。 既然他钱多,多要个自然也无妨。 当然她也不知道,她走之后,纪韫下来,听高阳要收他茶钱,他来了一句,“我把人都押给你家主子了,哪里还有钱付茶钱?” 趁着高阳愣神之时,纪韫早已跨步走出了茶楼。 高阳在他身后欲哭无泪,不论什么人押给他家主子,可主子明确让他收茶钱,他却没收,又该拿什么给主子交代? 苏拂登上马车,命车夫先去了西城的茶铺,吩咐红缨将剩下的乳茶暂且搁置,等姚炳来了信再说,反正别家也没有这乳茶,现下人气也拉过来,其他的茶都是好的,也不会使生意变坏。 接着,又让车夫绕到北城,她记得刚来时入住的那个“一家客栈”就在北城,自苏瑁将“一家客栈”的房契地契给她之后,她还没来看过。 她下了马车,却见客栈里的伙计都在门外候着呢! 她正疑惑,却见身后正好一人刚下了马,正是苏瑜无疑。 她却是记起来了,她那时入住这间客栈,说起这间客栈的名字,店内的伙计便分外自豪的说,这客栈名字是苏二郎君起的。 她唤了一声二哥。 苏瑜看见她,和煦的笑了笑,“妹妹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自然是如实回答,“前些日子大伯将这里的房契地契给了我,我还没来看过,今日碰巧有空,就让车夫到这里走走。” 苏瑜听到她说苏瑁将这里的房契地契给她的时候,眉目间含着一丝讶然之色,仅那一瞬,却也恢复如常。 “我今日倒是听了不少妹妹的传言,都说妹妹是做生意的好手,看来这客栈的生意经了妹妹的手,也要大火了。” 她淡淡道,“二哥谬赞了。” 说着又问道,“二哥来这里做什么?” 苏瑜脸上浮起一层尴尬,“多年没来过,过来看看。” 她点点头,也不戳破苏瑜的心思,“去年也曾听过,这客栈的名字是二哥取的,这客栈靠着这名字却也夺了不少的生意,在江宁小有名气,我还是沾了二哥的光。” “哪里哪里。”苏瑜连连摆手。 守在门口的掌柜以及伙计就这么看着他们两人你来我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不过也算是听明白了,这间客栈的主人,现下已经变成了这位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对着这个蒙着白纱的小娘子,伙计就算记性再不好,也记得这么一位。 当年他还曾拦过这小娘子唤过来的人,那个叫做柳诚的罪臣之子,这么一想,伙计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苏拂和苏瑜进了客栈。 伙计忙前忙后的端茶倒水。 “二哥将阿嫣留在宅子里了?” 苏瑜点点头,轻声道,“虽然父亲不同意,但给阿嫣一个住的地方却是一件小事。” 她眼神环顾着这间客栈,又回过头来,“二哥既然在要待在江宁,大伯可说好将哪间铺子交由二哥打理?我记得这间客栈的规矩就是二哥订的,自来反响不错。” 苏瑜偏过头,遮掩着自己的面容,“我刚回来,父亲还没来得及安排。” “是这样么?” 苏瑜只听少女轻轻问了一句,好似看穿了什么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六章 “是这样么?” 苏瑜只听少女轻轻问了一句,好似看穿了什么一样。 遂即苏瑜又自我否定的摇摇头,那件事他都是碰巧的不能再碰巧得知的,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娘子又怎么能知道呢? 苏瑜嘴角泛上一丝苦涩,如果有可能,他宁愿从不知道。 “自然是的。”苏瑜回过神来,面上还是那一副清淡笑意。 听他这么说,苏拂也转了话题,“我记着这家客栈的房契地契一直都是大哥收着的,虽说我经营过茶楼,也经营过茶铺,却仅仅和茶打过交道,这客栈还从未接触过。” 说到这里,她看向苏瑜,“既然这客栈的名字是二哥取的,规矩是二哥定的,不知能否麻烦二哥帮帮我?” 苏瑜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对这间客栈倾注了太多心血,若非他当初决定离开江宁,这间客栈早就成了他手中的产业。 只是命中注定,他不该拥有。 此刻听她说了这话,暗暗压下心中的心情,“既然妹妹开口,我这会儿又无事做,能帮自是要帮的。” 她听了这话,很是高兴的样子,“那便多谢二哥了,不过我也不能让二哥白白帮忙,算二哥入了份子,以后这客栈所得利益,五五之分就是。” 苏瑜站起身,连连摆手,“咱们本就是自家人,帮你自是分内之事,何必谈这些?” 她同样站起身,“二哥同意帮我是二哥的心意,我要同二哥五五分成是我的心意,哪里就容得我接受二哥的心意,二哥却不能接受我的心意?” 苏瑜被她说的面红,见推脱不得,只好称号。 她见苏瑜应了,当即让玉容去柜台上取了笔墨纸砚过来,平整的铺在桌上,便拿着笔蘸着墨在宣纸上写了几行,又是一式两份,等两份都晾干之后,她才拿了其中一份给苏瑜看。 她将方才所说之事都写了这张纸上,每张纸下方已经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苏瑜本以为她不过是说说罢了,也没怎么认真,可见她将契约都写的清清楚楚,才知道她是来真的。 他自然也有私心,鬼使神差的,就接过来她递过来的笔,在两张纸上都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样还不够,苏拂让玉容拿来朱砂泥,各自按了手印才算完事。 她递了一张纸给苏瑜,狡黠的笑着,“二哥可要放好了,以后可是要凭着这个领分红的。” 苏瑜无奈的摇摇头,将这张纸折了折,放入怀中。 他却觉得,眼前这个凭空出现的二叔家的妹妹,却要比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好上太多了。 苏拂处理完这个,当即道,“既然这里有二哥在,我就不多操心了,这就回去了。” 苏瑜点点头,便目送她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玉容就坐在她身旁,问了一句,“娘子,咱们以后都要待在这里了么?” 她回过头,看着年岁不大的玉容,“不喜欢这里么?” 玉容摇摇头,“只要跟着娘子,哪里都是好的。” 她依稀还能记得当时让玉容签了卖身契之时,当时的玉容说不上有多情愿,但现下看来,应该不至于让玉容后悔。 她笑了笑,没再说话。 回苏宅的时候,她又顺势到了东城的那间茶铺,吩咐了事情之后,才又回到苏宅。 她带着玉容刚进大门,便碰见准备出门的苏瑁。 她朝苏瑁福了福身子,便要回到内宅去,苏瑁却一口叫住了她,多说了两句。 大意不过是让她离燕王远一些,说燕王这等人物,心思深沉的很,还是少接触为妙。 她听了苏瑁的说教,才过了垂花门,朝紫岚院走去。 她居住的紫岚院要往里一些,回院子的路上倒是会碰见个好些人,一般都是来来往往的婢女,只是今日却有不同。 她在路上碰见了董嫣。 自然,董嫣既然住在了这里,碰见董嫣也不算奇事,只不过董嫣身旁陪着的人,却是江素。 她无意与江素打招呼,却也不能直接越过董嫣去,更何况董嫣看见她时便出声唤住了她。 她走到董嫣跟前,“大嫂,阿嫣。” 董嫣道,“阿拂,要一起走走么?” 她摇摇头,“我出去一整日有些累,想要回院子里歇着。” 董嫣见她确实累,便让她回去了。 她确实也回了紫岚院。 不过想起方才江素与董嫣在路上走走停停,说说笑笑,想来这半日,江素给董嫣造成的印象非常好。 她先前并不了解江素,也是经过那一次江素以自身为由让户部侍郎清洗了一下苏氏的铺子,打压了苏氏破竹而出的势头,便知江素是个聪明人。 只不过不知江素接触董嫣是为了拉拢苏瑜还是单纯为了打听她以前的事情。 想来,应是两者都有吧! 不论如何,她是苏氏人的身份已经坐定,不论江素拿出什么手段都不会改变眼下这件事实,她也懒得再去理会。 她现下只关注苏瑁能在苏瑜得知自己身世之后,能重用苏瑜到什么程度。 日子兜兜转转,很快便过去三日。 苏瑁将手中的一个茶业铺子,丝绸铺子,以及一个饰品铺子同时交给了苏瑜。 她得知时,还感叹了一番,可后来经由玉容去打听,才不禁唏嘘,茶业铺子倒是没问题,不过那丝绸铺子,却是昔日她通过杨氏的手斗败的苏沅手中的产业,也就是杨氏“楼外楼”丝绸铺子对面的那间“天衣阁”。 而那饰品铺子就更是令她发笑了,也是苏沅手中的产业,那间经十三安插进去人,现在声名狼藉一片的饰品铺子。 她不知这是苏瑁交给苏瑜是要锻炼苏瑜的能力,还是敷衍苏瑜而已。 不论怎么说,都是不亏本的。 不知苏瑜接手了这三间铺子之后,又会是怎么想。 接手了铺子的苏瑜却是很头痛,看着手中这三个除了茶业铺子还算稍有盈利之外,另外两间铺子都是入不敷出。 他不禁冷笑。 果真是自己的父亲,对自己心狠手辣的程度一点都不亚于生意场上的对手。 不知怎么,他脑中浮现起苏拂在紫岚院说过的话。 她说,大伯年纪大了,是该好好歇歇了。 父亲的年纪,现今不过四十多岁,说实在的并不算大,他觉得她是在暗示自己,可他却怎么也不能将这心思同那眉眼干净的小娘子联系起来。桃其实说前几章章节名写成了一百多章,,,神经错位好想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七章 苏瑜正想着,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厮进了屋来。 “主子,三老爷过来了。” 苏瑜回过神,应了声,便站起身来,出门去迎苏扬,“三叔。” 苏扬同苏瑜走进屋来,“你爹给你的铺子你可去看了?” 不说铺子还好,一说铺子,苏瑜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请苏扬坐下,才道,“那三处铺子不看也罢,冷冷清清的,根本无人踏足。” 苏瑜对苏扬倒很是亲近。 苏扬看着苏瑜的面色,便知苏瑜在想什么,便帮着自己的大哥说了几句话,“你爹将这三处铺子交给你也是想看看你的能力,自然还有一个原因,你知道其中两处铺子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苏瑜久不在江宁,很多事情,苏瑜都是不知情的。 他这么听苏扬一说,倒是稍稍打起了精神,问道,“哪两处铺子?怎么了?” 苏扬看了他一眼,便道,“在拂儿未认祖归宗之前,同你大哥有些过节,那饰品铺子同天衣阁本来生意都是极其好的,可就是因为拂儿,一下子就不好了。” 苏瑜很为讶异。 他回到江宁之后,确是听人说起过苏拂的本事,包括苏拂手下那几间铺子的生意都蒸蒸日上,他还想着这认来的妹妹还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可今日听了苏扬说的,着实让他的认为又颠覆了一把。 虽然苏沅不大会做生意,但是苏拂能将几个生意不错的铺子给弄的如此冷清,倒也是极为的有手段。 看来,他不该轻视苏拂的。 他想起在“一家客栈”时,立下的那张契约,眉头微蹙,那又是什么目的呢? 不过此时苏扬就在他面前,他暂时没空想这些东西,就暂时放下了。 “那以三叔看,父亲将这铺子交给我的另一个原因是什么?”苏瑜问道。 苏扬笑笑,极有深意问道,“瑜儿,你还想不想让董嫣做你的正妻?” 苏瑜似被惊着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连忙问道,“三叔所说,是三叔的意思,还是父亲的意思?” 苏扬看着苏瑜,神色揶揄,“你猜呢?” 苏瑜听他这么说,连猜也不用,便认定是自己的父亲无疑,他颔首,神色不明,“我自然是想阿嫣做我的正妻,不然也不会当面同父亲起了争执。” “那就是了。”苏扬点头。 又道,“经着前几日,想必你是知道董嫣同拂儿的关系匪浅,拂儿在生意之事上极有天分,你可以同她探讨探讨,相信她会帮你的。” 徘徊在耳边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苏瑜的眼眸幽深,心思早不知飘到何处,他想起那个明眸善睐的少女,隐隐从这场认亲事宜当中,窥探到了一丝龌龊的心思。 他缓缓道,“难道咱们家中无人了么?连个铺子都要靠着别人?” 苏扬听了他这话,板了脸,“什么叫做别人,她现在是你二叔的女儿,是你的妹妹。” 苏瑜神色彷徨,面上带着一丝苦笑,“那是我的妹妹不假,可难道不该我这做哥哥的为妹妹遮风挡雨么?怎么非要妹妹出场了。” 苏扬斜睨了他一眼,冷声道,“你这妹妹,头脑精明的很,不用旁人为她遮风挡雨。” 说罢,苏扬站起身来,“你若想娶董嫣为正妻,那便好好想想,怎么能让那两间铺子起死回生,至于你想不想用你这妹妹,那是你的事了。” 屋内的帘子一响,苏扬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苏瑜沉沉的看着门外,脑中闪过不少画面,只是越发想着,头痛的越厉害了。 他站起身,正巧一贯伺候他的小厮三木走进来,“郎君要出去么?” 他点点头,“去鑫竹苑。” 三木知道,鑫竹苑是自家郎君带过来的妇人所居之地,之所以说是妇人,是因那人已有了不短的身孕,再唤作小娘子着实不妥。 三木这一走神,却见苏瑜已经不在屋内了,连忙掀起帘子跟了上去。 不过,本该在鑫竹苑的董嫣,此刻却是被江素请到青松苑喝茶去了。 说是喝茶,不过是说几句话。 董嫣在青松苑待了小半个时辰,便被前来寻人的苏瑜给叫走了。 江素还调侃了这仅见过一两面的弟弟,说是他们两个一会儿不见面,便像过了三载一样,可是把董嫣的脸给羞红了。 等苏瑜带着董嫣走了之后,江素的脸才沉了下来,撩开帘子就进屋去了,屏退了屋子里的下人,才冷清的脸看着趴在床榻上的苏沅。 苏沅趴在床榻上,面目朝里,见婢仆都被江素给打发出去了,又想起这几日江素就没给过自己好脸色,不由得气上心头,嚷道,“渴死了,快给我倒杯水。” 江素也不起闹,抬脚给他倒了一杯,走到床榻前,伸手递到他手里。 苏沅心里存着一口气,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进是进去了,不过又被他给喷出来了,哪曾想,屋子里的水竟似刚烧开一般滚烫的,刚触碰到他的舌尖,咽喉都似烧红的铁一般,痛到几乎失去知觉。 差些要去他半条命。 他气愤的将茶杯掷了出去,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可惜的是,被烫过的他,说话十分的不利索。 “你,你这……恶妇。” 江素冷眼瞧着他,就算此时的他说话含糊不清,她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纵使苏沅看不见,她仍是如惯常的笑意,轻轻柔柔的说这话,“夫君是哪里的话,你要水喝,我给你倒了一杯,怎么到头来我却成了恶妇了?” 苏沅口中被烫的疼,原是不想说话,听她这么说,却忍不下这口气,咿咿呀呀的含糊说气话来,“还,还不是……因为……我在你有孕期间……去了花楼,你报复我。” 江素眨眨眼睛,“这世间男子多得是三妻四妾,我何必计较你这些,夫君莫要多想了,养好了身子才有力气说话啊!” 话里话外,却是在讽刺苏沅的大舌头了。 说罢,江素还嫌不够,又道了一句,“夫君还不知道吧!父亲将你手中的三间铺子交给了苏瑜呢!” 对于此事,苏沅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很气馁。 毕竟江素并不知道他手中的那三间铺子早已大不如前。 他想的并不是这个,就问道,“方才我……听你说起……河田镇,谁在……河田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八章 他想的并不是这个,就问道,“方才我……听你说起……河田镇,谁在……河田镇?” 江素看了一眼支起上半身的看着她的苏沅,遂即将脸转向别处,淡淡道,“你听错了。” 苏沅见她这个反应,心中咯噔一声,自是不信她的,“你若不说……” 江素转头看他,“我若不说,又能怎么?” 方才被烫伤的麻木感渐渐淡去,此刻已有些痛的不能人语,因此江素虽然这么问了,却没听到他一丁半点的回答。 她也不耐烦再同他说什么,转身就走了出来。 出了门,自然也支使了一个婢女过去服侍苏沅,免得苏沅在屋子里大呼小叫。 那婢女进了屋,听见苏沅支支吾吾,吓了一跳,得知他被烫伤之后,连忙去找苏大太太去请郎中。 等郎中给苏沅上了药,苏沅才随手拉来一个婢女,迫切问道,“你可知道谁在河田镇?” 苏沅笃定江素一定有事情瞒着他,他又怎么甘心被江素蒙在鼓里,自然舌头稍有好转,就要抓着一个人给问清楚。 那婢女怔了半晌,才想起自家郎君所说的河田镇她今早还同宅子里的众多姐妹八卦过,这才缓缓道来,“婢子听说,是二郎君带来的那娘子,以前就是住在闽地一个叫做河田镇的地方的。” 随后,那婢女又想起什么,干脆也一股脑的对苏沅说了,“听说,大娘子以前也住在河田镇,和二郎君带来的那娘子是旧识。” 苏沅想了半天,才想起这婢女口中的大娘子是谁,是他被衙门施以仗刑之后没几日,便成了他早已死去多年的二叔的遗腹子。 他想起前些日子听江素说过,他二叔本来还有一个儿子的,不过因为意外溺水而亡了。 想到这里,他已忘却了身子上的疼以及口中的疼,满心的都在想着一件事。 …… 苏拂有几日没有外出,闷在苏宅倒也无事可做。 听流苏说苏宅里有藏百~万#^^小!说,若是她想,倒是可以去找几本书打发打发时间。 她一听便觉得可行,就打算过去看看。 不过流苏说这藏百~万#^^小!说轻易不开门,钥匙都是苏瑁随身带着的,她只好差人去找苏瑁去要,不过去要的婢子过来回话。 苏瑁说着藏百~万#^^小!说很久没有打开过,里面灰尘兴许积的多了,等打扫过后,再让人将钥匙给她拿过来。 如此等着,便等了足有三日。 怕是藏百~万#^^小!说里的书都仔细晒过了。 她接过钥匙之后,便让玉容和流苏同自己一起过去了。 这藏百~万#^^小!说在宅子的后方,路过苏宅的后花园,那藏百~万#^^小!说就出现在她面前。 一座两层小楼,外面漆着朱红栅栏,亭台楼阁,却比这宅子里的房子都要好看的多。 她让玉容将藏百~万#^^小!说给打开,里面的模样便显露在她面前,第一层共有八个书架,一排排并列,两个书架之间都有两个人的距离。 这架子看起来是像刚打扫过的,书架上的书也摆列整齐。 她抬脚上了第二层,第二层的书却是比第一层少了很多,四个书架,摆的却不满,零零散散的放在书架上,空出极大的一片位置。 她偏头看向流苏,“你可曾进来过藏百~万#^^小!说?” 她曾问过,流苏从十岁被买进来,至今在苏宅已待了有七八年的时间。 流苏摇摇头,眸中却亮亮的,“婢子听说,这藏百~万#^^小!说都是二老爷收集的,除了他,这府中的人都不大爱百~万\小!说呢!” 流苏口中的二老爷,是苏氏英年早逝的苏游,也就是她名副其实的父亲。 “是么?”她又扫了一眼二楼的书架。 “你们先下去吧,我在这儿待会儿。” 流苏见她语气莫名凝重,还以为是自己方才提到二老爷使得她伤了心,心里暗自怪自己多嘴,却只好听了她的话同玉容一起下了楼去。 她挨着每个书架走过去,大略翻了翻书架上的书,大多都是些地方志,还有些茶经,以及丝绸的织染。 翻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些书册甚是无趣,除却那有些空旷的书架之外,这二楼便再没有别的什么。 她索性下了楼,又翻了翻一楼书架上放的书,都是些四书五经,又不知从哪里收集来的诗文,偶尔在哪个角落里还有些话本子。 她招了玉容和流苏进来,一人分着拿了几册话本子,便从藏百~万#^^小!说里出来了。 只不过迎面却撞见了她的三叔,苏扬。 她向苏扬行了礼,唤了一声三叔。 苏扬笑着应了,看向玉容和流苏手中的册子,这才道,“拂儿可是在这里找到什么好书了?” 她回道,“藏百~万#^^小!说里多是些正经书,我好不容易翻出了些话本子,正打算拿回去解解闷。” “是么?”苏扬又看了一眼那册子,才笑着道,“女孩子就爱看这些有的没的,当初你父亲搜寻这些话本子,也是让你母亲解闷的。” 她点点头,笑着道,“看来是我同母亲的爱好相同了。” 苏扬同她说了不过几句,便说进去寻几本书看看,两人就此作别了。 她走了两步,被转过身看了一眼此时已经走进藏百~万#^^小!说的苏扬。 她记得她差人去苏瑁那里拿藏百~万#^^小!说的钥匙时,苏瑁还说这藏百~万#^^小!说已有很多年未曾打开过了,可既然苏扬想要来这里找书看,又怎会多年不去,今日她来了他便也来了呢! “走吧!”她回过神,不再看,带着玉容和流苏就回了紫岚苑。 等下午时,她闲来无事,就坐在屋子里翻那几册话本子,净是些看烂的故事,什么书生娶妻之后进京赶考高中榜首,为了尚公主便弃了糟糠之妻。 要么便是书生进京赶考,路遇一只伤重的狐狸,就将那狐狸救了下来,等那狐狸伤好之后,便幻化成一位貌美的少女,为了报恩就留在了那书生的身边,后来那书生高中榜首,碰见一江湖道士,说他眉间集聚妖气,便让他带着去府中捉妖,就将那化作貌美少女的狐狸精给收了回去,然后这书生也尚了公主。 世间的故事就是这么惊人的相似且俗套。 她没有兴致再翻,索性就放置一旁。 玉容进了屋来,“董娘子来寻娘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四十九章 她点点头,“让她进来吧!” 玉容应了声,便领着董嫣走进来。? 确切的说,董嫣是由着苏瑜派过去服侍的婢女掺进来的,董嫣在这苏宅里待了半个多月,眼见着肚子越来越大,身子自然也是越来越笨重。 董嫣慢悠悠的经人扶了进来。 面上柔柔弱弱,半忧半喜的唤了一声,“阿拂。” 她点点头,便让董嫣先坐下了。 她瞧着董嫣面上似有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面容,心里便知董嫣这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玉容见她递了一个眼色过来,便识趣的退下了。 “阿嫣有事寻我么?”她问道。 她们两人之间已有四年多未见过,之间的那情谊还是幼时的情谊,说清不清,说重也不重,因此董嫣纵使是有事寻她,心中怕也不确定,她会不会出手相帮。 董嫣顿了顿,还是开门见山道,“你能不能帮帮阿瑜?” 她看了董嫣一眼,想起苏瑜最近的动静,心里大致有了准备,“二哥怎么了?” “阿瑜他如今手握着三四个铺子,忙的焦头烂额,整日整日的顾不上吃饭,现下都瘦的只剩皮包骨头了。”董嫣不无担忧道。 皮包骨头。 她脑补了一下皮包骨头是什么样子,忽而觉得这样的苏瑜难看的紧。 她回过神,道,“大伯将铺子交给二哥,是看好二哥的能力,二哥自己都没说吃力,阿嫣你就莫要担心了。” 董嫣见她不应,便有些着急,“阿瑜是那种吃了亏打掉牙齿和着血往肚子里咽的,他就算再苦,哪肯对旁人说上半分。” 她点点头,回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二哥是要面子的人?” 董嫣瞧着她的眸光星光熠熠,被她的话给噎了回去。 “阿拂,前两日大嫂曾唤我到鑫竹苑,”说着,董嫣看了她一眼,“大嫂闲聊时问起了你河田镇的状况。” 董嫣停了口中的话,那双大大的眼睛怯弱的看着她,希望自己方才说的话能引起哪怕仅是一点点的注意。 她不为所动,嘴角轻勾,颇为好笑道,“阿嫣,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董嫣连忙摇头,“不是,阿拂,我们是自小的情谊,看在咱们先前交好的份上,能不能帮阿瑜一把?” 她叹了叹,“不是我不帮,二哥想将你迎为正妻,此事就必要他自食其力,若你怕他辛苦请我相帮,改日你却不能成为二哥的妻子,那又该如何?” 董嫣不算聪明,打定主意来寻她的时候,就没有将这两件事放在一起想过,现下仔细想想,她若想让自己的阿瑜轻轻松松的管理这几个铺子,就必要舍弃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这个位置。 可她这几日将苏瑜的辛劳看在眼里。 正妻之位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只要能和阿瑜在一起,她委屈一些又算得什么? 想着,她看向苏拂,一双眸子神采奕奕,像是找到了什么极好的方法一样,“阿拂,你尽管去帮阿瑜,我没事的。” 苏拂有些讶异。 董嫣虽同她差不多年纪,但她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她在两具身体里的年岁加起来比董嫣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在当今,正妻和妾室的地位泾渭分明,两者的差距还是极大的,董嫣能毫不犹豫的丢弃苏瑜想要为她挣来的正室地位,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她未看出,当年在河田镇上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娘子能做到如今这种地步。 不过细细想来也不算意外,毕竟董嫣也是怕自己的父亲将自己嫁给傻子,鼓足勇气从河田镇跑出来了。 倒也算勇气可嘉。 “你确定么?”她沉吟道。 董嫣使劲的点点头,也许是因为有孕,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温软。 她松了口,“那好吧,我试试。” 等董嫣走了以后,她就提笔写了几个字,让玉容差人送到了高阳那里去,再由高阳送到苏瑜手上。 这样做除了稳妥之外,自然也是极为隐秘的。 玉容从府外回来,到了紫岚院,便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告知了苏拂,说是江素找了几个人出了江宁府。 苏拂点点头,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江素找了那几个人,应是去往汀州河田镇了吧! 她同苏沅有了过节,自然也讨不得江素的好。 不过这一来一回最少得需要一个月,看来她这一个月定然是极为安生的了。 在这江宁府中,所有商铺的生意照旧。 只不过停了五六日,苏瑜手下的那三间铺子,倒也慢慢景气起来了。 旁的人不明白为什么,但苏瑜却知道,一切都源于苏拂差人送来的那几个字。 他照着苏拂的做法做了,有多亏苏拂手中商铺的照拂,果真一切都好起来了。 苏扬来视察他手中商铺情况之时,那目光虽还如以往平静,可到底还是透露出一些惊喜。 他趁机问苏扬董嫣的事该如何,苏扬说他会好好劝苏瑁,苏瑜就知道,这一切都很有可能了。 自此,苏瑜对着苏拂的态度便更好了,对于他们有着契约的“一家客栈”便更为上心。 且还时不时的上街给苏拂带了些小玩意儿,显然成了一个宠妹奴。 苏拂被突然有了这样的一个兄长,表示很无能为力。 不过她在苏宅待得久了,却是有些闷,便请示了苏瑁,想要去栖霞寺去祈福。 江宁的栖霞寺闻名,栖霞寺始建于南齐,三面环山,北邻长江,是四大古刹之一,与同在江宁的鸡鸣寺和定山寺齐名。 她刚来江宁时,落脚之地还未寻到,自然没心思去到栖霞寺观光。 中间杂事有多,直到现下,手中的事闲了不少,这才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散散心,因此便选了个人少的日子过去。 等苏瑁允了之后,她便带着玉容去了栖霞寺。 而自从住进了苏宅后,十三也就一直充当着她的车夫,随她去栖霞寺,正好充当护卫的职责。 只是她刚出了苏宅,走了不过两个巷道,就被人拦住了马车,这拦住马车的人还是个熟人。 她已经无暇去看在马车外面同十三打得起劲的四喜了,只能对着钻进马车的人怒瞪,“燕王殿下是否太过随便了?” 纪韫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你这是要去哪?” 她不语,恨恨的想,你管得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章 纪韫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你这是要去哪?” 她不语,恨恨的想,你管得着? 纪韫见她不说话,索性也不再问,只是稳坐在马车中,撩起车窗,看着外面仍在交手的四喜和十三,似无意道,“他们这般打下去,怕是能引来不少人围观吧!这会儿好像人多了点。” 他说完,将车帘放下,又如老僧坐定一般,是打定主意不会下马车了。 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伸手撩起车帘,见果真如他所说一般,原本来来往往的百姓,此刻都好像没了要紧事,在此驻足观看,时不时的还交头接耳,说起对此事的猜测。 人群中一个声音恰恰传入她的耳中,“你看,这像是苏氏的马车吧!” 另一个同那人交谈着,“这就是苏氏的马车,你看那马车上还有苏氏的标识呢!” “你们说,这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怎么外面打的这么不可开支,里面的人还这么沉得住气?” 另一个人则是说,“我记得今年苏氏认过去一个女儿,说是早年去世的苏二老爷留下的遗腹女,你们说这马车里面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个人?” “大概是不离十,你连这马车的车夫都是生人呢,听说那小娘子是极为厉害的,凭自己一人之力就开了好几间铺子。” “那这车里一定就是那小娘子了,不过为何会有人在这里打架呢?” 有人问出了口,就好像说出了在场百姓的心声,一个个都不再说话,只是皱着眉思考着此事,而有些人只是单纯的看热闹罢了。 一时之间,这会儿却是寂静的很。 不过也仅是片刻,便听一个极细的声音,弱弱道,“你们觉不觉得,这打着架的其中一人,像极了跟在燕王殿下身旁的人……” 她心中一震,连忙喊道,“十三,停手。” 说完这句,她却有些后悔了,此举好像是在告知别人,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 她也是,平时挺聪明的脑袋,怎么只要碰见纪韫就好像掺了泥和水一般,轻易动弹不得? 她微微一咳,声音勉强镇定了不少,“不过是个地痞流氓,怎么也值得大打出手,咱们要去栖霞寺,还是快些赶路吧!” 周围人一听,原来是地痞流氓,方才所有的猜测一瞬间化为乌有,谁敢将地痞流氓认成是燕王殿下身边的人,才是活的不耐烦了。 十三听了她的话停手,冷冷的看了四喜一眼,转身坐上马车,一扬鞭,马车便朝前绝尘而去。 四喜哭丧着脸被浓烟包围,心中想着,主子,小的为了你都甘愿成了世人眼中的地痞流氓了,你可不能辜负小的一番苦心。 马车已经离开了方才的包围圈,走出了不短的路程。 十三将车速放慢,这是苏拂一早就安排好的。 苏拂冷眼瞧着仍然闭目而坐的纪韫,开口问道,“燕王殿下到底要做什么?” 纪韫缓缓睁开眼睛,虽然她带些质问的语气,不过他却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一般,皱了皱眉,回道,“我不早就说过以身相许了么?” 这句话听着也算认真,可她怎么听都不觉得这话是真的。 “燕王殿下的玩笑话,小民当不得真,殿下还是请回吧!”她偏过头去。 纪韫坐直身子,淡淡道,“怎么样你才会信?” 她顿了顿,回道,“殿下可曾听说过一句话,男女授受不亲?殿下三番五次的当众进了我的马车,可有顾虑过我的名声会有影响?” 她听见纪韫问,“你竟这般在意名声么?” 她索性回过头,那双眸子盯着他,“殿下以为我不在意么?是否就因如此,殿下才会三番五次置我的名声于不顾?” 纪韫皱了皱眉,“如果我给你名分,你会要么?” 她笑了笑,“殿下给我什么名分?侧妃?我虽是个商户之女,却也知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的道理,殿下所说的,恕我不能答应。” 这笑容虽然挂在她的嘴角,眼底却未有一分笑意,看在他的眼中,倒是讥讽的笑意较多。 “若是正妻呢?”纪韫紧接着她的话。 她愣了愣,还最终还是原本镇定的模样,“殿下的正妻我不敢妄求,还请殿下回去吧!” “停车。”纪韫道。 她怔住,随即颔首,嘴角挂了一丝哭意,心中莫名有些酸涩。 不过只那一瞬,再次抬头时,她面上早已笑靥如花,恭恭敬敬道,“多谢殿下饶过,殿下慢走。” “十三,停车。” 十三驾车的速度本就是慢的,这会儿听了她的话,毫不费力的停了马车。 纪韫临走时看了她一眼,便毫不犹豫的下了马车。 等着马车上只剩下她一人的时候,她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一般,靠在马车内壁上,方才她的态度虽然强硬,可是她心里,又何尝不是在寻求一个答案呢? 她曾用毕生心力去用心的爱过一个人,只是所得的下场,在她现下看来,仍是有些惧怕的。 她不敢,也不能再去重蹈覆辙。 “娘子,婢子能进来么?”是玉容的声音。 玉容不是红缨,若是红缨的话,就算是打不过纪韫,也不会让纪韫单独和她坐在一处。 方才纪韫进马车来的时候,玉容便识趣的坐到了马车外面。 她此时太过心累,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进来吧!” 玉容听见之后,便撩起车帘进来了,顺手给她斟了一杯热茶,“娘子若是乏了,不如喝杯茶来提提精神。” 她顺手接了过去。 想起什么,问道,“为何纪郎君来时,你会躲出马车去?” 玉容这般做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听她的问话,玉容恭谨回道,“娘子想让婢子知道的事情,婢子自然会知道,但是玉容还是渴望不知道的好,这样就不会因为一些对婢子来说,全无用处的消息而连累到婢子。” 说到这里,玉容稍稍抬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娘子别怪婢子,是婢子小的时候知道的事情多了,才误出这个保命的法子来。” “若是什么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怕是祸端也越来越多吧!” 玉容最后一句像是感叹一般,“若婢子一直不知家父带婢子走南闯北是为了买个好价钱,婢子也会以为他是个慈父呢!” 不会像现在一般,孤苦无依。 这最后一句,玉容并没有说出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一章 请旨 纪韫在半路下了马车,去栖霞寺虽多是荒郊野岭,但总归是有几个行路的人。 他一身锦绣衣袍走在曲折的路上却是分外显眼,再加上他的身份在江宁府内,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当即便有人愿意稍带他一程。 他快马加鞭,一路不曾停歇,直接到了唐国宫中。 守门的侍卫将他骑着的马匹接到手中,便由着他去了。 他走过朝臣平日里走过的台阶,心里却较往日郑重许多,一步一步走到李通处理政事的御书房,由宦官进去禀报。 仅仅片刻,宦官便从御书房里走出来,俯首请他进去。 李通听了他来的消息,便放下了手中处理多时的折子,抬头看着他,笑了笑,“四弟。” 他看着李通,缓缓走上前,双手抱拳在胸前,“臣弟想请陛下答应臣弟一件事。” 能让他这么郑重的说出,必然是有些棘手的事情,不过他既然说了出来,李通自然也不能回避,因此便痛快道,“说吧!” 他不动声色的抬头,一字一句道,“请陛下为臣弟赐婚。” “赐婚?”李通挑挑眉,站起身,面上还带着笑,“四弟是想通了?朕就说惜柔那丫头配四弟你也是不错的。” 纪韫摇头,“陛下误会了,臣弟想请陛下赐婚的正妻,不是惜柔郡主。” 李通脸上的笑意瞬时收敛。 李通知道他一向不喜欢惜柔郡主,可到底身边也没什么女色,并不怎么担心,可今日他到了这御书房,连招呼都不多打,开口便是请自己答应他一件事情。 仅看这急迫程度,李通便知道他开口所求的正妻,那名女子定然在他心里扎根很深。 李通眉间透露些不喜。 这是在天子脚下,在皇城,自己竟然连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李通皱皱眉,又想到前些日子,纪韫本在南面打仗,说是有计策同自己商讨,可真真实实是一进江宁就去府衙救人去了,还推说是还那女子的救命恩情,这样看去,他是把自己都还给那名女子了吧! 李通沉住气,看了纪韫一眼,还似平常的语气,“哦?四弟说说,是哪家的小娘子入了四弟的眼睛?” 纪韫同李通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若是猜不出李通的心思,才算是愚钝。 就像此时,他明明知道李通生气了,却无可奈何,也要将自己的事情给讲完。 他抬起头,双眼镇定的看着李通道,“是苏氏嫡女。” “苏氏?”李通将这两个字放在自己口中琢磨了片刻,才想起还算有名的苏氏是哪个,说到底也不过是满是铜臭气的商贾。 不过这苏氏是江宁首富,国库之中,可没少了苏氏的帮忙,他自然也是清楚的,不过苏氏嫡女?他怎么不记得这苏氏有个嫡女? 也许是自己没留意,李通当即也不再想了。 只是皱着眉头看向纪韫,“朕自然是偏袒四弟你的,但四弟也不要让朕不好做,惜柔是堂堂的将军之女,被封了郡主,而那苏氏虽是首富,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商贾,同四弟的身份难免不符,况且就算朕同意,怕也会惹了刘将军的怒气。” 李通没有把话说死,他明白纪韫是什么人,只要是认准的事情,除非天塌下来,不然是轻易不会改变的。 他虽是皇上,可却也不是万能的。 只是可惜了那刘将军的女儿,对纪韫倾心许久,却最终得不到纪韫的注意。 纪韫悄悄的松了气。 他知道,李通没有拒绝,就是此件事是可能达成的。 他又听到李通提起了刘应,他自然也知道,刘应却是个难题。 不消多说,刘应确实是个领兵打仗的好手,但刘应有个连李通都身为头痛的毛病,那便是固执。 自三年前,刘应知道自己的爱女刘蕊对纪韫有意思的时候,就将刘蕊留在了江宁,又怕刘蕊被欺负,便到先皇面前哭诉,先皇也是看他劳苦功高,就将刘蕊封为了惜柔郡主。 而这三年中,刘蕊留在江宁前前后后堵了自己几十次,怕是江宁府无人不知刘蕊心仪自己已久。 若是让刘应知道,他不但对刘蕊一点维护的意思都没有,还要娶一个商户之女作为正妻,非要过来大闹一场。 李通也就是知道这件事,才没有答应,自然也没有否决。 李通的意思,怕是他惹出的麻烦要让他自己来解决,而李通却是躲个清闲。 他抬头看向李通,“最近我国境内极少再有战争,刘应倒也恃宠而骄惯了,陛下若不趁此时整治他,怕是到时候就更没有机会了。” 李通叹了叹气,“四弟所说朕怎会不知,可我国能将已是极少,再这般自断臂膀,怕是将来会腹背受敌。” 纪韫斟酌着,又道,“刘应的年纪大了,这会儿领兵也有些力不从心,再过几年更不用提,这几年国泰民安,臣弟会着手培养出几个能将来。” 李通看了一眼纪韫,眉眼微挑,“等不了几年了。” 纪韫猛然看向李通。 根据他对李通的了解,李通说这句话,定然是心里又有了计划,“陛下的意思是?” 李通笑了笑,伸手敲着面前的奏折,“据说这两年楚国一直有内乱,朕看这是个大好机会。” “楚国么?”纪韫重复了一句。 像是当年闽国的情况一般,皇权更替极快,如今的楚帝虽在位时候不短,可终究也只能再坚持一年。 可就此,便让楚国那些有机会登上帝位的人虎视眈眈。 “臣弟觉得,楚国这两年不会有什么大的变动。” 李通心思多,这般听了,便道,“四弟若是真想娶那商户之女为正妻,朕也乐得成全你,不过此事若是不依着刘应,接下来的事,则需要四弟多操心了。” 这就是李通所得出来的结果了。 纪韫俯首,“是。” 李通又道,“既如此,你常年在外游走,不如就去楚国看看,真实情况是如何的?” 纪韫抬头,知道李通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说,只是心里依旧担心着那个分外倔强的人,他面有难色,“那她……” 纪韫话还未说完,李通便堵了他的话,“四弟放心吧,有朕在,她不会出事。”桃其实说下个月中旬,桃子有一场大考试要考,所以要复习,更新会放在晚上写,所以更的时间有点晚,还请大家多多见谅,桃子在这里赔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二章 较量 苏宅紫岚院里。 苏拂闲来无事,又翻起了早先从藏百~万#^^小!说拿来的话本子,无事归无事,闲来能打发时间的最好。 离她去栖霞寺过去已将近半月,这半月之中,她过的风平浪静,每日有小丫头捏肩捶腿,还有伸手就能够来的葡萄。 到底是比她在闽国宫室之中过的相差无几。 怪不得这世上的人想要权利,也想要钱财。 这几日,她的脑中时常浮现一人的身影,有笔直站着的,面上挂着平淡的笑意,也有俯着身调笑意味明显的,可她记忆最新的,却是半月前在马车上,那人正经问她,若是要她做正妻呢? 她自重生回来,已经嫌少再有这种砰砰直跳的心跳了。 可是最终,她还是义正言辞的回绝了。 归根结底,一个“怕”字便能总结全部。 玉容从外面进来,走到她跟前,不经意的看了身旁的流苏一眼,她挥挥手就让流苏下去了。 流苏毕竟不是她的人,很多时候用着也不大放心。 “怎么了?”她坐直身子,伸手拿绢帕擦干净手。 玉容从怀中将信件拿了出来,递到她手里,“这是十三给婢子的。” 一听是十三给的,她大抵能猜出来了,伸手便将信给拆开了。 苏昭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她虽时常同苏昭通信,但到底次数较少,一年能往来间不过五封而已。 苏昭总说自己过得好,可她却也明白,苏昭就算是过成乞丐也不会写信来向她诉苦。 只是今日的信不一样,算是解了她许久的疑惑。 苏昭是楚国人,说是苏昭的母亲在躲避追杀之时,将苏昭藏在了农家,才致使苏昭的父亲寻他寻了这么久。 而且,信中说,苏昭的父亲就是楚国国君。 苏昭的回归名正言顺,现在已被封为靖王。 这也是近两个月的事情。 她几乎能猜出来,在苏昭被封为靖王之前,到底过了怎样的日子,苏昭敢写信说了他的身份,那便是往日的苦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信中还说,楚国的风景不错,问她想不想过来看看? 说到底,她已经很久没再见苏昭了,不知道苏昭现在长高了多少,可曾变了模样,想起这些,她倒是有了启程去楚国的心思。 不过现在的她却不是以往的她,若是想出远门直接去便是,现在想出远门却是要编个理由了。 想到这里,她提笔给苏昭写了一封信,让玉容带出去交给十三,再让十三设法将信送给苏昭。 十三对此事早已熟门熟路,一点都不觉得为难。 如此又过十日,温素派去汀州河田镇的人,终于在今日一早回到了江宁府。 不到午时,苏拂便被人请到了正堂。 苏瑁坐在上位,苏扬坐在下首,而温素却是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瞧着她,只不过轻轻勾起的嘴角泄露了意图。 她知道是为了什么,也不害怕,像往常一般给苏瑁苏扬行了礼,又亲切的唤了一声大嫂,这才道,“大伯找我有事么?” 苏瑁点点头,并未急着说话,而是沉吟着,“拂儿你还记得,你的弟弟?” 同她所料分毫不差。 她点点头,面上一副哀伤的神色,“我自然记得阿青,阿青当年被水冲走,我差些想要同他一起去,若不是被人诬陷,这会儿我已与阿青在一起了。” “诬陷?”苏瑁皱皱眉,这和温素所说不大一样。 她点点头,“是,村长的儿子想要调戏我,阿青为了护我,被村长的儿子给推进水中,后来村长的儿子怕见官,就污蔑我推了阿青入水。” “可那时母亲去世已久,只有我与阿青相依为命,我又怎会将阿青推入水中。” 紧接着,不等温素插话,她又道,“最后还是长汀县县太爷官风清正,还了我的清白。” 苏瑁有些哑然,看了温素一眼,“怎么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她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又看向一旁的温素。 温素哪还顾得矜持,直接道,“你休要再狡辩了,明明是你一个人带着阿青吃力,才会将他推入水中的。” 她冷冷的看了温素一眼,“大嫂可是亲眼看见了?” 温素顿了顿,“虽然我没亲眼看见,但村子里的人都这么说。” 她冷哼一声,“方才我也说了,是村长家的儿子推阿青入水,整个村子哪有人敢同村长作对?难道大嫂去时没有到衙门打听打听?” “百姓之间的谣言自然做不得准。” 说罢,她又看向苏瑁,那张脸早已不复之前的温顺,更显得冷冰冰,“大伯既然怀疑我是推阿青入水的凶手,我就没什么可说的,还请大伯早日将我逐出苏氏,省得我继续受这些闲气。” 她的态度很强硬。 方才苏瑁听了温素的话本来很犹豫,但此刻听了她的话,却下意识的不再信温素了。 苏瑁见场中的两方谁都不服谁,莫名的有些心烦,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二弟的一个子嗣,总不能为了这件模棱两可的事情,将人再赶出去。 而且,对于温素的话来说,他还是更信苏拂的话。 毕竟,方才温素的一切表现都过于急躁。 他知道,苏沅在床上养伤,手中的铺子被他要走了,温素难免有些不快,想了这个法子,但总归他也不是糊涂的,也不能任温素胡来。 挥挥手,便将两人一起赶走了。 屋外,她们两人暂时路线一致,只是两人之间隔了一丈之远。 苏拂临近拐弯的时候,看了温素一眼,“大嫂对我的好我会牢牢记在心里。” 温素本来心中正气,听了她的话一愣,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温素派人到了长汀县去陷害她,她这是记仇了。 温素咬咬唇,暗自在心里打气道,我不怕你。 苏拂说完那句话却没什么心里负担,回去之后,又继续执着自己的话本子。 不过在她执着话本子之前,她办了一件事,写了一封信出去,其余的事情再不用自己管。 翌日一早,户部侍郎温格的罪证在江宁府内满天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惹得圣上勃然大怒。 温素得知此消息时,已是午时。 整整趴在床榻之上难受了一个时辰。 她后悔了,她从头到尾都不该惹那个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三章 温素想的什么,已不再苏拂的考虑范围之内。?网 她已经决定往楚国走一趟,这一月内就用来关注着她手下店铺的生意,对高阳和柳诚等人仔细吩咐了一番。 倒是红缨,听她说要到楚国去,怎么也不愿在茶铺里待着,分外坚决的非要同她一起去。 红缨说的倒也对,十三毕竟是男子,出门在外定然没有女子方便。 她就趁着这一个月聘了一个管事过来,让红缨又回到了她身边。 经过前些日子的事之后,温素终于不再在她面前上蹿下跳了,她的世界也随之清静。 董嫣在十月份产了子,是个男孩,这是苏氏嫡系的第一个孙子,苏瑁亲自为他起了名字,唤作苏安,希望他一辈子平平安安。 苏安的名字自然记在了苏氏族谱上。 关于苏瑜和董嫣的事情,苏瑁也松了口,答应来年一月份为苏瑜和董嫣举办成婚之礼。 而她曾寄给苏昭的信也在十一月份有了回信,跟着回信一起过来的,还有几名武功高强的暗卫。 不过此时将近年关,苏瑁绝对不会允许她在外地过年的。 所以起身前往楚国之时,只能等明年苏瑜和董嫣成婚之后再行出了。 苏沅的伤早已好的七七八八,可听说了温素的事,倒不敢再上赶着找她麻烦,反正每次找她麻烦受伤的总是他。 原先他不肯受这个邪,但现在不想受也得受了。 这是她在苏氏中过的第一个年,虽然平淡,也算不上开心,但却热闹了好多,终究使她身边都充盈了不少人气。 等来年一月后,苏瑜同董嫣举办过宴席。 她便将需要前去楚国的事情告知了苏瑁,自然不是实话是说,是说在楚国有一段生意需要拓展。 苏瑁一听这个,只是又加派了人手给她,连为了她的安全阻拦的话语都不曾有。 苏瑁终归是生意人,虽然不缺正直,总归是算得一把好账。 苏昭派来了暗卫,再加上苏瑁派的人手,她身边又有十三和红缨,不紧不慢走了小半个月,终于是在二月中旬到了楚国的都城,潭州城。 她还不清楚现在苏昭的地位,进了潭州城之后,索性住在了客栈,有苏昭派来的那几名暗卫去将她到了潭州城的事情告知苏昭。 第二日一早,她就看见了两年未见的苏昭。 苏昭如今已过了十五,身量长高了不少,此刻已比她高出一个头,她看着面前的苏昭,隐隐有些激动,“阿昭,看见你真好。” 苏昭笑了笑,虽然还如以往的笑意一般,但到底经了不少事,笑意中掺杂了别的,看起来颇让她觉得有些心酸。 “阿姐,别来无恙。”苏昭伸手抱住她,是他想了两年的味道。 她还没吃早饭,苏昭便下楼同他一起吃早饭。 苏昭如今被封为靖王,在潭州城里怎么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刻专程到客栈来陪她吃饭,倒是让客栈的掌柜一惊,小心翼翼的让人上菜。 他们浑然不觉,客栈内吃早饭的人早就被客栈掌柜赶走了。 不过,他们倒也乐得图个清静。 似闲聊一般,她问道,“阿昭,现下你可记得你的生月了?” 她一直不知道苏昭的年岁,到这时才想着问一问,苏昭才十五岁,都已经这么高,长的却是快了些。 这么一问,听苏昭一回答,她才知她还是估错了年龄。 当年她遇见苏昭时,苏昭已经饿了几个月,自然比同龄的孩子显得过小一些,虽然后来她好吃好喝的养了苏昭几年,但却没有弥补苏昭当年所缺乏的营养。 苏昭真实年龄,不过比原身小了三个月而已。 她同苏昭见了面,自然也不再在客栈待着,索性退了客房,随苏昭一起到了靖王府去了。 苏昭的举动一直都是光明正大,没有想到瞒人,自然也更瞒不过宫中高高在上的哪一位。 刚过午时,便从楚国宫中来了楚帝口信,想见一见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苏昭的一张脸完全黑了下来,刚想要回绝传信的宦官,她在一旁伸手拉了拉苏昭的衣袖,摇了摇头示意苏昭不要拒绝。 苏昭也仅这一愣,再看向宦官时,已经改了初衷。 她知道,苏昭的位子到今时今日也不一定就很稳,毕竟他刚到楚国两年,身份会值得人怀疑也好,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也好,总之还是要小心行事。 苏昭转过身,那双眸子越深邃,“阿姐,都是我不好,不能护住你。” 她倒是笑了,“有什么护住护不住的,想必楚帝得知我当年救过你想对我大加赏赐也不一定。” 苏昭宠溺的笑了笑,“阿姐最近生意做的越顺手,看来是铁定去宫中让父皇出点血了。” 她说虽是这么说,但鉴于她并不知道楚帝是哪种人,心中还是想了多种对策。 等她见了楚国的老皇帝时,她便安心了。 楚帝如同她想的一样,为当年她将苏昭照顾的极好的事情大加感谢,临走时又送给她五根金条。 虽然她是做生意的,但见这金灿灿的五根金条也十分无奈。 但是最终,她还是带着一起走了。 她在楚国住了有两个月,从初春住到了初夏,苏昭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 她还感叹着,苏昭果真是长大了。 可到底还是很快就到了她同苏瑁约定好的日子,该返程北上了。 苏昭虽不愿意,但还是同意了,毕竟她如今并非是孤身一人,她找到了自己的族人,就好像他一样,身份在这里摆着。 说起来真好,他们都有了各自的家人。 说起来又不好,在他看来,他所有的家人都比不上她一个。 苏昭同意她走,又亲自为他选定了日子,就在五月初六,是个宜出行的好日子。 只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楚帝在五月初驾崩了,谥号文昭。 苏昭这几日为了文昭帝的事情,刚开始是整夜不归,后来是早出晚归,神情越的疲惫,她便没有心思离开楚国了。 此时的苏昭定然是极为伤心的,她更不会在这个时候离他而去。 而新楚帝,就是文昭帝一母同胞的弟弟,为了稳重大局,在此时上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苏昭这几日正是忙碌之时,她在靖王府中待了闷了,也就带着十三和红缨在潭州城中转了转。网 她听人说,潭州城内一家铺子的点心极为好吃,就想着买来尝尝。 她坐在马车里,由红缨去买。 不知哪里来的微风掀开车帘的一角,她就透过这一角,看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人。 她心中咯噔一声,再想去看清楚时,那极为熟悉的人已经不见了。 若是她没有看错的话,消失在那个地方的人就是纪韫。 怪不得她去年在江宁府半点没有听见纪韫的消息,所以是跑楚国来了么? 可纪韫来楚国做什么? 纪韫是南唐的燕王,身份不同凡响,若是被楚国人得知纪韫的身份,对纪韫来说,定然是百害无一利。 而纪韫甘愿冒着风险往楚国来一定有他的目的,只是他的目的是什么,她却猜不透。 她正想着,红缨便拿着点心过来了,新鲜出炉的绿豆糕正适合夏天食用。 她拿起绿豆糕尝了尝,口味不甜不淡,倒也符合她的口味,她继而道,“你去买绿豆糕时,可曾见到熟人?” 那一瞬间太短,她也在犹豫是不是看错了。 红缨听她这么一问,心神就被她提了起来,想起自己排队买点心时一晃而过的身影,几乎就与她口中所说的人重合了。 红缨点点头,斩钉截铁道,“是,婢子看见了,应该是唐国的燕王殿下。” 既然红缨也看见了,那她基本上就能确定了。 想到这里,她也无心再在街上多待,让十三驾着马车又回到了靖王府。 苏昭不在府中,大抵又去了楚国宫中。 她让红缨搬了把椅子放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就坐在树荫下乘凉,微微闭目,看起来是在小憩,实际上是在仔细琢磨纪韫的意图。 她想起几年前,她第一次见到纪韫,是在长乐府,纪韫在凤锦阁里,有个看中的艺妓叫做瑶环,后来她曾在江宁府见过,纪韫解释说瑶环本就是江宁人氏。 凤锦阁在长乐府的地位她比谁都清楚,最是个容易打探官场上事情之地。 如果说当时6清离在闽地时有心为吴越夺得闽地的疆域,那么纪韫怎么会对闽地的疆域视而不见呢? 而最后,也确实是唐国得利。 那么,若一次推算的话,唐国怕是已经打算向楚国下手了。 若是以前,两国相争,谁死谁伤她并不在意,可现下她却有些为难。 如今的她已在唐国扎根,自然不像唐国再出事,可苏昭又是楚国的靖王,若楚国有难,苏昭谈何能撒手不管? 她不想苏昭出事。 “小郎。”红缨守在苏拂身边,见苏昭从原处而来,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唤了一声。 苏拂被这声音拽回了思绪,便抬起眼,就看见苏昭整个身子都站在日头里,且他这几日忙的面色憔悴,让人不住担心。 她伸手拽住苏昭的衣袖,“来,一起乘凉。” 苏昭努力挤出一个笑脸,点点头,“阿姐,今日你说去买点心,点心好吃么?” 这本是一句寒暄,苏拂并未在意,就随口夸赞了点心几句。 苏昭继续道,“我的事情忙完了,二十六那天,我送你走。” 自楚帝驾崩,苏昭已经早出晚归了半个月有余,如今是五月二十三,距离苏昭所说的二十六仅剩三天。 前些日子她说走时,苏昭还分外不舍,怎么今日却这么急切,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她想起在街头偶然见到的纪韫,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从躺椅上起身,面色十分凝重,“阿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苏昭顿了顿,一副轻松的模样,“前些日子你同我讲说,早已与那苏氏族长约好了时间,现下已经晚了一个月,我怕你再晚回去会惹人不喜。” 她虽同苏昭有两年未见,但终归昔日同住同食,哪能分辨不出苏昭面下隐藏的那点不自然,当即道,“没事,既然已经晚了,差人送封信到江宁就是了。” “阿姐……”苏昭叫了她一声,看样子还想再劝。 她更加肯定,苏昭肯定是有什么事瞒着她,就看了红缨一眼,红缨识趣的向旁处去了。 她看向苏昭,昔日的少年总归有了担当,“阿昭,你不要瞒我,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苏昭笑了笑,脸色分外勉强,“阿姐说笑了,我没瞒你什么。” 她的脸色冷了,当即转身,“既然你唤我一声阿姐,那就是还顾着你我之间的情意,二十六那日我自然可以走,但阿昭,你确定我走了之后,后果是你能承担的么?” 苏昭听得清清楚楚,她这是在威胁他。 若是他不将事实真相告诉她,怕是以后再难相见了。 苏昭面带苦笑,袖中的手用力握紧,口中却仍是道,“阿姐严重了,我怎么会有事瞒阿姐?” 背对着苏昭的苏拂,面上又何曾好看,为了逼问苏昭心中所藏之事,她是软硬兼施,可苏昭的嘴闭的极严,怎么也不会说出什么。 她咬咬牙,回转过甚,皱着眉头看了苏昭一眼,“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再问,不过我还是决定不走了,你既然不告诉我,我等也能等到吧!” 苏昭一直都知道她很聪明,却不知有朝一日她也用了这般耍无赖的手段,一时之间竟是哭笑不得,就连方才的坚持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他知道瞒不住她,索性坦白,“我父王驾崩之后,朝堂便不太和睦,新帝登基,皇位还未坐稳,多少人虎视眈眈。” “阿姐,我怕这潭州城里会生祸事,我怕我保不住你。” 苏昭越说,苏拂的心里越是柔软。 她还是习惯性的摸了摸苏昭的脑袋,“我自己能保护好我自己,你不要担心。” 苏昭见她依然喜欢摸自己的脑袋,着实无奈的很,只好伸出手将自己头顶的手给拽下来,“留下来也可以,不过待在府中,不要乱跑。” 苏昭虎着脸说这句话,颇有些吓唬人的意思。 但苏拂能被他吓唬到就怪了,只是配合着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苏昭望着面前的人,嘴角轻勾,这会儿,他已经生出了无限勇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五章 这几日苏昭依旧早出晚归,苏拂没什么机会能见到苏昭。 前几日,她虽是追问苏昭数次,但苏昭自始至终没有告诉她出了什么事。 楚国朝堂中的事捂得极严,就算是市井之中,也没什么消息流露出来。 她这几日多次坐马车往街上去,不仅没有听到消息,就连她前些日子偶然得见的身影也再没有见过。 整个潭州城上下都拢在一种叫做安静的氛围里。 只是太安静终究不是好事,不知哪一日,这安静就会凝成暴风骤雨,让人躲闪不及。 如此到了六月,苏昭的眉头就一直未曾松下过。 六月初五这日,苏昭下了朝,就到了靖王府内她住的院子,带来了朝堂上的最终消息。 文昭帝刚驾崩不久,新楚帝即位,位子还没坐稳,新帝的哥哥武平节度使便起兵造反,挥军南下,大抵不出一日,就会到达潭州城。 因此,潭州城从今天开始,全面封锁了城门,开始备战。 苏昭苦笑着告诉她,“这下子再也出不去了。” 她前些日子既然决定在楚国陪着苏昭,此时就算出不了潭州城也没什么的,只是楚国如今不太平,苏昭还是靖王的身份,怕是不能如此避祸。 苏昭安慰她说,“楚帝已经派了善战的将军守城,若是能将武平节度使打败,不过是楚国易主罢了,我怎么说和武平节度使没有过节,不会出事的。” 可她知道,苏昭虽是这么安慰她,但苏昭眼睛里那迟迟未熄灭的火焰是骗不过她的。 其实认真算来,文昭帝是苏昭的生父,文昭帝在世时就喜欢护着新楚帝,苏昭在世人的眼中,怕是和新楚帝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点点头罢了。 一切都如苏昭所说,楚国的城门全面封闭,第二日武平节度使便率兵到了潭州城城下,士气大作,有着必胜的决心。 靖王府离城门不算太远,城门外的擂鼓大作,敲得靖王府内的人人心惶惶,日夜不得安宁。 苏昭一改前些日子的忙碌,这几日整日整日的待在靖王府中,虽然每每同她喝茶下棋时神色都坦然自若,但她知道,这不过是些表面功夫。 苏昭不想让她太过担心。 她领悟苏昭的好意,自然也不会揭穿苏昭的假面具。 这场仗足足打了两个月,她在靖王府也足不出户了两个月,关于城外的消息,她有时是听苏昭讲给她听,有时是让红缨出外打探。 不过是城里城外都在僵持,但是隐隐约约还是城外的武平节度使占了上风。 新楚帝的性子懦弱,如此已经耗光了新楚帝所有耐心。 楚帝开始担心城门的守将不能守住城门,开始担心若是武平节度使攻入城时,他的下场又会是如何凄惨。 因此,他将全部的赌注都堵在了这场战役上。 楚国的将领都领兵在各处,留在潭州城的将领不是年老就是能力不足,因此对于老成持重的武平节度使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 因此,他需要一个能领兵打仗的将领,能打败武平季度使的将领。 他把视线放在了如今年仅十七的苏昭身上。 苏昭没有推拒,而这件事只等苏昭下了朝她才知道。 其实本心里,她是不愿意苏昭过去的,战场之上,刀剑并不长眼,苏昭的武功底子是从十岁才开始的,相对来说比较薄弱,若是谋略再差上一些,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了。 苏昭知道她的担心,却也知道他的责任。 这曾是他父亲的楚国,现任的楚帝是父亲最疼爱的弟弟,他只能站在楚帝身边,如果潭州城陷落,等待他的,绝对没有什么好结果。 他不愿违背苏拂的意愿,因此将此事不论好坏,仔仔细细,一条一条的理由都讲了出来,他希望苏拂明白。 自然,苏拂也是极为明白的,因为她让他过去了。 苏昭是守城门的将领,自然不能再回靖王府住着,因此苏昭守城的这些日子,她没有一日是睡的好的。 足足一个月之后,她终于从红缨口中得到了外面战事的消息。 苏昭将武平节度使打退了。 这实乃是让潭州城上下值得惊喜且有惊讶的事情。 苏昭才仅仅十七岁,就领兵将武平节度使给打退了。 一时之间,苏昭在潭州城的百姓心中风光更胜。 苏昭回了宫中复命,被楚帝设宴款待。 回到靖王府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苏拂就在院门口站着等他,等苏昭回来时,才觉得是百感交集。 一直被她护在羽翼下的弟弟,此刻真的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她发现她的内心是着实激动且无法言说的。 等着苏昭回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苏昭脑袋的时候,突然伸回手,改成去拍了拍苏昭的肩膀,直到今时今日,她才觉得,苏昭是真的长大了。 苏昭经过多日的战火,面上的尘土气很重,苏昭面带疲惫的笑了笑,“阿姐怎么站在这里?” 她不想让苏昭担心,只是道,“没有,院子里闷热的很,出来走走。” 苏昭也不揭破她,直接道,“若是闷热的话,地窖里应该还有管家冰的西瓜,让人拿来切点吃,不过太凉,大晚上也不能贪多。” 她应了一声好,随着苏昭一起回了书房中。 不一会,管家真的捧了几块西瓜过来,放在桌案上便离去了。 她方才说闷热,也不好放着西瓜不吃,就象征性的吃了几口。 吃着吃着,她觉得不大对劲,抬头去看苏昭,苏昭那双眸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嘴角还挂着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怎么了?”她问道。 苏昭坐直身子,面上不无遗憾,“阿姐就要走了,我有些舍不得。” 她听苏昭这么一说,顿了顿。 确实,若是武平节度使被苏昭打退,潭州城又像往日一般南北通行,她确实没有理由再留下来了。 想到这里,她自然也明白了苏昭方才的面色是为哪般。 这么一想,她手中的西瓜自然也吃不下去了。 怎么说,她都是要回到江宁府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六章 归来 这么一想,她手中的西瓜自然也吃不下去了。网? 怎么说,她都是要回到江宁府的。 她将西瓜放在桌案上,拿起手帕携了携嘴,面容稍显严肃,仔细分析着现在的情况,“我从今年二月份开始往潭州来,三月初就到了,先前同苏瑁约好的是六月返程,但眼前已近九月,若再推迟下去,怕是会惹苏瑁不喜。” 她虽不倚仗苏氏生活,但她占据了原身的身体,又怎能不让原身家人团聚? 她如今还未在苏氏站稳脚跟,无论如何,都不可太过叛逆。 苏昭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敛眸,“阿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如今束缚太深?没了往日洒脱的性子。” “阿姐,我……”苏昭还是止了声音,他无法否认她口中的话,她以前哪里会怕惹人不喜?可今时今日,到底是有些不一样。 苏昭再次开口,“只要阿姐快活就好。” 这一句话,倒是极为真心诚意的。 就算是苏昭不喜欢苏拂被苏氏禁锢,但那也是他最自私的想法,可从心而论,更重要的是只要阿姐想做的事情,他都全心全意支持,只要阿姐喜欢。 只是可惜他,如今身处的又怎不是牢笼,不然,他定然会待在阿姐身边,阿姐去哪他就去哪。 苏拂笑了笑,眉眼弯弯,虽是金秋,却如春风拂面一般柔和。 “你如今也大了,许多事不用我说你也能理解透彻的,鱼与熊掌终归不可兼得。”她这话说的轻松,心中的郁郁之气散出身体之外。 当年她在河田镇借了苏拂的肉身重生,将自己不得解的事情一点点拆解在眼前,却是多亏了她和这原身之间摸不着看不见的所谓缘分,自然如此,她不能光顾着自己,而不顾着原身。 纵使原身不在了,可能弥补的她也应该弥补才是。 苏昭不知在她的面前想些什么,随后抬头,“若是这些时日朝局稳了,我倒是便做个闲散人去寻阿姐,阿姐不要将我扫地出门。” 她噗嗤一声笑,倒不知苏昭如今竟是能说两句顽笑话。 她随声附和,“放心吧,我还是养得起阿昭你的。” 因着她这句话,苏昭连日来的疲惫倒像是消解一般,如今俊秀的脸上配上那丝笑意,倒是让人看得越赏心悦目起来。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却一点都不尴尬,配着这昏黄的灯光,反倒是生出几分温暖的意境来。 她走的那日是九月初三,依旧是苏昭特意寻人算好宜出行的日子。 其实她同苏昭都不信这些东西,但苏昭秉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以及担心她的安全,还是细细找人算过了。 她身边除了陪着她来时的红缨和十三,还有苏瑁派给她的侍卫,苏昭又特意六名暗卫跟在她身后。 这般大的阵仗若还能出事那定然就是别人不长眼了。 这一路水6并行,一路行的不急不慢,到江宁府的时候已是九月二十六。 她同苏瑁约好的日子早就过了许久,苏瑁自然也责备了她几句,不过是长辈嘱咐的话,她也不是不能听,因此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听苏瑁的教导。 苏瑁见她现下十分乖巧,这样的样子却不多见,因此也没说几句,便有些说不下去了,只好叹了两声,便让她先回去了。 毕竟她先前给了他一封信,楚国内乱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既然没出什么事此事过去也就失了。 其实她虽是入了苏氏的族谱但仍是同旁的女子不一样,比如这次只身带着一个婢女跟着侍卫就到楚国去了,苏瑁也并未想过如此拖不妥帖便放行了。 苏瑁潜意识里,就是觉得她不一样,才未多加阻拦,就算是回来晚了,又能怎么样呢?毕竟是半路认回来的人,思想脾性已经定性,是轻易改不过来的。 而她的这种特例专行,再加上苏瑁的不加指责,隐隐的让她的地位在苏氏不平凡起来。 她既然回来了,要的便是去看看各处的店铺是否还如正常运转。 今年春建州乳茶就成了唐帝的贡茶,她临走时就让茶铺开始将去年从姚炳处得来的乳茶投放到市面上去。 可这种投放却只是一点点,毕竟从今年的乳茶开始,便绝无在市面上流通的可能性,因此仅这一点乳茶便能引爱茶之人的抢购。 等她去了茶铺,她所料确实不错。 现下乳茶已经被炒到了比去年高出了五倍多的价钱。 要知道姚炳从建州得来乳茶之时正是闽地内忧外患之时,茶园主人急于出手,价钱自然被姚炳一压再压,况且她同姚炳有过合作,得来的价钱自然也高不到哪去。 现下卖出的乳茶几乎跟白赚的差不多,就连着茶楼的乳茶生意也几乎被人一掷千金。 自然千金是夸张了些,但到底这钱是高于乳茶的本身价值的。 因此,不论是高阳还是茶铺的掌柜,见她回来都喜气洋洋的迎过来,急忙将她走了几个月的账本都交给她过过眼。 她并没有太过惊讶,也清楚这样局面的可能性,但是该嘉奖的还是需要嘉奖。 他们几个掌柜的做的确实不错,她虽然有好主意,但总归是需要好的人手来撑的。 等她回府的时候,过了二门,便碰见了江素。 其实她回来时一家人倒也一起吃过饭,但也因着一起,许多事倒也不方便交流,更何况因着去年的事,江素好像在躲着自己一般。 此刻正巧碰见了,江素躲也无处可躲,只好苍白着脸,不敢开口说话。 这可是和她记忆中的江素完全不一样啊。 两人走近了,她似什么都没生过一般,轻飘飘的唤了一声,“大嫂。” 江素好似颤抖了一下,才苍白着脸应了一声,“好巧啊!” 她又怎能不知江素的意思,淡淡道,“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来巧不巧之说?” 江素本就是不知道说些什么,随口说了那么一句,却被她给反驳了,想起她当初不声不响的雷霆手段,江素此刻还有些后怕。 她嫁到苏氏,依仗的是什么?还不是自己父亲户部侍郎的官职?可是这官职却这么容易的丢失了,江素又怎能不怕? “妹妹说的是。”江素扯了扯嘴角,在不知说些什么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七章 “妹妹说的是。网 ”温素扯了扯嘴角,在不知说些什么好。 苏拂无意再为难温素,只是点点头,便从温素身边越了过去。 温素转过身,面色复杂的瞧着她的背影,直到这背影无影无踪,温素才回过神,用力握紧了拳头。 她想,如果这是最后一次多好。 温素出了苏宅,让车夫驾着车到娘家去了。 如今的温府再不是以前的温府,历来府邸的建制都有规矩,温格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户部主事,这府邸自然比以前小了不少。 若是先前,温素过来,整个府里都是喜气洋洋的,可如今,就连温府的下人都不愿给温素一个好眼色,无非就是本本分分的喊一声姑奶奶,就不想在她面前多待。 整整一年,温素哪还有什么不习惯的,冷着脸独自从大门处到了正堂,温格及其夫人不知在屋里说些什么,见温素过来,温格顿时板着脸,“你来做什么。” 温素俯,语气稍稍有些颤抖,“父亲,她回来了。” 能让温素专程过来提起的人,除了使温氏一落千丈的苏拂,哪里还会有旁人? 一提起苏拂,温格方才板着的脸更是怒气森森,困扰了他一整年的问题仍是不得解,比如他做过的事,几乎都不再有什么蛛丝马迹,苏拂那个商户之女又有什么能力? 可等他想着人去问个清楚的时候,苏拂已经离开了江宁。 温格平复了心情,看了温素一眼,冷声道,“你回去之后,跟她说,我想见她一面。” 温素顿了顿,还是应了声。 正事说过,温素才忐忑道,“最近,父亲母亲过的可还好?” 她问完就后悔了,若当初不是因为她同苏拂作对,父亲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果不其然,她方才说完,温格便不耐烦道,“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再给我添麻烦。” 她咬咬唇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温格一下子堵住了口,“既然没事就回去吧。” 说完,温格一甩袖,就进内室去了。 剩下的温夫人,也是一言难尽的看着温素,叹道,“阿素,你先回去吧,你父亲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能等他自己想通。” 经温夫人这么一说,温素落下泪来,泪眼朦胧中,只好咬着牙道,“是,母亲。” 温夫人急于去劝温格,也回了内室。 温素没有直接离去,只是打量着正堂。 这正堂虽是成为正堂,却难免有些狭小,不太透气,整个人处在这里都觉得闷的紧,和记忆中那个明亮的地方简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怪不得父亲会怪她的吧! 都是因为她一念之差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还未来得及交手,就落得如此下场,她是应该后悔的,是吧! 可是她心里,为何还会这么不甘心? 她很不甘心,凭什么她在苏氏几年,而苏拂一进苏氏,就占据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她,虽然是苏拂名义上的嫂嫂,却因为苏沅,就注定站在苏拂的对立面。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苏拂不是个简单的人。 可她却只能按着该走的路,一步一步变成如今这般地步。 她的父亲,以前会摸着她的脑袋夸她聪明的父亲,现在却像是看瘟神一样的看她,难不成,这就是世间人所说的亲情淡薄么? 所以,真的是好淡薄啊! 不甘心又能怎样,她确确实实输了。 她最后看了这地方一眼,才又离开了温府。 温素记着温格的话,因此一到苏宅,就去了紫岚院。 苏拂听玉容说温素想要见她,想起在二门处见到的怯弱的温素,点点头,便允了让玉容带温素过来。 “大嫂寻我有事?”因是在家中,苏拂的眸子没有遮上,那双分外耀眼的眸子看着温素,没有不喜,只是最平常的神色。 温素知道,她在苏拂眼中,不过是最寻常的人,不亲密也不会造成什么威胁。 温素的语气沉沉,“家父想见你一面,不知你何时有空?” 温素的开门见山倒是让苏拂没有像想到,不过她们之间确实不用再假装什么,“我这些日子长途跋涉有些累,不愿外出,大嫂不如直说,温主事找我有什么事?” 温主事这三个字,却是极为刺耳的。 温素就算是不舒服,也要接下去,“家父想问,他做的那些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苏拂没有料到他问的是这个,不过想起一年前她放出去的那些东西,她看了温素一眼,只道,“许是有人不愿温主事好过,就将温主事做的那些事着人送到我手中,但那人是谁,我却是不知道的。” 这次换温素愕然,她既没有料到苏拂会说,也没有料到此事竟这般简单,“就这样?” 苏拂点点头,“大嫂照实对温主事说,想必温主事心中会有计较,他的罪证放出的如此全面,凭我的力量,是根本得不到的。” 说完,她顿了顿,又道,“其实,就算这件事不从我的手中透漏出去,也会从别人的手中透漏出去,大嫂不要过于自责。” 这是她对温素最后的一点善意了。 要说她第一次见到温素,就是那次设计将苏沅的外室透漏给温素,温素前去捉奸的那一幕,那样干脆利落的捉奸之举,不论温素之后做了什么事,但在那时,她是可怜温素的。 对于她的话,温素不敢细想,得了结果就出了紫岚院。 温素在紫岚院外走着,忽而有了掩面痛苦的心情。 自己的亲人因为此事耿耿于怀,仇人却在开解她。 她有些糊涂,却想着,也许现下是亲人,却不一定永远都是亲人。 而现下是仇人,却不一定永远都是仇人。 而在当下,这句话是多么讽刺啊! 紫岚院里,苏拂想着方才温素问的话,其实她方才的回答,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 那包东西却是不知是什么人交给她的,可她依稀可以猜到,大概是纪韫吧! 纪韫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永远如纨绔子弟一般,举动轻浮,可在轻浮的外表之下,又掩着一份怎样的心,她却看不透。 她正在想着,已经走到她面前的红缨让她回了神。 红缨道,“娘子,苏大老爷说,有圣旨过来,让娘子过去叩恩接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八章 抗旨 她正在想着,已经走到她面前的红缨让她回了神。网 红缨道,“娘子,苏大老爷说,有圣旨过来,让娘子过去叩恩接旨。” 她点点头,随着红缨一起到了前院。 前院已经乌压压的一片人,不论是苏宅里的主子还是奴仆,都在院子里跪着。 苏瑁本在最前,见到她过去,忙道,“拂儿过来。” 她心中觉得有些不对,以她的身份,跪在中间便是,没有必要非得到最前,除非有一种情况,那便是这圣旨是交给她的。 可现下容不得她想明白。 她听了苏瑁的话跪在最前方,手持圣旨的宦官面前。 宦官见人来齐,将明黄色的圣旨打开,细嗓子的高声道,“圣上诏曰:苏氏阿拂,柔嘉淑顺,风姿雅悦,端庄淑睿,着即将其配与燕王为正妻,钦此。” 所有人齐齐磕头,“谢旨隆恩。” 只是这所有人中,不包括圣旨上的主角,苏拂。 她已经听不见旁侧的人说的都是什么,可要说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她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乱成了一团糟。 像极了夏日的苍蝇,一直在她的耳边嗡嗡嗡,带来的并不是欢喜,而是止不住的烦躁。 身旁的苏瑁暗自碰了碰她的手臂,“拂儿,快接旨。” 因着这话,她回过神,腾地一下站起身。 那宦官本身见她迟迟不起已经十分不喜,这会儿见她站起身来,倒是松了一口气。 可面前的人却不按常理出牌,院子里十分平静,只听见她镇静且不容置许的话音在院子里扩散,“民女不愿意。” 宦官被她这么一吓,皱起了眉头,当即恐吓道,“你可知抗旨不遵是什么后果?” 她没有被宦官吓到,那双深邃的眸子看向宦官,泛着冰冷,“你们的燕王殿下在哪里,我要见他。” 宦官反倒是被她的目光吓退了一两步。 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娘子,那目光却十分阴冷,看向他时浑身的不舒服。 他握了握拳头,勉强定神,“小娘子,你若想见燕王殿下就接了这旨意,若不想接旨,那只能随咱家到牢里走一趟了。” 宦官说罢,还怕说的不够清楚,又一字一顿道,“你可知,抗旨不遵,是要掉脑袋的。” 可不论宦官说什么,眼前的小娘子却仍是道,“我要见他。” 她的目光越阴冷。 可这院子里众多人,宦官哪里肯掉面子,挥了挥手,着身后的人上来,“去,把她给咱家押到牢里去,容咱家禀告圣上再做决定。” 宦官身后的人一拥而上。 两名侍卫刚将苏拂的手臂背在身后,却听人咬牙切齿道,“放手。” 说话的人不再是苏拂。 两名侍卫下意识的松了手,齐齐的朝前方看去,这人正是圣旨中的另一个主人公,唐国的燕王殿下纪韫。 宦官转过身,连忙去到纪韫身旁,“殿下,她抗旨不遵,是要押解牢里等圣上落的。” 纪韫的面上的杀伐之气甚显,“给我滚。” 好似下一秒,这些人都会死在他的刀剑之下。 宦官一刻不敢多留,带着身后的人急急忙忙的去向唐帝复命去了。 “为什么?”苏拂看着纪韫,那双眸子没有任何的情绪。 这种情况,就是在她冷冰冰的讽刺他时也是不曾见到的,纪韫握紧了拳头,那张薄唇紧紧抿着不一言,大步走上前,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就要带出苏宅。 随着苏拂一起来的红缨哪里会任由纪韫带着苏拂离去,当即拔了剑要去阻拦。 “四喜。”不用纪韫阻拦,自有人同红缨交手。 红缨只能眼睁睁的带着苏拂被带走却无能为力。 可此时,纪韫已经带着苏拂上了马,将苏拂牢牢的禁锢在他胸前,扬起马鞭,在江宁城中奔走。 没有任何武力值的苏拂,在常年在马上作战的纪韫的身前根本没有任何能力挣脱,直到纪韫到了燕王府,纪韫带着她翻身下马,她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手臂牢牢握在纪韫手中,根本没有能力挣脱。 一路上,她已经说了不知多少次的放开,只是结果却是显而易见的。 且不走寻常路的纪韫根本没有叫开燕王府的门,而是直接抱着她从围墙上翻了过去。 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是纪韫的寝房。 正门被关上,她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虽然松了一口气,可整个人还是绷紧了的。 因为在这间屋子里,她只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有人会来救她。 她看着面无表情的纪韫,皱了皱眉,出声道,“燕王殿下,你要做什么?” 纪韫看着她,两人距离不过三尺,最让人感觉有压迫感的距离。 “为什么抗旨?”纪韫没有回答她的话。 她敛眸,“你要用圣旨来逼迫我么?” 纪韫记得那次她在去栖霞寺的马车上所说,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 他一向的骄傲却在此时低下头去,“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因为这是他给她的名分,给她的承诺,她的话他都记得,可他却忘了一点,眼前的人,也许对他并没有情意。 他一直觉得她虽然口中拒绝,却不排斥他靠近。 可直到听到她开口抗旨的时候,一切的自欺欺人都烟消云散了。 方才带着她一路到这里来不过是存着那一口气,可此时静下来,留给他的,只有时不时的隐隐作痛。 他只要细想,就能寻到许多的蛛丝马迹。 “我喜欢什么,不劳燕王殿下费心,现在,还请殿下送我回去。”她勉强静下心,冷静道。 纪韫久久没有说话,却也没有表示放她走。 他们两人就这么站着,各自心中都有各自的想法。 “你是不是喜欢他?”纪韫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谁?”她下意识回了一句。 “6清离。”纪韫的口齿清晰,一字一字咬的死死的。 她皱皱眉,很快回了一句,“没有。” 那是她从前的噩梦,她已经脱离噩梦好久,忽而被人提起,再想起心中不过仅仅只有那一丝波动,再然后,平静的像是一潭枯井,再起不了什么波澜。 可听在纪韫的口中,她不假思索的回答,却像是欲盖弥彰。 可此时的纪韫,又怎不是活在自己制造的迷障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五十九章 有病 听在纪韫的口中,她不假思索的回答,却像是欲盖弥彰。?网 可此时的纪韫,又怎不是活在自己制造的迷障之中。 不论她怎么说,纪韫现下是不会再信了。 两相沉默之中,纪韫不知从哪里拿来的匕,拿到了她的面前,匕离开剑鞘,已开封的薄刃可以清晰的照见人影。 她不明所以,纪韫却将匕递了过来,不容拒绝道,“拿着。” 她看了纪韫一眼,将匕拿在手中。 纪韫伸手覆在她拿着匕的手上,他常年持兵器的手很是粗糙,却格外的暖和,她微微有些愣神,随着纪韫的动作上前。 是匕入肉的声音。 那柄匕已经埋进他的身体。 她愕然抬头,不知所措,“你,你什么意思?” 也许是因为太过疼痛,他的唇色有些白,却仍是笑了笑,神色不明,“我欠你的,你已经拿回来了,我不会再以身相许了。” 说完,纪韫抬起另一只手,很是熟练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不用再对我如此防备了。” 她松了匕,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两步。 那张被吓到的苍白的脸,下意识的骂了一句,“有病啊!” 说完,她开门走出寝房。 纪韫就站在原地,冰冷的嘴角瞧着离去的背影,不禁苦笑,这一刀,真的能将情丝斩断么? 她果真是怕他的,就这么毫不犹豫的走了。 真是,不留情面。 他在战场杀敌,这小伤还要不了他的命,他伸手将匕拔起,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刚要出门,却见院里的管事匆匆而来。 “小的命人请郎中去了,殿下切勿妄动。” 他苍白着脸看了一眼管事,“我没事,去找找四喜。” 管事应了声,连忙找人去找四喜去了。 苏拂从燕王府出去之后,雇了一辆马车就往苏宅过来。 红缨就在苏宅外面守着,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去,“娘子,你没事吧!” 其实她在燕王府待了只有几刻钟而已,只是方才她顺着某人的动作刺了过去,那只拿着匕的手到如今还在不禁颤抖,根本静不下来。 她摇摇头,问红缨道,“苏瑁呢?” 她这么一问,红缨才想起来苏瑁交代的,说是等苏拂回来,让她去正院寻他。 但眼下,苏拂实在没什么心情,听了红缨的话,只是道,“你去告诉苏瑁,若是因为抗旨所出的事,都有我一力承担。” 红缨应了声,坚持将她送回紫岚院再去正院复命。 她回到紫岚院,吩咐玉容不让人进来之后,才进了寝房,将门紧紧关上。 她已经撑了许久,到现在整个身子才松了下来,浑身瘫软,使不上力气。 现下,她满脑子想到的都是纪韫脑中的那句话,他欠她的,她已经亲手拿回来了,他不会再以身相许。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骂纪韫,想给他自己找借口,为什么要让她捅刀子? 现在她都清楚记得刀子入皮肉的声音,那么清晰,听在她的耳中让人挥之不去。 她想起她在长汀县的牢狱里,被狱卒砍掉双手的时候,骨头断的很是清脆,她疼,疼的撕心裂肺,可是即使断了双手,也依旧比不上心里的疼痛。 而她之所以抗旨,并不是因为她多么抗拒嫁给纪韫,她抗拒的是,圣旨代表着一种命运,不论这种命运她愿不愿意,她都必须顺从的无力感。 就是这种无力感,让她感觉到恐惧,一种急于摆脱的恐惧。 可为什么方才,纪韫终于要抽身离去时,她只觉得疼,不是因为恨而疼,而是因为解脱而疼。 她的脑子里依旧杂乱,却越的清醒起来。 红缨从正院回来,本要进去,却听玉容说,“娘子吩咐不让任何人进去。” 红缨只好等着,等了一个时辰有余,夜幕将临,苏拂才从屋子里出来。 红缨连忙走上前去,说道,“苏大老爷让娘子放心,娘子若是实在不愿嫁,他也不会委屈娘子的。” 她既然能安安全全的回来,苏瑁既然明白,此事并非想象之中的那么棘手。 现下苏瑁又来包揽这件事,倒是敲得一手好算盘。 她只吩咐红缨,让红缨这几日留意这外面的情况。 燕王府。 四喜愁闷苦脸的守在燕王府门前,方才还受着伤的主子等他回来就去了宫中,让他这贴身侍卫极为头痛。 他不过刚离开那么一会儿,主子就出了这些事,看来他以后必定要牢牢跟在主子身边了。 他正想着,便听见了熟悉的马蹄声,空气中顺势飘来了些血腥之气,虽然微弱,但对于他这种刀尖上舔血的人来说,分外明显。 四喜迎上前,伸手接过刚下马的纪韫手中的缰绳,关怀的问了两句,“主子,你没事吧!” 纪韫瞥了四喜一眼,懒得回答,他们主仆多年,这伤势并不算重,四喜不会不知道,这会儿问出来,心里不知又是怎么想的。 接着,果然听四喜又继续道,“属下离开这么一会儿,主子就收了如此重的伤,想来,属下以后自当要守着主子寸步不离了。” 纪韫懒的看他,扔出两个字,“闭嘴。” 四喜悻悻然的闭上了嘴。 府中早有请来的郎中候着,将纪韫身上的伤口又重新处理包扎一番,多不得要嘱咐他要好好将养,不要乱动,言语中对他受了伤还要乱跑的事情很不满意。 只不过,他虽然是个病人,还是当今的燕王殿下,郎中就算有意见,也不敢说什么,也就了这几句牢骚就离开了。 四喜被他打走了,纪韫独自一人守在屋内。 他想起方才入宫,皇上一脸玩味的看他,他就知道,他心底的秘密被皇上窥探到了。 苏拂抗旨不遵,他不仅没有生气,还急忙到宫中为她求情,请皇上不要降罪,皇上才思敏捷,又怎会不知道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可事情是他惹出来的,他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只不过事情同他料想的不大一样,他本说不再同她纠缠,可此事经了皇上的手,皇上自然知道,她就是他的软肋。 以后,怕是她再不能独善其身了。 不知道她想通这个关节后,会不会骂他是白眼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章 宽慰 纪韫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凤锦阁里,她扮作了一个下人,虽然那双眸子被白纱围上,但她整个人站在那里沉静如水的模样,哪里会有人当她是普通人。 怕是只有她自己那么觉着了。 他那时虽然经常去见瑶环,但实际上,还是想看看那层白纱之后的眼睛又是哪般? 之后,等她揭了那层白纱,紫眸现于百姓面前时,他想的是,好似江宁城也曾出现过这样的人物,可细细看过去,却被那双眸子给吸引进去。 再然后,就是她被困在尼姑庵里,他从围墙上接过她,她不过是跳墙,却紧紧闭上眼视死如归的模样,他又忍不住觉得好笑。 他刚开始接近她,给自己的借口都是因为那一双眸子。 可越是到最后,他越知道,和那双眸子毫无关系,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觉得有趣,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让他心起波澜。 从小到大,他随父亲征战沙场,见到的都是彪悍的男人,而回到江宁,却又对那些贴上来的姑娘心生反感,就算是瑶环,也是为了能更方便打探当时闽国官场的消息才放了这么一个人在凤锦阁。 可这几年,他却总是想到那一双沉静的眸子,心思像是蜻蜓点水,虽不明显,却不曾停歇。 他越是明白自己的心意,却不想这么蹉跎下去,无非使了些见过别人使的招数,可这些只能让他近她的身,却近不了她的心。 她今日抗旨,才让他明白,其实一直,他都是错的。 他误以为她想要的他都能给,但今时今日,他才知道,她想要的,他根本就给不起,也不想给。 吴越的陆清离,他自然知道那是个什么人物,清冷如月的人,必回成为万千女子心中的白月光。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烦躁。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案,思绪又跳回楚国,怕也就是几个月的事情了。 此时离苏拂抗旨已经过去三日,宫里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渐渐风平浪静。 苏拂日日在紫岚院里,有时百~万\小!说,有时练字,明明什么都没想,心中却彷徨空落的很。 她知道,抗旨这事纪韫摆平了。 圣旨因纪韫而起,也因他销声匿迹,倒也算是两两勾销,她再想起这件事时又觉心烦,索性埋在了最深处的地方,不再翻阅。 苏瑁曾派人过来请她一叙,但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苏瑁虽不知她心底所想,但终归知她被此事所累,便也不再说什么。 玉容从外间走进来,“娘子,二奶奶想要见您。” 苏瑜已同董嫣完婚,玉容口中的二奶奶,自然是董嫣无疑。 她一个人着实在紫岚院中待的烦躁了,就让玉容请了董嫣过来。 董嫣知道她这几日心情不好,特意带了小小的苏安过来。 董嫣去岁十月产下小苏安,再过几日小苏安就满周岁了,小苏安现今还不大会走,需要婢女扶着,虽然十分吃力,还是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 她伸手捏了捏小苏安又白又净,软软糯糯的小脸,触感十分光滑,小苏安像是不愿意的吐了吐舌头,样子可爱至极。 小苏安的眉毛和眼睛像董嫣,水灵灵的好看的紧,而鼻子和嘴巴又像是苏瑜,苏瑜长相本就秀气,小苏安自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董嫣做了母亲,言语之间稳重许多,“看这孩子,我就觉得我同阿瑜颠沛流离那几年,实在值得的很。” 董嫣眸色温和,与先前初次近苏宅那个怯怯的模样大不相同。 可以说,岁月改变人的力量是巨大的。 苏拂站直身子,引着董嫣坐下,破天荒的调侃了她一句,“是是是,知道你寻到了好夫婿,就不要在我面前炫耀了。” 她这么一说,倒让董嫣闹了个大红脸,连连摆手,“我可没这么说。” 说罢,董嫣却敛了心神,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随着小苏安动了起来,她伸手将小苏安接到怀中,让领着小苏安的婢女先行下去,才细声道,“阿拂,小苏安于我和阿瑜而言是个意外。” 她说着,又顿了顿,“不过现下想来,当初那些屈辱,都随着小苏安的诞生而变得美好起来。” 苏拂仅听她这一句,便知她和苏瑜之间有故事。 不等苏拂问,董嫣已经开口,“我从河田镇逃出来之后,伪装成了乞丐日间赶路,夜间就宿在破庙里,遇见阿瑜的时候是因为他们行商赶路,正好同我宿在了同一间破庙。” “那时庙中还有另一伙人,识破了我的女儿身,色胆包天的将我拉到了他们中间,阿瑜二话不说冲上去救我,商队里的伙计都劝阿瑜别惹事,但阿瑜还是拼了拳脚将我救了下来,自此之后,我便跟在了阿瑜身边,心甘情愿的做了婢女。” “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但是老天却成心不让我好过。” “我随阿瑜他们奔走,穿的衣服虽然破旧,但还是干干净净的,终归惹来了小人,商队里有人趁我不备,给我下了猛药,若非阿瑜及时赶到,怕是我现在已经不在了。” 董嫣掩下眉目,为着过往黯然伤神。 苏拂知道董嫣是个气性强的,不然也不会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奔波,若是被人玷污了,怕是也会一条白绫结束卿卿性命。 不过,董嫣方才说,小苏安是个意外,看来十有就是这场意外了。 董嫣继续道,“那药性极强,就算我能挨过去,也可能终身不孕,更何况我能挨过去的机会渺茫,一个不察就会死,是阿瑜救了我。” 董嫣低头,将怀中的小苏安抱得紧紧的,“阿瑜救我之前,对我说,他会对我负责。” “看,这就是他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小苏安不知道董嫣在说什么,但是看见苏拂看着他,他便冲着苏拂笑了笑,还未长齐的牙齿白白的,看着就使人心生愉快。 “小苏安长大后,肯定会像二哥多一些。”苏拂言不由衷道。 “有么?”董嫣看向怀中的小苏安,面上的神情温和,像是散着光一般。 董嫣又抬起头,望着苏拂,两眼透亮,“阿拂,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个让你死心塌地的人。” 她听出来了,董嫣这是借自己的故事来宽慰她,不论生活有多苦,总会有一个人在你最绝望的时候给你怀抱。 只是那个让她死心塌地的人,她不敢再想,也不敢重蹈覆辙。 可是董嫣口中的话,又带着丝丝的魔力,引着人心神俱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一章 洗脑 董嫣想说的已经说完,又在这儿逗留了一小会儿,陪着苏拂逗了会小苏安,这才作别离去。 苏拂有些乏了,想休息一会儿的时候,玉容走进来,说是苏大太太请她过去一趟。 先前苏瑁请过她一次,她便给回绝了,这次苏大太太再请,她若再回绝,便是她不识抬举了,去就去吧,也没什么可怕的。 想着,便让流苏和流萤给她整理了一下衣着,带着红缨出了紫岚院。 一直走到了苏大太太处,她才知道苏大太太为何着人相请。 原因无他,是因为苏大太太面前站着的人,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自称为惜柔郡主的女子。 自然那日惜柔郡主走后,她也着人打听清楚了惜柔郡主的身份,现下倒也算对惜柔郡主的来意了如指掌。 当今圣上下发的那一道将她赐给纪韫为正妻的圣旨在江宁城闹得沸沸扬扬,怕是到现在市井百姓还在稀奇她既然抗旨不遵为何还好生生的活到现在。 而惜柔郡主对纪韫情根深种,若不是过来找事情,才算怪异。 她简简单单的朝苏大太太行了礼,苏大太太面有难色,道了一句,“郡主过来同拂儿你叙旧,你们暂且在这儿坐着,我去吩咐下人上些茶点。” 这院子里婢女那么多,吩咐人上茶点这活自然不用苏大太太亲自去,但苏大太太既然因此走了,不过是寻个借口不掺和这趟混水罢了。 惜柔郡主转过身,当日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娘子此刻面白唇白,倒像是生过一场大病一般,这会儿屋子里没了人,便更加的牙尖嘴利,“你不是燕王殿下的救命恩人么?怎么摇身一变,就能让陛下将你赐给燕王殿下做正妻了?” 苏拂知道惜柔郡主此时此刻见她,自然会有些气急败坏,但她既然来了,就不能任由惜柔郡主这般下去,惜柔郡主若是气坏了寻个由头,给她个苦头吃,也倒是简单的很。 因此,她看了惜柔郡主一眼,只道,“当初我说是燕王殿下的救命恩人,郡主可是忘了?” 惜柔郡主咬着嘴唇,那一双眼睛眸光闪闪,水光汪汪,“自然没忘。”要不是自己信了,也不会被骗的这么惨。 “那若是我说,燕王殿下此举,纯是为了报我那救命之恩,郡主可信?”她轻声道。 她刚说完,惜柔郡主便开了口,“我不信,燕王殿下那般的人,怎么就会为了报救命之恩,娶你为正妻,莫非是你拿救命之恩胁迫他?” 惜柔郡主说出的虽是个问句,但在此时怕是已经这么认为了。 她不觉得有些头疼,当初是纪韫非要以身相许,她拒绝都来不及,怎么会借此要挟他,但这话却又不能对外人道。 她想了想,还是道,“燕王殿下这般优秀,天下的女子喜欢他的怕是多不胜数,我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有非分之想,但殿下他却觉得这是最好的报答,才请陛下下了圣旨,我抗了旨,殿下为我求了情,我好好的活着,也算是那救命之恩相抵了。” “如此一来,我便同燕王殿下再无瓜葛,郡主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她的话语轻轻慢慢,像是勾人心魄一般,慢慢的将惜柔郡主拉到她的话语之中。 惜柔郡主生在江宁城,又被人捧在手心,功于心计此事同惜柔郡主完全无甚关系,惜柔郡主都没怎么想,便轻轻巧巧的被她的话洗了脑。 “原来殿下是觉得这样报答你的恩情最好么?”惜柔郡主的眼睛亮亮的,想清楚这些事,方才的戾气全都消失不见了。 惜柔郡主在心里喜滋滋的想,现下殿下终于同苏拂撇清了瓜葛,她该高兴才是。 其实她本以为殿下是喜欢上面前这个人了,不过看来,还真是她多想了。 想到这里,惜柔郡主努了努嘴唇,不愿低下头,“你有自知之明就好,殿下的恩情既然已经还了,你也好自为之。” “郡主说的是。” 她送走了惜柔郡主,却莫名的叹了叹。 她方才所说的那些话,又何尝不是在安慰自己。 萍水相逢,一场皆空罢了。 此后的几个月,一直到来年春,她都在苏宅里过的安安稳稳。 她如今已年过十九,天下之大,放在哪里都已是大龄,更何况她曾被赐婚给燕王,且她还胆大包天的抗了旨,更是没人敢冒犯天子的威严求娶于她。 她却是如鱼得水,就算一人独自老去,也算是她的所求了。 可不止为何,她心里总有什么放不下。 就这样,她在江宁城待到了四月份,终于觉得闷得慌,且距她去年从潭州城苏昭那里离开已有大半年,不如再去看看苏昭就是,也省得苏昭烦闷。 很快,她便征得了苏瑁的同意,带着人前往楚国的潭州城去了。 可这一去,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再一次撞见了楚国的武平节度使的熊熊野心,时隔一年的光景,楚国的武平节度使终于再次挥兵南下,浩浩荡荡的朝潭州城过来了。 只是这次的兵力,可比去年那一次多了一倍不止。 她莫名的有些心慌,觉得哪里不对。 可细细想来,却也什么都想不出来。 托上一次苏昭战败武平节度使的福,苏昭这一次仍然被任命为元帅。 但是这一次的事情却更加棘手。 武平节度使隔三日便令人攻城,可城池久攻不下,人员伤亡不少,可武平节度使的兵力,却丝毫不见减少,气势依然壮大。 她从苏昭口中听到的这件事,从一开始觉得不对到现在,她终于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武平节度使卷土重来,自然做了不少的准备,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准备却是,他找到了援军。 愿意助武平节度使攻进潭州城,扶持武平节度使登上帝位的人,只有楚国相邻的邻国。 她几乎能猜出来,武平节度使的援军是谁。 因为去年的这个时候,她曾在潭州城里见到过一个人,纪韫。 当时她不知道纪韫来此地的目的,而此刻却是大白于天下。 她想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是恍惚的,先是闽国,后是楚国,果真同她有关系的地方,就不能安稳的存世到最后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二章 交战 七月潭州城。 酷暑难耐,百姓足不出户,偌大的城池街道上却是空无一人。 守城的士兵微乏,长枪握在手中,站的异常笔直,一旁有别的士兵开口,“他们会攻进城来么?” 他们站在城门里面,城楼恰巧遮挡了炎热的日头。 陈晖表情晦暗,看了一眼说话的士兵,半斥道,“别说了,一会儿元帅听到,定要问罪的。” 说话的士兵经陈晖这么一吓,倒是不敢再出声。 他们的元帅,是先帝的私生子,十几年前生母被奸人暗害,元帅也自然不知所踪,好在先帝从未放弃寻找,前几年接回了潭州。 元帅出现时,在潭州闹的事沸沸扬扬,不过自从先帝下令,敢嚼舌根者,一律杀无赦。之后,便再无人敢说这一段往事。 后来先帝逝世,现今的楚帝即位,去年楚帝的兄长武平节度使叛变,攻打潭州,楚帝才不顾朝中众臣反对,将先帝的私生子封为元帅。 事实证明楚帝所料不差,元帅真的将叛变的武平节度使打败。 只不过楚帝心软,放弃追击,这才给了武平节度使卷土重来的机会,再一次攻打潭州。 他们方停下话头不久,远处便响起了马蹄声,在这空旷的潭州城,此时还会骑马出街的,除了他们的元帅,怕是再无旁人。 马蹄声越来越近,士兵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若是士兵往这边看来,大抵是能看到来的不仅是一匹马,而是一辆马车。 马车中的人是有何过人之处,才能让元帅充当车夫。 穿着盔甲的人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对于身旁士兵鞠躬视而不见,只是转头,轻声对着车内的人道,“到了。” 马车中稍许寂静,一只手拂开车帘,青丝束在玉冠之中的头先探了出来,苏昭将手递了过去,那一人的手才搭在苏昭的手中,借力下了马车。 那人身着锦衣长袍,脚上蹬着白色长靴,腰上的玉带别着一枚玉佩,同这城门口满着盔甲的士兵格格不入。 细长的脖颈从衣领中延展而出,白净的小脸上,那一双紫眸熠熠生辉,若非她的表情凝重,还带着一丝肃杀之气,怕是谁,都以为这是个足不出户的娇娘子。 当然,此刻也没有谁,不顾苏昭,敢将视线投放在他身旁之人身上。 苏拂拿开放在他手中的手,一双美目看着眼前的城楼,淡淡道,“走吧!” 元帅的心中泛起一丝别样的情绪,只是此时已无暇去深究那情绪是什么,只是点头,带着苏拂走上城楼。 沿路的士兵在他们经过之时,无不低下头,等他们走过。 若是视线不小心落在了锦衣华服的苏拂身上,那么,等待他们的,并非战死,而是军法处置。 这位空降的元帅,行事派头,让人不得不怕,不得不服。 此时两人已登上城楼,城楼上站着的士兵已经被苏昭派到了别处,而方才士兵所在的位置,便站着苏昭和苏拂。 苏拂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挺直,视线看向城外,原本应是荒凉之地,却黑压压的多了一群人,不用多想,这群人定是武平节度使的大军。 大军压境,城中的兵力极少,大军又将城外的运粮道给截住,城中的米粮不知能坚持几日,所有人将希望都放在了苏昭的身上。 “你有把握么?”苏拂看着远处,目光深邃,不知是看那大军,还是看别处。 他看向苏拂,外人眼中的坚毅此刻却看着有些荒凉,他摇头,“没有。” 苏拂没有反应,没有知道结果的喜悲,没有相应的话出口,就那般静静的站着,仿佛再久一些,就能站成一堆土石。 苏昭也心如止水的陪苏拂站着,纵使日头离他们极近,晒的人发昏,可他的心中,却反复只有一句话。 她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苏拂从思绪中回过神,“去年也是此时,大军压境,你带兵有方,将敌军打退,今年到底还是变了。” 苏昭默然,也不开口。 苏拂侧过身,目光看向苏昭的侧面,昔日的那团印象,已随着时间的流逝变的十分模糊,可是对比仍然明显。 他的身材雄伟高大,肤色经过连年的征战,黑了不少,鼻子挺且笔直,像刀锋一般,下颌瘦削,嘴唇微抿,给人以坚毅之感。 苏拂忽而叹了一声,无奈道,“我知道,他来了。” 他听闻,侧脸看她,两人的目光相碰,她的紫眸深邃,如同以往,又比以往多了些感伤,无奈,犹疑,唯一不变的是,他只要看过去,就像是要被她的眼眸给吸进去一般。 以前是,如今亦是。 见他不说话,苏拂开口道,“依武平节度使的兵力而言,远远不如我眼前般这样震撼,而他这次卷土重来,定然做了完全的准备,不是靠自己,便是靠别人。” 他定定的看着她,忽而笑了,“阿姐靠这般猜测就断定他来了么?楚国相邻的国家不止南唐一个,逆贼的救兵也不一定是南唐。” 苏拂忽而无言,有些话点到为止,她不能再说。 他收起笑,摇摇头,继而道,“阿姐,你不用瞒着我,他是来了,可不是你猜出来的,是陛下告诉你的。” 那个可悲又可叹的老人家,明知道这么做,他不会领情。 “陛下定是说,若你出面,南唐定会退兵,对么?”那个老人家的心思,他可是一清二楚,“他过来,是为了南唐,不是为了你。” 他所言,苏拂又怎会不知,只不过心中还残存着那一丝希望,不肯放弃罢了。 她抬头,看向他,“我可以试一试。” 他侧过头,不再看她,只是口中依旧坚持,“不行。” 两人的对话就此中断,对于劝她的话,他说不出口,劝他的话,她却不知如何劝说。 正逢此时,本在城楼下守城的陈晖一步步走上城楼,俯首站在一旁,唤了一声,“元帅。” 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道,“何事?” 陈晖双手捧着一支箭,而在箭尾则捆绑着白色丝织物,“方才弟兄们都在下面守着,不知是谁从城外射来一支箭。” 他皱皱眉,看了一眼城外,他方才同苏拂一直在此处站着,根本未见一人,这支箭又是谁射进来的。 苏拂闻言,心中涌出一丝异样,转头看向陈晖手中的箭,箭尾的白色丝织物…她心中一顿,抬脚越过他,朝陈晖走了过去,伸手拿起那支箭,将箭尾上的丝织物给拿了下来。 他见状,挥挥手,陈晖听令下了城楼。 苏拂将那丝织物摊开,是一方手帕,手帕上绣了东西,是护身符的样式,绣艺蹩脚,阵脚稀疏,样式也难看至极。 可就是这么一方手帕,却使她怔然,难受至极。 这方帕子是她打发无聊时绣的,她本就是不善女工,随便绣的,入宗苏氏时也未带走,不知何时这方帕子却是到了别人手上。 他看她骤然这般,心中一窒,从她手中拿出那支箭,将箭头拔了下来,将箭心中的东西取出来,是折了几折的纸,纸上的字让他怒上心头。 那张本来方方正正的纸,就那般在他手中,被握成了纸团。 苏拂抬起头,“给我。” 他顿了顿,还是将纸团交给她,她将纸小心翼翼打开,纸上的字依旧苍劲有力,难掩其锋芒。 纸上只有四个字,“我想见你。” 他顿了顿,复又看她,忍不住道,“阿姐。” 苏拂重新将纸握成团,紧紧攥在手中,面色比方才还要冷清,“回去吧!” 走了两步,她顿住,“我不见他。”至少不会单独见。 她知道,一旦她独自出现在他面前,无论用什么方法,那个人都会把她带走,来不及谈条件。 入夜,无月无星。 此刻,苏昭正在书房之中仔细研究这战事,如何才能釜底抽薪,又或者鱼死网破。 只是耳边渐渐有些不安静,苏昭皱眉,正要起身去探个究竟,却见家丁急急忙忙跑到书房来,“元帅,城门那边出事了。” 他忙站起身,正要出书房,还不忘交代家丁两句,“此事半句不得透露给苏拂。” 家丁还未来得及答话,他走出书房,却见他方才提到的那人此刻正站在院中,淡淡的看着他,对方才他的交待只字不提,只是道,“走吧!” 苏昭此刻已经顾不得费口舌劝她留下,只是去马棚牵了马,两人同乘了一匹,出了府门,马儿便在街道上狂奔。 越临近城门,那股子喊打喊杀的气势便越临近,空气中的血腥之气也越来越浓厚。 他离开前明明交代给了许副将,若是有变立即派人通知他,为何此时却偏偏出了问题,可这一切顾不得想,他已经看见了这一切。 许副将正点头哈腰的站在逆贼身旁,而他们面前,正在清理不肯投降的士兵,陈晖领头带着士兵厮杀,可叛军似乎是杀不尽的,越杀也越多。 他看着这一切,有些木然,他知道,他还是输了。 士兵渐渐不敌叛军,而在他们对面,一人骑马出了阵营,悠哉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在战场,倒像是在踏青。 那个人是纪韫。 纪韫若无其事的越过中间的厮杀,走到他们面前,看向共乘一马的他们,眼中泛起一丝危险的光,不过只是那一瞬,又温和道,“阿拂,过来。” 苏拂看着眼前的人,纵使心头万般思绪,此时也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收手吧!” 纪韫摇头,眸子一如既往的深邃,“兵临城下,江山唾手可得,为何要收手?” 苏拂沉默着,看了一眼苏昭,苏昭一把抓住她,不知为何,他只觉心慌,“阿姐。” 苏拂的另一只手回答了他,慢慢将他的手拿开,俯身下了马。 她缓缓朝纪韫走近,纪韫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让她琢磨不透,她忽而顿住,扬头看向那人,“若是我同你走,你可否放了他?” 纪韫嘴角的笑意微僵,片刻,将要开口之时,却见苏拂面上挂着自嘲的笑,“你说过,不骗我的。” 呼之欲出的回答忽而被堵了回去。 纪韫收了笑,看了一眼身后,回过头,“他是楚国人,他的生死不由我掌握。” 纪韫的回答就在苏拂的意料之中,苏拂没有答话,细微的动作引起了纪韫的注意,只是阻拦已来不及,她的手中,脖颈之前,亮着一把匕首,刀刃锋利,“放他走。” 那人的手握成拳,青筋暴起,就算如此愤怒,面上也只是微微皱眉,终是抵不过她的相挟,策马转身,同叛军的头领武平指挥使说了几句。 只是还没谈妥,耳边嗖的一声,再抬头时,箭已经没入苏拂的胸口。 他连年征战,自然认得出,那箭正中心脏,必死无疑。 这一箭的威力之大,苏拂的身子骨支撑不住,顺着箭力向后倒了过去。 苏昭就在苏拂的身后,这一幕发生时,苏昭滚下马,急忙到她的身边,将她的上半身抱在怀中,焦急道,“阿姐,你会没事的。” 可苏拂怀中的箭没入的地方,血一直止不住的流,侵袭了她的锦衣长袍,在身上开出一朵妖艳的花。 她笑了笑,“阿昭,我没事。” 只是这句话何其苍白,她说的话,也只有最近的苏昭才能听见。 苏昭还没说话,面前已经有了阴影。 方才置身事外的人还十分悠闲,此刻他的身上已有了接近地狱般的气息,阴暗的使人心尖犯寒,“救人啊!” 纪韫大喝一声,那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难以置信,又不知在难以置信什么。 经着他一喊,面前看呆的人才着人去找郎中,可除了面前这个地方,周围的士兵仍在不留余力的相互攻打着,这厮杀的氛围甚是强烈。 纪韫却隐隐约约听见一句,“纪韫,你保住阿昭,拜托了。”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往日她曾喊过他纪郎君,燕王殿下,个个都陌生且疏远,唯有纪韫二字,说的严肃且郑重,伴随着她惨白的脸,他更是怔在原地。 他忍不住伸手去捂脸,但还是忍不住去看她的脸。 他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脸就在眼前,他眼睁睁的见着她失去生气,却无能为力。 这场仗,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也输掉了他的一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三章 无障 转眼已是深秋,树不再青,黄叶落满树根,想要掩盖什么,可偏偏有风袭来,黄叶便如无根的浮萍,随风飘走,一转眼,就落在了院中人的肩膀之上。网 院中人没有顾它,径自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转向进屋,行走的过程中,黄叶早已不知去向。 现下午时刚过,青天白日亮堂的很,可是屋子内,却像是隔了厚厚的一层屏障,昏暗的很。 他熟门熟路的走进去,一直走到内室,靠在窗前不知在看什么的女子身边,低低的唤了一声“阿姐。” 苏拂将视线收回,回过神应了一声,“阿昭,怎么了?” 苏昭的眸色复杂,想说些什么,又停了口,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从咱们回到江宁,阿姐你便不曾出了这院子,今日还算暖和,要不要出来走走?” 他说的缓慢,心中还十分忐忑,毕竟他的意见已经被拒绝了多次。 苏拂听了,又回转过头,看向窗子那里,透过窗子,她能看清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这景致实是非常熟悉的,因为这正是她从杨存手中买来的那座两进两出的宅子。 那时在潭州城,中箭之后的事情她不大清楚,只知道她醒来的时候,还是在潭州城苏昭的府邸中她所住的那间厢房之中。 她醒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苏昭。 苏昭说,楚国已是武平节度使的天下,而纪韫虽依她所言保下了他,但武平节度使也了话,只要她醒过来,将养两日,他们就必须离开潭州。 因此,她醒来不过五日,他们便启程来了江宁,因为苏昭跟着她一起过来了,她仅仅派人给苏瑁打了招呼,就带着苏昭来了这座两进的院子。 如今,他们在这院子里已经待足了三个月。 可是自她醒来,她没有见过纪韫一眼。 纪韫不是没来过,自她回到江宁之后,纪韫几乎隔个两三日就过来一趟,可每次都是使人将苏昭叫到宅外去,问上一两句罢了。 苏昭虽未同她说起过,可并不代表她不知道。 她依稀记得她那一日中间,纪韫红了眼的模样,可现下,却觉得那是一场错觉,她依旧摸不透纪韫心中所想。 想到这里,又被一抹浓浓的压抑照拢。 她的目光移向自己几近透明的手指之上,才默然的点点头。 苏昭见她应了,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就去吩咐红缨进来,服侍她收拾妥当,他便转身出去了。 也就一刻钟的功夫,她和红缨便走了出来。 说是出来走走,自然没有雇马车,她和苏昭在前,红缨和十三守在他们身后,四人出了宅子就随处走了走。 江宁城的市井还如昔日一般繁华,只是她的心境却再不如从前。 有些事情,千躲万躲,千防万防,可只要有一丝机会,它就能越过重重障碍,跑到你的心上,譬如一个“情”字。 没有觉察间,却不知何时,早已情根深种。 她下意识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好像感觉不到跳动一般,心如死灰。 她正想着,苏昭碰了碰她的手臂。 “阿姐。” 她回过神,顺着苏昭的目光看去,距她不过一丈的距离,正站着她方才想到的人。 她怔了怔,不作言语。 纪韫缓缓走过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还好,面上凝重的表情稍微松了松,才低声道,“最近可还好?” 她抬起头,看着他那双如墨的眸子,复又低下头,“还好。” 纪韫点点头,两相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她先开了口,“若是燕王殿下无事,我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不等纪韫再开口,便径直从他身边越了过去。 纪韫的表情有如碎裂一般,只是仅这一瞬,他开口叫住了她,“阿拂。” 她回过头,低声道,“燕王殿下还有何吩咐?” 纪韫顿了顿,只道,“你可能原谅我?” 她深呼吸,才以平静姿态回了一句,“殿下征战楚国,是殿下作为唐国人的义务,我又有什么立场觉得殿下做的不对,又谈何原不原谅一说?” 她离开了。 留纪韫一人站在原地,眼睁睁瞧着她消失。 “阿姐,他……”他们走远了,苏昭才想着问上一句。 苏拂停了脚步,抬头看着苏昭,“阿昭,别说了。” 她知道苏昭想说什么,纪韫对她的好,苏昭怕是都看在眼里,不忍心让她就这么蹉跎下去,才会开口。 可她现下还是不想再提这问题。 他们本意是在市井中多走走,但中间见过纪韫,她也就没了心情,索性就带着苏昭回去了。 她从潭州城回来已有三个月,苏瑁还是派人过来接她了,为了表示诚意,还专门在苏宅打扫了一方院子给苏昭住。 她本意是不愿回去的,但董嫣带着小苏安过来缠着她,她推却不过便也回去了。 虽然苏瑁有自己的算盘在,但并不妨碍苏瑁会做到一个大伯的责任,也是因为苏瑁对她还算好,她也就回了苏氏。 等她回到了苏氏之后,苏瑁却意外的从族里分了几个铺子给她,说是二房的产业,就应该她握在手中。 她没有推辞,心安理得的接了过来。 生意之事比以前繁忙许多,她便没有心思再去想些有的没的。 时间很快,冬去春来,春去秋来,又过了两年。 这两年之中,关乎纪韫的消息,她也听说,无非是又如何立了战功等等。 只是作为市井中百姓的谈资,最关系的还是纪韫的终身大事。 惜柔郡主等不来纪韫,索性依着盛宠,嫁了旁的人,官宦人家的小娘子再怎么喜欢纪韫也从不得他正眼相看,因此燕王妃的位子就此悬置了下来。 这日,她站在院外修剪花草,红缨从外面过来,拿了一个信封递给她。 她拿过来,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来信封上是纪韫的笔迹,至于是谁给红缨的,她也清楚,是四喜。 不消说,四喜这护卫别看愣头愣脑的,倒也是同红缨不打不相识,误打误撞的便得了红缨的芳心。 不过送个信的事情,她倒也默许了。 她拆开信封,坐在一旁,抽出里面的宣纸,这宣纸大大的一张,上面只有一行字。 卿无期,等卿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大结局 她拆开信封,坐在一旁,抽出里面的宣纸,这宣纸大大的一张,上面只有一行字。?网? 卿无期,等卿归。 她以为,这两年的沉淀,足以让她心生平静,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起波澜,可平白的,却因着这六个字,心尖再次有了波动。 不论她何时松口,何时愿意,就算她永远都不想见到他,他都会一直等下去。 她的手指紧紧的攥着宣纸,看了红缨一眼,低声道,“你年纪不小了,四喜怕是等不及了吧!” 话音方落,红缨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手足无措,辩解道,“婢子如何关他何事?娘子千万不要赶婢子走,大不了,婢子再也不接他的信了。” 她知道红缨,平日里就像是个木头似的不解风情,提一句四喜便能让她脸红,足以说明四喜这两年的死缠烂打着实有效。 一开始,四喜和红缨接触时,红缨便跟她说起过,她想着自己不想见到纪韫,但总不能耽误红缨,便默许了。 如今是今日的境况,她也是默许了,甚至还为红缨高兴。 从长乐府红缨跟着她开始到现在,已有了七年的光景,说到底,也颇为亲密了,红缨能有一个好归宿,她也放心。 她站起身,转身进了屋,“我不赶你走,你帮我带一封信给四喜。” 红缨不明所以,便随着她一起进了屋。 她提笔写字的时候,红缨躲的远远的,直到她将信封封好,红缨才接了过去,按照她的吩咐将信给了四喜。 红缨不知道她信中写了什么,但是她知道,却不多说,只是耐心等着。 不过三日,苏瑁就派人请她过去,说是外面有人送来了聘礼,说是相中了她身边的婢子,她就知道此事成了。 她让红缨送出的信,是给纪韫的没错,可是信中的事,却是关于红缨和四喜的,她说红缨和四喜情投意合,请纪韫准许他们成婚。 纪韫果真就在三日之内,备齐了聘礼送了过来。 她到了前厅去,本以为走个过场罢了,却见纪韫站在正堂,见她过来,一双眼睛紧盯着她不放。 她知道纪韫是什么意思,却也装作不知道,只是让他向四喜转达,希望四喜可以好好对待红缨。 说完,她便要转身离去。 纪韫叫住了她,唤的是阿拂二字。 好似从她自潭州城过来之后,纪韫在信中所写,都是阿拂二字,她听着看着,却是习惯了。 她回过头,纪韫却只教她放心。 过了些日子,六礼已过,吉日也定在了五月十六。 红缨坐花轿之前,走走停停,终是出了门。 她不方便出来观礼,但是有了纪韫的承诺,她便不再担心红缨。 红缨成婚后依然待在她身边,只是比起以前,话多了些,她知道,红缨是嫁对人家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并未起什么波澜。 只是最不平静的一天,还是到来了。 红缨一早便守在房门,面色堪忧,说是四喜说,纪韫被楚国的复盯上,趁其不备刺杀了纪韫,纪韫好不容易逃出了包围圈,可现下却是九死一生。 宫里的大夫都说听天由命,若是挺不过去也没了法子。 四喜才斗胆过来,希望红缨说一说,让她去见纪韫一面。 她听了这消息,以往的平静全都溃然崩塌。 她原以为,那些情分,终究诗会随着时间一起消散,但出了这事,她才知道,这些情分一直被她埋藏在心里,平日里刻意被她压制,可现下却不受控的涌动出来。 她吩咐红缨备车,直接奔去了燕王府。 也许是因为纪韫的伤势严重,燕王府内充斥着一种灰败紧张的气息,这样的氛围极为悲哀压抑,她一进这府中,心中便觉得十分不妙。 等见了纪韫的面,她才知道,红缨口中重伤不愈的纪韫一点不夸张。 纪韫躺在青色的床幔里,面色苍白的紧,若非还能探到微弱的呼吸,根本就不像是个活人。 前来为他疗伤的太医在一旁不住的摇头,说是他中了八箭,每一箭几乎都能致命,已是回天无力了,现下就是等死差不多。 可她不信,她还没答应嫁给他,他怎么就能这么撒手人寰呢? 她浑浑噩噩的在纪韫身旁守了好几日,可纪韫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无论旁人说什么,做什么,都同她无关,她就只管守着。 若是再也撑不下去,她趴在床榻上眯一会儿就是。 她做了一个梦,她很清楚那是梦,可那梦却像是真的一样。 纪韫穿着红袍,坐在高头大马上,过来迎娶她。 她穿上了嫁衣,盖上了红盖头,坐上花轿一路上敲敲打打,进了燕王府之后,心生喜悦的同他拜堂,再然后,就同饮了合卺酒。 他们终于成了夫妻了,过上了世人口中最平淡,也最喜乐的一生。 他们白苍苍的年纪,已然携手,就算是要死了,也要共同赴死才是。 可好景不长,她的梦醒了,她看见的依旧是青色床幔里面色白青的纪韫,仍旧是没有醒来,梦里的喜悦,到了此时,却化作了绝望。 她知道红缨在一旁守着她,她只沙哑着声音道,“几日了?” 红缨担心她撑不下去,面上泛着浓浓哀愁,“七日了。” 是啊,已经七日了,每日喂给他药时,几乎都喂不进,更不用提熬的稀粥。 她想起梦中的场景,吩咐红缨道,“你去成衣坊按着我的身量让他们连夜赶制出一件嫁衣,”说着顿了顿,又道,“别忘了吩咐四喜,给纪韫也做一套。” 她都说到了这份上,红缨又怎会不明白。 可这七日,红缨费尽口舌的劝她,她却只一意孤行,此时此刻,红缨也只好按着她的吩咐去做。 等红缨出去后,她才看着床榻上的纪韫,心神皆暗,低声呢喃道,“我答应嫁给你了,可你什么时候同意娶我呢?” 她掩面,知道床榻上的人也许再也不会回答她了。 若是早知如此,她又怎么会任性的让她一等再等? 屋内无人,她终于也能痛痛快快的哭出来了,任由眼泪滑过脸颊,脖颈,掉落在面前的床榻上。 她正哭着,却觉得脑袋上默然一沉。 她猛然抬头,却见床榻上苍白着脸的纪韫勾了勾唇,勉强笑着看她,吃力的吐露出两个字,“现在。” 她怔然,“什么?” “现在,就同意。” 她破涕为笑,伸手抱住床榻上的人,嗔怪道,“你吓坏我了。” “再也不会了。”纪韫回抱着扑上来的人,心满意足。 有佳人在怀,就算真的死了,也不会有憾了。 红缨出去一日一夜,终于将红嫁衣给拿进燕王府。 刚进屋,却听内室两人说话。 “婚期定在七月初六,会不会太早了?” “不早,晚一天我都嫌晚。” 红缨怔了怔,半晌才明白过来,她先怔的是纪韫醒过来了,后怔的则是,说晚一天都嫌晚的话,竟然是自家娘子说的。 自家娘子何时那般生猛了?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了。”女子道。 “我永远都是你的。”男子道。 “那,你不能看别的女子。” “好。” “也不能让别人看你。” “……” “你到底答不答应?”女子撒着娇。 “答应答应,都听你的。”男子宠溺的笑。 七月初五的这一日,阳光明媚,岁月静好。 半生苦半生忧。 只愿半生繁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