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境》 《十三境》正文 第一章 初遇 彩色的人流在街上涌动,斑驳如一张光鲜的布匹。小店商家的叫卖声绵绵不绝,交织成这春日独特的美好光景。街两侧挂着的两排火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像岸畔悬挂的一朵朵倒挂金钟。河面上漂浮着无数个已经熄灭的许愿灯,浮沉之间所载之愿不知已漂了多远。鲜花在对面拥簇着,骄傲地绽放着华丽的姿态——又是一年百花节,这天的夷都汇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贵人,在史官的笔下,这年是綦朝琼州空前绝后的繁华。 “大大大——” “开——” “什么!”一双大眼紧紧盯着眼前小小的骰子,眼里全写着不满,随即她一拍桌案,一只手转眼已攥紧眼前少年的衣领,接着横眉怒目,一字一句道: “你—出—老—千!” “喂喂喂—愿赌服输,来不起就别来啊,在这儿撒什么泼—”对面的黄衣男子双手叉腰,“一看你就不是本地人啊,不懂规矩就——” 她一个眼神扫过去,目光凛冽寒如冰雪只差迸射冰雹,生生叫那厮把未说完的话给吞了回去。接下来扫视一周,抿唇闭眼深吸一口气正欲掀起一番血雨腥风—— “不知公子来我这赌坊,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众人皆倒抽一口凉气,齐齐向门口望去—— 谁不知这锦奕赌坊,是当朝四皇子南荣奕所设,而这四皇子,地位仅屈太子之下,养在当朝贵妃名下,母族为当朝名门望族赫氏,十三岁随舅舅护国大将军征战蛮族,自己率领着一支部队深入敌营,苦战三日,最终大胜而归。使蛮族多年来俯首称臣,年年进贡。这也是綦朝历史上第一位年仅十三岁便立下战功的皇子。其声望之高,可想而知。 而这臭小子,竟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众人之怒,可以想见。 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男子,青衣玉冠,眉梢轻挑,眼神温润如玉却又散发出阵阵寒光,嘴角轻扬,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在心里暗暗咽了咽口水,心想美男子啊美男子,而美男子此时无视她如狼似虎的眼神,缓步挪至她面前,使两人只隔一个拳头的距离。 鼻血止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暖暖的鼻息喷在她脸上,她脸颊泛红,只差此时上前将他扑倒上阵了。 “你应该,是个女子吧?” 诶? 她一脸懵逼,周围的人已经开始起哄。 他轻拂衣袂,瞬间“屏蔽”了所有杂音,“下次穿男装,记得戴个假喉结。” 耳边传来众人的嗤笑,她脸色由红转青,再转为黑,“有什么好笑的,以为开个赌坊了不起吗?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仗势欺人的人!”说完大步流星飞奔出去。 男子身后上前一人,“主上,是否——” 他微一抬手,“她既能猜出我是这儿的主人,想必洞察力不错,但是不足为惧,咱们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去做。” “是,主上。”男子躬身告退。在他的眼里,主子做的一切决定,总是那样的正确,他的眼神和气质神圣不可侵犯,数年前的冬夜里,他亡命出逃,走投无路时,便看见眼前一个小小的身影,用着不符年龄的口气对他说:“跟着我,我让你活下去。” 这晚的月很亮很亮,枯干却遒劲的枝丫伸向苍穹,孩子的眼神璨如明星。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一瞬间说不出话,只是两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孩子,直觉告诉他,他应该跟他走。直到身后传来敌人凄惨的嚎叫声,他才缓过神来,重重点头道:“好。” “笃笃笃—”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木质的房门似乎要被敲破了。 倪大爷揉揉小到快成一条缝的眼,再伸了伸水桶腰,甫一提起门栓—— “倪大爷!”一红服女子大脚一迈,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看着很是斯文。 这时,女子脚下的木板伸出颤巍巍的一只手,伴着弱弱的一丝声音—— “我—在—这—儿—” “倪大爷!你跑到下面挖地洞了?”说着身子一跃去搀扶已被木板压得脸像便秘的某大爷。 “你又惹祸了?”倪大爷揉了揉压成飞机场的胸脯,睥睨着红衣女子。 “没有!”某女斩钉截铁道,“是那帮人耍—” “袖儿!”老头儿一下子变得严肃,眼神冷冽如同万年寒冰,“你忘了来之前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呃?这个这个…某女无辜的大眼睛往底下的脚尖尖望去,十个小脚趾还在里面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了吗?某女撅着小嘴,心里小九九转啊转。 “本大爷跟你说话哪!” 某女肩膀抖了抖,“就是……好奇嘛” “好奇!命丢了你哭都哭不出来!”某爷眼睛瞪得像牛,咄咄逼人啊咄咄逼人。 我要是死了,就先把你的眼睛挖下来喂牛! “哎呀!人家……人家只是……无聊嘛!”某女一边捏嗓子一边往那老头子身上蹭来蹭去。 唉!老套路!某老头叹了口气,坐下来斟了杯茶,一饮而尽。 “袖儿啊—”老头的眼神变得悲怆,遥遥望去,不知所向何方。 “你是我们白家唯一的血脉——” “一定要万事小心,不惹祸不贪吃,不勾搭外面的男人,在外不喝酒。老头儿,这话你说了很多遍了。”某女白眼一翻,夺过老头儿手里的杯子,自己倒茶惬意地喝起来。 “你!你这丫头!”某爷一脸黑线,转而眉头一皱,双眼溢出两行泪,“果然是女大十八变,我一把老骨头,不知还能管多久——唉!” 靠!又来这招! “咳咳——”某女握起拳头搁置嘴边,“老头啊,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儿嘛,你白担心什么呀,实在不行,我就用灵术嘛,你不是说,凡人无法阻挡灵术的威力嘛!” “混蛋!那你就能随便用了吗?要是暴露了身份,后果很严重!” “哦——”白袖揉了揉挨了爆栗的小脑袋,眼咕噜一转,往老头儿身上一凑,道:“哎,倪大爷,我有个问题,想问很久了。” 倪大爷瞥了一眼某人递过来那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小眼神,给了个我还不知道你的眼神,顺便清了清嗓子。 “问吧。” “为什么我姓白,你姓倪啊?” “噗——”某大爷喷了。 “哇靠!反应不用这么激烈吧?” 幸好没坐你对面!这死老头儿! “咳咳——”倪大爷捋了捋胡须,正色道:“你小孩子家家,问这些干嘛?” “哼哼!”白袖眼一眯,嘴一斜,“哦——我知道了!你——是上门女婿!” 对面的老头儿脸刷一下红得像猴屁股。 “哈哈!我猜对了吧?”某女继续得意地笑,“怪不得呢,这么多年,奶奶说一你不敢说二!” 某大爷脸霎时由红转绿,不禁让人联想到春天的红花到夏天的绿叶。而我们的白袖小姐——蹬鼻子上脸地呲着牙,笑得让人想扇她两巴掌。 大爷仰头瞅了瞅她趾高气扬的鼻孔,深吸一口气,挺起有量的胸脯,道: “那是我让着你奶奶!你奶奶是独生子女,她说了,白家不能绝后。” 真的是这样吗?好像似乎的确是。洞房花烛夜那晚的记忆格外清晰,新娘红红的脸,他砰砰的心跳,在静谧的夜里织成一首诗,他们保持静默,青春的害羞青涩,使他们之间依然不敢逾越半步,半晌,新娘轻启红唇: “我……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他望着新娘炯炯的目光,深吸一口气: “你且说罢。” “我……我是家中独女,你知道的,姓氏总要传承下去……所以,以后我们如果有了孩子……可不可以跟我姓?” 他不假思索,只应一个字:“好。” 婚后他们真的有了一个男孩,再后来又有了一个女孩,他们生活得很幸福,至少在他的记忆里,他的妻子总是在傍晚为他接风洗尘,梳发换衣,并一桌丰富的饭菜,他在这之中忘记了一切劳累,只求在这万水千山之中,能有她的眉眼,她的音容笑貌。 “喂!倪大爷?”白袖拿手在眼前人面前晃了晃,那双无神凝思的眼忽地有了光彩。 “你干什么!”某大爷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眼前那磨人的小丫头塞进茅厕。 “唉,算了,不跟你说这些…”倪大爷手一勾壶,斟一杯茶,一口饮尽,道:“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这次究竟惹什么祸了?” 眼前女子忽然收住上扬的嘴角,眼咕噜一转,像个软绵绵的小白兔。 “这个……” 就在小白兔轻启薄唇欲交代犯罪事实之时,门外突然扬起的灰尘如浪花翻涌,嗒嗒尖利如剑的马蹄声破空而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二章 好险 “吁——”玄衣男子提绳勒马,双眼细眯打量着眼前的小屋,干草铺就的屋顶每逢下雨必漏水,潮湿的黑木散发出一股腐朽之味,此时它大门紧闭,似乎很久没有人推开过。 “上!”大手一挥,身后两个士兵齐身向前,抬脚,屈膝,两脚射出—— “轰——”也许这门今天触碰了霉神,一天之内被人踢倒了两次。 “禀主上,里面没有人。” 没有?眼前男子紧蹙眉头,情报不会有错,空气里弥漫的淡淡气息也证明这里确实有他们来过,自己已苦寻了十年,这点线索他绝不会放过! “主人,是否继续搜寻?” 下属的提醒拉回他的思绪,将手搁至唇边轻咳一声,他的眼神旷远却凌厉:“这附近凡是有人口变动的地方,全给我仔细搜!” “呼——”待车马离开后,小屋后面的池塘里钻出披头散发湿淋淋的爷孙俩,长时间的闭气差点让两人逃过初一死于十五。 “好险!”白袖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然后将手搭在苦逼爷爷的肩膀上,笑眼眯眯谄媚浓浓,“不错嘛倪老头儿!什么时候速度这么快了?什么时候跟族长老头儿再来一场?让他见识见识你的‘极光步’!” “你你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打杀杀,你爷爷我要没个防身功夫敢带你出来玩儿吗?!” “哎呀倪大爷!耳朵要没了!”白袖扯着倪大爷的手臂,努力拯救自己可怜的耳朵。 “唉!”倪大爷松开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蓦然间眼神苍远,一股莫名的情绪在里面翻滚。 白袖皱了皱眉,她从没见过老头儿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心觉一定有鬼。于是立马收了痞样儿,正色道:“爷爷,怎么啦?” “唉!爷爷我今天使用了灵术,要知道我们的灵术来自天地万物灵气的凝聚,一旦动用,必会留下气息,也不知道,这帮人里面有没有人可以察觉到。” “察觉到会怎样?”白袖挠挠下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充满了好奇。 “一旦察觉……待他们肯定我们的存在……十三境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可是,他们既然找到了这里,那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呀!”白袖一拍大腿,心里也涌出一股隐隐的不安。 “不,这些人来自一个庞大的组织,这个组织多年来为了寻找我们已经耗费了太多精力和金钱,所以,在得到确切的证据之前,他们绝不会有大动作。” “倪老头儿,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废话,你爷爷我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也不知道那不是白痴嘛!好了,今晚我们找地方藏身,明天万灵之气会凝聚在万龙山,我们到时赶紧回去!” 白袖今天很忧桑。 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好不容易可以来看看百花节,好不容易可以来人间汲取灵气长长修为。 却被眼前这死老头儿一句话将计划捏得粉碎。 我盯…… 我再盯…… 继续盯…… 对面某大爷被这膨胀的欲望盯了大概两个时辰?三个时辰?四个?反正他睁眼的那一刻,这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 这小丫头,现在倒是有毅力了。 “哼哼——”倪大爷清了清嗓子,“臭丫头,你究竟想干什么?” “爷爷~”对面软糯糯的绵羊音,倪大爷双腿一抖暗叫不好就不该搭理这小丫头片子,果然—— “带孙女出去嘛!” “出什么去!”倪大爷头一偏,“昨天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外面很危险!” “哎呀爷爷你忘了这次带我出来的目的了吗?孙女我在修炼呢!这人间这么多花花草草,灵气充沛,我要是可以多待会儿,去那个百花会,打个坐儿,那得修为大涨啊!这在十三境得用多少时间啊!” 这个这个……自己之前好像是这样想的来着? 这小丫头的确需要人间的灵气来着。 多待会儿好像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来着。 唉,行吧倪宥谦,你就是心太软!心太软! “看见没丫头?就那儿,你往那一坐,会目静气,将你吸收的灵气汇向巨阙穴、气海穴……哎呀总之该咋修炼咋修炼。” 身后一股大力,百花会某处阴暗角落突然蹦出来一个人,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白袖捻了捻被老头儿故意打烂的头发,嗅了嗅身上被倪老头儿从臭水沟捡上来的破衣裳,再看了看对面无精打采萎靡不堪苍蝇乱飞的乞丐聚集地,真是掐死他的心都有。 于是在百花会最肮脏的墙角边,又多出了一个乞丐,一个不专心要饭对睡觉情有独钟的乞丐。 “四公子,前面就是百花会了。” “知道了。”男子身着天青色的袍子,光泽鲜亮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手执一把沉香木雕刻木兰花纹的折扇。此人定非富即贵。黑发松懒地披在身后,用木簪挽起少许,两缕鬓发温柔地垂在脸旁,再加上斜飞入鬓的眉,璨若恒星的双眸——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有些人天生气质上佳,还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这也就成了某人被一群姑娘用目光调戏的导火索,还有被一群叫花子围得水泄不通,大大阻碍了他的艳遇。 于是某人折扇一甩头发一撩正欲享受这春日宝贵的灼灼目光,却被某角落与气氛格格不入的小身板滞住了目光。 嘶……这身影怎么这么熟悉呢?想想……不行想不起来。于是某人带着好奇心与求知若渴的目光向西北方走去,乞丐姑娘们主动让出一条路。 而此时,某袖还在自我陶醉。 族长爷爷对自己说过,十三境由于灵族太过强大,灵气被汲取得太多,已然满足不了灵族人的需求,而从一开始就没有灵族这种生物的人间,灵气旺盛,花草多的地方被灵气重重包裹,是修炼的上佳之地。这也就是众多灵族子弟愿意冒险前来人间的最大原因。 自己的冰魄寒功自半年前上了第七重之后便再无长进,正是因为冰魄寒功太过霸道,而十三境完全无法满足修炼所需的巨大灵气。 今天,自己就要冲上第八重,她马上要成为第二个不到一百岁便可以将冰魄寒功修炼至第八重的灵族之后。 “哎,小兄弟?”某人一撩袍子屁股一搁往那儿一坐,谦谦公子的形象瞬间破灭。姑娘们暗叹一声心想男人心海底针,便四下散开去。倒省了某人的事。 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某人风流俊逸的笑容瞬间收敛,然后优美的臀部一点一点往右挪,接着小脸缓缓向身边的小叫花子靠近,最后将薄唇凑在她耳边,语气轻佻:“几天不见,怎么出来要饭了?” 春风拂槛露华浓,庭槐影碎被风揉。日光渐渐铺满大地。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衣袂沾香,又牵动了哪家儿郎的心。 话语一出,似春波荡漾,湖面涟漪。 “哎!可还活着?”头顶一击暴栗,白袖猛地一个激灵,随即向右边望去,眼神似箭,目光似电! 而某男还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折扇在下巴悠悠打转,一双水波粼粼的桃花眼饶有兴趣地盯着她。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这丫头眼神……怎么有一股杀气? “我杀了你!” “啊——!” 綦朝开国四百八十九年来,天子脚下,皇土之上,第一次发生了皇子被叫花子收拾的惨案。 “倪大爷……倪大爷……爷爷!疼!”某条小巷子里,两条身影快速移动,过往行人感觉身边一阵风刮过,接着落下几片叶子,盘旋曳地。 “你这死丫头!带你出来两个时辰你就又闯祸!刚才那人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你打人也不睁大眼睛看看!真是……以前就不该这么放纵你!” “什么呀!”某袖揉了揉被老头儿重重砸在地上的屁股,“我当时就差那么一点灵气就贯穿我全身的经脉了!就差那么一点点我的冰魄寒功就上第八重了!如果不是他我现在就是第二个不满两百岁冰魄寒功就上第八重的人了!”说着说着,白袖的眼泪都出来了,水盈盈的在眼眶里打转。 对面的大爷生平第一次对孙女起了安抚之心。 也是,苦练了两个时辰,因为一个男人的打扰前功尽弃,也怨不得孙女这么生气。 “好了。”倪大爷上前拍拍她的肩,“刚才是爷爷不对,这次失败下次再来就好了,明年爷爷再带你来就是了。” “真的?”某人的眼泪瞬间蒸发,“可不许耍赖!” 某大爷心里哀叹,这哪是孙女啊这是债主! “今晚就别去别的地方了,你姑姑很想念你,今晚的万灵之气凝聚时间有限,我们得抓紧时间回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三章 归期何在 綦朝琼州夷都,奕王府。 “嘶——阿钰你轻点!” 男子约莫二十岁,发髻简单利落地挽于头顶,比天青色更淡的青袍子随意地耷拉在腿上,脸上永远一片如玉的神情,每次他因父皇责骂兄弟落井下石而愤怒的时候,他总会用那温润如玉的眼神将他心中的波澜抚平,他带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杨柳岸畔路过的细细春风,大雨滂沱屋檐下散发古旧气息的茶盏,午夜沉寂苍穹下清唱的风铃。 如果说南荣奕是这世间最刺骨的冰,那傅钰一定是最凉薄却不失温润的玉。 “奕,什么人敢这样伤你?”傅钰回想起自己今天前往墨轩阁采购宣纸,突然从西南方传来南荣奕的惨叫声,嘱引凄厉,空城传响。他赶到时……生平第一次见到南荣奕被揍成这样,实乃此生奇观,大奇观。 “别提了!”某人一拳砸在墙壁上,“嘶——好疼……一个小丫头片子。” “噗嗤——”傅钰无奈地摇了摇头,“听说太子最近新招了几个幕僚,看那阵仗,似乎是狠角色。” “不足为惧,阿钰,他招的人再多,也不及一个你。” 窗外春蝉鸣声绵绵,春波涌动,万物正为春季的到来雀跃,叫嚣。然而在帝国的最深处,一场谋划正悄悄进行。 夜晚。 花露欲坠,月明染雾。万龙山上正举行着百花节最瞩目的闭幕式。杜鹃似血,石斛若蝶……数以万计的鲜花如群星汇聚,天空被月色点亮,繁星璀璨。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华灯已上,人流如川,姑娘的花裙子也如这百花一般。 “好美啊!”这是某人跟着她的苦逼爷爷在草丛中埋伏了数个时辰被蚊子盯了满身包还被人当成偷窥色魔之后发自内心深处的第一句话。 “今晚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不许乱跑!否则——” “拔光我头顶的毛变成像你一样的秃子。”倪大爷从出生以来的所有台词,白袖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完美地接出下一句,于是翻了翻白眼,“但是老头儿,你不能一人秃顶全家都秃啊,秃顶家族传出去多丢人啊。” “死丫头就知道跟你爷爷犟!”某大爷吹了吹胡子,索性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奕王府。 来着是一男子并一帮侍卫,此人一身玄衣,脚上却是一双绣着朵朵祥云的大红金履靴,充满野心的丹凤眼,头上两行辫子将他的眉梢稍稍提起,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却让人感到隐隐邪气。 “不知罗大人前来所为何事?竟要冲出奕王府侍卫把守直奔殿下寝居,是要滥用权利羞辱皇亲吗?”气吐温润,不失力度,常能一针见血地驳回对方。罗潭渊早就听闻过奕王身边这大名鼎鼎的幕僚傅钰,传闻这傅钰是奕王十岁那年带兵进入深山剿敌时带回的人,有人说他是蛮族人,也有人说他是那座山里的卧龙,但是对于这些猜测,奕王和他本人从未做出应答,而那座山更是荒无人烟。所以他的来历与根底完全就是个迷。 “傅公子想多了。”他往前移了半步,越是在这种情况越不能示弱,“我作为金吾大将军,管理着整个琼州城的治安,今天殿下在我眼皮底下出了事,我难辞其咎,殿下!还请容许下官进来察看您的伤势!” 说罢裙角一撩便作单膝下跪。 不错的招数。 “不用金吾大将军亲自动身,本王这毓竹殿,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暮色一点一点攀上来,天蚕丝细细绣制的竹墨山水的画屏后缓缓走出一个人,他眸光似星,薄唇微扬,真真是“满园春色关不住,一人缓步出殿来”。 “罗将军,可看清楚了?” 语气清冷,却有着不动如山的强势。 “看到殿下无碍,微臣也就放心了。”罗潭渊双手抱拳,“还请殿下以后出门多带几个随从。” “多谢罗将军的提醒,本王就不送你了。” 帝国某条小巷,一大队人马正马不停蹄,所过之处尘土飞扬,如烟如雾。 他身上……有那股味道……虽然很淡很淡,但他多年来为了寻找这个味道,嗅觉早已练得比犬类还灵敏。 据眼线汇报,奕王被一个女子打伤,那名女子身手敏捷,奕王被打飞后,她的身上出现了星光般的光斑,那是灵术使用后的灵气尘埃没错。 就算翻遍琼州,我也一定要找到你。 为了我的嫣儿。 万龙山。 “爷爷!万灵之气什么时候出来啊?我都快被蚊子咬死了!” “再等等,今年不知为何万灵之气到现在还没出现。”倪大爷眼睛细眯,目光深邃。几天前他心中便开始隐隐觉得不安,他总觉得,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然而很多时候,即使知道有变故,也不能改变自己的轨迹。 他侧头看了看白袖,澄澈的眼眸,长长的睫毛好看地随瞳孔颤动……这孩子从里到外都像极了他。 “袖儿,如果有一天爷爷不在你身边,你能独自面对危险吗?” 白袖偏头看着他,不作声。 倪大爷这般神情,那一定是有事要发生了。 “你迟早要长大。” 就在这时,后方的草丛突然刮起一阵大风,乱草狂飞,黑云蔽月,惊雷作响,天地黯然一色。周围的大树齐齐向一边倒去,花瓣漫天,像从天上打下的雨点。姑娘的裙子掀起又落下,头发遮住了她们的脸庞。她们的尖叫声被吞噬在这一片黑暗中。 约莫半刻,风源处亮起一块光斑,光斑渐渐扩大,白光刺眼,天地只这一线光芒。 “爷爷,那是万灵之气吗?”白袖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只得死死抓住倪大爷的袖子,她从没见过此番声势浩大的场面,吓得心怦怦直跳。 “丫头,你还记得我们过来时进入的万灵之气吗?” “记得啊,不是这样的!” “丫头——” “啊?” “你今天怕是不能回去了,十三境定是出了什么事!”倪大爷紧紧握住白袖的手,搁在胸前细细摩挲。 “我?你呢?什么呀我怎么这么乱你讲清楚啦!” “袖儿,记住,即使没有爷爷在你身边,你也要勇敢地活下去,不到保命的时候,千万不要使用灵术……” 天干气燥,火辣的阳光烘烤着大地,每一步都像是被灼烧一般。路上杳无人迹。 渐渐地,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荒凉的街道上,他灰头土脸,一身肮脏似许久没洗过澡,目光黯淡却不失锋芒。 这是女扮男装的白袖。 她已在人间流浪了整整两个月,从春枯到夏盛,从万花到百草,从琼州到银迹州。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只是一直漫无目的地流浪。饿啃馒头,渴饮流泉。与每个地方的乞丐打成一片,几日后便又离开。 但也不是白白流浪的,这两个月来她静心修炼,冰魄寒功已到达第八重,并且已经有了冲向第九重的趋势。 两个月前。 “袖儿,记住,即使没有爷爷在你身边,你也要勇敢地活下去,不到保命的时候,千万不要使用灵术……” 倪大爷说完这句话后,还没待白袖反应过来,她就被重重地甩了出去,意识最混沌的时刻,她隐隐约约听到了马蹄声,沉重如铁,带着令人不战而栗的寒意。 “主上!不可再往前!” “主上!别过去……除非末将死了……” 接着是血溅刀刃的声音。 她再次醒来时,四下无人,所有的风暴都停歇了。 接着便在琼州城听到了“金吾大将军昨天夜里失踪”这样的消息。 前路像大雾弥漫的湖面,看不见天空,照不进明月。 但她一定要变得更强,找到爷爷,回到十三境。 琼州夷都,朝堂。 “陛下,银迹州连续三月大旱,颗粒无收,饥民遍野,已经有人跑到琼州城外求生了!”说话的是户部尚书钟礼梵,耳顺之年的他精神矍铄,他是个历朝三代享誉綦朝的清官兼元老,皇帝给他丞相他不要,只扔下一句“臣为官,便只想为百姓谋福利,站得太高只会忘了初心。户部尚书是微臣最钟意的地儿”。潇洒之极。 这也是朝中无人与他交好的原因。 此话一出,朝中议论纷纷。 “陛下,臣提议拨款救灾,购得粮食后从水路运是最快的方法。”工部侍郎郭奇出列说道。 “郭大人难道忘了吗?去年北州洪灾严重,国库因此已经几近空虚了!”吏部侍郎王宥反驳道。 朝堂上又议论纷纷。 “好了!叽叽喳喳的成何体统!”皇上猛地一拍龙椅,接着目光扫到左边一直静静听着一切默不作声的奕王,“奕儿,你有何看法?” 一旁的太子兄弟递过来一抹意蕴深含的微笑。 南荣奕轻轻笑了一声,接着移步出列,双手作揖,“父皇,儿臣愿亲自前往银迹州赈灾。” 说罢,朝堂上继续议论纷纷。 看着下面那个青衣玉带的儿子,他在几个成年兄弟中其实并不出挑,太子血气方刚有勇有谋,老五身体孱弱却才华横溢,老七寻遍花丛最是风流。但他却天生性子冷漠,永远给人一种冰山般的感觉,寒冷,疏远,他甚至很难以父亲的身份同他多说几句话。 还有那个难辨真假的传闻……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目光转向户部尚书:“钟爱卿,想必你已经想好了对策。” “回陛下,奕王殿下的请求正是老夫的想法,如今银迹州因为灾荒不时出现暴乱,派皇子去最能安稳民心,奕王殿下是很合适的人选。” “朕准了。” “臣还有一个提议。” “讲。” “如今国库空虚,不如号召朝中所有官员一起捐款,灾款排名前十的官员以红榜昭告天下以示表扬。” 此话千斤,朝堂上更加议论纷纷,而且是炸开了锅。 “妙!”四位皇子心中齐叹。 “非常好!”老皇帝含笑晏晏,眼角的皱纹扯到了太阳穴,“那便明日捐款,三日后奕儿动身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四章 百官捐款 綦朝四百八十九年,史官笔下第一件大事——百官捐款。 场面之巍峨,之壮丽,之惊天,之泣地。 据说有的官员因担忧灾民竟在放银票时潸然泪下老泪纵横,有的官员在从捐款队伍中出来后大喊一声“哎呀!”之后两眼一翻竟因政治不顺昏死过去,还有的官员在乐呵呵的笑声中捐完款后回去跪了搓衣板。而我们的皇帝陛下——正如慈母一般,抚着胡须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的爱卿们,并时不时给爱子们递一个“孰子可教”的眼神。 次日红榜一出,榜首是丞相大人刘允,前十内没有“钟礼梵”三个字,大家并不意外,谁叫人家是清官。 皇帝陛下在御书房内将奏折一砸,怒气冲天破口大骂“这个老东西比老子还有钱!”引得太监站在一旁瑟瑟发抖默念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而此时的丞相府,怎一个凄清了得。 其实他也没想捐那么多的,谁叫他昨天下朝时偷听那几个人商量捐款数,一个比一个报得高,他心想,自己身为丞相,一定不能落了下风,不然里子面子都说不过去,于是便自己决定了捐款数,谁知道那群老不死的这般狡猾,竟在报的数上减了个零! 这下女儿嫁妆没了,老婆气回娘家了,皇帝那边也凉了。 “老子丢了的迟早会挣回来!”夷都某角落的上空突然炸出一声哀嚎。 次日,微风细雨,奕王整装待发,皇帝携众官员前来送行。 “奕儿,此番前去定要小心,若遇暴动,朕给你安排的暗卫会保护你,但你也万不可放松警惕。朕等着给你办接风洗尘宴,对了,你也成年了,到时顺便把亲事给你安排了。”老皇帝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眼中尽是不舍。 “多谢父皇,只是孩儿的亲事眼下并不需要放在心上。”南荣奕语气依旧冷漠,即使是这种时候也听不出一丝情感。 老样子啊……皇帝心里悻悻,这小子该不会真的是…… 断袖吧。 银迹州。 烈烈灼阳燃烧在云层中,干枯的枝干无力地耷拉在地平线,老天爷丝毫不眷顾这个曾经的富饶之城。皲裂的大地每前进一分都如多一分灼烧。 长途跋涉,滴水未进,白袖此时已两眼昏花,眼前的景物似被层层剖开,只影重叠。 老娘这是来了个什么地儿!终于忍不住想要抱怨。 忽然前面一阵暴动。 白袖强打起精神,左一摇右一摇地往前面凑去—— 馒头! 多日不见的馒头!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她无法动弹,整个人如同遭受晴天霹雳。 一群人推推搡搡,脏污的手在馒头周围穿来插去,他们红着眼睛,仿佛一头头饿慌的猛兽,纠缠、厮打。白馒头变成了黑馒头,紧接着被撕成了碎片,但即使是碎片他们也为之疯狂,战场由一群人抢一个馒头演变成一团一团的人争抢馒头碎片!他们抱成一团在地上打滚,手在对方的脖子上狠狠掐住! 渐渐地,一些人翻了白眼吐了白沫,不再有生命的气息。 而目睹了全过程的白袖依旧一动不动,即使她真的很想要馒头。 这便是人类的世界吗?为了食物可以杀掉自己的同类。 在十三境那个仙境一般的地方,气候可以被灵术掌控,所以这个地方鸟语花香,四季如春,总会有浪漫的小雨点到来,清晨的阳光总能抵达她薄薄的眼皮,山泉永远流淌,那里从来不会缺乏食物和水。 她多么想回去。 但老头子没有告诉她如何回去,万灵之气又会凝聚在哪里,一切答案只得让她自己去寻找。 黄昏渐渐来临,那群人也逐渐散去寻找下一顿。 白袖一路摸摸索索,寻得一处茅屋,沿着破旧的墙壁坐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暗自运功,觉得格外吃力。 此处干旱,生命凋零,根本没有办法吸收灵气,而她的第九重冰魄寒功光靠吸收灵气是不够的,至于差什么,她也弄不明白。 饥饿的麻痹感再一次山洪般席卷而来。 明天一定要找到食物。 厚厚的烟雾遮住了视线,四周没有一丝光芒,只依稀看得见有个风姿绰约的人影,好熟悉的人影。 姑姑!她大惊失色,接着便要冲上前去,却发现自己不仅完全无法动弹,还无法发声。 黑暗里,姑姑向她走来,神情悲怆,眼神痛苦。 那是姑姑脸上不曾出现过的颜色。 姑姑张开嘴,一字一顿道: 活下去,别回来。 地面开始摇晃。 “我、还有我……” “别挤别挤人人有份!” 外面一阵嘈杂,白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觉脸上一片湿润,昨晚是姑姑用灵术入侵了她的梦境,只是这样跨空间的做法一直是灵族的禁忌,所以她更加肯定了十三境遭遇了危险,只是…… “哎哎、小伙子,快来领粥了。”外面一个士兵打扮的人冲她喊道。 粥啊……粥! 于是某女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一溜烟已没了人影,留下士兵在原地呆若木鸡。 终于某女在来来回回厚着脸皮喝了十碗粥之后,心满意足地捧着肚子靠墙小憩。 但这样不是办法,白吃白喝等灾情一过她就又得挨饿,她得找点事情做,至少得混口饭吃。 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走到一个身穿与其他士兵红色衣服不同的黑衣军官面前,笑眯眯问道:“军爷?您还缺什么下手吗?打打杂?端端茶送送水捶捶背捏捏腿我都行我还会凹造型保证您俩月之内找到小三小四和小五生八个男孩女孩男孩女孩男孩女……” 贫瘠的土地上突然炸出一个圆润的声音。 某人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生疼的屁股,心想你打人就打人呗干嘛捡我屁股欺负,一边摇了摇头准备走人搜索下家。 转身,碰见一双眸子。 如玉温润,如茶清澈。半拢青丝好看地束起,额边的鬓发被风轻轻牵起,比天青更浅的青袍没有沾染一粒尘埃,仿佛一片净绿的竹叶,漂浮在清晨的凉风中。 白袖咽了咽口水。 “姑娘你很想找活儿吗?” 连声音也像被雕琢过一般。 白袖郑重地点了点头。不对——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对面男子低头笑了笑,“姑娘你要扮男的也应该扮得像一点,下次一定要记得戴个假喉结。” 这话好像很耳熟。 “姑娘,请回答我的问题。” “是是是、”白袖尴尬地耸了耸肩,“我的亲人都在饥荒中去世了,我一个姑娘家那个在外头孤家寡人也挺不容易的,万一哪天碰见几个流氓欺负我不说要是劫我色那我得多可怜啊……” 对面的男人笑出了声。 笑罢立刻清了清嗓子,轻启薄唇,用玉一般的声音道:“那便来伺候我家主子更衣吧。” 翌日清晨。 “殿下,该起了。” “嗯。”某人沉闷的声音自被窝里传出。 不对! “你是谁?!”一眨眼的功夫,南荣奕已拔出枕下的剑抵达对方的脖子上,待看清对方的面容后,齐齐惊呼: “怎么是你?!” 世间诸般巧,尽在不言中。 当傅钰清早踏入可爱的奕王殿下的寝居时,看到的是令人震撼的一幕。 导致他后来想想也真是觉得自己很机智。 “秀儿,让你伺候王爷更衣,你怎么反被伺候了脖子?”说这话时,他的眼神落在南荣奕身上。 “更衣?以往不都是你来做嘛?”南荣奕蹙了蹙眉,“这丫头你哪儿弄来的?” “是……” “回王爷!”白袖打断傅钰的话,“奴婢叫秀儿,娟秀的秀,从今以后是伺候您更衣的丫头。”脸皮什么不存在的,她非常怀疑这位衣冠禽兽会将她像上次自己胖揍他一样将她给踢出去。所以先下手为强,站稳脚跟再说。 果然,这位王爷托了托腮,似在沉思,半晌,点头道:“好名字。” 自从某人成功上任为某王爷的更衣丫鬟后,某王爷的苦逼人生就开始了。 例如—— “秀儿,来给我研研墨……哎你会不会研啊……哎你溅我身上了!” 又例如—— “秀儿我要漱口……哎你吐什么本王又没有口臭!” 再例如—— “秀儿,帮我把床上的衣服拿过来一下。” 某人颤颤巍巍地用两根手指将某王爷的衣服递过去,结果还是“不小心”从指缝瞥见了某王爷美妙的胴体。 然后,手指一抖,衣服在某王爷眼皮子底下伸出来的爪子面前掉了下去。 要知道,这位王爷,可是一个对干净程度要求很高的人。 所以某人现在正顶着花盆,在王爷寝居外扎马步。 这对习过武的她来说当然不算什么,不过心里可是有些不服气:这可不赖我,我以前都是被别人伺候,一下子叫我伺候别人我当然会犯错啦。 傅钰几天没来兰苑,好巧不巧的一来就瞧见某人一副苦大仇深扎马步的模样。 “你惹他生气了?”他上前撤下她头顶的花盆,再弹弹她头顶沾上的灰。 “嗯,可是人家不是故意的嘛!”某人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撒个娇,以前她可就是靠这个制服倪大爷的。 “没叫你进来你就不准站起来!”某王爷冷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傅钰轻笑,摇了摇头:“他还是老样子。”说完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习惯性地坐下,轻轻拿起天青色的茶壶,斟两杯,自己的斟满,对面的斟一半,淡淡的茶色在杯中晕染开来。半晌,他看着书案后的南宫奕,语气依旧一片温润。 “看来她本事不错,能这般惹恼你,却还没被你赶走。” “你送来的人,我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意处置。”南荣奕放下手中的竹简,缓步来到傅钰面前,翩然而坐。 “哦?真的是因为我?”傅钰加深了脸上的笑意,“据我所知,三个月前,你被她揍了一顿,在这之前你的举动就有些反常。” 对面的男人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傅钰笑出了声。 “不说这些,这些天你在外奔忙,灾情如何了?”南荣奕拂了拂衣袖立刻转移话题。 “好意思说呢!陛下派你来临阵指挥,你却让我顶着你奕王殿下的帽子到处跑,现在外面可都叫我殿下。” “这我们当初可是说好了的,况且就传过来的消息,你还挺有能耐,建渠引水,发粮接资,这些天一场暴动都没有,百姓还一个劲儿叫你活菩萨。” 傅钰得意地扬了扬眉,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信函。 “吴九贵在他的府上给你设了宴。时间是三日后。” “这个老东西。”南荣奕握着茶杯的手指骤然一紧,“之前就贪得无厌,闹饥荒还整这些名堂,看来他这知府是不想当了。” “我还打听到了另一档子事。”傅钰搁下手中的茶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五章 往事 “哦?”南荣奕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这银迹州的前任巡抚似乎是个清官儿,不过因为总是跟吴九贵唱反调,很早之前被吴九贵陷害革了职,现在的巡抚是吴九贵的亲侄子。”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抬眸望着南荣奕,意蕴不明。 “怎么不继续说了?”南荣奕心下好奇,这可不是他往日的说话方式。 “我调查过了这位前任巡抚,叫颐浚,朵颐的颐。”他语气放得很慢,似乎在观察南荣奕的神色。 “继续。”对面男子眼中闪过一瞬的波澜,又马上消失不见。 “他现在还在银迹州,几日后便要离开,你若想见他,明日午后在那三棵槐树下等他。”说完起身整了整衣裳,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又突然停下。 “还有何事?” “门外那小丫头,我瞧着筋骨不错,应该练过武,若你嫌她碍手碍脚,可以让她做你的近身侍卫,反正我看皇帝给你安排的那几个也不中用。” “阿钰。”南荣奕皱着眉头,“你为何如此帮她?你在这里除了我不是没有亲人朋友了吗?” “奕,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能在某个随机的时刻预言。”傅钰神情严肃,似要凝固一切气息,“你真以为,银迹州数百年来一片繁荣会突然大旱?她又真那么巧地在这时出现在这里?况且,她是第二个能让你不用‘本王’自称的人吧?” 傅钰离开后,某王爷开始了漫长的反省。 第二个不用“本王”自称的人…… 第二个不用“本王”自称的人…… 扯淡!不过……他好像每次见到她是会有些反常。 第一次在赌坊见到她,他竟忍不住想要捉弄捉弄她,整个夷都都知道,这些年来他向来不近女色。 第二次在百花节见到她……他仔细回想了下,自己那天好像很风流的样子? 扯淡! 傅钰那老狐狸说话就说话卖什么关子。 不想了,越想越乱。 起身猛地拉开房门,准备叫她进来,不料听到了浅浅的呼吸声——她已经靠在墙上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耷拉在眼下,薄唇轻轻地抿成一线,额前几缕头发有些凌乱,他忍不住想要去拨弄—— 自己在干什么?! 反应过来后,某人在心里狠狠训了自己一顿,然后,站定,背手,昂首挺胸。 “秀儿!” 吼声振林樾。 “啊!” 白袖被人从梦乡生生扯出来,刚想破口大骂,抬头便看见某人铁青的脸色。 于是讪讪地笑道:“王爷您饿吗?我给您做点心去。”并右腿跨出作跃跃狂奔状。 “不了。”某人斩钉截铁地打断她, “做事笨手笨脚哪有个丫鬟样,跟我过来。” 白袖心里讪讪,然后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家王爷来到了后院。 眼前是十几个并排的靶子,整齐肃穆,像穿着沉重铠甲的士兵,沙漠中踏月而来的铁骑。箭篓里万年寒铁打造的箭头蹭蹭发亮,呈交叉的螺旋状,在阳光下闪着古老的光芒。 这个白袖听下人们提起过,奕王箭术极佳,虽嘴上不言语,皇上还是命人为他打造了寒铁箭,这寒铁取自蛮荒之地千年冰封的海里。即使隔着一定的距离,也能感受到它的寒意。 “会射箭吗?”某人给她那见到稀奇东西就要流口水的样子递了一个大白眼。 “会!我技术可好了!”白袖一拍胸脯,自信满满。 “不是让你射,是我射你。”某人勾勾嘴角邪魅一笑,一副待宰猎物的模样。 “啥?”不是吧!人家平时虽然动作慢了点粗鲁了点还耍了点小坏但因这个就要杀她灭口还不至于吧? 然而某人已经冷漠地背过身去拉弓了。 “王爷!奴婢跟您认错……啊别别别!” 应着惨叫声,箭矢划空而出,三支并发,如三只冲出牢笼的猎豹,于半空散射如流星,力度之大,像风中旗帜猎猎作响。 白袖单足注力,似一朵莲花从淤泥中拔身而出。身轻如燕,飞若虹蝶。半空迎箭飞旋,身影快如闪电。于箭矢空隙中擦身而过! 傅钰好眼光!这般身手,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在这个年纪做到。 某人很满意地放下手中的弓,问道:“你这身功夫,哪里学来的?” 白袖心下一惊,转念间眼珠一转,道:“奴婢以前在江湖流浪,有幸拜了几个师傅。” “是么。”南荣奕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若你护卫不周,就算是阿钰也别想留下你。” 翌日。 阳光早早地爬满整间屋子,刚擦过的地板水光熠熠,映出一天美好的晨光。书案整齐有致,不染纤尘。窗外虬枝劲展。微风袭人,远处传来古旷悠远的吆喝声。沉寂多日的古城终于泛起了涟漪,就连某王爷也觉得今日心情格外舒畅。 但是一想到接下来的事,眉头便不自觉地皱起来。 “秀儿。” “到!”自屏后闪出一个小小的人影。 “我今日要出去一趟,你就待在这里,若阿钰来寻我,便叫他晚些来。” “诶?”白袖咬了咬手指,“王爷,我不是您的侍卫吗?您一个人出去多危险啊?” “我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叫你守在这里你便听话。”说完大步迈了出去,背影坚定如古稀之柏。 光线稀稀疏疏地碎在地上,闪烁迷离。大旱之时,这三棵槐树却依旧绿枝繁茂。光影斑驳之间,时光仿佛被一片片分割开,让人看不清过去。 “你一早知道我在这里?”树下的人背过身来,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正式地同他说话。 他点头默认:“没想到再次见到你会在此处。” 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站在母亲身边,低头含笑,身姿逸然,一晃多年,树下的人样貌变了,气质神态却一点没变。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来问我那个秘密。” 树叶被风轻轻拂动,沙沙作响。“看来,那个男人始终不敢面对过去。” “他既做的出,又何必逃避。一切不过是母亲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罢。”说这话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他对你的亏欠所做的弥补,旁人都看在眼里,他将你交给贵妃教养,也是给你最大的庇护。只是奕儿——”他上前拍拍他的手臂,“也许有一日,你会明白你父亲的抉择,会体谅你母亲的难处。” “我一直想问你,我的母亲现在何处?”这便是今天来的目的。他回想起五岁那年,本应享尽荣华富贵的母亲一夜之间音讯全无,宫人被大换血,就连他身边的嬷嬷也被带走,从此这件事成了秘辛,一夜之间,宫廷大变,却仿佛一页纸被人翻过。而如今对当年事有所耳闻的老臣们也对此缄默不提。他唯一记得的,便只有母亲被拖走时绝望无助的眼神,那样的眼神,是他十几年来挥之不去的噩梦。 “如你所想,你的母亲,她还活着。”他语气淡淡,南荣奕眸色一亮。 “不过,你的父皇并不希望外界知道她还活着,你的母亲也是。” “为什么?”他的眉头皱得更紧,难道母亲就没有一丝牵挂他吗? “因为你的母亲,她并不是个普通人,她是灵族人。” “什么?”南荣奕大惊,仿佛一记惊雷轰隆锤地,世界片刻便寸草不生。 “唉。”他叹了口气,“这个秘密,这世间大概只有我和你父亲知道了。”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她的场景,那时他是太傅的儿子,被太子硬拉着一起偷溜上万龙山过百花节,太子告诉他,百花节的姑娘最是好看,结果转了整整一晚,除了星星和蚊子什么也没见到,就在两人筋疲力尽欲下山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点光斑,像一朵银光闪闪的花朵悄无声息地绽放在草丛中。光斑慢慢扩大,落下一个蝶影翩跹的女子,她浑身闪耀着星星般的细碎光芒,月色裹着她,她在月色下轻移莲步,款款而至,冰肌玉肤,笑容芊芊,恍若仙人。他们看她的眼神寸步不离,他和太子同时爱上了她。但他终究是个斯文的读书人,无法迈出那需要千钧勇气的一步。很多年后,他恨自己太过懦弱,没能赋予她爱上自己的权利,也没能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予保护。 他的指尖轻轻抚上槐树干,苍劲挺拔,大气若磐。“这三棵槐树,是你父亲当年奉命来此处体察民情时,我们三人所种。她在这三棵树上留下了自己的灵气,所以这里即使发生大火,火势吞天,死了不少人,唯独这三棵槐树生命依旧,当地人都说,这是神女种下的树。”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神空远,透过厚厚的槐树干一直望向远方,他仿佛又看见那年的女子,姣好明洁的面容,穿着云纱般的天青色衣裳,袖子随意地挽到肘边,手里握着三颗光滑软嫩的种子,远远地踮起脚来冲他们挥手,笑若风铃,空气里溜过她愉快的声音:“隔壁的王二婶给了我几颗种子,你们要跟我一起种吗?” 樈儿,你说等到槐树参天时,我们三人便来此处畅饮。如今落花成荫,绿枝没天。风带走了一颗又一颗种子,你又在哪儿呢? “她的确是神女,她救了那么多人,可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温润的眉目间刹那涌出一股怨气,似永被黑暗囚禁的恶魔,胸腔中的愤懑积怨钻向地底深处,直到侵略整个世界。 “什么?”南荣奕悚然一惊,眼前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母亲她到底…… “十三四年一轮回……呵呵……就算知道了秘密又如何?她还不是不能回来……”男人突然开始痴语,他脸上岁月的刻痕变得更深,如大漠中孤鸣的寒刃,将深情一刀刀刻在脸上。 “奕儿,你记住,若你爱上一个人,不管她是什么人,什么种族,你都要有保护她的能力。” 说完,男人拂袖大笑而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六章 旧忆 兰苑。 “殿下。” 免过一切行礼,南荣奕步履匆匆,带起的风也夹杂了些许急切,掠过的兰叶应风摇摆。 见他神色同往日不对,白袖立马从门框靠背上站起,生怕这位冷血王爷又拿箭射她,上前谄媚道:“王……” “阿钰回来了吗?”未说完的话被急匆匆地打断。 接着一丝温润如玉的声音自里面飘来—— “才半日不见,你就这般想我?” 南荣奕向白袖使了个眼色,白袖识色退下。 屏蔽了周围所有人,傅钰小心地关好门窗,他对他的一切是那么的了解,了解到他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神色,他也能立马分析出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我需要从你这里获取一个消息。”南荣奕开口,话语直截了当。 “看来是很重要的消息,连你的厉刹网也无法查到。”傅钰搁茶轻笑。 厉刹网是南荣奕私下成立的一个消息网,汇聚江湖各地精英,每日传达至琼州城的消息多达上万条,其效率之高,哪怕是皇帝的青鸟堂也无法做到。 “告诉我关于十三境的事。” 傅钰眉头一拧,“他知道十三境?” “是,不过已经疯了。”南荣奕的神色透出一丝惋惜。 “是么……”傅钰托了托下巴,“十三境是人间的第十三个月,它是人间时间缺失的那部分,但当那部分时间不缺失的时候,它就会格外脆弱。所以,每隔四年的二月二十九日,里面的人戒备心总是特别强。奕,这个秘密我不曾告诉任何人。若这个秘密被有心人听到,十三境将会遭受灭顶之灾,人间也会大乱。” “我会替你保密。”虽然表面上很淡定,但心里还是微微起了波澜,从前青鸟堂是告诉他世界上有个叫“十三境”的神秘地方,但他从未放在心上,直到得知母亲来自十三境,自己才突然对这个地方开始上起心来。 不,还有那件事…… “莫非令堂……” “我母亲的确来自十三境,是灵族。” “我就说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小小年纪就那么狡猾那么聪明身体那么……健美!原来奕儿你是个混……” 某人还没笑够,就被对面男人的暴栗打断。 “哎呀!”傅钰揉了揉脑袋,一副不甘心的表情,“人家第一次见到人灵两族的混血嘛!” “混血?也没见我有什么不同常人的地方。”南荣奕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兀自斟了一杯。 “呵……”傅钰看了看手中的茶杯,心想这小子总是这么迟钝,“你十岁那年在腊八节作了一首诗,你父皇对你赞不绝口,可你的太子兄弟当场为难你,他说,是谁教你背的。” 南荣奕眼中迸出一丝清寒,薄嘴抿成一条线,握杯的手指关节发白——是有这么一回事,而且此生难忘。 “然后你对你的兄长说,‘知道皇兄善射箭,若皇兄不服气,我们便去北边的琼山射虎,谁先射到谁便是赢家。’你的皇兄答应得很爽快。但当时所有人都不答应,怕你们出事,唯独你的父皇,他大笑着说‘我的皇儿年纪轻轻便有此胆,将来何愁江山无人继承!’” 南荣奕放下茶杯,双睫垂下,陷入沉思。 “于是你们次日出发,一个随从也没带,只携带一篓箭,一把弓,一匹马。你们在森林里逗留了三日,因为老虎迟迟不肯出现。又过了两日,皇后娘娘心急如焚,在皇帝面前哭了两个时辰,皇帝也忧心,便命人搜山,又搜了整整两日,最终在一条结冰的湖边发现了你饿晕过去的皇兄,而你,早就骑着一只大白虎从小径回到了皇宫,啧啧……当时皇后娘娘的表情真是好看,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被你吓得浑身发抖。” “它已经死了!”南荣奕眸中大浪翻涌。 “那只虎死没死不重要,难道你没有发现,你能读懂那只虎的感情?” 瞳孔骤然一缩,那日鲜血淋漓的画面又涌上脑海,尖叫的宫女、狂妄的兄长、空气里充斥的腥味……白虎倒地时看他的目光……它的内心无限悲哀,无限愤懑。自己的心仿佛撕扯般疼痛。他跪在它面前,小手紧攥着它的前爪,嘴唇贴近它的耳朵,轻轻道:“不用怕,我会替你报仇!” 白虎吐出一团重重的鼻息,身体瘫软下去,那一刻,是他很久都没有体验过的难过。 他从小在冷漠的皇宫中长大,冰冷的台阶,冰冷的戒尺,冰冷的床帏。他唯一的父皇对他总是不苟言笑,感情不知是愧疚还是可怜,对他嘘寒问暖的贵妃娘娘,拉上殿门便开始羞辱他,将自己在后宫忍受的一切侮辱与不快发泄在他身上。深夜之时,他偷偷爬上屋顶,仰望那轮淡淡的月,月影如纱,萧瑟的风声自竹林飘来,没有人注意到屋顶那个孤独的少年和他无处付诸的心事。渐渐地他不喜与人说话,便有了外界所知他冷淡的性格。 后来他的才华渐渐露了些锋芒,兄长便视他如敌。十岁那年他与兄长打赌,其实也只是说说而已,他不知道琼山究竟有没有虎,若是有,自己便在暗处助兄长射得那虎,若是没有,平局也很好。 可有时候无心之举,偏成有心之事。 在山里兜兜转转,他没想到偌大一座山,不仅没有虎,连只野鸡野兔也看不到,冰天雪地里,他打不到猎物,还迷了路,到了第四天,年仅十岁的少年终于支撑不住,在朦胧重叠的光影中合上了双眼。 他以为自己的生命会就此作罢,只是会留下些许遗憾,他还没有再见母亲一面,还没有问问父皇究竟爱不爱自己。所以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漫进肺部的空气清凉如泉,头顶的光芒温暖似炉,眼泪一下子溢出了眼眶,血液新生般在心脏涌动。就像行走在万物静寂的夜路上终于发现一丝光亮,跋涉在炎炎沙漠中终于逢得一处绿洲。 是白虎救了他,它用自己的乳汁拢回了他生命的最后一丝气息,让他可以在今天,能站在苍茫大地上享受不一样的空气,能舞枪弄剑杀入敌人腹地,能在内心深处,默默怀念它。 相伴的那几日,他在它身上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 那日回宫后他立刻前往御书房恳求父皇能留下白虎,他在覆雪的台阶上跪了三个时辰,从父皇回来,看着他的眼神由喜转怒,再大袖一拂重重关上门,再到膝盖渐渐冻没了知觉,父皇终于动容应允。那一刻他开心地从地上爬起,推开太监前来搀扶的手,一瘸一拐奔回殿中。 这是他唯一一次求他父皇。 回到殿中,他欣喜地命了宫女给白虎搭窝,再让她们盛了热水去沐浴,这一泡,多日以来堆积的疲惫席卷而来,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后来即使再累,甚至几夜未眠,他沐浴都再没有睡着。 一阵阵尖叫冲击耳膜,额边青筋隐隐跳动,脑子嗡嗡作响。他噩梦惊醒般跨出浴盆,顾不得披上外衣,赤脚跌跌撞撞向殿门冲去。 跨出殿门的一瞬间,一只脚踏进了一片温热的液体中。 瞳孔骤然放大,里面的恐惧、震惊、愤怒交织在一起,像是漫天的黑网,兜头罩下不留空隙。垂死挣扎的气息飘在耳边,可是那一刻他并没有立刻冲到白虎身边,他强忍住胸腔里翻腾的气息,抬头,看着狂妄得意的兄长,嘴角一勾,眼神转为冷漠、残酷、不屑,这般带着寒意的笑,令他的兄长不禁瑟然一抖。 良久,他蹲下来,嘴唇凑近白虎的耳旁,轻言道:“不用怕,我会替你报仇。”誓言一出,力若千钧。 白虎眼中的光芒慢慢褪去,双眼缓缓合上。风雪狂舞,吞噬鲜红的血液,天地苍然一色,照亮少年冰冷的脸。 从那以后,他再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喜好。 “你还好吗?”看着眼前皱眉走神的男人陷在深深的痛苦之中,傅钰忍不住想要询问。 “还好。”南荣奕按了按眉心,示意他说下去。 “我以前在书中看到,两个不同种族的人生下的孩子,从外表到体力都会过于常人,至于潜力,书中并没有详细说明。” “十三境的人……都很强大吗?”南荣奕突然正视傅钰的双眼,眼波交汇,神色凛然。 “本身是有强大的条件,可惜了——”傅钰嘴边挂着一抹讽刺的微笑,“没摊上好主子。” “殿下,该用午膳了。” 南荣奕还想问什么,却被门外的丫鬟打断。 “好了,最近不能多陪你,水渠还在修建,我得多去监督。”傅钰起身捋平衣上的褶子,对南荣奕无奈一笑。 南荣奕蹙眉:“以前咱们不是经常一起用膳吗?今天怎么这么急着要走?” 傅钰瞥了瞥门外那抹红色的娇小身影,不假好意地朝南荣奕怒了努嘴。 “她?”南荣奕顺着他眼神看去,“她有问题吗?” 唉,咱们这位殿下,最近情商堪忧啊。 傅钰尴尬地呵呵两声,“她没问题,是我有问题,奕,我先走了。” “哎——”南荣奕一头雾水想要挽留,可是人家的步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快呢! 回头叹了口气,唤了丫鬟布菜,视线里好像总有个东西在动。 门框边的一个红色小点点,抄起她的小指头在门框镂花边使劲钻啊钻,钻啊钻。 “那门上可是有虫子?” 冷冷的诡惑的声音钻进耳朵,白袖堪堪打了个激灵。一个跨步迅速蹦到门口正中央,一脸天真无邪的笑: “殿下,请问奴婢可以吃饭了吗?” 南荣奕一脸黑线,但又无可奈何,只淡淡道:“去吧。” 于是某人欢天喜地哈哈地蹦开了。 菜已布好,南荣奕缓缓坐下,刚拿起筷子的动作在半空中停下,似是想起了什么,片刻后道:“陆楮——” 自某暗处闪出一抹黑影。 “主上。” “去办件事,要隐秘。”说完他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 “是,主上。”黑影悄悄退下,似一阵风吹过,无人察觉。 南荣奕唇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转瞬即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七章 计划 三日后。 素白纹葳蕤绿竹的瓷盆,水波清莹,窗外洒下柔和的光便泛了一水的潋滟,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自水中纤然而出,一侧递过一方白帕,手上的水渍被细细擦干。 “秀儿。” “殿下有何吩咐?!”中气十足的少女音,敲破清晨的沉寂。 “嘶——”某人嫌弃地揉了揉耳朵,随即丢给她一个“你快滚”的眼神:“收拾一下,待会儿去个地方。” 白袖应声退下,跨出门前侧头看了南荣奕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吴府。 小茶来这儿做了两年丫鬟,她无依无靠,来时一身清苦,在门外跪了许久,直到晕了过去,吴知府却连她衣角都不想看一眼,皱眉怒道:“扔出去!” 一旁穿着水蓝缀白玉襦裙的女子睁着水灵灵的双目,眼波泛泛,柔夷俏皮地一戳他手臂,娇嗔道:“哎呀老爷,看她也怪可怜的,不如做点好事,收留收留她嘛!” 吴九贵咧开油腻的大嘴,细眼挤成一团,皱纹在两眼边簇成皱纸。肥手在她胸上一摸,笑得猥琐不堪:“好!就听美人的!” 那天小茶记住了这个美丽的女人,吴知府的五姨太,吴府现今最得宠的小妾,婉娘。 也绝不会忘记家人是如何死去的。 “小茶,把这些点心送到莲心苑去,机灵点,别又惹了那女人。”陈妈妈向小茶招了招手。 莲心苑住的是三姨娘菁娘,容貌艳美却脾气古怪,一点小事儿也要拿下人出气。上次小茶就因为点心送晚了就被狠狠地臭骂了一顿,还差点被罚了跪。 “是,陈妈妈。”小茶行了礼,便端着盘子向莲心苑走去。路上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繁花雕镂的窗,五彩珠帘嗒嗒作响,金丝绣制的芍药屏风,晶莹透亮的绿色琉璃盏。宝蓝锦绸镶金的流云裙裾,头戴金光闪闪的芍药花簪,绣眉桃眼,一股富贵的气息从她身体里逸出来。 “三姨娘,厨房那头的丫鬟送点心来了。”一黄衣丫鬟挑帘而入,她叫阿月,是三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凭着一份机灵,她才得以在三姨娘身边站稳脚跟。 妇人仔细瞧了瞧铜镜中自己的模样,确认没有任何瑕疵之后,才漫不经心道:“端进来吧。” “是。”阿月唯唯诺诺地退下,跨出门朝外面站了许久的小茶道,“给我吧,你上次惹怒了三姨娘,她怕是到现在都没消气。” 小茶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谢谢阿月姐姐,以后有什么难处小茶一定尽力帮扶。” 阿月叹了口气,颇有些怜惜看着她,小茶的家境她们都是知道的,私底下她们也会时不时照顾着些。 “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刚进来两个月犯了多少事?要不是五姨娘从中斡旋,你怕是早被周管家赶了出去!” 小茶咬了咬牙,眼眶泛泪:“谢谢月姐姐,小茶记住了。”说完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阿月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步入房中。 小茶脚步匆匆地赶往后花园方向,像是有人在后面追赶一般,路过一片小树林时,一股大力从背后袭来,她惊慌大喊,嘴被一只大手立刻堵住! “是我。”男性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小茶闻声这才镇定下来。 这片树林并不大,其后掩藏的一条小道她竟今天才发现。 “今天记得准时过去,那边会配合你,主上也会帮你说话,东西要记得。” “是,陆公子。”小茶的脸上如青松凝正,那是以往没有过的严肃神情。 “去吧,小心些。” 黄昏欲尽,晚霞在天边渐次烧开。古木色的马车缓缓停在吴府门口,马车外坐着一名红衣女子,素鬓红带,俏丽似火,水灵的大眼睛似能挤出水来。她一个点地从马车上蹦下来,如一团星火坠落在地,光芒四射,让人挪不开眼。 红衣女子轻轻撩开帘幔,门框上攀上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如雕琢过一般。门里的人儿慢慢探出身来,青冠如玉,眉梢斜飞,气宇温雅,仿佛他是这世间最无瑕的一块玉。 吴九贵再外面早就站得腰酸腿麻,见到“南荣奕”,一脸笑嘻嘻上前道:“奕王殿下!您总算来了!殿下这些天在银迹州为百姓操劳多日真是我方儿女福极之至啊!下官今日备了些小酒小菜,里面请——” 傅钰不屑地瞥了瞥他作出“请”的姿势,回头看看白袖,清澈的大眸子此时正对上他的视线,他抿唇一笑,向府内走去。 要说这外面是人间,这吴府简直是天堂!弯弯回廊如蛇逶迤,屋檐翘角恢宏华美,黑木的柱子光泽明亮泛着华光,幕瀑流泉,假山巉巉,上好紫砂烧窑而出的茶具,沉香木制的桌逸出一股淡淡的香味,花引群蝶…… “啧啧啧——”这一路走来,白袖不住咂舌。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吗?”傅钰一脸温和如玉的微笑,转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她。 “嗯!他为什么这么有钱?不会是个贪官儿吧?”白袖语出惊人,全然忘了周围来往的丫鬟,她们此时正以别样的眼光盯着她。 傅钰神色一惊差点没忍住堵住她的嘴。往前瞅瞅,引路小厮脚步缓沉有致,往后瞅瞅,吴九贵肥硕的身躯正奋力赶来。 还好还好…… 干干一笑道:“平时看你挺鲁笨,没想到这些事秀儿你还是懂的。” 什么?!白袖小脸白了白,瘪了瘪嘴道:“我只是平时稍微那么一丢丢浪荡了点而已!” 傅钰轻笑出声。檐角风铃叮叮作响,流淌出的旋律飘在空中,像炎夏的潺潺清泉。 “哎呀殿下请见谅!下官年老无力,实在追不上殿下的脚步!幸好下官提前安排人在前引路,见谅啊殿下,今日有所怠慢,待会儿下官自罚三杯自罚三杯啊哈哈哈……” 一语双雕,白袖在心里呵呵,既解释了怠慢缘由,又拍了“南荣奕”的马屁。 “吴大人言重了,吴大人今日的招待很让本满意,不过,本王这些天赈灾着实是殚精竭虑,好不容易出来这趟,不收获些东西却是不心安啊!”“南荣奕”随意地坐下,对吴九贵施然一笑。 吴九贵油腻的脸上皱纹更深,笑容似渗进了颧骨里:“是是是,殿下,下官早就准备好了!您先享用着美色佳肴,待会儿下官自有心意呈上来。” 说罢又是一场相视一笑,只是不知道各自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宴会开始,身穿五彩绚烂衣裳的舞姬曳曳起舞,如蝶如水,如云如泉,一指轻纱缓缓拂过,留下的香气经久不散。 跳得比我那些姐姐们差多了。白袖站在某饮酒作乐的公子后不能食不能坐实在难受得很。 “可是不舒服?”仿佛察觉到她的异样,傅钰转过身来含笑问她。 “嗯!”某袖回答得斩钉截铁。 “和我一起坐罢。”说罢傅钰往一侧挪了挪屁股,朝一边的丫鬟吩咐道:“你去多添一副碗筷来。” 丫鬟正欲行礼前去,被白袖一把拦住。 “不了不了,谢谢公……殿下!我是侍卫,这不合规矩。” 下面坐着的吴九贵眼珠一转,多年的经历让他瞬间看破两人的关系,一脸谄媚道:“我说姑娘你拘什么礼,既是殿下的意思你便照做罢!”然后转头吩咐那丫鬟:“还不按殿下说的去做!” 丫鬟被吼得战战兢兢,只唯唯诺诺立刻行了礼道:“是!老爷。” 宴会进行到一半。 “南荣奕”眼里已经有了醉意,吴九贵还是神采奕奕,他拍拍肥厚的大手掌,兴致昂扬:“来人!把我给殿下准备的礼物呈上来!” 不一会儿一名打扮美艳的女子端着一个覆着红布的黑漆雕花木匣上前来。 “南荣奕”迷离的眼神立刻有了几分清醒:“这是……” “这是下官的一点小小的心意。”吴九贵站起身来屈身作礼。 “我是说这名女子。”“南荣奕”语气清冷,不同往常。 一旁的白袖八卦心大起,只见女子听到这话后立刻抬起头来,看到傅钰的一瞬间眼里惊讶的情绪一瞬闪过,很快又低下头。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下官的一名小妾,叫菁娘。” “菁娘么?”“南荣奕”散漫地晃晃手中的酒杯,似在思酌,“好名字。” 吴九贵酣然大笑:“奕王殿下,下官平时没有什么别的喜好,就是喜欢收集些美人,若是殿下喜欢……” “南荣奕”抛过来明显不悦的神色。 吴九贵肥硕的身躯颤了颤。 “嘿嘿,殿下,您还是先看下官为您准备的薄礼吧。” 说罢掀开红布,打开木匣。 匣子里静静地躺着一张印了血手印的红纸,似乎已经保存了许久。 吴九贵瞳孔骤然一缩,心下一惊暗叫妈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八章 旧案 “吴大人,为何还不呈上来?” “南荣奕”腾地站起来朝匣子走去,吴九贵欲上前阻拦,被紧跟其后的白袖一手推开。 此时的菁娘好像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双手微微颤抖起来。 傅钰看了她一眼,给了个“不要抖”的眼神。看到匣子里的血手印,皱了皱眉,将纸帛拿出,摊开细看。 然后,嘭地一声将纸帛狠狠砸在匣子上—— “吴九贵!你好大的胆子!” “殿……殿下!下官冤枉啊!不知是哪个奸佞小人趁此机会想要诬陷下官呐!”吴九贵跪在地上声泪俱下,脸上的皱纹蜿蜒如委蛇。 “潘家上下一百三十八人,就因他们不肯将长女许给你做小妾你便雇人灭了潘家满门并将那名女子强暴而死……” “你因看不惯颐浚,强行给他塞了一名小妾,第二天小妾无故暴毙,你以虐待小妾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将他革了职,你身边所有的官职不是你的亲信就是私底卖出,去年上面拨款两千万白银命你督造瑜银大堤,你与现任巡抚私吞了一千万,然后强行劳役私加赋税,这次银迹州大旱,原先拨下来的粮食你以高价卖给富贾商人,本王来银迹州前的几场暴乱,你让官兵在现场持刀屠戮。对了吴大人,这些年没少抢民女做你的小妾吧?” 酒宴背后一人款款而至,脚步不落生息,青衣玉带,黑发如瀑,剑眉似墨,一把墨色晕染的折扇在手中无意玩弄,于轻描淡写中捶下雷霆重音。 “你是——”吴九贵差点吓得瘫软在地,一双腿不住哆嗦。 “怎么?看见本王活着,你很意外?”南荣奕发出一声冷笑,“虽然不知道我那太子兄弟给了你多少好处,但是吴大人你好像不大走心啊,连本王长什么样都不先了解了解,又怎么可能杀得了我呢?” 吴九贵此时已面目苍白,心如死水,他收到太子的命令暗杀南荣奕,但之前进入兰苑的杀手却一个也没回来,本来准备在宴会上动点手脚,谁知这南荣奕如此狡猾,竟叫了个替身来,怪不得他刚刚看了看自己给敬的酒半天不肯喝! 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白袖深深觉得自己跟的主子真是太屌了,还有之前每天夜里被傅钰揪去跟人打架真是太累了! “等等!光凭这白纸黑字殿下就想定下官的罪吗?!下官怎么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伪造!”吴九贵豁地从地上爬起来,横眉怒目,表情狰狞如地狱恶魔。 “伪造?吴大人,那要不要听听人证怎么说?” 吴九贵此时更如被浇了一盆冷水。 南荣奕拍拍双掌,一名女子含胸低头来到众人面前。 “你是……”吴九贵指着小茶,总觉得这婢女如此眼熟,但他阅女无数,实在想不起她到底是谁。 “吴大人,奴婢叫小茶,是潘家三房的小女儿,您不记得我了吗?”小茶咬牙切齿,灭族之恨犹然在目,族人凄厉的叫喊,窜天的火光,喷洒的鲜血,母亲为了保护自己被砍断的手臂……她逃到祠堂里,看见族长爷爷手里握着一张纸帛默默流泪,嘴里喃喃道:“潘家不幸,竟要毁在一门亲事上!”她上前想要拉着爷爷一起逃跑,爷爷却一把将纸帛塞至她手中,语气凛然:“我潘家绝不甘毁于此,毁在那个草芥人命的贪官手上!若是有一天你抓住了机会,一定替我潘家报仇雪恨!”说完爷爷扑身火海,她来不及阻拦。 她在外流浪数日,终于找到了吴府,她发誓一定要潜入吴府,杀了这个狗官!谁曾想她试过数次,但这狗官一生纵横官场自知惹了太多仇家,戒备之心实在太强,根本无从下手。直到几日前一个黑衣人找到她,说能帮她翻潘家的旧案。 如今,定要这狗官偿命! “你这个贱人!”吴九贵因愤怒而发抖的手指指向小茶,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 “吴九贵,我潘家上下一百三十八条命,我要你偿还!”小茶话语掷若千钧,大大的杏眼瞪得发圆。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三姨娘突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将她带下去。”傅钰皱了皱眉,吩咐一旁的丫鬟,三姨娘被架了回去。 “你如何证明自己是潘家人?!”即使是有一丝缝隙他也不能放过! “这个——”小茶从脖子上接下一把银制的长命锁,“这是我出生时族长爷爷让族里的工匠为我打造,后面刻着‘潘家小女’四个字。” 南荣奕接过长命锁,将之翻过来,‘潘家小女四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不禁让人联想到这把锁下寄予的来自长辈的宠爱。然而往事如浮光,再多欢乐也成了过往,成了权贵任意玩弄的牺牲品。 “奕王殿下!”这时从外面奔过来两个人,皆黑衣蒙面,其中一人道:“巡抚蒋毅之已经承认与吴九贵贪污朝廷拨款,还有私加赋税,买卖官位的事。” 吴九贵听闻,两眼一翻,口吐白沫,倒地不省人事。 “怎么这般胆小,真是让人怀疑他是怎么狠下心来干那些龌龊事!”白袖嗤鼻,今天她真是大开眼界。 “今天就先这样吧,吴九贵毕竟是个知府,具体怎么处置等本王还要请示父皇,先将他押入大牢。”南荣奕示意黑衣人动手,然后邪魅地笑了笑,“还有,今晚咱们来看看这狗官究竟有多有钱!” “殿下!”小茶突然跑到南荣奕面前跪下来。 南荣奕皱眉:“你还有什么事?” “殿下,吴九贵罪恶滔天,但是后院里那些姐姐们却不知情,能否恳请殿下不要为难她们?” “哦?”南荣奕剑眉一凝,“你认为本王是这样的人?” “不是不是……”小茶慌忙地摆手支支吾吾,“只是……” “好了。”南荣奕打断她的话,他向来不愿听多余的话,转身吩咐道:“秀儿,她是重要证人,这两天由你负责她的安全。” “是!殿下。”白袖上前将小茶扶起,抚着她的背想要平息她的心情。 “多谢——”小茶抬头道谢,却在刹那间愣住。 眼前女子红衣似火,柳眉如烟,眼眸如星,薄薄的红唇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像是天上的仙人,敛尽人间烟火,拂尽人世慈悲,才让世人目睹她的容颜。 “怎么了?”白袖瞧她神色不对劲问道。 “没……姑娘,能否陪我去见一个人?一会儿就好。” 吴府后院。 “五姨娘——” 小茶跪在清婉院外已经许久,但进去通报的丫鬟迟迟不出来。 良久后仍不得回应。 “小茶,五姨娘叫你进去。”出来答话的是五姨娘身边的丫鬟春玉,以前五姨娘就是通过她悄悄接济小茶。 “哎,谢谢玉姐姐。”小茶从青石砖上站起,轻言细语道了谢,提着裙边小跑进去。白袖提着一把寒铁剑紧跟其后,春玉欲阻,却被对方尖锐寒冷的眼神和凶气逼人的气势震慑住。 正厅里没有人,小茶知道她在哪里,右转一个回廊,往前数三间,轻轻推开木门,女子背影清瘦,素衣单薄,秀发纯颜,正跪在一块灵牌前,嘴里喃喃。 “五姨娘。”小茶轻声出语,生怕自己太过聒噪扰了这位女子的清净。 “你来了。”女子缓缓睁开眼,语气却依旧清冷。 “对不起。”小茶声音微微颤抖。 “没有什么对不起,他作恶多端,如今这般下场也是意料之中,只是小茶你——”女子顿了顿,“事情结束后,你该如何安身呢?” 小茶泪眼婆娑,仰头将泪逼回去:“我知道您喜欢吴大人,但是五姨娘,灭族之恨,小茶不能忘,不能不报!” “回答我的问题,小茶。”女子不为小茶的语言波澜所扰,神情淡然。 “去做奕王殿下的丫鬟。” “呵呵——”女子终于笑出声。 “怎么了?”小茶不解她为何突然要笑。 “这天下谁不知道当今的奕王殿下是出了名的冷血,就算是他父皇他也未曾给过半分笑脸,何况是你?小茶,皇家如深渊,他如今待你不错,不过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罢了。”女子从蒲团上起身,转过身来正视小茶。 这个孩子,还是太单纯啊。 “你有信心让他留下你吗?” “不管怎样,我都要让他留下我!”小茶挺胸握拳,眼神坚定。 “那好。”女子勾唇莞尔一笑,“你走吧,待会儿他们就来抓人了。” 小茶眼中垂泪,愧疚感笼罩全身,但还是毅然转身离去。 小茶走后,女子复又跪下来,对着灵牌清冷一笑,两行清泪缓缓落下。那是她姐姐的灵牌,姐姐是青楼女子,美丽如霞,歌声如泉,她半生辉煌,却爱上一个老实的秀才,后来秀才高中状元,却将她遗忘,直到姐姐郁郁而终,她带着姐姐的尸骨找到他。那一瞬间他眼里分明闪过一丝刺痛,却在刹那眼神转移落在她身上,化为一种贪婪。 她恨他,但她终究不愿伤害姐姐至爱的人。 红烛落地,烟尘伴着心底的凄伤,伴着回忆,伴着过往,一缕缕往窗棂飘散。 “哎,我说美女,这么想不开的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九章 旧情 一丝活泼明亮的少女音穿透浓烟钻进耳朵,女子诧异地睁开眼。 “你——”话没说完,女子就被横空拎起,尖叫声穿破屋顶。 两人落足于后院的一方枯井旁,这里杂草丛生,极少有人来往。 “你是谁?”女子抚胸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我是奕王殿下的侍卫,你放心吧,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他。”白袖坐在井沿边,一只脚盘腿而坐,脑袋一晃一晃像个小娃娃。 五姨娘这才看清她的模样,眼眸如星,红唇如樱,巴掌大的鹅脸肤白胜雪。真真是人间的一抹绝色。 只是这样娇俏的身姿,怎会有如此雄厚的气势? “你为何救我?”如果是奕王的人,应当视她如敝履才对。 “其实吧!”白袖猛地一拍大腿,“我觉得自己干掉自己挺不值的!这天下那么多好吃的,那么多美女,那么多美景,不好好吃一吃看一看真挺不值的!就算要死,那也得撑死!睡死!” 看着眼前女子一副认真的模样,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笑奕王殿下身边,竟有个这么有趣的小姑娘。姑娘,你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到了奕王殿下身边的吗?”婉娘敛了笑容正色道。 “是他身边那个啥……幕僚?叫傅钰,他让我去给南荣奕当丫鬟,结果成了侍卫……”白袖瘪瘪嘴,毕竟她也不是有意那么笨手笨脚的。 “傅钰么……”女子转动眼珠想了想,“能得他的青睐,看来你很不一般。” “哈哈……”白袖尴尬笑笑,“我那会儿在夷都,不小心把南荣奕揍了一顿来着……”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婉娘神情僵固顿如雷劈。 半晌回过神来,咧嘴笑道:“看来姑娘你,真是很不一般呢,好了姑娘,今日多谢你相救,我这一生颠簸流离,好不 容易有了安身之所,现在没了……不过没关系,我早就想皈依佛门,了无牵挂了。” 说完她转身快步离开,不给白袖挽留的机会。 却没看到白袖在身后错综复杂的眼神。 兰苑。 “出去这么久,可别告诉我你又在街上闲逛。” 白袖刚从外面回来,刚刚推开奕王殿下的房门,刚刚准备告诉他小茶已经安排妥当,就被对方冷不丁地来了这一句。 这家伙莫非知道了些什么? 于是侥幸干呵呵两声道:“那不是……小茶在里面有些关系好的小姐妹嘛,就让她们多唠了两句。” 南荣奕搁下手中的卷轴,他青衣着身,头发一些微微束起,另一些懒散地披在身后,香炉里逸散的白烟氤氲了他半张脸,古木书案上的手指白皙如雪,他像从官窑里刚烧出来的白瓷不染纤尘,像竹叶尖稍落下的露珠孤冷轩然。他朝她抛一个眼色示意她过来坐下,却是一脸揣度:“什么时候也学着那些人说谎?” 靠,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用疑惑我如何知道,回答我。”白袖一步一步地挪过来,正对上南荣奕的眸子。 如山巅冰雪寒彻入骨,却又散发出春日冰面迸裂的咔咔声和山涧鸟语花香的温暖。 “我就是觉得……她还这么年轻,就这么死了,挺可惜的。”低头盯着自己不安分动来动去的小手指,白袖像个认罪的囚犯,却在下一秒突然抬头,神请肃然,义正言辞道:“况且,这件事从始至终,她都是无辜的不是吗?那些人都是无辜的不是吗?” 虽然南荣奕没有准确地下过命令,那边也没有颁下旨意,但她知道,只要是那个府邸的人,都会受牵连。 南荣奕瞥了眼身侧烛火,摇摇晃晃得像街头喝得烂醉的男人。它们努力地散尽最后一点光芒,却在夜色燃尽之时被人遗忘。 他会是烛火吗? 不,他不会,他还没有找到她,他绝不甘心。 理了理衣角,他认真地对上白袖更加认真的脸。 “秀儿,有些事,你不会明白,我也不希望你明白。” “为什……” “好了。”南荣奕打断她,“来这里这么多天了,也没带你出去好好玩一次,现在灾情缓和许多,事情也解决得差不多了,你收拾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牢狱。 吴府的所有家眷片刻前皆已被关押,从吴府抄出来的金银珠宝和古董多达上万件,特别是那件綦朝开国年间著名陶瓷工匠白祁之烧制的白釉纹青鹤并三株并蒂莲的彩绘瓷瓶,这可是那时名享一时的工艺品,当时的太后娘娘特别喜爱,将之摆在正殿中天天欣赏,直到某年宫中走水,一片混乱之中瓷瓶也失窃,太后她老人家一度伤心欲绝差点一命呜呼,没想到出现在这个地方,看来吴九贵是彻底完蛋了。官兵用木箱抬出来了一趟又一趟可谓手臂发麻双眼亮瞎。围观的百姓们对抬出来的财物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感叹、惊叹。 “这是不是有个叫菁娘的?”潮湿的牢狱内,女子因恐惧瑟瑟发抖抱成一团,往日的嚣张跋扈烟消云散,此时听到有人叫她,像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从床板上跳下来,奔至门前,声音颤抖却充满期待:“是我、是我,狱卒大哥是要放我出去了吗?” 狱卒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将门打开,又将一双沉重的镣铐锁至女子手上。 女子大惊失色:“这是……”有人要送她上路吗? 狱卒一把将她拉出来往前一推,冷冷道:“有人要见你。” 城外某处。 狱卒将菁娘送至城外,她下了马车解了头套,明亮的光线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片刻适应过来后,只见眼前是极其简单的一座小木屋,周围没有任何建筑物,空旷宁静。 “就是这儿了,自己进去。” 她应声往前缓缓挪动脚步,在门前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 儒雅温润的身姿,淡色近白的袍子,如瀑垂然而下的发,两手随意背在身后,光影勾勒出他的轮廓,高挑清瘦却不失气宇。 “我就知道是你。”女子深舒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像是在自嘲。 第一次遇见他,自己正在选举红倾院的花魁,舞毕后一方丝帕掷出刚好落在他伸手去握茶壶的手,他报以尴尬的笑,如沙漠般冷淡,如月色般温柔,只一眼,他的面容便深深地嵌进了她的脑海里,她顺利地夺得了花魁,在宾客散尽时她不顾仪态上前抓住他的衣角,没等他反应过来将他拽进一处角落,尴尬不失美艳,含情脉脉地看着他道:“公子,你以后还会来吗?” 对方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吞吞吐吐道:“看……看我、忙不忙吧。” 她掩唇莞尔一笑:“明晚此时,我在对面的茶楼中等你,你什么时候来,我就等到什么时候。” 第二天送走了所有客人之后,她精心打扮,点了对面绿香阁一个包间,在窗口向下眺望,内心如潮汹涌,只期望他快点出现。 等到烛火尽灭,夜色阑珊,更夫喊完了最后一个时辰,他都没有来。 她不甘心。 第二天她又去那个地方,到了午时,小二数次催促之后,她终于不耐烦,从袖中掏出银两狠狠地往地上一掷:“老娘又不是没钱你催什么?!” “没想到姑娘也会有这么跋扈的时候。” 女子刹那如闪电劈过,一脸惊诧不可置信地转身,撞进他温柔如玉的眸子里。 小二挠挠脑袋,心想女人心啊海底针,然后默默地退了出去。 那晚他着淡蓝色的袍子,白边绣淡蓝兰花的腰封上坠着一块白玉,黑发简单地挽了个髻,视线落到他攥着书的手上,眼神突然有些疑惑。 傅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中的书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昨天确实太忙,没有赴姑娘的约,姑娘若不悦,想让傅某做什么大可提出来。” 她却笑得很开心:“公子说这些做什么,快坐吧,茶都凉了,我叫小二再上一壶热水。” “不了。”傅钰伸手想要阻拦她起身,却在半空顿住,“一直麻烦人家也不好,问柳桥是个赏月色的好地方,不知姑娘可有雅兴?” 淡月朦胧佳人影,默桥静寂才郎心。 那一晚他们月下奏萧,谈笑风生。他告诉她此次是奉命来银迹州办事,至于是什么事,他不愿多说,但从他的言谈里,她得知他有个很在乎的人,似乎是他的主子,连提起他时他的神情都是那么舒畅,那么自豪。 可惜了,自己是个青楼女子,这个站在云端上的男人,她这一生,也只能仰望吧。 “我叫菁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傅钰,你可以理解成很有钱。”男子俏皮地偏了偏头,她忍不住掩唇失笑。 那晚之后,傅钰来红倾楼找过她几次,每一次她都欣喜若狂,提前在房中梳洗许久,再用最端庄最淑女的姿势去迎接他,整个楼的人都知道,这个花魁心有所属了。 不过他每次来都停留不久,只听她弹弹曲子,再问她一些事情。 对了,他总是问自己吴九贵在她枕边说过的话。 原来如此。 “我当初还天真地想过,你会带我走。”女子脸上的苦笑更加重几分。 “政治场上,本就尔虞我诈,随时都可能卷进各种各样的人,猝不及防,包括你。”傅钰转过身来,语气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我欠你一个道歉。” “不需要道歉。”女子神色终于变得冷漠,“你不告而别之后,我的确伤心过几日,之前因为你我一直拒绝吴九贵那个老东西,后来我答应了做他的妾,虽然还是得对付其她女人,但日子比在青楼里好过多了,至少,可以不再服侍各种各样的男人。” “对不起,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对你,从未有男女之情。”傅钰认真地看着他,像是一个小孩在承认自己的错误。 “呵呵——”女子仰头笑,身子晃了晃,泪水终于要溢出眼眶,却在边缘处努力收回,“所以呢?你今天把我带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给你自由,这是我欠你的。”傅钰从身后的木桌上递过一个布袋,沉甸甸的,不看她也知道是什么。 她咬唇接过,把剩余的语言和泪水全部咽进肚子里,双眼望向傅钰,望向他温柔的鬓角,温润的眼,挺拔的鼻子……明明都是以前的模样,却要弄得这般结局。她垂散的鬓发下神情凄伤。 松了镣铐,她决绝地转身离去,将最后一丝感情化在风中。 从此不愿相逢,愿君得偿所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十章 结果 另一处。 “南荣奕!还有多久到啊?这儿马不上车不走的累死老娘了!” 在经历了近半个时辰的登山之后,某袖对这个杂草丛生石子遍地爬起来要使出吃奶的劲的地方终于爆发出了强烈的不满。 “你可是有武功的侍卫。”某爬山还不失翩翩风度的男子无语地瞥了她一眼,“才走多久?回去加强训练。” 某袖被某人不近人情地鄙视了一番,很生气!很不开心!还要加强训练?! “哎我可是女生!女孩子都是很脆弱需要人疼的好吗?真是榆木脑袋!”白眼一翻,索性坐下来不走了。 对面男人绷不住了:“你敢骂我?” “就骂你!榆木脑袋略略略——”某袖摇头晃脑,一副得意的样子。 骂我是吧?行! 某男人走到白袖跟前,背身蹲下。 “你干嘛?”白袖被这一动作惊得从地上站起。 “不是走不动了吗?我背你上去。” 什么?不是吧?她没有听错吧? “奕王殿下,奴、奴婢可以走的。”某袖连忙摆手,上半身在拒绝脚步却在一点点往前挪。 “快点!”某男人这是命令的口气了。 “哎!”回答干脆利落,还顺便趴上了王爷的背。 某男人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吸气声之后顺利地将白袖颠上了自己的背。 “啧啧啧,看不出来啊南荣奕,平时瘦得跟个竹竿儿似的,没想到力气挺大的嘛!” “别以为只有你会点儿三脚猫功夫。” “三脚猫?我告诉你我武功可厉害了只是你没见识过而已我也不会让你见识的哼!” 等等? “南荣奕,你会武功啊?” “是,应该并不比你差。” “那你还让我当你侍卫保护你?” “只是不想被别人知道而已,秀儿,等回到夷都你就会发现,你永远不知道别人对你的笑究竟是真心还是准备看你笑话,他们对你说的每一句话究竟想要套出什么,身边又究竟有几个人值得信任。” 越往上杂草渐渐变得稀零,数种灌木葳蕤在石梯两旁,朵朵白花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微香。南荣奕的步伐和气息稳如磐石。 大概真的经历了许多吧,在提起这些时,才能够风轻云淡。 “哦~我知道了,我以前听爷爷提起过,说你们人……皇家贵族里面水深得很,连结个婚都要讲究什么门当户对权利结盟的。” “你有爷爷?” “嗯,但是他跟我走散了,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白袖的语气忽然沉了下去。 哗哗的水声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凉意窜上两人的身子。 “到了。” 白袖从南荣奕背上蹦下来,只见眼前是一汪清澈至蓝的水潭,水波潋滟,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光,水潭上瀑布从陡峭的岩石上一路垂然落下,高约数丈。峭壁突出的岩石上,水花溅出白色的水泡,掉进水潭里荡出圈圈涟漪。蒙络秀楹,蝴蝶蹁跹。两侧树木繁荫,揉碎一地阳光投射下巨大的阴影,将两人笼罩在这片阴凉当中。 “哇!想不到这里还有这么一片沃土!你是怎么找到的?” 南荣奕侧头看向少女,漫开的睫毛微微翘起,好看的线条从额头一路蔓延到脖颈,她的眼神晶莹闪烁,仿佛镶进了这世间最晶莹的东西。 “阿钰几日前告诉我的,银迹州到处都炎热不堪,倒是这里藏了些凉意。” 白袖转过头,南荣奕也正好偏过头,两人视线正好交汇,刹那间如利剑碰撞摩擦出火花,天地只剩两人的颜色,织 成一块斑驳绚烂的布帛。 南荣奕的心突然就跳得很快。 白袖的脸突然就变得很红。 于是两人纷纷别过脸去。 瀑布依旧哗哗地响,不过似乎格外好听,歇了片刻后,白袖就地而坐,背着南荣奕的方向道:“南荣奕,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南荣奕也坐下来,两人的背部只隔一个拳头的距离。 “讲。” “如果你想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可能很危险,但是你很亲近的人在那里,你还会去吗?” “当然会。” “你不会怕吗?” “如果一个人会因为怕而止步,那他一定是个懦夫。”南荣奕的回答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他的眼眸透过零碎的叶隙望向遥远的天空,那里似乎有一汪大海,于宁静之夜泛起阵阵波涛,于月落之时竖起层层浪花。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片刻后,白袖微微仰头,勾起下巴优美的弧线,笑意在嘴角轻轻漾开:“谢谢你。” “谢?” “你让我坚定了一个想法,一个决定。” “是么。”南荣奕垂下眸子,视线不知是落在暗绿的草丛还是苍劲的树干,“但愿你不会后悔。” 六日后,吴九贵在牢狱中受尽酷刑终于招供,其涉案人员名单竟长达整整一个卷轴!据说当时办案的陆楮大人拿到名单后双手颤抖半天没缓过神,良久之后大叹一声“天哪”!奕王殿下拿到名单后一口茶水险些喷在傅钰脸上,幸好傅公子眼疾手快扯了奕王殿下的衣袖挡住,结果差点被奕王殿下打昏扔出去。这段时间有时不时来找小茶“谈心”的,被白袖通通的礼貌地邀请去和阎王喝了茶,还有一波又一波闯进牢狱想要找吴九贵谈话的也被陆楮大人请去找了阎王,其他的倒还挺平静,太子已没有了动手的意思。 “主上,我不明白,如果将那些人抓住带到陛下面前,那太子在这件事中不就脱不了身了吗?您为什么……” 窗外雨声淅沥,雨滴掉进泥中唤起寸寸生机,走廊边缘溅出的晶莹水珠濡湿了来往丫鬟的裙袂。乌云晕染了整片天空,天地间似一片墨色,久旱的银迹州终于得沐甘霖。陆楮站在南荣奕面窗而立的背影身后,汇报最近的动静,果如主上所料,太子雇了大批江湖杀手想要灭吴九贵的口。 “皇后一族正如日中天,就算这次告发他,父皇也不会拿他怎么办,反倒会让他们觉得我们心急,失了先机。”南荣奕望着墨色的天空,眼眸深沉似海。凉风钻进屋内,钻进他的发肤毛孔。 “谁?”陆楮骤然间转身,腰间利剑瞬间已经出鞘,发出锃锃的白光! “我……我来给奕王殿下送衣服。”方才进来的女子悚然一惊,吓得跪倒在地。 南荣奕听闻转身,目光在那女子手中的袍子滑过:“可是秀儿让你送来的?” “回殿下,是的。” “哦?秀儿她并不在兰苑,如何吩咐你?” 女子闻言突然抬头,眼神狠戾,双手闪电般射出,指甲通黑发着诡异的光,面容狰狞地朝南荣奕扑去! “啊——” 女子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叫,接着瘫倒在地。 “大雨滂沱,雨声自能盖过一切,不过她定没料到今日你会出现在这里。” 秀儿去了别苑看护小茶,这他们都是知道的,所以在女子回答的片刻,二人已经察觉。 “看来是太子殿下开始心急了。”陆楮收回带血的利剑,目光冷淡,仿佛杀死的只是一只蝼蚁。 “可惜了,偌大的势力在背后,自己却没长脑子。” “主上,下一步该怎么做?” “父皇的旨意很快就会到,至于太子那边,守株待兔。” 七日后,圣旨既出,吴九贵一族男丁一律斩首示众,女子没入奴籍,圣旨到达的三日后问斩,吴九贵任官期间所兜售的官职一律清空,由奕王决定空位补缺之人。全城百姓无不欢呼,庆祝这个草芥人命贪得无厌的狗官终于如落日之阳不再升起。他们在街道上欢呼雀跃,男子敲着腰鼓嘴里高哼乐曲,女子提起裙边旋转起舞,柔美的手臂如流光飞舞。他们感谢伟大的奕王殿下,不仅为他们解决了旱灾,还除了为患多年的豺狼。 “唉!有没有搞错,该接受这无上荣耀无上尊敬无上爱戴的明明应该是我!”某人瞧着宏伟景象,脚一蹬乎!双手乍拍栏杆乎!怨怼乎! 下边青衣翩翩,正襟危坐的奕王殿下白了他一眼:“是我是你有什么区别?” 檐边飞过的乌鸦一个歪身撞上柱子栽了下去。 “哎哎哎可别这么说啊!传出去叫人家怎么做人!”某人一脸拒绝奋力摆手。 路过的添茶小厮一个趔趄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怎么了?你是我的幕僚,也是我形影不离的朋友,我如何,你便也如何。不是么?” 傅钰敛了笑容,缓步坐到南荣奕面前,斟了杯茶,小嘬一口,抬眼看他。 笑容温和如煦,扬起的下巴线条温柔如丝。眸中似有夏日波光潋滟的湖面微漾,而那岸畔粼粼耀目的杨柳正曳曳起舞。 “奕,谢谢你收留我。” 夜晚。 “秀儿姐姐,小茶能求您一件事吗?”晚膳过后,白袖一如既往的守在小茶门外,这些天她一直负责小茶的安全,吴九贵一案牵连的人数不胜数,那些人一直试图暗杀小茶,要不是南荣奕那家伙给她分了不少暗卫,她还真没办法应付过来。 小茶自从跟了她之后鲜少出门,鲜少说话,大多时间总是望着一个地方呆呆出神,有时甚至掉下泪来。白袖努力与她说话,可是换来的永远是“嗯”“啊”“是吗”……今日突然开口,语气还这般……尊敬。令她浑身不适。 “什么事?你尽管说。” “我……您能带我见见奕王殿下吗?” 小茶眸子泛着晶莹的水光,满眼恳求,过去的伤痛使她时刻战战兢兢。 这般身世,换了谁都会心疼吧。 “明日我带你去。”白袖极其温柔的语气,试图用自己所能给予她一丝温暖。 哪怕是一点,也能让极地冰雪融化一角。 牢狱。 灼亮的火光从烙铁中迸溅出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死沉的夜里更加拉扯出一股恐惧的气氛。 孤鸟自繁星下飞过,落在槐树梢,夏天闷闷的风钻进它的羽毛,它鸣了两声,声音孤寂寥落。 “太子许你若取我性命,便向父皇举荐你到夷都任刑部尚书,而我的死,将会以‘奕王殿下殚精竭虑’之名昭告天下,届时就算父皇起疑,也会因天下悠悠众口让他觉得他有一个肯为百姓鞠躬尽瘁的好儿子。” 南荣奕坐在吴九贵面前,纤长的手指自桌上缓缓划过,潮湿的木桌上血迹斑斑,不知是有多少人在这张桌子前受过刑,这些年又亡了多少无辜的性命。 “只是吴大人,想必你还是留了一手,派来的杀手都是些草包,戏已经演完,你的下一步棋,现在可以说了。” ------题外话------ 我的错嘤嘤嘤忘十点更新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十一章 告别 “哈哈哈……都说奕王殿下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吴九贵从草席上走下来,坐到南荣奕跟前,朝外使了个眼色,南荣奕挥手,其余人全部退下。 “下官虽不在夷都任职,这些年却在夷都布下得力眼线。眼下形势,就算陛下身子再好也撑不过个五年。很多人看好太子殿下,因为他是皇后所出,可是奕王殿下——”吴九贵蓬头垢面下的双眼笃定坚毅如狼,“真正聪明的人才会看出来,奕王殿下你,才是陛下心中江山未来的主上,不然陛下为何将你交给贵妃娘娘抚养,而不是后宫之主的皇后娘娘呢!贵妃娘娘多年来恩宠不减,虽然族人血脉式微,身兼要职的仅护国大将军,但是百年基业稳固,若是有朝一日与皇后一族孤注一搏,也未必落了下风。下官自知在收到太子密信的那一刻便注定不能置身事外,可若杀得了殿下,陛下不会杀我但太子不会放了我!而如果能与殿下结盟,殿下救得我性命,将来殿下与太子最后一搏,下官会成为扳倒太子的一步棋。” 南荣奕勾唇一笑。 “你很聪明,只是吴大人,你从一开始便错了。” 吴九贵神色一惊:“什么?” “你不该草芥人命,卖官受贿。”南荣奕目光冷漠地扫过吴九贵,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潮湿肮脏的空气令他不愿多待,“你是不是棋子都不重要,我的太子兄长不会令我失望,我的父皇也绝不会将这江山交给他。” “你这样的人,不配做我的棋子。”南荣奕撂下最后一句话,漠然离去。 吴九贵瘫倒在地,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明明已经计划好了……跟着他才能往上爬……我放了他一命!为什么!为什么他不领情!我的半生荣耀!我的儿女!我赌进去的一切都化为乌有! 他因愤怒和不甘颤抖的身体似要散开来,指甲深深地陷进木桌里,鲜红的液体顺着桌缝滴落在地。 牢狱里银光一现,一场政治斗争终于彻底落下帷幕。 翌日。 “奕,你当真不与他结盟?”秀发松散地披在身后,近白的袍子上坠一方温润的玉。傅钰懒散地靠在塌上,一只脚在塌上,另一只垂在地上,双目微闭,眉目间极尽惬意。 仔细了看,你会发现有三个丫鬟正围绕着他捶腿的捶腿,捏肩的捏肩,扇风的扇风。 南荣奕放下手中的书卷白了他一眼:“你不是很反感与这样的人接触吗?怎么还反过来问我?” “那得看情况!如果真对你有益,为何要放掉?”傅钰从塌上坐起来,挥手唤了丫鬟退下。 “这步棋胜算过小,扔出去也不过涟漪一瞬,届时不如来一盘盛宴让他彻底翻不了身。” “哈哈!我就说我的奕聪明伶——” “南……奕王殿下!” 熟悉的女声如雷贯耳,刹那间傅钰神色一惊双目一瞪后足尖离地准备开溜。 南荣奕立刻眉头一皱心想这小丫头片子又要搞事情。 “哐——”门被强制性的力量冲击开,嘎嘎地晃了几下。 “呵呵……奕,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回头聊——”最后一个字甩在门外。 南荣奕目瞪口呆:这货什么时候速度变得这么快? 缓过来后咳了两声,正色道:“秀儿,发生了什么事?” 白袖望着傅钰逃走的身影回头朝他尴尬地笑笑:“小茶她想要见你。” 哦,她不提的话,他几乎要忘了去处理她的事。 “让她进来吧。”南荣奕转身朝偏厅走去。 白袖退下,一身素衣的小茶从门侧进来,她低着头,脚步小心翼翼,来到南荣奕面前,泪眼盈盈直接跪了下去。 “你这是——”南荣奕被这一举动震慑住,一时间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有女子话都不说就直接对他扑通下跪,搞得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 “奕王殿下,奴婢很感谢您为奴婢的家人报仇雪恨,您对奴婢的恩情奴婢毕生难报。”小茶语气哽咽,泪水一滴一滴垂下,像屋檐下絮絮滴落的雨,“只是奴婢在银迹州俨然已经成了众人唯恐避之不及之人……恳求殿下能否格外开恩,让小茶做了您的奴婢,小茶什么都能做,只求殿下您收留。” 说完就双手一撑做磕头状。 “好了!”南荣奕打断她,再这么下去他真的受不住,无意往门外瞥了一眼,瞥见一红色衣角,“你去问问秀儿,看有什么可以帮到她的吧,正好你们都是女孩子。” “多谢殿下!”小茶激动得浑身颤抖,站起来时几乎又要倒,喜出望外地往门外奔去。 “哎呀我都说了我不需要丫鬟!我现在自己都是个侍卫,侍卫需要什么丫鬟呀?”花园里一红一白的身影转过来绕过去,小茶针对秀儿姑娘到底需要个伺候什么的丫鬟的话题已经缠了她一个多时辰。 “可是奕王殿下说了,如果想要留下,就来问问你还有什么需要,否则奴婢……”说罢又是泪眼盈盈泪欲垂。 “好了好了——”白袖见状忙挥手制止她的眼泪,“我嘛,平时粗手笨脚,针线活儿不会做饭也不会,以后路上要是有需要就交给你了。”虽然已经有丫鬟在做这些事了。 就当是多个妹妹好啦。 綦朝开国四百八十九年綦历七月二十二日。 史册中,这年綦朝银迹州逢罕见旱灾,皇帝陛下派遣四皇子奕王南荣奕前往赈灾,四皇子励精图治,引导当地百姓开渠引水,监督上级拨款运粮,发放粮资。并通过其英明老练的政治手段与卓尔不群的智慧扳倒了当地米虫霸王级别的贪官吴九贵,最终于这天将其斩首示众,后举办小型科举选拔考试将空缺官位补齐,这考试不办不知道一办吓一跳,人才在吴九贵的倒台之后都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此次试题为“请诸君根据此次旱灾各抒己见并写出对策”。一白面书生答:“旱灾实乃天下气候与地理之缺陷,防其不过靠人之才智与州官之筹谋,唯有众人齐心协力,大灾大难便可安然度过”。接着是此人出的对策云云,所作之答很令奕王殿下满意,当即决定让他做新一任知府。当然,机智的奕王殿下已经调查过,这位白面书生名叫陈钦,出身寒门家教却很好,品质优良。 奕王殿下英姿飒爽的身影玉树临风的气质帅出一条街的脸引得当地春闺少女掷果盈车,据说奕王殿下的帅脸莫名其妙的肿了好几天,奕王殿下的侍卫没被刺客打败没被鲜血吓怕没被训练整垮却偏偏在连续一个月的时间见到金钗玉帛粉黛浓妆的中年大妈纷纷像见了鬼一样跳进门槛然后哐啷一声将门堵死。据说奕王殿下的居所围墙在一夜之间全部种上了钉子,一夜之后钉子上挂满了八字帖,一而立之年的单身侍卫掀下一张曰:“噫吁嚱!此女子八字与我正和乎!”奕王闻言笑道:“是么?那这亲本王去替你求了。”于是乎,奕王殿下的苑墙一夜之间又变得干干净净。 据说奕王殿下身边还有一名神秘的跑腿男子,气质儒雅脸如玉琢一笑癫倒众生男女皆效,与奕王殿下的人气高居不下,有奕王殿下的地方定有他的身影,不过为何他的脸没肿至今是个谜。当地人纷纷猜测二人的关系,从一开始的“私生弟”到后来的断袖之交,伴着万千少女的掩面哭泣抱头痛哭这样的传闻最终不了了之。 据说奕王殿下身边还有一名女子,红衣如霞,不施粉黛而眉如远山,肤如凝雪,唇如红樱,眨眼如放电。当地男儿也是踏了门槛提了彩礼去了,谁知这女子腰间佩一把宝剑,剑身光暇如银,后脚刚落地剑光就闪瞎了眼,最终悻悻而归。 随着科举考试的落幕,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秋风乍起之时,便是归去之日。 “这次布下的棋子不错。” 录取结果公布一周后,南荣奕已将所有的官位安排妥当,将名单卷轴拿给傅钰过目。 “棋子布在看似不显眼,却作用关键之地,他们肯定以为你要借此次机会将知府换成你的人,却不知你真正留下的暗钉在哪里。” “有傅大公子坐镇,奕不敢有半点疏漏。”南荣奕望着他,他认真的模样像有刀在脸上雕琢,仿佛又看见那日起誓他凌厉的眉宇与决绝的神色。 视线转向窗外,秋天的气息已经渐渐侵袭银迹州的大地,兰花刚刚探出花苞,白白的像是小时候宫女挂在殿里的纸鹤,那段时间他刚从战场上回来,身子孱弱,咳了一整个冬天,父皇看他一直病恹恹的,便让他殿中的宫女做点事情活跃活跃气氛。 纸鹤,彩灯,烟火,欢笑……那是母亲离去之后最灿烂的夜晚。 也不知道他身体好些了没有。 “明日动身吧。”良久,他望着窗外轻轻说了一句。 “明日?这么仓促?”傅钰蹙眉搁下卷轴,看到南荣奕的神色之后笑了,“那便明日吧,我去吩咐他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十二章 绿圣州 次日。 百姓无不哀恸着泪别治灾有方的奕王殿下,少女们对于奕王殿下与傅大公子的无数青春美好幻想与意淫终于破碎,于城门口排成两列哀啼痛哭。男儿们就要看着自己崇拜敬仰的奕王殿下离开本土,纷纷拾起手绢悄悄抹起了泪,有的手绢上赋诗两行:君一别兮,吾心碎兮!落在脸上化为墨迹两行,凄凄然也! “南荣奕,他们好像都很喜欢你诶!”白袖掀开马车的帘子,里面的一青一白两人正凑近脑袋低低絮语。 南荣奕抬起头,看见她愣了愣:“外面风大,进来坐吧。” “好啊好啊!”腿一迈正准备跳进来,却滞在半空中,“不行!” “怎么了?”傅钰看见她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我进来了,小茶没进来,人家得多伤心啊!” 南荣奕垂下眸子正要好好思考这个问题,却听得傅钰极其欢快道:“那便把她也叫进来吧。” 原本不大的马车,因为临时两人的加入变得有些拥挤。 气氛还很……尴尬。 “咳咳……奕啊,我突然觉得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哈!”说完大手一撩跟马夫聊天去了,出去之前还不忘给小茶抛一个“媚眼”。 小茶拧了拧头发,脸颊红透了:“那个……奕王殿下,秀儿姑娘,我有些热,先出去会儿哈!”于是帘子一掀轻巧地溜了出去。 车厢里只剩下两个人。 南荣奕自顾自地拾起一本书看了起来,若凑近了看,会发现字是倒起的。 白袖忽然觉得如坐针毡。 瞧了瞧南荣奕,又瞧了瞧窗外,再仔细听了听外边儿,傅钰不知道又在扯什么逗得小茶笑声连连。 “南荣奕,有水吗?我有点口渴。” 终于开口了。 某人姿势保持不动,腾出一只手从身后的暗柜里摸出一只棕黑色的水袋抛给白袖。 连喝的水都这么谨慎的吗?某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抽开盖子仰天长喝。 “哇!这是什么水?竟似薄荷一般清甜,又像栀子花一般清香。” “我让陆楮在银迹州坞银山上取的雪水,坞银山上有一种花,至清至净,白洁透明,野兽会因它的香味来守护它,但因山巅寒冷,它们开不了多久就会被冰雪掩埋,这些水便是从掩埋了那花的雪下敲了窟窿接的。” “不是吧!费那么大劲,就为了接这点水?”奕王殿下,您也太可怕了吧! “那你现在喝了它,是不是觉得神清气爽,方才想吐难受的感觉烟消云散?” “嗯!好像是!”而且胸脉里一股清气穿梭,感觉全身经脉都被打通了一般。 转念又道:“这水还有吗?前天小茶上火长了两颗痘,给她试试呗?” 车厢外小茶打了个喷嚏。 傅钰笑了,折扇一收敲了敲她脑袋;“这天我瞧着也不冷,怎么还像是要着凉?” 对面小茶红透了脸颊,支支吾吾道;“兴……兴许是有人在念我罢!” 里面白袖打了个喷嚏。 对面冰山白了她一眼,一副“我这么宝贵的水能给你喝就不错了怎么着还想给人敷痘痘?”的阴晦样,一边夺回了水袋:“就这一袋……你喝完了?!” 这水原本是要留着给他练功的,一口下去一个时辰顶十天闭关修炼。 …… 对面某人一脸懵逼纯情楚楚地望着他。 “干嘛这副样子?” “我……” 马车一阵猝不及防的颠簸,白袖直接扑了出去。 这一扑原本是不打紧的,关键是她的小爪爪摁在了某个冰山的……的……那个上啊! 南荣奕此刻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比泼了油漆还精彩。 傅钰此时撩开帘子,一脸歉意:“抱歉啊刚刚有个陡坡……吼!打扰了你们继续!” 外面小茶扭过头一脸担忧:“怎么了?” 傅钰一巴掌转过她的小脸颊:“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小茶立刻默不作声,手攥紧衣角,脸又红了。 车厢里的气氛格外诡异,两个人都如雕像屹立不动,似乎都默契地等待着对方先开口。 终于某座冰山憋不住了;“你还打算在我身上趴多久?” “啊?哈哈——”某人尴尬地撑了起来,冰山的脸又黑几分。 这下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车厢外。 “小茶,你知道为什么夏天知了会一直叫吗?”傅钰不知道什么时候赶走了马夫接了人家的饭碗,一脸悠然似乎很满意这份差事。 “为什么?”小茶睁着大大的双眼,水光粼粼似有春波涌动。 “因为它不叫大点声,怎么可以吸引母知了嘛!”说这话时,他还故意扭头过去冲着车厢里。 白袖其实是想笑的,但是冰山的表情实在是太严肃了她有点怕怕。 “阿钰,后面有几辆马车都是空的,你若嫌这儿挤便到后面去。” 哇,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南荣奕对傅钰发脾气。 “奕啊,后面的马车是装大家的行李的,一点儿也不空呢!” 小茶偏过头,看见的是傅钰极其……风流倜傥恨不得让人扇他两巴掌的样子。 南荣奕抿唇,笑,憋,行啊傅钰,仗着我对你好你现在要骑我头上来了是吧。 “那个……奕王殿下啊,什么时候能吃饭啊?大家估计都饿了是吧?”抓住空隙,见缝插针,努力压住欲烧的火苗,白袖一掀帘子往后扯开嗓子道:“兄弟们你们饿了吗?” “饿!”力若千钧,穿过灰尘滚滚,刺人耳膜。 行啊,声音真洪亮,真整齐,不愧是老娘手底下训练过的。 冰山紧绷的脸终于有了一丝松怠:“前面不远应该有个驿站,在那儿歇歇吧。” 车队驶过半座山,终于遇到了驿站。驿站看起来有点破旧,只一对老夫妇经营,并两个风尘仆仆的歇脚人。 陆楮命人牵了马匹去喂食,所有随从按部就班进行调整,傅钰带着小茶跟老夫妇套近乎去了,而我们的南荣奕殿下,好整以暇地缓步下车,一边走一边拍着袖子上空气里沾染的灰尘,走到板凳边更是掏出了一方手帕,将板凳上的灰抹干净,再把屁股放上去。 白袖小姑娘很是汗颜。 不一会儿傅钰拉着小茶欢欢喜喜地朝他们奔来,将一盘果子摆到桌子上,下巴骄傲地一扬—— “这什么东西啊?”白袖瞅着那倒红不红倒绿不绿圆乎乎的东西很是新奇。 “当地特产!绿圣州的红绿果!”小茶抢答道。 “呃……有什么新奇?”特产?那不应该遍地都是吗?为什么这两个人把它当成宝贝似的? “因为免费啊!”两人异口同声答道。 “……” 整顿完毕后,一行人再次出发,一天后来到绿圣州州会碧城。 “原本计划的道路遭遇泥石流封了路,现在要从绿圣州绕回去。你别在这儿乱跑,我懒得寻你。”在目睹了白袖头探出窗外一副新奇跃跃欲出的混样之后某人终于忍不住要提醒她一下。 “好的好的。”回答很是敷衍,“为什么这里的建筑什么的几乎都是绿色啊?连他们戴的帽子都是!” 南荣奕没有看她,低着头似在整理什么东西:“绿圣州把绿色奉为圣灵,认为绿色是创造一切的源头。” 整理到一半突然抬头:“秀儿。” “哎!”白袖扭头,两人目光交汇,刹那如墨溅蹄莲勾馥香,水岸桃花幻明月。 秋风细细地钻进每个角落,绵绵细雨如丝如绸,因风飘动的帘幔下两个人的心如雨点落鼓。 “今晚我们会去见绿圣州知府,小心些,别再像以前那样莽撞。” 傍晚。 马车停在了一方绿得发亮的建筑物前,迎接的有一大队人马,站前面的是一位老者,白须齐颈,头上一顶绿得发亮的帽子,一脸慈祥的微笑。 绿圣州知府,金酉赤,已上任二十余年。 待“南荣奕”下了车,笑眯眯地敞开慈父般的胸怀迎上前去:“我亲爱的奕王殿下!幸好您提前派人知会了下官!不然下官真是来不及准备啊!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殿下您真是英姿勃发俊俏过人器宇轩昂啊!” 傅钰笑了:您老说的可是真的? 身后货真价实的南荣奕也笑了:本王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身后的小茶对着傅钰的方向发出花痴自带的迷离笑容。 白袖忽然觉得自己又来了个狼窝,有点后悔没半途跑路。 一行人跟着金酉赤进了他的府邸。 “秀儿姐姐,我发现了一件事。”金府很大,四个人跟着金酉赤左一拐右一弯,众多深绿参天的大树,虬枝一路延伸到屋顶之上,绿色的墙壁与树几乎融为一体,暗绿的地面反射出幽幽的光芒。回廊似绸带蜿蜒,其复杂程度堪比皇宫。小茶在这期间忍不住想要说两句话。 “什么?”白袖心想行啊傅钰一个那么内向害羞的小姑娘在你的调教下都开始主动找我说悄悄话了哈一边把耳朵凑了过去。 “我发现这里的人地位不一样帽子的颜色也不一样,最暗的墨绿是这些端茶送水的下等奴仆做的,管家的绿是接近草绿的那种绿,金大人的绿最亮!” “聪明!” 前面几个人纷纷转身过来看她们俩。 “呵呵……没什么……你们继续你们继续……”白袖打着哈哈来缓解这一瞬间的尴尬。 “听说这金大人为官多年戒备心极强,这府邸修建时也是请了江湖有名的奇门遁甲之尊颜末谷来作的图纸,府内机关数不胜数,今晚别乱跑,我不想在金府哪个机关内看到你的尸体。”南荣奕放慢步伐来到白袖身边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十三章 金府 小茶看着南荣奕认真的模样掩袖偷笑,南荣奕一个胜若寒冰的的眼神扫过来吓得她立刻放正姿态。 晚宴上。 笙歌啭啭,舞姬纤细的小蛮腰曳曳流波,铝制的酒盏在烛光的映托下熠熠生光,鸟虫于枝头夜鸣,月色涤荡开青黑色的薄雾。 “都说这绿神州这些年来发展极好,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倒是快赶上琼州了,大人真是为本州殚精竭虑,实乃国之栋梁。”一进城来此处的繁华便尽收眼底,但见到今晚这般场景,“南荣奕”还是忍不住要赞叹一番。 “哈哈哈,殿下谬赞了,下官不过是上任以来一直注重本州的经济发展,想要给我的子民更加宽裕的生活罢了。” 绿圣州地势极好,綦国六州中的三大运河都经过此处,来往生意不断,土地肥沃矿藏丰富,灯红酒绿火树银花,着实是一块上好的肥肉。 所以某个风流人才会说破了嘴皮子想要来此地做藩王。南荣奕腹揣。 此时离金酉赤稍远的两个人。 “你看你看!那团舞姬中间绿色衣服的那个好好看!” “全是绿色你说的是哪一个?” “最亮的那一个!额头上有个绿色亮片的!” “那是花钿秀儿姐姐!” “……” 一旁的冰山瞥了两眼二人的标准八卦姿态,默不作声地继续喝酒。 “都说奕王殿下身边有个足智多谋的幕僚,今日一见先生果然仪表堂堂气度不凡呐!”金酉赤举起酒杯对着下面还不曾有过交集的青衣男子道。 “大人谬赞,小生再聪明,却也不及奕王殿下的半分英明。”说着还对那边的傅钰眨了眨眼。 傅钰暗笑。 此时音乐骤停,一曲舞毕,众人纷纷扭头将注意力转向大厅中央。 “小女子这般献丑了。” 说话人是中间穿着最亮的那名女子,杏眼迷离弱骨纤形,薄纱罩身,因风拂动勾勒出跌宕起伏的玲珑曲线,眼波流转之间媚然生姿。 这般软玉温香,这世上能有几个男子不心动? “哈哈哈——”金酉赤扬起了欣慰的慈父般的微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小女,金酉弦,上个月刚刚行了及笄之礼。” 傅钰霎时笑容有点僵。 南荣奕脸上挂起一抹笑,似讥讽,似一副欲看好戏的样子。 上个月绿圣州知府爱女的及笄之礼,场面之宏伟,之壮观,光是流水席就摆满了全城,酒觞鱼肉,笙歌乐曲,整整进行了三天。 这是白袖进城歇脚期间跟人唠嗑唠出来的,金酉赤有一双儿女,儿子送去黔知州学习军事之法去了,这女儿生来样貌极好,老头子很是疼爱。 今晚这阵仗,是要把爱女送上皇子的床?这表面恭敬爱民的清官儿,看来背地里的算盘也没少打嘛。 “弦儿,还不快见过各位——” “小女金酉弦,见过奕王殿下,见过傅公子,见过……两位姑娘。” 眼神落在“南荣奕”身上特意停顿片刻,莞尔一笑,潋滟传情。 傅钰忍不住要打个战栗,一边将笑意传达给对面的佳人一边将眼神递给南荣奕,一瞬间又是挤眉又是弄眼意思是你看你给我找的苦差事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南荣奕玩味似的冲他眨眨眼,意思是我相信你不过这是个为你招纳贤妻的好机会啊你得谢谢我才是。 一瞬间弄得金酉弦的行礼之姿凝固在那边有些尴尬。 白袖和小茶已经腮帮颤抖憋笑很久了。 “啊——哈哈——”“南荣奕”回过神来,“真真是‘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呐!您看我随身带的那两个小丫头,浑身上下一点儿女人味儿都没有!” 言毕忽然觉得从某个方向射过来两道杀意凛然的光芒。 南荣奕双肩微微抖动,似在努力控制着什么。 金酉弦掩唇莞尔,一双水晶眸子里有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金酉赤脸上的笑意更深,“哈哈哈没想到传闻里一向严肃的奕王殿下也有这般幽默的时候!今日夜深了,下官早给殿下和各位准备了住处,请随下官来吧。” 深夜。 一只黑影从某个房间溜出,落步无声,然后轻巧地顺着栏杆跃下,用闪电般的速度快速穿过草丛,前方一支巡逻队靠近,又迅速地掠上树枝。 这只黑影自然是白袖,她双眸发亮,蕴满了坚定与果断。 从与倪大爷失散以来,她每到一个地方都用逐灵术开心眼感知灵力的存在,银迹州没有任何灵力的踪迹,没想到竟在这里感知到,好巧不巧正是这座府邸。 有些人外表的愚蠢单纯,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筹谋与狡黠。 待巡逻队离去,白袖将灵力汇于劳宫穴与少府穴,再屏息将其注入指尖,毕后将指尖之力尽皆赋予双瞳,再次睁开眼时,她的瞳孔变成了碧绿色。 碧瞳,灵族秘术,极耗灵力,只有有一定天赋的灵族人才能习得,为了练这个东西她的冰魄寒功一度从五重降到了四重。 开启碧瞳后便可化无形为有形,透过一切看清所有:机关,密道等等。但因太耗灵力,一般只能开启一个时辰。 就比如她现在看到小茶已经酣然入睡,傅钰侧过身子去似乎已经睡得很熟,南荣奕在床上打坐调息,不远处的管家和一个婢女在角落里偷情。 再乍一看,这金府的机关真是天地一绝。 三步一机关五步一阵法,各种藏在暗处的箭矢暗器,除非混入巡逻队跟着他们特定的路线走,稍不注意只怕她今晚就会成为烂泥。 如飞羽般俯身跳下树,一个箭步钻入两个暗器机关的缝隙,接着飞身滑进角落的死角,再轻点足尖跃上屋顶。 屋顶上风声吹得衣角猎猎作响,白袖汗颜,截下一截发带将衣角死死系住,正准备离开—— “今晚将他迷倒后你悄悄进去,他要是还没晕过去就用爹平时教你的功夫把他打晕!” “可是爹爹,万一……” “没什么万一,记住,今晚这个院子的人都是向着你的,你不用惧怕任何东西!爹爹在这个破地方呆得太久了,夷都才是这天下权利最诱人的地方,也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金酉弦听到这里,原本有些担忧的心态瞬间消散,她天生一副好皮囊,父亲是绿圣州的州官,这里还有什么人配得上她?只有皇子!她要嫁给皇子,成为皇族的女人,将来也要做这天下的女主人! “我知道了爹爹。”语气里是决绝与刻不容缓,“我这就去,女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屋顶上某人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这是要借男人的力量往上爬? 她以前在别人带回来的人间的话本子里面看到过数不胜数的故事,有江湖传说,家门恩怨,宫廷角逐,正史野史等等等等,当时那人还跟她吹嘘说,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间的禁书都给买回来了。 其中就有今晚金酉弦准备干的这种事,不过有的运气好就真的麻雀变凤凰,运气不好却是白白送了自己的清白或者一生。 祝你好运,金小姐,就是不知道我们的傅公子能不能让你做四王妃呢。她看着金酉弦远去的背影嘴边挂上一抹冷笑。 她要的东西在金府的西南方,而她的客房却在东北方向,所以路途……确实有那么一丢丢一点点一丝丝的远。 半个时辰之后白袖站在屋顶上气喘吁吁,一边把金酉赤连带这破宅子的设计者连人带祖宗统统咒骂了一遍。 片刻后缓过劲来,跳下屋顶,正好落在一队巡逻人马最后一人的身后。 那人突然觉得脊背发凉,转过身去却是什么也没有。 是风吧。那人想。 白袖躲在回廊阴影处的死角里,暗自舒了一口气。 转身,看见一张脸。 月色是惨白的,风是凉飕飕的,周遭是寂静的,人心是紧张的。 被吓得差点灵魂出窍张口欲喊的某人被对面的“鬼”及时捂住了嘴。 “嘘——”那人示意她噤声,“我不是鬼。” 呼,看来是同道中人。 “把脸抹得跟什么似的,看来你今晚目的不简单。”白袖舒了一口气,今晚真是走了运先是偷听了某些不该听到的东西,这又碰上了个差点把她吓去见阎王的家伙。 能躲过重重机关,此人若不是身手了得,那一定是金府内部养了一匹患狼。 那人笑了笑:“你也是。” 这是什么回答?白袖内心无语,但夜色已晚,干脆不理这个家伙,转身便要走。 “别走啊——”那人一把将她拉住,声音是男性有磁性的语气是带点撒娇意味的。 白袖皱着眉转过头来,目光清冷还带了杀意。 那人手一抖,嘴一噘道:“我受伤了。” 这个人怎么回事?白袖心里想。 “你受伤关我什么事?” “你忍心看到一个貌美如花才华横溢清逸俊朗的少年死在你面前吗?”那人手上拽着白袖的力加重了几分。 白袖暗自运功扭动手腕,却发现此人力气出奇的大,定是内力深厚。 “你伤的很重?”白袖暗自叹息,看来今晚的计划要暂时搁下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十四章 出卖 “可不嘛!”那人转过身去,背后插着一只闪着青光的镖:“我中了暗器,这只镖上有毒,可疼死我了!” 白袖掀开他的衣衫,果不其然,伤口发紫并且冒出隐隐的白烟,定是腐蚀人肉的毒,他竟能忍到现在。 “可是我没有解药。” “我知道。”那人收上衣衫转过身来,“我现在无法运功,否则必死无疑,你只需要将我送出去。” “我帮你有什么回报吗?我今晚有要事要做,而且你已经耽误了我的时间。” “呵呵——”那人眼里盛满了笑意,“这你可就问对了。” 然后将嘴凑到她耳边:“夜雾门,听过没?” 夜雾门,江湖有名的暗杀组织,这些年来发展壮大,已不仅仅涉足暗杀领域。 “你是门主?”白袖突然觉得今晚真是特别有意思。 “不是,但我地位特别高,你若救了我,我便给你一个承诺,将来有需要你可以随时找我兑现。” “我要三个,不,五个。”语气里是不容商量。 居然跟他讨价还价,这还是第一人,看来是个聪明的女子。 “好,此物为证。”那人从腰间掏出一个物件,一只纯铁打造的月牙形口哨,尖端镶了一块紫色的水晶,在月光下闪着好看的光芒。 白袖接过,在那人背上点了穴道防止毒素继续扩散,然后将他拎上屋顶,迎着月色向府外飞奔而去。 “出去东南方直行有个挂了三只红灯笼的院落,将我送到那里就好。” 白袖不说话继续拎着他跑。 “哎,你就不问问我今晚有什么目的?”他伸出小手指戳戳她的肩膀。 依旧不被搭理。 “真的不好奇?” “有屁快放。” 不是吧,从小到大都没有女人敢对他这个样子。 叹了口气,将脑袋凑近:“你知道灵族吗?” 白袖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正眼从头到尾打量他,心里一阵怦怦乱跳,像石沉大海的宝藏经年终于得见天日,像高山泉水跋涉多日终于嗅见海洋的味道,像春蚕吐尽最后一丝生命后终于明白了存在的意义。她在期待着却又担忧着,然而在一顿猜测比量的徘徊之后终于右手背过身去凝聚起一团白色旋流。 他不是灵族人。 “之前好像听人提起过,有什么问题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人眼里含着得意之色,“已经有很多人为了找灵族人丧命了,不过我前几天得到消息说这里有当年灵族人来人间时留下的一书残卷,本想来找找的结果这金府实在是太可怕了差点要了我的命!我还是不要了,回去就跟那个人说我能力不足让他自己来找。” 白袖收回手中的东西:“那个人?你的门主?” “不是,嘿嘿我不会告诉你他是谁的……哎哎你轻点……慢点我快无法呼吸了。” 约莫一炷香时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那座院落,院子里很寂静,几棵大树落下斑驳的影子,树叶随风发出沙沙的声音, 被人压得极低的呼吸声自里屋传来。 “姑娘谢谢你啊。”那人脚尖着了地,身子晃了晃,嘴唇一片惨白。 “看来这毒很霸道。”白袖伸出手让他站稳,“快些叫你里面的兄弟找大夫吧。” 言尽转身欲走。 “哎哎,这位姑娘,你还没告诉我名字。” “白袖。” 最后一个字化在了空中。 “白袖,小袖袖,嘿嘿……”那人转身,眼前渐渐发黑身子摇摇欲坠,“怎么都不问问我叫什么……我叫鬼祁冥。” 意识朦胧的最后一刻,他看见自己的人冲出来一脸担忧地喊他,然后倒地彻底晕了过去。白袖跑的很快,因为她知道今晚是来不及了,她必须争取足够的时间去找那书残卷。 终于来到了傅钰的屋顶,她小心翼翼地揭开一方瓦片。 里面金酉弦正在宽衣解带,看来傅大公子已经被她迷晕了。 将缝隙挪得更大,她从上面直坠下去。 “谁……” 手一劈,金小姐瘫软倒在了她怀里,她转身看了看床上的傅钰,呼吸均匀,月光在他睫毛上洒下一圈银光。 跟你说声抱歉,你的美妙之夜被我搅和了。 然后足尖点地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月如薄纱,罩得眼前女子白皙的肌肤如水滑腻,如玉光洁,娇躯若隐若现地藏匿于薄裙之后,不禁让人联想到三月春潮来临之际闪着阳光碎影的温温潺溪,是个男人怕都是抵挡不住这层诱惑。 金酉弦觉得脖子隐隐酸痛,手抚上脖子咬着牙慢慢睁开眼睛。 “你——” “嘘——” 金酉弦瞪着美丽的双目,眼神怨怼恶毒,仿佛要一片片切开眼前这个蒙了面的男子,连她爹都不曾动手打过她一下,从小到大有谁敢这样对她? 等等,她不是应该在奕王殿下的房间里吗? “我不是……” “我知道。”白袖刻意将声音放得浑厚,“我知晓你今晚所有的计划。” “你……”对面美人被吓得脸色惨白,却又是另一番艳色。 “放心,我不会害你。” 美人这才放松下来:“你为什么要来破坏我的计划?” “为了你好,我的金小姐。”男子侧身迎着月光站立,月光镌刻起她高高的鼻梁,雕刻出弧线优美的薄唇和下巴,像一面好看的镜子在月光下泛着熠熠的光。 金酉弦忽然就有些出神。 “如果你还想要自己美好的未来,我劝你最好放弃你和你父亲的计划。” “什么?” 翌日。 小茶一夜无梦睡得很是香甜,还早早地起来给白袖盛了早餐送进来,“奕王殿下”携了他的幕僚跟金酉赤老头子还有金大美人共进早餐去了,昨晚的一切好似一阵风吹过,无人记得也无人知晓。 “秀儿姐姐,起来吃早饭啦。” 白袖扭扭捏捏,呻吟几声再伸了一个懒腰,又在床上滚了好几个圈,这才慢手慢脚地蹭下床。 “他们俩呢?”伸了个懒腰,一边犯困一边洗漱。 “不知道,我起来的时候直接跟着管家去厨房领早饭了,管家说奕王殿下和傅公子的早饭用不着我操心。”小茶瘪了瘪嘴道。 呵,看来这傍腿子的事情金老爷子花了不少功夫。 金府大厅。 “奕王殿下,您看下官是有些招待不周啊哈哈,昨晚睡得可好啊?”金酉赤笑眯眯地亲自为“南荣奕”布了菜,示意他们俩动筷子。 “多谢金大人关心,本王睡得很好。”傅钰抿了口早茶,笑着转向另一边,“倒是金小姐脸色不大好哇,可是着了凉?” 对面金酉弦一下子红了脸,转念却又想到昨晚的事—— “你应该感谢我,否则你今晚的所作所为只会白白毁了你的清白。” “什么?!” “夷都有个有智有谋的皇子,向来少言,爱着青衣,身边有个白衣幕僚。” “你是说——” “没错,他向来狡猾,夷都想嫁他的人不少,出了夷都怎么可能不防范着你们这些人的手段,所以,将他拖到明晚,明天晚上你还有一次机会。” “你为什么帮我?” “为什么?这不是金大小姐动动脚趾都能想清楚的问题吗?” 金酉弦将目光转向南荣奕,怪不得一开始看他就觉得器宇不凡,倒是和他幕僚的风流形成了鲜明对比。 南荣奕忽觉有道目光在身上游走,抬起头目光便撞见金酉弦那不胜娇羞的脸,如七月风荷妖娆摇曳。 金酉弦莞尔,默默的低了头去。 金酉赤看向南荣奕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昨晚宝贝女儿哭着回来把之前的所有遭遇都告诉了他,听完后他被子一摔破吼“混账也”!没想到自己纵横官场多年却差点就要因为年轻之辈葬送前程,葬送前程事小,要是耽误了女儿后半生的幸福他九泉之下何以面见亡妻! 这个南荣奕何其狡猾!不过这也证明了自己眼光的确没有错,这样的头脑和手段何愁将来拿不下江山! 所以今晚是最后机会,决不能让他走了! 看着南荣奕将粥慢慢喝了下去,金酉赤笑得很开心,皱纹从眼角一直漾到了发际线。 “奕,你有没有觉得今天早上有些不对劲?”回来的路上傅钰喝走了所有人,与南荣奕脚步匆匆往回赶。 “的确,咱们快点离开,不用知会他,哎呦——”南荣奕忽然停下了脚步,一只手扶上栏杆一只手捂住了肚子,双眉紧蹙。 “怎么了?”傅钰上前来搀扶住他。 “怕是走不了了,我被下了泻药。” 就这样,奕王殿下在一个上午的n顾茅厕之后,终于瘫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不知道金酉赤那狐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床边突然塌下来一角,傅钰将手搁至他额边,“看来的确是普通泻药。” “傅公子,粥熬好了。”小茶端着碗进来。 南荣奕使力从床上撑起来,环顾一周后:“秀儿呢?” “想了?”傅钰立马递过来一个八卦的眼神,笑意妥妥的欠揍。 南荣奕一拳向他肩膀锤去:“我只是担心她一个人不安全。” “以那小丫头片子的身手应该没事,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今晚加强警惕,我会守着你。” 夜晚。 白袖穿好原先准备的夜行衣,蒙好面后开启碧瞳按原先路线前进。 穿过草丛、越过树梢、钻过回廊、掠上屋顶。 嘿,金老爷子,金大小姐,我们又在同一座房子呼吸不同海拔的空气了。 果不其然。 “今晚你在窗边先观察,待他上床之后将迷香吹进去,其他的不用我教你。” “是,父亲,女儿绝不会让你失望。” 呵,金大小姐,我继续祝你好运。 于是她转身继续前进不留片刻犹豫,却意外地觉得心里有些烦躁,说不上来的烦躁。 经过约莫三炷香的长途跋涉,白袖终于到了目的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十五章 残卷 出乎她的意料,那是一座有些破败的院子,门上结的蜘蛛网在月光下泛着银白色的光,风声瑟瑟伴着门前灯笼曳曳摇晃显得很是诡异,牌匾似乎过了很多年,字迹已经看不清楚。 她跳上围墙,蹲在上面用碧瞳观察了好一阵,发现真的一个阵法机关都没有。 什么情况? 膝盖前倾跳进院子,脚下的杂草很是茂盛,脚踝很是舒服。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前,门栓经久失修已经一半在门上一半连着里面的蜘蛛网垂在半空中。白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门敞开之后,一大团厚厚的灰尘夹着各种脏物兜头袭来!白袖脚尖迅速划出一个闪身冲进屋里,落地时脚下地砖突然下陷,随即左右两侧墙壁出现许多小孔,顷刻间便吐出数枚银光闪闪的暗器!白袖原地凌空起跳、翻身、旋转、漂移,转瞬间从无数个空隙中钻了出去。 好险。她心下唏嘘。 点燃预先准备好的火折子,她这才目睹了屋里的景象。 除了常年累积的灰尘之外,器具陈设摆放很是整齐,正对着门有一块背着门摆放的偌大的铜镜,铜镜周围雕刻着羽翼丰满翱翔九天的鸾凤,鸾凤双目嵌着一红一蓝两块宝石,因被灰尘掩埋了许久光泽已有些浑浊。 残卷就在此处。 白袖躲开所有尘网绕过去,当看清铜镜背后的景象后悚然一惊吓得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脸色惨白的女人,双目紧闭没有呼吸,安静地躺在黑漆沉香木的棺材里,双手交叉于小腹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装饰品,一身本应白净的素衣落满了灰尘。 她是谁?又为何死后被安放在这里,且尸身不腐? 白袖上前将女人扶起来,果不其然,女人身下放了一层又一层东西,被厚厚的金丝布帛分隔开,她掀开第一层,是一块刻有名字的小牌匾,她拿出来用袖子抹去灰尘,这才看清上面的字: 安鹘余氏。 绿圣州前一辈最大的财主,一生只娶了一个女人,原有一子却不知什么原因夭折了,便是姓的安鹘,莫非这是那位财主的亡妻? 白袖叹了口气,大概是这位专情之人在亡妻故后专门设了此处来悼念吧,可惜了自己也没多活多少年。 掀开第二层布,是一幅画。 画上山山水水蜿蜒如烟,青云淡淡笼了一纸安宁,山脚下垂柳青翠欲滴,垂柳下是一座木屋,木屋不大却依偎着一片荷塘,荷花未开只有小小的花苞,荷叶只浅浅的绿缀在花苞之下,像是一阵风来便能随风轻轻摇曳。 荷塘前是一家三口,男人和小孩在追着跑圈圈,妻子手中握着衣物和缝补的针线正看着丈夫和儿子痴痴地笑。 画的落款是,安鹘晟。 他们一定渴望有一个幸福安宁的生活吧。白袖又叹了口气。 掀开第三层布,里面是一件小红肚兜,绣着一只生动可爱的小老虎,肚兜下是一块长命锁,翻过长命锁背面,刻着“安鹘明”三字。 定是位怀念爱子郁郁寡欢的可怜母亲吧。白袖再次叹了口气。 掀开第四层,是一颗闪着绿色荧光的珠子。 “这东西居然在这里!”白袖惊呼。 传闻这天下有一颗神奇的珠子,产自南禹海,是一名渔夫偶然外出打渔,打上来一只身体硬得像铁的两尺大鱼,大鱼明显死去多时鱼身却既没有腐烂也没有被其他鱼类吃掉,渔夫心下好奇便叫了当地的几个壮汉用大刀将其剖开,解剖完了鱼身却是没有一丁点儿发现,渔夫垂头丧气将鱼拎回家准备烤了吃,在妻子刮鳞时,一颗闪闪发亮的绿珠子从鱼鳃里滚了出来,鱼身此时也软了下去。夫妻俩欣喜若狂以为捡到了宝,第二天拿到市场上去卖了个好价钱,却在回来的途中让人抹了脖子双双亡命。 原来珠子是被安鹘晟买了去,只是可惜了两条无辜的生命。 想到这里白袖连忙把珠子继续放回女人身下,生怕自己的一时疏忽破坏了一个男人的最后念想。 掀开第五层,她这才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本薄薄的书卷,书卷残毁有些地方的边角明显已经没有了,剩下的是寥寥几页泛黄的残卷,她在上面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究竟是哪个混蛋竟把十三境的东西落在这里?! 偌大一座府邸,此处却意外的安宁荒芜,于是她干脆坐下来先将残卷看完。 “綦朝开国四百七十五年,国力衰弱,国主昏庸,是以挞莱国数次冒犯边境,将士竭力阻挡,不果。次年三月,城池被掠夺二百九十七座。姬叡太子率四十万兵马开拔讨伐誓夺回家国土地。然挞莱国兵力强悍,大战第一天,惨败。” 读到这里,白袖有些唏嘘,没想到如今国力鼎盛的綦国也有处境如此艰难的时候。 “姬叡太子遇一江湖术士,碧甲红瞳,唇若滴血,言能助其夺回城池,拿下天下。二人歃血为盟,然暗地深层交易不详。至此太子兵马战力一发不可收拾,二十五月后夺回所有城池,将敌人逼回边境,永不侵犯。然此江湖术士过于邪魅,余猜测族人失踪与之有关。” 白袖倒抽了一口凉气,觉得这个江湖术士真是深不可测,不由好奇想要会会这个人。 “余暗访人间多年,欲求成功大法,然瓶颈至今未破,小妹亦无所踪。幸结识一兄弟安鹘晟,于余落魄之时施以援手……余近来体内灵力翻涌,似告诫余应返家,然瓶颈一日未破,余一日不归!愿家人安好……余近日隐觉不安,似有事要发生,安鹘兄,若余某天忽去之,若汝得见,烦请替余安存此卷,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接下来是完全不同的字迹: “子岳兄,近来屡有乱贼潜入我府,似是为此卷而来,不知这些宵小之徒如何得知此物存在,余欲焚之,然内子阻拦,言此卷为君之心血,不可随意毁之,故余向一江湖术士习得一术,可掩其息盖其形,不知可藏多久。在此谢罪之,望君早归。” 残卷于此处截断,后面似还有内容,大概都是些想念兄弟之间的客套话了吧,真没想到两个异族人也能结下如此深情厚谊。白袖最后叹了口气。 这东西上面的封印已经失效了,留在这里始终是个隐患,白袖将残卷卷成一团,搁到火折子上烧了,一粒粒细碎晶莹的光芒飘散出来,于火焰燃尽之时消散殆尽。 此时,金府另一边。 女子弱骨纤形,窈窕玉姿。藕荷色的肚兜与亵裤外只着一层薄纱,纱随风轻轻拂动,起伏有致的玲珑曲线在月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一束长发有意无意地垂在胸前,让人忍不住想要往那软玉温香里一探究竟。 床的帷幔里凸起的一团静悄悄的已经没有动静,女子压抑得浅薄的呼吸伴着如打鼓一般沉重的心跳匀散在空气中。 只要今晚……只要能做他的女人,我以后就能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房外草丛里时不时露出一两个颜色更深的影子,他们静守在月光下,参与一场将主子推向权利旋涡的计划。她慢慢靠近,周围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步一步往前挪,冰冷的地板和炽热的心交织不断折磨着她,像将她赤脚仍在油锅上却又身处漫天大雪之中,像掉下山崖急速坠落中只需一寸便能拽住藤蔓……一秒又一秒……短暂又煎熬的时间终于过去,她唇角勾起一抹大快淋漓得意畅然的笑。 然后,褪去外衣。 “金小姐原来喜欢自荐枕席么?” 冷冷的不掺杂一丝情感的声音自后方飘来,冷彻了极境山巅,噬透了所有烈焰。 女子原本因羞涩而微红的脸立刻变得惨白,她在惊诧、在怀疑、在惧怕、在颤抖……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跳此时如翻涌的滚滚海浪,只需一瞬便可吞噬天地日月。她不敢转过身去,不能接受自己竟然失败的事实,一时竟已哑口失言。 她明明看到他上了床!明明看到他在床上整好被子然后吹进迷烟! “不必再看了,床上没有人,这间屋子只剩下你我二人。”南荣奕从屏风后缓步而出,这间屋子装修简单并没有什么可以掩藏的地方,所以他特意将屏风挪了个位子,不想金酉弦太过心急太过自负竟毫无察觉。 月光打上他的侧脸,描绘出一道好看的曲线,他的睫毛铺上一层淡淡的白霜,毫无表情的脸冷得像蚀骨的冬夜。 “呵呵……”女子光洁的背微微颤抖,细腻的腰肢如一块打磨得色泽圆润的玉,“我自负这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个比我更完美的女人,为了练琴我的手指磨破了一次又一次,为了跳舞我的指甲长进了肉里,为了美貌我从来不吃油食,不近花草。我拒绝了一个又一个优秀的男人,因为他们配不上我,他们没有能力给我想要的……偏偏,我要被自己愿意接近的人羞辱!” 晚风漫进窗棂,今晚似乎有些寒冷。女子带着怨恨带着绝望带着伤痛带着寒心的呜咽声低低婉婉自暗夜传来。 “羞辱?”南荣奕正对她的背,眼神却不知瞟向了哪里,语气阴冷并没有丝毫动容,“羞辱从不是别人强加,是自己自找。” 金酉弦的背影突然停止了颤抖。 片刻后,她轻轻地笑了,不知是在笑自己太过愚蠢,还是身后人太过凉薄。 “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我并不打算如何处置你。” 金酉弦闻言转过身来,一双水珠泛滥的眼睛充满了质疑,还有一丝期待。 “带上你的东西,出去。”说完背过身子踱去窗边,天青色的衣袂因风拂起,高挑轻逸的背影如横笛奏出的人间绝曲,清绝独艳,却带着旁人勿近的冷漠。 金酉弦愣了一瞬,立刻捡起地上的衣物仓皇而逃。屋外草丛里的黑影也整齐地消失了。 “好像我每次见你,你都是对女人避而远之,哦不对,对于某个女子从一开始你就待她不同。”金酉弦离开后,傅钰推开门走了进来。 南荣奕剜了他一眼:“寅时二刻出发,悄悄走。” “行,我去叫小茶收拾一下。”说完转身拉门。 “等等。”南荣奕忽觉不对劲,“小茶,为什么不提秀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十六章 分道扬镳 “她不见了。”傅钰转身笑着打量南荣奕吃惊担忧的神色,“哎呀,放心,她自己走的,行李都拿完了。” “是么。”南荣奕沉默了半晌,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搞笑,不过一个侍卫,何足挂齿?便驱走了傅钰收拾东西去了。 刚翻出东西心里却烦躁得很,索性坐到窗边吹吹凉风,吹着吹着忽然又像是惊醒了一般,快步冲进屋里翻出一张卷轴—— “陆楮。” 自窗外跳进一个黑影:“主上请吩咐。” “去,让厉刹网全面搜寻这个人。” 陆楮接过南荣奕扔过来的卷轴,摊开一看竟是一幅女子的肖像。 这不是秀儿姑娘吗?莫不是被人抓走了。陆楮心里暗暗吃惊,刚想开口问,对面人又抛来一句,而且语气很是急躁——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陆楮被这一喝不禁有些腿软,距离上一次主上发飙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了:“可是主上,您还没有告诉属下要怎么处置。” 南荣奕忽然反应过来,思忖片刻后道:“派最厉害的暗卫保护她,随时汇报她的动向。” “是。”陆楮立马退下办事去了。 屋里便只剩下他一人,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却在今夜此时心里格外落寞。 “你为什么要走呢?”良久,他站在原地浅浅呢喃。 两年后。 奕王羽翼更加丰满,在朝中已与太子居高不下,朝中人因太子母族势大多数倾向太子,然二人明争暗斗不分伯仲,朝堂上波谲云诡名争暗斗,朝堂下口蜜腹剑尔虞我诈。今天奕王想出了“治水三策”,明天太子就能交上一份“消灭蝗虫法”。两位皇子的智慧与勤奋让年老体衰的皇帝陛下很是欣慰。 与此同时,江湖上建立起了一股强大的势力,他们行踪不定,专进有钱人的屋劫有钱人的钱,一边已用一边救济穷人,他们由江湖上的各路人马组成,有退役的杀手,有失意的侠客,有家境落魄却雄才卓略的书生,有一身奇骨的乞丐,有混迹青楼却巾帼之志的女子号称“杂烩帮”! 此帮令朝廷很是头疼,在多次剿杀无果再加上他们抢劫的只是一些暗里吃黑钱的富贾官员,朝廷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那些个有钱人自己守着金库哭去。 这天,杂烩帮要劫一个大镖。 星煜州,漆树山 “秀儿姐,这次的目标不错呀!”说话的是一个叫秦霂的少年,十三岁,长了一张正太脸,身材瘦削,是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他与白袖相逢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那时他几天没有吃饭跪在父母坟前哭,雪落了他一身,连睫毛都结了冰,白袖心生怜悯便收留了他。 “那是!你姐姐我何时会看走了眼。”两人带着草帽埋伏在路边的树林里,身后的同伴都安静地等待着猎物靠近,只等白袖挥手下令大干一场。 前一晚。 “这次的押运人员大概四五百人,物品贵重加上我们之前的动作所以他们的警戒性极强,红释,你的队人数最多,负责攻击他们七寸的地方,剩下的照以前安排行事,我和秦霂的这支小队去打队首那团,这次要劫的镖局跟朝廷勾结,杀人无数欺凌百姓,别留活口。” 白袖与众人执灯深夜谋划,这次的消息传达途中不慎被其他组织的消息网截断,幸好白袖察觉早又启用二探组将消息带回。 安排完成后,所有人都回房休息了。 “秀儿姐,早些休息吧。”秦霂端了一碗热粥上来,“快入冬了,您要仔细身体。” “谢谢你,你也回去休息吧。”送走了秦霂,蜡烛只剩一根在燃烧,烛火摇摇晃晃像个走路不稳的孩子,映着她瘦削的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两年了,她费尽心思打探十三境的消息,无奈每次用逐灵术找到的东西总是些从十三境带过来的衣物瓷器等等,她用心建立起来的织夜网也未曾获得半点可靠消息,万灵之气再没出现过,冰魄寒功的第九重总是在大成的前一秒功亏一篑,那段时间她险些崩溃。她只好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要慢慢来,人间十二州,总有找到的那一天。 五c四c三白袖在心里暗暗数拍子。 “冲!”细手一挥,所有人朝前方蜂拥而出。 脚步声如雷霆炸出,这是白袖教给他们的一个摄敌之术,用声音震慑对方,造成一种我方人数众多的假象。 果然镖队人马对于这猝不及防的来攻慌了阵脚,但因训练有素瞬间便拔剑御敌,灰尘滚滚,厮杀声与剑身相撞溅出火花的声音交织嘈杂,场面十分混乱。 白袖在离镖头两丈的距离飞跃而出,于半空中拔出腰间的铁制软鞭,朝队首的虬须大汉重重甩出! 那镖头耳力极佳,闻着风声便胯部使力从马上跃出,软鞭砸在马匹身上,马儿吃痛前蹄一扬朝前奔去,二人双双落地,隔着厚厚的灰尘目光交接,皆是眼神狠戾,杀意浓浓! 镖头拔出腰间的长剑,剑身银光闪现寒意逼人,出鞘后朝着白袖冲来,白袖一个游步从当头劈下的剑身旁闪过,软鞭一挥对着镖头的小腿缠去,镖头跳起躲过一击,半空旋身剑身劈过,白袖倒地一滚堪堪避过,此时头顶侧一人员高举利剑向她刺来! 剑身反射出的阳光逼得她刹那睁不开眼,脸一白心想是躲不过去了,然而眨眼间那人腹部突然多出一截剑尖,双目瞪圆口吐鲜血倒地后,是秦霂满脸鲜血倒松口气的模样。 “秀儿姐,多加小心!”来不及把话完整地对她说完便又投身战斗。 白袖立刻从地上爬起站稳身形,避开镖头刺过来的一剑,双足一跃便立于剑尖,软鞭一甩便缠上对方的脖子! 对方突然笑了:跟我比力气?你这小鞭子怕是不够格。 白袖也笑了,大拇指触上鞭头一个暗扣,鞭身立刻迸现出无数极其尖锐的铁刺! 脖颈突然传来刺痛,他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正沿着他的身体往下流,直到他看见自己的鞋尖被染成血红色!白袖手一收鞭子脱离他的脖颈,终于,在不可置信睁大的诧异双眸中,这位在镖局辉煌半生的老镖头终结此生。 白袖很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鞭子,那是她专命人前往银迹州找隐退多年的江湖老铁匠打造的武器,天下只此一条,因为那老头儿性格怪诞,她费尽心思调查老头儿的过去用了条件交换他才答应替她打造。 镖头死了,交战中的同伙士气大减,不出片刻便被斩杀殆尽。 脚下的土被染成了血红色,夹杂着血腥味令人反胃。 “哎呀我还是第一次干这么大场面,累死宝宝了。”秦霂将剑一扔就着一块干净的地方瘫坐下来。 白袖看着他不由一笑。 “已无活口。”红释上前禀报。 “将东西抬回去。” “是。” 待所有人开始行动后,白袖来到镖头的尸体前蹲下四处摸索,摸出一块黑色的令牌,边缘镶金,中间刻了一朵六瓣花。那是她今天的主要目标,綦国六州的位阶牌,有了它她便可以拥有一个新的身份。 “看来你们傍了个大官儿。”白袖掂了掂令牌,一脸得逞的笑容。 夷都,奕王府。 “殿下,该用午膳了。”说话的是小茶,白袖走后便是她负责南荣奕的起居。 “搁那儿吧。”书案后的男子依旧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卷轴,不曾抬头。 殿下还是老样子啊。 小茶无奈叹了口气,带上门出去。 这时走廊上迎面走来一个男子,比天青色更浅的青袍被风掀起,半拢青丝懒散地束起,手执一把青扇笑得春风得意。到她跟前扇柄一收,笑道:“给他送过饭了?” 小茶低下羞红的脸,小声道:“嗯。” “还在看书?” “嗯。” “你去休息吧,我去叫他吃饭。” “嗯。” 小茶行了礼离开,傅钰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门瞥见桌子上放着的饭菜和干净的筷子,蹙了眉道:“照你这样下去,怕人没找到自己身先殒了。” 南荣奕这才抬起头:“到吃饭的时间了?” 这傅钰一脸黑线,无奈地重重叹了口气道:“吃饭!” 南荣奕乖乖放了卷轴起身,饭菜很清淡,南荣奕近来脾胃不好,人消瘦了些,胃口也不如从前。 这还得从一年前的冬天说起。 綦朝一年一度的冬季围猎在琼山如期举行,每年的围猎不仅是皇子们大显身手的好机会,更是官宦子女择取良偶的好时机。 这不,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胭脂水粉锦衣玉带打扮得似三月的桃花。 皇帝老父亲一脸和蔼地看着他玉树临风穿得像粽子也不失了潇洒的儿子们,皇后老母亲穿着金丝线缝制的虎皮大氅,头戴九尾金凤钗,香水脂粉烈焰红唇,亮红的交领华袍动作间显露,她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四个成年皇子,最后确定太子穿得最有面子后得意地笑了。 太子身披虎皮大氅,与皇后不同的是他的大氅产自东边颚缙国,上面镶满了大大小小九十八颗宝石,加以天蚕丝缝合,自是华丽无比。 南荣奕披的是一件纯白色狐皮大氅,素身而立,散发出一丝严寒压迫的气息。 五皇子和七皇子一母同胞,生母为淑妃杨氏,皆披灰白色狼皮大氅,那狼为边境极少见的悍白狼,是淑妃的父亲杨驻国回夷都为皇帝祝寿时亲自为二人打猎所得,此番心血自是不可辜负。 按着以往规矩,击鼓手敲三下之后所有人驱马进入森林打猎,猎多者胜。这年不同的是皇帝他老人家身子骨不好便不再参与。 所有人进入森林后便如无头苍蝇四处窜去,快速奔驰的骏马c流光般射出的箭矢c四处逃窜的动物c风雪里沉闷的马蹄声c树梢飘落的残叶应声坠落。 一开始太子与南荣奕并行一道,二人同时将箭头对准一只疾跑的狐狸,箭矢飞出后狐狸立刻倒下,嘴里的呜咽声没有维持半刻便一命呜呼,二人上前查看发现狐狸身上有两支箭,在一阵星火燎原火花四溅的眼神交战之后,二人皆弃下猎物分道扬镳而去。 南荣奕驱向森林深处,忽听见一声凄厉的“啊——”,于是立刻策马前往,只见一名黄衣女子跌落在地,身后的恶狼叼着大氅的残片,只离了她一丈不到! ------题外话------ 悄咪咪告诉你们这里面我最喜欢红释小可耐!哈哈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十七章 回夷都 南荣奕双眼细眯,箭弓拉圆箭矢划空而出正中恶狼的左眼并射进脑袋,恶狼吃痛张开大嘴便朝南荣奕扑来,南荣奕跳下马儿将马踢跑,然后从身后拔出一只箭向狼的另一只眼睛插去!恶狼彻底被激怒,趁着最后一口气前爪死命向前一扑便击在南荣奕的腹部,力道猛烈无比,南荣奕忽觉喉咙一阵腥甜喷出一口鲜血便浑身瘫软倒在雪地,黄衣女子哭哭啼啼跌跌撞撞跑来唤他,南荣奕强撑住站起来,吹哨唤回马儿与黄衣女子同乘回营,在离营地一百米的地方昏倒坠马。 醒来之后,面前是皇帝担忧疲惫的脸,来来往往的太医和丫鬟,黄衣女子跪在下边哭得模样梨花带雨我见垂怜,她竟是丞相刘允的嫡出次女刘语倩,从那之后三天两头往他府里送东西,今天一首仰慕之诗明天一幅相思之画,外加锲而不舍的邀约,即使南荣奕拒绝了一次又一次。 那次他伤了脾脏,极其严重,太医言他差点就要享年十七岁。 “你说说你,受了伤不好好养饭不好好吃觉不好好睡,每天没事儿对着外边发呆想谁呢?别等人家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先骨瘦如柴萎靡不堪那人家还能看上你嘛?”傅钰一脸坏笑掩在折扇之后,弯弯的眼像只狡猾的狐狸。 南荣奕瞪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继续吃饭。 半刻后。 南荣奕搁下碗筷 “吃完了?” “嗯。” “有个消息要带给你,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傅钰走到卧榻处将身子一横躺上去。 “说罢,我听到过的骇人听闻的消息还少么?”南荣奕倒了杯水开始喝。 “秀儿有消息了。” “咳咳……”南荣奕一口水喷了出来,未揩干净便腾地站起来冲到傅钰跟前,“她在哪里?” “前天太子手下被劫了一只镖,厉刹网的探子发现带头的正是秀儿,昨天看你睡得熟便将消息拦下没告诉你。”傅钰站起来拈起南荣奕的袖子擦去他嘴边的水渍。 南荣奕刹那只觉得心里如滂沱大雨用力轰击着大地,多日以来无聊的争斗之后世界终于有了一丝色彩,恍恍惚惚竟没将傅钰的话完全听进去,片刻后反应过来:“劫镖?杂烩帮?” “是的呢。”傅钰目不转睛地盯着南荣奕,真想把他现在的样子给刻出来以后拿给秀儿观摩。 南荣奕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傅钰莞尔:“消息我送到了,接下来怎么做就是你的事了。”说完转身离开。 南荣奕终于缓过来,拂袖背转过身去,身影嵌在虚无的光芒里,房间变得很安静,空气里飘荡着一丝别样的情绪。 良久之后,他终于开口:“你还真有能耐。” “殿下,丞相府的二小姐给您煲了药汤过来。”门外一个丫鬟道。 又来。南荣奕手抚上额头,似是想了一阵。 “汤倒了,东西还回去。” “是。”丫鬟退下朝大门走去。在半途走廊处遇到了小茶。 “小茶姐姐好。”丫鬟施礼。 小茶瞧了瞧食案上的东西:“丞相家的?” “是。” “给我吧,我去还。” “那就谢谢小茶姐姐了。”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画覃。” 丫鬟止步。 “殿下的终身大事不需要你涉足。” 丫鬟在原地怔了一瞬,然后头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小茶叹了口气朝厨房走去,倒了汤,洗了小砂锅,又从后院的小路绕去大门。 到门前,丞相府的丫鬟正候在那儿。 “致秋姐姐好,烦请您回去替我家殿下谢谢你家小姐了。”小茶笑着将东西递给致秋。 致秋掂了掂手中的份量,确认之后笑得很是开心:“我一定传达,麻烦妹妹了。” 说完塞了银子到小茶袖子底下,小茶自是笑着接受,递了个眼神转身进府了。 丞相府。 “致秋,怎么样?”刘语倩在房里来回踱步,看到丫鬟的身影后忙上前去询问。 看着主子一脸期待的表情,致秋忍不住笑了:“喏,您自己看吧。” 刘语倩看了看她,不知道卖的什么关子,掀开小砂锅盖子后开始欢呼雀跃原地打转。 “今天是我第一次做东西给他吃,我就知道他不会拒绝我。” “好了小姐。”致秋打住她,“您别开心得太早,还是想想下次要送什么吧。” 刘语倩一脸娇羞,欢欢喜喜地蹦回闺房了。 致秋在原地摇了摇头,有些事情不知道该不该对她说。 小姐送出去的东西他不会拒绝,偏偏每次都要拒绝小姐的邀约。这个奕王殿下葫芦里不知道卖的什么药。 星煜州。 “秀儿姐,我们这次要去哪里?”秦霂看着坐在床上收拾东西的红衣女子道。 “去夷都偷一个金文牒,然后去东南边的苏岐国。”(注:金文牒可通行四国十二州,红文牒通行一国,黑文牒通行一州。) 苏岐国,十二州气候最温暖的地方,灵气自然极其充沛。 “秀儿姐,为什么每次去夷都都是偷东西啊?我跟红释哥哥早就想在那里好好玩会儿了,就算是跟别人干一场也好嘛!” 外边传来某人冷不丁的一句:“别扯上我!” 白袖无奈地笑了笑,这两个家伙总是跟冤家似的。两年来,她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为什么每次去夷都内心深处都在排斥呢?可内心对于某人的愧疚隐隐作祟,两年前的不辞而别自己终是耿耿于怀。 柳暗花明又一村,等到某个非要面对的时刻自己再回去吧,在此之前先完成其他事情。 夜晚。 秋风瑟瑟,月明星稀,墨色的云雾在月光下渐次晕染开,街上孤灯随风摇晃,一两个醉汉跌跌撞撞不知所向何处,客栈前柳树柔韧飘扬。红衣男子坐在屋顶独自吹箫,萧声绵绵情愫不知是哀怨还是释怀。 “又在想以前的事?”白袖到他身边轻轻坐下。 男子停下吹奏的乐曲,望着月亮不说话。 “红释,有些事情还是要通过遗忘来解救自己。” 男子依旧不说话,白袖叹了口气便要起身。 男子突然拉住她:“陪我坐会儿,一会儿就好。” 白袖应了要求复又坐下。 两人彼此静默着呆坐良久,良久之后,男子终于开口: “总有一天,红裔帮会成为这天下最强大的帮派。” 白袖偏过头去,少年映着月光的眸色坚定如磐石,薄薄的唇抿着,明明是那么柔和清瘦的外表,明明才十七岁,却经历了许多人穷尽一生都无法经历的事。 “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去苏岐国是为了练功?”红释转移话题。 “是,两年来不知为何武功一直无法提升,我想多去几个地方碰碰运气。” “也好,都说苏岐国是这天底下最美的地方,去赏赏风景也是极好。”红释翘着二郎腿将手枕到后脑勺躺下来。 白袖一脸黑线:“你就不能说点祝福激励我的话吗?” 红释不语,嘴角却是有丝丝笑意。 次日 “刘叔,这段日子杂烩帮就拜托你和莫潇姐打理了,她回来时麻烦您跟她再说一声,有什么事情传书给我。”白袖临行前去刘叔的屋里告别,刘叔曾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客,中年丧妻,半生颠沛流离,不惑之年终于想要一个稳定的居所,于是自愿来到了杂烩帮,莫潇是他幼年走失的女儿,白袖动了织夜网所有人力才将她找到,这也是刘叔对她忠心不二最重要的原因。 “放心吧,秀儿,你们一路小心。” 白袖跟帮里的几个领袖人物作了别后,三人拿着红文牒四日后一路畅行无阻地来到了夷都。 热闹整洁的街道,风卷银杏铺了一地金黄,桂花携酒飘了一巷子香,挑着扁担的小贩一晃一晃地走过桥廊,黑漆的桥廊在阳光下反射出亮洁的光,轻舟安静地停泊在小河旁,海棠花垂下馥郁的花瓣便又是另一种芬芳。 “秀儿姐,夷都好繁华呀!红释哥哥你说是不是?”秦霂一路上被夷都的盛大景象惊得合不拢嘴,“上次来还是冬天的时候,要是春天肯定会更美!” 一边说着挽上了白袖和红释的胳膊。 红释一脸嫌恶地挣脱开。 秦霂扭过头瘪瘪嘴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于是红大少爷不情不愿地又挽上了他的胳膊。 “下次春天的时候带你们来玩玩儿。”白袖笑着拧了拧秦霂脸上的肥肉。 “真的吗?那太好了!”回过头用胳膊肘戳戳红释,“听到没?还是秀儿姐最疼我!” 红释睥睨他一眼,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三人来到了“帝都客栈”,距离皇宫最近的一家客栈。落下脚后便到二楼一个包间里用餐。 “秀儿姐。”秦霂神秘兮兮地靠过来,“今晚该不是要去皇宫……偷吧?” ------题外话------ 呀呀呀下一章很精彩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十八章 偷文牒 “不然呢?你以为会去哪儿?”白袖嘴里嘬着茶望着看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的红释,“那玩意儿可是使臣用的,只有皇宫才有。” “你准备带几个人去?”红释终于肯转过头来看向他们。 “嘻嘻,我早知道你会这么问我。”白袖一脸坏笑,“红大少爷,届时还拜托你在外面接应我一下啦!” “啊?什么?”秦霂一拍桌子,“不带我吗?” “就你这功夫,小心被捉了去当太监。”红某人话语冷冷一脸鄙夷。 秦霂小兄弟气红了脸。 红袖拧牙咧齿笑得一脸猥琐心想知我者红大少爷也。 夜晚。 白袖换上事先置办的戎装,将头发全部束起,又将眉毛描浓,脸抹黄。 “带上这个。”红释从身后突然冒声,把她吓了一跳。 转身只见他手中拿了把匕首,精巧玲珑,通体漆黑,花纹雕刻得很细致,柄首镶了一颗一半红一半黑的宝石。白袖接过,朝他抛了个明媚的笑容:“谢了。” 红释突然觉得有点头皮发麻,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于是干脆一句话不说带门出去。 白袖莞尔,别好匕首后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夷都晚上街上来来回回都有巡卫队,一路跳滑滚爬,白袖避开了街上所有巡卫队,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摸索到了宫门口,然后整整衣衫,深呼吸,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向前奔去。 “干什么的?”门口值班的守卫拦住她。 白袖摸出怀中的位阶牌:“城外虎拓营急报,请不要耽误我时间。” 守卫看清对方手里的牌子,一个激灵立刻让开:“请进。” 白袖收回位阶牌,心想这位阶牌就是牛掰,綦朝皇帝老儿专门设立此牌用于任何时间可以在宫内畅行无阻,见此牌如见君王,不知是哪个倒霉小子让她捡了个大便宜。 进入宫门之后她没有丝毫逗留,找了个阴暗的地方换上夜行衣。 再次启用碧瞳,避开瞭望塔登上一座宫楼顶,这皇宫放眼望去并没有什么机关陷阱,只是巡逻特别严密,原地观察一阵后基本确立了巡逻规律,然后一路向前冲去。 密库房,存放十二州各国机密资料的地方,也是她今晚的目的地,位于皇宫东南方靠近观星楼的位置。 而此刻的观星楼地下宫殿内,巨大的闪着五彩光芒的碎片在空中漂浮,无数个来来往往行色匆匆一身白衣头戴白帽脸色惨白的人,周围是氤氲着白汽的小池子,石灯里的焰火忽闪忽灭。正中小岛上坐着一个妖艳的男子,红发披肩,妩媚的眸子里似有野狼在饥嚎,上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若隐若现的双ru,如血的红唇轻抿着杯中的红色液体。 “呼——”他扬起弯弯的下巴,似在享受杯中液体带给他的欢愉,他抬起另一只纤长干瘦的手细细端详,碧绿色的指甲在五彩光芒中反射出各种光芒,过了一会儿,他邪魅地笑了,声音里充满了欲望和诱惑: “你终于来了。” 白袖一路急速狂奔,以漂移的姿势避开所有岗哨和巡逻,这才来到了密库房外,的一处阴影里藏匿好。 密库房有一座外围墙,外围墙每隔半刻会有巡卫队交替巡逻,白袖看准两队交替的瞬间,刹那间一个滑步向前冲刺而去,临到墙边时单手撑墙一个后旋便翻身进了内院,两队人马滞后人员只觉背后一阵凉风吹过,转过头来对视之后又相安无事地继续巡逻了。 而此刻的白袖并没有落地,她攀附在墙上,眼前是眼花缭乱极其诡异的阵法—— 数朵花瓣夹杂着石块,半空中构成毫无规律的图案,周围四座观音石像歪歪斜斜地伫立并以一定的速度移动,手中的净瓶往外冒着白烟,氤氲着空中的物块便看得更加不清晰。 白袖掏出怀中的聚气丸,吃下后可在三个时辰内体内真气汇向百会穴,抵御万毒。 白袖开始等。 御书房。 “奕儿,此次前往苏岐国务必小心,两国建交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的能力。”临行前老皇帝对儿子进行最后的嘱托。 南荣奕落下棋盘上最后一个子,一局成定,却是平局。 “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说着便起身要走。 “奕儿。”老皇帝看着身前的棋局,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处处可掀起参天巨浪,“银迹州的事情暗卫都告诉我了,你的太子兄弟生性善妒,你也多担待些,毕竟都是亲兄弟。” 南荣奕冷笑。 “时辰不早了,儿臣想去看看母妃。”撂下最后一句话后,南荣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老皇帝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烛火燃尽,他并没有叫人,阴影中他眉宇间早已褪去昔日桀骜的锋芒,细细的皱纹描绘出他多年来的沧桑,孤坐良久之后,他呆呆地望着一个方向,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你还好吗?他已经长大了。” 门外的太监听到他的呢喃打了个哆嗦,他看着皇帝孤独的侧影,曾经征战四方不可一世的帝王也有老去的一天,也有命归尘土的时候,只是多年之后是否有人会记得他的功绩呢。 青黑色的云笼过了月亮又被风吹去更远的苍穹,海棠淡淡的花香飞过了树梢,飞过了檐角,飞过了天空,落在女子绣了花的裙袂上,夜色愈发浓郁。 亥时! 白袖掐准时机,抽出腰间的软鞭向正前方甩去,眨眼间软鞭便紧紧缠住前方的观音石像,她斜身飞出,从空中飞速钻过,于一个飞身中扑向石像,体迅飞凫,飘忽若神! 双脚落于石像后方一丈距离后软鞭再次向库房门西北方甩去,软鞭在门框上方捅出一个洞后勾住上方的横柱,又是一个飞身而出,落于距密库房不过数丈,而石像只在右方一丈的地方! 白袖莞尔,最后一个箭步,稳稳当当地来到了库房门口。 那阵法是以八卦阵为设计基础,飞花和石子不过幻象,真正的死门在于地面,石像不断移动,偏偏不会在坤和兑的亥时之地停留,而两个亥时都紧挨着酉时,库房门口便是那个酉时,所以她断定,亥时空中漂浮的飞花和石子会化为幻象,此时便是她行动的最佳时机! 站定后白袖掏出一根细长的铁丝,将铁丝钻进钥匙孔里,来回捣鼓凭着声音判断凹槽,片刻后自己拧了个钥匙出来。 老娘真的聪明,真的。 一边将自己从头到尾夸了一遍,一边得意洋洋地推开库房门,点燃墙上的油灯,眼前的建筑装修并不华丽,古朴简约,一些老卷散在一旁边角已经泛黄,而真正重要的机密早被死死地锁在二楼的每个阁间内。 嘿嘿嘿我的小金金等着我嘿嘿嘿。白袖搓搓手笑得一脸猥琐,捋起袖子就开始干。 长明宫。 上方坐着一个打扮华美的妇人,高高挽起的鬓发下黛色娥眉大气端庄,五尾凤钗于发间映着烛火熠熠生光,枣红色的襦裙外罩一条金丝线缝制怒放海棠的秋叶黄底色花笼裙,鞋尖各缀一颗色泽圆润的珍珠,淡紫色的玉镯下保养甚好的肌肤泛着水润的光。她手中一碗冒着热气的四物汤,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不抬眼也不说话。 正厅之下跪着一名男子,天青色的袍子在地上散开,眉宇间尽是平和,整个人却散发出一丝严寒冷漠的气息,仿佛并没有因这尴尬的气氛而畏惧一毫。 “终于想起来看我了?还以为政务繁忙你便彻底忘了还有我这个母妃在。” “母妃教导儿臣十九年,这份恩情自是不敢忘。”南荣奕在下方答道,不曾动一分,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话方式。 妇人终于抬头笑了笑,搁下手中的碗:“话说回来,綦国男儿十六岁便成年,你也已经十九岁了,我瞧着那丞相府的二小姐对你颇有情意,不如……” “母妃和父皇身体正康健,綦国也还有很多要事需要儿臣处理,婚事暂且不值一提。”南荣奕抢话道。 妇人刷的一下黑了脸,吓得旁边宫女一哆嗦:“要事?你做了那么多事也没见你把太子拉下来!” 妇人说完话后神色一惊突觉不妙,这样的话的确不应该在这个地方说出来,要是传到皇后耳中免不了又是一番唇枪舌剑勾心斗角。于是静静等着南荣奕接话。 南荣奕久久不说话,空气静得令人窒息。 良久之后轻启薄唇:“夜深了,母妃早些休息,儿臣告退。”说完起身整襟转身离去。 他离去之后,妇人将碗盖狠狠地往地上一掷,宫女们吓得纷纷下跪,伴着一声清脆的响她气急败坏道:“你为什么总是要和我作对!” 话语三分愤怒,三分苦涩。 “哈哈!小宝贝儿原来你在这儿!” 白袖从一个铺了灰的匣子内拿出一块金色的物件,正是她要找的金文牒,在手中掂了掂,笑眯眯地塞进怀里。 打开库房门,锁好,然后用软鞭勾住檐角一个滑翔蹦上屋顶,接着飞身纵跃下去。 红释大兄弟,等着老娘我凯旋吧哈哈哈。 ------题外话------ 咦,要说句抱歉,没有估计好,明晚才是敲级精彩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十九章 重逢 此时宫中某处。 “哎呀!” 为首的公公闻声扭头,队中一名宫女跌坐在地上,食盘上的东西洒了一地,其她宫女围着看她却无人上前扶她一把。 “怎么回事啊?”公公有些不耐烦。 “奴婢不小心摔了一跤……东西洒了。”宫女嗫嚅道,撑在地上的手微微颤抖。 “走路悠着点儿真是,幸好是贵妃娘娘用过的夜宵了,不然我们这群人都得掉脑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收拾东西走人!”太监手一挥语气间尽是嫌弃。 “是。”宫女立刻从地上爬起,慌慌张张地收了碗跟着队走了。 还有一刻的路程,哈哈哈红释小兄弟,秦霂小甜心,回去等着夸老娘吧—— “哎呦!” 一声吼,太监纷纷转过头。 一声吼,巡卫统统朝这走。 白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身上不知沾染了什么秽物,粘粘的液体状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咒骂,只听得一阵脚步声朝她赶来,她心下一惊暗叫不好,刚刚避过了巡卫队,周围并没有什么植物围墙可以躲避。 正心惊肉跳地想着吾命休矣,突然,一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接着一股大力把她往一边拖,速度极快,快得她看周围的景物都如一阵风、一抹光从她视线掠过。 突然视线一黑,四周一静,门扣咔的一声,一切仿佛电闪雷鸣过,刹那间便风平浪静。 正想问问是哪位仁兄高抬贵手救她小命,突然,一股清凉袭上她的唇。 如冰泉滑过,如檐雨滴落,如筝间小调,如陌上青烟。 这是一个缠绵细密的吻,如交错藤蔓一根根彼此缠绕冲向苍穹,如交融冰火一点点缠绵融进深渊,如缱绻春风一缕缕渗进骨子里,对方将她紧紧箍在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每一寸呼吸里。 良久之后,他终于放开她,带着微微的喘息,带着微微的留恋,带着微微的怨怼: “终于又遇到你了。” 一句终于,带着多少孤夜漫长的等待。 一句终于,带着多少心头萦绕的思念。 白袖垂下头不知该怎么答话,终究还是遇到了他,只是她实在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他。 “我……” “里面有人吗?开门!” 一阵粗鲁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 白袖看了看门口再看了看南荣奕,正欲问他要怎么处理时,眼前人突然开始脱衣服。 “你……” 白袖睁大双眼,只见某人自顾自地脱了外衫,将领口扯得凌乱不堪,性感的胸肌和粉嫩嫩的xx在眼前晃,只觉一瞬血脉扩张鼻子一热。 白袖已经僵在原地,某人玩味似的看他一眼,然后转身走上前去翕开一条门缝。 “何事?”语气里带着刚刚激战过的疲惫和被打扰的愤怒。 门外军官一瞬觉得格外尴尬。 妈的,还以为进了什么人,结果是奕王殿下在跟宫女调情! “啊……哈哈,原来是奕王殿下啊!下官打扰了真是不好意思,您继续您继续。”说着一脸谄媚地做出让的动作然后转身一溜烟跑了。 南荣奕望着军官远奔而去的身影勾唇一笑,再次转身,斜对面的一扇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被风吹得嘎嘎作响,屋内空荡荡的已经无人了。 笑容一瞬间凝固,良久空气里传来他的一声叹息。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整理好衣衫转身出门,一道人影站在离门不到一丈的距离,红发碧甲,朱红色的衣衫背着光芒变成妖艳的黑色,像一朵肆意绽放的彼岸花。 “国师深夜来此可有要事?”南荣奕蹙眉,这个男人向来特立独行,从不亲近这里的任何人,他也并不想与这个邪魅的男人有过多来往。 “奕王殿下看上了一件宝贝。”男人慵懒的声音传来,极尽魅惑,令他浑身不适。 “是吗?本王看上的宝贝多了是,光是府邸就有上千件。” “不,臣说的是一件奕王殿下钟爱非常却又很难完全得到的东西。” 南荣奕刹那拧眉怒目,寒光从双眸中迸射出来,吞噬这秋夜最后一丝温暖。 “你什么意思?” “呵呵……有趣,有趣……”男人红艳的薄唇上扬,广袖一拂踱着步子走了,赤裸的脚落在地砖上发出惨白的光,红发凌乱地散在身后,空气中飘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白袖步伐急促又紊乱,两侧风急速滑过像是要割下她的衣角,她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来躲过那些岗哨和巡卫。 怎么偏偏在这时遇到他,至少在她的想象里,她是梳妆打扮好于某个吹着温柔的风的清晨在街道上与他来个偶遇然后巧笑倩兮道:“南荣奕,好久不见啊!” 结果是她最狼狈的时候遇到,还穿得像个贼,虽然的确是个贼。 …… 终于到了与红释约定好的那堵墙前,她足尖一点,纵身一跃然后张开双臂—— “红释小兄弟……哎哟!” 白袖从地上爬起,悻悻地揉了揉屁股,转身看见红大少爷正抱着臂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 “就知道你会来这出……你嘴怎么回事?”红释突然上前,伸出手来想触碰白袖的嘴唇。 “啊哈哈没什么……”白袖避开他的手,“我刚刚看到有个房间里摆着大闸蟹,便上去偷了一只,辣,超级辣。” 红释歪嘴很无语地笑:“还以为你跟谁偷情了。” 某处南荣奕突然一个超级无敌大喷嚏,惊得过往太监憋着笑瞟他,他黑着脸理理衣衫抬头继续往前走,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白袖心虚地笑笑,心想红大少爷真是厉害,然后急匆匆上了马车,谨防某人又冷不丁地酸她一句。 金文牒拿到手,计划便也提上行程。次日三人便收拾行李前往苏岐国。 去苏岐国的路途经银迹州、黔知州和芳漠州,皆为綦国领土,银迹为富饶之州,歌舞升平富贾商人织成一张密集的商业之网;黔知为文化之地,泼墨生香夫子学子书声琅琅绕梁三日;芳漠为沙漠之野,漫天黄沙穹苍破顶生命凋零。 在这条路上,总能看见一对年轻夫妇和他们过早发育的可怜儿子。 傍晚将近,夜幕渐渐笼袭大地,晚霞在天边烧得如火如荼,银迹州某处分外热闹。 “秀儿姐!” 秦霂指着一户装了红绸的人家朝白袖喊道,谁知后方二人直接投来两道杀意浓浓的目光,逼得他生生改了口: “娘……” 白袖立即抛来一个慈祥的笑容并做了一个“真乖”的口型,然后上前揽住他的肩膀道:“乖儿砸!可是饿啦?” 旁边一个老大爷立马遮住了眼心想现在年轻人乱改辈分真不害臊。 “不是!娘,你看,有人娶亲呢!”秦霂故意喏嚅了嗓子,那是白袖强行要求的,说是更符合他作为乖儿子的天真可爱形象。 白袖朝前方看了一眼,然后揉了揉秦霂的脑袋,意味深长道:“儿砸别急,娘亲以后也给你找个漂亮贤惠的小媳妇儿!” 秦霂立刻朝天递了个大白眼,红大少爷肩膀微微抖动。 “新娘子来啦!”不知是谁趴在对面的一颗大树上吼道,于是零散的人群纷纷涌上前凑热闹,其中就包括那一家三口。 只见几个人高马大皮肤黝黑的轿夫抬着一顶红得像火一样的花轿,新郎官约莫三四十岁,红得像团火球,此时正油光满面抱拳感谢大家的祝福,铜锣一敲响彻云霄,鞭炮一点声如炮弹,真真是一幅大场面。 接着新郎官朝花桥射了一支箭,新娘这才下轿来,倩姿窈窕不禁令在场男儿为之一震。 白袖却觉得这身形有些熟悉。 轮到新娘跨火盆的时候,一阵秋风乍起,吹得白袖头发凌乱发丝直戳眼睛,幸好旁边的红大少爷眼疾手快帮她拢住了头发。 白袖使劲眯了眯眼让视线清澈,就在此时,新娘的盖头终于敌不过秋风的肆虐,一角被重重掀起,露出新娘美艳的脸颊鲜艳的红唇秀丽的侧脸。而她也在一瞬间认出这人是谁。 “菁娘?!”白袖一惊。 “你们认识?”身侧传来红释的声音。 “见过,不熟。”白袖摇摇头。 “这儿没什么可看的,走吧,今晚在此处歇歇脚。”红释瞅着新娘进了宅子,拎着“一妻一子”便走。 夜晚,三人在一家客栈订了两间房,用了餐,红大少爷领着秦霂小兄弟练功法去了,白袖一人在二楼窗户边喝着茶吹着冷风。 这风一吹着有些沾边不沾边的情绪就都冒了出来,回想起那天晚上南荣奕跟她的缠绵,那如莲花圣洁如山珍诱人又如初生稚嫩的红晕……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喝口茶清醒清醒。 “冷就回房,大晚上的出来怡情?”头顶传来红某人冷冷的嘲讽。 白袖手上一抖茶水差点洒出来,抬头看见红某人正坐在窗户上方的横框上,她只看得见他沾了灰的靴底。 “你不是在教秦霂功法吗?”白袖立刻坐正,很想泼出手里的茶告诉这位该洗他的宝贝鞋子了的。 “那小子馋了,买雨露海棠糕去了。” “哦。”她今天告诉秦霂这银迹州的雨露海棠糕很是有名,没想到吃完饭就跑去买了,其贪吃程度果然有他娘小时候的风范。 “对了,这个还你。”白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正是红释给她的那把,“放心,洗过了,还抹了点玫瑰汁。” 红大少爷依旧坐在上面一动不动:“你收着吧,这笨手笨脚的样指不定哪天能救你的命。” 白袖倒吸一口凉气:“别呀红大少爷,这东西看着蛮贵重的呢我怎么敢收。” 上方的人不说话,自上而下传递一丝冰凉的气息。 白袖瘪瘪嘴,心想红大少爷你这就闹脾气了,于是站起身来准备把匕首递给他。 动作进行到一半,头顶冒冒然传来一句:“你若是打得过我我就收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二十章 夜半偷袭 白袖一个激灵,咽了口水,只好将匕首揣回怀里。 初次见红释,他一身是伤倒在她前往练功的山洞里,血染在红衣上已经变成了暗红色,那时他尚未完全失去意识,朦胧中看见有人来还拿出剑指着她,但是身体虚弱哪里还有什么力气,白袖轻而易举就踢飞了他的剑,他一口血喷出算是彻底晕了过去,那天白袖替他渡了一个白天的真气,在晚上将他带回了杂烩帮。 这小子生命力还算顽强,伤病中一直坚持下床到处走还吵着要练功,那浑身刀伤的身体哪经得起这般折腾,白袖索性将他绑了,在他能射出刀子的目光中怒放言道:“等你伤好了咱们公公正正来比试一场。”后来她后悔了,这小子不知习了哪门子邪门功夫,打得她眼花缭乱真气乱撞一口老血喷出差点命丧掌下,在场无一人敢上前,上前就得血肉横飞,所幸刘叔及时赶到制止了二人的打斗,红释也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似乎做得太过了,又反过去给白袖渡真气,这便是二人“相爱相杀”不打不相识的狗血建交过程。 若是让她再跟红释打一场,她宁愿去青楼给那帮老婆子当洗脚婢。 “秀……爹、娘,宝宝回来了!” 楼下传来秦霂嘹亮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白袖立刻窜过去趴在二楼栏杆上喊道:“儿砸回来啦?有没有给娘亲带好吃的回来啊?” 窗上红释忽觉冷风习习,连忙蹦上去跳进房间又将窗关死。 白袖闻声扭头看见仓皇逃走的红大少爷,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又一脸笑嘻嘻地将秦霂召上楼来。 “可是买了雨露海棠糕?” “是的呢。” 说着将手里的东西摆上来,凑到白袖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有队人进了今天成亲的那户人家,脖子上有皇音阁的图案。” 皇音阁,太子私下建的一股势力,专为他四处奔走办事以及传递消息。 白袖冷笑:这么巧的吗?看来今晚要大干一番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宾客也已经散尽,新郎官一步一摇地打着醉步朝后院走。 “美……美人儿……呃……等着相公我……诶你们怎么都醉倒啦哈哈嗝……” 忽然眼前出现一个人影,只影重叠摇摇晃晃看不清模样,穿着红色的衣裳,他上前扑去,双手抓在眼前人的胸脯上:“美人,让相公好好摸摸……” 对面人闷哼一声,然后一阵黑暗兜头罩来,一阵天昏地暗不知南北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白袖一脸自豪地看了看地面横七竖八被她打晕的仆人,然后轻推开门走进去。 新娘端端正正坐在床沿,她听见缓沉有致的脚步声心下一喜,将背又挺直几分。 红色的靴子终于落在了视线中。 等等? 这脚是不是稍微玲珑了点? 她一把掀开盖头,一红衣女子正站在她面前,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是你?”美人杏眸圆瞪,昔日在吴府她们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 “是我。”白袖走到一旁拖了个凳子坐下,“菁娘啊,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我猜,太子应该跟你见过了吧?或者是太子的某个得力属下。” “哼——”菁娘冷笑,“都说这两年太子殿下与奕王殿下不分输赢,实则奕王殿下隐隐占了优势,可惜啊,好景不长了。” 白袖神色一惊:“什么意思?” 菁娘继续冷笑,大红的嘴唇衬得她分外妖艳。 白袖蹙眉:“难道你就丝毫不顾傅钰与你的情分?” “情分?呵呵,我在青楼混了这么多年,情分算个什么东西?能当饭吃?若是当初我或许会念一点情分,可今日不同了,我只要嫁给了他,替太子办事,我便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等南荣奕垮台了,我便杀了这个老头儿,然后把傅钰抢过来岂不是更加两全其美?就算他到时候恨我,也会因现实向我屈服!”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白袖起身掏出怀中的匕首,“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说出太子交代你的所有事情,要么,死。” 说到这里,眸中呈现一片清寒。 “好,只要你放我走。” 白袖走上前。 菁娘身子前倾,红唇微张,在白袖靠近的瞬间双手向白袖脖颈狠狠抓来! 白袖刹那间反应极快地左脚后跨一步一个斜身后倾,匕首出鞘在菁娘喉咙处划过! 银光一闪,菁娘看着自己脖间喷出的血液,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而此时离白袖更近这才看清她手中的匕首,匕身漆黑,花纹别样精致,柄首一颗半红半黑的宝石。 双眸蓦然睁得更大:“少主……”声音虚软,咽在了最后一口气中。 白袖收回匕首,心想这女人真是负隅顽抗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然后转身扣上门离开。 回到客栈附近的一家院落,那是杂烩帮的一个根据地,里面正关押着今晚最重要的人物。 “咕噜咕噜……”这是今晚给这位新郎官灌下的第四碗醒酒汤。 “还没醒吗?”白袖推门而入,看见秦霂正在往新郎官嘴里倒东西。 “嗯。” 白袖莞尔,将嘴凑到他耳边轻说道:“你媳妇儿托我给你带句话。” 新郎官立马竖起脖子醒了过来。 白袖嗤笑:“你以为自己能装到什么时候?” 新郎官心虚,咽了两把口水,双目紧盯着眼前的女子,红衣如霞,眉眼温婉却不失娇俏,薄薄的红唇似有露珠滚动。 乖乖,这眼,这鼻子,这小嘴,是个绝色美人啊。 身旁秦霂乍一拍他脑袋,他吃痛倒吸一口凉气扭头瞪了秦霂一眼。 “连富贵,曾是个地痞流氓,半年前突然发家致富身价猛涨,成了这片区域的首富。”白袖忙不迭地念着,语气阴寒听得连富贵心里发怵,“太子殿下许给你的东西很多。” “没……没有,姑娘,你看我这不中用的样子,怎么可能得到太子殿下的赏识呢!” “你中不中用不重要,你的那些小喽啰中用就足够了不是吗?我猜,太子殿下一定安排了一出戏,在某个时刻银迹州会发生暴乱,甚至起义,届时你的小喽啰们会推波助澜,然后将帽子扣给奕王殿下。” 连富贵听着内心发毛,眼前女子深不可测,不好应付。 “太子殿下真是深谋远虑,连这么早的事情都规划好了。” “嘿嘿……”连富贵脸上有点僵不住了,“姑娘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说出太子交代你的所有事情,二,死,至于死法,看我心情。” 此时身后的红释一把助攻:扎了绣花针的白绫、一坛子蠕动的毒蛇、泡了酒的长鞭,以及被烧得通红的大刀。白袖露出皓白的牙齿笑道:“这是冰山一角,待会儿还可以让他们为连老爷您再准备几样。” 连富贵一时间吓得下面某种液体都快包不住了,带着哭腔道:“我……我说。” 一个时辰后,三人回到客栈。 “秀儿姐,就这么把他放了?—你可是杀了他媳妇儿啊!”秦霂看着闲然自若的白袖,心想这心是有多大都不怕他来报复? “放心吧。”白袖斟了杯水一饮而尽,“红释在他身体里种了蛊,只要他不听话分分钟要了他的命。” “什么?!”秦霂的嘴巴立刻张成球,“红释哥哥你还会种蛊?!什么时候种的?” “他非礼我的时候。”红释坐在床边擦着他的鞋冷冷道。 白袖暗笑,心想这人真是什么时候都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却在一片沉默中不动声色便做好了一切。 “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秦霂搬着小板凳一脸好奇地坐到白袖面前。 “太子想要做什么,我偏不让他得逞。”白袖透过窗望向深不可测的苍穹,眼神笃定不移。 红释抬头看她一眼,目光清冷难喻,片刻又立即低头继续擦鞋去了。 翌日,白袖跟红释早早收拾了行囊前往鹫河,留下我们睡眼惺忪一脸懵逼的秦霂小甜心,醒来后读完桌上留的小纸条,仰天长啸道:“秀儿姐你们怎么又不带上我啊!” 鹫河源头距离此处约莫大半天的路程,二人中途在一家驿站歇脚后便又开始赶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二十一章 夜半袭杀 昨夜。 “太子在江湖上请了一个巫师,这几日夜夜在银迹州水源鹫河施展巫术,此巫术无毒,却是依着一股奇怪的力量,七日后水便开始见效,到时候银迹州的百姓饮用此水便会心力憔悴无法动弹,状似瘟疫却非瘟疫,届时会有官员向皇上请奏让奕王殿下来此处勘察灾情,那巫师便会向奕王殿下动手。” “看来太子殿下实在是一天也容不下与自己抗衡的亲兄弟。”白袖冷笑,“我会放了你,这一切你只当没发生过,回去之后你依然是太子的暗桩,不过,太子命你做的那件事就麻烦你放点水了,否则,你体内的蛊毒会让你痛不欲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吗?” 那连富贵吓得腿直抖,一时间支支吾吾:“明……明白,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有一天,我洗澡,一不小心就被人看光了,看光了,看光了,他笑我是一只小小鸟……”某人敞开嗓子摇头晃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唱得惊心动魄惨绝人寰毁天灭地,“美妙”的歌声飘到树梢,小鸟感动得闻声坠地。 红释皱着眉捂着耳朵表情痛苦不堪只想策马而逃。 一个时辰后。 “那江湖巫师我们并不知底,就这么直接去吗?”此时二人距离目的地只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我之前接触过一些会巫术的人,若他真的很厉害,我还是有逃生之法。”白袖扭头看向红释,在心里暗暗夸赞红 释美丽的鼻子之后一把将他搂住,“放心吧红大少爷,我不会丢下你逃命哒!” 红释剜了她一眼,肩一甩摆开她的手。 白袖瘪瘪嘴。 夜晚。 月明星稀,乌落枝头勾起一夜寂静,河水汩汩流淌,岸边微风习习,落进水里踏出一圈又一圈涟漪。 一黑白玄袍男子缓缓出现在丘陵那头,面如冠玉唇若涂朱,长发高高束起用一顶白帽罩住,微风吹过牵起他额前几缕发丝,他微眯着眼缓踱而来,脚步悠然,气质温润。 两人目瞪口呆,此前皆以为是个中年猥琐大叔。 那人行至瀑布下的水源处,只见他掏出袖中的一张黄色咒文,扔至空中便两指竖起嘴里念念有词,咒文发出黄光冒出缕缕黑烟钻向水源深处。 就是此刻! 二人同时从两侧草丛飞出,左右两侧夹击封住他的生门,白袖扯出腰间的软鞭凌空旋转倾力而出,红释拔剑对准那人胸部,水面倒映出二人飞速划过的身影! 那人藏匿于阴影中的唇角微微上扬。 在临近对方一寸的地方,那人突然一个瞬移消失不见!二人只觉眼前一阵白影晃过,眼前便空荡荡甚至来不及收手! 红释一个蜷身,右足踢出正中白袖腰部且带三分内力,白袖吃痛往下坠去,掉进瀑布下的深潭中,红释凌空一个后翻立于一块大岩石上,白袖浮出水面后朝红释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若非那一脚只怕二人此时早已肺腑皲裂七窍流血。 放眼望去那人已没了踪影。 这混蛋居然是个狠角色!白袖暗骂。 白袖从水里爬起来,拉着红释的手站稳身形,刚想说明晚继续,结果那人自己不知从哪儿溜了出来,手在身上狂抓面目狰狞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又种了蛊?”白袖吃惊,心想这小子真是眼疾手快心狠手辣自愧不如甘拜下风啊! “等你来慢慢解决他,怕是一个月也走不出这里。”红释冷然扔下一句便身子一跃朝那人方向扑出。 眼看着剑身就要没入那人的胸膛,那人却突然一个邪笑从手臂上一个血洞里抠出蛊虫朝他掷出! 红释剑眉一凛,手中凝出一团黑气瞬间就将那虫子腐蚀殆尽,然后身退三丈。他神色凝重,这人的身手竟如此迅疾狠辣! 白袖此时心中突然有了几分猜测,她朝红释打了个眼色示意他拖住他。 那边便刀光剑影地开始过招。 她气沉丹田,游至双掌,气息汇于手掌各处。风吹草动,花香漫漫,一股无形的力量开始凝聚在她掌心,一团白光在她掌心慢慢涨大。 风掀起她的裙袂,牵动她的发丝,月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肤如凝脂,皓腕凝霜。 红释已经略微有些体力不支,身上已经添了多道细微的伤口,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发梢漫出来。而那人却好似毫无影响。 “红释让开!” 红释立刻收了剑向后滑去。 一股强烈的力量从白袖双手迸发出来,如南北极光划过夜空冲破苍穹,如陨落之星带着火焰带着摧毁一切的磅礴力量,风驰电掣般朝那人冲来,所过之处如同排山倒海,以摧枯拉朽之势卷地席空!花叶皆残,树木皆倒,深潭瀑水炸出巨大的水花—— 冰魄寒功第七重:螣蛇弋尾! 红释被这股强大的风压逼得踹不过气,一口鲜血喷出软跌在地。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之色,欲用内力抵挡,却发现这股力量实在是太过猛烈只好转身仓皇而逃。 而那股力量却好似长了眼睛,任由他逃跑路线如何曲折始终跟在他身后。 “噗——”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刹那只觉腹部如撕裂般疼痛,胸膛也传来剧痛,手脚瞬间麻木。 低头一看,肚子上一个巨大的窟窿,只差一点他就要被拦腰截断! “你——”那人双目圆睁,身子向后坠去,血瞬间流了一地,血腥味漫天扑鼻。 “呼——”白袖长吐一口气,内力耗尽瘫倒下来,“许久没用,一出手就用力过猛了。” 红释揩去嘴角的血,借着剑身支撑站起来朝白袖走去。 “你还好吗?”红释在白袖身旁的大岩石上坐下。 “还好,就是有点累。”白袖甩甩有些发麻的手。 “这是什么?”红释伸手去触摸那些银白色的光点,却好似幻影一般稍纵即逝。 “没什么。”白袖压下他的手,“咱们回去吧,秦霂那小子肯定无聊坏了。”说着便起身整理衣衫往前迈步。 “你为他做这些,他会知道么?” 白袖一惊,前进的脚步忽然一滞。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 “哈哈哈,红大少爷我有些饿了咱们快点回去吧。”说着脚下生风一溜烟跑了。 “白痴。” 翌日,三人稍作停顿便收拾了东西前往黔知州。 黔知州是綦国文化气息最浓郁的地方,当朝贵妃的兄长护国大将军少年时便求学于此处,此外许多大大小小的官员也曾或游历或求学于此,此地的州官是个享誉全国的好官,万事为民着想,曾因拒绝朝廷提高当地赋税差点被斩了头,所幸当地人民集体上献“万民书”,行刑前夜皇帝阅毕后幡然醒悟大呼“此人绝才也!”被免了罪,因此他极受当地人的爱戴。黔知州也是綦国十二州中民风最淳朴的地方。 三人在城外下了马车,一路步行进去。 瓷白色的街道洁净如水,海棠落下花瓣潋滟了一池秋水,菊花在瑟瑟秋风里肆意张扬,曼陀罗妖娆的身姿随风摇曳,落下的花瓣在水面漾出圈圈涟漪,灰白色的小巷朦胧在清晨细细的烟雨中。 “来到此处真是身心都畅快了呀!”白袖走在二人前面舒展着四肢,微风钻进毛孔的感觉真是特别舒服。 “你们听说了吗?绿圣州第一美女金酉弦来咱们黔知州了呢!”街边面铺路人甲道。 “她是不是还没嫁人啊?”路人乙道。 “可是人家这次好像是来探望胞弟的。”路人丙插话道。 金酉弦还没嫁人?看来两年前那个夜晚她又没得手,真是个美丽的傻姑娘。白袖暗自叹息,内心深处却带了几分欢喜和激动。 前方突然人群攒动,人山人海围得水泄不通。 “走去看看。”凑热闹三人组往前走去,右边那个身高矮的还踮起小脚脚一脸吃瓜相踏着小碎步往前挪。 左推推右搡搡,挤不进?两指一夹掐这个掐那个,挨个挨个挤进人群最佳观影位置。最终到达人群最前列,然而某人傻了眼。 我靠,这不是金酉弦吗?! 左手执一桃花扇不疾不徐地扇着,右手搁于腹部,呈倩倩之态。鹅黄色的百褶襦裙上绽放着大朵大朵妖艳的芍药,胸前绣制的戏水鸳鸯娇俏华丽,白皙的皓腕上翠绿的玉镯衬得肌肤胜雪,发间的金色镶玉步摇随风摇晃,美人眼波流转之间脉脉传情,如春水凫燕,弱柳扶风。 这样美丽的女子,不过下轿来欣赏风景,便被别人当了风景去。 “快走快走。”白袖转身将两人朝人群外推搡。 “哎,那位姑娘——” 不是我不是我。白袖心里默念,还一个劲儿婴儿吸奶似的将两人死命往前推,表情那叫一个目呲欲裂龇牙咧嘴。 秦霂一脸懵逼:秀儿姐这是遇上江湖仇人了? 红释嫌恶地扭头看她一眼:你心里有鬼。 “姑娘!我家小姐叫你呢!”一丫鬟上前拉住白袖的手臂,众人纷纷将目光转移过来。 白袖迎接这些像针扎在身上一样的目光强扯出笑容转过身来,心想老娘完了! “哈哈,金小姐,好久不见,当日一别,甚是想念。” “呵呵,秀儿姑娘好记性,竟还记得小女子。” “那是那是,金小姐天人之姿,自不敢忘、不敢忘!”白袖点头哈腰,如临大敌,身后二人此时仍一脸懵逼状态。 “秀儿姑娘不是奕王殿下的侍卫么?莫非奕王殿下也来了此处?”美人双瞳剪水,一副担忧模样。 “没有没有,半年前我跟奕王殿下闹了些矛盾,出来自己混了哈哈……哈哈哈……”白袖此时面上尴尬的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是么?”金酉弦眼波盈盈,看着无辜惹人怜,“你这丫头孤身在外也挺可怜,正好我身边缺了一个丫鬟,便由你来补上吧。”说着将她手里的包袱夺过来转身朝轿子走去。 要知道,她那宝贝金文牒就在里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二十二章 算计(上) “哎、哎,金小姐,我的包袱!”白袖上前欲夺回包袱,没了金文牒她怎么行遍各州打遍天下无敌手啊! 人群已经开始夸赞金大小姐真是人美心善蕙质兰心菩萨心肠。 一丫鬟见状拦在她面前道:“怎么着?我家小姐抬举你可别不知好歹!” “姑娘,这么个美女到你面前你还不高兴啊?”人群里有个歪嘴大妈讥笑她。 高兴你个头!白袖暗骂,您没听说过女人最爱为难女人吗?她已经预见了自己可怕的未来。 “走吧姑娘。”身后一丫鬟伸手推她,她推辞不得只好乖乖往前走,趁那丫鬟不注意转过头来朝那边的懵逼二人组努努嘴示意他们见机行事。 果不出她所料,金酉弦对她进行了各种刁难。 每天第一声鸡鸣还未叫便把她叫醒开始烧水煮茶然后伺候金大小姐洗漱,昨天端个茶,茶水是滚烫的,烫得她指尖发痛一个劲儿吹,好不容易端到金大小姐面前,别人眼皮都不抬一下,只冷冷道:“我要喝枸杞养颜汤。”她只好倒掉去厨房拿。 今天叫她绣个花,美其名曰是培养丫鬟整体素质好以后为她们寻个好人家,又说绣不出来不能吃饭,饿得她前胸贴后背两眼昏花。 明天又会叫她去库房领一件花瓶,半路上被人“不小心”挤到绊了一下,花瓶摔得稀巴烂,管家怒道:“此古董也!竖子赔我老爷宝贝!”还逼她写下几千白银的欠条摁了手印,最过分的是在她摁手印的时候竟然被管家吃了豆腐,虽然她早就听说这老管家色心重专揩小姑娘油水,但居然还是没防备到。 白袖心里有一万句p不知当不当对金大小姐讲。 所幸每天午时三刻,金府别业荣牡苑某处墙头会准时出现一对垫肩父子,儿子伸着手用力将热乎乎的包子朝墙这头的小矮个递去,不,是砸。老父亲在他脚下面目狰狞道:“秦霂你给我减肥!” 这天白袖格外开心,因为金大小姐要去书院探望胞弟,所以一大早她格外谨慎地伺候完金大小姐的起居后回屋子倒头便睡。 湘山书院。 湘山书院是黔知州最有名的书院,坐落于湘山半山腰,历来出了无数文武大将不说,那先生也是皇帝聘请多次都吃了闭门羹的清高文人,前来求学的人只有经过了先生独特严格的考核之后才能成为他的学生。秋风飒飒,院里一棵巨大的银杏落了一地叶,像铺了一地金毯,灰白色的建筑宁静肃穆。彼时正是休息时间,学生们都在院子里荡秋千、踢蹴鞠、扳手腕余余。 “烨儿。” 坐在石桌旁观人下棋的少年转过头来,他头上简单绾了一个髻,用一根灰色的发带绑住,灰白色的衣服干净整洁,面相斯文清秀。 他起身朝金酉弦走来,笑得温柔腼腆:“姐姐。” 金酉弦嫣然一笑,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他,“这是父亲让我带给你的东西,有一些银两衣物,还有我给你摘的红绿果,院子里刚熟的。” 金酉烨接过,金酉弦摸摸他的头顶,笑道:“烨儿真是比姐姐还高了,将来要是有人欺负姐姐你可得帮着姐姐。” 少年脸色忽然沉下来:“谁敢欺负姐姐,我扒了他的皮!” 金酉弦噗嗤一下:“开玩笑的,放眼天下谁敢欺负我!” 金酉烨憨憨地笑,秋风柔和地贴上他长长的睫毛,扑朔扑朔的像沼泽边因风拂动的芦苇。 “好了。”金酉弦揉了揉他的脸,“你们快休归宿假了吧,到时候姐姐再来接你。” 二人道了一番别后,金酉弦便离开了。 马车驶进下山的一方树林,那树林很是茂密,青葱的树木散出清冽沉郁的香,树枝交织遮住了一大片天空,阳光投下斑驳的光影,细细密密像漫天飞舞的桃花。车轮轱辘往前转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响。 “此树是我栽此路也是我开,那什么……留下买命财!” 车厢里的金酉弦眉头一锁,猛地掀开车帘:“哪条狗敢挡本小姐的道?!” 对面为首的男子遮面扛刀,额间一道狰狞的疤触目惊心,露出的一双眼倒是很清澈,身后跟了一帮体型彪悍肥头圆腮的大汉。 金酉弦瞧这阵仗,自己出来只带了两个侍卫,不由有些害怕,悄悄往车厢里缩了缩。 “何方妖孽!” 忽然一阵狂风乍起,卷着落叶铺天盖地而来,似惊涛拍岸,如暗夜惊弓,带着狂躁的呼啸声,夹着细沙吹得人睁不开眼,金酉弦忙拉起袖子遮住眼睛,只觉风势太猛连呼吸都艰难,片刻后,风息叶落,平静如初。 金酉弦从袖子间探出眼睛,定睛一看,刹那便呼吸一滞。 眼前男子一身红衣,烈如火焰亮如星辰,红带束发,额前两条虬发懒散地垂于颊边,却愈发衬得他精神朗朗,剑眉斜飞入鬓,俊逸如远峰的鼻梁似冰雕玉琢,一双眸子清澈有神却又带了几分深沉。 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这是金酉弦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来的形容语。 “这这这……哪个毛头小子竟挡老子的路!兄弟们上啊!”为首的草寇明显有被刚才的场面震慑到,但若是仓皇而逃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片刻之后,红衣男子立,草寇,倒。 地上一片哀鸿,一帮草寇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揉揉屁股逃了。 金酉弦目不转睛盯着红衣男子,身子像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 “小姐、小姐!” “啊!哦、哦。”丫鬟的呼喊将金酉弦神志拉回来,反应过来后她拍拍自己的脑袋,确定不是在做梦后,红衣男子已经剑身入鞘转身欲走。 “公子请留步。” 红衣男子停下。 金酉弦提着裙边一阵碎步绕到他跟前,半天吞吞吐吐支支吾吾道:“小、小女子绿圣州知府长女金酉弦,敢问公子尊、尊姓大名?” 这红衣男子自然是红释红大少爷,刚才那寇首自然是秦霂小甜心。 红释莞尔:“在下银迹州连富贵长子,连仕。今日本想上山游玩,不慎迷路了。” 金酉弦一惊:连富贵,银迹州富贾中的新秀,坐拥的财产权利不容轻视。于是薄唇轻扬语笑嫣然道:“小女子初来乍到竟遇劫匪,承蒙公子搭救,不知如何报答,这山高水长的路也不好走,如若公子不嫌弃,可否由小女子载你一程?” “这……”红释垂头似在犹豫,可对面金大小姐真真是眼含桃花深情似水撩拨人心啊。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就这样,年度影帝红释先生开始了他人生中第一场盛大的表演。 荣牡苑。 某人在床上睡得四脚朝天口水横流,门外洒扫丫鬟投来极其嫌弃的眼神,心想这人以后肯定嫁不出去孤独终老。 她刚低下头继续干活,门内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哎呦!” 她扔下扫把冲进去,只见凌乱的被子一半在床上一半掉在地上,再往前挪一步,某个前一刻还睡得像只死猪的人正四脚八叉地趴在地上。 “嘶——萱儿姐姐,我腰闪了,能麻烦您去帮我叫一下大夫吗?”白袖一边呻吟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一袋银两塞给她。 萱儿接过袋子,沉甸甸的,不由心下一喜立刻向外奔去,屁颠屁颠落下一句:“好的,你等着我啊!” 萱儿走后,白袖从地上爬起来,蹑手蹑脚摸到门边向外扫视一周确定无人后,嘴边挂上一抹得逞的笑容。她转身进屋拿上预先准备好的一个食盘、一个茶壶,茶壶是瓷白窑釉色渲染而出,壶盖上一只精细雕琢的玉燕,展翅而飞如落春雨,壶身整体呈乳白色,色泽圆润形体饱满,反射出柔和的光。茶壶实在精美,可惜是个赝品。 正品当属金大小姐闺房里的那一只,被她记住了样子绘制描述给垫肩父子,昨夜里避开侍卫偷偷递给她的,只是没想到那师傅技艺如此高超竟做得与真品一般无二。 给茶壶里盛了水,泡了茶,再倒进一包白色粉末。然后直奔管家厢房。 一路跟这个丫鬟问候跟那个丫鬟傻笑,所幸是没被哪个丫鬟拦下来,打完招呼一个个都按部就班不敢有丝毫懈怠。 到了管家寝居外,她伸出小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一个洞,里面那位大叔正对着一幅画像哼着小调,画像上是金大小姐,小曲是青楼里盛行的淫词艳曲。 “笃笃——” 这时候会有谁来敲门?管家一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仓惶收起画像,轻咳一声走到门边拉开门。 “你来做什么?!”大白天的他本想好好在房里欣赏一番他的心上人,被这丫头片子搅和了不免心头怒火纵烧。 白袖低眉顺眼唯唯诺诺:“小姐今早走之前吩咐奴婢,说平日里周管家里外操劳,她不在黔知州这段日子里什么都是您来打点,特意让奴婢煮了天井茶叶来慰劳周管家。” 管家听了眼睛一亮,垂眼一看这丫鬟手里果然端的是金酉弦平日里最钟爱的茶具,一时间喜上眉头笑得猥琐不堪,原想抬头哄她出去,却忽然发现眼前的女子虽然瘦弱,眉毛生得太浓,脸又有些黄,五官线条却是格外的美,自己平日怎么就没发现呢。 于是手往她纤细腰肢上一揽:“小心肝儿别急着走,陪陪相公我嘛!” 白袖神色一惊,双手努力推开他:“不了周管家,小姐要我今天日落前绣好一朵花,不然就要打死我!” 说完眉头一凝眼泪便开始掉。 周管家最厌烦女人哭哭啼啼,便挥手嚷道:“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出去!” “是,周管家。” 白袖转身带上门,转眼间捂脸笑得高深莫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二十三章 算计(下) 接近傍晚的时候,金大小姐总算回了府,一脸漾开的笑容似抹了桃花沾了春水。她径直回了房,坐下之后便开始出神,一想到今天那个芝兰玉树般的红衣公子,想到他今天的出手相救,想到这一路他们在马车里的欢声笑语,不由就笑得痴然。 想着想着,就觉得有些口渴。 “秀儿!” “奴婢在!”门外迅速闪出一个身影。 “去,给我沏一杯天井茶。”语气是一反往常的温和可亲。 白袖暗叹红释高明。 某人开始在屋里摸摸索索,左瞅瞅右瞧瞧,这里转转那里转转,金酉弦抬眼瞧她摸索半天沏不出一杯茶,手一拍桌怒道:“你在干嘛!我叫你沏的茶呢!” 白袖小脸一白,刷地跪下来:“小、小姐,奴婢没找着您的玉燕壶。” 金酉弦火更大了:“没找着?难不成它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白袖鼻子一抽便开始磕头:“小姐饶命……啊!奴婢想起来了!”她恍然大悟般忽然起身,“周管家今天来了您屋里一次,说是……检查卫生。” 金酉弦听到这里面色一变,霍地站起来便朝外走去。 来到管家屋前,门从里面锁了,金酉弦心里更加急躁:“周成!开门!” 无人响应。 “来人,给我把这门撞开!” 于是一众侍卫涌上前,一个猛烈的冲刺后门“哐啷”一声倒地,溅起薄薄的一层灰。 里面的人似从梦中惊醒一般从藤椅上弹坐而起,醒来一瞬还是恍恍惚惚视线迷离,片刻后视野终于回归澄澈,眼前是金酉弦怒气冲冲的脸和白袖躲在背后的偷笑。 一瞬间他大脑空白不知道发生何事,心里却有隐隐的不安,于是上前笑容和蔼地问道:“小姐,这是怎么啦?” 金酉弦没有理他,脸色已经难看到极致,袖子一挥:“搜!” 房间里一阵噼里啪啦翻箱倒柜。 周管家的脑子已经清醒了一半,看到这里他再不意识到发生什么就真的是傻子了。一时间心跳得像敲锣打鼓,双腿颤抖,脚掌发软。 “小姐,搜出了这些东西。”侍卫上前把几个物件摊在地上。 周管家脸色一青唇色一白,抖得像洗完澡的猫狗甩毛一样。 金酉弦上前一看,有她丢的玉燕壶,一幅她的画像,竟还有……她前段时间找不着的肚兜! 双拳一紧目呲欲裂:“周成你好大的胆子!” 周管家眼泪哗地掉下来,腿再也站不住直直地跪下去,一边磕头一边哭丧道:“小姐啊老奴冤枉啊!这东西不是我拿的啊定是有人陷害!” 说罢手朝着白袖方向一指:“是她!她今天来给我送的茶说是小姐您吩咐她的,我喝了之后就睡过去了呀小姐!” 白袖从后面颤颤巍巍地出来,也双腿一跪泫然欲泣道:“小姐您别听她胡说!奴婢今天早上从床上跌下来扭了腰,还是萱儿姐姐帮我叫了大夫,何来给您送茶一说呢!” 金酉弦转过身目光扫到萱儿身上,萱儿吓得一抖,立刻回道:“是这样的小姐。” 金酉弦的视线再度转到周管家身上,目光尖锐似要刮掉他一层皮。 周管家吓得浑身哆嗦,盯着那茶壶突然灵光一现—— “小姐,那贱婢给老奴下了药,茶壶里定是还有残渣!不信你可以验验!” “好!请人验!”金酉弦气得龇牙咧嘴道。 管家这才舒了一口气,然而视线瞟到白袖身上,看到她成竹在胸的样子不禁心里陡然升出一股绝望! 高,实在高,这局棋是他输了。 片刻后大夫请到,侍卫将茶壶递上前,那大夫将茶壶凑到鼻子前嗅了嗅,又观察了一阵,断定道:“小姐,这里面只是寻常的茶叶和一点茶水。” 这下周管家身体彻底瘫软下来,神情恍惚。 “而且小姐,周管家也没有否认除了茶壶之外就没有拿过什么东西了呀。”另外一名丫鬟一旁添油加醋道。 得,周管家,您“好人有好报”。白袖心里暗笑,这句话本来她准备说的,不想被人抢了去,看来周管家得罪了不少人。 金酉弦一瞬间气得翻白眼,旁边的丫鬟见状赶紧给她顺背舒气。 “你你你——”金酉弦指向周管家的手颤抖着,“来人呐!给我把他阉了,再挑断手筋脚筋赶出去!” “是。”几名侍卫将周管家抬了出去,金酉弦终于愤愤离去,回去路上不住臭骂那个老流氓。 一切也终于散场,白袖窃笑,她今天迷倒周管家之后进屋翻了柜子拿走了欠条,然后将茶壶里的茶水替换掉,再趁金酉弦屋里无人时将真壶偷走,只是没想到那周管家私藏画像就不说了竟还偷人家肚兜,这不是自找的嘛! 后半夜,后院传来凄厉的惨叫,惊心动魄连绵不绝直刺云霄,丫鬟们将头埋进被窝里吓得不敢出大气,内心深处却暗暗欣喜着。 次日,天蒙蒙亮,白袖又被人掀了被子生生从睡梦中拉出来,眼睛半睁半眯摸索到金酉弦房间里,人家居然已经洗漱完坐到梳妆台前了。 我靠不是吧,白袖使劲眨了眨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秀儿。”金酉弦朝她宛然一笑,笑得她脊背发凉,“你来帮我梳个头发,嗯……要那种一眼看上去就惊艳的。” 惊艳?那直接去搞朵牡丹插头上不就好了嘛!白袖腹诽着一边眉开眼笑走到金酉弦身边道:“好的小姐,奴婢一定梳个让您一出门就撩倒所有男人的发型。” 金酉弦笑得如沐春风:“那是最好。” 白袖挽起她鬓前两侧的发,左右相绕后挑起脑袋正中的一束头发与之相绾,用一只与她浅绿色银丝线绣制朵朵葳蕤白芍药的流云裙裾相配的翡翠钗子固定,再从后脑勺底部分两撮头发编成小辫绕上来,到达顶部后与之前固定的毛发汇合固定,接着从各个方向拢来头发,左缠缠右绕绕,一炷香之后竟成一朵怒放的海棠花!最后她从首饰盒里拿出一支碧绿色的珠翠翘花插在花朵正中央。 潇潇美人兮,皎若明月。 “小姐,门外有个连公子说要见您。”一丫鬟前来禀报,待金酉弦转过身来。 “哇——” 只见眼前美人薄粉敷面,黛眉弯弯如残月,鬓云欲度香腮雪,清眸流盼之间含情凝睇。一时间竟失了神。 金酉弦瞧这情形很是满意,嫣然一笑道:“请他到正厅。” 一盏茶功夫后。 “连公子。” 金酉弦迈着典型的淑女碎步走进正厅,那叫一个纤腰细步柔情绰态,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明送秋波,红释转过身来一刹那只觉眼前白光一闪—— 内心微微汗颜:大白天的这穿得也太隆重了吧? 红释微微一笑上前道:“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金酉弦一听,掩面巧笑:“不过蒲柳之姿,连公子过奖了,小女子来黔知州时从家乡带了红绿果和天井茶,今日公子造访我府,奴家便为公子煮了茶,还请公子不要嫌弃。” 红释笑道:“哪里哪里,既是金小姐亲自为在下煮茶,那便是在下的三生福分。” 金酉弦听到这里脸微微红了,便吩咐丫鬟将东西都拿上来。 “好茶!”红释品下第一口便赞不绝口,“在下已经好久没有喝到这般清冽醇厚的茶了!” 金酉弦看着眼前的男子,高挺的鼻子如远山一般旷古深远,薄唇细细抿着茶,探出的舌尖如雨后春笋一般娇嫩。不禁令她红了脸。 “咳咳——” 红释扭头过来看她。 眸子对上那一刻令她又是一颤:“连公子大概会在此处停留多久?” 红释搁下茶盏,深深一叹:“实不相瞒,因在下在江湖有一定势力,家父便委托我去东边颚缙国做一单皮草生意,不想在此处丢了金文牒,多日寻找未果,在下很是头疼。” 金酉弦眼睛一转似灵光一现:“呀,小女子手上正有一枚金文牒,便是赠与公子也是可以的。” 红释眼睛一亮,语气激动:“金小姐当真愿意借给在下一用?” 金酉犹豫着点了点头:“只是……” 红释笑了,笑得春风荡漾:“小姐可是要在下的一纸婚书?” 轰——一朵桃花在金酉弦心里绚然绽开。 金酉弦脸霎时红得像个猴屁股,只好低了头去。 “好说。”红释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印章:“若是金小姐方便,在下今日便可以允诺。” “你你你——哎呀真的是!”金酉弦娇嗔道,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欣喜,“那公子稍等片刻,奴家去取东西来。”说罢起身朝外走去。 白袖进来收拾茶具,目光对上红释,两人便是会心一笑。 不一会儿,金酉弦拿着一个锦囊,后面丫鬟端着笔墨纸砚进来了。 “连公子,给。” 红释接过锦囊,朝金酉弦抛去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便开始动笔。 婚书: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言毕在文末签上姓名盖了章。 “金小姐。”红释将婚书递给金酉弦,“还请好好保管,他日在下从颚缙国归来之时,便是迎娶小姐之日。” 金酉弦小心翼翼地接过,看见婚书上的“连仕”二字,只等在旁边添上自己的名字,一时间激动不已双手颤抖。 “金小姐,那在下这就先行告辞了,只是辛苦金小姐要等在下一些时日了。”红释抱拳施礼,语气很是歉疚。 “不辛苦不辛苦,只要公子平安归来,便是等个一两年也是值得!”金酉弦眼眶含泪泫然欲泣。 金酉弦最后将红释送到了门口,目送他坐车远去后滞留良久才回房。 “小姐,您今天真是光彩夺目,奴婢一个女子都挪不开眼呢!”一丫鬟替金酉弦更下繁琐的衣裳。 金酉弦忽然想起来:“秀儿呢?叫她过来,她今天表现不错,我要好好赏赐她。” “是。”门外一个丫鬟应道。 一炷香之后,丫鬟才回来。 “小姐,秀儿姑娘不见了。” “什么?!”金酉弦秀眉一拧,心里咯噔一下似是掉下了什么东西。 她突然回想起那天在大街上,白袖推推搡搡的两人,一人红衣素冠,一人蓝衣体圆,她虽未加注意却仍有印象,这一串联刹那间便和那天在树林里遇到的两个人影重叠。她又想起,之前恍惚在谁的口中听到,连富贵曾有一个病入膏肓的儿子,遍寻名医却依旧药石无医早早夭折,一瞬间,她便想明白了所有事。 双拳紧握,浑身颤抖,她大脑嗡嗡作响,觉得自己受到了此生最大的羞辱,暗骂自己真是疏忽大意被虚情假意迷了心窍,别人给了点糖她就报以果树,不杀了这厚颜无耻的三人,她誓不为人! “呀——”她将身旁的杯子狠狠砸在地上,杯子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丫鬟们吓得纷纷跪倒在地气都不敢出,空气里仿佛燃了一把火在熊熊燃烧。 “动用所有隐卫,把秀儿还有她身边的两个人给我抓回来!就算杀了他们也要把人给我带回来!” “是!” ------题外话------ 因鄙人知识浅薄,故婚书一段粘贴于网上嘤嘤嘤还望大家不要嫌弃鄙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二十四章 无终子 城郊。 “哈哈哈真是爽啊!真想看看金酉弦气得双眼发直的样子!”白袖笑得天花乱坠前俯后仰,手往红释肩上一搭,“红大少爷,没看出来呀!套路一套又一套的!” “哎呀秀儿姐你不知道,红释他为了确保金酉弦上钩到青楼里学了好几个通宵呢!” 秦霂笑得一脸猥琐一边想起了那天红释前脚迈进青楼门槛,后脚几乎整座青楼女子都围过来争先伺候红释,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端茶送水,连洗脚水都端来了,红释慌得脸涨得通红,真真是一幅空前绝后百年难遇的大场面。 白袖咂舌,一副八卦脸从头到脚打量红释,表情贱贱的让人想给她一拳。 红释黑着脸,手往两人衣领上一攥就开始拖着往前走。 没走几步,便听得风吹草动,一股杀意凛凛的肃杀气息从身后袭来! 白袖拧眉,心想金酉弦反应真够快的。 只见一队黑衣人马流光般从后方杂草垛射出,流星锤地般分成三股朝三人袭来,白袖往后退一步,迅速抽出腰间的软鞭按出暗刺落花飞舞般朝眼前的十余人甩去,飞身、射步、凌空飞旋,不出片刻黑衣人便残伤殆尽,站定后发现红释已经帮秦霂解决完了剩下的人。 “这些人也太弱了吧,未免有点看不起我们!”秦霂揩鼻,一脸洋洋得意。 不对!刚才那么浓厚凌厉的杀意绝不是这些人可以散发出来的! 忽然狂风大作。 一些零散的落叶簌簌地被风吹向三人的脚,温和却藏着狠戾的气息,三人皆向后退去,不料刚退一步一阵麻痹感便从脚尖涌上全身! “凝聚真气!”红释朝三人喊道。 白袖屏息,将全身的真气渐渐汇向一处,麻痹感有所减轻,但仍觉身体发软使不上劲。 “无终子前辈,还请现身一见!”红释单膝跪地作礼。 旁边二人纷纷转过头来看向红释。 “红释哥哥你跟他认识吗?”秦霂一脸惊奇道。 无终子,二十年前因武功高强称霸武林,因满腔热血报国之志,后成为皇帝的御前侍卫,却不知什么原因十一年前主动辞去官职,但其叱咤风云的影响力却是至今令人记忆犹深,可以说这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空旷的原野上传来一线浑厚的声音:“能辨识出我的‘枯叶化骨’,看来你也不是小辈。” 红释抱拳施礼,声音掷地有声:“晚辈红释,见过无终子前辈!” 那头的声音忽然有了一丝惊诧:“红释?你还活着?!” 接着一棵枯萎的树枝上逐渐幻化出一个人形,半刻之后俨然是一个精神矍铄的半百老人,头发须白胡子拉渣,腰间还别着一个酒葫芦,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曾经威震江湖侍奉御前的人。 “轰——”一片光影从眼前掠过,卷起的发梢打在脸上有些刺痛。 “红释哥哥!”秦霂惊呼,只见红释被堵在一棵大树前,那白胡子老头儿一手撑在红释右肩上方的树干上,一手捏着红释脸颊。 “哎哟我的红释小宝贝,看到你没事真的太开心了!还以为红兄一家被灭无人幸存,今日竟然见到你,真是上天保佑啊!” 眼泪一掉,鼻涕一擦,又道:“你小子可以啊!长这么高了都!娶媳妇儿了吗?” 红释黑着脸摇摇头。 “哎呀没事儿,咱们小释释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将来把话一放那媒人肯定踏破了门槛……哎呀我的小释释哟上次见你你才齐我肩膀……” “无终子前辈。”红释用力扒拉下他混杂着酒味与汗味的臭手,“此处不宜叙旧,以后有空晚辈定前来拜访,只是眼下晚辈与朋友要离开此处,还请无终子前辈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无终子这才放下先前放浪不羁吊儿郎当的姿态,正色道:“那不行,我替人办事,没有违约的道理,这样吧,你们当中谁留下,我回去也好交差。” “无终子前辈武功绝顶,为何会流落为别人的一把利剑?”白袖上前道,她实在想不通,这样一位武功高深、响应江湖的人为何会替金酉弦办事。 无终子转身从上到下打量了白袖一番:“我看你也不是鼠辈,在江湖混应当明白受人之事忠人之托的道理,那金酉赤的亡妻是我的救命恩人,临死前托付我保护好她的一双儿女,我不能违背誓言。” “那如果我们非要走呢?”白袖眼神异常坚定,双眸似乎闪着一道惊烈决绝的光。 老头子笑了:“除非你打得过我。” “好!” “秀儿,你打不过他的,我留下!”红释走上前挡住白袖。 “不。”白袖从他身后走出来,厉声道:“我若是连你们都守护不了,又如何做你们的帮主!” “哈哈,好丫头!够爽快!”没等红释发声,无终子一把捂住他的嘴推向一边,“来吧!我们痛痛快快打一场,看你是晚辈,我可以让你三招。” “前辈无需让我,尽全力就好。”白袖一字一句中都刻满了非战不可的笃定与用力一搏决心 “你挺狂妄嘛!”说着左手往白袖天灵盖劈去,白袖腰一屈躲过一掌,左腿半空中划出一道一道弧形向他腰部踢去,无终子往上一跃一个翻身原地立定,白袖挥着软鞭势如破竹席卷而来! 两人过招如电闪雷劈,拳擦鞭攉之间让人看不清招式,只觉眼花缭乱如乱坠天花,不出片刻二人皆觉吃力便停止过招,气息凌乱,僵持不下。 无终子双眼细眯,眼前女子身手敏捷着实不好对付,思忖之后左脚一提,重重地拍在地上,众人只觉大地一颤,无终子便滑到了距离白袖约莫五丈的地方,双手张开,满地的落叶便像受了召唤一样往他掌心涌去—— “哗——”所有的落叶化作一条逶迤的蛇向白袖奔来,白袖跃起,不料还是被缠住了双足! 足尖的麻痹感阵阵袭来,将她身躯一点一点侵占,像被闪电击中一般,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力。 无终子嘴角挂上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秦霂抱着红释一颗心简直要跳出来。 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细密的雨点打在地上,哗啦啦如琵琶拨弦。 “轰!”忽然,原本快要淹没白袖头顶将她完全包裹的枯叶轰然炸开,迸射出寒气逼人的气流,夹杂着细碎的雪花,所有的力量喷薄而出,枯叶摔在地上,地上立刻凝结起了一层厚厚的冰! 冰魄寒功第八重:霜雪九天! 无终子神色一惊,这身手竟和他一模一样!回想起那一晚,疯狂的厮杀、触目惊心的鲜血、漫天飞落的头颅和血肉……这么多年这一幕常常出现在他脑海,挥之不去。来不及躲避,霜雪贯穿了他的四肢,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垫肩父子嘴巴张成了o型。 “前辈,承让了。”白袖落地,指尖一点一挥,钉在无终子骨髓里的霜雪瞬间融化蒸发。 无终子从地上爬起来,蚀骨的寒冷让他的骨髓尚在疼痛,这股力量与多年前的那股力量霸道程度不相上下,暗自运功调息片刻后道:“多谢丫头手下留情,不然我被贯穿的就不是手脚而是心肺。” “不,若不是前辈有片刻的迟疑,否则战斗不可能这么快结束。” 无终子看着白袖,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重新打量她,目睹她周围星星点点的光芒渐次消逝,像要将她看穿一样,盯得她心里发毛,片刻他捻了捻胡须,正色道:“丫头,你来这里,是否也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你说什么?”白袖神色一慌,这件事她与爷爷从未与任何人提起,彼此也是心照不宣,他是如何得知? “没什么,丫头。”无终子拂袖转身,“如果你要一个答案,那你应该到綦国皇宫里去找。” “前辈你——” “话说回来。”无终子突然来个转身飞到白袖跟前,逼得极近只差一寸不到便可以亲吻他的胡须,吓得她屏住呼吸,旁边的红大少爷小脸一白眉头紧锁立刻手抚上剑柄—— “你修的是寒功,为何要穿一身红衣?”说着缓缓直起腰身,白袖这才舒一口气,没想到他老人家下一句话真是气吞山河晴天霹雳惊世骇俗—— “莫不是跟我家小释释新婚燕尔吧?” “噗——”一口鲜血喷在老头子脸上,老头子忙往后退去。 红释一个闪身奔到白袖身旁扶住她,手抚上她桡动脉的腕后部分,片刻后舒了口气道:“还好只是淤血。” 秦霂奔到老头儿前面双手叉腰横眉怒目。 “我不过一句玩笑你至于这么激动吗?”无终子抹了一把脸,大掌一罩将秦霂脸别过去,“行了行了,今日算我输,你们走吧。” “多谢前辈。”红释道了谢,扶着白袖离去了。 无终子望着三人远去的身影,目光幽远深邃,良久之后听得他轻得能被风吹散的呢喃: “希望她不会重蹈你的覆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二十五章 土龙寨 广袤无垠的漫漫黄沙,风一吹便逼得人睁不开眼,逶迤连绵的平沙丘陵,孤雁飞了过来又飞回去,袅袅炊烟不知在何方燃起,苍老腐朽的断壁残垣萧瑟在孤风中,仿佛在述说着这个不毛之地曾经的繁荣昌盛。 年轻夫妇并着他们的可怜儿子骑着骆驼前行在这荒无人烟的沙漠里。 “哎呀,都说这芳漠州万物凋零最是荒芜,如今一看何止是荒芜,简直是绝迹!”秦霂挠头抱怨道,他们已经赶了一天路,却一个人家都没看到。 “哈哈哈小秦霂,一天不见小美人小心心发慌?”白袖挤眉弄眼打趣道。 “哎呀秀儿姐你又拿我取笑!”秦霂瘪嘴别过脸去,小脸却是染上了一抹红晕。 “前方应该有人家。”红释指着前方一处冒着炊烟的地方道。 “哇!肉肉菜菜我来啦!”说罢开始用力驱赶骆驼往前冲……虽然骆驼依然龟行,因为白袖小姐不会骑骆驼。 两炷香之后,三人终于到达。 “这……”三人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的场景:一大堆彪头大汉围在一起啃羊肉,狼吞虎咽一看就是哪里的土匪跑出来觅食了,后方草棚里两个眉清目秀的一大一小的书生被绑在柱子上,一看就是被打劫的人。 “他们太过分了啦!”秦霂小可爱愤愤不平道。 这时所有土匪纷纷转过头来看向两人。 小夫妇齐齐将目光扫到秦霂身上,带着刀光,带着杀意。 秦霂小可爱干巴巴地笑着,后脊冒冷汗。 “拿下!” 敌方人数众多,黄天沙漠里,三人只好乖乖束手就擒。 三人被强塞进一个载着杂草垛的马车,连带着先前被打劫的两人。 “喂喂,小兄弟?”白袖朝着那个年纪大一点的书生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终于引起了人家的注意。 “什么事?”书生语气淡淡,不想过多搭理眼前的女人。 “我说,你们就因为不给别人羊肉就被绑起来啦?” 书生皱眉,一脸疑惑地打量白袖,似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咳咳、不想回答也没事,我叫秀儿,你们呢?” “小白。”年纪大的书生答。 “大黑。”年纪小的书生答。 “……” 一阵颠簸之后终于到了匪窝,匪寨全由黄土垒成,虽在荒无人迹的大沙漠,寨子却是修得恢弘大气,房屋密密麻麻跟皇宫似的,人来人往虽全是粗手粗脚的爷们儿但是很和谐很热闹,正大门中央的土色牌匾上刻着“土龙寨”。 “哎,兄弟,这荒无人烟的大沙漠,你们是怎么养活这么多人的?”白袖拍拍赶车人的肩膀道。 那人转过头来,手扒拉下眼皮翻白眼。 白袖汗颜。 “哐啷——”五人被关进一间密不透风的土屋,只有上方小小的窗户能透进来些光。 “秀……娘,你说,他们会不会杀了我们呀?”秦霂把他的小身板挪过来,可怜巴巴道。 “放心吧儿砸!”白袖一把将他搂过来,“娘亲会保护你哒!” 红释坐在一旁使劲白了眼这对神经母子。 日落之时。 门被霍然打开,外面走进五个彪形大汉,扫视一圈屋子之后,目光定在白袖三人身上,然后不由分说将三人拉起推出去。 三人来到了一座较大的建筑物里,走进一看,宽敞的大厅众多的桌椅,应当是土匪商议事情的地方。 上方一个虎皮做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健壮男子,约莫三十岁,肌肉雄实像涨了气,身穿貂皮露出粗壮的手臂和小半截腿,脸倒是长得很端正,深邃的五官,颇有肉感的嘴唇,尤其那鼻子,像一座高耸的山峰。 那五人扔下三人后就带门出去了。 虎椅上的男子把弄着手上的匕首,那匕首样貌与一般匕首一般无二,只是匕尖多了一块紫色的玛瑙。 把玩了一阵之后,似是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抬眼正视下面三人道:“你们三人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啊?”白袖傻了眼,心想不是您的手下啥也不说啥也不问直接就把我们绑来了嘛怎么您老人家还反过来问我们? “呵呵,大哥,我们一家三口本想渡这沙漠前往苏岐国探亲,走到半路看见您的兄弟们在那儿吃东西,本想讨两口吃的,结果他们不由分说就将我们绑来了!”白袖一脸谄媚笑嘻嘻道,“您看,既是误会,那便将我们放了吧。” “放了?”男子怔了一下,片刻笑道:“怕是放了你们也走不出去。” “为什么?”秦霂豁地从地上站起来,又生生被白袖摁了回去。 “五天后是猰貐之日。” 听到这里原本一脸淡定的红释立马变了色。 “可是在土龙寨附近?” “是。” 红释眉头拧得更深。 “猰貐之日是什么?”白袖和秦霂一脸好奇。 “原本只是听人偶然说起过,不想竟是真的,猰貐之日是这片沙漠人心最惶恐的时候,传说是上古神兽猰貐某天玩耍不小心留下的缺口,从那以后每年沙漠上会起一阵妖异的大风,能卷走一切罩在这大风中的东西,那风行踪不定,也很难预测有哪些东西会被卷走。” “好小子!知道的挺多嘛!”男子从椅子上走下来,拍拍红释的肩膀道:“可愿意做我的小弟?” “抱歉。”红释后退一步,“我已经有追随之人了。” 听到“追随之人”,白袖心里咯噔一下,她之前一直觉得红释这人怪冷漠的,不管说什么从来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连语气都是淡淡的,也从未将他当成自己的属下,不料在他心里,早已把自己当做要追随的主子了么? “那可惜了。”男子眼神颇有些怜惜,从一开始他便看出此人根骨奇佳身手了得,若是将他收入麾下将来定是他一大助力,谁知只是郎有情妾无意。 “随你们决定去留,若是留下土龙寨也会以宾客之礼招待你们。”说罢转身向虎椅走去。 “等一下!”白袖突然说道,“你们绑来的那两人怪无辜的,不如将他们也放了吧。” “无辜?”男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目光凛冽带有恨意,“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 “什么人?” “你可知江湖上的黑白双戢?” “黑白双戢?!”红释一惊,“就是他们?” 黑白双戢,夜雾门夜阁杀手,武功高深莫测,行踪变幻不定,甚至连同门都极少见到其真容。 “没错,那个看起来矮小的,不过是用了缩骨术,他们真正的样貌也掩在面具之后。” “他们那么厉害,为何会被你抓到?”白袖不解道。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男子一脸自豪。 “切。”白袖双手抱臂一脸不屑。 “小娘儿们,看不起我?”男子走下来俯视着她。 男子高大的体躯遮着了视野里的所有景象,白袖汗毛竖起连忙赔笑道:“哪能呢?您真是好厉害呀黑白双戢都能抓到我好崇拜您呐!”说着双手合拳作一脸花痴状。 这次轮到男子白了她一眼。 “在这儿停顿些时日吧,等猰貐之日一过,我不会挽留你们。” 说完男子下了逐客令。 白袖和小秦霂开始了和土匪打交道的快乐时光。 他们了解到,这土龙寨驻扎在芳漠州最荒僻的邛髀沙漠,由一些被追杀的江湖人和被朝廷通缉的人犯组成,故此处万里之内荒无人烟,奇怪的是大家虽然大多是罪犯,感情却是融洽得不得了。那天与他们说话的是这里的大当家,虬龙。二当家,没有,三当家,没有,n当家,也没有,所以虬龙一权独大。 “五点!” “六点!” “……” “我没了哈哈哈!给钱给钱!”白袖将手中最后一张牌一掷,表情那叫一个得意到狰狞,拍着手催人掏裤兜。 “秀……娘,您斗牌这么厉害啊?可不可以教教我呀?”秦霂小兄弟在一旁看得两眼发光特别想上去玩两把。 “你还小!”白袖一脸慈祥地拍拍他的脑袋,“等你长大了娘再教你。” 秦霂小兄弟嘴一撅到一边画圈圈去了。 土砖垒砌的瞭望塔上,红衣男子抱臂而立,他的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坚毅沉着的脸上像结了一层霜。 “小兄弟,想什么呢?”虬龙走过来揽上他的肩。 “没什么。”红释肩一矮避开他的手。 虬龙笑了笑,眼神瞟向下方院落一处,一群人围得热火朝天,为首那名女子一身红衣明艳如朝霞,正带着一帮弟兄玩得不亦说乎。 “你喜欢她吧。” 红释神色淡然:“谁?” “当然是你的假媳妇儿。” 红释蹙眉,转头看向他:“你看出来了?” “是人都看得出来小兄弟。”虬龙深吸一口气手插上腰,“夫妻之间不应该是这种相处模式。” 红释听后不说话,双目仍淡淡地望向远方。 良久之后,他垂眸。 “她在等她的心上人。” “哈哈哈!”虬龙笑得张狂不羁,“什么心上人,你得到她你就是她的心上人!” 红释张口欲言,下方传来的声音如雷贯耳—— “爹啊!娘她不带我玩儿!”秦霂站在塔底把头昂得高高的冲红释喊。 “这混蛋小子。”红释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大当家,我先下去了,告辞。” 虬龙点点头,目送他的背影。 翌日,一声尖锐的尖叫打破人们的美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二十六章 水落石出 猰貐来临 众人奔到厨房边看到一团肉泥,腥味混着血味,极其恶心,闻到的人忍不住干呕。 虬龙挤到前面,看到眼前的景象之后眉头深皱,对着一旁的厨子问道:“这是谁?” “回大当家的话。”那人心有余悸额头直冒冷汗,“这一团肉泥,我也看不出是谁。” 虬龙拳头紧握怒火中烧:“把所有人召集起来,看看少了谁!” 一炷香之后,名单对完,少了夜巡队的一名成员,叫王小六,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原先被苏岐国边境的一所农户生养,因家境困窘被逼无奈走上了偷盗之路,后被官衙通缉,落魄之时加入了土龙寨。此人平时性格温和谦逊,土龙寨上上下下许多女人家做的杂活他都抢着做却手工精细,人缘极好。 人群里传来低低的呜咽声,气氛压抑得像有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王二虎、刘德胜!” 人群中站出来一胖一瘦的两个人,胖的是王二虎,粗手粗脚一看就是武夫,瘦的是刘德胜,身材纤瘦定是身手迅捷之人,二人齐齐出列单膝跪地作揖道:“大哥!” “你们俩去调查,务必问清所有人昨晚什么时候都干了什么!” “是!” 傍晚时分,一群人扭着三个人推推搡搡进了议事厅。 “不是,你看我们这良家妇女妇男的样怎么可能是凶手呢!”为首那个女子吼道。 “你看我长得这么可爱可能杀人嘛!”个子稍矮的那个人甩着胳膊道。 至于另一人,他虽一身红衣却面若冰霜,嘴角不扬不耷却好似冷风吹过,淡淡的目光不曾扫视却好似一切尽收眼底。长身玉立,望之俨然。旁人只敢拿小手指戳他,不敢造次。 这三人自然是我们的白袖小姐和垫肩父子。 “这里所有人除了你们两个都能准确地报出自己的行踪,除了你们三个!而且你们三个一来就出了这种事!” “那小黑屋里面不也有两个新来的吗?!”秦霂喊道。 “他们被施了咒根本无法运功,你们别再狡辩了!” “好了!”虬龙一声怒吼终于让愤懑的众人冷静下来。 他缓缓走下来,走到跪在地上的三人跟前,抽出腰间的匕首开始把玩,匕首泛着冷冷的光,看得人心惶惶。 “来跟我说说,你们三个昨晚都干了什么。” “这……不好说吧?”白袖试探着,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不说那就是死路一条!”匕首一刹那刺到眼前,离她的眼球不到一个指甲宽。 “噫——”三人纷纷烂着脸往后倾去。 白袖悚然一抖,惊魂未定,摆摆手一脸笑道:“大哥别冲动,我说,我说!” “昨晚我蹭了刘老三一顿羊肉,吃完后去散步,结果走到一半我……我拉肚子了!但是一想到这儿的厕所我就菊花一紧拉不出来,但是我疼啊!于是我捂着肚子跑出去拉在了沙子里……”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弱,众人此时纷纷捂住了鼻子,仿佛闻到了某种黄色物体的味道。 “然后我就拉完了,但是我刚一起身肚子就又来感觉了,就这样来来回回跑了数十趟,结果回来的时候,我撞见……撞见刘老三跟王小六在……” 众人纷纷竖起耳朵身子前倾。 白袖却在此时梗住。 “说啊!”虬龙有些不耐烦。 “他们在行云雨之事!” “噗——”这一声,整齐得很。 虬龙皱眉,那两人是断袖之交这事他早就有所耳闻,不过个人私事他便从未过问,大家也都是知道便知道了彼此心照不宣,今日被这女子这般直白地讲出来着实有些尴尬。 刘老三此时僵在原地小脸煞白,感觉今晚的月光灼灼凉风飕飕。 “刘老三,你昨晚在干嘛?”虬龙将目光从白袖身上转移过来问道。 “大哥,我昨晚跟小六那个……完之后,他就直接从我房里出去了,大厨来找我借针线还看到了的!” 大厨一边附和道:“大哥,确是如此!” 虬龙叹气,看着地上另外两个人道:“你们俩呢?你们俩在干嘛?” 秦霂内心有些害怕:“我我我、我昨晚本来想去找哨岗的兄弟喝点小酒的,结果走到半路看到外面燃着一缕青烟,那是我们仨的暗号,我便朝那青烟走了过去,结果是……是我娘叫我给她送点儿擦屁股的东西……”最后一个字已经快听不到了,秦霂小甜心低下头羞红了脸。 “噗嗤——”人群里开始笑声起伏。 虬龙黑着脸站到红释面前:“小兄弟,你呢?” 红释没有抬眼,只淡淡道:“我在后院水井旁练功,夜巡队的人应该见过我。” “是的大哥,我见过他。”夜巡队一人道。 气氛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陷入了沉默。这案子似乎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好了,散会。”虬龙摆摆手,“你们三个留下,你们刚来便出了这档子事,今晚留在议事厅哪儿也不许去!” “啊?”白袖母子瞠目结舌。 次日,寨子里风平浪静,连粒沙子都没少,众人纷纷议论新来那三个人就是凶手。 彼时。 虬龙站在三人面前,踱来踱去,踱来踱去,看得人心里发怵。 原本顶着黑眼圈的三人此时哈欠都不打了。 “你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虬龙大哥终于发话了。 “这……”白袖一脸无奈,“这我们也不知道哇,那凶手肯定是想栽赃嫁祸呀!” “栽赃嫁祸?”虬龙冷笑,“我看像栽赃嫁祸的是你们!兄弟们,把他们绑了,关进柴房,三日后处死!” 后方十余人拿着麻绳上前。 “锃——”红释利剑出鞘、白袖抽出软鞭、秦霂小兄弟搬起小板凳便开始往外冲! 那些大汉排成一排将三人的路堵死,白袖一个鞭子便将眼前人脚踝缠住往上一甩摔在地上,红释反手握剑剑光一闪便倒下了两人。 “若还想他活着的话,就束手就擒。” 两人闻声转身,秦霂被虬龙扼住了咽喉,一双大眼水珠汪汪极其无辜地望着两人。 于是乎,三人被关进了柴房。 月光淡淡,青黑色的云聚了又散。广袤的大漠空旷荒凉,雁抖孤羽落下簌簌的响。后院的羊哀哀地叫着,凄厉绵长。 后院外的沙漠突然燃起一缕青烟。 “大哥!那三个人的同伙来了!”刘德胜冲进议事厅。 虬龙品茶的动作一滞。 “拿下他们。” 后院之外一阵刀光剑影,奋力厮杀,不出片刻便横尸遍地。 刘德胜邪魅一笑,收回满是鲜血的大刀,回到寨子里命人拽出柴房里的懵逼三人组。 “大哥!此次人赃并获,请让属下就地处决他们!” 虬龙从人群中走出来,冷眼看着被押在地上的三人,冷冷道:“拿下。” 刹那间所有刀尖都对准一人。 “大哥,你……是不是搞错了?”刘德胜脸色大变,双目紧瞪着眼前闪着银光的利器。 “怎么会?人赃并获嘛。”虬龙眉眼淡淡有些敷衍。 刘德胜沉默了一瞬,眼眸低垂忽然苦笑:“原来我不过是配合你们演了一出戏。” “没错,因为我们之间根本没有暗号!你不过是想要尽快处理掉我们,因为两日后猰貐之日,便是你联合外应屠尽土龙寨之时!”白袖冷笑,织夜网的消息从不会错,红释去瞭望塔也不过是为了传消息出去调查这里。 “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我、背叛兄弟们!”虬龙义愤填膺,胸腔中怒火纵烧。 “因为他承诺我,只要剿灭了土龙寨,便可以不计前嫌地接受我,我依然是他门下优秀的杀手。”刘德胜仰头望天凄厉地笑着,“大哥,对不起!” “不——”虬龙伸手抓空,刘德胜还是快了一步,脖子挂在剑上,鲜血直流。 夜空深沉,孤雁哀鸣几声,又展翅往下一个终点飞去。 议事厅。 “委屈您和您的朋友了。”虬龙抱拳施礼,一脸歉疚。 “不不不。”白袖扶起他弯下的腰身,“是我们要感谢您相信我们。” 虬龙垂头低笑:“我这人半生混迹江湖,谁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眼便能看穿,效忠我的,不效忠我的,哪怕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能说明一切。” “有这样一位眼光毒辣的大当家,那真是土龙寨兄弟们的幸事。” “姑娘过奖了,夜深了,你们早些休息吧。”说完转身。 白袖抿唇不语,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虬龙,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悄然退了下去。 门“哐啷”一声轻响,男子重重叹了口气,烛火渐渐熄灭,月光透窗打上他孤寞坚毅的身影,他眼眸深深,望向漫无边际的大沙漠,沙漠上几株无人问津的仙人掌茕茕孑立,深陷在无边的夜色中。 两日后,漫天黄沙肆虐飞舞,狂风打在岩石上放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沙漠仅有的几株植物被连根拔起卷进风中,整片沙漠都被笼罩在一片黄雾之中。 远处狂风呼啸,所过之处大片沙粒被卷入一股强烈的旋流,形成一道高耸入云的沙墙,以摧枯拉朽之势朝这边袭来,声势猛烈如惊涛之浪,大门前那人双眼直直盯着这个来势汹汹的大风,一滴汗从他发梢悄然滴落。 “大哥!那妖风好像朝咱们寨子卷来了!”王二虎急匆匆地冲进来,一脸惊慌大汗狂流。 虬龙手指一屈,指甲陷进木桌的缝隙间,眉毛拧成两条曲线:“通知所有弟兄,按计划转移!” ------题外话------ 跟大家说声抱歉,今天走亲戚去了很晚才回来,所以更新时间比之前晚了些,真的不好意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二十七章 石宫探险 千人举寨搬迁,声势浩荡。 “喂喂,小白大黑,听说你们很厉害啊?”白袖手里拽着一根干草往小白鼻孔里戳,小白不住地拱鼻子。 赶车的小兄弟不厚道地笑了。 小白狠狠地剜她一眼,怨毒狠戾像要把她吃了一样,大黑蜷着娇小的身躯睡得口水横流呼噜震天,小白一个胳膊肘下去也没能把他戳醒。 “用这个。”白袖将刚刚戳他鼻孔的干草递过去,一脸热情眼神犀利笑得猥琐不堪。 小白嘴唇哆嗦着接过干草,昂头斜视着那个睡得不知天昏地暗的家伙,将手中的杂草缓缓伸过去—— “阿切!”一大把口水溅在他脸上,溅得他怀疑人生。 于是更加怨毒地盯着白袖。 而某人正不知天高地厚地兀自笑得前俯后仰。 两个时辰后。 “到了。” 众人纷纷下车卸货,只见眼前是一座寻常的丘陵,遍野黄沙分不清边际,虬龙携一众兄弟上前刨开厚厚的沙土,半柱香后刨出了一道厚实坚硬的石门。又将石门上的八卦转盘右转六十度,左转九十度,伴着地面一阵剧烈的摇晃,门缓缓地开启。 “哇,敢情这有个地下避难所呀!”秦霂小甜心咂舌感叹。 虬龙带头在前方点火引路,众人窸窸窣窣沿着暗道往下走了约莫一炷香,视野终于开阔之时,场面煞是震撼。 只见眼前是一座偌大的石宫,硕大虬曲的蛟龙石像缠绕在巨大的石柱上,四座石柱上的蛟龙形态各不相同,瞪目吐云撩水嬉戏。石宫上方是早已腐朽结满灰尘的水晶灯,墙壁上则作满了壁画:原始人类拿着简单的弓箭大刀捕捉猎物、大旱时节索令求雨、族人的篝火晚会等等,色调以蓝黄色为主,风韵小调,雍容古迹,生生不息。 “这里曾经也是一座繁华的都市,千年前因为风沙被掩埋,我们为了躲避猰貐大风苦苦寻觅找到了此处。”虬龙看着三人震惊的表情解释道。 “几千年的文明,真是说没有就没有了。”红释用指尖摩挲着壁画,一脸惋惜。 “大哥,门已经封死了。”一男子前来禀报。 “嗯。”虬龙点点头,“接下来我们会在此处呆三天,三天后猰貐风暴停歇我们再出去。” 石宫里资源枯竭,寸草不生,只一条细得像根针的小溪从石宫大门一侧流过,所以用水非常紧张,就连上厕所都没有办法洗手。 白袖嗅了嗅脏兮兮的小手,不忍直视。 “虬龙大哥,猰貐几日每年都是固定的时间来吗?”白袖同虬龙一起蹲在小溪前道。 “不,每三年的时间会完全一致,但第四年总会推迟一日来,每四个轮回之后下一个轮回又会推迟一日,如此反复。” “四年一轮回?”白袖心下疑惑,会不会和自己的猜测有关…… “嗯,至于具体原因,恐怕只有造物主才会得知了。”虬龙仰面叹息,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前半生的颠沛流离,一双深邃的眸子盛满了沧桑。 前半生他壮志凌云,杀过黑帮老大斩过贪官头颅,为了躲避仇家,他背井离乡,与妻儿断绝关系,流落江湖后做过洗碗工、当过纤夫、刷过茅厕、抬过轿,然而那些人像是布下了弥天大网对他穷追不舍,直到来到了这篇荒漠他才觉得日子终于平静下来,不想这般不毛之地也存在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噬人魔。 “我有一种直觉,我觉得,秘密就藏在这座宫殿里。”白袖转身望着头顶深如苍穹的天花板,与其说是天花板,不如说根本是一座看不着顶的宫殿。 “若是那样,兴许还能给兄弟们一丝安慰,但若是找不到,那还是别说出来了。”虬龙睥睨她一眼,转过身找兄弟们唠嗑去了。 “对了,没事别朝里面跑,小心去世。” 白袖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目光扫视周围一圈,然后锁定在角落里打瞌睡的垫肩父子。 “哎呀小释释小霂霂!睡什么起来嗨!” 两人被突如其来的拳头砸醒,纷纷皱着眉撑开眼皮。 “你干嘛!”红释一双眼睛又要闭上,语气间尽是慵懒。 小秦霂嘴间溢出一丝呻吟,头靠在他便宜老爹头上又要睡了。 “别睡了!想不想来个深宫探险?”白袖压低了声音,用力挑动眉毛妄想诱惑二人。 “不想!”二人异口同声。 白袖翻了个白眼。 红大少爷缓缓抬起眼皮:“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白袖立刻笑眯眯给了个知我者红大少爷也的眼神。 红释叹了口气:“走吧。”说着拉上秦霂也不管人家鬼哭狼嚎。 白袖笑嘻嘻地带着两人朝深宫走去。 岩水一滴滴掉落,发出清脆入微的滴答声,泛着一股腐朽的味道,火把亮晃晃地照在墙壁上各色各样的画上,越往里面墙面意外的潮湿,甚至长有青苔和一些黑黢黢的小虫子。 “看来这邛髀沙漠也非想象中那般穷山恶水。”白袖拈起一撮青苔,绿油油的长势很不错。 “这儿离地面极远,自然有水源。”红释拿着火把在前面,一边走一边除掉挡路的杂物和尘网,白袖满是感激。 “秀儿姐,我有那么一丢丢怕怕。”秦霂身子往白袖身后缩了缩,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不住往墙面四周瞟,生怕哪里钻出个妖怪吃了他。 “放心,有爹娘在呢。”白袖一脸慈母笑拍拍他的脑袋安慰道。 她没有注意到红释的手抖了一下。 其实对于这样的假扮他一开始虽不能接受,但后来已经渐渐习惯,觉得跟两个傻子玩玩过家家游戏没什么,但每次别人把他们俩的称呼放到一起他都觉得很别扭,特别别扭,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那种别扭。 “没路了。”红释道。 “什么?”白袖将秦霂从身上扒拉下来走上前去一瞧,果然是没路了。 “唉,走吧。” 这是?红释蹙眉看着脚下一方凸起的岩石,岩石上有镂刻的花纹,同旁边的岩石形成了很强烈的对比,便上前踩了一脚。 “咣啷——”右侧一扇石门突然打开。 “天哪这怎么跟戏本子里写的一样啊嘤嘤嘤……”秦霂跳上前一把抱住红释像蛇一样缠在了他身上,力气霸道差点把他勒倒在地。 “你可以先回去。”红释白了他一眼,“别想着死乞白赖在这里拖后腿。” 秦霂小兄弟一下子不高兴了,放下手脚,神情严肃,义愤填膺道:“好!我不给你们拖后腿!”然后转身噼里啪啦跑了,速度贼快那叫一个狼奔猪突。 “这……”白袖目瞪口呆,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贪生怕死? “就他这点三脚猫功夫离开是最好的选择。”红释观察着石门里面的景象,语气冷冷。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自远处传来。 两人蹙眉,心不自觉地往上提,手放到腰间武器的位置。 脚步声越来越近。 “滴答、滴答。”头顶岩石上落下一滴又一滴晶莹透亮的水。 准备! “秀儿姐、红释哥哥,我又回来了!” 哈?! 两人此时表情僵硬,嘴角微微抽搐,心情复杂,难以形容。 “嘻嘻嘻,我跟虬龙大哥要了点干粮和水,还有绳索和钩子,怎么样我是不是特别聪明呐?”某人眉飞色舞地自夸自赞,表情得意得脸上要开花。 白袖转过头去打量红释,准备他一出手就抱住他大腿拖住他然后叫儿砸快跑。 意外地,人家只是黑着脸沉声道:“走吧。” 咦嘻嘻嘻不愧是父子。白袖一脸坏笑内心猥琐地想。 钻进石门依然是一条黑漆漆的隧道,冰冷的石砖像随时能吹出阴冷的风来,空气潮湿得地面有一滩又一滩的积水,清脆的水滴声不时传来,像缓缓奏出的人间乐曲,火把照着前行的路,三人将脚步放得极轻,四周静谧交织如暗夜,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约莫半盏茶功夫,三人已经兜过了一个又一个圈子。 死胡同?三人心照不宣地有了疑惑。 白袖和红释对视,眼神交汇瞬间电石火花双目清明像是都明白了什么,点头之后齐齐抬腿朝里侧面墙壁一踢。 “轰——”墙面被踢出了一个约莫四人宽的窟窿。 三人纷纷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这是一间四面封闭的密室,四周环绕一圈窄窄的水沟,水沟已经是不再流淌的死水,往上冒着阵阵青烟,里面浸泡着一两具已经成了骷髅的尸体,四周八个半人高的人形灯柱,烛火早已熄灭。 秦霂拿着火折子上前,却被白袖一把拦住。 “别点灯,这八座灯柱可能镇守了一张八卦图,全部点燃机关势必被触发。”面对秦霂疑惑的眼神,白袖解释道。八卦图包罗万象,稍不注意便是机关阵法,不得不多放几个心眼。 秦霂一脸惊恐立刻收了火折子。 红释扔给二人一颗聚气丸,二人吞下去之后跨过水沟,只见地台中央是一座雕像,状似蛟龙却无犄角,无鳞片,十六只爪子,三只尾巴,鼻尖镶了一块绿宝石。石身像是千年寒铁打造一般,一旦靠近便寒气凌凌冻得人直往后退。 “冷死老娘了。”白袖低低咒骂了一句。 “冷死老娘了。” “冷死老娘了。” “冷死老娘了。” “冷死老娘了。” …… 白袖霎时小脸煞白,放正姿态,杏眸圆瞪看着四下,不敢动作也不敢出大气。 红释剑眉一凛,一手摸上剑柄,一手抚上腰间的小囊。 秦霂小甜心冷汗直冒像是要哭出来。 过了很久,密室里都没有传出任何声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二十八章 古国秘辛(上) “一定是回声。”白袖舒了口气,心有余悸。 “你听过跟本声天南地北的回声吗?”红释满脸鄙夷地看着她。 白袖这下小脸更加煞白,嘴角都在微微颤抖,秦霂小兄弟紧抱着她不放,红释上前扒拉几下结果这小子力气奇大无比。 “这里若无机关的话,四面除了我们来时踢出的门就没有其它出路,难道说玄机都藏在这座石像里?”白袖若有所思道。 “你还是有点脑子。”红释仔细观察着眼前的石像,一如既往地揶揄某人。 等等?! 两人对视一眼,刹那间脑子如流星破空火花四溅灵光一现,一切都如乌云吐日重见光明! 两人站在石像周围不同的位置,说出来的话却音量高低有所出入,而四周铜墙铁壁清一色的黑砖石墙,所以,机关定然藏匿在这石像之中,且定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吞噬着这方空间里的一切! 秦霂见状,心中刹那已然明了,摸出袋子里的绳索便将三人绑在一起。 红大少爷终于向他投来一丝认可的目光。 接着,便可以看见三个人宛如智障一样围绕着石像不断地啊呀啊,转啊转,一圈之后停在原来的位置。 宫、商、角、徵、羽,分别对应土、金、木、火、水,金不易消散,水中男,木长女,土少男。 “红释,你站到羽处,秦霂,你站到宫处。”二人站毕后,白袖站到角处,“我数三声,然后我们一起用内力去冲击商的位置。” 三人屏息运功,将真气全部汇于双掌之间,然后发力—— “轰——”地面一阵剧烈的晃动,石像被攻击的位置隐约出现了一点蓝光,接着四人脚下的石砖全部凭空消失。 “啊——” “滴答、滴答。” 一滴水落在白袖鼻尖,身子打了一个激灵,皱着眉撑起身来,发现垫肩父子不知何时醒来并且已经在烤火暖身了。 “你们怎么不叫我?”她揉揉仍旧有些发疼的脑袋,半晌过后终于清明了过来。 “看你睡得香,还打呼。”红大少爷闭目养息,语气似讽非讽。 “嘻嘻嘻秀儿姐连打呼都这么美!”秦霂撑着小脸赞叹道。 “呵呵、呵呵呵。”某人无语地扯了扯嘴角。然后抬头—— “这是?山洞?!”白袖有些讶异,只见眼前是一座磐石巨洞,没有出口却有钟乳石反射出五彩斑斓却略微浑浊的光,星星熠熠,经眼前水流反射后整座石洞景象都清晰可见。 “你再看看身后。”红释道。 白袖转身,更是吓了一大跳,如果先前看到的壁画只是九牛一毛的话,那此处的就真的要用“洋洋大观”来形容了。只见壁画上是先前看到的石像的神兽模样,不过此时它张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目若恫牛向一方袭去,獠牙森白,面相狰狞,看得人心惊胆战。 “这是……猰貐吗?”白袖摸上去,墙面微微潮湿,与一般壁画并无区别。 “是,但也不是。”秦霂小甜心道。 噫,这小子语出惊人呐。 白袖又露出标志性的猥琐笑容,一把揽过秦霂道:“儿砸有什么真知灼见?说来听听。” “哎呀。”秦霂挑开白袖的魔爪,“就是跟我小时候看的画册里面的长相不太一样。” “是么?”白袖摸着下巴思忖着。 为什么会不一样呢?哪里不一样呢? 突然间脑中火花一闪又是灵光一现—— 这根本不是猰貐兽!但与这座宫殿中被掩盖的文明一定脱不了干系! “宝贝儿们休息好了吗?”白袖挑眉一脸坏笑道。 “你又要干嘛?”红释一脸嫌弃皱眉道。 “嘿嘿嘿,走!下水激流勇进呀!”说罢已经手舞足蹈地向水流奔去。 垫肩父子齐齐叹了口气,又齐齐摇了摇头,收拾东西跟在某人身后去了。 “噗通——” 三人顺着水游下去,游着游着突觉水流一急,身子骤然腾空,一阵失重感袭来,最后掉进了一方水潭。 “呼——”长时间的憋气真的要人命。 三人从水潭里爬出来,再一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恢弘华丽的宫殿,十六爪琉璃水晶嵌金灯在头顶依旧放出古老昏黄的光芒,没有窗户,看不见门,四周矗立着数座几十丈高的巨大书架,隐隐散出扑鼻的墨香,泛黄的书卷层叠有致,挂牌因为时间太久上面的标注已经模糊不清。 突然一抹黑影从三人身后闪过,两阵沉重的倒地声响在身后。 白袖转身上前,垫肩父子不知为何昏迷倒地,迅速警惕地瞟顾四周,无风无影,像是有一张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 “呜呜呜……”一阵小孩的啼哭声自角落传来。 白袖循声而去,在一个灯光微弱的角落发现了一个体型娇小衣衫破烂的小女孩儿。 “小妹妹你——” 小女孩儿抬起头,水灵灵的大眼睛泪珠盈盈,鼻尖碧绿的宝石闪着饱和圆润的光。 白袖惊愕道:“你是猰貐兽?!” 女孩停止抽泣,薄唇轻启道:“白袖姐姐……” 什么?!脑子像被雷霆重击,滂沱大雨冲刷得世界模糊不清,江面重重白雾弥久不散,霶霈风雪侵袭长街,笼上山巅,吹破苍穹。乌云蔽日,残风呼啸! 仿佛又看见那日雪满枝头漫天银装素裹,梅花香溢百里,两个瘦小却明艳的身影围着大树打转;春潮来临桃花红艳万物复苏之际,她们打着光脚丫去河边泡脚,却被倪老头儿一手夹一个提回树屋里;夜空当顶荧光闪烁的森林里两个娇小的女孩儿骑着四角兽抓季屈虫,然后关进笼子里怂恿它们打架…… 外面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星辰坠下又会亮起,大漠依旧会孤鸣在月色中。 “貔鹿,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儿泪痕未干,抽抽搭搭道:“我被巫族下了咒,他们把我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情绪失控从囚城掉到了这里。” “囚城?”白袖蹙眉,囚城是灵族关押邪兽和罪犯的地方,她为何会去囚城? “嗯……白袖姐姐……” “秀儿!那是幻象!”一丝男性沉着有力的声音钻入耳朵,灌足了内力,震人心肺,白袖转过身去,只见红释站在原处,手臂上一条鲜血未干的痕迹,指尖还在往下滴血,汗水从他发梢涔涔渗出,他嘴唇发白,一副虚脱的样子。 她正想转过头看刚才的小女孩,突然一股凉意袭上她的脖颈! “咳——”脖颈上的手迅速缩紧,瞬间便将她勒得喘不过气,脸涨的通红,眼珠像是要掉下来,浑身上下竟没有了丝毫支持她动弹的力气! “秀儿!转过去!”红释在那边破喉大喊。 她努力地挪动脚步,冷汗一滴滴漫过发梢,气息在身体里胡乱游走……半晌终于是别过了身去。 “咔——”骨骼断裂的清响从身后传来,脖颈上的手也应声脱下。 小女孩的尸体上冒出几缕黑烟,不一会儿尸体便消失不见,红释的佩剑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响。 “秦霂呢?” 红释朝远处地上使了个眼色。 白袖看过去,秦霂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禁担忧问:“他还在幻梦中?” 红释摇摇头:“他早就走出来了,不过在幻梦里受到惊吓睡着了。” 白袖汗颜。 “那接下来只有从这些卷轴中下手了,开始吧。”白袖朝着书架走去。 于是两个人开始了漫长的翻书查阅之旅。 不知过了多久,除去那些字迹早已模糊不清的、残缺的,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记录,两人将收集到的信息排在地上,这座古老宫殿的故事才跃然眼前—— “婆罗国开国一百一十四年,炽姬女王登基,彼时国土窄小,壮丁凋零,野心勃勃的女王为了得到更多的军队向一股奇异的力量借了兵并以王位统治一百年作为交换条件,女王吞并西边三国,东边一国,南北两国之后十二州大陆进入了一国统治阶段,然而女王贪图权利并不想交出王位,于是一夜之间婆罗国成为一片沙漠,这座宫殿也被永远掩埋。”红释整理完一些卷轴之后向白袖阐述道。 “婆罗国?一千年前的那个古国?” “嗯,正是由于婆罗国的灭亡促成了今日的四国十二州。” “奇异的力量……”白袖撑腮思量道。 “这里有。”红释拉出一张残缺的牛皮纸,“女王掩人耳目来到西北边一座荒山,某夜荒山上出现一团白光,形如花朵,亮如白昼,数盏茶功夫女王召唤出了一个人,那人被女王带回了婆罗国,至此婆罗国凭空多出数百万大军,所过之地如北风卷地,万物凋零,这批大军攻克任何战甲兵器,奇怪的是这支大军中阵亡的将士从不会留下尸体,而是化作黑烟消失。数月后女王便拿下了十二州。” “巫族?”白袖浅浅呢喃。 “什么?巫族?”红释瞧着白袖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 “没什么,你有没有觉得,这像是巫术?” 红释眼骨碌一转:“是有些像,但现在还没有这么厉害的巫术吧?” 白袖轻笑:“世界之大,万一就有呢……这跟猰貐之日有什么联系?” “不知道。”红释扔下残卷,“再看看吧。” “这是……公主的日记?”白袖从那堆卷轴里面翻出一本薄薄的羊皮订成的书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二十九章 古国秘辛(下) “……母后对于权力的渴望太可怕了,她甚至杀死了父亲和她的妹妹,她的野心好似这深不见底的婆罗河,她一定是疯了……今晚母亲从密道里带回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长着碧绿色的指甲,红色的头发,连眼睛都是红的。不知母亲应允了他什么,他答应母亲,会为母亲夺得整片大陆……母亲得到了整片大陆,她如愿了,今晚她和那个男人在密室激烈地争吵,那个男人气急败坏地冲母亲吼道:‘你敢违约,我便倾尽所有毁灭你婆罗国!我诅咒这片土地,它将永远成为沙漠!并且永远有噬人的风暴在这里叫嚣、肆虐,这里会变成魔鬼之地哈哈哈……’母亲跪下来恳求他,他没有理会母亲……今夜婆罗国狂风大作,好多房屋都被吹倒了,漫天黄沙席卷而来,就像那年父亲和母亲带我去海边看到的滔天巨浪一样,母亲的贴身侍卫阿琪罗带着我逃到了这里,她将我推进来后转身去找了母亲……我在这里好害怕,这里没有食物没有水,我好怕那个男人找到这里……我好像要死了,浑身无力,饥饿感和困乏感一阵阵袭来,我要将这本日记藏在这里,不能被那个男人找到,这里的秘密不能就此掩埋……” 日记到此处没有了下文。 “刚才那个女孩儿,是这位公主最后一丝执念化成的幻象吧。”白袖读完最后一句话喟叹道。 “那像蛟龙的东西……应该是当时婆罗国百姓信仰的神兽。”红释补充道。 “这么说,猰貐之日是千年前种下的诅咒,只有那个神秘的男人能解开?” “应该是。” “嗯——”一旁一直睡着的某个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慵懒的呻吟。 “死猪。”红释睥睨他一眼。 白袖窃笑,用脚戳戳秦霂小甜心喊道:“儿砸!有食人魔!” 地上某人立刻身子一蜷连滚带爬起来左顾右盼道:“秀儿姐我保护你!” 红释嘴角抽动差点笑出来。 白袖莞尔,心想这小子平时看着胆小怕死却总是整天叨叨着要保护她,果然还是真的把她的安全放在心上的。上前撞了他一下肩道:“娘亲骗你呢!咱原路返回。” “等一下!”红释惊醒般突然道。 “怎么了?”白袖蹙眉,红释这般表情,那定是有什么很棘手的事情。 “一开始模仿你声音的东西还没出现。” 说完后三人都觉身后一阵冷风呼啸,寒毛直竖。 “那本日记你确定读完了吗?”红释正容亢色,内心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事情远没有那般简单。 “后面有一块残缺的,并不在册子上。”言毕两人对视一眼,视线碰撞如电光一闪而过! “秦霂,去找一页残纸,与这个字迹相同。”白袖拾起地上的册子对秦霂道。 三人开始在宫殿里翻来翻去,漫天的残卷纸屑纷纷扬扬洒了一地。 “找到了!”秦霂挥着手上半页残纸朝两人喊道。 “有的人以为我死了,有的人以为我是幻象,殊不知,我在这宫殿里困了千年,怨念,绝望,痛苦,早已把我变成了比鬼更可怕的东西……我像一团幻影,这里好寂寞,没有人陪我……我将身体放了进去,只有至灵之血能将我唤醒。” “她在这里的某个东西中?唤醒她会怎样,不唤醒她又会怎样?”秦霂放下残页,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们说,如果杀了她,这里的猰貐诅咒会不会解除?”白袖思量片刻道。 “解除?”红释蹙眉。 “嗯,她在这当中说道,怨念、绝望、痛苦将她变成了比鬼更可怕的东西,这三种东西要么产生诅咒,要么作为力量与源泉施加诅咒,所以我猜测,这三种东西进入她的身体后,猰貐之日的诅咒源头便全部转移到她身上,来守护这片土地上的诅咒。” “不无道理。” “秀儿姐真是好聪明啊!”秦霂小甜心赞叹道。 “先别高兴。”白袖压下他蹦起来的身子,“找到那位公主是当务之急。” 垫肩父子立刻分头两边找去了,留下白袖一人站在原地,久久沉思。 至灵之血……她是灵女,自己的血会否能起到作用呢?白袖用匕首小心地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缓缓滴落。 一圈之后。 “妈的浪费老娘的血!”放血一周后白袖跺脚咒骂。 “她会不会早就不在这里了呀?”秦霂小甜心活动活动他发麻的手臂道。 “不是没有可能。”红释点头略一沉吟道,“或许是那间布有机关的密室,或许是那座石洞。” “壁画!”三人如梦惊醒齐齐惊呼。 对!从入门以来所有地方若是有壁画那绝不仅仅只有一幅,而那座石洞里却只孤零零那一只神兽,除此之外他们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适合她寄身的地方。 于是三人立刻收拾东西朝原路返回。 窄小的水流依旧毫无波澜,泛泛如纸薄的光影细碎流离,粼粼的光芒经岩石投射出斑驳的艳影,像光怪陆离的水晶球从云端跌落后刹那碎成幻梦般的碎片,像被戳出万千洞孔的莲灯从花盏间漏出如雾如晕的妖艳光芒。 “我将血滴在壁画上,红释,你立刻将剑对准它的心脏插下去,秦霂,你见机行事。”白袖看着已经愈合的伤口,匕首一划又是一道鲜红的血痕。 红释看着她,少女衣衫尽湿,贴合出一道惊心动魄的曲线,起伏有致的玲珑线条如远山般壮阔又如云翳般柔情,不禁令他呼吸一滞,赶紧别过脸去。 “呲——”鲜血滴落在墙上湛起一阵黑烟,烟势起初很弱,顷刻间便雄厚无比,一股巨大的力量狂风般从墙中喷射而出,气势如排山倒海摧枯拉云巨浪袭空,风灌满三人的衣袍,头发被吹得漫天乱舞,眼睛干痛难以睁开。 “轰!”壁画里的神兽破墙而出,乍然间只是一团黑烟腾空而起,眨眼间便凝聚成神兽的模样! 触目惊心的十六只尖锐摄人的利爪,三条带锯齿的尾巴,鼻尖色泽温润的宝石,面目狰狞无比……谁又能想到,这是昔日玉软花柔娇嫩欲滴的天之骄女。 红释对准它的心脏狠狠一戳!白光一现,剑身被反弹飞出,他一个凌空转身擦剑而过! “兵器伤不了它!” 神兽前四爪迅猛地扑向白袖,将她摁倒在地,白袖吃痛动弹不得,它对着她的胳膊就是一口——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空中,神兽舔舐了鲜血之后心满意足脚下有些松动,白袖趁着缝隙立马翻身钻了出来! 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对我的血感兴趣?白袖摁住伤口,剧痛的伤口还在往下滴血。 而那神兽此刻变得更加凶猛,眸子发红目呲欲裂长着血盆大口便朝三人袭来! “红释,我引开它,你跟秦霂拿下它鼻尖的宝石!” 残卷记载道,宝石为镇灵之物,神兽得之入道,失之化形。 白袖朝水流对面奔去,临近洞壁飞身蹬脚旋身落跑,神兽与洞壁迎面撞上,石洞一震,灰尘扑簌簌往下掉—— 就是现在! 神兽转身,然而体型太过笨重导致速度迟缓,秦霂与红释抓住这一刻的缓冲时间齐齐跳上它的鼻子,秦霂掏出兜里的石子对准它的双眼狠狠砸去!神兽吃痛身子猛然一抽,红释只差一点就要被甩出去,秦霂一个搭手将他拉上去,二人拿出利器对准它鼻尖下方狠狠一翘! 神兽发出震耳欲聋凄厉贯耳的惨叫声,片刻间身子如水雾蒸发一样消失不见。 幻影凝聚! 三人看着那团黑雾一瞬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绝望。 “该死!”白袖欲再次启用冰魄寒功,却因为上次用力过猛加上今日放血引兽真气无法凝聚。 黑雾逐渐缠绕上三人的身子,将三人腾空提起。 秦霂闭眼,心念我还没吃饱。 红释仰面叹息,心想吾仇未报。 白袖开始破口大骂:你这不要脸的脏东西你敢干掉老娘老娘祖宗十八辈尤其那个白胡子族长爷爷还有我倪大爷还有我姑姑不打死你我不姓白! …… “咚!”宝石滚落进了水流。 “砰!”像是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黑雾突然消逝不见! “真没想到,那邪影的克星竟是与它生生相息的东西。”白袖落地后扭扭脖子活动关节,顺便拍掉屁股上沾染的灰尘,秦霂小甜心上前为她包扎伤口。 “哎呀!老娘真是走运啊!” 秦霂嘴角抽搐:秀儿姐你骂人的样子真可怕。 红释笑而不语:你这个女人太吊了。 三人整顿一番后沿着原路返回。 更加浓郁的血腥味将空气填得满满当当,剑身反射出星耀般的光芒,却吞噬着源源不断的生命,碎肉残血溅入眼眸,只只影影将视线冲刷得更加恐戾,断剑残戟,四处的破肢碎体水花般凌乱而触目惊心。 “这……”三人看着眼前的惨象目瞪口呆。 而更远处刀光剑影高手游刃过招之声如飓风呼啸。 ------题外话------ 久等了各位!因为今天洗澡放了音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三十章 苏岐 黑白双戢正在与土龙寨最后一批弟兄做着最后的斗争而那小黑此时身躯魁梧如罗汉之松,二人身手过人占明显优势。 白袖红释对望一眼后拔剑往前冲去。 “哐——”白袖一鞭劈过小白正朝着王二虎砍下的大刀,将他踢了出去,“这里交给我!” 转身躲过小白迎面的一击,挥鞭吼道:“你在做什么?!” 小白执剑而立眼神清冷:“这是主子的命令!” 主子的命令?难道说,他们一开始就佯装被捕,只等这一刻将土龙寨屠杀殆尽?! 一想到土龙寨多日来对她的款待、兄弟们与她多日来斗牌打趣的欢声笑语、虬龙对她的信任……顷刻间便化为乌有!她心中燃起一团怒火,眸中如暴风雪狂虐,抽出腰间的软鞭,倾力向小白甩去,小白翻身躲过,白袖紧跟上前又是一鞭,小白挥剑抵挡,软鞭缠上剑身力道霸道,他弃剑飞身跃出,凌空旋转落于白袖身后,对着白袖就是狠狠一踢! 白袖足尖点地凌空跃起,半空转身对着小白琵琶骨斜冲而去,然而身未到便被捉住了脚踝! 烛火摇曳,少女美妙的腰肢仿佛不盈一握,腰间漏出一抹如星如月的微渺光芒,然而下一秒便被衣袂盖住,如昙花一现般从视线匆匆掠过。 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高级杀手,再短暂的时间内他都能看清极远的东西。 紫月骨!小白蹙眉,这东西怎么会在她这里? 白袖落地站稳,顺着他视线往腰间看去,下一秒捂住了胸部,语出惊人—— “怎么着?想劫色?!” 小白张嘴傻了眼。 那边激烈过招的两人突然停手前来吃瓜。 美人美眸如幻,黛眉如燕,曲线窈窕有致,确是动人心魄,可惜他为了做一个杰出的杀手早已断了尘根。 “黑,任务暂停撤退!”小白朝大黑扔下一句后朝暗道奔去。 大黑跟红释过招一会儿也觉筋疲力尽,闻言也迅速撤退了。 红释上前搀扶起受伤的王二虎,白袖撕下一块衣角替他包扎完环顾四周,确定没有某个熟悉的人影,这才放下悬着的心,问道:“虬龙呢?” 王二虎气息凌乱:“半刻之前值岗弟兄前来禀报说风暴突然停歇了,按理说往年此时大风还在肆虐,大哥便带着几个兄弟前去查探了。” 白袖心里一惊:“那黑白双戢?!” 王二虎拉住她要迈去暗道门口小腿:“放心,大哥为了防止风漏进来,早就选了一个离地面近能感受到风暴的暗道分支,黑白双戢找不到他们的。” 白袖舒了口气:“那就好。” “你们为什么要抓他们?”红释问道。 “唉。”王二虎深深叹了口气,“那黑白双戢盯了我们寨子好久了,本来想抓到了就处决掉的,结果是谁说了句不如引蛇出洞,把他夜雾门夜阁杀手多招几个来给大伙出出气……啊!是刘德胜!”王二虎大梦初醒一般。 “唉,怪我们粗心大意!”王二虎捶胸顿足一脸痛疚。 暗道里脚步声窸窸窣窣传来,虬龙携着几名兄弟赶到。 “这……”虬龙目睹眼前景象只觉心里猛然一抽,身子下坠就要瘫软下去,身侧兄弟赶紧把他扶住。 王二虎向虬龙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该死!”虬龙痛心疾首地跺脚,“我早该知道我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困住他们!” “不是你能力不足。”白袖上前擒住他往自己头顶砸去的拳头,“是贼人太过狡猾,防不胜防。” 虬龙依然垂头丧气,沉浸在痛苦之中。 那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说好要在这容不下自己的世道里拼出自己的天地,他们约好了,哪天站稳脚跟就一起娶媳妇、办婚宴、生养小孩,他们约好了要扛起大刀一起面对所有刀锋亮剑、暗空黑网,然后踏云步空,笑傲江湖……而这一切,都因他的自大、因他的失算而毁于一切! “别伤心了兄弟。”白袖拍拍他的背,“你看,猰貐之日这种令人闻风丧胆的东西都能消失,这天下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脑中闪现一个念头,他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你们……” “没错!这猰貐之日就是我们在伟大的秀……娘亲的带领下圆满解决的!”秦霂得意满满,一掌拍在白袖肩上竖起大拇指道。 虬龙连忙单膝跪下:“姑娘真乃一代豪侠,请受虬龙一拜!” 白袖一惊赶紧扶起他老人家魁梧的身躯,笑眯眯道:“不敢当不敢当!只是……虬龙大哥是否愿意加入杂烩帮?” 虬龙垂头思量片刻,忽然猛地抬头讶异道:“杂烩帮?!莫非姑娘你是……” “不错,我是帮主。”白袖从腰间掏出一个部件,一块小小的石牌,被精雕细琢成一个“杂”字。 虬龙眼眸迸出一丝亮光,仿佛久逢甘霖。他早听说这杂烩帮收留江湖各路人,无论是多么失意多么潦倒的人都能在当中找到立足之地,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加入杂烩帮,只是没有遇到一个好的时机,加上兄弟们意见各异贸然决定很难服众,不忍扼杀掉兄弟们对于未来的希望,便打消了做这个想法,不想今日,在他以为自己苦苦经营的东西满盘皆毁就要一蹶不振之时……天无绝人之路! “虬龙今日起誓!愿携土龙寨其余弟兄加入杂烩帮!齐心赤忱,天日可鉴,永不背叛!” 说罢领着所有人磕头立誓,抽出大刀便要往手心上抹。 “哎哎哎,歃血为盟就不必了。”白袖见状赶紧制止虬龙往刀上抹的可怜小掌心,心想兄弟你这弄得也太正式了。 嘴角漾开一弯和蔼的笑:“你带着兄弟们前往星煜州,看见门前放着一把芦苇扫帚门檐挂着一只红灯笼的地方就往右转,直到看见门前放着两把芦苇扫帚的地方,我会传消息回去,那里会有人接应你们。” 大漠孤野,风掀开人衣袍猎猎作响,阳光在头顶投下灼眼的光,猰貐大风肆虐过的沙漠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土龙寨被掩埋于尘土之中,那曾经赫赫有名的沙漠匪患终于就此匿于风中。与虬龙一行人作别后,三人终于踏上了前往苏岐国最后的路程。 杨柳温柔地垂下一地青丝,扶风若舞。河流清澈如薄纱涤荡,杜鹃摇曳在微风中,馥郁的芳香一点一点渗进空气里。碧瓦朱甍,层楼叠榭……一切都如雕梁画栋,各色人流穿梭在鳞次栉比的房屋间,欢声笑语混合着吆喝声起伏连连。色彩斑斓的花朵旖旎了两岸,旖旎了少女的闺房,旖旎了她们的梦境。明明是秋天,这里却呈现出一片温暖如春的景象。 “这里真是美得如同仙境一般。”三人行走在如画如幻的街道上,白袖望着一望无际的湛蓝天空和这片和平安宁的景象赞叹道。 看着身旁两人明显轻松和悦的表情又道:“这么多天以来着实有些累了,咱们在这儿好好玩一番吧!” “太好了!”秦霂小甜心跳起来鼓掌。 红释表情苍白地咧咧嘴,心想又要给这家伙收拾烂摊子了。 三人在苏岐国国都,煦都,买下了一座院落,唤作清笺院。院落不大却有亭台水榭,丹楹刻桷,夜晚可以沐浴星光欣赏夜空酌酒怡情对影成三人。推开古香古色的雕花门,珠帘摇晃,纱幔低垂,冰凉的地板反射出春日般明媚的光,香炉里散出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折下的垂丝海棠插在干净的白玉瓶中,搁在少女打扮用的梳妆台边,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温柔和煦的光芒。 白袖坐在梳妆台前,眼睛却是望着窗外院落的海棠树,长长的睫毛扑朔朔的像单薄光滑的羽毛,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浅笑挂在嘴边,素手撑腮,皎洁的容颜如画卷中走来一般,如霞红衣慵懒地铺散在地上,气若幽兰。 一指缓扣妆台,神思已游天外。 “你确定不请一个仆人吗?哪怕只是个做饭的。”自屋顶冷冷飘下红释依旧如清水淡澈的话语,一下就将发呆的某人从某种不知名情绪中拉扯出来。 “哦……这个……先看着情况吧,过段日子请也来得及。” 所谓的情况,就是这顿秦霂烧柴火,白袖做饭炒菜,锅里起了火饭菜黏了锅,端上桌的是一团黑乎乎的不知名异物。下顿白袖烧火,秦霂动手做饭,然后厨房浓烟滚滚红大少爷提着一桶又一桶水前往灭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于是白袖不得不妥协去请了两个仆人,一个烧火的一个做饭的,秦霂小甜心撑着大圆眼下巴搁在桌上一脸楚楚地问道:“那我们的房间谁打扫啊?”被白袖一个指关节反敲了一下脑袋:“自己打扫呗多大的人了!”秦霂小甜心嘱引凄厉如将殁之猪。 仆人来自郊外,是对失独老夫妻,女方称呼兰大娘,男方称呼居大爷。这对夫妻为人和善,每每看三人都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这对夫妻也很勤劳,每天一闲下来就开始洒扫院子修花剪树,并且很识趣地从不擅自进入三人的卧房。用红释的话来说,白袖这是花钱请了爹娘。 这天,白袖携垫肩父子前往宗神庙,位于煦都出了城往北的啾山上,此山前山看着大路平坦,沿着山腰走便能登顶,后山却是小路崎岖荆棘丛生,层峦叠翠悬崖陡峭,沼泽隐秘藤蔓交错。此处还有一片令人闻风丧胆的森林,叫鬼林,其实本没有什么怪物奇人,只是因为它密密麻麻的树,遒劲的枝干纵横交错遮住了天空,光线暗沉像是永远陷入了幽幽黑夜,若是在夜晚踏入,便能看见微弱的月光穿过树枝渗进林子,斑驳的影子凭风在地面游弋,鸟儿凄厉地叫着,扑簌的翅膀混杂树叶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整片森林便变得诡异阴森。因气候温暖,加上植物种类繁多,鸟类众多,鸟鸣交织婉转美妙如天上之曲,故曰啾山。此番上山美其名曰烧香拜佛积德还愿,其实是让两人帮她把风,人家要修炼。 于是乎,也有了父子优哉游哉在马车里品茗安神,一可怜红衣女子在马车外发乱衣飞咬牙切齿奋力赶车的震撼场面。 “轰、轰、轰——”前方马蹄声如雷,震得树梢绿叶直落,惊得枝头鸟儿一个惨叫险些栽倒,嗒嗒的声音像有鼓槌敲打在心脏上。 “这前面的人会不会赶车呀!”后方一辆马车的马夫埋怨道。 马车内坐一紫衣男子,雍容华贵的袍子上坠着一方白玉,此玉通体无暇,浑然天成,无任何雕刻的饰物,只用紫色丝绦串连。他手中握着一支木签,神色淡然,悠远的目光透过车帘不知望向何方,棱角分明的脸上,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题外话------ 要撒糖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三十一章 后山历险(上) 云雾缭绕的山巅上香火不断,来来往往的香客如山如海,好在宗神庙在皇家的支持下庙宇扩建,如今的宗神庙虽香火如天,面积广阔气势宏伟,但因方丈的坚持,整座庙依然保持了原来简约朴素的风格。 大路上横冲直撞如过路螃蟹的某人终于把车赶到了庙前。 “呕——”甫一下车的秦霂小甜心一个没忍住弯腰吐在了白袖面前,红释小兄弟颇有些怜惜地抚了抚他的背还递上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私人手帕。白袖干巴巴地笑着,心想谁让你们硬逼我来赶车的,人家几年没赶过车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秦霂小甜心吐完后,三人总算是进了庙,宗神庙面积过于广阔,围墙横绝将整条去往后山的路都截断,只后院开出小门供人通过,因此想要进入后山,除了从后山脚下斩荆棘度险境到达鬼林之外,便只有这条路可走。 “大慈大悲的观音娘娘在上,请佑我帮平安顺昌,不求威震江湖,只愿众人安好,生活安宁,不求济世悬壶,但愿扶贫救人……”某人嘴里念念有词,双手虔诚合十,模样认真。 “秀……娘,这是佛祖。”秦霂悄悄凑到她耳边说,看她这么沉醉本来不想提醒她的,但是总比她祈祷了半天之后发现排错队了好。 果不其然某人杏眸蓦然睁大,一脸震惊不可置信:“什么?谁带我排的队?!” 秦霂小甜心接过她如炬的目光,垂下头去暗自嘀咕这不是你自己排的嘛! 白袖悻悻地从地上站起,门外红释倚门半天快要打瞌睡,突然被某人打了下手臂,惊得他一个激灵放正姿态,环顾四周道:“这么快就拜完了?” 白袖揩鼻:“嗯……走吧,去找后山的路。” 绕了半天,某人发现这庙的路真的是……比綦国皇宫还要复杂。 “不愧是皇帝看上的庙子!”白袖气喘吁吁不忿道。 “我飞到屋顶观察观察,你们就在此地,不要走动。”说完红衣一飘红大少爷就没了踪影。 再转身,秦霂小甜心也没了踪影。 “这个秦霂!肯定又跑哪儿去馋嘴了。”白袖叉腰埋怨两句,然后转身去寻秦霂了。某厢房。 “太子此次前来,定是煞费苦心。”男子的声音富有磁性,语气带着三分交好三分疏离,修长的手执茶而饮,氤氲在雾汽后的绝色容颜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 “如今太皇太后掌管着国家大权,本宫也只是个傀儡,四处都有人盯着,不敢掉以轻心,便借着解签的由头前来相见。”另一男子嗓音低沉,似乎略感风寒,“都说奕王殿下爱品茗,我苏岐国的龙跬茶可还入口?” “甚好。”男子答,“此番除了商议正事,还有一事要委托太子。” “哐——”门霍然被拉开,刚刚行至此处的白袖被吓了一大跳。 “姑娘受惊了,在下赔不是。”紫衣男子躬身作礼。 白袖转头看向他,长发如瀑,规规矩矩的公子头,啧啧,这皮肤,真是比女人还要细腻光滑。 “没事没事,也没受多大的惊。”白袖连忙摆手道。 里屋传出一声低低的浅笑,传进耳朵竟有几分熟悉,她直起腰身伸长脖子往里探。 “姑娘。”紫衣男子挪步遮挡她的视线,“没事的话,可否让在下陪姑娘转转寺庙?” “不了不了!”白袖往后直直退了一步,慌乱的样子像个小白兔,“我在寻人,先走一步。” 说完转身步若生风跑的飞快。 紫衣男子目送她逃遁的身影,嘴边扬起一抹意蕴深长的微笑。 屋内端坐的男子至始至终不曾动弹一分,半杯茶悬在空中不曾入口……那熟悉的声音,每一字都像是雨点漫进他的心,丝丝缕缕,带着微微的战栗……那窗边掠过的身影,一如那年,不曾改变半分。阳光照不进他坐着的这方角落,照不到他沉毅俊美的侧脸,亦照不进那久未逢霖的心。他在阴影中沉默着,半晌,冷茶下肚。 “秦霂!”少女带着怒气的声音尖利贯彻云霄。 眼前叼着冰糖葫芦的男子报以干巴巴的微笑,然后糖葫芦一甩,至她跟前,道:“娘亲亲,你吃吗?” “吃!”少女斩钉截铁,一口咬下便是半串。 过往行人眼光异样地打量二人。 “不是叫你们别乱跑吗?”远处传来红释幽怨的声音,转身去是他更加幽怨的眼神。 “嘿嘿嘿。”两人站到一堆,白袖眉梢轻挑一脸谄媚,“路看好了?走吧!” 秦霂屁颠屁颠地跟上,红大少爷忍不住抛了个白眼。 三人兜兜转转,总算是找到了那扇门,门后那通幽曲径像团无底漩涡让人欲探究竟。 “兄弟们,准备好了吗?杀!”白袖手一放,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留下垫肩父子在原地呆若木鸡。 “秀儿姐!等等我们呀!” 马车内。 紫衣男子摊开手中的画卷,端详半天之后嘴角漾开一丝浅笑。阳光漏进小窗,落在画卷女子姣好的容颜上。 “秀儿么?名字俗不可耐,模样倒是精致,不然也不会入了你奕王殿下的眼。”紫衣男子细细摩挲着画卷女子的轮廓,脸上笑意更深,“合作愉快。” 厢房内。 门被轻轻推开,黑衣男子脚步迅疾却轻巧,行至青衣男子面前抱拳行礼道:“主上,消息已经传至夷都,陛下已经同意。” 青衣男子点头示意,黑衣男子悄悄退下,行至门边扣门的动作缓缓一滞。 主上又要开始犯病了吗。 后山。 三人在一片灌木丛生的地方稍作休整。 刚开始的路还算好走,只是杂草多了些,结果没走多久便是密密麻麻的荆棘和数不胜数的枯树,凑在一团将整个土地挤得死死的。带着尖刺的藤蔓缠在树上,如水蛇般逶迤,树的精血已经被吸干,只余残存的躯干勉强支撑着藤蔓的生长,孤零零如古道瘦马,这样的生物竞争现象遍布视野,营造出静寂阴寒的气息令人瑟瑟发抖。三人转来转去终于找到了一条被杂草荆棘掩埋的小道,一路披荆斩棘搞得大汗淋漓精疲力竭才终于到了如今这块土地。 “这后山的路果真是不好走。”白袖微微喘气,细细的汗打湿了额前的碎发。这一路过来,三人的衣服,尤其是袖子和裤腿都有微微的破烂,皮肤也被划出了血痕,红释提着剑在前方斩棘,他的手早已伤痕累累,包扎的白布也被微微染红,白袖心里很是愧疚。 “等这次出去了,我们就去胡吃海喝,山珍海味仙姿美女任你们选!”白袖放言道。 秦霂小甜心眼前一亮。 红大少爷依旧白她一眼。 “走吧。”白袖起身。 三人继续前行,然而后方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骚动,微风静静地吹过,拂动草丛发出细碎的响,那动静也被掩埋在这风吹草动中。 三人进入了一片参天的杉树林,这片林子安静祥和,水蓝色的天空上白缎丝丝缕缕匀散开来,光线明亮温暖,碧绿的叶子因风拂动,飒飒的响声像是岸边浣纱的女子纤巧的柔荑在水中涤荡。笔直的树干如弥天之龙欲翱九天,空气清新,风景雅致。晶莹的露水濡湿了三人的衣衫。此处荆棘不再像之前那般恣意葳蕤,只是密密麻麻的杂草亚麻纠缠一处,砍起来很费精力。 “我来吧,你歇会儿。”白袖上前想要接过红释手中的剑,这小子一路来一直做苦力,涔涔汗水不曾停下,是该歇歇了。 “等等!”红释警觉,剑眉一凛,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森严的光芒。 “擦——”反手一掷,带着浓浓内力,白袖只觉眼见剑光一闪,剑身空鸣,眨眼间便听到剑身捅入肉体之声。 三人转过身去,离秦霂身后不到两丈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条蛇,蛇身巨大,黑红交织,蛇头两只翅膀形状的犄角。剑身没入它七寸,瞬间便没了气息。 “这是……縻尸蛇?”白袖讶异道。縻尸蛇专捕食动物尸体,竟然跟在他们三人身后,莫非是在等着三人死亡?但这般灵敏性地跟了许久,定然不是短期可以形成的条件反射行为,莫非此处常有人丧生? 白袖有点不敢继续往下想,再想就得联想到幽森雾林里的尸体,再然后是面目狰狞的鬼怪…… “这是什么?”秦霂上前从蛇的尾部取下一个物件,是块烂布,但看光泽应该是不久前挂上的。 红释接过,眉头一蹙,道:“苏岐皇室御用的鸿銮锦。” “皇室?难道这里有死去的皇室成员?”说到这里三人都觉心惊肉跳,这一查下去,小了就是皇家粗心小鬼头不慎丧命于此,大了可能就是皇室不可告人的惊天秘密……而按照戏本子里走,后者的可能性远大于前者。 不查吗?那是不可能的,依着白袖的性子,打破砂锅问到底,不达目的不罢休。 “在这周围转转,应该有些线索。”白袖斩钉截铁道。 三人开始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森林里转悠摸索。 白昼下的杉树温柔而端庄,绿叶在树梢轻轻地晃着,杂草的卷须努力向树干盘绕而去,三人忙活在草丛中的身影来来去去重重叠叠,细密的汗珠挂在脸上,坚毅认真的神情不曾动摇半分。 “哎呦!”秦霂右脚磕在一颗大石头上,他吃痛,怨毒地看了大石头一眼,愤愤地抱起大石头狠狠向外砸去。 沉石落地,只一声微不可闻的沉闷的响,石头渐渐向下沉去。 “沼泽!”秦霂惊呼。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三十二章 后山历险(下) 白袖和红释闻声纷纷扭头转身奔到他身边来。 眼前这方土地被葳蕤交错的杂草整片地掩盖住,石头在中间砸出了一个窟窿,那片杂草便陷了进去。 “那边有车轴印。”白袖指着一处道。 上前一看,车轴印并不深,看来运载的东西不是很重,但是也不浅,定然近期来过。 “基本上可以确定,此处有人毁尸灭迹。”秦霂摸着下巴道。 “周围没有什么其他可以发现的东西了,继续走吧。”红释道。 于是三人继续沿山往下走。 走到某处道路突然崎岖不已,虬枝乱木交纵一片,三人又是上树又是钻洞子,跟那杂技团钻火球的童子没有多大区别。一时间某男子与某女子惊魂的惨叫声搞得另外某人只想再长出只手来捂住耳朵。这般来回折腾大约一炷香时间,视野才终于开阔起来。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美人蕉,恣意绽放,媚然生姿妖艳无比,大红的花瓣在阳光下似一团火在燃烧,五彩斑斓的蝴蝶翩然飞舞,馨香四溢。 “真美啊!”白袖脸上满是泥泞,感叹道。 红释看着她的脸肩膀耸动差点笑出声。 秦霂小甜心此时仍如呆瓜一样还没从刚才险象环生的丛林历险中缓过神来。 阳光下茂密的花丛中忽然白光一闪。 “那边有东西。”红释拎着傻帽二人组往花丛中走去。 避开群蝶丛花,找到那闪光之物,拿起来一看,竟是金子镂刻的腰牌。 “苏岐,伽罗公主。” “苏岐,九瞿太子。” “苏岐,瑛阳王。” “苏岐,端淑皇后。” …… 如此大小一致的腰牌竟有数十枚,皆是皇室成员所佩戴。 “苏岐官衔位阶意识很重,为王者尊的观念更是根深蒂固,就算是寻常人家也有自己的木腰牌,如今这些金腰牌丢在此处,人怕是早已命丧黄泉了。”白袖摸着这些牌,一时只觉心起波澜头皮发麻。 “太皇太后一介女流,从姮婦皇后一路排除异己诛杀皇室到如今大权在握,早已引起朝廷不满百姓怨道,这些人不过是她的绊脚石,悄悄处理了免得落下把柄。”红释揶揄道。 “总归是金子。”白袖笑着晃了晃这些一碰叮当响闪闪发亮的金牌,“拿出去熔了重铸,为我帮贡献一份力嘻嘻!” 三人途经美人蕉又穿过了一方竹林、一条淙淙小溪,终于来到了一方雾气缭绕的森林前。 弯弯曲曲的枝干诡异地相互交叉着,树沟纵横像是人脸上饱经沧桑的皱纹,遒劲的枝丫一路冲向上顶苍穹,深林幽黑不见底,雾嶂缭绕,偶尔传出一两声鸟叫会让人觉得这是个有生命的地方,风细细地从里面飘出,落在肌肤上感受得到森林里森凉的温度。 未入其林,先受其寒。 “这便是你看上的修炼之地?”红释蹙眉,臭脸皱着一脸嫌弃,“确定不是再来一次丛林探险?” “我确定,以及肯定!”某人斩钉截铁道,然后拉着秦霂小甜心大步流星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这鬼林就是只纸老虎,只是长得吓人些,那些人便不敢进来。 白袖在一片干净的空地上坐下,红释秦霂站在两旁高高的树干上为她护法。 凝聚真气,内力汇于天柱、玉枕、络却,沿着经脉一路向上,所过之处如烈火焚原,苍山蚩箭。灵气从脚尖一路攀援至脖颈,在人迎穴稍作停留便一个冲刺向上汇于百会穴,浓厚的灵气自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涌来,牢牢实实地填满她每一个毛孔,星星点点的灵光如纱如罩,将她层层包裹。 灵气如曼姿飞鸢,如萤帛蝉翼,如含商咀徵,所带之风自上而下,掀起她的如霞衣袍,掀起她的如雾青丝,拂动她如野草茂密的睫毛。 夜幕降临,淅淅沥沥的小雨夹杂微风,四下声动,嘈嘈切切错杂弹,白珠落盘凭风乱。 突然!狂风骤起,四周雨点尽数向她一人袭来,将她困在一道水柱之中,里面的人只觉一阵骤然降临的窒息感,原本萦绕着她的灵光突然天女散花般四下散去,如翩飞络舞的萤火虫蔓延各处。片刻后,风消雨殁,雾浓夜黢,数点黯淡的星光嵌在如渊的夜幕中。 白袖敛术,水柱消散之后,那张绝美的脸上眼神涣散,千里冰封,身子一软便向前栽去,红释一个俯冲下来将她扶住。 又又又又又又又又又又又失败了?! 这次已经如此接近,怎么会又失败?! 少女不甘心的脸庞如降霜雪,脑海里满是灰墨灰墨不断翻腾得像团浆糊的东西,手上传来的麻痹感诠释着前一刻她的拼尽全力,和下一刻不得不接受失败的心灰意冷。 “别灰心,慢慢来,还有机会。”红释握着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一字一句道。 “是啊秀儿姐,我们会陪着你的。” 少女深陷沉思无动于衷。 “白袖?!” 万籁俱寂的森林,落寞空寂的鸟叫此起彼伏。 银芒划空! 红释一把重重踢开秦霂,抱起白袖飞身而上落上树梢,同时三抹黑影从刚才所立之处掠过,站定后闭息瞑目,切耳静察。 淡入芥微的呼吸声…… “擦——”数个黑衣人自四面八方的树干上踊跃而来,迅如疾风,手中刀剑陵劲淬砺,锋芒逼人,同时箭矢划空嗡然作响,直向他一人袭来! 红释剑眉一凛,表情凝重心下暗觉不妙,将怀中女子堵在树身自己贴身上前,紧闭双目! “呃——”出自异口的惨叫声齐齐响起,片刻后沉闷的坠物声自脚下传来,红释疑惑地睁开眼,向下望去,黑衣人尽数倒地,身上不同的致命部位被银白色的箭矢穿透,露出螺旋状的箭头很是别致,泛着刺破黑夜的寒意。 而一旁的秦霂小甜心,片刻间被十几个黑衣人打得尖叫连连花拳绣腿凌空乱飞整得黑衣人一时间摸不清他的路数,一头雾水之时不知从哪里窜出另一个黑衣人,一阵银光闪现刀光剑舞之后这些黑衣人皆数丧命,那神秘黑衣人却也消失不见。 秦霂小甜心此时得意洋洋地看着遍野横尸,心想本宝宝武功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红释落地,凝眉看着地上的死尸,不知是何方神圣身手竟如此狠厉泼绝。 “秀儿姐怎么样?”秦霂一脸担忧地奔来,白袖此时双目微闭,气息浅浅。 “练功心切用力太猛,险些走火入魔,现在内息紊乱,回去我给她渡气。”红释回答道,眼睛瞥向森林深处,却是一片雾嶂。 “回去吧。” 三人向森林外走去,森林更深处,两抹人影也悄悄离去。 金碧辉煌的銮金殿,殿内灯火如昼走鸾飞凤峻宇雕墙,殿外冷星寥落花木扶疏漆瓦飞甍。正殿上方蝉衫麟带的女人略显富态,绣金鸾凤的霓裳如云如霞,领口金蝉丝绣制的牡丹缤纷锦簇,似微微动摇便能散发出馥郁的花香。石榴红的金丝鞋履上各用红宝石串联绣制成半只展翅翱翔的九天翔凤,合拢不偏不倚刚好拼成一只,鞋尖两颗流光溢彩的鎏珠。正撑着腮欣赏着眼前的表演,一群纤腰细肢的男子舞姿婀娜风情万种,笙歌夜嚣,浮华奢靡。 “祖母,刚刚暗卫来报,啾山上值守的黑麒卫全军覆没,不知何人下手。”紫衣男子站在妇人面前,察颜悦色,谨小慎微。 妇人敲着拍子的手一停,霍然睁开双眸,脸上的细纹不曾牵动丝毫,却让周遭如覆上一层寒霜,目光狠辣杀意重重! “查!格杀勿论,啾山上再增派人手。” “孙儿遵旨。” 清笺院。 女子闺房卧榻上两人运功调息,男子闭目运功,将真气一点点输给对方,同时打通她的经脉顺通她体内横冲直撞的气息,细密的汗从两人的发梢涔涔渗出,凉夜如阶,流萤扑朔。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怎么样了?”秦霂从台阶上扑过来急切地问。 “无碍。”红释面色苍白,气相羸弱,“这几日莫要跟她胡闹。” “哦。”心中的大石头落地,秦霂乖乖地点了点头。 某处。 男子秉烛夜读,昏暗的灯火油尽将枯,男子手中执卷却心不在焉。 “主上。”窗边黑影忽至,“痕迹已处理完毕。” “嗯。”男子微微点头,略一沉吟道:“她那边呢?” 窗外男子沉默半晌。 “你没有跟上去看吗?”男子偏头,语气有些怪罪。 窗外男子依旧沉默。 “陆楮!”男子已然动怒,心想这厮今夜扯什么怪。 “主上!”窗外男子表情严肃,神情认真,“属下认为,您还是自己去比较好,您不用找其他暗卫了,他们也是这么觉得的。”说罢黑影一闪瞬间没了踪影。 “你——”男子怒气冲冲地扔下手中的书卷,“看来平时把你们一个二个都惯坏了!” 叨完之后,烛火最后一点残星也燃尽。 “唉。”男子深深叹了口气,走到衣架旁随手捞了件衣,打开门踏着月光迎着寒风走了出去。 “造孽啊。”屋顶某人鱼坐的黑影发自肺腑的一声喟叹。 “造孽啊。”自院子各处传来不约而同的叹息。 ------题外话------ 话说这两天在文里撒糖把自己搞得春心荡漾,昨天七夕节甚是桑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三十三章 逛窑子 静悄悄的院子里,一抹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外,避人耳目悄无声息,男子小心翼翼地拉开窗户翻身而入,落步无声,行至床前,女子面色苍白,呼吸浅薄均匀。 月光温柔地洒下一层银光,落在男子颀长的身躯上,落在女子纤长卷翘的睫毛上。 他伸手慢慢抚上女子脸颊,冰凉刺骨,胜似寒夜,他不禁蹙了蹙眉。 于是将女子扶起来,运功调息,将掌推至她背部气息翻腾之处,真气涌泉般源源渗入,所过之处如春回大地万物苏醒,一丝丝微末的温暖攀上女子冰冷的身躯,女子因不适紧绷的脸慢慢松弛下来。 月色正浓,风缱花绵。 一炷香后,月默花沉。 他修的功法乃属火系,纯阳至火,与她的功法内力相冲,他不敢渡太多。 月光淡淡,映在女子苍白的脸上,那是令他朝思暮想的一张脸,那是令他日日枕衾不能眠,夜夜孤寒静树遥望饮茶独思,风露烛火残灯灭尽悱恻在心之人。 秀儿,我很想你。 他在她额上轻轻留下一吻,浅淡而疏离。 窗户复被合上,暗影消匿,风过无痕。 红释推开门,看了眼早已无人影的窗户,然后走到白袖床前坐下,拿出她被子里的手,把脉片刻,脉象平稳,不浮不沉。神情这才彻底松懈下来。 翌日。 “哎呀——”某人打开房门伸了伸懒腰,睡眼惺忪地朝院子里扫地的居大爷道:“居大爷,早啊!”一语既出,活泼嘹亮,明媚惬意,似那春日喳喳叫的小麻雀。 “姑娘早。”大爷笑着点头回应。 卧在某树枝头嚼着草根的红大少爷诧异咂舌:这小丫头片子恢复得这么快? 前夜之事竟被她带得如水面涟漪,一吹就散。 好事,好事。 红大少爷颇为高兴,跃下枝头奔到厨房里揪那贪吃鬼去了。 “哎哎——”厨房中迸出秦霂小甜心的狼嚎,“疼、疼!” “你还知道疼?”红释手一甩不忿道,秦霂小甜心立马揉揉他可怜的小耳朵,“也不知道给你秀儿姐留点儿。” “嗯?”秦霂大梦初醒一般,“秀儿姐醒啦?这么快?!”说罢不等回应欣喜地抛下包子冲去北厢房了。 红释无奈地摇摇头,却是一脸畅然的笑意。 皇宫内。 “启奏陛下,近日城南大雨,桥堤不稳,此桥桥身巨大,前朝诸匠历时三百天,呕心沥血夙兴夜寐方才建成,故臣恳请陛下拨款三千两白银用于桥堤修缮。”工部尚书李彦洺上前说道,嘴上叫的是皇帝,眼睛看的却是那珠帘后的人。 皇帝,自然是瘫痪的,嘴不能言,手不能动,每天被人搬到龙椅上做个摆设。太后十五岁便诞下他与同胞兄弟,本来皆是才华横溢芝兰玉树之少年,不料一场意外,一个殒命,一个痴傻瘫痪,众人唏嘘啊。 “陛下准了。”帘后沉着有力的妇人之音传出。 “谢陛下,陛下福泽恩厚,定能早日康复。” …… 御书房内。 “珵儿,昨夜的事可查探清楚?”座椅上雍容华贵的妇人端详着手中的奏折,眼睛却是未抬半分。 “回禀祖母,那帮人太过狡猾,孙儿赶到时他们已经将尸体处理干净,查不出任何线索。” 说话的是那紫衣男子,慕容珵,瘫痪皇帝无所出,他是已逝瑛阳王过继给皇帝的儿子,现今太子,封号鄞祯。 “一群废物!”妇人将手中的奏折狠狠一掷,怒言道。 “祖母息怒,孙儿还带来了一个消息。”紫衣男子似被威吓住,颤巍巍地往后退了半步。 “说。”妇人挑眉。 “綦国奕王殿下来访我国,已经在一家驿馆中住下了,似是为两国建交而来。” “建交?”妇人蹙眉,紧接着一声冷笑,“他綦国地大物博,国富民强,怎会想到我区区苏岐?” “杏树坛边渔父,桃花源里人家。我苏岐乃膏腴之地,气候温暖四季如春,天下奇缺的药材在我国是信手拈来,众所周知綦国国主近年来身体抱恙不见好转,许是为了我苏岐的药材也未可知。” “嗯。”妇人走到贵妃椅上躺下息神,雍容的身躯丰神绰约,血色的蝴蝶唇妆栩然如生,朱红色的裙裾慵懒地散落一地,门口的丫鬟们见状赶紧上前捶腿按摩侍奉。 “你跟你那榆木脑袋的父亲比起来倒是灵活许多。” 紫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如激水石子转瞬即逝。 “那祖母的意思是……” “好生接待,看看他綦国用什么东西跟我们交换。” “是,那孙儿告退。” 紫衣男子退下后,妇人缓缓睁开眼,眸中漩涡流涌,神色朦胧如烟,片刻后嘴角溢出一丝叵测的微笑。 “南荣奕,听说皮相倒是极好,呵呵……” 一阵呢喃后,她转身向内室走去,内室帘幔轻垂,薄纱飘晃如雾如雨,里面一个更加苍老的妇人手捻佛珠,双腿似僵似软,神情安详。 “太皇太后有何见解?” 煦都城内。 “秀儿姐,我们今天去哪儿呀?”秦霂小甜心甩着白袖的小手手兴致勃勃道。 红释一路来眼神都没从白袖身上离开过,且眉头深深像在看一个怪物。 原因没有其他,白袖今天不知从哪儿找来一身男装,还逼着他给自己绾了个男髻。 他现在感觉自己牵了两个年幼无知的弟弟出来。 白袖食指一竖,字正腔圆道:“当然是……逛窑子啊!” 一阵细风刮过。 “咦,红释呢?”白袖原地旋转一圈发现身边那抹红色的身影突然间就不见了。 “哎呀别管他。”秦霂将她身子扳过来,眉飞色舞道,“我们走吧!” 翠芳楼。 五颜六色的绸子将楼外装饰得俗艳吸睛,碧瓦朱甍飞檐翘角辉煌夺目,烟花杨柳之地胭脂味浓填街飘巷。门口浓妆艳抹的女子热情地拉揽客人,楼上媚女一绢红帕飘曳惹得满街回望。 白袖秦霂齐齐整理衣冠,昂首阔步向前走去。 一群人瞬间将二人包围得水泄不通。 “哎呦这位公子生得好生娇嫩,竟比我们这风月之地的人皮肤还要水嫩!” “公子这皮相真是令人生羡呐!这位小公子也生得好可爱呀!” “公子真是‘玉树临风胜潘安,一枝梨花压海棠’啊!” “公子……” 这便是四面楚歌的感觉吗?白袖被摸得笑脸僵硬,一群人推推搡搡把她搞得晕头转向,浓烈的胭脂味呛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 “楼下为何突然这般热闹?”紫衣男子笑颜迷离,醉意满满,一把推开身旁的舞女,“你们去,给本公子瞧瞧怎么回事。” “是。”舞女齐齐退下。 门关上不出片刻,复又被推开。 紫衣男子眉宇瞬间清明,挥袖展颜。 “奕王殿下,久候多时。” 白袖和秦霂被推着上了二楼包间处,一群人问也不问便将二人推进一间红雕绿砌的屋子,紧接着奏乐添香,灯红舞 曲,好酒佳肴,美人入怀。 “隔壁为何突然如此喧闹?”紫衣男子眉头一蹙。望向那不断传来淫词艳曲震得烛火摇晃的墙壁。 “无妨,这样对你我二人的会面更添裨益。”南荣奕接过陆楮端来的茶,出门在外总是格外谨慎。 “嗯……不错不错!” “哇这酥胸!” “哇还有小蛮腰!” “哇你的屁股好圆润!” “哇……” 隔壁三人一脸黑线。 “陆楮!”某人的臭脸终于摆上台面。 “主上请吩咐!” “把隔壁的人都给我扔出去!” “是!”陆楮拔出剑就杀气腾腾往隔壁冲去,那叫一个威风凛凛盱衡厉色。 微风习习,星夜明明,乌鸦乱叫,辣手拨琴。 隔壁突然一阵尖叫,然后是腾腾腾脚步凌乱有人仓皇落逃之声,紧接着锋利声起,一阵剑身摩擦,过招激烈如千层激浪。 南荣奕蹙眉向那墙壁看去:莫不是有人知晓了他今晚的行踪?看来暗卫要好好清理一番了。 于是撩袍起身向慕容珵作歉施礼,待对方心领神会之后,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走廊上一黑一红两条身影迅猛过招打得不分你我,楼下一片混乱,隔壁两个探出的小脑袋一脸痴相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眼前的斗殴表演。 等等?! 他一把拎出那个高点的红衣的,拉近瞧清后一脸震惊,夹着一场嫌恶的风暴在脸上肆虐。 “你脸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白一团,黑一团,好些口红印子梅花般杂乱无章地绽放在那方小小的天地上。 对方眼神迷离,红颊如晕,一股醇烈的气息扑鼻而来。 “你喝酒了?!”南荣奕勃然大怒,脸上摄人的霜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踢开那抓住她脚踝的油手,一把揽住那团红影子便往那窗外一跃—— “主上!” “白袖!” “秀儿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三十四章 从朋友做起 月光洒下一层薄薄的淡霜,暗香自花蕊中丝丝缕缕飘逸而出,疏影在清浅的水面被风搅乱,喜鹊在枝头喳喳的叫着。 “哗——”南荣奕从湖面捞出一抔水往那色彩斑斓的脸上一番瞎抹一阵乱揉,那清水去雕饰的绝色容颜才清晰起来。 他看得呼吸一滞。 一股清灵自面而下游过四肢百骸,像被闪电击中一般猝不及防,白袖一个喷嚏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南荣奕脸上,南荣奕脸瞬间皱成一坨纸,臭着脸将某人往地上一扔。 “哎呦!”某人经过这番刺激终于清醒过来,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抬头,睁眼。 花是香的,风是柔的,脸是湿的,话是不知道该怎么讲的。 两人相对缄默,月影憧憧,风扑在脸上格外温柔。 白袖心里像播下了一颗生命顽强的种子,如今蹭蹭蹭以无法抵挡的趋势遮云蔽日地向体外冲来,又咚咚咚的像高原上那群身强体壮的农民红光满面地用力击打着腰间的鼓。 一时间这般感觉令她窒息,她不敢说话,她说的任何话,都像是在为她曾经的错误添墨加彩,为她深埋心里的愧疚寻找冠冕堂皇的理由。 空气里像布满了丝线机关,谁先动,必死无疑。 死就死吧,我认输! 薄唇刚启,南荣奕背过身去。 “我不在,你都是这般折腾?” 诶?不来兴师问罪吗?白袖有些茫然,有些迷糊。 “我——” “青楼是什么地方?是你一个女子可以去的?!” “不是——” “你要装男的就装像一点连个假喉结都不戴?!” “……” 对面某人咄咄逼人的气势,如一团火焰熊熊窜过,逼得她哑口无言。 空气又陷入一阵沉默,良久之后—— “南荣奕,对不起。” 一句道歉,为那日的不义出卖。 一句道歉,为那日的不辞而别。 一句道歉,为那日的不吝相救。 南荣奕胸口一个剧烈的起伏,深深地舒了口气。 “你不必再躲我。”南荣奕转过身来,有些迟疑,有些紧张。 “我们……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阿钰说,要撩妹,从朋友抓起。 那时他尚未知,此朋友,非彼朋友。 白袖身子一僵,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恳求的语气?实在是有些意外,有些不解,不过能成为朋友,四海之内今后都能搭把手,也是很好的呀。 于是眉开眼笑斩钉截铁道:“好!” 某处。 “你这个变态!放开我!” “不行,不能让你搅了我家主子的好事!” 一黑一红两条身影在小巷深处的角落里扭打成一片,你扳着我的手我夹着你的腿,你扒着我的眼我戳了你的鼻孔,两人皆咬牙切齿,齿缝间迸出力竭的喘息声。 “娘,他们在干嘛啊?”一个小孩指着巷子里一团黑乎乎的两人问,他目光澄澈,满腹疑惑,嫩嫩的小手指如那青葱一般。 妇人赶紧遮住他的眼睛,一脸嫌恶道:“我就知道大晚上的带你出来不是好事,快回去快回去。” …… 一个时辰后。 清笺院。 “红释,你的头发怎么这么乱啊?”白袖盯着红释鸟窝一般的头顶问。 “陆楮,你的衣服怎么了?”南荣奕盯着陆楮凌乱不堪还有缺口的领口问。 “哦——!”两人大梦初醒般齐齐惊呼。 黑红组合互相厌恶地瞪了一眼,苦大仇深地别过脸去。 “夜深了。”南荣奕盯着天上那抹淡淡的圆月,从未觉得月也如此温情。 扭头对白袖微笑道:“你好生休息,我改日再来寻你。” 南荣奕和陆楮离开后,秦霂小甜心这才寻回来,晦暗的脸上阴气沉沉,怨气深深。 “呜呜呜秀儿姐宝宝迷路了呜呜呜外面好可怕又黑又冷还有巡逻的想抓我呜呜呜……” 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把鼻涕往红释身上揩。 红大少爷黑着脸心想今天一定惹了衰神。 “嘻嘻嘻小秦霂不怕。”白袖抚着他背道,“那你是怎么逃掉的呢?” 秦霂突然止住哭泣,泪痕未干,泪意全无:“是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大哥哥送我回来的,长得倒是挺好看嘻嘻嘻……”说着垂下头一脸娇羞。 红释蹙眉:“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没有,什么也没说。”秦霂小甜心笃定地摇摇头。 “有什么问题吗?”白袖问道。 “相传苏岐太子一身紫衣,腰佩紫绦白玉,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虽跟着残暴专权的太后混,为人却是谦和有礼。” “对对对,他腰间就是有一块白玉,但是穿的什么丝绦,光线暗我看不清。”秦霂挠挠头道。 “无妨。”白袖摸摸他的头,“这恩情先记下,来日有缘便报。” 很多年后,她回想起这段往事,唏嘘自己真是一语成谶。 翌日,城外。 曙林带暝,晴霭弄霏。绿草铺就青悠悠的一番远景,杨柳垂下纤影细姿,河边的厚厚的樱花压下粉嫩嫩的枝头,蝴蝶蹁跹,馥郁的花香飘进宁静的早晨中。 “奕王殿下,恭候多时了。此次奕王殿下造访敝国真是我国之幸,行宫已经为殿下准备好了,殿下这就搬进去吧,稍后陛下会为您设立洗尘宴。”慕容珵恭恭敬敬对南荣奕施礼道。 南荣奕看着眼前巨大的排场,暗自冷笑。 “苏岐国果然是四国十二州中最温暖的国家,奕在此谢过。” 两人一番表面功夫嘘寒问暖的客套话后,相携往行宫而去。 清笺院。 白袖悄悄出了院子,往右直去,到了一条窄窄的死胡同,便一直往左,直至一家破败的酒馆,名曰“酥酒肆”。门可罗雀,酒旗无力地飘摇在晨风中。 “老板,有五味酒吗?”白袖进门趴到柜台前朝掌柜笑眯眯地问。 掌柜停下拨算盘的手,笑道:“有!昨天刚刚开坛,不过还在酒窖里,今天下手不在,姑娘你随我进去盛吧。” 两人进入了地下酒窖。 ,封上门后,掌柜神情瞬间变得肃穆,俯首作揖道:“帮主有何吩咐?” 白袖轻笑:以前莫潇姐叫她在这里布下暗桩,她还不以为然,没想到她老人家真是料事如神。 “喏。”白袖从怀里掏出一堆金牌,“这些东西上面的人,你去查查,让织夜网把消息传给我即可。” “是。” 早朝大殿。 “宣——綦国奕王——” 一抹天青色的身影出现在大殿尽头,身姿颀长,脚步缓沉,即使隔很远那气宇轩昂淡漠闲雅的气质也如风袭来,旁人勿近的生冷气息如仙雾缭绕在他身侧。渐渐地便能看见他斜飞入鬓的俊眉,严寒剔透如山巅风雪的清眸,如远山俊逸料峭的鼻,和那不知是唇枪舌剑还是口蜜腹剑的薄薄粉唇。 芝兰玉树,朗月入怀,面如冠玉,风光霁月。 “都说綦国奕王殿下龙章凤姿,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人群中一位臣子道。 南荣奕浅笑,上前施礼道:“众所周知,我綦国地大物博,四国十二州便占了六州,揽遍沃土矿藏,享尽天下各色风景,兵力强悍,百姓安居乐业,只是这天下绝无圆满之事,早闻苏岐乃这世间最肥的沃土,名花药材,天泽之土,佳人美景暖阁温香羡煞各国,偏我綦国国主近年来身体抱恙,各州灾疫防不胜防,故我国愿与尔国结邦,以兵器矿藏为资,换尔国之药材。” 果然。帘后的妇人冷笑。 好诱人的筹码。众人暗叹。 慕容珵上前,将头往那瘫痪皇帝嘴边一凑,正好遮住众人视线,片刻后起身道:“陛下言善,然两国建交乃国之大事,还请奕王殿下在我国停留些时日慢慢商议,我国定尽地主之谊,让奕王殿下宾至如归。” 南荣奕薄唇一勾,复笑道:“那奕便恭敬不如从命。” 清笺院。 柔光纱幔一般地坠在亭子里,蓝楹花缀在枝头像一颗颗蓝色的小灯笼。石桌前的红衣少女撑肘沉思,风轻轻拂动她长长的睫毛。 “你在想什么?”红释上前坐到她对面。 “啊……没什么。”少女从沉思中醒过来,竟有些手足无措。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红释直奔主题,眼睛直直地看着对方,迫求一个准确答案。 “过些时日吧。”白袖垂头看向桌面下的手,“虬龙他们已经正式入帮了,莫潇姐和刘叔将帮里事务打理得很好。” “你还不想回去,对吗?”刹那眼如湖面清灵,直把那眼前妙影看穿。 白袖心里堪堪挨了一击,脸上挂一抹尴尬的色彩,苦笑道:“哪能呢,红大少爷,你也知道我是个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那日拾得的牌子,我托人去查了。” “你这是引火焚身!”红释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斥道,“你是嫌你命不够长吗?!” “当然不。”白袖直视他的眼,眼中是不容置疑雷霆掘地,“在我心里,一直有一件必做不可的事,它在我心底扎根,这些年来不断磨炼我的意志折磨我的身心,每一想到便心惊肉跳痛苦不堪,我在等,我在筹谋,我不断地朝那个目标接近!可是我发现,急没有用,与其因为迫切急耐将自己放到火架上烤,倒不如朝着漩涡更深的地方,一点一点将它掏尽!阅尽天下事,得我心所系。” 少女面若冰霜,目光坚决,仿佛要透过那铁墙铜壁、岩石冰川飞跃过神秘叵测的苍茫沙漠、怪诞无疆的苍穹,取得那世间翡翠琉璃般的精华。他此刻突然觉得,从一开始便彻彻底底看轻了这个女人。 否则她不可能成为一帮之主,带领他们在江湖上叱咤,令贪官贼子闻风丧胆。 “那便好。”他淡淡地扔下一句,转身便走。 白袖叹气转身,目光透过那棵高高的蓝楹树,望向更深的远方,瞳孔之中有风浪涌动。 ------题外话------ 鄙人好想知道,有一路看过来的读者吗?可以评论冒个泡咩?给个建议评论鄙人感激不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三十五章 做太子妃 长街上。 两人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树影婆娑。 “秀儿姐,我想去那边看看。”秦霂左手一个糖葫芦右手一个糖人嘴里还塞着一个蜜饯葡萄口齿不清道。 “快去快去。”白袖一脸好笑吆着他。 秦霂奔到一边去玩了,白袖一个人东逛逛西逛逛,过往行人皆侧目,然而那张绝色容颜似不食人间烟火,从不给人掷出一个眼神。 夕阳渐渐攀上天空,落霞一丝丝地渗入云端。 应这般景,心中突然就有些烦闷,脚步放缓,脑子放空。 “让让啊让让啊!”急匆匆的马蹄声轰隆隆从后方传来,行人纷纷避让,一时间街上混乱如泥。 “吁——”马儿前蹄高高扬起差一点就要往后翻去,车身一个剧烈的晃动,往右漂移几寸,那车夫小脸煞白吓得不轻,一个甩鞭臭着脸捋起袖子就要干架。 他刚起身,车内伸出一只手将他活活抓了回去。 那车内的人探出身子,一袭紫衣如云如雾,紫绦白玉闪着温润的光。 那车前方的女子因为出神到现在都是一副淡然不惊的模样,转身一探究竟,看见紫衣男子的瞬间双眼细眯。 这不是…… “哎呀秀秀!你可让本宫好找!”慕容珵皱脸嗔怪道,一个掀袍从车上小跑下来。 他看着自己……叫秀秀?什么鬼? 那男子已奔至她跟前,大掌一翻擒住她双手,力气那叫一个力大无穷死缠烂打,眼神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深情脉脉。 眼前女子呆若木鸡,路人纷纷侧目咂舌道真是一场令人动容垂泪的贵公子与穷家女的痴情苦恋。 “你——” “莫说了!秀秀!以往都是我不好,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才让你受如此折磨连丫鬟都能欺负你,本宫发誓,自今日起,遣散宫中所有仆人,由你亲自挑选,从今以后,但望你不离,我不弃。” “啊?” “本宫就知道秀秀你心里是有我的!”慕容珵将她的手往自己胸上一放,“那便跟本宫走罢,晚饭房间衣物用具都为你准备好了,你喜欢的红衾罗纱,蚕丝绣枕,鸳鸯锦被,都有的!” 路人纷纷掩袖偷笑,心想干柴就是干柴,烈火就是烈火。 然而某人依旧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在马车里了。 “登徒子!”对着那人脸就是一劈。 那人反应迅速捉住她的手,涎眉邓眼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白袖收手,一双美眸恶狠狠地瞪着他。 “以后再告诉你。”慕容珵神情扭捏故作神秘,“不过你得先配合一下本宫。” 女子眼中刹然迸出利箭威力摄人,卷着寒意直袭面门,他闻息往后微微一缩。 清了清嗓子道:“想必你已经知道本宫,本宫叫慕容珵,是苏岐的太子。” 夜晚,东宫。 金碧辉煌的宫殿,鎏金墙壁闪闪发光看得某人两眼发光,硕大的腾龙雕水晶灯盏仙姿迤逦,漏出的光柔和恬淡,沉香木的书案书柜散着沁人心脾的香,金丝楠木镂刻的屏风雍容大气,殿外一簇簇碧绿的丝竹淡雅高洁,来来往往的仆人安静地各司其职。 “秀秀,这便是你我今后的常住之地。”慕容珵一脸温柔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件绝世珍宝。 “死相!当初万般负我!也算是良心发现。”白袖娇嗔道,柔荑软绵绵地戳他胸膛,那叫一个千姿百媚柔情似水。 慕容珵一脸宠溺地搂着她,给了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某人内心早已起了一层厚厚的鸡皮疙瘩,心想你敢揩我的油日后就用你的金库来还吧。 两人进行了一顿恩恩爱爱卿卿我我的烛光晚餐,无非是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你在下面戳了我的脚我在上面溅你一身油,丫鬟们看得甚是有趣。 沐浴之后,白袖便回了寝居休息。慕容珵缓踱了步去花园怡情。 “本王可没告诉过你,她可以动。” 一道白光凌空朝他射来,剑芒刺眼,他一个始料不及颇有些狼狈地躲过。 “你疯了吗?!”慕容珵从地上爬起,“这里到处都是她的眼线——” “本王不是那么鲁莽的人,想必你知道。”自竹林后缓缓迈出一个人,树影婆娑,青衣似水,“本王不许任何人动她,想必你也知道。” 眼神锐寒,冰冻三尺,比这凉夜冰寒万分。 “我托你照顾她,你便越俎代庖?” 四下寂静,慕容珵轻笑:“想不到,珵荣幸之至,能在有生之年一把戳到奕王殿下死穴。秀儿姑娘虽看着愚笨了些,脑袋可是清明得很,况且生得貌美,仙人之姿,我就是瞧上了她,那边也不会有半分怀疑,再说我可不想娶谒沅那只母老虎,凶残不说,还不跟我一条心。” 对面人不说话,空气凉薄,似有一根根毒针竖在他脑袋上。 心中蓦然生出一丝恐惧,敛容正色道:“放心,我不会碰她的,也绝不会让她有难。” 对面人神色似有缓和,他抓住空档,补充道:“奕王殿下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慕容珵一定答应。” 南荣奕薄唇一勾邪魅一笑:“你说的?” 很多年后慕容珵每每回想起这段都气得砸桌子,他没有想到那夜的代价他穷尽一生也没有夺回,甚至赎回。 清笺院。 “你们俩最后分别是在哪里?”红释急切地问秦霂,来回踱步如置油锅。 “在……” “不用找了,她很安全。”门外闪出一个天青色的影子,雍容淡雅,从容不迫,手里提了个酒壶,朝红释面前一扬,“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本王瞧着也快入冬了,特带来一壶小酒与君共饮。” 红释一脸冷漠地别过脸,步子却还是朝那亭子迈去。 南荣奕轻笑,唤了秦霂准备碗去。 白酒入碗,清风明月。 “她在哪里?”红释不等喝下第一口酒便问。 “你自会知道。”南荣奕驱走了秦霂,“你难道不想问问本王今晚来的目的。” 红释冷笑:“久闻奕王殿下身边有个关系匪浅的幕僚,如今也没见着影子,莫不是想招纳新辉?” “前脚离开朝堂,后脚总要有个人帮我稳固大局。” “奕王殿下果然深谋远虑。”第一口酒至今未饮下,一路过来都是嘲讽的语气。 “本王知道,你一直恨朝廷。”南荣奕搁下碗直视他的眼,“红裔帮那场大火,燃得还不够大。” “你!”红释气红了眼,白光一闪剑尖便对准了南荣奕的眼。 “你先别急着杀本王。”南荣奕轻描淡写,不惧半分,“若本王与他们狼狈为奸,你便不会活着站在这里。” 红释神色放缓,收剑坐下。 “夜雾门如今依着朝廷一股强大的势力,非太子,非父皇,也非本王。” 红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那是——” “很多年前的秘闻,本王想,你被作为红裔帮下一任帮主培养不可能不知。” “所以你告诉我这些目的何在?” “本王会帮你,报仇,雪恨,重建帮门。” “无事不受嗟来之食,你的条件?” “离她远点,等她回夷都,从她身边彻底消失。” 红释原本淡漠的神情瞬间消遁,讶异、愤怒在他脸上绽开,几乎咬牙切齿: “你——” “本王知道你对她有意。”南荣奕拂袖打断,“但是,你觉得你们之间有未来吗?你背负血海深仇,你的心早已被仇恨填满,而她放浪不羁,一心追逐自己想要探寻的东西,你们一开始便注定背道而驰。” “那你呢?你一生下来便注定要为权力斡旋博弈,朝堂上波橘云诡,朝堂下生死难料,你能保证护她一世周全吗?!” 面对字字珠玑的质问,南荣奕沉默半晌,他起身步下台阶,天边云淡,花香浅淡,目光深邃幽远。 “很多年前,我失去了最亲近的人,我无力留下她,只能看着她眼睁睁从我身边被人带走,从此我变得孤僻,倨傲。后来,我发誓要坐上帝位,探寻当年的真相,找到她,直到我遇见一个朝霞般的女子,她就像那天边朝霞中射出的潋滟光芒,她让我变得柔软,多情……若我得到一切偏罔顾她,那我宁可放弃所有,只为一人心。” 身后的男子身躯如山崩震晃,似是所料不及,顿时哑口无言,半晌后,只传来他淡淡的回应: “但望你永远记得今日说过的话。” 次日,苏岐太子的风流韵事传遍了煦都,五日后,东宫全员换洗。 “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白袖躺在贵妃椅上翻着人员名单,语气慵懒却带着怒意。 “放心,就算有人把你推下火坑,某人也会奋不顾身舍身相救的。”慕容珵双眼细眯狐狸媚子般地坏笑,“太后的眼线总算是拔除了,她老人家现在估计生气着呢,等她气消了我再去解释。” “对了。”椅上的女子直起身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目的。” 慕容珵看着眼前少女直勾勾的眼神,心想真是跟某人一个德行。拂袖笑道:“做本宫的太子妃。” “啥?!”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慕容珵摁下她欲跳起出奔蠢蠢欲动的小身板,“我估摸着这东宫人一换,太后便要借着娶亲的由头再往本宫身边安插眼线,枕边人温柔乡最是可怕,本宫可不想前功尽弃。” 对面咄咄逼人的气焰好像愈演愈烈。 他吞了把口水,一字一句道:“放心,只是逢场作戏。” 白袖拂袖甩开他,又趴到贵妃椅上去了。小片刻后,道:“我要金山银山。” 慕容珵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心想果然是某人看上的人,竟这般有趣。便道:“没问题。”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三十六章 谒沅 煦都,福至茶楼。 清风徐来,桂香飘巷。茶楼包间里一抹天青色的颀影心沉气缓地品茗,好似楼下楼中的欢声笑语从未打扰过他一般。 “主上,傅公子来信了。”玄衣人推门而入,双手奉上一张薄薄的信笺。 南荣奕接过,打开一看,疏朗飘逸的字迹绢然纸上: “太子多有动作,然则水花过小,陛下未闻,皆已平息,一切安好,无须担心。” 南荣奕盈盈一笑,唤来笔墨,纸笺铺陈开来,迤逦写道:“吾知阿钰遍揽芳丛,逑淑之法最是拿手……” 凤栖宫。 妇人穿着金丝绣制牡丹桓凤的蚕丝锦袍,头戴九尾凤钗璎珞步摇,极尽华贵。端坐在正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手中的养颜露。 “禀祖母,綦国奕王今日在我国游玩找趣,对我方招待十分满意。” 妇人缓缓搁下碗,一旁的宫女立刻上前收走。 “对于此次建交,你有何看法?” “善。” “善?”妇人双眼细眯,气焰灼人,“你说说,怎么个善法。” “回祖母,我国虽富饶润泽,百姓安居,然国土面积过小,导致冶金产品价格过高,翻看皇室近年账本,除去油盐米饭,便是金属类的消耗占绝大比例。故孙儿认为,以药材换兵器矿藏,是一笔好交易。” “是么。”妇人拂袍走下殿来,俯视慕容珵,“太子最近真是越发聪明了呢,本宫从前竟是未发现。” “孙儿不敢当,都是为我国百姓谋福,为祖母分忧的本分。”慕容珵磕下头,语气惶恐。 “不敢?有何不敢?你东宫的人不也悄无声息的说换就换吗?”妇人冷笑,一双怒眸似要瞪出火来。 “祖母明察呀!”慕容珵直起身来,泪眼婆娑,“只是……孙儿有心牵之人,从前她在时,那东宫的丫鬟对她百般欺凌,她才愤然出走,如今好不容易孙儿将她找了回来,实在是不想再次失去她呀!所以便由了她的性子,换了一批丫鬟。” 妇人沉色,脑袋里搜寻一番,这小子从前好像是对某个女子情有独钟,竟痴心如此,看来那女子也不是个寻常角色。 “罢了。”妇人转身,“既是你心仪的女子,改日带到宫中来见见吧。” “是,孙儿谢过祖母。”慕容珵含泪退下,离开宫殿后,薄唇一勾,便是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模样。东宫。 “这什么呀?花里胡哨!” “这这这不就是块调情的遮羞布吗?!” “哇靠好前沿的小裙裙,绮罗,送给你好不好呀你最近成婚穿这个你相公定然对你怜爱有加半夜缠绵悱恻!” “这啥?这么重的破铜烂铁堆我脑袋上你是不是想谋杀我?!” …… 殿内传来某人杀猪般不加修饰的训斥调侃,门外那人眼角抽动,不知言何。 “秀秀,本宫给你选了几个小书童,你看看哪个你瞧着入眼。” 慕容珵带着七八个人来到白袖寝居内,清一色的十三四岁小少年,娇嫩得很,娇嫩得很。 “嗯……”白袖指着下巴来到这些人面前,若有所思。 “这个!”手指道第一人额前,那人一个激灵小脸一白。 “太瘦了哪里磨得动墨。” 那就好。那人暗舒口气。 “这个!”手指到第二人面前,那人嘴一瘪泫然欲泣。 “太胖!” 好险。那人身形一晃。 “这个……长得有点招蜂引蝶,我怕把持不住!” …… 众人汗颜。 行至最后一人,那人身材矮小瘦削,一双眸子很是清灵。 “嗯嗯,不错不错。”白袖连连点头,“就你了!” “甚好。”慕容珵施然一笑唤退众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秦霂。” “甚好,即日起,就由你侍候秀秀的品读研磨吧。” “是,太子殿下。” 慕容珵离开后,寝居里只剩下两人。 “秦霂!你太监啦?!”白袖拉着他左瞧瞧右瞧瞧痛心疾首悲愤交加。 “人家是书童!书童不用行阉割之刑的!”秦霂羞得跳脚,红晕一路蔓延到脖子根,白眼一翻只想昏死过去。 “那便好那便好。”白袖释然一叹,心想总算是没让人切断了他家的独苗苗,幸哉幸哉。 转念又问:“红释呢?” “他说东宫女子太多不方便,做内廷侍卫去了。” “哦,想不到红大少爷还有这般鸿鹄之志啊!” 秦霂嘴角一抽,心想这也算鸿鹄之志?那我也是鸿鹄之志。 銮金殿外。 “之前把守的蒋涛回家披麻戴孝去了,今日起你就在銮金殿好生守着吧,深宫似海,你只当个聋子哑巴。”都尉于连骅对红释语重心长道。这是个宫廷老将,待人亲和,忠心不渝。 “是,于都尉。” “若你有机会顺着竿子往上爬,可别忘了咱们这帮弟兄。” “一定。”红释作揖道。 “去吧。” 酥酒肆地下酒窖。 “头儿,这是最新得到的消息。” 掌柜接过密信,目光在“瑛阳王”三字上一凝,打开密信后,脸色骤然一变。 “这……” 东宫。 芰荷窈窕,满池的明媚潋滟,暖风徐徐,亭子内娉婷袅娜的倩影悠然自得。 “秀儿姐,您吃葡萄。”秦霂嬉皮笑脸地递过一盘葡萄,紫得发黑,珠圆玉润。 白袖拈起一颗丢进嘴里,嚼了两下,心满意足道:“甚好,甚好。” 于是又抓起三两个往嘴里塞。 “那个叫秀秀的,给我出来!”少女泼辣凌厉的声音如平地惊雷,白袖嘴里嚼的葡萄皮未吐出来,卡得她满脸涨红涕泗横流,秦霂小甜心又是给她舒气又是给她捶背,终于缓过来。 “是你吗?!”回廊那头走过来一名黄衣女子,粉嘟嘟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小粉唇一张一合很是可爱,像从前傅钰给她看过的洋娃娃。 女子气势汹汹地朝她奔过来,手里还提着一把长剑,丫鬟们见状唯恐避之不及,白袖拉着秦霂杵在原地心念淡定淡定不能给慕容珵他老人家丢脸。 只见女子奔至她面前,圆眸怒瞪,长剑刷地扔到一旁,将她堵在椅子上,双手撑在她双肩上方,一双大眼直勾勾盯着她,长长的睫毛差一点就要扑在她脸上,瞳孔倒影如此清晰清晰如此。 白袖被盯得内心发怵,正犹豫要不要一拳将这厮拍翻,却听她道: “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说罢脸色旋即一变,朝她乐呵呵笑,顺便送了她一个媚眼。 这这这…… 白袖被这厮惊得哑口无言,秦霂小甜心也一脸懵逼瞠目结舌朝她摇头。 “你——” “小姐姐,我们交个朋友吧!” “为——”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小姐姐!” “不——” “怪不得珵哥哥那么喜欢你!还私藏你的丹青!” 白袖扶额,心想这人间的人说话脑回路竟都如此快。 等等?!她的丹青?白袖诧异如遭雷劈,慕容珵不会……真的一早就看上她了吧?!我靠老娘又入鼠窝了! 白袖深度抚额,一脸生无可恋。 经过一方和和气气的交谈,她了解道,这个水灵灵的女娃是苏岐的谒沅郡主,慕容珵的表妹,其母伽罗公主深得太后宠爱,却又过早去世,太后一度伤心欲绝,因她相貌酷似母亲,爱屋及乌,便成了太后的掌中宝。 自此,她又有了个小跟班。 “秀秀姐姐,你这皮肤为何如此水嫩,怎么保养的?” “秀秀姐姐,你的头发为何如此乌黑油亮?是用了发柔阁的洗发露吗?” “秀秀姐姐,你平时都怎么跟珵哥哥说话的呀?” 啊啊啊啊啊啊! 这家伙简直比粘糕还粘! 于是从前卯时必须起床的她,现在要睡到日上三竿。 綦国。 清晨微雨,最后一丝秋意无端眷恋着枯黄的枫叶。庭院中的白影淋着小雨丝毫不乱,神态安详地浇灌眼前清丽的兰花。 “傅公子,殿下来信了。” 傅钰搁下花浇,上前用锦布把手揩干,接过密信,拆了看后,一脸色眯眯笑得很是猖狂。 于是铺了纸,于题首一顿,薄唇一勾如妖似魔,于薄纸上重重写道: “君信过于薄情,竟不言想我……” 东宫。 “知道你表哥为什么看上我不?” “因为好看?” “非也非也!凡热血男儿,皆爱柔骨之女,倩倩纤姿,步步生莲,娇嫩如蕾,造作如妓。” “娇嫩本郡主应该是有了,那怎么个造作法呀?” “简单!你把自称全部换成‘人家’,把所有能联系上的词全部换成叠词,一遇见他便装晕,跟他说话要捏着嗓子……” 谒沅一边给白袖捶腿一边请教着“御表哥法”,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充斥着求知若渴的欲望,白袖很是耐心地开始诓她,正诓到兴头上,洋娃娃也听得兴致勃勃,却听得殿外一阵公鸡嗓: “秀秀姑娘可在?太后娘娘有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三十七章 初见太后 白袖当场石化,洋娃娃倒是兴奋得很。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想来的偏照面。 洋娃娃嘟嘴放嗲粘糖似的硬跟着白袖去,一路眉飞色舞道皇外祖母多么慈祥多么温柔多么善良云云,听得她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被洗脑。 那引路太监带着两人左绕绕右转转,终是到了一座名为“凤栖宫”的地儿,其奢华程度,令人咂舌。 进殿后,洋娃娃屁颠屁颠地跑到太后身边坐下,白袖中规中矩地行礼跪下磕头。 “参见太后,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你就是秀秀?”上方端坐的太后一双眸子落在她身上,眼神轻浮,“抬起头来本宫瞧瞧。” 白袖抬头,目光含怯。 “果真是个美人胚子,难怪太子倾心于你。”目光转向洋娃娃,冷声道,“倒是连我家谒沅也不理了。” 洋娃娃赶紧摆手:“皇外祖母,表哥以前也不爱搭理人家呀!” 太后一个冷眸射向她,吓得她身子一缩噤了声。 这就是传说中的慈祥温柔善良?白袖腹诽,下一步应该就是查户口了吧。 果然,太后敛容问道:“你家住哪里?几许人也?父亲是做什么的?” 白袖颔首:“回太后,小女家住苏岐煦都郊外一个农场,父家世代为农,本有个弟弟,几年前不幸坠马身亡,便只剩父母亲与小女相依为命,不料……某日大雨滂沱,雷电正好劈中了我家茅屋,父亲和母亲便都……呜呜呜……小女子流落街头,幸得太子相救。” 白袖在这边哭得梨花带雨撕心裂肺,洋娃娃在那边暗自捉襟潸然泪下。 太后阖眼听后嗯了一声,大概是与她的消息相符,便道:“家中可传授你女工?” 白袖一愣,转念道:“传授过,但小女幼时贪玩,学艺不精。” 明明是一窍不通好不好?!白袖暗自扼腕叹息,只等那老妖婆给她来一记鸿门宴。 果不其然,那老妖婆沉声道;“那便中秋过后来宫中学刺绣吧。” 苍天呐!为何亡我! 洋娃娃给她投来一个“你保重”的哀恸眼神。 白袖从凤栖宫垂头丧气地出来,正巧碰上了前来的慕容珵。 “死相,你可没告诉人家要来学女工!”柔荑往那紫衣上一锤,娇嗔道。 慕容珵颤了颤,接着满脸宠溺捏捏她的粉颊道:“过段时间就好啦,秀秀暂且忍一忍。” 白袖小嘴一撅,依旧置气。 慕容珵将她温柔一揽,薄唇搁至她耳边轻轻道:“今晚回去好好疼你。” 羞死人啦羞死人啦!一旁太监窃笑,白袖面红耳赤羞得跺脚:“死相!” 四周哗啦啦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她亦然。 然后某人恬不知耻笑得一脸猥琐跑路了。 慕容珵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奔那凤栖宫了。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慕容珵叩头施礼,一袭广袖紫衣华贵大气风流翩翩。 “嗯。”妇人淡淡道,“可有政事禀报?綦国奕王那边怎么样了?” 慕容珵起身:“回皇祖母,奕王殿下说在这里乐不思蜀,愿多停留两日,之后会到御书房觐见皇祖母共同商议建交之策。” “嗯。”妇人语气缓和似是肯定,“你下去吧。” “皇祖母,孙儿有一事相求。”慕容珵复磕头道。 “本宫乏了,改日再谈。”妇人眉宇间划过一丝明显的不悦。 “珵哥哥想说什么呀?”洋娃娃一旁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 太后脸色有些绷不住,睥睨她一眼,但是人家视线只落在慕容珵身上。 慕容珵这才注意到太后旁边还坐了个黄嘟嘟的女娃,还是个他唯恐避之不及,见之则落荒而逃,每回都弄得狼狈不堪的女娃娃。 于是正色道:“孙儿恳请太后为孙儿与秀秀赐婚。” 洋娃娃刹那僵固,刹那间泪珠点点泫然欲泣。 太后脸色骤变,手掌“啪”地拍在桌上,怒叱道:“本宫说了,改日再谈!” 慕容珵在下面缩了缩,神情委屈道:“是,孙儿告退。” 于是乎,慕容珵怂乎乎地来凤栖宫打了回酱油。 所有人走后,妇人再次进入内室,里面白发苍苍的妇人一如既往安详宁静,捻珠的手好似从未停下。 “他这个孩子,倒从不让我省心。”妇人眉眼带怒,白皙的手指紧攥衣角,龇牙咧嘴道。 “到底是年轻,你由着他便是。”那人语气淡淡,毫不在意。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顺遂他的心意,就当是给你那可怜儿子的补偿,况且,一个小小的女子,能激起多大的水花。” 妇人偃旗息鼓,纵有不甘也只好妥协。 宫外。 “珵哥哥、珵哥哥,你等一等人家嘛!” 黄嘟嘟的洋娃娃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嗓子里压抑出来的声音像……花朵般娇嫩? “郡主今日确定不累吗?”耳朵终于受不了,慕容珵转过来极为谦逊客气道,广袖下的双臂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 “为什么要累累呢?”洋娃娃睁着露珠般的眼,双眼澄澈如那天空一般。 “嗯……”慕容珵身子抖了抖,嘴抿了抿,“没什么,郡主好生歇息,本宫还有要是处理,告辞。” 说罢裙摆一撩跑得那叫一个求生若渴。 黄衣女子呆站原地良久,良久之后,她咬牙切齿,一滴泪水顺着那娇嫩的脸颊滴落,转瞬便被阳光蒸发。 东宫。 满地缠绕的线,纵横交错,乱草般散在各处,稍不注意就会被它绊倒。 “秀秀这是真置我的气了?”瞧着床沿那执着剪刀快刀斩乱线的红衣女子,模样三分认真,三分幼稚。 “老娘这辈子都没接触过女工!”吼罢自觉不妥忙捂住嘴,“还去宫里跟那帮黑心老太婆学!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是要让我下地狱!” 慕容珵嗤笑:“不然我怎会选上冰雪聪明的你呢?” “秀儿姐,门外有人给你带了封信。”秦霂小甜心进来道。 “我的信?莫不是情书?”白袖若有所思地接过信笺,忽略掉旁边两人干巴巴扯嘴角的无语神情。 阅完后,薄唇一勾,道:“故人相邀,慕容兄,我去去就回。” 慕容珵不置可否,可人家已经转身走出去了。 唉,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女人,也不知道某人能不能驾驭得住。慕容珵原地叹息。 白袖出宫寻了辆马车,直往一处去,路上后方隐约传来一阵骚动,似是打斗,白袖嗤鼻,充耳不闻。 福至茶楼。 一团如火如霞的红影跳进门槛,引得楼下茶客纷纷注目,只见女子气质如霞明艳似火,薄唇半抿,如仙如幻的眉宇间写尽绝色,视线略移便是惊鸿一瞥,一双眼就此赖在她身上无法游走。 小二呆兮兮地上前来:“客官你——” “我找人!”环顾四周后,白袖直冲冲往那二楼奔去。 青衣似水,如雾鬓发随风飘逸,男子绝色眉宇下一双眸泛起了微微涟漪。 闻声搁下茶盏,莞尔一笑道:“来啦?” “嗯!”少女的回答干脆明亮,语气间掩饰不住的愉快。 “从慕容珵哪儿坑过来的龙跬茶,只皇家享有,你试试。”南荣奕将倒好的茶推到白袖面前,茶水不冷不烫,不浓不淡,清香怡人,润入肺腑。 “好茶。”白袖轻嘬一口赞叹道,“今日来,可是要我给慕容珵传话?” 南荣奕眸色一凝,片刻后温润一笑,道:“我就不能单纯地见你一回了吗?” 白袖浅浅一笑,不置可否:“傅钰没跟你一起来?” “他在朝中帮我主持大局。”南荣奕心略有些沉,眸色微微黯淡下去。 “哦。”白袖搁下茶盏,南荣奕静静接过又给她盛了一杯。 “这几年……你还好吗?”两人双双出言,言罢相视一笑。 “都好。”语言再次同步,都笑出声来。 “在东宫可还习惯?”南荣奕眸色亮起,如碎了一地的星光。 “还好,除了太后那个老妖婆不知道会使什么幺蛾子,其他都好应付。” 南荣奕噗嗤一声,拂袖道:“过几天就是中秋了,回望过去的中秋节,都是在冷清的宫殿里独自度过,偶尔会有宫妇宫女过来嘘寒问暖,也会有父皇母妃的相伴,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今年中秋,你可愿意出来一起赏月游玩,把酒言欢?” 看着对方企盼的眼神,白袖暗自吃惊,这人好像说话总是一会儿特别客气,一会儿又特别霸道蛮不讲理,莫不是在官场混久了说话都是这样? 但心里却莫名其妙有些高兴。 于是嫣然一笑道:“好。” 夜深,一辆马车在东宫门口缓缓停下。 “哎呀我的秀秀,你可想死本宫了!”慕容珵迎上前来,满脸怜惜疼爱。 “死相!人家不过出去买些胭脂水粉,你就不乐意了?”白袖嗔怪道。 “哪里哪里,只是秀秀你下次出去还是早些回来好,免得本宫担心!” 白袖睥睨他一眼,不理不睬脚步轻快地进了殿。 殿门外的阴暗角落里悄无声息地退下一个人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三十八章 刺杀 凤栖宫。 “那女子究竟怎么回事?她的背景定然不是这般简单!慕容珵那个小子,这两年脑子是越发灵光了!若不是怕这天下悠悠众口,这一脉除了瑛阳王一个个都跟公鸡似的下不了蛋!他一死慕容家直系血脉就得绝种,本宫会让他活到今日?!”妇人将茶杯狠狠一掷,清脆一响,烛火微晃。 “太后息怒,如今他既利用那名女子,说明那女子在某个地方定然地位高崇,若将她掌控住,相信总会掌控住太子。”阶下黑衣人道。 “你说得有理,该怎么做,你自己衡量着安排。” “是。”黑衣人退下。 妇人双拳紧握,喃喃自语:“这些年来为了今日,本宫杀了多少人,喝了多少血,本宫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忍痛下手,跟我斗!痴心妄想!” 窗边路过的宫女不慎听到这番话,不禁身子瑟然一抖,突觉今夜分外寒冷,缩了缩衣襟加快步伐走了。 中秋来的前一夜,宫中张灯结彩,华灯斑斓,花灯飘曳,各色月饼都已准备好,众人跃跃欲试,只等着那令人期盼的日子来临。 “明日中秋,特放假一日,众爱卿回家好好过节吧。”太后在帘后命人传话道。 百官听了都心下一喜,纷纷散了回家,脚步皆是轻快流畅。 妇人叹了口气,疲惫的面容在帘后显得格外落寞,像颗颗散落的珠帘。 “你们都下去吧,本宫在这儿独自坐会儿。” 丫鬟屏了扇离开,整座恢弘大殿便只剩一人。 呆坐良久之后,她悄悄起身向殿外走去。 通往殿外的路格外长,长得她用了全部青春来走尽。她犹记得大婚当日,她那不胜娇羞的模样正好撞进了先帝的眸,至此她盛宠几年,不想被一个妖艳狐媚子抢去了所有恩宠不说,还将她气得流产,她咬牙含痛,立誓要将那狐媚子血债血偿,后来她终于使计铲除了那个女人,不想先帝就此一蹶不振,各处寻欢风流不堪,眼看着许多女人皆怀龙种,她的心里却难受得如煎如剐,她便又铲除了一个接一个的女人,让那些孩子胎死腹中后来她也终于有了身孕,她欣喜若狂,平安诞下龙子,是对双胞胎,不想先帝此时驾崩,众臣拥立小皇子,却反对她摄政,于是她又杀了那些忤逆她之人,她原以为她就此平步青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连她的两个儿子也忤逆她! 她在他们的酒里下了毒,刚一吐血她便后悔了,她大惊失色地唤来御医,却落得一人亡命一人瘫痪失智的下场 瑭儿c瑛儿,娘亲不是有意的 泪水悄然划过,坠入冰冷的大殿中,无声,无息。 她失魂落魄地来到殿门口,一不留神被门槛绊了一跤。 “太后小心。”门侧一名侍卫扶住她。 她蹙眉抬头,却在一瞬失神。 眼前男子剑眉星目,英气逼人,虽戴头盔却眉宇间锋芒不掩,像极了先帝年轻时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 “末将石泓,是新来的侍卫。”红释垂头抱拳道。 “石泓么”太后嘴里絮絮唸了几遍,“自今日起,来凤栖宫吧。” 中秋节。 怒放的海棠花千朵万朵压枝低,斑斓的飞鸢纸灯点缀在街道上,风铃晃荡在风中清脆冽响,便与那天上银河如出一辙,姑娘们的绮罗裙钗随风飘扬,火树银花,宝马雕车,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秀儿姐,我想玩花灯猜灯谜烧塔!”秦霂蹦蹦跳跳闯进白袖的闺房,今日她寻了个由头回了清笺院。 “好,都由你!”白袖拍怕他肉嘟嘟的脸,这小子今日来长肥了不少,手感甚好,手感甚好。 眼神瞥向窗外,兰大娘和居大爷出去共赏月宵了,院里零落的叶扑簌的花显得有些落寞,白袖叹息,几日不见那团红影和如影随形的揶揄,有些不习惯。 拂了袖道:“走吧。” 门栓被提起,映入眼帘的是两抹瘦影,一青一黑。 “秀儿姑娘,您总算出”脚被谁踩了一下,陆楮凉气倒抽噤了声。 南荣奕莞尔:“中秋良景,愿携佳人共赴之。”说罢玉手一伸,只等那纤纤柔荑坠入温石。 白袖嫣然一笑:“荣幸之至。” 说罢良人转身踏月而去。 “哎——”秦霂上前,步未迈出一把玄铁剑鞘横在眼前,森森凉气直袭肌肤。 “嘻嘻”陆楮露出森白洁亮的两排牙齿,笑得惊悚。 “这里的中秋节真是热闹!”白袖看着车水马龙张灯结彩道。 “从前未过过中秋节吗?”南荣奕侧首看她,嘴角噙笑。 “嗯以前,从不知还有中秋这个节日。”白袖眉眼微垂,睫毛落下淡淡疏影。 “这般么”南荣奕呢喃,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以后还有很多中秋节,我都会陪你度过。” 天空轰然炸出一朵烟花,潋滟的光芒映在两人绝色的容颜上,落在白袖仰头望着南荣奕澄澈的瞳孔中,落在衔了淡淡花香的清冽空气里。 “我”白袖心跳突然加快,一丝红霞附上脸颊,“我我我我想要花灯!” “噗嗤——”南荣奕低头浅笑,牵了她的手往小摊走去。 粉色玲珑小猫灯c亮红磅礴凤凰灯c草绿俊逸骏马灯c藕色孤洁莲花灯 “喜欢哪个?”南荣奕轻声问她。 “猫!”白袖脱口而出。 南荣奕浅笑:“倒有几分像你。” 白袖不言,一抹红晕爬上了脸颊。 “走吧。”南荣奕牵起她的手, 烟花在河对岸灿烂地绽开,像滴进水里的彩墨,将天空渲染成五颜六色。 “真是美。” “嗯。”南荣奕扭头看她,绚烂的光芒镌刻出少女柔美的轮廓,照亮出她如蓝天澄澈的眼眸。 似是感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白袖偏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少年饱经风霜却依然恬淡的目光向她投来,那如远山料峭俊逸的鼻峰,如樱如朱的薄唇一望千年,恍如隔世。 在这神情一怔的缝隙间,少年俯身含住了她的唇瓣。 如春雨般滑过心坎,他细细吮吸着,冰凉却燥热,软绵濡湿的触感令她心神一颤,少年阖眼翕动的睫毛扑朔扑朔,蹭着她的肌肤,又是一阵颤栗。 “噫——”周围目光灼灼,人群中冒出来的声音让她灵台突然清明。 南荣奕也在此时松开她,离罢还不忘在唇边轻轻一舔。 白袖羞红了脸,拉了他的手冲出重重人群。 身后传来人们叹为观止的赞扬,一老者道:“啧啧,老朽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两个如此绝色的人儿谈情说爱。” 夜已过半,两抹倩影在屋顶赏着淡淡月光。 “那慕容珵要我做他的太子妃。”白袖枕了脖子叹息道。 南荣奕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怎的?你好像很不乐意?” “何止不愿意,简直是每一个毛孔都在说拒绝!那老妖婆竟然要我进宫学女工!”白袖义愤填膺,一张嘴似要喷出火来,引得身旁男子哑然失笑,“话说那太后僭越得太过了吧?” 南荣奕敛了容拂袖看着她道:“外行人都以为如今是太后掌权,只有内行人才知道,权力究竟落在谁手里。” “你的意思是?”白袖起身。 “这是个秘辛,很多年前,所有人都以为端淑皇后死了,殊不知,她如今在幕后默默操纵着一切。慕容珵那小子也知道这个秘辛,别看他表面风流,其实通透得很。” 翠芳楼里某个揽香揉玉的人突然打了个喷嚏,那怀中娇软人儿娇嗔道:“今日窗户未开,珵郎怎的还冷?” 慕容珵将她搂得更紧,巧笑嫣然道:“那便让美人儿来温暖温暖郎君。”一时间笑声如铃,满室生香。 屋顶上,白袖莫名觉得有股酸味在空气里漂浮。 “那她为何不直接夺了权,反而让太后去做这些事情?” “这个我尚且不知,如今的太后乃平民出身,一介平民能走到今日,怎能没个依仗?所以她跟太皇太后定然是一丘之貉。” “甚是有理。”白袖连连点头道。 风飞扬,牵起她的发丝,南荣奕替她拂去嘴角的发丝,嘴角噙着点点笑意。 “对——” “嘘——”南荣奕将她摁倒,食指隔于两人双唇之间,空气静止,心跳骤然加快。 “刷——”数道银光流星般飞速划过,两人齐齐擦地跃起,凌空翻转,立定后两人对视一眼,皆心照不宣跳下屋顶,暗室内冲出无数个黑影,南荣奕当前撂倒一个夺下长剑对准那人腹部一刺!鲜血横流!白袖挥着软鞭,将来人握剑之手死死缠住,胳膊肘对准手腕狠狠一戳!筋断!那人吃痛释剑,白袖立刻接住对准他咽喉一抹!气绝人亡! 站定后,黑影憧憧。 “这么多人?真给老娘面子。”白袖嗤鼻,扭动脖子,活动关节,“看来要大干一场了。” “谁说要大干一场?”南荣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难道你心中早已抑郁成疾郁郁寡欢拊心泣血欲撒手人寰了吗?!难道你要抛弃我吗?!”白袖抓着他扶额痛心疾首道。 对面黑影似抖了一抖。 南荣奕黑了黑脸,揽住她的肩往窗外一跳。 “陆楮!” 自屋外树林冒出更多的黑影,重重叠叠,巍巍如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三十九章 闯入行宫 凤栖宫。 “谡郎,记得上一次共度中秋,已经过去好久好久了。”妇人斟杯自饮,一张苍老的容颜在烛火后摇摇晃晃只影重叠。 “你怪我吗?等我玩够了,再下去陪你好不好?”妇人兀自呓语,眼神迷离,半醒半醉间瞥见门外那俊逸挺拔的身影。 她笑着招手道:“石泓,你且过来。” 红释闻言转身,犹豫间迈着生硬的步伐走进来。 “太后有何吩咐?” “哎。”妇人拂袖,示意他坐过去,“今日中秋,你陪本宫饮两杯可好。” 身旁少年很青涩,身子僵直岿然不动。 “呵呵——真是跟他当年一模一样。”妇人手肘攀上他的肩,“明明他第一眼就喜欢我了,却还要故作姿态。” 妇人自顾自地呓语,没有注意到身旁少年闻言蓦然一颤。 “可是你为什么要变心呢?你若是不变心,我也不会杀那么多人”妇人眼神越发朦胧,两颊红晕烧如红霞,半晌,倒得不省人事。 红释唤了宫女,悄然离开了。 “为什么要擅自行动!” 冷水泼面,妇人脸一皱,身子瑟然一抖,从地上爬起。 内室烛火昏黄,凄清惘然。 “为什么?”妇人笑得有些恍惚,“这么多年,我都在你的掌控之下做事,你就不能让我做回自己一次吗?” 老妇人冷笑:“傀儡便是傀儡,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莫怪亲情疏离,人心叛变。” “哈哈哈”妇人痴笑,眼中珠光闪烁,“是啊,都是我自找的” 半夜。 “秀儿姐!你不知道!那个叫什么陆楮的,硬拉着我去骑马射箭,那儿全是男人一个小姐姐都没有!宝宝心里苦”片刻前秦霂被陆楮直接扔进了东宫院子里,白袖的寝居外。白袖本要歇下,闻声将他捡回来,他便开始哭丧,哀声凄厉绵长。 “唉,乖。”白袖爱抚地摸摸他的头顶,“下次让你红释哥哥替你收拾他!” 三日后,圣旨降下来,太子与秀秀姑娘十日后成婚,与此同时,红释被提拔为禁卫军统领,管理整个皇宫的治安。 还有一个好消息,她不用去宫里学女工了,一阵欢呼雀跃后脸色又沉下来。 “十日?这么仓促。”东宫里,白袖回头看向书案后娴然自得的某人,很是费解。 “你且沉着应对,万事都有我。”南荣奕朝她浅笑道。 不是婚事仓促,是有人等不及了。 南荣奕起身敛容,道:“我不能停留过久,这便走了。” “嗯。”白袖低头应了一声。 “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没有。”某人不识颜色斩钉截铁道。 “唉。”南荣奕低低叹了口气,翻墙走了。 回到行宫后,他翻出傅钰今早刚回给他的信,飘逸的字体洋洋洒洒写了数十页大纸,也是委屈了厉刹网的兄弟们。 看到开头他蹙了眉,嗔道:“恶心。” 跳开开头那几行接着往下看:“其一,从着装开始” “啊呀!兔兔c兔兔”一抹红色的身影在宫里横冲直撞,那兔子腿劲极大,哆哆哆地跑个没完没了,那红影子随之掠过如火一般飒飒厉姿。 终于,白兔子撞到了刀口上,一抹鲜红滑过它脖颈。 “啊呀!我的兔兔!”白袖抱头痛心疾首,转向那人道:“兔兔这么可爱,你为什么要杀兔兔?!” 那人眉间凛冽不置可否,只淡淡道:“我赔你一只便是。” 少女跺脚红了眼:“人家现在就要!” “我要巡逻!”那人怒叱道。 “我不管我不管!嘤嘤嘤”少女言罢便开始掉眼泪珠子。 “好好好”那人极为无奈,朝身旁人打了个眼色,“于都尉,这里拜托你了。” 于都尉笑了笑:“你快去吧快去吧。”言罢还朝他扇手笑得意蕴颇深。 于是提了那红衣女出宫去。 两人进入了一条小巷,那女子也停止了哭啼。 “红释,你最近还好吗?”白袖问道。 “皆好。”红释并不看她,语气淡淡。 白袖望着眼前男子淡漠的眉眼,一时缄默,何时起,那林中舞剑与她搏斗的张狂少年也变得如此沉着内敛?那与她共生死的人变得如此波澜不惊?大概是这一路的风风雨雨,让他本来经受重创的心,愈发坚不可摧吧。 乌云蔽日,天色暗淡,似乎是要下雨了。 买了兔子后,红释俯身作揖道:“末将送准太子妃回宫。” 白袖点头不言,那时她尚未知,这位少年心里埋了多少事,夜里多少次梦魇中眉头展开又紧锁,一张弥天大网又如何悄无声息地织开。 婚礼临近的第七天。 “郡主!还请回宫,莫要让太后娘娘怪罪。”一众将士在宫苑中围着黄嘟嘟的洋娃娃打转,洋娃娃仗着身材娇小很能钻,一会儿这个绊了脚那个闪了腰,一团御林军哀鸿遍野狼狈不堪。 “那你倒跟本郡主说说,太子哥哥为什么不喜欢本郡主?!”洋娃娃指着红释的鼻子道,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有晶莹的东西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红释在原地愣了一瞬,淡淡道:“郡主,感情之事,还是要看缘分。” “缘分?你们一个二个都爱诓本郡主,本郡主不跟你们玩了!”说罢提起小裙边又开始横冲直撞。 行宫。 “陆楮,外面为何这般吵闹?”南荣奕搁下卷轴拧眉道。 “主上,估计是那苏岐的小魔王又在惹是生非了吧。”玄衣男子瞥了眼窗外,绿枝虬展,阳光熹微。 话音刚落。 “哎呀——”丫鬟尖叫伴着瓷器被打碎的声音。 “郡主请留步!”御林军慌乱大吼,亮晃晃的衣甲反射出的光刚好落进南荣奕的眼眶。 “啪!”南荣奕合上卷轴,陆楮赶紧上前,怒喝道:“你们在做什么?这里是行宫!” “呜啊——”洋娃娃哭得酣畅淋漓,哪里听得进什么,一把推开陆楮,小手不偏不倚正好摁在某个地方,力气奇大。 陆楮未料到这小女娃劲居然这么大,一时猝不及防脑袋空白,抚慰了一下被攻击的胸膛,闭眼哀叹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哗——”书架上的书散落一地。 “郡主觉得您这样做,太子会给怎样的评价?”南荣奕冷冷道,神色不移,袖子一挥,洋娃娃便动弹不得。 “你c你对本郡主做了什么?!”洋娃娃惊慌失措,小脸因愤怒涨得通红。 “郡主若再如此聒噪,本王便让你有口不能言。”南荣奕轻轻抿了口茶,波澜不惊道。 “本王你便是那綦国的奕王?” 南荣奕冷眼不语。 洋娃娃冷笑:“都说奕王殿下幼时丧母,怪不得这般没教养。” 南荣奕眼中骤然迸出万丈冰寒,狂风怒嚎,冰雪饕虐,折胶堕指,天地苍然变色。 完了,小娃娃,你撞到刀尖上了。陆楮背过身去,闭眼不看,堵耳不闻。 是日,一抹黄嘟嘟的娇小身影被人从行宫里抬了出来。 “谁?是谁把谒沅弄成这个样子?!”凤栖宫里,太后大发雷霆,宫中所有丫鬟吓得纷纷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回太后,是末将没有看好郡主,才让郡主受此伤害。”红释跪地,背上捆了个鞭子,“请太后责罚。” 太后瞥见他诚恳的模样,那眉眼间隐匿的淡淡的熟悉之感,深舒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是我平时太骄纵她,去请御医,务必医治好她。” “是。” 洋娃娃被抬下去后,太后在原地怔了许久,心浪平息后,她拉开内室的门,里面的妇人依旧息神捻珠,神情安详。 “我到底还是不该太惯着她。” “呵呵——”太皇太后冷笑,“哀家倒是奇了怪了,你能狠下心来毒死自己的亲儿子,偏对别人家的外孙女如此上心。” “你——”太后目呲欲裂,手指颤抖指向太皇太后的鼻子,“还不是你逼我的!如今反过来说我狠心,你才没有良心!” 太皇太后神色依旧波澜不惊:“出去。” “你——” “我说,出去。” 太后气得发抖,但依旧不与她争论,退出了内室。 “末将石泓求见奕王殿下,还望通报。” “让他进来吧。”南荣奕在书房淡淡道。 披金甲的人径直走了进来,带着些外面的风尘。 “今日我护卫不力,特来赔罪,还望奕王殿下莫怪。”红释单膝跪地作揖道。 “赔罪?”南荣奕挑眉,“看来你没有跟太后说实情。” 红释不语。 “可是为了她?”南荣奕转过身来,眉宇冷淡决厉,“红释,看来,你没有本王想的那么简单。” “奕王殿下见笑了,红释不过一介草民,何来简单复杂之说。”红释低着头,隐藏在头盔下的双眸如雾如晕看不清晰。 “是么”南荣奕喃喃,眸色冷然,“你可以走了。” 红释起身,目光不经意扫过一角,书案旁有一堆信笺,厚厚的堆在一起显得有些杂乱,上面飘逸洒脱的字体醒目夺眼。 “南荣奕!”红释怒气腾腾,眸中火焰熊熊燃烧,好似要毁灭这片大地,遮天蔽日,不灭不休。利剑出鞘,直指眼前人的咽喉。 “你既已有心上人,又为何纠缠于她!” “哦?本王何时还另有心上人?你到说与本王听听。”南荣奕波澜不惊,神色坦然。 “哼,没想到奕王殿下看着光明磊落,私底下竟与人暗通款曲,那脉脉传情的信笺,你倒说说是哪家女子写与你的。” 信?南荣奕迟疑片刻,眼色瞥向书案那头,瞬间明白这小子所指为何,一时间百感交集,哭笑不得,阿钰啊阿钰,你可是在坑我。 “你笑什么?!”红释瞧见他嘴角的笑意更是生气,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剑下去取他性命。 对面人嘴角的笑意彻底漾开:“记得你也问过本王为何没有带某个幕僚过来。” 红释眼中刹那闪过一丝诧异与清明:“你是说?” “正是傅钰,他为人一向很皮,不想酿此笑话,石泓大统领见笑了。”南荣奕作揖道。 “我向你道歉。”红释收剑入鞘,正色道。 红释走后,屋顶上钻下一个人。 “主上,属下刚刚听到一阵动静” “无妨。”南荣奕挥手,“我让你调查的事情如何了?” “有眉目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四十章 大婚 离大婚还有两天。 “好好沉!”白袖戴上头饰之后一路磕磕碰碰险些摔倒,好容易奔到慕容珵面前,抬着头顶巨大的凤冠,气喘吁吁道:“你当真要我戴着这么重的东西,还要行三叩九拜之礼?!” 慕容珵回头,日光洒在少女有些疲惫的脸上,她一身华服,凤凰衔牡丹的图腾在下裙栩栩如生,怒放的迤逦海棠镶白玉的步摇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在少女脸上落下斑驳的艳影,少女睫毛扑朔扑朔,像清晨娇嫩晶莹的露珠,眨眼间顾盼生辉,蛾眉皓齿,轻云出岫。 他不禁想起很多年前在《苏岐美人鉴赏图册》里看到的一句话,言为“娥娥理红妆,纤纤抬素手”,想来便是这般滋味吧。 “慕容珵!”少女的干吼将他的深思拉回来。 “哦。”慕容珵回过神,将她头上的重物托住,“不然呢?难不成,小秀秀想穿着丧服与本宫成亲?” 白袖歪歪嘴,美眸一转,顿首道:“此主意甚好!” 慕容珵一脸黑线。 “秀秀姐姐!”尖利活泼的少女音自殿外传来。 “洋娃娃?”白袖挑眉,饶有兴致地转过头,一道紫线从眼帘瞬间划过,风一般没了影子。 白袖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表示也想拥有这般逃生技能。 “怎么啦,谒沅小可爱?”白袖弹了弹洋娃娃粉嘟嘟的小脸蛋,涎眉邓眼道。 “你说呢!”洋娃娃红着眼跺两下脚,气鼓鼓的扭过身去。 白袖嗤笑,将她扳过来:“谒沅呀,悄悄告诉你,你珵哥哥昨晚喝醉了,梦里叫的可是你的名字呢!” 洋娃娃脸上雨过天晴般诧然放出一丝光芒,惊喜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啊!”白袖冲她眨眼,笑眯眯道。 “那真是太好了!”洋娃娃给了白袖一个大大的拥抱,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沁入肺腑,“那秀秀姐姐,我改日再来找你玩。” 白袖与她作了别,倚在门框上看她离去,洋娃娃小手小脚娇俏地奔跑出去的样子,天真活泼,像极了曾经的自己。大婚前日。 红绸已将东宫装点得满满当当,炫彩华丽,什么红枣花生哗啦啦撒了一床,白袖愁眉苦脸地盯着那床,心想这坐下去屁股得起几个坑。 “南荣奕特来给太子妃娘娘道喜。”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喜房外传来,白袖随便整了整衣跑出去。 “可有带金山银山?”她一脸猥琐坏笑道。 “金山银山不曾有,心倒是有一颗。”南荣奕浅笑道。 白袖红了脸埋下头去,却是粲然一笑。 “哎哎哎,你们俩!打情骂俏也不能在我跟前吧!”紫衣男子怒气冲冲赶来道。 “没当着你面翻云覆雨就是给你面子了。”陆楮冷不丁冒出一句,言罢自己都吓了一跳,神色怔然,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南荣奕,却见他笑意更深。 呼,还好,还好。 慕容珵黑了脸,悻悻地瞪了眼这对白日鸳鸯,奔外边去了。 陆楮一个闪身,溜到了花园里。 “明日多少人看着你,你要小心。”南荣奕撩起她一撮发丝,在手中细摸慢捻,微风拂过,花香淡淡。 “放心吧!我好歹也是习武之人。”白袖摇头晃脑,素淡的眉眼如仙幻美。 南荣奕将她搂到怀里,下巴搁到她的头顶,细细摩挲,轻轻嗅着她发间逸出的清香,叹息道:“我倒愿此生的心为你放下,为你宠辱不惊,为你浮生梦尽,好让我少受些折磨可惜我这人脑子有点问题,偏偏喜欢受折磨。” 白袖嗔笑,一拳砸在他胸膛上:“你这厮好生无理取闹!” “啧啧啧人生苦短须尽欢呐!”陆楮嚼着一片竹叶,眼神不经意地往上瞟,“哟,石大统领,您也前来祝贺呀?” 红释睥睨他一眼,嘴里的竹叶嚼几下便有了苦涩之味,便随意地往下一吐。 “哎哎!你吐哪儿不好捡我脸吐?”陆楮气急败坏地拍掉身上的烂叶子冲他吼。 红释不理,翻墙巡视去了。 一炷香后南荣奕从房中出来,陆楮跟上去,见南荣奕神色有异,问道:“主——” “让厉刹网传一味药过来,明天之前!”南荣奕往陆楮袖中塞去一张纸,陆楮领了命立马动身去传消息。 夜晚。 “喂,我说慕容珵,那太后那么恐怖,你是怎么活到今天的?”两人在屋顶把酒言欢,月色朦胧,凉风习习,竹林叶挲飒飒作响。 “装疯卖傻,斗智斗勇。”慕容珵干下一大瓶酒,一抹红晕从脸颊一路蔓延到他的脖子,“悄悄告诉你,那谒沅接近本宫,才不是因为喜欢本宫,她呀,是想把本宫变成傻子!” 什么?!白袖如遭雷劈:“为什么?” “深宫的女人呀,手段高明得很。”慕容珵醉意散开,拂袖让冷风灌进衣袍里,“你且先见识一番。” 白袖一脸将信将疑半知半解,眼中却极快地划过一丝清明。 行宫。 “主上,您派到秀儿姑娘身边的人今日在嫁衣里发现了这个。” 陆楮将几根银针递上去,银针通体银白,尖利锐芒,尖端有一小抹异于针身的颜色,若无强光根本看不出来。 “她竟然好得这么快。”南荣奕双眼细眯,一丝阴鸷从他眼中快速闪过。 “那便让她再伤残一次。” 大婚当日。 “太子妃这个脸蛋哟,真真是美如仙人!”替她上妆的老婆子道。 那您干嘛在我脸上乱抹? “哎呀娘娘这个胸c这个腰!真真是‘珠缨旋转星宿摇,花鬘斗薮龙蛇动啊’!” 那您还给我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 在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惨无人道的蹂躏之后,那帮老婆子终于心满意足罢休而去。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浅浅迂回的轻笑。 “南荣奕!”白袖抱臂嗔道。 梁上跳下一个浅蓝影子,长发如瀑,墨眉薄唇,冠玉翩翩。 “你今天怎么穿蓝衣了?”白袖满腹狐疑地盯着他,像在盯一个怪物。 “从前穿青衣是觉得它令人心静,如今穿蓝衣却是觉得衬你。” 阿钰说了,自古红蓝出cp,至于cp是什么,他虽未明说,却也能猜到一二。 白袖赧颜,抿唇低笑。 南荣奕上前一步,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白丝帕包裹,掀开后是一只天青色的镯子。 他将镯子套上她的右手,指若青葱,腕若凝霜,似那莲花自练练月华下洗濯而出,又似青笋于清澈烟雨中衔了露珠茕茕而立。 目光在那美妙的青山绕霏烟之处游离一瞬,笑道:“这是南屿海产的翡翠镯,通体青色不含杂质,与一般镯子的不同之处在于,你若对它使用内力,它便能发光。” 发光?白袖暗讶,想不到他平时看着疏淡,竟也如此心细,这简直就是送了她一个护身符呀! “谢谢你,礼物我很喜欢。” 南荣奕轻笑,伸手拿过红盖头,白袖只觉头顶上气息温暖缱绻,似那二月春风不动声色携了氤氲温泉的温度丝丝缕缕蔓延至心扉,接着覆上一层薄物,听得他温柔款款道:“你且安心走完过场,我会陪着你。” 心中一暖,眼前一红,气息一撤,周围一静。 “秀秀!本宫来接你啦!”慕容珵穿着大红袍子气势汹汹地朝寝居奔来,衣袂带风金冠闪闪。 真是聒噪。白袖白眼腹诽。 “咦?盖头都盖上了?”慕容珵疑惑,在看到敞开的窗户之后瘪嘴喋喋道,“倒像是在跟我示威似的。” 红鸾轿起,福马鸿临,铜锣敲响,鞭炮笞笞。 按着苏岐的婚俗,二人须同去皇帝的寝宫龙华殿拜堂,半途中行三跪九叩之礼,三日后太子妃前去啾山宗神庙中的宗祠堂请礼入皇家族谱,得方丈念禅普度后方成。 “怪不得你们皇室那么大力修建宗神庙,敢情是把宗祠堂修在了那里头!”花轿里头某人感叹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慕容先人为了遍洒皇家垂爱以显体恤百姓平易近人,特将祠堂设在宗神庙,供天下百姓前往瞻仰膜拜,忠心臣服于皇室。”慕容珵在马上一摇一晃回答道。 “今天你大婚,怎么不见谒沅的影子?” “估计躲哪儿搞坏心思去了吧,你最近多加小心。” “我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有什么坏心思呀?” “越是坏的人隐藏得越深,你可得记住了,本宫的秀秀。”慕容珵挤眉弄眼调侃道。 “哎哟!”慕容珵眉头一痛大呼出来,周遭人马纷纷回头看他,他忿忿地环顾四周,在一方檐角处瞥见蓝衣飘飘,心下气馁,气乎乎地挥了挥手道:“本宫没事,快走快走。” 艳阳当空,音啭荷动。 热烈的气氛,拥挤的人群下,无人注意到小巷旮旯里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厮杀,转眼间痕迹如滂沱大雨般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四十一章 复活 经过了漫长的礼仪过场,头也磕了叩也拜了,红霞燃起之时终于到了龙华殿。 少女的纤纤细姿,男子的颀长魁梧,可能大概也许看着是有那么一丢丢相配,百官看着很是眼红很是羡慕。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为首坐着的瘫痪皇帝依旧目光涣散不知所以,太后身着金线绣制的大红庆袍,裙角迤逦如水墨,一脸慈祥看着二人,将里子面子都做得极好。 “红释哥哥,想我没啊?”秦霂踮起脚朝红释耳边窃道,他今天被打扮成了红彤彤的送子娃娃,那些老婆子专挑了肤白皮嫩的他一阵狠狠蹂躏施展拳脚于是有了这般模样,吸睛得很吸睛得很。 “滚犊子。”红释睥睨他一眼,淡淡地撇下一句。 “哎呀真是!这种场合都不给面子,我找别人闹洞房去!”秦霂噘噘嘴气冲冲地跑开了。 红释心里咯噔一下,“闹洞房”三字,虽知道那两人是闹着玩的,心里却依旧不舒坦,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一般,喘不过气来。 夕阳西下,隆重的婚礼总算是结束。 “哎呀我的头老娘的腰慢慢慢慢点儿!”院里传来某人杀猪般的吼叫,林间的清影听得低低一笑。 “噗通!”刚进房间,周围人纷纷倒地。 某人薄唇大张正欲大呼,被一双冰凉的手覆住了双唇。 “是我。”南荣奕贴着她的耳朵道,然后细细地为她除去凤冠和繁琐的首饰,带着她来到了屋顶。月影如纱,数点星光疏疏落落地点缀在深蓝色的夜幕中,温柔的风拂过竹林,声音悠长婉转如鼓瑟。 “我有点想念他们。”白袖望着朦胧月影道,青灰色的云雾在遮掩它与释放它之间来回涤荡。 “帮内的弟兄吗?”南荣奕注视着她的侧脸道。 “嗯,很想刘叔c莫潇姐他们,也不知道虬龙他们是不是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他们一定像你挂念他们一样挂念你,但是你们都相安无事,无需挂心。” “嗯。”白袖点点头,“对了,傅钰和小茶怎么样了?” “傅钰在朝中帮我处理事务,小茶在我府里做丫鬟,有时候真羡慕他们无比羞涩又打情骂俏的样子。” 白袖偏头,少年的脸上像落了一层薄霜,睫毛下的眼神有些落寞。 这么多年在宫中,想必吃尽了苦头吧。 忽然就有些心疼,白袖扳过他的肩,将他脑袋搁到自己肩膀上,神情很是庄严,很是肃穆道:“好孩子,想哭就哭出来吧。” 南荣奕哭笑不得,却又觉得少女身上淡淡的香味很是舒服,肩膀有些硌脸却让他很留恋,眼神一瞟,就瞟到那如小山丘一般凸起的某处,像有股魔力般要吸了他精魂去。 心中涛浪翻涌,他赶紧离开那温柔乡,坐得端端正正。 “这个给你,服下吧。”他从袖中掏出一粒小药丸,这是他今晚最主要的目的。 “这是什么?”白袖盯那坨黄色不明物一脸嫌弃道。 南荣奕黑了脸:“这是解药!你想哪儿去了。” “解药?”白袖如遭雷劈,“我中毒了?!” “嗯,昨天来找你闻到你身上的味道有些不对劲,回去后突然想起来,像是乌头毒,还好中毒不深。” 白袖吞了那药,疑惑道:“谁会给我投毒呢?昨天谒沅?!” 南荣奕笑而不语。 那便是了。白袖回想起慕容珵跟自己的说过的话,终于对这个表面人畜无害的洋娃娃有了一番新的认识。 “你也不用觉得生气,她至始至终也不过是个棋子。”南荣奕安慰她道。 “你说得对!”白袖拍腿,突然就拨云见日眉开眼笑,“反正她的心上人现在是我的夫君!” “你说什么?!”某人又黑又臭的脸又摆上台面,且气势凌人,仿若寒风呼啸。 天边飞过的乌鸦突然无声地坠了下去。 “没c没什么”白袖被这股磅礴凛冽的气势震慑住,忙摆手道。 南荣奕敛容扬眉:“夜色深了,快去休息吧。”凤栖宫。 “你看看!谒沅又被搞成了什么样子!”妇人气冲冲地朝那捻珠的老妇人哭吼,头上的宝钗金珠横七竖八凌乱地摇晃着,像风中破败的稻草人。 “她不是有命在吗?你急什么。”太皇太后面不改色,苍老冷静的脸上如覆冰霜。 “你——”妇人脸色难看,气急败坏。 “我要的东西,今日该到了吧?”太皇太后轻描淡写道。 太后冷哼一声:“是到了,本宫还真是好奇,你这么久以来都在等这一件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太皇太后牵肠挂肚如此之久,反正太皇太后年老体弱行动不便,不如今日让姮婦替你打开看看啊!” 太后一声惨叫,内室烛火暗沉,她紧捂住腹部,口中涌出鲜血。 “你你就是个没有影子的怪物!” 太后疼晕了过去,太皇太后冷笑一声,睁开久不见光的双眼,暗光中那双眼目光涣散,却又妖艳而冷漠,扔掉手中的佛珠,从轮椅上站起来,对着地上的黄衣女子勾唇邪魅一笑: “接下来就差你了。” 三天之后,入族谱之时。 “今日我入族谱,那帮人确定不来吗?”白袖看着马车外冷冷清清不过二十来人的队伍道。 “此乃我慕容家事,岂容他人插手。”慕容珵闭目养息,山路颠簸,两人戴珠披金,穿得颇为华丽。 “这衣服可否送给我?”白袖捻着袖口镶的珍珠盯着裙摆密密缝制的金丝线,两眼放光。 “我倒是想送给你,但是某人怕是不乐意吧?”慕容珵嗔怪道。 南荣奕心那么黑,你要是日后跟他在一起,怕是要气得吐血哦。 白袖瘪嘴,别过脸养神去。 临近正午,方才到宗神庙。 天边忽然下起微微小雨,淅淅沥沥地溅入泥土中,不久整个山路成了一片泥泞。 “幸好来得早。”白袖暗自庆幸。 煦都城外,南荣奕蓝袂飘飘,注视着都城上方灰沉沉的天空,身后是千军万马,银甲铮铮,金戈铁毂,风卷着细雨灌进他的袖中,他双眼细眯,目光凌厉果决,眼中正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风暴。 两人经方丈引路来到宗祠堂,微弱的烛火在清凉的微风中摇摇曳曳,一排一排的灵牌在眼前肃穆而端庄。 苏岐开国皇帝:慕容诂。 苏岐明瑞皇帝;慕容炟。 苏岐仕幸皇帝:慕容澶。 她注视着那些灵位,脑子放空全然听不见方丈嘴里念叨的经文度词,直到慕容珵将她拉下来,她这才反应过来规规矩矩地跪好。 我的个乖乖,慕容先祖怎么这么多?不会一个二个都英年早逝吧? 一声惊雷炮制大地,墨色乌云在天边笼聚,滂沱大雨顿时笼罩了整座寺庙,淡淡的泥土香味从地上飘出。 微不可闻的异响声动淹没在这片雨声里。 “报——太后娘娘!不知哪里来了数万兵马,拔除了城外驻守的所有军营,现在压在煦都城外!”于都尉一脸惶恐c急切地跪在殿中。 凤椅上的妇人面色苍白,目光呆滞,好似未听进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太后娘娘?” 妇人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太后娘娘!”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一丝男性沉着的声音自内殿传来,带着腊月噬人的阴寒,一双金履缓缓踱出,男子身形魁梧,一张熟悉的脸自阴影中浮出,看清男子面容后他大惊失色: “瑛阳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四十二章 大战(上) “起——叩——”方丈有条不紊地组织二人进行着入谱仪式,手中的笔在厚厚的本子上一笔一划。 白芒乍现! 慕容珵迅捷地摁下白袖的背往下一躬,剑光从二人头顶飞过,削下几缕青丝,方丈与慕容珵一个眼神交接开启机关躲进内室。 二人齐齐跃起踢掉来人手中的剑,反手扼住对方的头颅一拧,气断人绝。大雨冲刷着冷清的寺庙,淡淡的血腥味自大门方向传来。 数只黑影四面八方蝼蚁般倾巢而出。 “兄弟,你行吗?”望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黑影,白袖暗自咬牙,心想太皇太后这老太婆真是下了血本要取慕容珵性命。 两天前夜里。 “不出我意外的话,这次去宗神庙,便是太皇太后想取我性命之时。”慕容珵斟了杯酒,对酒邀月。 “那你还去啊?”白袖从桌上弹起。 “不,让她来,放心,我与南荣奕皆已安排妥当,兔死谁手,还不一定。”慕容珵薄唇一勾,笑意深深。 “废话!你当我这些年夜夜在宫里干什么?”慕容珵怼完,脸上突然不自然地漾起一抹异样的红。 箭矢袭空! 白袖抽出软鞭,慕容珵抽出软剑,对着那天花乱坠的流矢一阵盘桓交接,所有箭矢折断坠地。接着黑衣人蜂拥而至,手中剑意凛然! 慕容珵勾唇一笑,后院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又是一批黑衣人凌空而降,不过不同的是,这两拨黑衣人所效不同。 他忽然想起几日前南荣奕揶揄他:“从前那通往后山的门还无人看守,近来却突然有皇家士兵占了岗,看来太子殿下未雨绸缪多年,奕心佩服。” 他这些年扮猪吃老虎,虽兵行险招,却运筹帷幄。 两拨人立即交战打得热火朝天,不出片刻,残尸碎肉,血花漫天,掉落的残肢砸在水凼里溅起薄薄的血雾。 “这么快就没人了?”白袖抱着臂,有些疑惑。 “不,你听。”慕容珵将手贴在地面上,神情严肃。 白袖闻言也立刻俯下身子,将指腹贴于地面,酥酥麻麻,似有雷电劈过。 “从后山走!”慕容珵拉起白袖就往后山奔去,速度奇快,似刀风呼啸。 二人刚溜出后门钻进密密麻麻的荆棘中,寺庙便涌来一批黑甲人,为首一个黄衣少女,肉嘟嘟的脸像个洋娃娃,圆眸亮色,薄唇轻抿,眉角稍稍上挑,笑容邪魅。她抬起玉手,朝那后门一指—— “把他们二人给我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煦都城外。 兵临城下,战鼓声起,远方烈焰熊熊燃烧,城门上战甲肃穆整装而立,南荣奕戴着一方面具,颀长的身影立在雨幕中,高贵孤孑,清冷绝艳。 看到一人影匆匆奔到城门上,他薄唇一勾,大手一挥—— 火光冲天! 中间的军队中树立着数辆大型战车,皆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高约数丈,通体漆黑,只见操控手将一只火把搁上去,那战车便发射出一团巨大的火球,火球重重砸在城墙上,墙上士兵被震得晃三晃。于连骅双眼细眯,额间渗出微微冷汗,命令道:“箭攻c火攻c石攻齐上!” 皇宫。 “石泓大统领,为何远方如此吵闹?”一副将奔至宫门外,一脸担忧地问。 “刚得密报,瑛阳王反,银甲为勤王者,若见一律放行!”红释望着远方暗沉沉的天空,数缕黑烟腾腾冒起钻进云层,微弱但凄厉的厮杀声一阵阵袭进这座庞大的宫城。 副将大吃一惊:“瑛阳王?他不是已经” “有的人活着,不一定就是原来的自己,记住了。”红释拍拍他的肩,目光深邃锐利,似有虎豹猎猎追逐于平原。 副将怔了一瞬,正色道:“是!” 煦都的百姓没有预料到,一缕硝烟始于一个平静如往的早晨,一声鼓号打碎了美丽如幻的梦境。 杀伐c流血c牺牲,皆为皇室的更迭。 权谋c筹略c算计,皆为权力与利益的角逐。 爬上城墙的士兵一个个被打下来,轰然砸落在地气绝人亡,火焰如火如荼舔舐着一具又一具年轻的躯体,火星迸出,灼中碎肢烂肉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烧焦味。 第二炷香即将燃尽。 南荣奕坐在正中央的战车中,面色冷漠,让人想起大漠孤雪,不胜苦寒。斜风细雨卷起他的衣袂,那抹蓝色清影点缀在一片银甲与鲜血之中,孤冷决然。 于连骅拿来一架巨大弩弓,箭矢锃亮,于阴云下泛着寒光,他使出全身气力,拉满弓,对准那抹清冷绝艳的蓝影 —— 白芒破空! “快!” “小心!” 两抹瘦削的身影疾行穿梭于幽深的森林中,身后不断传来的追逐之声敲击着二人的神经,二人拼尽了全力往前冲刺。 “啊!”慕容珵脚下一滑,身子一沉,双脚陷进一方泥潭中。 沼泽!一时情急二人竟都忘了这茬! “你快走!”慕容珵咬牙切齿,身体被拖进泥潭里的失重感令他体内气息乱窜。 “不可能!”白袖决然道,抛弃朋友独自逃生?她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抓紧我!”白袖一手攀住身侧的树干,一手抓住慕容珵的手臂。 “你一个人没用的!快走!”慕容珵横眉怒目,怒叱道。 “别废话!”白袖怒喝,带着不可逾越不可置疑的坚定与果断。 慕容珵被喝得三魂出窍呆愣在地,他没有料到,平时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弱女子,也有如此仗义决断的时候。 灰墨色的云翳笼罩上空,细雨打在少女眉目清晰的脸上,顺着两颊曲线流下,如诗如画。 “呀——”少女一声怒吼,慕容珵身子一轻,被她从泥潭里生生拔了出来。 “以后本宫可不能再叫你姑娘了。”二人力竭,瘫倒在草丛中。 “准备好了吗?” “老娘何时怕过。” 数把利剑对准二人,雨无端地又大了起来。 “敌方将领倒下了!” 城墙上的人雀跃欢呼着。 “招安!”墙下一卒扔下兵器道,随即所有人都扔下兵器。 “好!”于连骅乍拍栏杆,满面红光兴奋不已,心想这是大功,回去要跟兄弟们好好庆祝一番。 “开城门!” 一阵沉闷的响,那厚厚的铁门被缓缓推开。 等等!于连骅眼中闪过一丝惊色,为何他们的表情如此淡定?这不该是士兵亡了将领之时该有的表情! 那千顷银色中的那抹片刻前已然倒下的蓝色身影突然立了起来。 一滴冷汗自于连骅额间渗出,无声坠地。 南荣奕哂笑,蓝袖一挥:“杀!” 戈戟矛殳斧,钺锤锥刀剑,火光连天,腥味扑鼻,一场激烈的厮杀就此展开。 白刀进红刀出,掏血洞斩头颅。 雷声轰鸣,浓烟滚滚,不知过了多久,这场杀伐终于结束。 南荣奕踏过那些残肢碎肉,记忆中,几年前,他也是这般少年得意英姿飒爽,刀枪箭矢运筹帷幄,被人称为战场上的魔鬼,令挞莱国蛮人闻风丧胆,再不敢侵犯綦国,直到那次深入山林,利剑穿胸 他登上城墙,遥望像滴进了墨的天空,闭眼嗅着大雨冲刷后混着泥土混着鲜血的味道,片刻后,转身。 “进城!” 白袖二人被捆到寺庙里。 “哈哈,洋娃娃,好久不见呐!”白袖涎眉邓眼,挤眉弄眼,嬉皮笑脸道。 谒沅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将目光锁定在慕容珵身上。 “珵哥哥,你让谒沅等得好辛苦啊!”语言柔中带娇,娇中带媚,令人起鸡皮疙瘩。 慕容珵冷眼,不语。 “敢不理本郡主!拿剑来!本郡呕!”洋娃娃突然俯身作呕,口中吐出一大团青黑的鲜血,她强撑起身,双目 流血,面目狰狞,惊慌大呼道:“药!” 无人响应。 “药呕!”又一口黑血喷薄而出,这次她身子彻底瘫软,倒在地上不住抽搐c痉挛,双眼下陷,青黑色的血从眼眶中漫出来,不出片刻成了一具空壳。 “怎么回事?”白袖拧眉。 “回去后你自然就得知了。”慕容珵替她松绑。 “秀儿姐姐,你没事吧?”一个小小身形从黑甲人中跑出来,神色担忧地看着她。 “小秦霂?你怎么在这里?”白袖惊讶道。 “是奕王殿下让我混进来的。” “我等皆属奕王殿下暗卫,为了办事,方才多有得罪。”为首一名黑甲人单膝跪地作揖道。 “不得罪c不得罪,奕王殿下未卜先知,手段高明,我等得他相助,荣幸之至。”慕容珵揶揄道。 “解药在此,还请太子殿下过目。”那人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 慕容珵接过,端详片刻后塞进怀里:“好了,你们做得很好,快回去复命吧。” 黑甲人退下,大雨哗啦啦,石砖上的血迹瞬间被冲洗干净。 “阿弥陀佛,此番杀戮,不知多久方能赎回。”方丈自内室钻出来,一脸悲痛捻珠道。 “多谢方丈今日配合,挽救我慕容皇室,也挽救了苏岐子民。”慕容珵单手作禅道。 “皇室的清洗,政权的建立,本就是以流血为基础,以杀戮为利器,以野心为食粮,哪有什么挽救不挽救,朝代更迭,风云变幻罢了。”方丈喃喃几句,转身进了佛堂。 煦都宫城。 城中一片混乱,百姓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嘶喊呼叫声此起彼伏,瓜果蔬菜柜箱货担凌乱洒了一地,街道上一片狼藉。 银甲队伍整齐有序地前进,像一条蜿蜒的银色河流,脚步庄严肃穆,像寒夜大漠中哀鸣的孤鹰。 茶楼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扇着蒲扇,双眼细眯,目光三分诧异三分沉稳: “先祖的御岐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四十三章 大战(下) 银甲队伍出现在视野尽头,红释佩刀出鞘,凌空一挥:“兄弟们,撤!” “可是”一士卒心起疑虑,“为什么?” “这是先祖的御岐军,出现即勤王!”一副将神色震惊道。 银甲队伍浩浩荡荡进入皇宫北大门,尘烟滚滚,战甲锃锃。 雨势渐弱。 “哐——”昏暗的大殿漏出一丝光明,渐渐地,光线越来越宽,银色战甲反射出的光芒耀眼夺目,如云上的熠熠星河,冒着淋过雨的寒气,带着坚毅的决心。 殿外,是数万银甲战士,殿内,是文武百官。 “南荣奕!我苏岐待你不薄,你为何侵我皇城!屠我将士!”一老臣捶胸顿足义愤填膺道。 “哦?”南荣奕眼睑上挑,笑容深邃,绝色容颜冷漠孤傲,“您见过用别国军队抢别国地盘的侵略战争吗?” “这是御岐军!”另一老臣颤着手指哆嗦道。 “看来还是有人长了眼睛,瑛阳王,你说对吗?”南荣奕轻笑。 “奕王殿下果真好聪明。”殿后龙椅缓缓走出一个金袍男子,面容苍白却双眼炯炯,“本王的死讯,居然没有瞒过奕王殿下。” 南荣奕上前,语沉气缓:“哪里有什么瞒不瞒得过,瑛阳王早就是死人了不是吗?瑛阳王的金腰牌可还在?” 瑛阳王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片刻后拂袖笑道:“本王逃难途中早就把它弄丢了,只要百官认识我不就足够了吗?” 文武百官开始窃窃私语,殿内嘈杂。 “安静!”银甲队中一人厉声吼道。 “巧了,本王手下有个消息网,数日前在颚缙国与苏岐国的交通要道上截得一只木箱,那木箱表面无奇,却是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那香产自颚缙国,用于保存尸身不腐。” 百官炸开,纷纷相扶往殿外挪,脚步颤抖神情惶恐。 “安静!” 瑛阳王步下台阶,笑容阴寒:“奕王殿下的意思是,本王是个死人?还是鬼魂?” 四周静默,南荣奕浅笑不语。 “想必大家都记得,数年前端淑皇后身染恶疾,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后,大家皆以为她薨逝了,偏偏在盖棺之前她坐了起来,双目紧闭却有鼻息,当时陛下对太皇太后的重生半信半疑,便没有将此事传出去,只悄悄将太皇太后接进了宫,葬礼照办。”慕容珵气度沉稳,缓不迭道。 一抹紫影,一抹红影,一抹黑影,自光芒尽头款款出现,仿佛曙光中乘雾而来遗世独立的世外之人,三千青丝飘,衣袂翻飞举。 尤其中间那张绝色容颜,如镀霞光,精美绝艳,众人一见,恍若隔世。 “你们这番带兵提剑地闯入议事大殿,是要造反不成?!”瑛阳王目光阴辣,狠戾道:“来人呐!捉拿反贼!” 一帮金甲士兵自龙椅后涌出,银矛金盾寒铁剑,面寡气沉暮鼓峥。 “将这帮逆贼给我拿下!” 无人响应。 “你们是没听见吗?!”瑛阳王暴跳如雷。 “瑛阳王气势夺人,可别把大家吓坏了。”慕容珵哂笑。 红释从殿外走进来,栉风沐雨,金甲锃亮,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此贼子胁迫太后谋害皇室成员,伽罗公主c先皇c瑛阳王胞弟二人c太后娘娘皆为其所戮,毁尸灭迹,尸沉啾山沼泽,后取瑛阳王人皮,经颚缙国工匠制作,如今穿着在身,冒名顶替,其行令人发指,天地可诛!” 句句判凌之声,字字珠玑之言。 “哎呀,各位大人看见了吗?这帮人联起手来妄图夺我皇室之位!那红衣女子名为白袖,是綦国杂烩帮帮主,那黑衣c金甲之人皆为她在杂烩帮的心腹,奕王殿下,殚精竭虑呀!” 百官骇然,一人瞿然道:“南荣奕!你这个狗贼!”说着拔出一名侍卫的剑朝他桶来! 南荣奕大袖一翻,来人倒地。 “慕容珵!药!” 慕容珵掏出小瓷瓶扔给他。 南荣奕调动内息,药丸至掌心灼成一缕烟,烟雾飘散至半空笼聚,汇成一团黑雾。 “黜!”黑雾来势汹汹朝殿上的金袍男子奔腾而去,势如破竹排山倒海,帷幔凌乱翻卷,珠帘断裂,白珠乱跳,啪嗒作响。 瑛阳王双眼细眯,凝聚真气,双掌外翻抵御黑雾! “破!” 南荣奕薄唇一勾。 “呕——”瑛阳王呕出一滩黑血,双目充血,目呲欲裂。 “你——” “你在谒沅身上下了蛊,将你的一缕精魂养在她的眼睛里,在拿出了你的精魂后,谒沅便彻彻底底成了你的棋子,你用与自己相克的药物给她续命,命她前往捉拿本宫与太子妃,却不曾想失算了一步。”慕容珵上前一步道。 “你最失败的一步,是将太后看得太低,以为她完全在你的掌控之中。”白袖冷冷道,转头看向红释。 数日前。 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小身影穿梭过层层巡卫,避过所有耳目,最终来到城门口,悄无声息地走到红释身后,拽拽他的衣角。 “谁?!”红释动作迅疾地拔剑转身。 “可是石泓大统领?”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他有些讶异:“谒沅郡主?你为何这身打扮?” 少女从袖中掏出一只细小的竹筒,迅速塞到他手中:“这是我祖母给你的,拿好,切莫被他人看见。” 言罢少女转身匆匆离去。 那晚,红释与白袖一行人打开竹筒读完密信上的所有内容,虽早已得知,但仍觉心惊肉跳。 苦心经营c步步为营,控制太后,谋杀皇室,刮取人皮,夺权篡位,俨然是一个怪物。 “瑛阳王是否觉得除去蛊毒反噬之外,还觉得皮肤皲裂,灼热难耐呢?那可是您自认为乖顺的太后娘娘的手笔。” “哈哈哈”,瑛阳王坦胸露出血淋淋的胸膛,笑得狷狂,“大人们是否都觉得腹部发热,四肢瘙痒呢?” “你你给我们下毒!”一位臣子紧捂腹部,浑身虚软,气喘吁吁。 “不,是蛊虫。”红释蹙眉道,他随手抓过一个臣子,割开他的腕,绿血汩汩流出。 “闽蜥虫!”他脱口而出,豁然转身手指瑛阳王,“将他的眼睛剜下来!” 闽蜥虫,来自南屿海深处一座神秘的小岛,遒枝乱生,兽鸟飞虫,涛浪绵天,环境极其恶劣,无人能在上面长久生活,数年前一群逃犯逃至岛上,意外地发现这种蛊虫,已人眼为引,以精魂养之,种于人身,可控其心志。但因精魂之说太过清奇怪诞,故被当成了传说,不想竟真实存在。 换句话说,他现在可以控制百官为他效力。 那些官员目光渐渐变得呆滞,动作诡异。 “所有禁卫军!将这些官员控制住!”红释一声令下,军令如山,所有将士飞扑而起,凭借人多势众,顺利压倒了所有中蛊的官员。 瑛阳王闭目屏息,力聚双掌,游刃走之,黑气缭绕至周身,气势如虹! 慕容珵拔剑而起,剑入黑气,刚没一寸,一股噬人的麻痹感自掌心传来,他弃剑凌空飞跃,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没事!”他挥手,“他的力量太过奇异,像个妖怪!” 众人骇然。 “南荣奕,红释,将帷幔拉上,勿让他人靠近。”白袖淡淡道,她面色苍白,手心发汗,她不知有几成把握,却不得一试。 成则拯救苍生,败则千夫所指。 雷声轰鸣,大雨倾盆。 早在进入苏岐,她便感知到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似灵力非灵力,熟悉而陌生,像一座无底吸盘在吸引着她。 南荣奕和红释拉上了帷幔,又招呼几句,将外面的人与之隔绝。 “白袖。”瑛阳王邪魅一笑,“本王等着你出手呐。” 黑雾腾空! 红释与南荣奕上前皆以内力阻挡,片刻便口吐鲜血,南荣奕发出一声闷哼,单脚跪地,面色苍白。 白袖瞳孔骤然一缩,心中蓦然生出一股涩涩之味。秀眉怒然一拧,掌中凝出一团雪雾,渐渐地雪雾变成一根根无形的丝线缠绕她周身,线线夹雪,细碎如星,虽不似后两重来得陡然的蚀骨之寒,却依旧冰冷透肌。 “呼——”如飓风刮过,丝线刹那间汇成布帛状,从她身上分离,越过南荣奕c红释两人,笼罩上那团黑雾,重重包裹,严丝合缝! 冰魄寒功第六重:雾漩泽天! 从前倪大爷总是揶揄她:“你这丫头,第七重都过了,偏偏第六重跟那不倒翁似的拿捏不稳,改日给你约个世外高人与你切磋一番,或许你就通透了。” 今日没有世外高人,她却通透了。 雨势式微,迷蒙的水汽漂浮在半空中。 黑雾中无气息传出,南荣奕与红释对视一眼撤退,那团雾气依旧原封不动。 怎么回事?白袖双眼细眯。 忽然!黑气中逸出一缕黑烟,黑烟飘散至半空便形散消弭。 昏暗的密室内,男子喉中腥甜,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心肺一阵痉挛的绞痛,痛感消失后,他揩去嘴角的鲜血,邪魅一笑:“呵呵,竟能将我的影子打散,浪费我三层功力,来人呐!扶我去玄冰大牢!” 雨霁天晴,数滴残雨自檐角滴下。 黑雾消散,三人奔上前,眼前男子瞪大双眸,目光空洞,面色发黑而狰狞。 白袖剜下他的双眼,二人拉开帷幔。 “慕容珵!药引!” 慕容珵接过,递给一旁的御医:“明日之内,我要看到解药。” 两日后,百官蛊消,拥立鄞祯太子登基。 綦朝开国四百九十一年,史官笔下,这年的苏岐皇室腥风血雨,惊心动魄。奕王殿下带领寥寥几万苏岐兵马,助苏岐新皇清除皇室内患,稳固新皇势力,与此同时,綦国与苏岐建交,正式开通“綦苏之路”,途经银迹州c黔知州c芳漠州,以同等价值的矿藏易苏岐之药等等。你来我往,共享繁世硕果。然二人暗地似乎还有一层领土交易,此为不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四十四章 中毒 城外。 “尸体还没有清完?”红释盯着来来往往搬运尸体的士兵,蹙眉问道。 “是啊,尸体太多了,那日雨下得大,城墙又被炮击过,垮塌了一部分,清了大半天才开出道来。”一个面向朴实的士兵抹汗道。 阳光下白光一闪,红释偏头,目光落在右侧的一副躯体上,那是少数的一具完整尸体,腰间佩戴的铁牌摇摇欲坠—— 都尉,于连骅。 他呼吸一滞,顿觉痛心。 “兰大娘,居大爷,这座院子以后我们也不会住了,就送给你们吧。” 白袖收拾好包裹在院子里与二人作别。 “姑娘,你看这些时日我们两口子也没为你们做些什么,怎么好意思”兰大娘与居大爷面目惭愧推辞道。 “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你们就收下吧。”白袖将房契塞到兰大娘手里。 “是啊是啊。”秦霂小甜心附和道,“不然我们一走这院子就得荒废了。” 兰大娘和居大爷终于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确定不跟他打声招呼再走吗?”白袖走出院子,望着皇宫的方向问道。 阳光和煦,温柔的风细细拂在二人身上,似绸缎滑过。 “他估计正忙着翻看秀女图册呢。”南荣奕面色有些苍白,似有倦色,“走吧,还有人在城外等我们。” 城外,一抹红影茕茕孑立,袍裾飞扬,仿佛荒漠中孤凉的苍鹰。 “红释哥哥!”秦霂小甜心奔上前勾住他的肩,“走啦!” 红释回头,目光落在马车前那抹醒目的红影上,她朝他微笑,明艳动人,他抿唇不语,径直上了第二辆马车。 一行人踏上了归程。 “啊!一想到要回去见故友,真是想想都激动啊!”白袖枕臂横卧,一只靴子在南荣奕面前晃来晃去。 “此次是回星煜州?”南荣奕慵懒地倚在天鹅绒的背垫上,睫毛阴影落在有些倦色的清冷容颜上,唇色有些微白。 “嗯,我得先回去看看他们。”白袖扯出一只鼓囊囊沉甸甸的包裹,手指在里面掏。 “这是什么?”南荣奕看着她龇牙咧嘴的努力模样,啼笑皆非。 “当当当当——”白袖猛地将东西抽出来,一团又黑又白的东西,笑得春风荡漾,“银票!从慕容珵那儿挖的!” 南荣奕轻笑:“又做了别人的便宜王妃,又得了一笔横财,你是不是很高兴?” “当然了也不是很高兴,他又没给我金子。”看着某人渐渐黑下去的脸,她心虚地小声嘟囔。 帘子一起一扬,外面的景色彩斑斓,大榕树矗立在河边,像个沉溺读书的矜寡老者,淡淡的檀香飘在马车中,沁人心脾。 “南荣奕,你当时带的那么多士兵是哪里来的?”白袖望着窗外的美景托腮问。 “有一部分是先皇的忠心旧部,散落在民间,就是等着有朝一日皇室崩溃奉命勤王,有一部分是綦国悄悄拨来,乔装成商人混进来的军队。” “哦!”白袖暗觉妙哉。 “主上,您交代的事情办妥了,东西是?”陆楮跳上马车,隔着车帘道。 “拿过来吧。” 一只画卷被递进来,南荣奕伸手接过。 “这是什么?”白袖问道。 “没什么。”南荣奕轻描淡写,将画卷放进了身后的暗格中。 白袖看向他,苍白的脸色,黯淡的眼光。 “南荣奕,你今天为什么有些不对劲——” “噗——”漫天血光,少女慌张的面孔张一翕的嘴唇,这是南荣奕最后看到的景象。 御书房。 “陛下,太上皇驾崩了。” 慕容珵正在和几名德高望重的大臣商议事情,一名太监上前在他耳边窃语道。 慕容珵怔了怔,轻咳几声道:“今日先到这里吧,明日继续,众爱卿辛苦了。” “微臣告退。” 慕容珵来到龙华宫,淡淡的龙涎香从里面飘出来,他有些微微失神,印象中,自己对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并没有过多交集,就连去世都来得如此突然,始料不及。他走进去,男子静静地躺在龙床上,双目刚刚被人合上,金色的被褥覆在那枯瘦的身躯上,显得有些累赘,他上前将被褥翻开。 “哐啷——”一块东西从床沿处滚落,他俯身捡起,是一枚玉扳指,放在阳光下光色圆润,然而有些地方却有些黯淡,指腹放上去,是一些凹槽,沿着那些凹进的地方游走,竟是一些文字。 “殭蠖毒。” 中的竟是这种毒么?他苦笑,这种毒早被列为禁毒,运气好的人会被慢慢折磨而死,发作的时候腹部肠子像被人使劲拉扯一般,其过程痛苦不堪。运气差的人则会瞬间瘫痪,寿命不减反增,每日在腹痛中度过,女子食之,除上述现象之外,还会子宫溃烂。 “太后娘娘,您一直以‘本宫’自称,明明该功成身退偏要玩弄权力,这般鸿鹄之志精明强干令珵敬佩,只是,为了权力,当真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要下此狠手吗?”慕容珵冷笑。 “太上皇,厚葬。”他冷冷地撂下一句话,迎着冷风走了出去。 回到东宫,里面的东西还未有人动过,却不复往日热闹,冷清且孤寂。他走进那间还装着红绸的寝居,淡淡的香气仍氤氲在空气里,他细细地嗅着,走到床边的梳妆台前,挪动一只白玉瓶,伴着硬物摩擦的声音,梳妆台上方墙壁凹了下去,空空荡荡。 “南荣奕!”他气急败坏忿忿道。 驿馆。 “陆楮,他最近可有接近什么奇怪的人或物?”白袖替南荣奕轻轻擦拭着额间渗出的冷汗问道。 “奇怪的人或物哎呀!”陆楮捶头,“那日谒沅郡主无缘无故闯进了行宫,当时只当她小孩子心性,还未知她心机深沉内心歹毒,想来主上定是那时中的毒!” 南荣奕面色苍白,眉头紧蹙,双唇紧抿,似深陷痛苦。一只手死死抓住腹部。 “这里很疼么?”白袖覆上他的手,冰凉碜人。“陆楮,你修书一封,将他的症状描述给慕容珵。” “是。” 夜风袭人,月华如练,竹影萧瑟,屋顶上,风卷动人的衣袂,簌簌的笛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秦霂刚刚在找你。”白袖走到红释身边坐下,看着他道。 红释垂下手中的笛子:“你不去照顾他么?” 白袖讪然,强颜道:“我们似乎很久没有好好地说过话了。” 红释勾唇,淡淡道:“还回星煜州么?” 白袖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也难怪,他说话向来如此直接。 “如果他迟迟不见好转,便不回了。”白袖叹了一口气,“你和秦霂的去向自己决定。” “何来决定,我们向来陪在你身侧,岂有走之迢迢的道理。”红释斩钉截铁道。 白袖愕然,心想这厮语出惊人的频率真是越来越高了,拂袖莞尔道:“好。” 翌日。 “秀儿姑娘,苏岐国主来信了。” “苏岐国主?”白袖一顿,对了,慕容珵那小子现在已经是苏岐的皇帝了。伸手接过了信。 “殭蠖毒?”白袖蹙眉,扭头问陆楮:“你可知殭蠖毒?” 陆楮摇头:“不知。” 两人陷入沉默,气氛低沉。 “我知道。”红释推开门,晨光熹微,红影翩翩,眉目间不经意逸出一丝冷漠,一丝傲气。 “已逝太后醉后向我提起过,是苏岐的禁毒,解药似乎已经失传。” “失传?!”白袖陆楮两人一惊,相视惘然。 “我现在命人去找。”陆楮决然道。然后跳出了窗户。 “我去传消息给织夜网的兄弟。”红释说罢也转身离去。 白袖怅然,转身看向南荣奕,依旧苍白的面孔,紧锁的眉头,双手捂住腹部。 她将他扶起来,调动内息,渡以真气。 夷都。 阴云沉沉,寒风呼啸,树上的最后一片叶悄悄坠地,不知会被风卷向何方。 “冬天要来了呢。”小茶站在屋檐下搓搓手,然后收紧衣襟。 “何止是冬天。”傅钰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喃喃道。 小茶偏头看向他,温润如玉的双眸里波光粼粼,慵懒披下的长发被风温柔掀起。 都道殿下是君子世无双,那傅公子便是陌上人如玉了罢殿下,也不知殿下如何了,秀儿姐姐又如何了。 马车上。 一勺下去,甫一入唇,便沿着唇线流下。 渡了真气不管用,东西也吃不进,这可如何是好。白袖抽出锦帕轻轻为他擦拭掉嘴角的残液。 要不然 她嘬了一口白粥,俯身,含住他的唇,用舌尖将液体往前推动。 软软的濡湿感,像被卷进了海绵,酥酥麻麻的触感,像被夜空的闪电击中一般,春雨滑过,如绸如缎,融入湿泥,如油如绒。 南荣奕睫毛微微翕动,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舌尖便迎合着她的动作律动,交卧缠绵,火花四溅。 这一次终于将粥送进了他的嘴里。 车帘被人撩开,陆楮张口欲言,看见眼前的景象呆滞在地。 “咳咳。”白袖起身,“可有消息?” 陆楮掏出一纸信笺:“傅公子来信了。” 白袖接过,寥寥几个潇洒的字跃然纸上:“封住至阳c神道,回夷都。” 封闭的茶楼包厢内,明黄色的身影隐于昏暗的烛火后,他慵懒地躺在藤椅上,身子随着足尖点地微微晃动,闭目撑腮,似在沉思。 一炷香后,门被轻轻推开,随之走出一个倩姿窈窕的女子,罗裙曳地,朱钗摇晃,眼含秋水。她款步姗姗地从烛火中走来,极尽媚骨。 男子勾唇一笑:“你来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四十五章 坠崖 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路,一匹又一匹马在奔跑中累绝倒下,一轮又一轮夕阳自青山外坠了又升起,昼夜不息。半途中刀光剑影刺杀不断,惊心动魄。 “秀儿姑娘,这里是琼山,还有两个时辰便到夷都。”陆楮提醒道。 白袖看向南荣奕,面容依旧苍白如薄纸,身形憔悴,眉头依旧紧蹙,偶尔会有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 她帮他掖了掖被子,夷都的冬天临近,许多鸟儿都已经南迁。 夜幕渐渐笼罩大地,苍穹如深渊倒倾在头顶,苍凉的树林投下斑驳细碎的影,窄路上马蹄声嘹亮,尘烟滚滚。 风吹,草动。数点银光如流星划过,一丝半缕诡异肃杀的气氛袭来。 白袖蹙眉。 刹那间,黑影剑光来势汹汹,残云笼聚,寒风呼啸! 陆楮抽出腰间利剑,一个流星大步跃下马车,剑舞残叶飞。红释携了秦霂自后方马车跃至前方,纷纷拔剑御敌,数抹暗影自丛林更深处涌出,风掀衣袂猎猎作响。 暗影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而黑影好似从未减少。 “四季阵法!”陆楮惊慌失色。红释秦霂停下动作面面相觑。 声音传到白袖耳朵里,她蹙眉,能令陆楮如此慌张的定不是寻常角色,传闻四季阵法为江湖一套失踪已久的阵法,以天地玄白结合阴阳八卦图,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幻中有实,实中带幻,风肆云滔,变化莫测,能以零负颠覆所有对手,也因其过于狠辣,该宗门早已被江湖各派联手赶尽杀绝。如今这般阵仗,定是冲着南荣奕来了,不用动脚趾也能联想到是谁。 红释凝聚内力,挥起利剑向兑方位扑去,锋芒一出,银芒一闪,利剑对准那人头颅落下,他迎面上前,那人抬头,朝他邪魅一笑。 不好!红释暗惊。 那人忽然化成一团白雾消散,然而注力过大,他已来不及收手。 “轰!”地面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红释屈地,喉中腥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红释!不要正面御敌!”陆楮大吼,“走为上策!” 说罢三人转身奔向马车。 此时马车内传来剑身尖利的摩擦声。 白袖抽出匕首死死抵住来人的利剑,火花迸射,她目光尖锐如雄鹰,那人眼神狠戾如苍狼。 她屈膝,对准那人裆部,狠狠一踢! “啊!”那人吃痛摔出马车,红释一刀抹了他脖子,陆楮踢开尸体,甩开鞭子—— “驾!” 鸦声四起。 黑影如一条黑色的河流淙淙流来,忽然!马车后壁破出一只亮剑,秦霂剑一挥劈开,然而更多的剑一次次如雨后春笋般肆虐地在后壁进进出出,刹那间便千疮百孔! 寒风夹着月色漏进来,一阵凉意令马车内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白袖拧眉,抿了抿唇,抱起南荣奕,屈腿往墙壁上重重一踢—— 墙壁轰然倒塌,与此同时,两条人影从里面跃出,坠进山路边深不可测的悬崖下。 “主上!” “白袖!” “秀儿姐!” 阴雨蒙蒙,草木枯黄,泉水一滴一滴渗进岩石缝里,滴答滴答,悦耳好似风铃。 “咳咳——”白袖轻咳两声,浑身的疼痛感刺激着神经,逼迫她立即清醒过来,她缓缓睁开眼,勉力从地上撑起来,脑袋混沌,她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再次睁眼看清了周遭事物。 清冷寂静的山涧,青苔爬满了峭壁,一线天间漏出一丝天光,凉风冰泉,整座山涧充斥着噬人的凉意。 南荣奕!白袖默念,转身开始寻找,然而半盏茶功夫过去,四处寻遍,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南荣奕!”白袖咬牙,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莹光熠熠。 “不要吵。”一丝苍老沉闷的声音自峭壁内部传出。 南荣奕?白袖暗惊,贴到峭壁上四处摸索,正寻到某处,一方岩石凹了下去,她一个趔趄往里面栽去,险些摔倒。 “进来吧。” 白袖摸索进去,内室昏暗,尽头一颗小小的夜明珠挂在墙上照亮周围,她走进一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静静地盘膝坐在石床上,床上躺着一个人,苍白的容颜,熟悉的眉眼。 “南荣奕!”她破涕为笑。 “跟你说了不要吵!”老者怒叱。 白袖噤了声,小心翼翼地缩到一边去。 只见老者双掌合十,两掌之间有一股白气腾腾往外冒,源源不断地钻进南荣奕的印堂,渐渐地,南荣奕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血色。 细雨渐渐收了势,天空放晴,阳光温暖。 老者深呼吸,收手。 白袖奔上前,掏出手帕为他擦拭汗液,发现他紧锁的眉头已经卸下,唇不再紧抿,神情安详,像个熟睡的婴儿。 “他的毒解了?”白袖偏头问老者。 “没有。”老者拂须道。 “那你刚才在做什么?”白袖皱眉,有些生气。 “哼,小丫头不识好歹c不知感恩。”老者臭着脸下了石床,“我不过是护住了他的心脉,让他可以多活几日,不过你还是聪明,封住了他的至阳c神道二穴,这样他就又可以多活两日了。” “你——”白袖气得咬牙切齿,眸中烧火,“那你的意思是他的毒无药可救?!” “可以这么说。”老者挺腹,一双苍老却锃亮的眼眸炯炯有神,望向洞穴外的苍蓝天空。 “庸医!”白袖顿足唾骂。 “你个小丫头片子,敢骂老朽?”老者双眼细眯,嘴巴一撇,转过身来细细打量她。 “长得倒又几分水灵,可惜了。” “我呸!” “你你你——”老者抬起颤抖的手指,怒不可遏地指着她。 某人白眼。 也罢!老者收了手,沉声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是什么?”白袖跳下床,神情激动,急急问道。 “你把这座山所有的草药都给他试一遍,或许就好了。”老者笑眯眯道。 “你——”白袖气急败坏,“不要脸的老东西,哼!” 说罢,架起床上的人便踉踉跄跄往外走。 老者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目光幽远深邃,风细细地吹进山洞,掀起他花白的鬓角,半晌拂须道:“是个妙人,你小子捡便宜了。” 白袖出了山涧,在附近寻了个茅屋,将南荣奕安置好,又找了个破旧的背篓,抽出匕首,往深山上走去。 夷都,奕王府。 “什么?奕失踪了?” “秀儿姐姐寻回来啦?” 傅钰小茶两人齐齐惊呼,齐齐拍案。 “是。”陆楮俯首,“在琼山上,太子此次下手颇狠,秀儿姑娘为了保护殿下与殿下一同摔下了悬崖。” “悬崖啊?”傅钰松了口气,拉着小茶坐下来,扬眉轻笑,“多半没啥事儿,让厉刹网好好寻寻,皇帝那边我会周旋。” “是,傅公子。” 陆楮退下后,小茶疑惑问道:“为什么一说到是悬崖你就觉得没啥事了呀?” “这你就不懂了吧。”傅钰扬起扇子敲她脑门,“你该多买点儿市井话本子来看,那江湖儿女,哪个不是双双坠崖,又双双侥幸活命,然后暗生情愫?” “哦!”小茶恍然大悟。 傍晚,白袖背了一篓子花花草草,隔得远远地,一抹清影倚在茅屋门口,蓝衣翩翩,濯濯如洗。 南荣奕瞥见那抹明艳的红,松下紧缩的眉头,垂下僵直的手,站直身子,一抹浅笑挂上嘴角,如诗如画。 “你醒了?”白袖奔到南荣奕面前,上前揉揉他的脸,又捏了捏,背篓歪在背上,发丝凌乱。 南荣奕浅笑,替她拂去额前的碎发,面上有了血色,说话也有了气底:“再不醒,可就睡成猪了。” 白袖莞尔一笑:“你先等等我,我给你做点儿东西。”说完放下背篓抱着往茅屋后冲去。 南荣奕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笑意温柔缱绻。 夜晚,疏星淡淡,枯木遒劲的枝丫衔了一弯月,孤狼在远处凄凉哀嚎。 “呼——呼——烫死了!”白袖手忙脚乱地将药壶从火堆上端下来,转身正欲呼唤某人的名字,却发现某人已经倚在墙上饶有兴致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了。 “嘿嘿。”她讪笑,“刚刚出了点状况,你将就着点儿吧。” 白袖盛了一碗,将碗上的热气都吹跑,然后小心翼翼地递给南荣奕。 小小地嘬了一口,细细抿了抿,又舔了舔嘴唇,眉头蹙了蹙。 “很苦吗?”瞧他神色不对,她凑近了问。 南荣奕不回答,仰头将所有的药汁都灌了进去。 “好喝,真是太好喝了!”他重重地点头,连连赞叹道。 “真的吗?”白袖半信半疑,又盛了一碗,猛喝下去。 “呕——南荣奕你骗我!” 南荣奕在她身旁低低地笑,伸手揽过她的肩,月光翩跹,恰如那春风下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 “我真希望一辈子就这样,有你伴在身旁,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 白袖不语,侧头看向他,目光里有淡淡的忧伤。 明明腹痛如刀绞,却要装得如此风轻云淡。 “一开始,你察觉到自己中毒了吗?”她终是道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有了一点预感,但只是腹痛,我以为是吃坏了肚子。” “啧啧啧,真笨。”白袖晃头,白肤在月光下像凝了一层脂。 南荣奕笑得很温柔,温柔地看着她,眸里碎了一地星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四十六章 毒解 次日,白袖被一阵血腥味惊醒。 “南荣奕!”白袖惊慌失措,片刻前南荣奕喷出一口黑红的血,然后彻底不省人事。 那个老头一定不会骗我的,一定不会。她拼命往前奔跑,雨点砸在头顶,顺着发丝淙淙滑过,衣服渐渐湿透,混杂着溅出的泥泞,贴在身上狼狈不堪。 “哎呀!”她一不留神被一片荆棘绊倒,手磕在一块坚硬的岩石上,血流如注,来不及想太多,她立刻爬起来接着往前跑,往那绿色最浓的地方奔跑。 她没有注意到,方才她磕碰的地方,原本枯萎的花草瞬间绚然绽放,叶叶生绿,仿佛刚刚接受过春雨的洗礼。 一炷香后,她俨然成了一个泥人,手里抓着大把知名不知名的花花草草,一股脑全部塞进小锅里,伤口还未愈合,那些叶子割在手上激起一阵尖锐的疼痛感,混着雨水,眼睛都快睁不开。她屏息,用内力催动火苗。 心脉处很疼,因她修的是寒性功法,这般逆法运功,只会损她心脉。 苍白色的炊烟自锅里腾腾窜起,她苍白的脸颊上终于焕出一丝神采,匆匆地盛了一碗,仓惶奔到茅床边,像之前那般用嘴将药汁渡过去。 南荣奕的手指动了动,她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 —— “这是第几日了?” “第四天,殿下也四天没有去过早朝了,刚刚被陛下强行喊进了宫。” “咳咳。” “红公子,秦公子。” 外面有些嘈杂,她勉强睁开眼,门被推开,光线来的太突然,有些刺眼,她颇有些不适地用手去遮挡。 四个人影齐齐出现在床边,隔着指缝,她只觉这般阵仗实在有些大。脑中依旧一片混沌,觉得这几个人分外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 “秀儿姐姐。”这是个女生,穿着藕荷色的碎花襦裙,声音细细的,很温柔,“可好些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她不想答话。 突然白衣男子低声笑了一下,将那女子从床上拽下来,打趣道:“你秀儿姐太久没见过你,把你忘了。” 女子皱了皱脸,一副很伤心很悲痛的样子。旁边一红一驼一高一矮的两个人至始至终都以疑惑不解的目光看着她,不曾游离半分。 背上两道沉重的力量袭来,像一道洪流瞬间贯穿了全身的经脉,刹那灵台放光明。 “啊!”白袖脱口而呼,接着从床上跳下来,“小茶!傅钰!红大少爷,还有秦霂小甜心!” “秀儿姐勒”秦霂呛道。 白袖不好意思地笑笑,目光在周围游荡一圈,忽然惊呼:“南荣奕呢?!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傅钰红释齐齐回答道,二人对视一眼,傅钰勾唇,转过身去,红释神情淡淡,对她道:“毒已经解了。” 解了?白袖挠腮,看来那老头子不简单。御书房。 “奕儿,听闻你回来途中遭遇不测,现下如何了?”皇帝在书案后,怜惜地看着南荣奕道。 “谢父皇关心,儿臣大意,不慎中毒,在回来途中被人截杀,幸得属下舍命相救,后又承蒙高人相救,这才脱险。” “中毒?”皇帝皱眉,沉声问道,“什么毒?” “殭蠖毒。”南荣奕淡淡道。 “什么?!”皇帝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究竟是谁敢对你下此毒手?” “父皇息怒。”南荣奕作揖,“此次前往苏岐,苏岐皇室本就波橘云诡,儿臣参与其中,受点伤也在所难免。” “你说得对。”皇帝息颜,拂袖坐下,转念又觉不对,“刚刚你说截杀?” “是,儿臣回来途中遭遇过大大小小数十次刺杀,但因儿臣尚在昏迷,侍卫们身手了得,所以幸免于难,不料在琼山上遭遇了四季阵后人的伏杀,逃生过程颇为坎坷,幸有一属下舍命相救,儿臣才逃过一劫。”说道这里,南荣奕眉头不自然地皱起。 “四季阵!”皇帝青筋暴起,气得嘴唇发白,“我真是我真是纵容惯了他们母子!” 南荣奕缄默不语。 “罢了。”皇帝深吸一口气,“你且先退下,回去好好休息。” “是。”南荣奕行礼退下。 转过去后沉在阴影中的那张脸晦暗不明,嘴角扬起一个细微的弧度。东宫。 笙歌舞乐,钗裙缈缈,美人细腰如柳,娉婷翩舞。 “殿下,那边来人了。” 鼓掌三声,音乐骤停,舞女撤下,灯歌酒盏眨眼间功夫消失无踪,大殿顿时冷冷清清,好似一阵风刮过,涟漪不起。 “原来是周公公,赭有失远迎。”南荣赭迎上前去,狭长的眼细细地眯起。 周公公淡淡地扫他一眼:“陛下口谕,太子有失兄德,禁足三月,没收禁卫符。” 什么?他神色一惊,派过去的杀手明明都没有得逞,也未留下蛛丝马迹可以查出是他。 于是抬头正视周公公道:“公公可以告诉本宫缘由么?” “按理说咱家是不应该偷听什么墙角的,但太子既然问了,皇后娘娘也托咱家照应着点儿,咱家便告诉殿下也无妨。”他缓缓躬下身子,在南荣赭耳边附道,“四季阵。” 又是一惊,他蹙紧了眉头,多年前他收留四季阵的后人这个消息落进皇帝耳里他可以理解,但他这些年也只是暗中训练那帮人,还未让其出手,为何会出现在南荣奕折返的途中? 难道 周公公走后,他咬牙切齿道:“黑曜,把四季阵那帮人给我杀干净!” 奕王府。 南荣奕行色匆匆地下了马车,小茶站在门口,似乎等待多时,他刚踏进门槛,正欲张口,听得她语气激动道:“殿下,秀儿姐姐醒了。” 醒了?他喜上眉梢,看着小茶翕动嘴唇,却不知从何问起,干脆转身往寝居奔去c 毓竹殿。 女子清铃一般的嬉笑声伴着男性有些稚嫩的逗趣声从内屋传来,他勾唇莞尔,推开门。 屋内的人转过头来。 “奕王殿下。”秦霂敛容行礼。 他挥手,秦霂看了白袖一眼,白袖冲他笑着使了个眼色,他便退了出去,还很聪明地关上了门。 床上陷下去一方,一股淡淡的清香自他身上逸出,沁脾怡人。 “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他手抚上她的额,目光温柔似水。 她傻笑着摇摇头,扑进他的怀里。 秦霂关上门后,神色颇有些怅然,沿着回廊向外走,在墙头瞥见一块红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他一激动,赶紧奔上前,奋力跳脚朝外面喊:“红释哥哥,你抓紧啊!” “红释?”白袖从南荣奕怀里拔出来,“红释来了吗?” 他敲敲她脑袋:“你听错了吧。” 白袖一想,觉得有些道理,又像个小猫一样倒进他怀里,蹭着他身上的恬人香气。 “殿下,傅公子让您有空了去书房一趟。”门外一丫鬟道。 “知道了。” 两个人在暖室里这般缱绻黏腻良久,久到他觉得差不多了,便放开她,柔声道:“我去找傅钰,顺便叫小茶过来单独跟你叙叙,她这几年一直很想你。” 白袖“嗯”了一声,将南荣奕送到门口。 风吹在身上有些冷,阳光却很温暖。 书房。 “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南荣奕推门道。 “啧啧啧,你瞧瞧。”傅钰收折扇,一脸嗔怪,“见色忘义,从前你可是听到消息不由分说便来见我。” 南荣奕白他一眼,径直到案几前坐下,茶尚余温,冒着微微的白气,入口清冽。 “你那殭蠖毒究竟是如何解的?”傅钰切入正题。 南荣奕一滞,搁下茶盏,缓缓道:“我醒来那日,觉得身上有一股熟悉的力量在游走,与我内息融合贯通,倒像是我从前的师父,柯幛徐。” “柯老前辈?”傅钰蹙眉,“他不是早就归隐了吗?” “云游四方,碰巧路过罢。”南荣奕拂袖,也只能这样想。 “嗯。”傅钰点头,“想不到柯老前辈这般厉害。” 南荣奕张口欲言,这当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那秀儿为何会心脉受损?”傅钰转念问道。 “我也不知,我第二次醒来之后,便见她倒在我脚下,将她背出去之后遇到了厉刹网的探子,许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想到这里,袖子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 “是么”傅钰听完垂眸,眸中一片幽幽深潭。 毓竹殿。 “秀儿姐姐!”小茶从回廊尽头奔过来,欢呼雀跃,到她面前直接狠狠搂住她,“你总算回来啦!我和我的主子再也不用担心你的安全啦!” 白袖扒下她,捏捏她的鼻子:“你什么时候也学着跟傅钰一样阴阳怪气?” “嘻嘻嘻”小茶狡黠地笑。 “小茶姐姐,那边的人来了。”一绿衣丫鬟前来道。 小茶一滞,松开白袖,用古怪的眼神打量她。 “怎么了?”白袖有些疑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四十七章 情敌 小茶踮起脚,凑在她耳边道:“秀儿姐姐,你有情敌了。” “啊?”白袖皱眉,看看小茶,又看看绿衣丫鬟。 问那绿衣丫鬟道:“你说谁来了?” 丫鬟眉眼低垂,冷声冷气道:“丞相府二小姐的人。” 哦,南荣奕的追求者之一? 白袖挠挠头,挥袖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丫鬟行了礼,路过小茶时,被一把拽住。 “画覃,自今日起,别来毓竹殿了。”小茶贴她耳边轻轻道。 画覃依旧眉眼低垂,清秀的眉眼间似有黑雾缭绕,拂开臂上的手便匆匆离去。 小茶转身又拉住前往大门的白袖:“秀儿姐,这件事还是交给殿下来处理吧。” 说罢不等白袖回答,将她往书房拉去。 书房。 “我最近翻看了以往的卷宗,发现当年” “殿下!”小茶在门外大呼道。 南荣奕蹙眉:“你如今将她惯成这样了?” 傅钰讪讪,撩了撩头发,前去开门。 “哟,二位姑娘,打尖还是住店啊?” 小茶脸红了红,跳开傅钰朝里喊:“殿下!丞相府又来人了!” 南荣奕脸沉了沉,重重地叹了口气,甩袖起身。 “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并排走在回廊,如横街之螃蟹。临到大门,南荣奕突然停住,回首朝傅钰媚然一笑,道:“阿钰,交给你了。” 说罢牵着白袖的手就往回跑,速度那叫一个风驰电掣如临大敌。 傅钰眼角跳了跳,与小茶对视一眼,皆呆若木鸡,然后不约而同地齐齐叹了口气,往门口走去。 “啧啧啧”瑯隅亭里,两人喘着粗气。 “你‘啧’什么?”南荣奕为她斟一杯茶,试了试温度,递给她。 白袖一饮而尽,裙子一掀,屁股落凳,斜视他道:“好端端的姑娘,如此爱慕你,你这样做对得起人家一片真心吗?” 南荣奕脸又沉了沉,正视她道:“小茶告诉你了?” 她点头。 “唉。”他叹了口气,“一念之差,惹祸上身。” “一念之差?”白袖蹙眉,“难不成你还想见死不救?” 南荣奕愕然,片刻后戏谑道:“若是你,我肯定扭头就跑。” “你——算了!我不跟你计较。”白袖撇嘴。 南荣奕莞尔,阳光暖洋洋地洒在二人身上,湖面悄悄地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似乎已经开始结冰。 奕王府外。 门口站着两个女子,其一端庄袅娜,绮罗金钗,另一素淡妆面,沉静如鱼。 听见脚步声,刘语倩欣喜地转过身,看见是傅钰,有些失望,恬然问道:“傅公子,请问殿下可在府中?奴家炖了上好的补参汤,希望有助于殿下养伤。” 傅钰轻咳两声,面容有些歉疚,微笑道:“殿下回来后有些不适,已经歇下了,人参汤怕到时已经凉了,刘小姐,抱歉。”说罢略一施礼,风度翩翩。 “这样啊”刘语倩目光黯淡下去,“那我改日再来,如果奕王殿下有什么事,还请第一时间知会我一声。” “一定。”傅钰颔首,施施然道。 “小姐,奴婢听说,奕王从苏岐带回一个女子,容貌出众,奕王殿下对她很是上心。”马车上,致秋对面色忡忡的刘语倩道。 “什么?”刘语倩神色一惊,转瞬又摇了摇头,“不会的,我这般欢喜他,他怎会不知不,致秋,你托人去查查。” “是,小姐。” 御书房。 一太监脚步匆匆地走进,俯身轻声道:“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皇帝揉了揉眉心,放下奏折,神色有些疲倦,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华丽的曳地罗裙随着碎碎的脚步晕染开,像一朵炫然绽放的牡丹,金丝线绣制的牡丹花鞋闪着璨璨的光,九尾凤钗步摇簌簌作响,妇人的容颜保养得很好,玳瑁嵌金珠翠点牡丹指甲套拂袖,带着风意,妇人顿首施礼,语态端庄道:“参见陛下。” 皇帝淡淡地“嗯”一声,给她唤了座。 “找朕可有要事。”脸埋在厚厚的奏折之后,并不看她。 “听说陛下今日收了赭儿的禁卫符?”皇后开门见山,语气间有些怒意。 “怎么?你这是在质问朕?”皇帝语气有些不悦。 “臣妾怎敢。”皇后冷笑一声,“只是陛下莫要忘了,登基时允诺过的事。” “朕立下的誓约朕会记得,不过朕好像对你交代过朕的底线,你们母子俩确定不曾逾越吗?” 一本奏折“啪”的一声掉落在地,空气静谧,夜色渐浓。 皇后脸白了白,身子颤抖,睚眦欲裂:“那陛下呢?可曾对我们母子上过半分心?!那个贱人就那么令你念念不忘?!” 皇帝骤然间勃然大怒,青筋暴起,重重拍案,惊得屋内树枝一阵抖动,怒叱道:“崔荼婘!当年朕没有杀了你便是顾念着情分!如今你最好收敛你那副妒妇德行!” “杀了我?”皇后腾地站起来,挑眉冷笑,“慕容烈,你可别忘了,是谁帮你弑兄杀弟,助你登上王位,若是让天下人知道了他们的帝王竟如此残暴无情,呵呵呵本宫可真期待那副场面!” 天空暗沉,透不过一丝光芒,门口太监听着屋内惊心动魄的争吵,不由将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 皇帝身子颤抖,龙袍下苍老的手指缓缓抬起,指着皇后,气息凌乱,漠然道:“你,出去。” 皇后闻言立刻转身拂袖而去,没有人注意到她眼角险些夺眶而出的泪。 翌日清晨,一辆马车出现在奕王府外。 “秀儿姐,门外有人找你。” 谁会来找我?白袖疑惑,片刻后到达大门口。 一名素衣女子亭亭玉立于青白色的石砖上,仿佛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荷,倩姿淡泊于世间。她转身,清丽的眉眼,仿佛一滴墨在画纸上晕染开。 “莫潇姐!”白袖激动上前,一把抱住女子。 “怎的出去磨砺这么久,还是这么鲁莽。”她嗔怪一句,敲敲她的额头,眉眼里像一潭春水般温柔。 “嘿嘿嘿。”白袖傻笑,“秦霂和红释在城西的一家院落里,你见过他们了吗?” “早见过了,要不是他们我怎会找到你?” 白袖讪讪,心想自己这么久以来都浑浑噩噩的,好些事情都没有处理妥当,幸好有人帮她收拾烂摊子。 “对了,红释告诉我他要任职夷都都尉,秦霂要做副将,可是你授意里面那位的?”莫潇敛容,认真问她道。 “什么?”白袖一惊,他们要来夷都做官?为何从未向她提起? “你呀!”莫潇重重地敲敲她,“你这个帮主总有一天莫被人抢了去!” 白袖复讪讪,心里蓦然有些失落,干巴巴地笑着,不知言何。 毓竹殿。 清茶入盏,风清云霂。 “好茶,不愧是奕王殿下的品味。”莫潇茗一口茶,清冽甘甜,入口回味,“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白袖顿了顿,缓道:“接下来,我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回去了。” “什么?”莫潇蹙眉,“究竟是什么事,这般劳你心神?” 白袖眉眼低垂,那日无终子的话犹言在耳。 “一件我一直坚持的事。” “这样么我尊重你的决定。”那两个小子,怕也是为了你吧。莫潇面容平静,那张平和淡然的面容后隐匿着沧桑,沉着,果断,冷静。多舛的命运使她有了今天的处事不惊,安之若素。 “谢谢你,莫潇姐。”白袖粲然一笑,绝美的容颜上似流光溢彩。 “对了,刚刚截下了一条消息,想着我反正也要进来,亲自带给你也便让织夜网的兄弟少分暴露的危险,便擅自截了下来,你稍后阅完即焚吧,我就先走了。”莫潇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小的密信,递给白袖。 莫潇走后,白袖寻了个无人的角落拆开密信,看完后脸上罩上一层阴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四十八章 矛盾 朝堂上。 “今年秋季最后一拨雨来势汹汹,不减去年,琼州北部玉泉山又发生了泥石流,灾民死伤无数,饿殍遍野呀!” “芳漠州近半年来风沙增大,不断地往边境扩增,吞灭了附近好几片绿荫广阔的森林,成千上万的猎户人家流离失所呀!” “眼看着冬天也到了,春天举办的科举考试也该着手准备了,那黔知州好多学子都已经启程了,还请陛下按往年惯例为他们拨款安置住宿。” “银迹州前几月突然有了几场暴动,似跟当年那场大案有关,不过知府上书言已平息,然百姓受损严重,特请陛下拨款” “绿圣州知府金酉赤多年来殚精竭虑,为民谋福祉,将绿圣州管理得仅仅有条,此等人才应为我国重用,多人上书表态附议,还请陛下为其加官衔,来我夷都创我琼州百年盛世!” “有将士来报,东边颚缙国蠢蠢欲动,派了大批奸细伪成商人混进疆城,已经又好几户疆城人家惨遭灭门了!” 朝堂上如沸水之锅,人声鼎沸,一个接一个上奏,仿佛心有灵犀般看准了日子,空前绝后。 “好了!”皇帝拍龙椅,按了按眉心,眉宇间有一股淡淡的倦色。 “玉泉山,派出当地军队赈灾,拨款一万两白银;芳漠州,招募植树之人,治水土,巩绿被,拨款十万两白银,不够再上奏;科举考试的住宿安排依往年规矩。银迹州拨款三万两白银,不够再上奏;金酉赤朕早已闻其贤名,刑部尚书最近告老还乡,让他来上任吧;至于颚缙国之事稍后再议,今日就到此,退朝吧。” “是,陛下。” 太子行完礼,转过头来看向南荣奕,笑意森森。 “听闻四弟最近得了一个美人儿,想必是温柔乡太过诱人,竟至今日才来上朝。”太子走上前揶揄道。 “皇兄恐怕是忘了,奕在回夷都途中遭遇刺杀,险些丧命,不过是在府中养伤,温柔乡怕是消受不起。”南荣奕停下脚步,反击道。 “险些丧命?”太子蹙眉,故作讶异,却掩不住眉目间的得意之色,“竟这般严重,看来是本宫平时对四弟太过疏远,这么重要的事情现在才得知。” “无妨,本王伤势已经大好,凶手也已经缉拿归案。”南荣奕勾唇一笑,上前一步,凑到太子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语气淡淡道:“皇兄那豢养的四季阵后人,着实死得冤。” “你!”太子瞬间脸色发青,血脉膨胀,“南荣奕!你够狠!” 南荣奕冷笑,退出来不置可否。 “哎呀四哥你不知道,上次那个工部尚书儿子奸杀民女之后啊,被那民女的父亲给生生地阉了!那人也跟着跳河自尽了!”七皇子南荣瀚走到一半,忽然拉着五皇子折返回来,捶胸顿足痛心疾首道。 “弟弟,你就爱讲这些风流之事,也不看四哥喜不喜欢听。”五皇子南荣黎打趣道。 “你又不是四哥你怎会知四哥不喜欢听呢?” “各位兄弟对奕的热心,奕心领了,只是府中要事颇多,奕先行告辞,还莫怪罪。”南荣奕行了礼,匆匆离开大殿。 “啧啧啧,这小子肯定金屋藏娇了!”南荣瀚皱脸赞叹,凑到南荣黎耳边打耳语,一脸八卦。 “弟弟今日之举实在妙,否则这大殿又要掀起一场大战了。”南荣黎爱抚地摸摸他的脑袋,明眸一笑。 东宫。 “南荣奕这个狗东西!下的一盘好棋!一来父皇对本宫生出嫌隙,二来没收了本宫的禁卫符,还让本宫错失了四季阵后人这步棋!”太子回到东宫,一顿破摔乱砸,仆人们吓得不敢上前。 “太子殿下息怒。”女子从内殿缓缓走来,莲步款款,曲线妩媚柔若无骨,她上前攀上他的肩,媚然道:“奕王此次的确一箭三雕,但奴家这里还有一个更好的消息,或许太子殿下可以利用这个消息,除掉他。” 奕王府。 “秀儿可起来了。”南荣奕前脚迈进府,正好碰上准备外出的傅钰。 “瞧你这话说的,人家一个大姑娘睡觉我还进去看不成,人家是这样的人吗?”傅钰嗔怪道。 南荣奕白他一眼,心想你这厮又日常作怪。 “你要出去?” “看不出来?”说罢张开手臂,在南荣奕跟前转了几圈。 “好了。”南荣奕摁住他风一样旋转的身板,“快滚。” 毓竹殿。 “什么时候起的?”远远看见白袖倚在门边出神,他上前问道。 “你去上朝之后。”白袖笑道。 “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 “没有。” “对了。”南荣奕眼睑一抬,突然想起什么,“那会儿我们掉进悬崖,你可有遇到过什么人?” 白袖神色一怔,一下子联想到那个变态老头,不由有些恼怒:“有啊,怎么了?” “那天我醒来后,发现体内有股与我自身功法融合的力量,甚是熟悉,倒像是曾授予我业的恩师。” 白袖倒吸一口凉气,将脸埋进双掌之间。 南荣奕扑哧一笑:“可是他开罪了你?” 白袖极力摇头:“怎么可能呢我这么大度这么温柔这么善良是吧?” 倒霉了个蛋!那老东西竟这般来头!白袖腹诽。 “我给红释和秦霂安排了官职,你已经知道了吧?”南荣奕牵着白袖步入内殿,檀香袅袅,阆阙生烟。 白袖望向窗外的景色,这里跟苏岐的东宫一样,都有一片成荫的竹林,常绿不败。 “既是你安排,想必他们二人也自愿,我尊重他们。” “深宫似海,今后你们可能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想见就见了,你能忍受吗?” “说得像我是他们俩的孩子一样不过你可得保护好我的人,别让他们受委屈。”白袖嗔道。 南荣奕浅笑,捻了捻掌中的柔荑,略一沉吟道:“最近都呆在府中,哪里都不要去,好吗?” 白袖蹙眉:“为什么?” “想要扳倒我的人太多,我怕你有危险。” 白袖莞尔:“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若真想害我,防不胜防。” 南荣奕抿唇不语,目光在那皓腕凝了一瞬,天青色的镯子像一团烟雾缭绕其周,自月华凝练,自深海孕吐。 “如遇危险,去找屋檐挂了藕粉绣百合灯笼的地方,会有人接应你。” 天色骤变,寒风呼啸,街道上行人窜来窜去,小摊木架被掀倒在地,残破的布凌乱地飘摇在空中。 “奕!”傅钰拉长的声音自回廊尽头传来。 “皇”一个急刹车扑在南荣奕身上,连带将一团红的挤到门缝里,一白一蓝一红像团浆糊混在一堆。 南荣奕迅速推开身上的咸猪手,又迅速将门缝里的某人扒拉出来,轻声问道:“可有伤到哪里?” 白袖揉揉差点成平板的臀部,黑着脸摇摇头。 “阿钰你干啥呢?!” “傅钰你干啥呢?!” 傅钰讪讪一笑,尴尬道:“这个这个男儿私事,女人回避一下。”说罢抄起南荣奕的手臂将他朝书房拉去。 二人走后,白袖百无聊赖,从毓竹殿一路转到后花园,花园里只剩下一棵郁葱的松树和一片竹林生长尚好,风依旧很大,卷起她的发丝扑在脸上有些刺痛。 假山后传出一丝低低的呜咽。 白袖走上前,少女抽动的肩膀一耸一耸,蜷缩的娇小身躯在狂风中显得可怜无助,她拍拍她的肩,“你怎么了?” 少女转过身,小巧的鼻,修饰得浓淡适中的眉,泣不成声的容貌有些狼狈,却很是熟悉,她想了想,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你叫画覃是吗?” 画覃点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 “你到底怎么了?可是缺了钱?我这里有一些,你先拿去用吧。”说罢开始掏袖子。 “不是。”画覃抽噎着,泪水弄花了脸,“是是奕王殿下他,要娶丞相家的二小姐为妻。” 什么?!白袖顿觉五雷轰顶。 毓竹殿。 贵妃椅上的倩影慵懒地倚在椅背上,她出神地望着窗外被怪戾狂乱的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竹林,神色淡漠,眼瞳中平静如水,无波无漪。 一抹蓝影推开门,脚步轻盈,裙底卷着微微的风,踏着脚下光洁的地板向她走来。 “在想什么?”他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问道。 白袖转过头,目光一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南荣奕一怔,始料不及,沉声问道:“是谁告诉你的?” 她冷笑:“看来你是铁心要瞒我?也对,你是皇子,权力之争,本就需要用婚姻为自己拉取筹码。” “秀” “我早该知道,在苏岐的时候,红释一个如此憎恶军阀权势的人,怎会进皇宫去做什么统领,现在他和秦霂又继续为你在綦国的地盘打地铺路,你设计让皇帝以为是太子用了四季阵来对付你,利用我c利用所有人来为你清除障碍,你南荣奕的手段何其高明,竟连我的人也可以随意操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四十九章 认亲宴(上) 南荣奕面色铁青,沉声道:“秀儿,你是在怪我利用你吗?” 白袖咬牙,不说话。 南荣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起身背对她,颀长的身影倒映在地板上,凄凉孤寂。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可能要一直做令你不快的事,但是秀儿,我的心思想必你也明白。” 白袖听完腾地从椅上站起,怒然道:“南荣奕,你怎么做我不管,但是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到我身边的人。” 空气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仿佛万籁俱静的黑夜,听得见簌簌的落叶声和浅眠声。 “我断不会做伤害你的事,但是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太子与我相争水深火热,所以,秀儿,我为你安排了一个身份,一个能让你在夷都安然无恙,做你想做的事的身份。”他拂袖,背影坚毅决绝,“翰林院士段峮多年前遗失了一个女儿,和你一般大,我已妥善安排。”说罢,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毓竹殿,不等她说是或否。 白袖呆站在原地,风透过窗吹在她身上,凉飕飕的。 良久之后,她叹息。 南荣奕,或许我们就是靠着互相利用来建立关系的吧。 从我接近你,出卖你,到你利用我和我的人脉,于暗处布置好一切。 翌日,皇帝昭告天下,奕王将迎娶丞相此女刘语倩,于次年大年初八礼成。佳偶天成,赐此良缘。 夷都中百姓无不津津乐道,当年骁勇善战的猴头小子也到了娶亲成家的年纪,一个英俊轩昂,一个娇美弱骨,真真是一对璧人。 五天后,翰林院士段峮寻回了遗失多年的爱女,欣喜若狂,将以宾客之宴昭告天下。 “哎呀呀,这下秀儿姐终于有更多的时间来陪陪咱哥俩了。”秦霂趴在桌子上,转着手中的军事图,喟叹道。 红释擦完鞋,将抹布整整齐齐地叠放到脏污盆里,又用猪苓洗了洗手,坐到书案前,翻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卷轴,淡淡道:“她这是要搅另一盆浑水。” 秦霂置若罔闻,图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突然觉醒一般,凑到红释眼前,眸色发亮,道:“那宴席要去的吧?” 红释睥睨他一眼,不置可否,便是默认。 御书房。 “朕还以为,你会因为朕擅作主张为你赐婚,便不来见朕。” “父皇说笑了,儿臣身为父皇的儿子,怎会跟父皇置气。”南荣奕淡淡道。 “你能这么想是最好。”皇帝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拍他肩膀道:“欲揽天下,必掌筹码。赭儿母族势大,朕不想一朝身死,两虎相斗,你会一败涂地。” 南荣奕波澜不惊,轻描淡写:“父皇这样做,就不怕伤了其他儿子的心吗?” 皇帝重叹,道:“太子血气方刚,然太过意气用事,且心机深沉心狠手辣,黎儿生性淡泊,不涉朝政,瀚儿风流倜傥,志不在此。所以奕儿,你才是最佳的人选。” 南荣奕冷笑,心底却有个声音在叫嚣着某个名讳,他强制按压下去,莞尔笑道:“奕定不负父皇所托。” “哈哈哈”皇帝畅然一笑,“对了,冬季围猎也快到了,两年前伤后想必如今已经大好,好生去准备,莫要让父皇失了面子。” 五日后,翰林院士的认亲之宴。 “恭喜恭喜啊” “谢谢谢谢” “里面请” “令嫒芳龄几许啊?” “小女年方十七。” “不知芳名为何啊?” “小女名雪徵。” 白袖穿了身淡粉色的绣荷凫燕戏水百褶襦裙,头上别了支镀了嫩粉色的珠翠步摇,青丝半拢,雾鬓如烟,不需浓妆艳抹,便已艳色绝世,仿佛那门蓬也因此绽放光辉。她被段胡氏牵了站在正厅里招呼客人认识这个那个,无非就是一些夸大其词的客套话,段胡氏却听得眉飞眼笑。 白袖看着她细纹葳蕤却和蔼温婉的脸,不由心底一暖,嘴角衔了一抹来自肺腑的弧度。 四天前,奕王府,书房,南荣奕扔给她一张卷轴。 “在夷都,没有几个人见过你,到时他们问起你什么,你只需照着这上面如实回答,切莫出错。” 白袖“嗯”了一声,将卷轴摊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像夜空中的碎星一样。 “他们只生了一个女儿?”白袖有些讶异问道。 “有个儿子,是你的兄长,长你两岁,五岁起在黔知州求学,估计会参加下一届科举考试,你走丢的时候他尚未记事,所以无须担心。” 白袖“哦”了一声,目光瞥到他的画像,棱角分明,有丝斯斯文文的书卷气,叫段樾。 “那他们的亲生女儿呢?”要是有朝一日正主找上门来她岂不是要玩儿完? “死了。”南荣奕淡淡道。 白袖眼角一跳:“死了?为什么?” “当年被人贩子拐走后,病死在了押运的轮船上。” 白袖愕然,随即缄默,心里却是有一股酸涩滋味。 南荣奕看着她的神情,笑而不语。 三天前。 “我的闺女啊!这么多年苦了你了!”段胡氏抱着她痛哭流涕,喜涕连连。 “徵儿,我和你母亲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念想便是找到你,为父还以为你遭到了什么不测”说罢袖子一擦,老泪纵横。 场面如此声俱泪下,白袖嘴角抽了抽,心里一股暖流缓缓流淌,润至心扉。 仿佛花开荼蘼,风过莲翩。 “不知令嫒可许配了人家呀?”说话的是工部侍郎的夫人郭李氏,她的儿子郭炤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白袖,盯得她发怵。 啥?白袖大跌眼镜。 “尚未婚配。”段胡氏莞尔一笑,“只是小女刚刚回到我与她父亲身边,暂时不想为她安排婚事。” 妙啊!白袖悄悄对她竖起大拇指。 “无妨,反正孩子们都还小,这会儿提婚事是早了些。”郭李氏讪笑,拉着儿子说去见见其他朋友。 “徵儿,为娘跟你说,这郭炤是出了名了好色,日日流连青楼,殚精竭虑,你看看,瘦成什么样儿了!你可千万别跟他来往。”段胡氏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 殚精竭虑?嘴角抽了抽,这词用得实在妙。 这时厅中走来一对打扮奢彩华丽的女子,稍年老的那位云鬓高绾,翡翠琉璃环金梳篦光彩夺目,两侧的金莲璎珞步摇华美雍贵,黛青色的流云裙上绣制的白鹤展翅欲飞,她眼含笑容,却散发出凌人的倨傲。旁边的是个娇娇嫩嫩的少女,涂了胭脂的脸颊艳如桃李,身穿金丝绣百蝶留仙裙,外披一件撒花软烟罗衫,长长的头发精心地绾了个当下正流行的芍药缚鸳鬓。 是个佳人。白袖暗自咂舌。 “刘夫人怎的今日也赏光,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段胡氏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竟连令嫒也带来了,徵儿,这是丞相府的二小姐,刘语倩,刘小姐,这是我女,段雪徵。” 二人互相打量了一眼。 原来是南荣奕的痴情追求者。 打扮得这么寒酸? 二人各怀心思,皆假惺惺地露出一抹和善的笑。 “听说令嫒年方十七?跟语倩一般大,今日在此认识一番做个朋友,以后说不定会有个照应。”刘夫人看着白袖慈笑道,目光里尽是轻佻。 白袖皮笑肉不笑,心想大婶您能这么想是最好。 两位长辈又互相嘘寒问暖一番,刘夫人带着刘语倩去了后花园。 “那两位啊,是丞相的夫人和次女,这刘夫人家境颇好,自命清高,更是出了名的妻管严,这么多年丞相没敢纳一个妾但你父亲不纳妾是他自愿的,二人育有二女一子,大女嫁给了国丈的儿子,二女即将嫁给奕王,哎呀,真没想到奕王殿下曾经那样叱咤风云却又低调谦逊的一个人也不免成为别人攀附的对象呀!”段胡氏喟叹道。 “那他们的儿子呢?今日怎么没来?” “自然是送到黔知州求学去了,那孩子天资聪颖,虽比你哥哥小,却是要参加同一届科举考试呢!” “哦。”白袖豁然开朗,夷都几乎所有官员都会将自家孩子送去黔知州求学,看来她那便宜哥哥不好混呀。 这时外面匆匆忙忙地奔进来一个人,小心地附在段胡氏耳边说了几句,段胡氏脸色微微一变,只轻巧道:“好好迎便是。” 半盏茶功夫,管家引过来一人,众人闻响转过身来,皆屏住了呼吸。 只见来人身着藕丝琵琶矜上衣,云霏薄蝉晕春锦曳地长裙,耳间坠一对镂空红梅镶嵌碧色琉璃耳坠,与头上所戴红珊瑚点翠垂珠步摇相映生辉,唇上点了淡淡的红胭脂,那狐狸一般妩媚诱惑的眼盈盈一转,便叫人心神一颤,弯弯黛眉如白云出岫,最后配上柔弱窈窕的身形,不胜柔美。 金酉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五十章 认亲宴(下) 众人傻了眼,白袖白了脸。 阿弥陀佛,金小姐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小女子过不去千万千万白袖心里忐忑,像乱拨的弦。 只见美人轻移莲步,于亮堂的晨光中向正厅中央款款走来,红唇轻启,声声媚入心骨:“奴家听说段先生寻回了爱女,我道是谁,竟是故人。” “故人?”段胡氏吃惊,扭头看向白袖,“徵儿,你们之前认识?” “我” “的确认识。”金酉弦抢过话,“奴家在黔知州曾遇到过这位妹妹,当时妹妹经济拮据,奴家便施舍了一把。” 白袖暗惊,金酉弦何时变得如此深沉?这么一说,只会让众人晓得她一家欠了金酉弦人情,还卖了个乖,扮了一回好人。 “这样啊。”段胡氏眉开眼笑,“你二人竟如此有缘,金小姐的父亲上任刑部尚书,今后便各自帮扶着点。” “知道了,娘亲。”白袖乖乖作答,转身对金酉弦莞尔一笑,“金小姐,这么久过去了,您真是越来越美了,不知那日一别,奕王殿下可有再联系您?” “你——”金酉弦怒目,美眸中暴风肆虐。 丞相母女正好走进大殿,这句话刚好落进二人的耳里。 刘夫人扯住刘语倩的袖子,朝她摇摇头示意。 呵呵,跟老娘斗。 “好了好了,也快晌午了。”段胡氏瞧着二人,心中已然有数,“快去用膳吧。” 午膳在段府后花园中进行,所有人按照宾客贵贱之分从左至右自上而下依次坐好。阳光在大地上镀了一层暖暖的金圈,花园里三色堇斑斓c山茶花烂漫c水仙柔如烟。没有蝴蝶,便觉冬风翩跹,没有绿柳,便赏青松盎然。 段峮站起身,端起一杯酒恭恭敬敬道;“鄙人为官多年,为国尽心尽力,唯有一事不能眠,便是我家小女,幸而天佑我女,今日得以重逢,今日在此宴请各位分享鄙人之欣喜,让各位见笑了,还望今后小女有落难之时,各位看在鄙人的份上,能伸出援助之手帮帮我家徵儿,鄙人定感激不尽!”说罢,拉着白袖和段胡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开始敬酒, 场面感人肺腑,在场宾客无不热泪盈眶。 敬到丞相家的,那刘夫人拉着刘语倩站起身来,将酒一饮而尽,然而刘语倩拿着酒杯,旁边的丫鬟忙替她沏了茶,以茶代酒让她回礼。 “语倩妹妹为何不饮酒?”白袖疑惑问道。 刘语倩掩袖一笑,道:“徵儿姐姐这些年想必在外受教不足,颇吃了些苦头,对我大綦的风俗不甚了解,这定了亲的女儿家在成婚之前是断不能饮酒的。” 段峮脸色黑了黑,顿时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息,却依旧和善道:“徵儿这些年未教养在我与内子脚下,学的礼仪也与夷都有所出入,还望各位多多谅解,今后对我女指教一番。” 段峮这些年在翰林院做事,左右逢源为人谦和,在朝中结交了不少好友,加上知识渊博见解独到,连皇帝都敬让他三分,强调“我女”二字,是护犊子的爹没错了。 刘夫人瞪了刘语倩一眼,端起她的酒,赔笑道:“倩儿年少莽撞,说话失了分寸,还望院士一家莫要跟她计较,妾身在此以酒代小女赔罪。”说罢拉着刘语倩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伯母言重了,语倩妹妹不过是心直口快,并无恶意,我这个人呢一向大度,我既不计较这些,还望伯母不要责怪妹妹。”白袖施施一笑。 “不愧是院士的女儿,如此气节倒颇有院士的风度。”说罢与段峮对视一眼。 段峮的黑脸终于重见光明,高高兴兴地拉着白袖继续敬酒去了。 刘语倩咬了咬牙,剜了白袖一眼,愤愤地坐下。 便宜老爹的交友实在太广泛了,幸好白袖每次只抿一小口酒,不然未过一巡她就得和在座说拜拜。 到了金酉弦,美人翩翩然从坐席上起身,动作那叫一个娴静而不失妩媚,随性而不失优雅,生生叫在场宾客都直了眼去。 一滴液体砸在郭炤手上,他惊醒一般往下看去,忙揩掉嘴角的津液,左顾右盼,幸而无人看见。 “家父今日刚到夷都,事急从权,未能至宴,便让小女代他前来祝贺,小小薄礼也不成敬意,还望院士一家谅解。” 薄礼?那么大一箱子金雕,果然是绿圣州来的人,有钱得很呐。白袖嘴角抽了抽,迎了酒去。 这时管家匆匆前来,神色惊慌,奔到三人前险些栽倒,段峮扶住他,皱眉道:“老朱,怎的如此慌张?” 朱管家嘴唇哆嗦着,仿佛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颤颤道:“奕奕王殿下来了。” 全场倒抽一口凉气。 段氏夫妇面色一变,刘语倩攥紧了手中的丝帕,金酉弦面色煞白,白袖则一脸懵逼。 一群外来的人操着扫帚洒着水慌慌张张不知在忙活个什么所以然,连假山都开始擦拭,片刻功夫后,一人自假山后款款而出,蓝衣飘飘,长发如瀑,清冷绝艳,眉目间的凉薄,仿佛要冻噬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奕王殿下——”所有人起身行礼。 他面不改色,一脸冷漠,微一挥手免礼,轻启薄唇,淡淡道:“听闻段院士喜寻贵女,父皇特授意本王前来祝贺。”说罢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一个接一个箱子被人抬了进来。 在场人无不瞪大了眼:这礼也太丰厚了吧! 刘语倩瞬时眼波含泪,指甲深深地掐住丝帕,刘夫人看她一眼,手抚上她的背。 南荣奕走到段峮面前,恭敬道:“父皇言段院士才高八斗智慧无双,还望今后多为皇家c为百姓造福。” 段峮感动得老泪纵横,屈腰施礼道:“殿下纡尊降贵来寒舍道贺,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望!” 南荣奕浅浅一笑,目光扫到白袖身上,平静无浪,却让她心跳不止。 上次的争吵到现在为止,两人都没有好好地说上一句话,如今四目相对,有些尴尬。 “那本王就点到为止,身兼要事,恕不奉陪了。”说罢转身,冰冷决绝,毫不犹豫。 “恭送奕王殿下。” 段峮转身,对金酉弦歉疚地笑笑,金酉弦心领神会,莞尔道:“无妨,段院士继续吧。” 如此,宴会算是顺利地进行。 御书房。 “朕明明只叫你将那库里的金钗玉帛送些过去,怎么回来的人说你抬去了数十箱贺礼?”皇帝坐在书案后,蹙眉问道。 南荣奕施礼:“禀父皇,段院士这些年虽未成为儿臣的导师,其高风亮节,岸芷汀兰,博闻强识却令儿臣佩服,便擅作主张自己也送了些礼去。”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微微的刺痛,半晌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也有敬佩的人的时候。” 南荣奕无动于衷。 皇帝复叹了口气:“奕儿,可是在怪父皇擅自给你赐婚?” 南荣奕眉头动了动,缄默不语。 皇帝走下来,到他身前擒住他的肩,语重心长道:“朝野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俩,但凡落了一点下风便会遭到临阵倒戈,父皇是希望你有更多的筹码去跟他斗,明白吗?” 南荣奕身子震了震,抬眼看他,皇帝如磐石坚定如深渊深邃的目光,像一盏刺眼的烛光。 一股暖流自心底逆流而上,柔声道:“儿臣明白。” 皇帝松下紧绷的脸,按了按眉心,挥手道:“好了,你回去休息吧。” 南荣奕退下之后,他站在原地出神良久,涣散的目光不知落在哪里,良久之后只听得他用着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呢喃:“樈儿” —— “哇!秀徵儿姐姐,皇上大手笔啊!”秦霂看着那几十箱子的金银珠宝奇珍异宝瞠目结舌道。 数盏茶功夫之前,宾客散尽之后,两个穿着盔甲的人偷偷溜进了段府,潜进白袖的闺房,把她娘吓得一口一个“采花贼”就要脱口而出张口大喊,幸而白袖眼疾手快制止了这一惨象,跟段胡氏认认真真解释一番后,段胡氏心有余悸,颤颤巍巍道:“原来是徵儿的朋友,怪不得打招呼的方式这么别致!” 白袖汗颜:在您心里我就这么与众不同? “谁叫我父亲是当朝翰林院士,还是皇上的同窗呢!”白袖洋洋得意道。 转过头被吓了一跳:“红释,你怎么又在擦鞋?我这里很脏吗?” 红释停下手中动作,用着极其嫌弃的口气道:“你这里胭脂味太重,我的鞋受不了。” “” 转眼到了腊月上旬,琼山围猎的日子。 瑞香茶楼。 “这次围猎,你去吗?”包间里,一蓝一红对坐而饮,一个清冷独艳,一个明艳如火。 白袖笑道:“你们男儿家的事,我去瞎掺和什么?” “她们也会去。”南荣奕望着她,眼里盛满了期盼。 白袖笑意凝了凝,略一沉吟道:“我对围猎却是不感兴趣,如今的爹娘刚刚寻回女儿,即使是假的,我也应该多陪在他们身边。” 南荣奕目光沉了沉,眼中像钻进了灰蒙蒙的天空,半晌叹声道:“那你自己多加小心,有事便去找红释他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五十一章 琼山刺杀 三日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夷都大街,锦缎贵人,金甲卫士,黑鬃马匹,声势如雷,震得小摊都晃了三晃。所过之路行人侧目,所经之处残叶抖落。 寒风凛冽,细碎的雪花一朵朵盘旋降落,苍白色的天空c雪白色的大地交相辉映,整个夷都银装素裹,枝头颤巍。 白袖站在屋檐下,搓着手哈气。 “徵儿,小心着凉。”段胡氏将一件貂皮大氅披到她身上。 “谢谢娘。”白袖笑得很开心,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注入了春泉,清亮而明媚。 “今年的冬天真是冷呢。”段胡氏望着屋檐下瀑布一样哗啦啦直落的雪,喟叹道。 “娘和爹爹要保重身体。” 段胡氏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一根根细纹在眼角漾开,鬓边有些地方像雪一样白。 “等到春天,你哥哥就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一家终于可以团聚了。” 妇人饱经沧桑的脸那么慈祥,那么淳朴,那么和善。一点湿意漫上眼眶,鼻子酸酸的,心里也涩涩的。 这么多年因为爱女想必操碎了心吧,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雀占鸠巢的大混蛋。 “徵儿姐姐!”秦霂明亮中干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小秦霂!”白袖奔上前,兜头就是一个大熊抱。 红释提着一块又大又长的黑不溜秋的硬物道:“邻居送的酥盐腊肉,味道很不错,给你带来了些。” 白袖伸手去接,手到半空,肉被段胡氏拦截下来。 段胡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红都尉对徵儿如此上心,徵儿有你们这些朋友真是她莫大的福气,外面冷,去里面坐吧。”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红释嘬了一口,突然眸色一亮:“此酒味浓醇香,入口回味,可是段院士亲自酿造?” 段胡氏笑道:“自然是,徵儿她爹平日里除了喜欢跟书打交道,便是对酿酒感兴趣。” “倒是让在下想起了一位故人。” 白袖挑眉:“无终子?那糟老头儿你想他作甚?” “就是就是!”秦霂小甜心一口一坨肉附和道。 红释无奈一笑,从袖中悄悄弹了个东西出去。 段胡氏疑惑道:“无终子?那是谁?” “只是我们都认识的一位前辈。”白袖解释道。 “如此。”段胡氏会意一笑,转向红释,目光犀利,“红都尉可有娶亲?” 白袖一噎,红释一惊,秦霂一口腊肉喷出来。 段胡氏笑得极为尴尬:“怎的,一提到这个怎都这副模样?莫不是红都尉是” “没”白袖忙摆手澄清,“红释志向高远,还不着急儿女之事,是吧红释?” 红释缓过神来,干眨巴几下眼睛,立刻敛了容道:“确是如此。” 段胡氏欣慰不已,首肯道:“好男儿志在四方,也是做娘的心急,生怕女儿失了好人家,以后徵儿在外遇到什么麻烦事,还劳二位照顾一下,我和她爹定然感激不尽!”说罢老泪纵横,便要跪地施礼。 “哎哎哎别啊!”秦霂赶紧跪地将她扶起来,“段夫人!我俩还想多活几年呐!您可折煞我们了!” 段胡氏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徵儿年少走失,我和她爹呜呜呜” 三人汗颜。 送走了二人,白袖回到房中,将红释塞给她的东西摊开,一行小字跃然眼前: “皇宫中有一处地宫,鲜为人知,神秘叵测。”琼山。 各家安营扎寨,鬃发黑亮的马匹装备就绪。山上积雪深厚,阳光正盛,白茫茫的雪地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姑娘们将那帐篷帘子一撩,一个比一个穿得隆重艳丽。 当然,男儿们穿得也是非常得体的,一身洁白狐皮大氅内搭飘逸蓝衣的奕王殿下刚刚撩起帘子,外面一众女孩子就盯着他那颠倒众生的脸两眼放光c凉气倒吸c浑身颤抖。太子庄重地从蓬里踱出来,一身明晃晃的袍子外披一件流光溢彩的虎皮大氅,华丽得很,华丽得很。 很让人意外的是,今年没有一个后妃前来,皇帝他“孤寡”老人家拉着心爱的儿子们畅谈一路,欢喜得很,欢喜得很。 “此次围猎依然照着往年规矩,猎多者胜。”皇帝陛下坐在首席宣布道。 “咚咚咚——”铜锣一敲,所有人马鞭一挥朝森林深处鞭策而去。 “刷——”一支利箭与野兔擦身而过,钉在树干上晃了几晃。 马速极快,蹄声淹没在厚厚的雪地里,寒风像刀一样刮在每个人的脸上,枝头颤雪簌簌落下。 一只白色的狐狸在雪地岩石里钻来钻去。 南荣奕瞧准时机,拉满弓,目光凌厉—— “嗖——”银白色的箭矢流星划过一般冲破寒冷的空气向猎物射去。 一抹鲜红漫染了白绒绒的毛,狐狸瞬间毙命。南荣奕下马,将狐狸提起来,眼神细细打量着它。 “毛色如此好,该将它捉回去。” “哟!四哥莫不是突然想抓只白狐回去讨好美人?”南荣瀚骑着马优哉游哉地来到他面前,打趣道。 南荣奕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径直将狐狸扔上马,不置一词。 “四哥,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南荣瀚蹙眉嗔道,“罢了罢了,反正太子哥哥也不在这儿,四哥——” 他俯下身,尽力佝着腰,虚声道:“你小心!” 南荣奕啼笑皆非,白了他一眼:“还以为你要跟本王说什么,尽是些没用的。” “哎哎哎四哥,人家一片赤诚之心,你怎么也不谢谢本王?”南荣瀚嘴一撅,恼怒道。 “谢谢瀚王。”冷冷地抛下一句,转身骑马冲向更深的地方。 “唉,痴情缠身呐!”南荣瀚无奈地摇摇头,“回去后去芳青楼好好安抚一下我的芍药姐姐。” 此时,白袖躺在床上嗑瓜子。 森林渐渐荒无人影,光秃秃的枝丫笔直地伸向苍白的天空,斑驳的影子映射在雪地上交缠成一张黑色的网,几只乌鸦孤单地掠过天空,落下一声凄厉的嚎叫。 “笃c笃c笃——”马慢悠悠地绕林转,白晃晃的雪地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从身旁各处传来数声若隐若现的惨叫。 暗卫!南荣奕蹙眉顿觉不妙! “刷——”自四面八方的森林深处射出数只黑色的利器! 马匹中镖受惊失控,南荣奕跃马而起,利剑出鞘一阵旋舞,镖打在剑身上摩擦出火花,震得手腕传来一阵又一阵酥麻感,黑镖一只只落地,沉在雪地中消失不见。 黑烟掠起! 它们像一团团无头的苍蝇横冲直撞而来,不过皆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南荣奕凝聚内力注于手腕,朝着一团团袭来的黑雾砍去! 黑雾来势汹汹,像阎罗地狱钻出的无数怨灵,力量巨大,南荣奕渐渐体力不支。 “轰!”一团黑雾流星锤地般撞上他的背。 此时,白袖依然在床上嗑瓜子。 大营。 “启禀陛下,除了奕王殿下,所有人都到齐了。” “什么?!”皇帝神色一惊,目光扫到太子若无其事的脸上,勃然大怒道:“给朕找!” 气氛紧张,仿佛有毁天灭地的事情发生一样,寒风凛冽,所有人裹紧了大氅,看着天色一点点黯淡下去。 在场少女无不捏紧了手绢,刘语倩闭着眼开始诵经文。 金酉弦目光淡淡地看了太子一眼,两人对视,笑而不语。 一个黑色的身影自篷后悄悄地钻出来,跑到太子身边,凑到他耳边道:“殿下,咒术被攻破了。” “什么?!”太子皱眉,神情像冻了冰般寒冷,“毁灭证据!” “是。”黑影又悄悄地退下。 南荣奕揉了揉背,片刻前一团黑雾精准无误地砸上了他的背,他感觉到了一股钻心的疼痛,奇怪的,所有黑雾在那一瞬间消失不见,连自己就好像从未遭到过攻击一样。 他拾起剑,沿着来时的路走去。 傍晚时分,一抹清影出现在大营外围。 “陛下!奕王殿下回来了!” 所有人腾地从地上站起,刘语倩红了鼻头,提起小裙边便朝外面奔去。 “殿下,你有受伤吗?”她抬起南荣奕的胳膊左瞧右瞧,蹙了眉的脸倒有那露珠点地的韵味。 此时,白袖还躺在床上嗑瓜子。 南荣奕挥袖,含笑拍拍她的手臂道:“本王没事。” 身后一大波人赶来,将刘语倩挤得远远的,南荣奕被围得水泄不通,叽叽喳喳一大堆问候语吵得他有些不悦,强颜欢笑着道了谢又言自己没事。太子面色沉了沉,目光转向一直端然而坐的金酉弦,嘴角扬起一抹小小的弧度。 “既然四弟平安归来,本宫今日在此也有个请求。” 他以雍容之姿,潇洒地一挥衣摆,单膝跪地道:“父皇,请为儿臣赐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五十二章 两女相斗 在座哗然。 皇帝双眼微微眯起,慈笑道:“哦?赭儿是看上了哪家姑娘?说与父皇听听。” “刑部尚书之女,金酉弦小姐。” 又是一阵哗然。 谁不知这金酉弦是金酉赤的掌上明珠,金酉赤在绿圣州为官多年,巩固权力笼络人心,暗地里招兵买马屯兵冶操必不可免,如今又被提拔上来做了刑部尚书,意味着要与多少官员左右逢源暗通款曲,这其中利益牵涉,高深叵测啊! 皇帝脸色骤变,凝眸看太子一眼,又看了金酉赤一看,金酉赤瞿然之貌,眼中似有惊色。然后转过身去,对着坐席上娴静典雅的金酉弦,问道:“金小姐可自愿同意这门婚事?” 金酉弦起身,跪到太子身侧,柔声道:“太子殿下逸群之才,天人之姿,奴家自然是愿意的。” 皇帝听完,慢悠悠地捻了捻胡须,慢得让人心惊,接着又转向金酉赤的方向,肃然问道:“爱卿,爱女终身大事马虎不得,你可同意?” 金酉赤立刻跪道金酉弦身边,神情凄哀,老泪盈眶,怅然道:“既是小女得遇真爱,微臣这个做爹的便是最希望看到她幸福,只要小女愿意,太子殿下也的的确确是个光辉似锦的如意郎君,能高攀上这门亲事,微臣福泽之至啊!” “爹” 于是金家父女现场演绎起了一场感天动地催人泪下的父女情深。 “好了好了。”皇帝摆摆手,“老四正好也赐了婚,那便双喜临门,改日回宫朕会拟旨。” “谢陛下!” “谢父皇!”三声同起。 金酉弦起身,不经意地和南荣奕视线相交,南荣奕冷眼勾唇蓦然转身,金酉弦扬唇魅然一笑。 夜晚。 皇帝他老人家从宫里带了一批舞姬,笙歌流音,纤腰仪转。众人就坐,觥筹交错之间,一丝紧张的气息诡异地蔓延在空气中。 一曲舞毕,这时刘语倩从坐席上走出来,她一身碎花蝶戏绢金纱绣裙,莲步款款,仪态端庄行至中间道:“一路车马劳顿,围猎辛苦,大綦男儿英姿飒爽,驰骋疆场,故小女特准备一支舞,想要献给在座为大綦筹谋竭虑的好汉们。” “哦?是吗?那朕和在座拭目以待。”皇帝笑得眼眯成了一条缝,细纹条理分明,慈容满面。 致秋递给刘语倩一只琵琶,素手拨弦,妙音流淌,短音毕,纱裙起。 莲步巧跹裙萝翩,皓色披帛弄香肩,瘦指拨丝月影淌,凫燕点水夜暝裳。 舞毕,掌声如雷。 “好!”皇帝盛赞。 “奴家献丑了。”刘语倩屈身行礼,眼神有意无意地朝左方瞥,见南荣奕正襟危坐,脸带微笑,黑暗之中看不清眼神,想必也被自己的表演打动了吧。 “刘丞相教女有方,不枉语倩入了皇家,奕儿,你说呢?” 皇帝语出,在座骇然,这番话明里是宣告了自己对丞相府的赞赏,实则是暗示自己对奕王的支持,今夜之后,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倒换军营了。 “正是。”南荣奕恭敬道,对刘语倩施然一笑。 “啪嗒——”手中的瓜子袋掉落在地,她身子瑟然一抖,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出神许久。 一扭头,冬天暮色来得早,窗外一片黑压压的天,寒风一丝丝渗进窗棂。 “哐——”门被推开,段胡氏在门口含笑道:“徵儿,该用晚膳了。” 刘语倩羞红了脸垂下头去,丞相他老人家眉开眼笑,刘夫人双目闪烁地盯着爱女,欢喜正浓。 太子脸色沉暮,视线抛给金酉弦,金酉赤神色平淡无动于衷,金酉弦冲他略一点头,起身道:“奴家今日也准备了一个小节目。” 众人视线纷纷转来,皇帝微笑,示意她继续。 金酉弦出列,浅笑道:“奴家在绿圣州之时,常听得一支曲子,百转千回,曲调悠扬,熟记于心,今日想献唱一曲,还望诸位赏耳一听。” 似座皆静,金酉弦唤来一只筝,纤手一拨,行云之乐,流水之音。 “腻雨凉凉陌生烟,少年踽踽步承骞,寒刃照血锋台月,夜阑珊,轱辘转,为稷战。折戟黄沙卷地嚎,谁家儿郎铁骨啸,寒山飞雪化百草,姬叡率马冲险关,拔军营,斩蛮颅,创皇朝。” 众人沉醉,一曲忽毕。 “好!”掌声络绎不绝,轰轰如涛。 南荣奕冷笑,皇帝之前疑心金酉赤招兵买马暗储实力,今日一曲,一石二鸟。 刘语倩小脸白了白,被刘夫人扯住袖子,于是强扯出笑容。 “奴家献丑了。” 皇帝大赞:“金家长女才貌双全,果然是要做太子妃的人!” 在座瞿然:什么什么?一边播花一边种李?皇帝这是要唱哪一出啊? 片刻后心态平复:也对,在座那么多太子母族人,不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失了脸面不是? 太子脸挂上一抹得意之色,南荣奕依然浅笑,清冷如斯。 “爹c娘,红释和秦霂约我去放灯,我晚些回来。”晚膳过后,白袖与段氏夫妇作别。 “去吧,小心些。”段胡氏替她理了理鬓发,慈爱道。 出了门后,她一路往西奔向城门,左绕右绕后确定甩掉了段胡氏和南荣奕安排给自己的暗卫,在中途小巷折返,顺便用碳灰在脸上一阵胡涂乱抹,奔向皇宫。 冬风刺骨,淡淡的雾月衔挂在枯木枝头,寒鸦吐出一两声凄凉的鸣叫。 “请出示通行牌。”一守卫拦住她道。 她掏出位阶牌,那人立刻让开。 根据红释提供的信息,那个地方应该在观星楼附近,观星楼多年前因失火闹鬼成为禁地,周围无人把守。 她瞧准一队路过的宫女,在一个拐弯处敲晕最后一个,拖到角落里换上宫女的外衣,还很良心地把大氅给人家披上去。 顶着那身行头,一路畅行到了观星楼前。 偌大的观星楼,墙壁上还有些许烧焦的痕迹,沉寂在冬日的猎猎寒风和岁月的轮回中,月色给它投下青黑色的荒影,万籁俱寂,古楼萧瑟。 “那个宫女。”后方传来一丝陌生的女音。 叫别人呢吧。 “喂,叫你呢!”女子加重了音量。 莫非是在叫我? 她愣愣地转过去,指着自己道:“我?” “除了你还有谁?”女子忿忿道。 那女子也是宫女打扮,看行头应该位阶要高一点。 “姐姐叫我有什么事吗?”她赔笑道。 “喏。”女子将手中的物件递给她,“这是要给贵妃娘娘送的暖壶,夜深了,我一个人怪害怕的,你陪我送过去吧。” 白袖呆若木鸡。 女子嘴一歪,皱眉道:“你不愿意?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不不——”白袖连忙摆手接过暖壶,“只是奴婢本来要去御膳房交差,这下要耽搁了,不过不碍事的,我陪姐姐走一遭便是。” 倒霉了个蛋,出师不利啊! 于是乎,顶着寒夜冷风去长明宫。 “我给你说啊,这贵妃娘娘可不是个好伺候的主,早些年还算温柔,后来不知出了些什么事,从此性情大变,脾气暴躁,阴晴不定,听说跟奕王殿下也时常针锋相对。”那宫女一路上都在跟她唠叨,探讨宫闱密事。 “针锋相对?他们不是母子吗?”白袖蹙眉问。 “又不是亲母子,那奕王殿下虽说皮相生得好,贵为我大綦第一美男子,但是那性格是出了名的冰冷寡情,连陛下都敢不赏脸!听以前出来的嬷嬷说,贵妃娘娘的火脾气遇上奕王,那是冰火不相容,早些年奕王殿下也在贵妃娘娘手底下吃过不少苦头,自从奕王殿下在外建府居住,每一回宫必会跟贵妃娘娘吵架!” 心里突然猛然一抽,他身为天家皇子,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多辛酸却从不向外人吐露,高墙冰冷,宫闱角逐,谁知那毓竹殿的水墨屏风会不会沾染他的几分惆怅,那瑯隅亭又盛了他多少寂寞。 “那奕王殿下的亲生母亲呢?” 女子突然一惊一跳,慌慌张张地向四周巡看,确定无人后舒了一口气,使劲压低了声音道:“这事千万别在宫中提,那可是杀头之罪!” “为什么?”皇帝的女人,皇子的母亲,为什么不能提? “我也不知道,反正那个女人深得圣宠,这么多年一直令陛下念念不忘就是了。” “那——” “到了!东西给我吧,今日谢谢你了,我叫春执,今后遇到麻烦了来找我。”说罢夺过壶去,脚步匆匆地进了长明宫。 长明宫中灯火寥寥,几声落雪扑落枝头,发出簌簌的闷响。 夜有些深了,她舒了口气,朝来时的路快速奔去。 左转c右拐c再右拐半炷香后到达观星楼。 沉寂悠久的古楼,像一盏踽踽凉凉的孤灯,矗立在幽深的苍穹下。 她走上前,拉动门环。 “秀儿姑娘!” 盱衡厉色的男性之声传来,其狠辣程度,针一般钻进耳朵,逼得她堪堪打了个激灵,手抚上腰间软鞭,极其警觉地转身,眼前是一抹黑影,迎着冷月茕茕而立。 “陆楮?”竟是熟人,她心下放缓,沉石落地,蹙眉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南荣奕回来了吗?” “没有,主上他吩咐我暗中保护秀儿姑娘。” “这样么。”她莞尔,“那你在此等会儿,我去去就来。” “切莫前进!”陆楮厉声道。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五十三章 被拐走 “为什么?”她拧眉,难道这里真闹鬼? 陆楮奔到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此处是禁地,禁地自有禁地的道理,殿下临走之时也特意嘱托属下,秀儿姑娘可以去这皇宫任何一个地方,唯独此处。” 她冷笑:“是么?若我非要进去呢?” 这个世界,有个东西叫好奇心,这是个促使人类进步,却也会致人丧命的神奇东西。 “还请秀儿姑娘慎重,一旦出事,受牵连的可就不止您一人。” 心里陡然升起一丝苍凉,一丝恼怒。 怪不得,他会主动给她安排身份。 “知道了。”她浅笑,“替我谢谢你家主子,我就先回去了。” 出了皇宫,已经接近子时了。 冷风飕飕地刮在脸上,瑞香茶楼已经打烊,青黑色的影子倒映在地砖上,旗帜猎猎作响。 一丝c两丝若有若无的肃杀气息自四面八方逸出。 一张巨大黑网向她袭来! 她迅速抽出腰间软鞭,放出暗刺,龙飞凤舞般向那大网甩去—— “啪——”火星四溅,她瞪大双眼心下一惊:竟是淬软了的寒铁打造!她赶紧抱头蹲下。 “轰——”大网将她牢牢罩住,沉沉的,将她的皮肤硌出数道血痕。 “秀儿姑娘!”陆楮大喊。 接着传来数声刀剑向拼的铿锵之声,像遗落在寒夜的鸦叫虫鸣,尖锐清亮,锋芒破空,密密麻麻听得人毛骨悚然。 “噗——”良久之后,陆楮喷出一口鲜血。 身子一轻,几个黑衣人将她兜起来。 白袖懊恼:真不该甩了那些暗卫!我一定是智障! “白袖!用匕首!”一丝有点陌生有点熟悉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顾不得想太多,白袖立刻抽出脚踝处的匕首,对着上方的铁网一阵胡刮乱划,“啪!”片刻后她重重坠地。 屁股吃痛,黑衣人又向她袭来,她从地上弹跳而起,左手扬鞭右手甩刀,几个回合便将他们解决干净。 那边陆楮也顺利解决了最后一个黑衣人,血剑拔出后体力耗尽险些栽倒,白袖立刻上前扶住她。 又是一阵风。 “刷——”这下两人都始料不及,白袖更是猝不及防,身子再次一轻,不过这次还有四肢晃动的自由感,风在耳边猎猎吹着,只听得刚才那个声音道:“兄弟,她我就先带走了!”琼山。 后夜寒凉,月色朦胧,南荣奕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 “失眠了?”床边陷下去一团,傅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紧蹙了一夜的眉头道。 他深吸一口气,从床上坐起,傅钰将大氅披在他身上。 “心里总觉惴惴不安,厉刹网是否传了消息?” “宾狗!”傅钰媚媚一笑道。 南荣奕白了他一眼。 “如你所猜,她果然憋不住那股猴头儿劲。” 听罢,南荣奕叹了口气:“虽不知道她究竟目的为何,在此之前也不想她受伤。” “但是!”傅钰抑扬顿挫,搞得南荣奕脸一黑就要锤他。 傅钰干笑道:“太子派了一队人马去抓她没没没没抓到你别哎呀疼死我啦我不是故意要笑的嘛” “还有呢?”某人一张臭脸。 “明早上估计太子那边要寻个办案由头将你那瑞香楼封了。” “无妨。”他波澜不惊,“秀儿现今如何?可回了段府?” “有个人救了她,然后把她带走了。” 南荣奕蹙眉,脸覆上一层厚厚的冰霜,看得傅钰凉气倒抽,须臾后,沉声问道:“可是鬼祁冥?” “宾狗!” 南荣奕脸色又是一沉,在琼山悬崖下之时,他无意间瞥见她腰间的紫月骨,紫月骨对鬼祁冥何其重要,竟能交给她,二人一定有些渊源,所以秀儿此番落在他手上他倒是不担心。 于是敛容道:“让那边的探子盯着点儿,别让那家伙有不轨之处。” 夷都。 “秀儿呢?”红释看着地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冲陆楮问道。 “被带走了。” “带走?谁?” “红都尉无需担心,那人应与秀儿姑娘是故交,不会对她怎样的。” “什么不会对她怎样?万一他对秀儿姐姐动手动脚怎么办?”秦霂从红释身后钻出来横眉怒目道。 霎时红释脸色凝重无比,飒飒尖利的目光像要戳死陆楮。 陆楮咳两声,干笑道:“主上已经收到这个消息了,若秀儿姑娘真有危险也一定会有所行动不是?” 两人皆冷哼一声,却又颇觉有理,于是悻悻归去。 陆楮长舒了口气,心想吾命保矣。 次日,白袖缓缓睁开眼,外面略微放晴,屋子里燃了檀香,袅袅白烟似在梦境。 她揉揉眼,只见身处一宽敞明亮的卧房,花花绿绿的装饰,大红的床单被褥,深绿的帘幔,周围的瓷器瓶罐更是色彩斑斓五彩缤纷,不知是谁的品味这么独特。 自己昨晚如何睡着的?她挠挠腮,突然想起昨天一股大力将她从地上捞起,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莫不是被劫持了?她暗然一想,一惊,迅速摸向脚踝,果然,匕首已经被人拿走了。 “可是在找这个?”一抹绿影立于床前,她扭头,见一男子身形高挑,长相优柔似女子,皮肤白皙似皓雪,抬起的 那只手正握着那把匕首。 她伸手去拿,被他堪堪避开。 “你先告诉我,这把匕首从何而来?” “你先告诉我,你怎会知道这把匕首有用?”她斩钉截铁,目色凛然,绝不退让半分。 那人轻笑:“这匕首刀身来自挞莱国千年火山深处岩浆也熔不化的火铁,遇上寒铁,自能克其寒,破其硬。” 白袖瞥向那把匕首,除去雕工精细,分明看不出与其他兵器有何卓越之处,不想取材竟如此珍贵稀有。 “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一位好友所赠。”她淡淡道。 那人双眼细眯,语中似有急切:“好友,姓甚名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还有,你又是谁。” 那人“噗嗤”一笑,将脸凑至她眼前鼻尖:“小美人儿,这么快就不记得我啦?” 白袖脑中闪过万千张面孔,然而仔细回忆之后,摇了摇头。 “切!”他嗤鼻,“真令本我伤心呐!” 转眼间变了脸色,嬉皮笑脸道:“我叫鬼明,是夜雾门门主,鬼祁冥的手下。” “哦~”白袖恍然大悟,“你是我在绿圣州救的那个小白脸?” “我呸!”他白眼一翻,撇嘴道:“本我平生最讨厌别人叫我小白脸!” “那我偏叫,小白脸小白脸小白脸!”吼完还不忘跳下床朝窗外吼两声。 “你你你你你你——”那人气得发抖,甩袖转身,“这匕首,我不还了!” 白袖一怔,片刻后嫣然一笑:“你确定?” “我确定以及肯定!” “嗯”她挠挠下巴,“我可还记得,你答应我五个条件。” 那人一抖,扬起白皙的下巴对她。 “第一个,还我匕首!” 那人将匕首扔给她。 “第二个,送我回家。” “你确定?”他又将脸凑过来,被白袖一巴掌打回去,“你回去后可是危险得很呐!” “呆在你身边更危险。”白袖斩钉截铁道。 那人忽然手捂上胸口,佯装心痛道:“小美人儿真伤我心呐啊!你踢我干嘛?!” 白袖刷地走上前,叉腰,怒视:“我!要!回!去!” “哎哎哎你先冷静。”他将她推到凳子上,给她倒了杯茶,“你放心,等这几日过了,我自会送你回去。” “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你中毒了。” “什么?!”她一惊,手中一软茶杯险些滑落,“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晚呐。”他挑了挑眉,风轻云淡,“那铁网上淬了毒,与其说是毒,不如说是咒,因为被划伤的肌肤会立刻愈合,如果不是内行人,根本看不出来上面有毒。” “有何症状?又如何能解?” “症状嘛不过就是能摄人心智,将你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解法嘛”他弯腰,凑至她鼻尖,贼眉鼠眼,“你在这儿陪我几天,我便帮你解。” “好!”她挑眉,“那拭目以待。” 至此,白袖开始了非常丰富又多彩的生活。 因为鬼明兴致勃勃地对她说:“小美人儿,我带你去——吃!喝!嫖!赌!” 第一天。 “人,食客也,无食无欢!”鬼明撂下金句其一,拉着白袖进了一家饭馆。 盘开,一截截青色的节状物浮在汤面上,几点葱花缀在中央,恰似那沉舟侧畔千帆过。水汽氤氲,连带着诱人的香气钻进脾胃,真是美味。 白袖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肉软味香,美不胜收。 “什么呀这么好吃?” “蛇肉!” 这天阳光明媚。 “啊!” “啊——” 前一声果断的,短暂的,乃施暴者火冒三丈齐齐败坏所吼。 后一声凄厉的,延长的,乃受虐者惨绝人寰撕心裂肺所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五十四章 行乐 第二天 “自古消愁皆借酒,奈何借酒浇愁愁更愁!小美人儿,本来想带你去瑞香楼品品茶喝喝酒,结果那倒霉的被封了,今日,带你去一个浇愁地儿!”鬼明撂下金句其二,两人兜兜转转,来到一家名为“招脚肆”小酒馆前。 “招脚肆?”白袖皱脸嗤鼻,“啥名儿啊看着就吃不下东西,再见!” 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 “哎哎哎——”鬼明拉住她,“吃酒人何必在乎这些?走吧!不去你会后悔的。” 一壶清酒,两盘爆炒花生米,另选了个屋檐下的位置,可以举酒观花。 鬼明朝她挑眉,白袖凑近那酒坛子左瞧瞧右瞧瞧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犹豫不决地抠开盖子。 “嗯——”清冽的酒香涌出盖子扑鼻而来,混着院子里隐隐约约飘来的腊梅香,像被浇了一汪清泉,闻到之后整个人的毛孔都放松起来。 “我说的没错吧?”他涎眉邓眼,洋洋得意。 “是很香。”她斟了半杯,嘬一小口,随即眸色发亮,“醇馥而不幽郁,滑腻而不缠绵,甘冽而不刺喉,好酒!” “好酒你就多喝点!”他帮她满上,一脸猥琐凑至她鼻前,“喝完好办事啊——” 第三天。 今日为鬼明兄台金句其三:“人之初,性本善。鸟为欲而食,人为欲而生,这欲望里最最让人津津乐道锲而不舍的便是性欲!春宫图看过没?” 白袖微笑,乖乖摇头。 其实当时内心活动是这样的:春宫图?老娘不光看过,还画过。 “唉!”鬼明痛心疾首地扶额,“都怪当代思想太过封建,制度太过龌龊,女孩子都不能解放天性!” 白袖满脸赞成重重点头:您说得对! 鬼明将一套浅灰色衣服塞到她怀里:“快去换上,再把脸拾掇拾掇,小爷今天带你去快活!” 片刻后,街上出现了两个男子,一个花里胡哨,面如敷粉;一个浅灰素衣,眉清目秀。 芳青楼。 “小爷快来呀!” “小爷奴家等得好辛苦哦!” “这位官人” 楼对面的角落里,藏着两个蠢蠢欲动的小身板。 “青楼的人怎么都这么热情?”白袖抠着墙角,咂舌道。 鬼明挑眉:“怎么?你去过?” “啊哈哈哈当然没,我怎么可能去过呢是不是?”白袖讪讪笑乎,面红耳赤。 “也对!”鬼明若有所思,点头道。 于是乎,两个人大摇大摆地进了窑子。 “哇!二位爷长得真俊呐!第一次来吗?” 你觉得像是第一次? “哇这位公子脸好白呀!” 不然你以为那晚我会差点被他吓死? “这位公子真像个女娃娃!” 什么?我这么快就暴露了?! “好了好了!”鬼明推开这帮热情过度的女人,豪气地扔下一锭金子,“把你们头牌叫来!还要一个上好的包间!” 片刻后,一名粉衣女子步入包间,香肩半露,纤腰扭捏,长得那叫妩媚多情,身材那叫妖娆多姿。带着一帮子人,不一会儿包间里琴瑟鼓筝,款曲悠扬。 曲子很好听,天气也差强人意,白袖皱了皱眉,朝一脸沉醉的鬼明倾身贴耳问道:“就不能玩个更刺激的吗?” 鬼明一惊,神色古怪地打量她一眼:你这个女人这么饥渴的吗? 整了整襟,敛容正色道:“好了,你们都下去。” 包间瞬间变得又空荡又安静。 鬼明托了托腮,沉思片刻后道:“唉,光这么赏美人是怪无趣的,我带你看真正有趣的!” 领口处一勒,脚下一轻,两人上了房顶,寒风瑟瑟,一两声低低的娇喘自脚下传来。 白袖刹那两眼放光。 “啧啧啧,哪家的五陵少年如此凶猛!”鬼明咂舌,拉着她来到隔壁。 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片瓦,把脸凑上去。 “鬼明你干什么呢我也要看!”白袖伸出爪子使劲扒拉他的肩,然而那厮不知是过于肥重还是肌肉聚缩所放之力过于浑厚,指甲都抠进了肉里,还是拔不出来。 “鬼明你去死你去死你去死!” “啊——” 綦朝开国四百九十一年,腊月十四日晚,夷都人士忽觉脚下一阵晃动,伴着杀猪般凄厉的嚎叫,哀长久绝,惊悚无比,后有老者判断,大致是西北方某楼传出,大抵是男欢女爱太过激情太过亢奋,果然年轻就是好,年轻就是有料,羡慕,羡慕。 是夜,城墙之上,寒风凉凉,笛声绵长。 “唉,真没想到,秀儿姐姐暴力起来如此给力啊!” 红释落下笛子,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弧度,目光悠远:“这就是她。” 是夜,毓竹殿。 皇家围猎以颚缙国与疆城矛盾恶化而草草结束,众人意犹未尽,有些人却很是欢喜当然,忧心也是有的。 就比如此刻—— “嗯你别激动让秀儿学个一知半术的有利于婚后嗯!”最后“调情”二字直接做了口型。 南荣奕剜他一眼,狠狠地灌了杯茶。 “好喝。” 第四天。 “人生就好比一场赌局,风云变幻孰知输赢!”鬼明金句其四,“今日,咱们去豪赌!” 啥?豪赌?白袖一脸懵逼,怔滞片刻已被拉了出去。 锦奕坊。 三个金字呈现眼前,让她猛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日少年青衣似泉,黑发如瀑,浅浅笑意间似有流光浮动,那挑衅的眼神她至今记得 “喂,发什么呆呢?” 后背被锤,她苦大仇深地瞪鬼明一眼,毅然决然地一头扎进赌坊。 赌坊生意可谓热火朝天如火如荼,里面一看便包罗万象,有锦衣玉带的富人,有素衣糙鞋的平民,还有一看就是皇家亲戚的贵族。 老天爷,这次可别翻船了。 半刻后—— “大!” “大什么大?小!” “不我就要大!” “小小小!” “跟你说了要大!” “不行!要小!” “” 半刻后—— “啊——” “啊——” 此次的两声惨叫如出一辙。此时,毓竹殿。 傅钰向某人汇报完,某人握着茶杯的手改为捏c用力捏c使劲捏,肩膀控制不住的抖动,一阵低笑从鼻息间逸出。 “看来,你家媳妇儿跟那小子挺合!”傅钰感叹道。 须臾后,素来清静和谐的毓竹殿内飞出一个人影。 “啊——” 雾麟苑。 “你这个女人,太难伺候了!” 鬼明被群花环绕,一群莺莺燕燕不停地给他捶腿按摩,顺便盯着他脸上的淤青偷笑。 白袖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满脸“同情”地看着那团花里胡哨的东西。 她挑眉:“所以,鬼大少爷,我的毒,哦不,我的咒解了吗?” “没有。” 她腾地站起来:“那你还不快帮我解?” “哎呀哎呀别急嘛!还有一味药正在运来的路上,过几天自然会到。” “哦?是吗?”白袖挑眉。 对面一个大白眼:“骗你干嘛?” 白袖偏头看向右侧的窗户,托腮道:“来这儿许久,也没逛完你这座院子,那窗外可有奇光异景?” “没有,只有冰冷的地面,倒有一家味道不错的小饭馆。” “是吗——”白袖咧嘴一笑,“再见!”说罢夺窗而出,身形快如闪电。 “哎哎哎——白袖!”鬼明仓惶地推开婢女,气急败坏骂道:“这个死女人!给本座追!” 于是乎,一团明艳的红影,身后跟着数十个花花绿绿的小卒丫鬟,天气是微暖的人流是拥挤的速度是飞一般的,飒飒英姿来回穿梭,场面之宏大,之瑰丽。 白袖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暗骂这该死的东西怎么还不出现,刚怼完就瞧见一个藕粉绣百合灯笼,像个风铃孤零零地挂在屋檐下,于是毫不犹豫一头扎了进去。 “诶?人呢?”那群花花绿绿茫然地止住脚步,抓耳挠腮。 “算了算了,那女子身手如此了得,门主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回去吧。” 于是乎,白大小姐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家。 她刚一踏进家门—— “哎呦闺女啊!你总算回来了!这段时间玩得可开心?”段胡氏迎面抱头,勒得她赶紧挣脱。 “徵儿啊,你也是及了笄的大姑娘了,出去跟朋友玩也不应该去这么久,好歹每天回来报个平安啊!”段院士抚着胡须语重心长道。 白袖转念一想,想必是红释他们替自己跟爹娘打的招呼,笑道:“哎呀,女儿以前在江湖野惯了,所以一时不察,以后一定有节制c有节制,哈哈哈” 段氏夫妇听到“节制”二字面色一变,仔细思考应当是女儿以前书读少了,便对某些词语悟解不透彻,看来得给她补补课,段胡氏便笑道:“不碍事,以后注意便是,为娘刚刚做了梅花白露羹,快进来品尝一下吧。” 是夜。 白袖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觉身上一会儿寒冷一会儿燥热,脑袋昏昏沉沉,看什么东西都是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冷汗直冒。 莫不是那咒的问题? 身上实在难受,分不清天南地北,恍恍惚惚便朝床边沿翻去—— 一双大掌接住了她往外滚出的身躯。 “你是谁?” 南荣奕蹙眉:“毒发了?” 于是点她睡穴,将她盘腿扶正,运功调息,一股白汽自双掌之间汩汩流出,白袖紧绷的脸色渐渐缓和。 一盏茶后,收掌。 “陆楮!” 窗外黑影骤至:“主上!” “鬼祁冥那儿可探听到消息?” “禀主上,秀儿姑娘的解药还差最后一味,已经在押解的路上。” 他听完,将她安置好,理了理被褥,然后无声无息地离开。 片刻后,房门被推开,一位妇人轻悄悄地走进,行到床前仔细端详少女静好的容颜,半晌叹息道:“作孽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五十五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翌日,朝堂上。 “此次颚缙国犯我边境,实乃忍无可忍,众爱卿可有对策?” “启禀陛下。”工部侍郎郭奇出列,“微臣以为应当增加一部分兵防c物资c粮草,让当地有作战经验以及政治经验者带头拨乱反正,并采用恐吓之法令其望而生畏,再不敢侵犯我境。” 皇帝点点头。 “启禀陛下。”户部尚书钟礼梵出列,“微臣以为不若派一名朝廷重将前往指挥,如此一来可安民心,也能威吓住对方。” 皇帝重重地点头。 “启禀陛下。”金酉赤出列,“钟大人所言极是,微臣举荐护国大将军,他半生骁勇身经百战,曾击退残猛蛮族,此等声望与实力,何愁颚缙顽人侵犯!” 皇帝听完脸色沉了沉:“可是赫将军多年前征战之时身受重伤,留下后遗症,连早朝朕都给他免了,加上年老身子早已吃不消,如何让他上阵?” 金酉赤脸色一白,在场哗然。 “父皇,儿臣倒有一个不错的人选。”南荣奕出列道。 “哦?”皇帝挑眉含笑,“是谁?” “都尉,红释,他是江湖已灭红裔帮的后人,自小熟读兵法,谙通机关阵法,小小年纪便带着兄弟们杀匪盗端贼窝,可惜帮门不幸,儿臣对他颇为赏识,我朝武将也正好稀缺,不如让他前去,立下大功也便加官授爵,为朝廷输送人才。” “好!那便他了。”皇帝拍案大笑,满眼的欣慰,“今日便到此,退朝吧。” 众人散去。 “这么快把自己的棋子抛出去,四弟未免有些糊涂啊!”太子走到南荣奕身边道。 南荣奕冷笑:“本王与皇兄不同,心中首要总是江山百姓,而不是一位贪图那个位子。” “是么?”太子似笑非笑,“本宫倒是很期待,是你坐上那个位子,还是本宫?” “那便拭目以待。”南荣奕浅笑,眼眸深邃,看不着底。 雾麟苑。 “门主,解药已经炼好了。 鬼祁冥刷地从床上跳下来,满脸欣喜道:“太好了!小美人儿,嘿嘿嘿我来了你等着以身相许吧!” 说完风驰电掣般飞奔出去。 “门主!马人呢?” 一拐c两拐c再拐—— “哎哟!” 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大男人撞了个大满怀。 “谁呀敢撞本王!” “那个不要脸的欺负本座!” 看清楚后,齐齐惊呼:“是你?!” 而那位被撞得头起青包的“王”,便是刚刚准备去芳青楼的瀚王,南荣瀚。 “哟,瀚王呐!” “哟,鬼大门主呐!” “瀚王可是要去芳青楼?” “正是!怎么,鬼大门主也去?本王倒很怀念当初一起在芳青楼寻花问柳的快活日子啊!” 鬼祁冥嗤笑一声:“素闻瀚王钟情一青楼女子,本座很是好奇,瀚王有钱有势,何不纳了她做妾?” “唉,本王倒是想。”南荣瀚一脸纠结,“但是人家不愿意跟本王走本王还能强迫她不成?” “哈哈哈瀚王竟如此高山景行。”鬼祁冥上前一步,狭长的眼睛似一汪深潭,凑至他跟前附耳道:“瀚王向来风流,只是这风流场上就不一定是纯粹的感情来往和金钱交易,这一天美人在怀销魂入骨,谁不知她会不会在背后伸出手阴你一刀。” 南荣瀚蓦然一惊:“你是说?” 鬼祁冥笑而不语。段府。 “那日可有受伤?”红释休了一天假,跑到段府来看望白袖。 白袖托腮:“嗯中了点毒,但是解药这几天会送过来,不用担心。” 红释在经历了从诧异紧张到松了口气的心路历程后,蹙眉问道:“可是太子所为?” 白袖脸色沉了沉:“除了他还能有谁,金酉弦要做太子妃,肯定第一个想搞的就是我,造孽啊!” 红释张口欲言,突然一阵风速速刮来—— “小美人儿,我来啦!” 眨眼间,风停,花影立。 这边剑眉星目,红衣如火,那边细眉狭眼,绚烂如虹。 视线交汇,剑意相撞,火树银花璨星溅,星火燎原飓风獗! “嚯——”刹那间,红影以迅雷之势轰然向花里胡哨那团袭去,其速之快,气势之烈,冬阳灼灼,夷都百姓忽觉头顶一团黑影掠过阵风呼啸而过,便又风平浪静。 城外树林。 红释拔出腰间利剑,内力瞬间凝聚,直向鬼祁冥命门刺去,鬼祁冥向后俯去,剑尖削去他额间几缕碎发,便又向下朝他砍来,他立刻倒地,身体碾过厚厚的积雪簌啦啦向外滚去,红释拧眉,眸中仿佛有烈焰熊火窜天燃烧,大步一跨,亮剑一挥,剑身注入三分内力,一道亮光风驰电掣般朝鬼祁冥袭去,鬼祁冥双手在地上一撑,旋身飞起,须臾后落地,数片衣袂花瓣般从天洒下,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红释合掌,自全身脉络处向双掌源源不断汇入真气,一团明黄色的光芒自掌间绽开,天地黯然一色,发丝乱扬,残叶翻飞,狂风呼啸,吹得人睁不开眼,一股窒息的强烈压迫感悬在头顶! 红裔帮独门绝技:玄天破光! “刷——”光破c力出! 鬼祁冥汇聚内力,化出一道月白色的屏障,奋力挡之,明黄色的光气重锤般砸在屏障上,屏障须臾间便被戳出数个大洞,片刻后,障破,人飞,他听到自己肋骨碎裂的声音,一股剧痛自肺腑袭来,喉中涌出一大股腥味的液体,片刻后,胸口衣衫尽被染红。 红释最后挥剑,银白色的剑身被扬得高高的,经阳光反射出刺眼的光,他狼狈地坐在地上,浅笑,闭眼。 红释目光狠戾决绝,剑落—— “蹭——”手腕一痛,手中一空。 “谁?!”红释转身厉喝。 “呵呵呵”脚下那人轻笑,似讽非讽,“看来你今日是杀不了本座了呢。” “你!”他掐住他的脖子,将他脚抬离地面,鬼祁冥犹自笑着,愈发猖獗。 “是本王。”依旧淡泊冷漠的语气,让人一听便联想到远山冰川的不胜凉寒,不是奕王又是谁? 红释瞥向树林右侧,怒道:“南荣奕!你凭什么阻止我?!” 南荣奕施然一笑:“红都尉别急,先听听本王的建议,本王今日举荐你去疆城处理颚缙国犯我边境一事,本王相信红大都尉的能力,待你事成之后,父皇定会对你大加封赏,届时红都尉在綦国有了声誉,那对于你重建帮门岂不大增裨益?夜雾门如今如日中天,若你今日杀了鬼祁冥,得罪的就不仅是夜雾门上下,江湖,甚至连某些朝廷官员也会为了江湖颜面替夜雾门捉拿真凶报仇雪恨,届时你恐怕连独善其身都做不到。相反,红裔帮重拾辉煌之日,你再以灭门之恨讨伐夜雾门,本王想,届时定无人敢置喙。” 红释一听,原本震怒的表情渐渐平静,收手,鬼祁冥坠地,喉间逸出一丝呻吟。 “奕王殿下好意,红释心领了,告辞。”说罢漠然离去。 地上那团半死不活的爬起来,虚弱地拘礼道:“多谢奕王殿下出手相救。” 南荣奕挥袖:“小事而已,本王好奇,你为何不反抗?” 鬼祁冥嘴角扬起一抹苦笑:“自己犯下的罪,总要以一种方式来赎回。” “是么。”他垂下眼睑,伸手,“解药。” 鬼祁冥颤巍巍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南荣奕接过,转身离去。 段府。 红释风尘仆仆地回到段府,秦霂慌里慌张地奔上来,拥住他泫然欲泣道:“不好了红释哥哥!陛下要你带兵去疆城处理颚缙国那些宵小,不日便启程。” “我知道,你跟我一起去。” “啊?”秦霂挣脱他,瞪大双眼,“那秀儿姐姐怎么办?” “奕王那边自会照顾她。” “怎么样?可如了愿?”白袖上前询问道。 “并未。”他淡淡道。 白袖蹙眉:“为何?” “等我重建了红裔帮,我会亲自带领兄弟,正大光明地灭了夜雾门!” 白袖莞尔:“甚好。” “小姐,门外有个人说有东西要给你。”朱管家走过来,将一个小小的黑盒子递给她。 黑盒子上镌刻着一个月牙,红释皱眉:“夜雾门?” 白袖笑道:“是解药。” 红释面色一变,夺下盒子斥道:“他的东西你也敢吃?” 白袖哭笑不得,安慰他道:“放心吧,这件事他不会坑我的,而且我中的毒也是他发现的。” 红释将信将疑地将解药还给她,看着她吃下去,又给她把了脉,这才放下心来。 两日后,圣旨降下来,太子与刑部尚书之女婚礼定在来年惊蛰之时,奕王与丞相之女的婚礼定在立夏。 三日后,红释带着三万兵马前往疆城,众官员皆来送行。 “红都尉,此次前去务必小心,捍我大綦疆土,保我大綦子民!”皇帝语重心长道。 “末将必鞠躬尽瘁,不负众望!” “红都尉,本王等你凯旋。”南荣奕含笑上前道。 “一定。”红释复上前,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不在这段时间,你若敢欺负她,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南荣奕笑而不语。 红释上马,带着军队浩浩荡荡出了城。 出城约莫一公里,一抹红影于一棵雪松下茕茕而立,长发如泉,眉目如画。 她远远地站着,嘴角衔着淡淡的笑,便胜过万千绮丽风景。 “天如此冷,你怎么来了?”红释下马,一脸关切地问。 “我的好朋友出远门,我当然要来送送他了,是不是呀小秦霂?” “嗯嗯!”秦霂小甜心哈巴狗一样点着头。 白袖莞尔,从兜里掏出一个物什。 “这是什么?”红释道。 “居家旅行远行打仗擦鞋必备之良品!”她某日从傅钰那儿坑来的,白白的粉末状的东西,洗东西特别好用。 “那我呢?”秦霂睁着大眼睛问。 “这个。”白袖掏出一本册子递给他。 秦霂翻开后,两眼放光道:“哇!沿途美食集锦啊!谢谢秀儿姐!” 她扭头看向红释,正色道:“路上小心,记得写信,给我或是刘叔和莫潇姐。” 红释含笑,如沐春风:“我会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五十六章 鹬蚌相争 段府。 白袖正在院子里睹物发呆,突然院墙外翻进一团不明物。 “小美人儿,红释那般欺负我,你都不帮我一下,真没良心!”鬼明噘着嘴姿态扭捏走过来道。 白袖浅笑:“我不光现在不帮你,以后还要帮他端了你的窝。” “切,美人儿这般冷血,早知我就不让着他了,杀了他永绝后患才是最好!” “是么。”白袖讽刺笑着,“那倒要看看你的本事了,鬼祁冥。” 对面人低低一笑,不知情绪:“看来你早就知道了。” “我不光知道你是鬼祁冥,我还知道,你是安鹘明。” 对面男子终于起了波澜,面色一变,沉声道:“你怎么知道?” 白袖冷笑:“那晚真是巧,你遇见了我,更巧的是,我们去了同一个地方,触碰了同一个机关,好巧不巧,那暗器跟你的伤口正好吻合。” 鬼祁冥面色更加阴沉:“可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是去找东西的。” “找东西,会在那副躯体上留下泪痕?” 鬼祁冥面色大震,险些坐不稳凳子,伤口还未愈合,泛着隐隐的痛:“我知道你素来不会轻易向别人透露真实姓名,所以你会告诉我你的名字,是早预料到今天?” 白袖笑而不语。 “哈哈哈!想不到本座有生之年还能被一个女人玩弄!白袖,你实在有趣!”话落,人影一闪,院落里微风吹过,连叶子都不曾落下。 白袖斜一勾唇,抿了抿早已冰凉的茶。 “好像你每次绝情起来,都不给对方一点余地。”假山后缓缓踱出一个人,蓝衣飘飘,俊逸如山。 她搁茶莞尔:“看人。” “哦?”他饶有兴致,“怎么个看法?” 她敛容,叠手趴在桌子上:“一种,是我一看到就会不由自主将后背交给他的人,一种,是我愿意相信,却时时刻刻必须提防的人。” 南荣奕蹙眉,极其认真道:“秀儿,我是你的前者。” 白袖抿唇,目光拂过脚下松软的雪:“看你。” 夜晚,寒风透过翕开的窗棂,一点点灌进少年醉去的衣袍。 少年酒兴阑珊,面色潮红,半迷半醒间轻轻呢喃:“义父,我好恨你” 长明宫。 “明年科举考试,可想好了要拉拢哪些人?”妇人眼睑半阖,抱着一个暖壶躺在贵妃椅上慵懒道。 “儿臣心里早已有数,母妃不必担心。” 妇人轻笑一声,讽道:“也对,你有个操完不心的父皇,本宫还需要担心什么?” 南荣奕缄默不言。 贵妃挥袖:“你们都下去。” 偌大的正殿只剩下二人。 “本宫那日经过御书房,你猜,本宫听见了什么?” 南荣奕浅笑:“母妃听见什么,儿臣怎会得知?” “杨驻国有不臣之心。” “什么?”南荣奕一骇。 前夜,御书房。 “父皇深夜召见儿臣,可有要事?” 皇帝递给他一个折子。 阅完后,南荣奕一惊:“杨驻国一代老将,常年驻守边关,又有两个皇孙在夷都,怎会轻易谋反?” 皇帝冷笑:“这权利啊,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还不是趋之若鹜。” “父皇告诉儿臣这些,是希望儿臣出面解决?” “不。”皇帝拂袖,“让你皇兄去就好,你说,这两大家族打起来,会是个什么场景?” 原来是个鹬蚌相争的办法。南荣奕缄默不语。 “好了,不吓你了。”皇帝含笑拍拍他的肩,“这期间,记得独善其身。” “那父皇准备如何处置五弟和七弟?” 皇帝垂眸,深深地叹了口气,蹙眉道:“若此事与他二人毫无关联,朕自会秉公处理。” 南荣奕浅笑:“那便好,儿臣告退。” “陛下对自己那个儿子真是深谋远虑呢。” 南荣奕走后,御书房密室里走出一个人,光线昏暗,看不清他面容。 皇帝皱眉:“朕不是说过叫你别出来吗?” “我都在里面闷了好久了,出来透个气不行吗?”他嗔道。 皇帝不再理会他,他自觉无趣便也离开。 贵妃冷笑:“你说这杨驻国一大把年纪了,竟还看不透权力二字。” 南荣奕依旧不语。 “好了。”贵妃有些不耐烦,“反正你也憋不出几个字,更遑论跟本宫商量什么,你回去吧。” “儿臣告退。” “哟,七弟怎么最近连青楼都不去了?莫不是要戒色了?”东宫外,太子正好碰见了前往探望母妃的南荣瀚。 南荣瀚讪笑:“纵欲过多难免伤身体,还是要修身养性,节制为好。” “七弟能这么想是最好。”他拍拍南荣瀚的手臂,笑意深深,“男人嘛,得养。” 翌日,东宫。 一只茶杯轰然碎地。 “什么?杨驻国要谋反?!”太子气急败坏,脸色发青,“亏本宫辛辛苦苦布下棋子想将南荣瀚那小子纳入麾下,我呸!” “太子莫要生气。”温柔似水的女音自内殿传来,紧接着步入一个媚姿窈窕的女子,她从后面攀住他的肩,娇媚道:“让那些大臣去举荐南荣奕,让他去和杨氏家族对抗,咱们隔岸观火,至于要不要他赢,咱们说了算。” 太子冷笑,将她的手放下来:“可是本宫记得,上次绑架白袖,失败了。” 金酉弦面色一沉:“那是因为我没料到鬼祁冥这个家伙会出现!” “太子殿下,陛下唤你过去。” “父皇此时叫我?”太子蹙眉。 “别去!”金酉弦拉着他,“他叫你去,目的不是很明显?” 太子大惊:“你是说” 金酉弦目光犀利,将他往内殿一推:“别出来!” 说罢朝门外走去,对门口那人倩倩施礼道:“周公公,真是抱歉,殿下身染恶疾,怕是不能随周公公过去了。” “啥?恶疾?”周公公蹙眉,一副担忧的模样,“怎么个恶法?” 金酉弦一下子掏出手绢泫然欲泣:“就今日奴家本想来找太子哥哥下下棋,结果内侍告诉奴家,太子晌午过后就一直发热,高烧不止” “那,可请御医了?”周公公瞧她那梨花带雨的样也于心不忍。 “这不刚要去嘛!”金酉弦脚一跺,娇嗔道。 周公公瞬时慌慌张张:“那金小姐您快去。咱家也去回禀陛下。” 说罢周公公转身急匆匆地走了,金酉弦朝门口黑曜使了个眼色,朝太医院走去。 御书房。 “什么?”皇帝眉头紧锁,“可说是什么病?” “回陛下,金小姐刚刚去太医院叫人。”周公公恭恭敬敬答道。 “那随朕去一趟东宫吧。”皇帝收起奏折,整襟起身。 东宫。 “太子这是” “陛下驾到。” 整个东宫的人都跑出来迎驾,皇帝挥手,走进内殿,太子唇色发白,头冒冷汗,连眼神都有些呆滞,蹙眉问太医:“怎么回事?” 太医行礼道:“回陛下,太子这是外燥内热之状,乃过度劳累,体虚所致,注意饮食c好生静养几月便是。” 皇帝抬了一口气,怜惜地看太子一眼,替他掖了掖被角,柔声道:“赭儿,好生休息,接下来就不必太忙活了,金小姐,今日多谢你照顾太子,朕还有公务,先走了。” 太子目送皇帝远去的背影,冬日还不算特别寒冷,他却已经穿上了厚厚的加绒大氅,瘦小的身体像塞进了一团棉花,阳光在他肩上镀上一层金光,他的身影柔弱而坚毅。 上一次他这么用心地关怀他,距今已经很久了。 “父皇。”他呢喃。 “太子莫不是心软了?”金酉弦坐下,一脸狠戾,揶揄道:“可别忘了他之前想让你做什么。” “我知道!”他怒声道,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接下来就等着看戏。” 皇帝匆匆地回到御书房,“啪”的一声合上门,背着门静静站了许久,风灌满他的衣袍,翻飞的书卷哗哗作响,人却好似听不见任何声音,空气里充斥着紧张c怒气c纠结。 良久后,他沉声道:“周荃。” 身后一直不敢出声的周公公颤颤巍巍上前:“陛下。” “去把奕王叫来。” 段府。 “咵——”一双五颜六色的鞋子落地。 “咻——”一颗石子打在窗框上。 “嘎——”一双手贼兮兮地推开窗户。 “啊——”一盆冷水兜头浇来。 “你这个死女人!算计本座!”鬼祁冥皱着臭脸,手狠狠在脸上抹,早晨本来还有一点零星的瞌睡瞬间被浇跑。 白袖喝着热气腾腾的鸡肉枸杞汤,淡淡道:“防贼。” “你——”鬼祁冥悻悻,几步冲过来,将白袖手中的碗夺过去一饮而尽。 “你——”白袖瞪眼屈指。 罢了。 “这些年你一直在夷都?” 鬼祁冥搁下碗,扯出袖子里的丝帕擦擦嘴:“当然了,不过每年也有很多外出的时候。” 说着将脸凑到白袖眼前鼻尖,笑眯眯道:“怎么?想嫁给我?” 她一巴掌将他推开:“告诉我关于前任金吾大将军的事。” 对面偃旗息鼓:“罗谭渊啊,之前是个江湖草莽,因陛下出巡遭遇刺客救驾有功,陛下便抬了他做金吾大将军,结果他一上任为了表功开始剿灭那些土匪窝,那可是他昔日的兄弟啊!那些余孽为了报仇,本想杀他,结果错杀了他怀了孕的爱妻,他爱妻死了,本来值得庆幸的是那婴儿被剖了出来,而且是活的,结果因为才六个月,成了个身体孱弱又痴呆的傻子。” 她白眼:“这些我都知道,还有呢?” 他眼骨碌一转,神秘兮兮道:“你知道国师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五十七章 哥哥归来 “略有耳闻。” “其实罗谭渊是国师的狗腿子。” 白袖白眼:“你不是?” 鬼祁冥乍一拍大腿,忿忿道:“啊呀!你这个女人,多少年以前的事了,还拿出来讲!” 白袖嘴角抽了抽:最多也就两年嘛! “这罗谭渊为什么帮国师做事我不清楚,但是他好像在找那个什么什么对!灵族!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失踪了,第二天他女儿也不见了。” 白袖垂下眼睑,略一沉吟道:“那国师呢?你对他了解多少?” 鬼祁冥脸一青,哭丧道:“小美人儿,这我就不能告诉你了,我当初替他办事立过誓,万不能泄露一点关于他的消息的。” “切!”白袖嗤鼻,“你可以滚了。” “哎哎哎别这么绝情嘛!你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那观星楼底下看不就吼!完了完了!” 白袖莞尔,无视对面被雷劈过的表情:“多谢。” 夜晚,毓竹殿。 一抹蓝影出现在回廊上,脚步一会儿轻一会儿沉,月色苍凉,池塘里早已凋谢的荷花晕染一池寂寞。 “奕,陛下他说什么?”傅钰瞧着南荣奕有些沉重的脸色,上前问道。 “父皇他让我去解决杨驻国一事。” “什么?!”傅钰一惊,“那你岂不是” “三日后率军开拔。”南荣奕淡淡道。 “天哪!”傅钰抓狂,“我的小袖袖啊!你这又要守活寡啦!” 某处白袖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南荣奕白他一眼,踏入殿门,扔下一句:“你还是留在这里,我会及时写信。” 殿门刚合上,小茶匆匆跑过来,扒着门缝低声道:“殿下,有人找您。” 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蒙面男子走近,摘下面纱。 “五弟?”南荣奕翕开门,将人拉了进去。 清茶入杯,疏影淡淡。 “想必四哥已然猜中了黎此行目的。” “自然。” “七弟听闻消息太过激动,我不得已将他打晕,只身前来。” 南荣奕勾唇,他们这几个兄弟里,就数南荣黎最沉得住气,却也一向与世无争。 “你回去告诉他,若杨驻国愿意归顺,本王会保他性命。” “多谢,我和七弟一定书信规劝他。” 送走了南荣黎,他一人对着空空荡荡的大殿出神,良久叹息道:“此刻才突然庆幸,你的身边不止有我。” 三日后,奕王率十万大军从夷都出发。 前一日。 一副棋,两个佳人。 “我赢了。”白棋落子,女子眉飞色舞道。 南荣奕浅笑:“等我班师归来,再赢回这一局。” “好啊。”白袖挑眉捡子,“去那边可不要哭鼻子。” 对面噗嗤一笑:“你何时见我哭过?”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白袖涎眉邓眼故作神秘,“我是那给你接生的稳婆的眼睛,你一出生我便是看着你哭的!” 对面人的笑漾得更开:“那你也别因为思念过切,对影垂泪。” 白袖摆摆手:“不会的不会的,你休想!” “奕儿,此次只父皇悄悄来送你,是不希望事情闹得太大,星煜州与挞莱国接壤,你在那边有一定威望,但仍不可掉以轻心,到堰城之后记得给父皇回信。” “知道了,父皇,儿臣一定平安归来。” “去吧。” 烟尘滚滚,大綦的军旗迎风飘扬。 段府。 “哎呀呀,小美人儿,你可就只剩下我喽!”鬼祁冥在树枝上枕臂斜躺,悠悠道。 “还有我们呢!”小茶和傅钰一前一后从墙外蹦出来,把白袖吓了一跳。 “小茶!” “秀儿姐姐!” 两女激动地抱在一起。 鬼祁冥傻眼,目光探向下面白衣飘飘的傅钰,畏声道;“要不,咱俩也抱个?” “” “嗯南荣奕的茶果真不一样!”三个人喝着傅钰从毓竹殿里偷出来的茶,要多乐哉有多乐哉。 “你一个大男人不好好待在家里搞事业,天天往人家小姑娘家里跑什么?”傅钰揶揄道。 白袖连连点头。 “切!”鬼祁冥白眼,“我跟你讲本座乐意!略略略——” “” “秀儿姐姐,这段府认人丁稀少,你待在这里怕是不安全,不如跟我和傅公子回殿下那儿住吧。”小茶道。 “不了,此心安处是吾乡,奕王府周围尽是眼线,我去怕会暴露和南荣奕的关系。”白袖含笑婉拒道。 “也对。”小茶垂眼一想,指着鬼祁冥道:“要是这只鬼敢轻薄你,你告诉我们,我和傅公子分分钟把他打包丢进南屿海!” 鬼祁冥立刻苦大仇深地瞪着她。 傅钰立刻给他瞪回去。 白袖笑出声,手指在她脑袋上轻轻一点:“行啊小茶,跟在傅钰身边,耳濡目染了是吧,说话一个调调!” 小茶嘿嘿一笑,红了脸笑着垂下头去。 “转眼就快正月了。”白袖望着方才降下的鹅毛大雪,“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不然小美人儿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遇到本座呢!”鬼祁冥嬉皮笑脸道。 “徵儿快出来!你哥哥回来了!” 哈?消息来得太突然,白袖当场懵掉,回过神来转过头,屋里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了。 白袖把东西收拾好,披了件大氅走出去。 走到正厅外,远远看见段胡氏正红光满面地笑着,嘴里絮絮叨叨,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瘦削的男子,模样看着棱角分明,段胡氏余光瞟到白袖,笑着冲她招手。 “娘” 她怯生生地走上前,眼前男子好奇地打量她,笑眼闪烁,如春光温柔和煦。 “你就是我的妹妹吧?” 不等她准备假惺惺地发问,对面已经兴奋地开口了。 “是啊,樾儿,你们失散了多年,怕是互相早已记不得了。”段胡氏慈笑着将白袖拉过去。 这一靠,哇,她这便宜哥哥真是泰山压顶,高处不胜寒。 这乍一看,他跟段院士长得真是像,至于她嘛,运气好,跟段胡氏在轮廓上有那么一丢丢像,才不至于被戳穿。 她略带腼腆地莞尔一笑道:“哥哥好。” 段樾唇间咧出一个大大的弧度,像极了树叶间落下的斑驳光芒,照得人一身温暖:“嘿嘿,想必是多年未见,妹妹有些不好意思,没关系,今后哥哥带你飞。” “飞?”段胡氏一惊,“你要飞?从哪里飞?” 白袖肩膀抖动努力憋笑,段樾无奈道:“娘,这是‘玩’的意思,我从书里看到的。” “哦哦。”段胡氏敛容,“那你们先叙叙,娘去准备几样点心。” 段胡氏走后,正厅一下子安静下来,谁也不走动,不出声。 气氛有些尴尬,半晌过后,段樾轻咳两声,问道:“妹妹你,叫啥来着?” “段雪徵,满天飞雪的雪,宫商角徵羽的徵。” “多大啦?” “十七。” “啥时候回来的?” “约莫半个月以前” “之前在哪里呀?养父母可还在?可有念过书?” “” 段院士听闻儿子早早回来了,下朝后匆匆赶了回来,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围坐在饭桌前。 “樾儿,这几年在黔知州可有收益?”段院士对儿子的教育是极其的上心,毕竟自己才高八斗,儿子怎能落他人下风。 “儿子愚钝,学艺不精,上知少许天文,下知一二地理,唯治国战略之道稍显天分。” “嗯。”段院士肯定地点了点头,“可有遇到过棘手的困难?与同窗交往如何?” “有父亲的支持自然未经历大苦大难,与同窗交往甚好,唯刘凌且不甚对付,总爱刁难孩儿。” 段院士脸色沉了沉:“空有个天资聪颖的脑袋,品质浑浊,终究走不远。” “那金酉烨你可认识?”段胡氏问道。 “金酉烨原本跟我一道回的夷都,在中途不知出了什么事,便分道扬镳了。” 肯定是又要搞事情了。白袖支着脑袋想。 “徵儿。”段院士喊她。 “爹爹可有什么事?” “这段时间你哥哥会待在书房里好生看书,你便也一起吧。” 啥?白袖当场傻眼,只得乖乖应道;“是,爹爹。” 饭后,白袖郁闷地回了房。 “帮主,红公子来信了。”一丝极低的声音自窗边阴影处传来。 白袖嘴一咧,赶紧奔上前接过,黑影消失。 “已达疆城,皆安好,无需挂心。” 读完后终于松了口气,把信搁到烛火上一烧,黑烟袅袅,映在少女绝美的容颜上。 南荣奕他不知会不会给她写信,那场气赌到现在,赌到她甚至觉得荒谬。 今晚段氏夫妇会带着儿子会见老友,顺便相一相未来儿媳,不知何时能归,应当是许久吧。 她随便挑了件外衣,淋着细雪走了出去。 再次停下脚步已经是在观星楼前,今夜她无论如何也要进去。 深吸一口气,前脚刚迈出—— “我跟你一起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五十八章 助你一马 白袖悚然一惊,仓惶转过身:“傅钰?” “不必惊讶。”他含笑上前,“南荣奕那小子若知道你只身前来,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白袖莞尔:“那走吧。” 推开沉重的大门,观星楼如想象中一般破败,各处蜘蛛网,遍地灰尘,人走上去扬起的灰呛得人甩袖。 “机关应该就在这间屋子里。”傅钰上前,在墙上推推敲敲。 白袖提了裙子,趴在地上屈起手指叩地。 半盏茶后,在一个柱子边的青砖上,一缕空灵的“嗒嗒”声在苍凉的古楼里回荡。 傅钰闻声上前,二人围着那块砖打量片刻,不知哪里的工匠如此精雕细琢,青砖边缘竟没有一丝缝隙。 “咒。”二人异口同声。 “你会解吗?”白袖问。 “略懂一二,我试试。”说罢气沉丹田,凝聚内力,推动双掌,片刻后于半空画出一道奇形怪状的图案。 “破!”图案一没,青砖一炸,“轰”的一声,烟尘滚滚,浓烟散尽后,脚下出现了一条漆黑不见底的暗道。 傅钰探试着将脚放下去,一点一点,确定脚下的路为可载物的实体后,对白袖伸手道:“下来吧。” 暗道黢黑,连个可以放蜡烛的地方都没有,傅钰掏出一只夜明珠,暗道瞬间变得亮堂堂。 “你居然带了这东西?”白袖惊奇道。 “那是,居家旅行必备之良品!”傅钰眉飞色舞道,“小心!” 白袖蹲下去,一团黑烟从头顶急速掠过。 “这是什么?” “应当是印气。” “印气?” “功力深厚之人,受困囚笼之中,就会分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作为容器活动在外。” “那我们岂不是暴露了?”白袖神色一惊。 “并未,那东西只有幻化成实体才会有思想。”傅钰含笑道。 “那就好。”舒了口气,二人继续往前走。 一个时辰后。 “这是”眼前景象实在恢弘,二人齐齐惊呆。 偌大的地宫,修砌得比上面的皇宫还要华丽精致,花烛落灯,玉阶彤庭,鸿图华构。不过它更添了一分诡异冷清的气氛。 此处空无一人,二人继续朝内宫走去。 踏过冗长冰凉的台阶,来到一扇朱红的大门前。 白袖上前推门,傅钰拦住她:“先把这个吃下去。” 她看着眼前两颗红乎乎的丸子:“这是什么?” “能隐匿我们周身气息的东西。” 吞下药丸后,二人心照不宣地翕开一条门缝。 这这这 无数五彩斑斓的碎片凌空漂浮,下方的小池子温泉一样往外窜着迤逦白汽,石灯里的烛火扑簌簌忽暗忽明。数个面色苍白的白衣人,脚步虚无地蹒跚在池边,像副空洞的行尸走肉。 二人好奇地将门缝翕得更开。 忽然!一道目光闪电雷掣般劈来,与之携来沉重的压抑之感,巨石般压在四肢百骸喘不过气来,大浪袭天,夜空威鸣,浑身经脉酥酥麻麻,虚虚软软,如梦似幻,意识像被抽丝剥茧一般渐渐从体内抽走 “哐!”白袖重重地拉上门,狠狠地吸了一口凉气。 “还好你反应快。”傅钰心有余悸,喘着粗气萎坐在地。 “这世上为何会有如此邪乎的东西?”她出神呢喃,十三境的古籍她早已阅尽,人间的书籍她也参阅过半,而今晚所见她前所未遇。 “你呢?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她偏头问傅钰。 傅钰从地上爬起,虚脱道:“唉,我怎么可能知道,毕竟是皇宫的东西,等南荣奕回来了,当面问问他吧。” 于是乎,二人双双铩羽而归。 回段府时,段氏三人还未回来,她暗自庆幸,动作麻利地收拾睡觉。 疆城。 “启禀红都尉,颚缙国连日来拔除我多个哨岗,尤其西边二十五个,占领了数个小村庄连带一个县城,一路烧杀掠夺,与当年挞莱国蛮族毫无区别。” “知道了。”红释端详着眼前的军事布防图和地图,手在中间某个三角区上的红点一指,“第一个拔掉的可是这个?” “正是。” “那便从它两侧开始吧。” “不可。” 二人闻言纷纷转头,这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是在变声期,两秒后帘子一挑一个瘦削的身影从帐篷外走进来,凌乱的鬓角沾着外面的寒气,眼角微微上挑,有些妩媚,清澈的眼眸让整个人看起来清新俊俏,有些眼熟。 “你是?” “小生金酉烨,特来毛遂自荐。” 金酉烨?红释蹙眉,金酉弦的弟弟此时不应回夷都准备科举考试吗?来这里难道是金酉赤的意思? “那你说说,怎么个‘不可’法?” “从两侧开始动手,看似无虞实则惊险,虽然这几个哨岗都在密集的树林里,对于隐藏十分有利,但是这林子里的哨岗都是前辈们用命去踩出来的点,沼泽毒蛇数不胜数,更何况颚缙国之人本就擅长奇门遁甲,机关暗道防不胜防,若强行入林只怕伤亡巨大。” 红释认可地点了点头:“所以你认为?” “小生认为,应用智取,让他们主动退出。” 接下来数天,疆城外野树林,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闹鬼”期。 听说有个猎人,他杀了只兔子,兔子君是无辜的,于是他兴高采烈地扛着猎物在回家的路上时,遇到了一只“兔子鬼”,当场吓得魂飞魄散五形俱灭,回去后张牙舞爪地跟村民哭诉,被狠狠地嘲笑了一番,大致情况如下。 “哟,张老三,你一个小三那么多的人害怕鬼?” “是你心里有鬼吧?” “莫不是夜夜操劳出现幻觉了?” “那兔子鬼可是比你外头那几位漂亮?要不要带来一起欣赏欣赏?” “” 于是张老三第二天不甘心地又来到野树林,这次他什么也不干,就坐在木桩上静静等待,等到他连打了好几个瞌睡,太阳都下山了,“鬼”还是没有来,于是他灰心丧气地准备回家,结果!他刚一转身!那“兔子鬼”的脸近在咫尺贴在眼前! 当天晚上,野树林中跑处一个疯疯癫癫的傻子。 听说有个士兵,晚上出来撒尿,嫌茅厕太臭了就哆哆哆跑到林子里,下体一阵畅快,肥料放完之时,抬头—— “鬼啊——”凄厉恐怖,哀长久绝。 后来,这个士兵成为了所有兄弟里最爱茅厕的人。 听说有对小情侣——没错,疆城民风开放,人人都爱追求点新鲜刺激的东西。 “我的小娘子呀,你千万莫怕呀,腿一张呀飘飘欲仙呀”听得那小娘子一边羞红了脸一边咯咯地笑。 于是乎,月影婆娑下,树影交叠中,重影起伏,娇喘绵绵。 忽然!妖风四起! 那小娘子忽然眼睛一瞪,嘴一张,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这么快就冲天了?”那人继续奋战。 忽然,背上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他扭头。 “啊——” 第二天,树林里被抬出连体男女,场面可谓惊骇世俗,打破陈规,惊天动地。 这几日,疆城野树林闹鬼一事被传得沸沸扬扬。 “大哥!要不咱们撤吧!”一副将急冲冲道。 “撤什么撤!”都统怒叱道,“这是军营!上级也没有发话!” “报告都统,上级飞鸽来书。”门外奔进一个小将。 他夺过来一看,红羽信,确是上级的加急信,他赶紧拆开来看。 “西部被袭,撤军西下。” 于是乎,一夕之间,撤得干干净净。 “撤完了?”红释听完小将汇报,有些惊讶。 “暗桩煽风点火,人心惶惶,逃之不及。”金酉烨漫不经心道。 “兵不血刃,以人心为利剑,金少爷这一招着实妙。” “那也是红都尉未雨绸缪,早早想出了声东击西一招。” “颚缙小国,国主好高骛远,然兵力不足,自然一击而溃,我们现在仅仅夺回了哨岗,接下来依然会有一场恶战。” “兵力不足?那也仅仅是人数上而已,你看他们一夜之间就可以全身而退,连个勺子都没留下,可见士卒训练有素,效率极高。” “这么说,金少爷已经想好了攻城之计?” “非也,因为我要走了。” “呵。”红释嘴角抽动,不知言何,“所以金少爷只是闲来无事来玩耍一遭?” 前几日,他收到白袖的来信,信中表示,金家在发了疯地找人。 “非也,我只是来看看,能骗得我姐姐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金酉烨淡淡道,目光浅淡,看不出半分恼怒的情绪。 红释神情一滞,半晌垂眸,淡淡道:“替我跟她说声抱歉。” “不必了。”他起身,“我本就是擅作主张来这里而已。” 说罢撩帘,决绝离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五十九章 鸿雁传书 夷都,段府书房。 “咚!”头上一记暴栗,白袖吃痛,脸从被津液濡湿的书本中拔出来。 “徵儿,怎的如此看不进书?”段樾蹙眉,轻责道。 白袖垂眼瘪嘴,像个认错的小孩,一脸无辜。 他叹了口气,温言细语道:“算了,心不静万思罔,父亲让你跟我一同在书房是希望你能耳濡目染学点东西,但若是心不沉让你呆多久都只是浪费时间,你想做什么便去做罢。” 白袖立刻两眼放光:“谢谢哥哥!”然后,提群,站起,跑开。 “哎我说小美人儿,你就这么想我?”树梢上,鬼祁冥叼了根草,慢悠慢悠晃腿道。 白袖白了他一眼,关上房门。 “帮主,有人截了消息网,让我们把这个传给您。” 截断她的消息网?她蹙眉,谁的手段如此厉害,竟连她布置缜密的织夜网也可以利用? 接过信件,拆开信封—— “秀儿,近日可安好?可又去惹事?我已达堰城,这里漫天鹅毛大雪,比夷都冷上三分,幸而有你临走时塞给我的暖壶,白天夜里很是温暖。那红窖小酒甚是刚烈,入喉刺冽,却极醉人,倒让我想起了你。这几日赶路之时顺便一赏周遭光景,却发现半途风花雨雪,都不及你嫣然一颦。真想快些结束这桩事,快些见到你。往后或许战事吃紧,若常无信件也无需挂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在夷都多说些话,少做些事,省的又去招惹桃花,毕竟春天还很远,我也还未归。若有急事记得找阿钰。南荣奕。” 清逸俊秀的字体,翩翩若惊鸿,婉婉如游龙,恰如执笔写信之人。 “喂,你笑什么呢?”窗台上突然出现的人脸把她吓得险些把信都甩出去。 “谁让你偷窥的?”她有些恼怒,“滚滚滚。” 说罢窗子用力一关,房门一锁,周遭一静,才放心地坐下来,提墨铺字: “近来一切安好,整日闷在书房里跟着哥哥读书诵文,好在今日被他放了出来。夷都最近还是那么冷,你院子里的腊梅早早便开得那么艳,香气四溢,你却提也不提,让我白白错过赏梅的大好时机,要不是前日夜里溜进去跟小茶品酒,我真是连它最后一丝香气都闻不到了,明年你可不能这么不仗义你也快些回来,最近都没有找到棋艺相当之人,无聊得很。若是到时形势险峻,危急时分,你又打不过,千万记得要跑啊!大不了回来之后枕戈待旦再打一次嘛!另外,前几日我夜里偷溜进了你的书房,恢弘程度,真如那天上的琅嬛一般,怪不得你知晓的那么多,等你回来,我还有事要问你。白袖。” 两日后,月明星稀。 男子阅完信笺,鼻息间逸出一丝蜿蜒如流水的笑,片刻后,他提笔: “明日要会见杨驻国与之详谈,之后再说与你听。话说回来,你溜进我的书房?那里冰凉冷清的你进去作甚?听阿钰说,他可是在我的寝居偶遇了你啊?你进我寝居,莫不是思念过头借物睹人?秀儿,有些事,还是不要藏在心里的好,伤身。南荣奕。” 四天前,星煜州中南部。 “殿下,整个堰城及周围都已被控制,现下已是寸步难行。”陆楮汇报道。 南荣奕望着眼前的连绵山峰,淡淡道:“让军队在山上驻扎,带几个暗卫,我们混进城。” “是。” 一日后,堰城。 “殿下,暗探来报,杨驻国近日会与周边襄城城主会面。” “知道了。”他拈棋,与自己对弈,竟入了死胡同,“把桌子上那封信交给他,以南荣黎的名义。” “是。” 三日后,襄城。 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停在茶楼前,一位精神矍铄,身材依旧魁梧的长者下来,仰头望着头上一处包间,冬日严寒,阳光依旧灼眼,他双眼半眯,然后脚步沉稳地走上楼。 “奕王殿下,久等了。” 他坐下来,南荣奕为他斟了杯茶:“从夷都带过来的,看看杨驻国能不能找到家乡的味道。” 杨驻国瞥了眼杯子里淡绿的液体,淡淡道:“不了,家乡于我而言,终是可望不可即,徒增烦恼。” 南荣奕含笑道:“看来杨驻国心事很重。” “我知道奕王殿下今日找我的原因,但我也要告诉奕王殿下,任由你伶牙俐齿也说不动我的心思。放眼天下,綦国看似繁盛,可有几人知道,究竟谁在掌握着实权,操控着这个国家的一切?恐怕,连皇帝钟爱的奕王殿下,也不甚得知吧?” 南荣奕勾唇:“你在说国师?” 杨驻国一哂:“看来奕王殿下已经深入宫闱了。” “哪里,不过探听一二,有些事真真假假,千千万万,知道的越多,才免得误伤自己。”南荣奕拂袖一笑。 “那奕王殿下可知,我今日为何愿意前来?” 南荣奕挑眉:“愿闻其详。” “因为只有你,可以杀了那个妖孽。” “你说什么?”南荣奕蹙眉,表情凝重,“你是否知道晚辈母亲的事?” “你母亲的事我无可奉告,但是,他明明可以自己动手,却好像并不想杀那个妖孽,所以这件事,只能由你去做。今日就到此,我还有约,就不陪奕王殿下品茗了。”说罢起身整袍。 “晚辈承认杨驻国心如铁石,雷打不动,但杨驻国可能替淑妃娘娘想想?晚辈启程的前一晚,南荣黎偷偷来找晚辈,希望晚辈格外开恩饶您一命,南荣瀚这几日更是跑去乞求父皇请他原谅您,您当真要辜负外孙们的一片孝心和苦心?”杨驻国拉门前,南荣奕起身劝告道。 杨驻国动作一滞,而后微微偏头道:“你或许可以用亲情来绑架我,我也确实不顾亲情血脉铸下大错。但是南荣奕,人活着,始终要追寻自己认定的真理,若我之死,可以唤回陛下的良知,换回完完整整的大綦,那我今日所做一切都将正确!开弓没有回头箭,奕王殿下,战场见。” “那便兵戎相见吧。”杨驻国走后,南荣奕轻声呢喃道。 夷都。 “无终子,你不是说,这一生都会效劳于我吗?你为何不愿动手?!”女子龇牙咧嘴,艳美的容颜阴云笼罩。 阶梯下的老者神情肃穆,更如结了一层白霜:“小姐,我是说过效劳你,但仅限于保护你,若强行让我伤害他人,那我宁愿当场自断经脉毁约于此!” “姐姐是与何人结仇?”一丝略带沙哑的声音自外传出,熟悉得如同每日三餐,她一刹那便跳下台阶,激动不已。 “烨儿?你回来了!”她上前一把抱住金酉烨。 “让姐姐担心了,这些时日我一直很好。”他挣脱她的怀抱,笑如春风,“姐姐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金酉弦敛容垂眸,淡淡道:“没什么,烨儿好生准备科举考试,莫要让父亲失望。” “可是因为白袖?” “你——”她美眸顾盼,甚是惊异,“你如何得知?” “姐姐的事就是烨儿的事。”他一本正经地盯着金酉弦的眼眸,“只是姐姐,你是一代娇女,这天下你又有几样东西欲得不能?何必与她人争斗?” “不!烨儿。”她怒气四溅,浑身颤抖花枝凌乱,“你不知道当初她与那帮人如何羞辱我!就连无终子也不帮我!我长到这么大何时受过这种委屈?所以我定要让她痛不欲生!” 言罢,金酉烨面色沉沉,表情凝重。 她自觉有些过了,便挥手道:“好了,烨儿,你刚回来,好生收拾一番,等爹爹回来我们一家人好生聚聚。” “姐姐。”他叫住她,“莫要因一时嫉妒自毁幸福。” 她脚步一滞,不回头,匆匆离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六十章 皇后之宴 瑯隅亭。 一副象棋,两个人影,微风拂面,腊梅香沁。 红衣女子眉目如画,明艳如霞,她从容地拈起一将,含笑道:“太子近日想必蠢蠢欲动,拔了你们不少眼线吧。” “非也,他以为南荣奕不在夷都,自以为能滴水不漏万无一失,结果反被我将了一车。”白衣男子潇洒布下一车,洋洋得意道。 “想必已经打起来了吧。” “红都尉应该也要攻城了吧。” “南荣奕年纪轻轻,资阅不足,杨驻国一代老将沙场之狼,恐怕会吃亏。” “红释心事过重,恐不能专心迎战,不知他可有细心至锱铢必较,将奸细拔除,否则性命堪忧。” “红释自小根骨奇佳,在帮门中勤学武功,熟谙用人之道,揽遍江湖暗器邪门蛊术,他有能力拿下衢城。” “南荣奕自小熟读兵法天资过人,大綦上万书籍无一不通,十三岁便金戈铁马深入敌营斡旋数日,打得敌人屁滚尿流,他自能全身而退。” “红释内心刚烈,认定的事情不达目的不罢休,哪怕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这天下除了亡魂再生,我相信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南荣奕性子沉稳,万千麻烦再棘手在他手中便运筹帷幄,无论身处何境都能游刃有余,你就算把他扔到那万年冰窟他都能自己爬出来,何况打仗。” “红释相貌俊俏,玉树临风,在黔知州将金酉弦迷得七荤八素,连路过的野花都要看他一眼,他就算落难也会有女人争着救他照顾他。” “南荣奕为大綦第一美男,前朝元老见他面容都言从未见这天底下还有如此天人之姿的男子,他就算是抠个眼屎都是在顺理睫毛自成一道风景线,试问,如此男儿,谁不爱!” “” “秀儿姑娘有时候对南荣奕未免过于冷淡。” “傅公子一心向着南荣奕,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我很好奇你们之间究竟有何交易,或者说,情义?” “那你这是吃醋了?” “” “我明白秀儿姑娘良苦用心,一心为帮内人着想,不过有些事似乎有些过头,老跟一个大男人暧昧不清不清不楚的对女孩子家家也不好。” “暧昧不清?你是在说我和南荣奕?” “啪!”棋子落地。 二人这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唇枪舌战变得如此激烈,竟已站起身来,双双手掌撑于桌面,离对方鼻尖仅一个拳头的距离。 “哈哈哈”二人齐齐大笑。 “我就说,南荣奕不恋上你这女人都天理不容。”傅钰摇头,翩然而坐。 白袖嫣然一笑:“那是我天生丽质自带光芒,你们这些大猪蹄子羡慕不来的。” “你倒挺会现学现卖,昨日不过提了一句你便记住,以后可别告诉南荣奕是我教你的。” “谨遵教诲。”白袖抱拳道。 傅钰给她斟了杯茶:“不是说要少来毓竹殿避嫌吗?怎么这几日倒是天天来?” 她扬唇邪魅一笑:“这几日外面夜夜传来些噪音,我在等她狗急跳墙。” “她要真把你咬了一口呢?” “你觉得可能吗?” “也对,毕竟只有南荣奕能咬你。” “” 段府。 “徵儿回来啦。”段胡氏和蔼地迎上来,替她掸去身上的风雪。 “嗯,爹爹和哥哥呢?” “与夷都学子去搞什么文学论坛了,晚些回来。” “哦。” “对了,后天皇后娘娘在宫中设宴,今日特地送了请柬过来,今晚早些歇息。” 白袖眉头一跳,心叫有人要搞事情,只乖乖应承道:“知道了,娘。” 翌日,襄城,大战即发。 黑云压城,南荣奕带领的整支军队枕戈待旦,黑羽铁剑,在浑浊的天空下泛着庄严肃穆的光。 军队已将整座襄城包围,他们并没有立即动手,反而气定神闲地原地休整,南荣奕捧着手中的暖壶,好整以暇地假寐。城墙上的士兵百思不解,不知对方玩的是什么套路,剑拔弩张的气氛,像一根针扎在脚底。 半柱香后,一抹黑影悄悄来到他身边,附耳道:“主上,一切就绪。” 南荣奕放下暖壶,拂袖道:“动手。” 只见军队前锋纷纷从脚下搬出数百只酒坛,搁到投石机上一个个如天女散花般砸在墙上,窸窸窣窣的清碎之响停歇后,陆楮携弓箭手拉弓,箭矢离弦,大火窜天! 统领冷笑:这城墙内部乃寒铁所铸,用火烧?痴心妄想! 此时远方传来轰隆隆摧心压脾之声,城墙上士兵立刻神经紧绷,只见军队尽头出现了数辆巨大的战车,上面覆着白花花的一团看不清的东西,正思忖着,忽听得后方有人惊道:“雪球!” 此时战车已临城下,陆楮大手一挥,雪球掷出! 南荣奕嘴角扬起一抹从容的笑容。统领头冒冷汗:以冰火交融如此极端之计摧城,这奕王殿下实在可怕!军队所驻距离刚好在最远射程的边线,绝! 几个交叉回合后,地面开始微微晃动,统领冷汗一抹,大剑一挥,吼道:“退进城!” 来回不出一炷香,“轰!”——墙倒! 南荣奕淡定地递过一个眼神,陆楮挥剑:“杀!” 大军冲锋,跳过垮塌的城墙,如过江之浪浩荡翻涌,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叫声,刀锋没入骨肉的咔嚓声,矛身相拼的沉重声,拳头碰撞的厚重声 南荣奕透过滚滚浓烟望向山巅尽头,那里依旧乌云密布,深不见底。荣华宫。 “今日各位能够前来,本宫深感欣慰,粗茶点心,还望包涵。”皇后盛装出席,翡翠合琉璃缀九尾凤钗,云鬓高绾,外披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内搭织锦云雁晕牡丹曳地长裙,鞋尖各缀一颗熠熠生光的红宝石,华丽得很,华丽得很。 白袖自然是和下面众位一样笑不露齿,举起酒盏回礼。 皇后目光在下面扫视一圈,最终落在金酉弦身上,笑道:“弦儿,听说你今日准备了舞蹈,可否现在让我们一睹为快呀?” 金酉弦起身出列,施然一礼,道:“回皇后娘娘,奴家准备了一支霓裳羽衣舞。” 片刻后,金酉弦换了一身亮花花的千鹤绕彩虹坠千层羽毛霓裳,音乐起。 白袖汗颜:金小姐您确定您不冷么? 只见她藕臂一张,似孔雀跃跃开屏,腿一扬,似蜻蜓点水,纤腰一扭,如淡云薄纱般笼聚。 白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书中看到一首诗,言为:“急管清弄频,舞衣才揽结。含情独摇手,双袖参差列。騕褭柳牵丝,炫转风回雪。凝眄娇不移,往往度繁节。”想来,便是今日所见之舞姿罢。 乐停,满堂静。 片刻后,掌声如雷。 皇后笑得春风和煦,细纹蔓延到了鬓角:“甚好!本宫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如此绝伦的舞蹈了。” 此时刘语倩粉唇一抿,轻移莲步,上前道:“皇后娘娘,奴家自创了一支瑶琴小调,想要今日奏与各位听。” 金酉弦眄视她一眼,行了礼,回到席位。 刘语倩唤了瑶琴,在原地雍然而坐。 “铛——”纤指一拨,如清泉流淌,如深林中空灵的绝响,乐音一出,便吸引了满堂宾客。 接着她唱道:“笙歌潇潇踩足尖回漾,空笛落尽柳枝瘦成月光,古亭箜篌匀一色池塘,梨花坠小巷,晚舟渡白鹤衔过霞光,轻纱曼过赏俪影成双,素手绾发牵一朵鸿棠,飞花遇故乡。蓝衣带香,眸中念想,在世一场,在心一双。” 婉婉动听,悠悠转转,情意绵绵,动人心弦。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更重要的是,此曲娓娓表达了她对奕王殿下的爱慕,只可惜人家不在场。 掌声轰鸣。 “奴家献丑了。” 皇后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悦,施施一笑道:“果然是丞相之女,才华过人。” 金酉弦冷哼一声,才华纵好,就是不知你能不能当上王妃了。 “本宫听说前段时日段院士寻回了失散多年的爱女,今日可也到场?”皇后突然道。 段胡氏捏了捏她的手,冲她点点头,她淡定地出列,施礼道:“小女段雪徵,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莞尔一笑:“果真是书香门第的女儿,纵使离家多年却也这般有礼,叠锦,去把本宫珍藏的南屿海双色琉璃彩云镯拿过来。” 在座心照不宣:如此,是要拉拢段院士了。 片刻后,一个黑匣子被端上来,皇后将东西取出,缓缓步下台阶来到白袖面前:“徵儿想必初来乍到,对着皇宫不甚了解,今后若呆得无聊,都可来找本宫解解闷。”说着便执起她的手,不等她拒绝,已经翻开了她的袖子,目光在她手腕上的青镯停留一瞬,此时席间一粉影突然站起来—— “奕王殿下的东西,怎会在你这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六十一章 堰城之战(上) 金酉弦抿茶,冷冷一笑。 白袖手抚上那只天青色的镯子,从容转身,好整以暇道:“我在银迹州之时,曾经搭救奕王殿下的性命,这只镯子是他给我的回报。” 在座唏嘘:竟是一桩美救英雄英雄以物回报的故事。 皇后面色极细地沉暮片刻,转而微笑道:“原来如此,奕王投桃报李,倒也实属正常。” 刘夫人脸色颇为难看地将刘语倩拽下来。 “不知段小姐今日可有准备才艺?”金酉弦在席间笑道。 白袖莞尔一笑:“皇后娘娘的宴会,自然是有的,诸位都知我段家乃书香世家,父亲与陛下曾为同窗,多日来翻阅父亲的著书,为其大气磅礴的书法所折服,于是请求父亲教授小女些浅薄笔法,故今日准备了书法。” 皇后施然一笑:“呈纸墨笔砚。” 片刻后,白袖执笔,皓腕一转,墨动纸湿。 手动而身端,发扬而不媚,黛眉如远山出岫,眼不染而明澈,唇不添而如樱。 皇后刹那恍惚:真是许久没看到如此绝色了,上一次,还是那个女人 半柱香后,笔落。 两个宫女上前来将宣纸立起来,光芒映在纸上那一刻,在座瞿然! 字体飘逸,带了鸢飘风泊的美感;却又磅礴,如滔滔洪水自山巅奔涌而来;有些收敛,像小家碧玉坐在窗沿下为心上人绢绣手帕与其说是幅书法,倒不如说是幅画! “好!”坐席间有人叫好,紧接着掌声滔滔不绝。 “果真是段院士的女儿,这般天资卓越,将来不知是哪家儿郎有此福气了。”皇后雍容莞尔道。 段胡氏从席间上前,屈身道:“多谢皇后娘娘称赞,只是小女刚刚回来,婚事暂且搁着。” 皇后“噗嗤”一笑:“瞧本宫把你给吓的,令嫒的婚事本宫怎会插手呢?不过徵儿要是有心上人,本宫倒是可以帮你去请陛下赐婚。” 白袖一抖,花容失色道:“皇后娘娘如此抬爱,奴家谢过了。” 其实内心翻白眼:谁稀罕你去帮我赐婚? 此时,一名太监匆匆从外头跑进来。 皇后蹙眉:“周公公,何事如此慌张?” 周公公拘礼道:“回娘娘,好事,红都尉率领大军,寥寥几日便击退颚缙国顽人,如今大获全胜,班师回朝!” 在座哗然。 “好啊!”一时赞许之声络络不绝。 皇后雍容一笑:“本宫就知道,我大綦男儿血勇方刚,何惧顽人!” 坐席间又纷纷附和。 “好了,诸位。”皇后拂袖,“都散了吧,回家好生庆祝一番。” 于是白袖首当其冲拉着自家老娘欢天喜地地奔向家去。 金酉弦掩袖,脸上漾开一缕媚骨的笑。 五日后。 “秀儿,近来可安好?可有人为难你?被欺负了不要因现在处境便咽下那口气,我回来有的是法子保你无虞。我已开战,第一天颇为顺利,拿下了襄城,下一步是攻打堰城周围的一群小部落,然后是堰城。这几日时常想起你,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再与你对弈一番,竟有些心焦,我可能,大概病了吧。秀儿,白袖,我很想你。南荣奕。” 白袖莞尔,提笔道:“听闻前几日是你生辰,傅钰那个马大哈昨晚喝醉了才跟我提起,真是气死人了,迟就迟罢。生日快乐,南荣奕。不必担心,我现在这个身份谁敢为难我?倒是你,军中用水不便,你那一身洁癖想必很难受,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你没有病,你是太想我了,快些回来吧。白袖。” “啧啧啧,思春的女人真可怕。”鬼祁冥摇头晃脑感慨道。 白袖仰头:“鬼先生,我说你做那树上君子可开心得很,就没有碰到过什么东西,譬如蚂蚁?” 鬼祁冥忽然觉得臀部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感,须臾后似在灼烧。 “你这女人!”愤愤留下一句后落荒而逃。 白袖翻了个白眼,搁下信笺步入庭院,斟了两杯热茶。 片刻后,风声动,树枝摇,红影至。 “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秦霂呢?”白袖含笑道。 红释将茶一饮而尽:“回来途中军中突然爆发一种传染疾,虽不致死却令人脱力,找不到病源,我便让秦霂留下,自己先回来找你们商量法子。” 白袖握杯的手一紧,蹙眉:“此时下手,目的为何?” “我也很好奇,我传信给了刘叔,还未回信。” “那疆城一仗如何?” 红释冷笑:“那疆城的情况哪有那么糟?不过一群纸老虎莫非!” 白袖神色一震! ——故意调遣一批精兵离开夷都,向颚缙国借兵,让南荣奕身陷囹圄! 二人对视片刻,纷纷起身心照不宣道: “我去找傅钰!” “我先回军营!” 七日后,堰城外,荥山。 “殿下,荥山山里山外大大小小一共五十二个部落,已按照您的指示分批次派兵去围剿,只是如此一来,总营这里人手减半啊!” 南荣奕望着银装素裹的大山,淡淡道:“粮草不足,只能速战速决,那个人已经等不及了。” 陆楮垂眸,早先向朝廷请求粮草支援的奏折迟迟没有批复,恐怕是石沉大海了。 “那主上,要不然让朝廷增派些军队过来?” 南荣奕冷笑:“朝廷目前的军队,要么驻扎在其他五州维系安全,琼州内的军队早被本王和红释带得所剩无几,此时哪里去找增援军队?让父皇强制征兵吗?” 陆楮噤声,默默地退了下去。 一炷香后,一匹马远远出现在山脚下,走进营地后,一个鲜血淋漓的人从马上栽下来。 “殿下!快来!” 南荣奕匆匆奔过去,只见那副血躯奄奄一息,拼尽全力从喉咙间迸出只言片句: “殿下,快撤”然后咽气。 陆楮面色骤然一变,抬头看向南荣奕,见他表情凝重,双唇紧抿,像突然施加上一层厚厚沉铁,令人不寒而栗。 “撤!” “殿下!”一名士兵自远处仓惶失色奔来:“有一支庞大的队伍出现在五里外!正朝我们逼近!” 南荣奕面色一沉:“布阵!迎战!” 陆楮此时却松了口气:主上对于阵法之术造诣颇深,若是布阵,短时间内定能削去敌军大半兵力。 残风卷云,黑云密布。 前方人马窸窸窣窣挪动些石块树枝,片刻后阵法成,忽听得一人道:“殿下,阵法失灵了!” 宛如晴天霹雳。 南荣奕一惊,凝息运功感知,果不其然,这地方磁场有异,阵法无法被催动,看来,那人精心谋划,要他命丧于此。 埋首片刻,满眸痛心,挥袖决绝道:“前锋留下!其余人,跟本王撤!” 身后刀光剑雨,横尸烂肉,身前乱雨飘摇,寒风萧瑟。 硝烟四起,敌方太过凶猛,前锋不久便全军覆没,左右翼也伤残大半,血腥味越来越浓,杀声一片,惨叫声此起彼伏一时间,竟溃不成军! 马蹄声溅起层层血花,南荣奕捏紧拳头,额头隐隐渗出一丝冷汗,呼吸凌乱。 两炷香后,南荣奕一行人退到了襄城外的山脚下,前方大树被劈落,乱枝横生,根本无法越过,而敌军已在后翼横扫千军! 寒风蚀骨。 “殿下!属下誓死而战!”一人抽出利剑,挥剑疾吼。 “誓死而战!” “誓死而战!” “誓死而战!” 南荣奕握着几张薄薄信纸的手紧了紧,双眼细眯,不置可否。 敌军逼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六十二章 堰城之战(下) “兄弟们!今日便斩下那南荣奕小子的头颅,挂到城墙上,让皇帝老儿被咱们的英勇吓尿!” “哈哈哈” 忽然!前方人群攒动,远处浓烟滚滚,一片嘈杂。 头子双眼细眯,须臾后面色骤变! 不!这异响来自四面八方! 此时,自四面山上c襄阳城中c丘陵后,甚至草垛里,密密麻麻数以万计的人马如平地惊雷拔地而起,有的披甲有的布衣,七七八八挥着长矛大刀利剑厚盾,如同成群结队的蝼蚁,排山倒海碾地而来! 四面楚歌。 南荣奕冷笑,太子的手段他怎能不知,所以故意耽搁几日,一来,去星煜州州会搬救兵;二来,让敌军准备充分,请君入瓮。不过更重要的是,他在等这拨援军准时出现。 不过,那些穿得跟破乞丐一样的人是怎么回事?难道 他突然笑出声。 “主上,怎么了?”陆楮问道。 他拂袖:“无事,给秀儿和阿钰传信,报平安。” 綦朝开国四百九十一年,四皇子南荣奕率二十万大军剿灭荥山土匪部落及五万颚缙国顽人,一时间风声鹤唳,叛贼闻风丧胆。两日后冲破堰城,夺下城池。于腊月二十八日正式清洗完全城叛逆分子,并派人潜入颚缙国国主寝殿予以警告,一时大快人心,士兵拍手叫好。后布臣子稳军心,将堰城归为星煜州直辖城,整个星煜州免去三年赋税,百姓连手称赞。 杨驻国,于城破之日,观脚下涂炭生灵,老泪纵横,拔剑自刎。 城墙外。 王二虎带着一帮子兄弟雄赳赳气昂昂上前道:“大哥,我们” 虬龙红光满面,猛地拍他肩膀,笑道:“过瘾不?” 王二虎竖起大拇指:“过!” 虬龙摇头,望着亮晃晃的天空,慨叹道:“当初的决定,是我最正确的选择。” 一日后,银迹州,夜寒露重,鞍马劳顿。 客栈内。 “主上,为何要更改路线,改走银迹州呢?” 南荣奕冷冷地瞥他一眼,陆楮自知僭越,缩首噤了声。 “你带着军队在此处调整,等本王回来。” 翌日。 阳光早早地爬满整间屋子,刚擦过的地板水光熠熠,映出一天美好的晨光。书案整齐有致,不染纤尘。窗外虬枝劲展。微风袭人,远处传来古旷悠远的吆喝声。多日来的疲倦一哄而散。 南荣奕洗漱完,整了整衣襟,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夜晚,男子有些沉重的步伐出现在客栈门外,衣衫有些散乱,带着微微醺人的酒气。 他粗鲁地推开房门,扑了进去。 “主上——”陆楮迅捷地接住他。 南荣奕意识半昏半醒:“陆楮,今天什么时日了?” “回主上,今天腊月二十九。” “二十九二十九!”南荣奕眸子骤然睁大,疾驰而去,远远抛下一句:“陆楮,你带他们回夷都!” “军队的病症还是没有找到吗?”毓竹殿内,四人围坐在一堆,寒风细细,火炉燃着暖人的光。 红释摇头:“没有。” “无所谓喽——”傅钰枕头躺下,慵懒道:“反正我奕已经凭借自己的智勇双全大功告成班师回朝了。” 白袖一惊,欢喜道:“他没事了?真的?” 傅钰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是啊,怎么,没收到信,哎呀疼南荣奕写了两封,一模一样的内容我就全拦下来了。” 小茶掩面失笑:“傅公子,你已经知道病症所在了吧?” 傅钰一个响指:“知我者,小茶也!” 看着对面恶毒的目光,打了个寒颤,轻咳两声,道:“银迹州坞银山上有一种花,花瓣如水透明,只需一朵,便可解万军病症。” 红释抱拳:“如此,多谢傅公子,红释这就去。” “哎等等。”傅钰挥手拦住他,“病除后,你带着军队暂且留滞在银迹州。” 红释一滞,眼眸一转,冷声道:“好。” 翌日。 “徵儿,今天大年三十了呢,可有什么新年愿望?”清晨,段胡氏站在屋檐下陪白袖一同赏雪。 “女儿的心愿,便是冬温夏清,常伴在娘身边。”白袖紧紧握住段胡氏的双手,她的手温暖舒适,记忆中也有这样一双手,在十三境时时刻刻裹着她的手,往她指缝里吹气,摸她的脸颊。只是这些记忆太过遥远,太过模糊,如今竟有了一丝当初的感觉。 心中,好像有一块被轻轻触动,点燃。 “傻丫头。”段胡氏摸摸她的脸,慈容满面,“娘先去准备午膳,别在这儿站太久,小心着凉。” “啧啧啧。”段胡氏走后,屋顶上传出某人的咂舌。 白袖皱脸抱臂:“鬼祁冥,你很烦嘞。” 屋顶上的人跳下来,花花绿绿一团扎得她眼睛一眨:“小美人儿,今日可有空陪本座过个年?” 白袖剜他一眼:“没看我要跟家人一起过吗?” 鬼祁冥挑眉:“你还假戏真做了?” “你——”白袖脸色一变,赶紧东瞅瞅西瞅瞅。 “没人听见的。”鬼祁冥漫不经心道。 白袖有些恼怒:“鬼祁冥,你到底想干嘛?” 鬼祁冥脸色乍然一惊,跳脚道:“小美人儿,你这么说人家就有点伤心了哈,人家那么喜欢你,人家能干嘛?” 说着,屁股一撅,凑至她眼前鼻尖。 “啪!”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子绚烂地绽开在一张白脸上。 鬼祁冥瞪大了眼,泪光粼粼泫然欲泣哭丧道:“美人儿,你——” “哈哈哈”白袖瞅着自己亲手播种的红花笑得合不拢嘴。 “讨厌哼!”说罢花裙一撩,眨眼间便人影无踪。 白袖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是弄走了难缠鬼。 雾麟苑。 “门主,今年是否” 鬼祁冥一个料峭眼神横扫而去,鬼蝶吓得往后退,不敢说话。 片刻后他冷冷道:“本座说过,他没有资格接受供奉,若再提,你就死。” “是。”鬼蝶额间渗出冷汗,起身,忽然瞥见一团粉红色在某个地方绚烂开放,腮帮子忍不住鼓起,隐隐颤动,似在憋笑。 又是一个锋芒尖锐的眼神,她又往后退一步,使劲把头低下。 鬼祁冥躺在贵妃椅上,假寐道:“黑白双戢入门可有五年了?” “回门主,已是第十个年头了。” “十年你说,红释当年遇到黑白双戢时,怎么就没有动手呢?”他轻轻呢喃,不知是在对谁说话,片刻后轻笑出声,似在自嘲,“夜雾门,夜雾门,暗夜暝暝,雾沼无门。” 夜晚。 “陛下赏的菜到了。”段院士端着一盘被遮得严严实实的菜进屋道。 段胡氏揭开盖子:“这道‘阳春有脚’,倒是有意思。” 段院士面无表情:“既是陛下赏的,便一起享用了吧。” 这时白袖站起来,上前接过菜盘,嫣然笑道:“我来吧,爹爹。” 段胡氏对她温慈一笑。 “哎呀!”“哐啷”一声,菜盘掉落在地,肉素菜油浆糊一样揉了一地。 “这”段氏夫妇面色一变,段院士赶紧把门阖上,要是传出去可是杀头的罪! “怎么会冒白泡?”段樾盯着地面,蹲下来,将一块肉拾起,从后院拎了只猫进来。 全家人静静地看着猫吃地上的东西,片刻后,猫哀叫一声,身子瘫软下去。 “毒!”段胡氏惊得捂住嘴向后退,被段院士扶住。 “怎么会这样?”白袖掩袖失色。 段院士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缓缓踱至桌前,沉声道:“樾儿,考试之前都别在外面吃饭,你们也是。” “知道了,爹。”段樾垂首回应,段胡氏将地面清理干净。白袖心叹,看来这年是不好过了。 金府。 “小姐,派过去的探子来报,段院士一家并无大碍。” “什么!”金酉弦拍案而起,白皙的手指在衣袖下咔嚓作响,眉头蹙成一片,“没用的东西!滚!” 黑影打了个哆嗦,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姐姐,您真要如此吗?”片刻后门外走进一个翩翩少年。 金酉弦不看他,眼睛有些出神地望着天边暗沉的云,一字一句道:“我的事,你不要管!” 金酉烨深深地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六十三章 母亲身份 段府。 段院士和段樾探讨诗文去了,段胡氏被白袖哄走,她一个人坐在院落里的石凳上对月发呆。 心中有些郁结,不知从何而来,又该从何解起。 “你在想什么?”熟悉的c温柔的c却又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声音,如洪流般霎时卷入她的心。 “南荣奕!”她眼中含泪,一把将他抱住,将脸埋进他的怀中。 南荣奕一声浅笑,将手抚上她的背,顺着毛发,丝丝缕缕贯彻心扉。 如此这般,时间静止许久,她才将脸从他胸膛上拔出来:“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那边也没有一点消息。” 他满眼宠溺地刮刮她的鼻:“如此重要的日子,你身边怎能少了我?” 映着月光,白袖这才看清他,发丝有些凌乱,脸角也锋利了些,眼睑下有淡淡的青影。 “南荣奕!”她有些恼怒,“下次再这么不知死活日夜奔波,我就再也不见你!” 对面笑得更开,复将她揽进怀里,柔声道:“听你的。” 须臾间脚下一轻,白袖探头,奈何风太大,南荣奕的衣袖太过厚实宽敞,视线被完全遮盖,凉风灌进衣袍,她正要叫冷,脚下却忽然一重,落地。 她从南荣奕怀里挣脱,这才发现此时二人身处一架巨大的游轮,游轮上华灯斑斓,笙歌流转,两岸灯火辉煌,湖面漂浮着无数个流光溢彩的许愿灯。微风习习,掀动两人的衣袂,发丝,心。 “轰!”天空突然炸出一团烟花,五颜六色,像四季绚烂开放的鲜花,流星般窜上天空,飞到某一高度忽然停滞,片刻后,竟是一个心形。 旁边蓝影攥紧她的手,俯身低声道:“白袖,新年快乐。” 她莞尔,笑容却蔓延到了心扉深处:“新年快乐,南荣奕。” 四目相对,春华繁荣,夏涧滴泉,秋水潋滟,冬虞躏野。 綦朝开国四百九十二年正月初四,四皇子南荣奕率领大军班师回朝,百姓出城迎接,反响巨大,均为爱戴奕王殿下奕王殿下英勇无双云云。 与此同时,杨氏一族被彻底清洗,百年家族就此粉墨离场,令人唏嘘。而淑妃与其所出两位皇子,念不知情,无罪,一切照常。 毓竹殿。 “近日你就别和七弟碰面了。”一棋落下,南荣黎淡淡道。 南荣奕浅笑:“五弟爱憎分明,倒令本王敬佩。” 南荣黎捻着棋子,若有所思:“外公所犯下的罪,自然要赎,不过本王很意外,父皇竟没有怪责我们两兄弟和母妃,也算是安慰本王赢了。” 南荣奕垂眸,白子落下,一锤定音。 薄唇一勾,笑道:“恭喜五弟。” “可有拿到南荣赭和颚缙国勾结的证据?”南荣黎走后,傅钰进来问道。 “嗯。”南荣奕起身拂袖,“这事我自会处理。” 傅钰莞尔:“看来你胜券在握。” 南荣奕不置可否,走到案几前,斟了两杯茶,傅钰上前坐下。 “阿钰,问你一件事。” “什么?”傅钰挑眉。 “告诉我关于十三境。” 数天前,银迹州。 光线稀稀疏疏地碎在地上,闪烁迷离。当年大旱之时,这三棵槐树也依旧绿枝繁茂。光影斑驳之间,时光仿佛被一片片分割开,让人看不清过去。 “你一早知道我在这里?”树下的人背过身来,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正式地同他说话。 他点头默认,厉刹网前几日传给他消息,他提前到此处候约,便趁此机会来到这里。 “没想到再次见到你会在此处。” 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站在母亲身边,低头含笑,身姿逸然,一晃多年,树下的人样貌变了,气质神态却一点没变。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来问我那个秘密。” 树叶被风轻轻拂动,沙沙作响。“看来,那个男人始终不敢面对过去。” “他既做的出,又何必逃避。一切不过是母亲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罢。”说这话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他对你的亏欠所做的弥补,旁人都看在眼里,他将你交给贵妃教养,也是给你最大的庇护。只是奕儿——”他上前拍拍他的手臂,“也许有一日,你会明白你父亲的抉择,会体谅你母亲的难处。” “我一直想问你,我的母亲现在何处?”这便是今天来的目的。他回想起五岁那年,本应享尽荣华富贵的母亲一夜之间音讯全无,宫人被大换血,就连他身边的嬷嬷也被带走,从此这件事成了秘辛,一夜之间,宫廷大变,却仿佛一页纸被人翻过。而如今对当年事有所耳闻的老臣们也对此缄默不提。他唯一记得的,便只有母亲被拖走时绝望无助的眼神,那样的眼神,是他十几年来挥之不去的噩梦。 “如你所想,你的母亲,她还活着。”他语气淡淡,南荣奕眸色一亮。 “不过,你的父皇并不希望外界知道她还活着,你的母亲也是。” “为什么?”他的眉头皱得更紧,难道母亲就没有一丝牵挂他吗? “因为你的母亲,她并不是个普通人,她是灵族人。” “什么?”南荣奕大惊,仿佛一记惊雷轰隆锤地,世界片刻便寸草不生。 “唉。”他叹了口气,“这个秘密,这世间大概只有我和你父亲知道了。”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她的场景,那时他是太傅的儿子,被太子硬拉着一起偷溜上万龙山过百花节,太子告诉他,百花节的姑娘最是好看,结果转了整整一晚,除了星星和蚊子什么也没见到,就在两人筋疲力尽欲下山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点光斑,像一朵银光闪闪的花朵悄无声息地绽放在草丛中。光斑慢慢扩大,落下一个蝶影翩跹的女子,她浑身闪耀着星星般的细碎光芒,月色裹着她,她在月色下轻移莲步,款款而至,冰肌玉肤,笑容芊芊,恍若仙人。他们看她的眼神寸步不离,他和太子同时爱上了她。但他终究是个斯文的读书人,无法迈出那需要千钧勇气的一步。很多年后,他恨自己太过懦弱,没能赋予她爱上自己的权利,也没能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予保护。 他的指尖轻轻抚上槐树干,苍劲挺拔,大气若磐。“这三棵槐树,是你父亲当年奉命来此处体察民情时,我们三人所种。她在这三棵树上留下了自己的灵气,所以这里即使发生大火,火势吞天,死了不少人,唯独这三棵槐树生命依旧,当地人都说,这是神女种下的树。”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神空远,透过厚厚的槐树干一直望向远方,他仿佛又看见那年的女子,姣好明洁的面容,穿着云纱般的天青色衣裳,袖子随意地挽到肘边,手里握着三颗光滑软嫩的种子,远远地踮起脚来冲他们挥手,笑若风铃,空气里溜过她愉快的声音:“隔壁的王二婶给了我几颗种子,你们要跟我一起种吗?” 樈儿,你说等到槐树参天时,我们三人便来此处畅饮。如今落花成荫,绿枝没天。风带走了一颗又一颗种子,你又在哪儿呢? “她的确是神女,她救了那么多人,可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温润的眉目间刹那涌出一股怨气,似永被黑暗囚禁的恶魔,胸腔中的愤懑积怨钻向地底深处,直到侵略整个世界。 “什么?”南荣奕悚然一惊,眼前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流露出这样的神色?母亲她到底 “十三四年一轮回呵呵就算知道了秘密又如何?她还不是不能回来”男人突然开始痴语,他脸上岁月的刻痕变得更深,如大漠中孤鸣的寒刃,将深情一刀刀刻在脸上。 “奕儿,你记住,若你爱上一个人,不管她是什么人,什么种族,你都要有保护她的能力。” 说完,男人拂袖大笑而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六十四章 傅钰眉头一拧,“他知道十三境?” “是,不过已经疯了。”南荣奕的神色透出一丝惋惜。 “是么”傅钰托了托下巴,“十三境是人间的第十三个月,它是人间时间缺失的那部分,但当那部分时间不缺失的时候,它就会格外脆弱。所以,每隔四年的二月二十九日,里面的人戒备心总是特别强。奕,这个秘密我不曾告诉任何人。若这个秘密被有心人听到,十三境将会遭受灭顶之灾,人间也会大乱。” “我会替你保密。”虽然表面上很淡定,但心里还是微微起了波澜,从前是告诉他世界上有个叫“十三境”的神秘地方,但他从未放在心上,直到得知母亲来自十三境,自己才突然对这个地方开始上起心来。 不,还有那件事 “莫非令堂” “我母亲的确来自十三境,是灵族。” “我就说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小小年纪就那么狡猾那么聪明身体那么健美!原来奕儿你是个混” 某人还没笑够,就被对面男人的暴栗打断。 “哎呀!”傅钰揉了揉脑袋,一副不甘心的表情,“人家第一次见到人灵两族的混血嘛!” “混血?也没见我有什么不同常人的地方。”南荣奕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兀自斟了一杯。 “呵”傅钰看了看手中的茶杯,心想这小子总是这么迟钝,“你十岁那年在腊八节作了一首诗,你父皇对你赞不绝口,可你的太子兄弟当场为难你,他说,是谁教你背的。” 南荣奕眼中迸出一丝清寒,薄嘴抿成一条线,握杯的手指关节发白——是有这么一回事,而且此生难忘。 “然后你对你的兄长说,‘知道皇兄善射箭,若皇兄不服气,我们便去北边的琼山射虎,谁先射到谁便是赢家。’你的皇兄答应得很爽快。但当时所有人都不答应,怕你们出事,唯独你的父皇,他大笑着说‘我的皇儿年纪轻轻便有此胆,将来何愁江山无人继承!’” 南荣奕放下茶杯,双睫轻垂,陷入沉思。 “于是你们次日出发,一个随从也没带,只携带一篓箭,一把弓,一匹马。你们在森林里逗留了三日,因为老虎迟迟不肯出现。又过了两日,皇后娘娘心急如焚,在皇帝面前哭了两个时辰,皇帝也忧心,便命人搜山,又搜了整整两日,最终在一条结冰的湖边发现了你饿晕过去的皇兄,而你,早就骑着一只大白虎从小径回到了皇宫,啧啧当时皇后娘娘的表情真是好看,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被你吓得浑身发抖。” “它已经死了!”南荣奕眸中大浪翻涌。 “那只虎死没死不重要,难道你没有发现,你能读懂那只虎的感情?” 瞳孔骤然一缩,那日鲜血淋漓的画面又涌上脑海,尖叫的宫女c狂妄的兄长c空气里充斥的腥味白虎倒地时看他的目光它的内心无限悲哀,无限愤懑。自己的心仿佛撕扯般疼痛。他跪在它面前,小手紧攥着它的前爪,嘴唇贴近它的耳朵,轻轻道:“不用怕,我会替你报仇!” 白虎吐出一团重重的鼻息,身体瘫软下去,那一刻,是他很久都没有体验过的难过。 他从小在冷漠的皇宫中长大,冰冷的台阶,冰冷的戒尺,冰冷的床帏。他唯一的父皇对他总是不苟言笑,感情不知是愧疚还是可怜,对他嘘寒问暖的贵妃娘娘,拉上殿门便开始羞辱他,将自己在后宫忍受的一切侮辱与不快发泄在他身上。深夜之时,他偷偷爬上屋顶,仰望那轮淡淡的月,月影如纱,萧瑟的风声自竹林飘来,没有人注意到屋顶那个孤独的少年和他无处付诸的心事。渐渐地他不喜与人说话,便有了外界所知他冷淡的性格。 后来他的才华渐渐露了些锋芒,兄长便视他如敌。十岁那年他与兄长打赌,其实也只是说说而已,他不知道琼山究竟有没有虎,若是有,自己便在暗处助兄长射得那虎,若是没有,平局也很好。 可有时候无心之举,偏成有心之事。 在山里兜兜转转,他没想到偌大一座山,此时不仅没有虎,连只野鸡野兔也看不到,冰天雪地里,他打不到猎物,还迷了路,到了第四天,年仅十岁的少年终于支撑不住,在朦胧重叠的光影中合上了双眼。 他以为自己的生命会就此作罢,只是会留下些许遗憾,他还没有再见母亲一面,还没有问问父皇究竟爱不爱自己。所以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漫进肺部的空气清凉如泉,头顶的光芒温暖似炉,眼泪一下子溢出了眼眶,血液新生般在心脏涌动。就像行走在万物静寂的夜路上终于发现一丝光亮,跋涉在炎炎沙漠中终于逢得一处绿洲。 是白虎救了他,它用自己的乳汁拢回了他生命的最后一丝气息,让他可以在今天,能站在苍茫大地上享受不一样的空气,能舞枪弄剑杀入敌人腹地,能在内心深处,默默怀念它。 相伴的那几日,他在它身上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 那日回宫后他立刻前往御书房恳求父皇能留下白虎,他在覆雪的台阶上跪了三个时辰,从父皇回来,看着他的眼神由喜转怒,再大袖一拂重重关上门,再到膝盖渐渐冻没了知觉,父皇终于动容应允。那一刻他开心地从地上爬起,推开太监前来搀扶的手,一瘸一拐奔回殿中。 这是他唯一一次求他父皇。 回到殿中,他欣喜地命了宫女给白虎搭窝,再让她们盛了热水去沐浴,这一泡,多日以来堆积的疲惫席卷而来,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后来即使再累,甚至几夜未眠,他沐浴都再没有睡着。 一阵阵尖叫冲击耳膜,额边青筋隐隐跳动,脑子嗡嗡作响。他噩梦惊醒般跨出浴盆,顾不得披上外衣,赤脚跌跌撞撞向殿门冲去。 跨出殿门的一瞬间,一只脚踏进了一片温热的液体中。 瞳孔骤然放大,里面的恐惧c震惊c愤怒交织在一起,像是漫天的黑网,兜头罩下不留空隙。垂死挣扎的气息飘在耳边,可是那一刻他并没有立刻冲到白虎身边,他强忍住胸腔里翻腾的气息,抬头,看着狂妄得意的兄长,嘴角一勾,眼神转为冷漠c残酷c不屑,这般带着寒意的笑,令他的兄长不禁瑟然一抖。 良久,他蹲下来,嘴唇凑近白虎的耳旁,轻言道:“不用怕,我会替你报仇。”誓言一出,力若千钧。 白虎眼中的光芒慢慢褪去,双眼缓缓合上。风雪狂舞,吞噬鲜红的血液,天地苍然一色,照亮少年冰冷的脸。 从那以后,他再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喜好。 “你还好吗?”看着眼前皱眉走神的男人陷在深深的痛苦之中,傅钰忍不住想要询问。 “还好。”南荣奕按了按眉心,示意他说下去。 “我以前在书中看到,两个不同种族的人生下的孩子,从外表到体力都会过于常人,至于潜力,书中并没有详细说明。” “十三境的人都很强大吗?”南荣奕突然正视傅钰的双眼,眼波交汇,神色凛然。 “本身是有强大的条件,可惜了——”傅钰嘴边挂着一抹讽刺的微笑,“没摊上好主子。” “殿下!陛下唤你过去。” 傅钰轻笑一声,起身道:“我先走了,回见。” 南荣奕略一点头,起身整襟。 御书房。 “上次朕想跟你多谈谈,你却走的如此急,怎么,是遇到了麻烦事?”皇帝坐在书案后,身前依旧是如山的奏折。 南荣奕淡淡道:“没有,只是儿臣实在有些乏,父皇说再多儿臣也是听不进的。” 皇帝点了点头,继而问道:“此次可收集到了证据?” 南荣奕一哂,冷冷道:“原来父皇早就知道太子皇兄与顽人勾结了吗?” “奕儿。”皇帝走到他面前,攀着他的肩,语重心长道:“不要怀疑父皇,父皇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 南荣奕一震,眼眸中闪过千千万万的情绪,须臾间敛容,转移话题:“红释的军队” 皇帝转身:“朕知道,上次一战军中元气大伤,让他早日回来吧,朕会亲自给他加封军衔。” “父皇。”身后,南荣奕的语气低落,带着恳求。 “怎么了?”皇帝转身,“可是哪里不舒服?” 南荣奕与他对视几秒,十几年来都不曾如此过,心中有些硌,却有些说不上来的一样翻涌的情绪,他沉吟片刻,带着一点恳求的语气,轻声问道:“父皇,可否告诉儿臣,关于生母的事?” 皇帝身躯一震,面色刹那变得苍白,双鬓失去光泽,他目光放空,转身,双膝一屈便跪倒在地,趴在书案上,久久不动。 南荣奕暗惊,上前搀住他:“父皇——” 皇帝拂袖:“上次你在行军打仗,未能给你过生日,明年,朕会为你大办一场。” “可是——” “朕乏了,你回去吧。” 南荣奕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丝犹疑丝哀恸,想不到接近于真相之时却被无情地打了回去,但也只好作罢。他走后,皇帝失魂落魄地倒在地上,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樈儿,朕该怎么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六十五章 缠绵 东宫。 “你就那么狠心?本宫可是记得,你对他芳心暗许啊。”一抹妖艳的紫影坐在对面,太子摇着琉璃酒盏,语气三分醉三分沉。 金酉弦冷笑:“不然,等他进京封官加爵,当你的绊脚石?” 太子手上动作一滞,身子前倾,冷冷道:“那你为何留了三分余地,不直接取他性命?” 金酉弦一嗤,眼眸清冷而妖娆:“那是我的事,况且,你一开始就打算让我去做这件事,好让你撇清关系不是吗?” “哈哈哈——”太子倒回原位,“金酉弦,也就本宫这么倒霉,碰上你这么个恶毒的女人。” 金酉弦冷笑:“若无我,你现在会是个什么境地?拉帮结派c与弟反目c自乱阵脚,然后等着南荣奕坐收渔翁之利?” “哼。”太子冷笑一声,目光落在幽幽山沟之处,继而薄唇一勾邪魅一笑,“本宫倒很想尝尝,这蛇蝎美人,是个什么滋味。” 金酉弦美眸一瞪:“你——唔” 檀香袅袅,香殿暖暖,鸳鸯交颈,活色生香。 段府。 “什么?红释重伤?怎么回事?” “你先莫慌。”莫潇按住白袖,“他现在尚无性命之忧,只是伤他的利器淬了剧毒,虽已毒解,肌肉却受到了严重损伤,这几个月怕是不能远处活动了。” 白袖缓缓坐下,沉声道:“一定是他。” 莫潇蹙眉:“可是太子?” “嗯。”白袖点头。 “秀儿,我知道你一直在做一件事。”她抚上她冰凉的手,“只是,当你发现你为了这件事付出了太多,多到无法挽回,你还会坚持下去吗?” 白袖垂眸,不说话。 良久之后,她轻声道:“我会。” 莫潇展颜一笑:“那便好,不愧是我杂烩帮帮主。” 白袖蹙眉:“莫潇姐,我” “我知道。”莫潇打断她,“我明白你心中有愧,但是,无论你做什么,我们全帮都支持你,追随你,因为你的存在,就是我们汇聚的理由。” 白袖蓦然一震,一股湿意泛上眼眶,手指微微颤抖,她重重道:“我一定会成功!”傍晚,毓竹殿。 一抹蓝影跌跌撞撞出现在门口,夕阳刻上他瘦削的肩膀,勾勒出绝美的一弯线条,仿若茕茕孑立的仙人,落进旁人的眼瞳,恍若隔世。 “奕,你怎么回事?”傅钰上前搀扶他,南荣奕一下子放空,整个人瘫倒在他怀里,浓浓的酒气扑鼻而来,他蹙紧了眉头。 “这”小茶看向傅钰,一脸担忧。 傅钰思虑片刻,说道:“去把秀儿叫来。” 半柱香后,一袭红影匆匆步入殿中。 “怎么回事?”白袖奔到床前,南荣奕换了一身衣裳,酒味依旧浓烈。 傅钰将手中的湿帕子甩到盆中,起身叉腰忿忿道:“这个臭小子,自己去消愁,把烂摊子丢给我!” 然后扭头对白袖嬉皮笑脸道:“秀儿,这里就交给你啦!”说罢拉起小茶就往殿外奔,还顺手拉上了门。 白袖一脸黑线,叹气后坐下来,抚上南荣奕脸颊,冰凉冰凉的,覆着一层薄薄的水。脸还微醺着,泛着赤潮般的红,唇瓣微张着,像清晨的雨露般凝练娇嫩,气息一进一出,呼吸均匀,月华在他脸上洒下一层浅浅的柔光。 真是太好看了!白袖暗叹。 呀,连睫毛都这么长,这么密,还在翕动,她忍不住用手去拨弄两下。 “哎——”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身子一轻,眨眼间便像酱泥一样被甩到了床上,脑袋一个激灵,正要起身,手臂又是一沉,然后眼前一晃,视线被完全遮挡住,一团蓝影子覆上她的身,唇上一凉。 嗯,床被质量很好,光滑如丝。月光透进大殿,温柔缱绻。 他吻得绵密细腻,像春雨润苗一般细细吮吸她的唇瓣,一股酒香卷着从身体自内而外散发出的清香蔓延开来,旖旎涤荡,倏忽间仿佛看见冬日的湖心小岛,冰天雪地,天地银装素裹,小岛上栽了一棵巨大的树,树上繁花似锦,落花满天,树下佳人成双,饮茶对弈灵堂也渐渐变得朦胧混沌,片刻后他撬开她的贝齿,舌尖霸道地探进去,一阵蹂躏占有之后,他纤指一勾,挑开她一层衣衫,开始吻她的脖颈,锁骨,一路向下攻城略地。 白袖身上激起一阵又一阵酥麻感,春宫图她不是没看过,风流话本她不是没听过,只是如今亲临战场,竟有些发慌c措手不及。眼看着那两朵小鲜花就要曝露于野,她咬牙,一个用力,翻身,成功扭转局势将南荣奕压倒在自己身下。 南荣奕忽然像死猪一样睡了过去。 白袖舒了口气,整理好凌乱的领口,拉开大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将方才的躁动感瞬间驱散,四下无人,淡淡的月光在雪地镀上一层美丽的银光。 她深吸一口凉气:幸好老娘理智,不然今晚非得失身于此。 一炷香后,两抹黑影贼兮兮地摸上毓竹殿的门。 一个有些怯懦的女声道:“他们不会真的” “嘘——待我听听。”傅钰贴耳上前,片刻后,直接推开门。 “切!”傅钰嗤鼻叉腰,“这小子战斗力也太弱了吧!” “什么?”小茶一头雾水,“什么战斗?” 傅钰摆摆手,敷衍道:“没啥没啥,夜深了,要想变美,就得早睡,快去快去。” 白袖脚步凌乱地回到房中,“嚯”地关上门,惊魂未定。 “小美人儿。” “啊!”白袖破口大叫,差点跳起来,“鬼祁冥你是鬼吗?!” 窗台上人嘿嘿一笑:“我是鬼,好色鬼。” 白袖苦大仇深地瞪着他。 鬼祁冥敛容,轻咳两声,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盒子放到梳妆台上:“这是回肌膏,修复肌理的。” 白袖静静地盯着那只小盒子,半晌不说话。 鬼祁冥肃然道:“放心,我不会害他的。” 白袖漠然:“为什么?” 鬼祁冥黯然沉默,瞳中滥出一片深沉的漩涡,激涌过后,冷冷落下两字:“赎罪。” “是么。”她轻笑,“那我便借花献佛了。” 鬼祁冥“嗯”了一声,然后道:“若你要去那地宫,就去玄冰大牢。” 白袖一滞,挑眉道:“为何?” “玄冰大牢是那人最看重之地,我不知里面为何物,从前想进去一探究竟,差点性命不保。” “多谢。” 说完鬼祁冥离开了,白袖缓缓踱到床沿,眉头紧锁。 翌日。 清晨,段胡氏推开白袖房门:“徵儿,陛下今日在宫中为奕王殿下设了宴,你梳洗一下,稍后我们随你父亲过去。” 白袖闷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等等?奕王?南荣奕! 不不不昨晚他们 太尴尬了。 不行,我不能去。 “娘!”她掀开被子大吼。 “怎么了?”段胡氏被这尖利的嚎叫吓得原路返回,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可是不舒服?” “嗯!”白袖连连点头,嗫嗫嚅嚅,“那个葵水。” “这样啊。”段胡氏紧绷的脸色卸下,“那你便好生待在家里,我去吩咐厨房妈妈给你煲汤做午饭。” “哎。”白袖乖乖答应。 皇宫。 “喜迎奕王殿下战捷归来。” “奕王殿下果然是我大綦皇亲血脉,智勇双全啊!” “奕王殿下真是一表人才” “” 南荣奕跟在皇帝身后承接着或虚或实的称赞,觥筹交错间,他扫视一圈,万花丛中无红点,他蹙了蹙眉,使劲咳了两声,对周公公使了使眼色,周公公会意,随他去到假山后。 “陛下。”片刻后,周公公匆匆赶来,在皇帝耳边附耳几句,只见皇帝脸色骤然一变,沉声道:“什么?身体不适?” 周公公点点头,缩着脖子不言语。 “朕知道了,你去送些补药给他。” 周公公退下,皇帝举杯笑道:“诸位爱卿,真是不好意思,奕儿昨夜突发风寒,今日拖着病躯来赴此约,奈何长途奔波实在劳累,又加上感染风寒,朕便让他早些回去休息了,还望大家多多担待。” 在座有些扫兴,却有些庆幸:谁不知这奕王殿下是只冷血动物,用冰川来形容他毫不为过,他留在宴席上就是个降温神器,无人敢近。 于是乎,方才还有些沉闷的气氛,变得稍稍活跃了些,那些方才个个矜持的少女也打开话匣子松下小肚子盘起小腿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聊起八卦。 当然,除了刘语倩小姐,坐在角落里听着别家女子聊自己的未婚夫,顾着形象不敢当众上前喝止,未婚夫又溜之大吉,只得一个人暗自神伤。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六十六章 比心 段府。 “呼——天气真好。”白袖出门伸了伸懒腰,眉目间映着柔软的光芒勾出如诗的线条。 “你今日为何不来?”清冷之声突如其来响在头顶,她一惊,刹那间眼前蓝影一晃,南荣奕翩翩然站在她面前。 “早上好。”她挥手尴尬一笑。 南荣奕蹙眉:“你在躲我?为何?” 这么明显的吗?她暗惊,莫非那晚的事他忘得干干净净?可能肯定是。转而加深笑意:“没有啊,你想多了。” 南荣奕眼眸转了转:“你上次在信中说,有事要问我?” 对了!这么大的事,她竟然险些忘了! “是。”她抬眸,对上南荣奕绝色的脸,“我想问你,关于观星楼下的地宫。” “地宫?”南荣奕刹那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挣扎c纠结c抵触c厌恶等等情绪在他脸上肆虐而过,看得白袖内心发怵,刚要说算了吧,听得他淡淡道:“今晚来毓竹殿,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 靠,又去。白袖内心扶额。 傍晚,白袖匆匆扒完饭,诓段胡氏与人有约,便坐了马车前往奕王府。 她隐隐觉得,自己在接近真相,并在朝自己心心念念的事情靠近。 半柱香后,她到达奕王府,南荣奕还未归,便去了毓竹殿候着。 半盏茶后,忽听得外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人道:“刘小姐,殿下他真的不在,您贸然进去我们不好跟殿下交代啊!” “本小姐次次来,你们次次拦,我要是再听信你们的鬼话我枉为丞相之女!” “画覃,何人来此?”白袖放下茶盏,起身问道。 殿门没有锁上拴,在刚才的肢体碰撞中早已大敞。 于是,二女相见,火花四溅。 空气中熊熊烧灼的火焰,吞着云层舔着大地,似要毁天灭地,硝烟味弥漫开来,惊雷乍起。 此时,外面轻飘飘传来一丝温润的声音: “段小姐,您走错地方了。”傅钰尴尬笑道。 白袖投去一个“你真机智”眼神,莞尔道:“我就说等了半天傅公子怎么还不来,原来是我走错了地方。” 说罢看也不看刘语倩,赶紧越过她走出去。 “她怎么来了。”路上,白袖抱怨道。 “唉。”傅钰扶额,“南荣奕那小子的桃花债,她这还算好的,之前有个尚书家的女儿,夜夜翻墙来偷看奕洗澡睡觉,偏偏奕的警觉性极高,回回失败,败了再来,锲而不舍,奕实在没法,命人在墙上钉了一个月的毒蛇,把人姑娘吓得昏死过去再也没来过。” “啧啧啧。”白袖咂舌,心想单恋的女人真疯狂。 “嘿嘿,还有个劲爆的。”傅钰倾身神秘兮兮道,“几年前挞莱国有个使臣,来这儿的第一天,在宴席上对奕一见钟情!对没错你不要这么惊讶就是一见钟情,晚上喝醉了哭着闹着要跟奕一起睡觉,还往奕身上乱抹,奕那个臭脸哟!现在想想都是格外有趣,那晚奕将使臣带回毓竹殿,把他扔进冷水缸里泡了一夜,还往里加了点火爆辣椒。那使臣便再也没敢骚扰奕。” “啧啧啧。”白袖感叹:怎么就没有哪个男的对自己这么疯狂过呢? 最后总结出的是:一定是自己太过高冷了,一定是。 两人在瑯隅亭把月言欢,又是半柱香功夫过去,毓竹殿响起忽高忽低的交谈声,而后女声消失,殿中一静。 “你可以过去了。”傅钰折扇一收,对白袖笑道。 白袖回笑,起身朝毓竹殿走去,背影窈窕,被月光镌刻出绝美的线条。 殿门开着,她轻轻走进去,那抹不胜寒意的蓝影迎着清冷的月光茕茕而立,被拉长的影子静悄悄倒映在光洁的地板上,微风牵起他的发丝,颀长瘦削的身姿有着令人沦陷的曲线,如诗如画。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含笑道:“今日甚是抱歉。” 白袖垂眸:“其实,南荣奕,我明白你为何会默认这门婚事,但是,如果你真的对她无意,便不要如此吊着她,女孩子的心很脆弱,将来希望一场空,她会受不了。”言罢莞尔,转移话题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南荣奕听完有些怔愣,缓过来后上前两步,将她的手揉至他宽大温暖的手心里,细细捻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但是,答应我,不要只身前往,带上我,可好?” 白袖点头:“好。” 他叹了口气,道:“很小的时候,我因为贪玩,误入了地宫,当时一个人东跑西窜,来到了一间类似牢狱的地方,那间牢狱地形复杂,进去之后我便迷了路,一筹莫展之时,忽然听到了人声,便寻了个地方躲起来,然后看见国师带着几个仆从,还有一个似乎受了重伤的人,他们把那个人架到刑架上,连番拷问几天几夜,那人始终没有说过半个字,最后国师无奈,便将他关到了一个叫做玄冰大牢的地方。对了,国师似乎依靠那人的血来修炼功法。” 白袖抿唇,略一沉吟道:“那是否还有关于国师的其他事情。” 南荣奕摇头:“国师这个人向来神秘,皇宫中甚至没有关于他的卷宗。” “那陛下呢?他是皇宫的主子,他应该知道吧?”白袖追问道。 南荣奕眼眸沉了沉,像头顶深沉的夜空:“他不会说半个字。” 白袖蹙眉,这件事还是如同一片迷雾,摸不着头和尾。 半晌后,她决绝道:“我想再进去一次。” 南荣奕握着她的手一颤,皱眉沉声道:“那里很危险。” “我知道。”白袖抬眸,对上他同样坚毅的眸,“但我必须去!” 南荣奕轻笑一声,像是在自嘲:“我心知你这么久以来只为着一件事,从不过问,也不想问,怕知道后自己的希冀会变成一场空但是我不能如此自私地牵绊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求身前万险,我和你一起面对,身后大浪,我替你挡,纵是悬崖,我也陪你一起跳。秀儿,若你真要去,也由我来带你去,好吗?” 白袖怔然,她没有想到,南荣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更没有想到,自己在他心中,竟已如此重要。 以前她问姑姑,爱情是什么?姑姑慈爱地摸着她的头,笑道:“爱情是两个人,一颗心。” 那时她尚听不懂,眨着单纯的眼呆呆地望着姑姑,姑姑向来恬淡,那时她尚不知,那一席话是经历了多少才能悟出。 她抽出手,手腕在月光下凝出一层薄薄的霜,手指缓缓上前,像要跨过万水千山,击破千军万马,经过庄重和沉肃,须臾之后,天火遇霜雪。 对面的人身子明显一颤,掌心传来对方节律有致的心跳,张弛如一只稚嫩的小鹿欢脱于碧野,细腻似绵绵春雨一点一滴渗进干涸的泥土。 南荣奕慢慢抬手,覆在她凉凉的手背上,薄茧细细摩挲着她手背,仿佛风过大地,岸畔芦苇婆娑摇曳。 如此交汇许久,久到空气静谧,最后寒鸦的哀鸣撕破冬夜的死寂。 她嫣然一笑,百花俱然开放,万里姹紫嫣红,荼蘼满路。 “好。” 后半夜,一辆马车从奕王府缓缓离开。 一股泛着潮意的凉风钻进马车,白袖坐在马车内打着呵欠,昏昏欲睡。 为何会这般困?她迷迷糊糊想,身上像抽丝剥茧般,全部气力都被抽走,浑身发麻,脑子一片混沌,花花绿绿灰灰白白密密麻麻一片糨糊从眼中急速掠过,终于体力不支,闭眼倒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恢复了一点点,迷迷糊糊中,她听见一个有点耳熟的女声在说:“下的是什么药?” 接着是一个男声:“鸩毒。” 女子冷笑一声:“她还真是狠。” 外面淅淅沥沥的,好像下起了小雨。 哎,不行,好难受。于是她又阖眼睡了过去。 三天后,她没有想到,醒来后,就翻了个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六十七章 翻天 这些当然是她从下人那儿道听途说得知的:三天前,奕王殿下半夜提起大刀当然只是夸张,不过是提了把万年寒铁浇铸的一出鞘就锃锃发亮闪瞎人眼的利剑,气势汹汹凶神恶煞地一脚踢破丞相家的门,丞相夫妇惊坐而起,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便听得另一处爱女凄厉的嚎叫声,那叫一个惨绝人寰直冲云霄,夷都人士忽觉梦中有只猴子在嘱引凄厉,随即翻了个身继续打呼。翌日,除了丞相家多了个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女儿,夷都依旧风平浪静,无人知道前夜刮了一场怎样的大风。 两天前,奕王殿下在御书房和皇帝大吵了一架,据宫人回忆,二人吵了足足两个时辰,皇帝气得把奏折摔了一地,甚至大呼“竖子”!宫人扶额,念叨实在可怕实在可怕。 奕王殿下离宫后,皇帝颁下圣旨:丞相次女有失仪德,故解除二人婚约。此事在夷都传得沸沸扬扬,市井小说c说书大厅c面摊食客对此津津乐道,大概就是些“奕王殿下风流在外,为佳人狠弃未婚妻”“丞相次女生来克夫,奕王殿下为保性命悔婚”“奕王殿下征战在外身受重伤为一农家女所救,就此结下不解情缘,奕王为心上人狠抛大家闺秀”云云。 一天前。 门窗紧闭,屋内光线昏暗,一股沁人的清香自香炉袅袅飘出,浅青色的帘幔瀑布一样垂然而下,书案边的卷轴静静地躺着,似乎很久没有人翻阅过。 一双冰凉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额头依然微微发热,他蹙了蹙眉,将布再次用凉水浸湿,敷上去。 殿门被推开,傅钰来到他身边,倾身附耳道:“画覃招了,是鸩毒。” “什么?”他一惊,转头看向白袖,粉粉如樱花的唇色,白里透红的肌肤,呼吸浅浅规律,除了有些发热,并无中毒症状。 “大概是修了什么功法,毒药到她身上才变成普通迷药,加上淋了些雨,便转为发热。”傅钰思虑片刻道。 南荣奕沉默,指尖在床沿轻叩几下,沉声道:“你有何高见?” 傅钰折扇一挥,桃花眼浪荡一眯,嗔道:“她修了什么功法我怎么知道?” 南荣奕给他脑袋一记暴栗:“我指的是画覃,来个狠的。” 傅钰跳脚,肩膀一耸,一手摸腮一手叉腰,若有所思道:“要不去给城西那个变态做洗脚婢?” 众所周知,城西住了个变态老头子,仗着自家农田被占为军营,得了点霸道拆迁款,便人飘发油,天天逛窑子,时不时买个奴婢回来,白天夜晚颠鸾倒凤,邻居不堪其扰,纷纷搬家。最重要的是,他买回来的丫鬟,没一个能活过三天,官府也因其的确是“xg欲过盛,力度掌握不好”,无法对他判刑。 南荣奕施然一笑:“甚好。” 片刻后,奕王府后院被拖出一个鲜血淋漓披头散发的女子。 理完这些,白袖很是唏嘘,心想南荣奕腹部发黑,不可得罪,不可得罪。 彼时,她坐在厨房外的木凳上,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市井八卦,一边顺手帮忙择菜,忽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 匆匆忙忙地往这里逼近,忙不迭地收拾了篮子,起身,正好撞进那汪深潭里。 蓝影翩翩而立,嘴角衔了一弯浅笑,如诗如画的眉宇间暗波流转,微风拂面,发丝如柳絮飞扬。 “南荣奕。”她含笑轻唤。 南荣奕上前,一把将她揉进怀里。 头顶盘桓着他温热的气息,像一潭冒着热气的温泉,又像田野翩跹飞舞的蝴蝶,暖暖的,一路渗进她心底。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他柔声问。 她埋在他怀里,蹭着他胸膛,小猫般地摇摇头。 “对不起。”我没有处理好与他人的感情,让你受伤。 “对不起。”我没有及时赶到你身边,让你在雨中淋了一夜。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甚至连累你的朋友。 连说三声对不起,一声比一声深沉c嘶哑c喑沉。 她微微一颤,料不到他会如此,可是这件事,明明就不是他的错。 婉婉一笑,道:“南荣奕,我没事。” 时隔三天,她都没有回段府,甚至招呼都未打,回家路上,她有些忐忑。 段胡氏远远地站在门口眺望,直到看见一辆马车才放下心。白袖甫一跨进门,眼睛一挤,谄媚笑道:“娘,我” 段胡氏脸上一片忧虑,直直打断她道:“娘都明白。” 她怔然。 段胡氏握住她的手,目光落在那只天青色的镯子上,语气有些倦惫:“我哪里不知,这镯子对奕王殿下何其重要,他能赠予你,便也说明他对你的心意。” 她一头雾水:“这镯子怎么了吗?” 段胡氏叹息道:“这镯子,是奕王殿下的生母留下的东西,当年陛下情定那名女子,便将这只镯子送与那女子,后来那女子失踪,原以为如此神物就此消失了,没想到居然到了奕王殿下手中。” 白袖一惊,这东西竟这般有来头?那搁她这儿岂不是不行,它这么重要,改日一定得还给南荣奕。 “那,娘” “徵儿,不管你的选择是什么,我们都支持你,若你将来真嫁给了奕王殿下,成王败寇,若他是王,你可能在后宫独守月色寂寥多年,若他是寇,那便是万劫不复徵儿,你要考虑清楚。” 白袖心中一阵波澜,原来父母的爱真的可以如此细腻,如此深沉。 从前族长爷爷对他们说:“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那时她专心走神,不以为然,不想有朝一日,自己可以发自内心地想起并品味这句话来。 她靠上段胡氏的肩膀,粲然一笑,道:“娘,谢谢你。” 毓竹殿。 清茶入盏,天高云淡。 “奕,现在局面可无法挽回了。”傅钰淡淡道。 南荣奕冷笑:“刘允那老狐狸本就是把双面刀,若是从前,他或许因为胆怯还不敢风吹两边倒,现在他那机灵的宝贝儿子回来了,局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傅钰一嗤:“也对,他那儿子聪明是聪明,人品好像还有待考量。” 南荣奕抿一口茶:“对了,红释的伤怎么样?” 傅钰一哂:“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情敌了?” 对面射来一个严寒料峭的眼神,逼得他脖颈一缩,讪笑道:“自然是极好的。” 南荣奕垂眸,缄默中白雪簌簌落地。 良久后,他低声道:“我有些担心。” 傅钰一滞:“你可是要带她去地宫?” “是。”南荣奕淡淡应道。 “唉。”傅钰拂袖,“我早知会有今日,一件秘密从不会隐藏太久。” 他抬眸:“你可对他有何了解?” “只是猜测,若是真的倒是骇世惊闻。” 段府。 白袖在房中静坐许久,忽觉下体膀胱有些涨,于是起身拉门—— “小美人儿——”一张倒立的脸挂在回廊脊上。 “啊——”白袖反射性地往后一跳,怒道:“鬼祁冥!你差点把我吓尿!” 那只白鬼嘿嘿一笑,将她肩一搂,嬉道:“这么多天没见本座,有没有想本座啊?” 她粗鲁地将他打开:“别拦着老娘撒尿!” 鬼祁冥立刻噤了声,然后用着极其淫dang的口气对着她背影绵绵道:“官人,娘子等你啊!” “” 片刻后。 “说吧,找我什么事?” “小美人儿。”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要变天了,本座好担忧你受伤,不妨跟着本座出去避避难?” 白袖眉头一跳:“变天?你是指——” 鬼祁冥薄唇一勾,不置可否:“你可愿意随本座度过一段闲暇而美丽的悠悠时光?” 某人斩钉截铁道:“不愿意。” “切!”鬼祁冥嗤鼻,“不识好歹。”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白袖挑眉。 “当然不是!”鬼祁冥拍桌,“小美人儿,你可听说了这几天夷都发生的大事?” “你是指南荣奕跟丞相府二小姐的事?” “看来消息传得真的快。”鬼祁冥咂舌,“可怜了那二小姐哟,被南荣奕吓得神志不清,前几天天天乱跑,在街上大喊什么‘不要杀我’‘我不是故意的’‘奕哥哥我错了’云云,披头散发的,险些被人凌辱,今天被她爹一副镣铐锁进屋子了。” 白袖拂袖正姿:“所以,你是特意来让我心生愧疚?” “当然不是!”鬼祁冥拍桌,“小美人儿,南荣奕是注定要做王的人,他又那么冷血,你若是将来跟他在一起,得吃多少苦头啊!” 白袖轻笑,心想今日这是怎么了,话题都撞到一块儿去了。 “鬼祁冥。”白袖忽然敛容,正色道。 “怎么?可回心转意?”他趴到她面前,眨巴着莹莹的眼睛。 “我很好奇你的身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六十八章 报复 鬼祁冥忽然面色骤变,眼底凝结一片冰霜,渐渐地演变成一场暴风雪,须臾后,又重归风平浪静。 他冷冷道:“本座门内还有要事处理,先走一步。” “徵儿!快来!”前院传来段胡氏焦急的呼声,白袖拧眉,迅速奔上前,眼前景象令她遽然大惊! 段院士扶着段樾,段樾胸膛上插着一把刀子,刀身没入大半,血流如注! 白袖赶紧吩咐仆人去叫大夫,然后跟着段院士将他抬进卧房,段胡氏来回踱步,想上前却又不敢,急得眼泪直流,白袖强自镇定,上前拥抱住她,柔声道:“娘亲,哥哥不会有事的,你去烧写热水,要烧得沸腾,将白布扔进去泡两下再捞出来,给哥哥擦拭伤口。” “孩子他娘,快去吧。”段院士缓缓道。他不能表现出丝毫的慌乱,否则段胡氏会濒临崩溃。 段胡氏面色稍微冷静了些,夺门向厨房奔去。 白袖坐下来,对着段院士问道:“爹爹可有受伤?” 段院士摇摇头,沉声道:“这孩子替我挡了刀,真是个心善的孩子,不枉他娘千辛万苦将他生出来。” 白袖垂眸,一丝忧伤从她眼底飞速划过。 “这是怎么回事?” “我带他去张翰林家探讨学术,回来途中也不知从何窜出一大批黑衣人,对着我们就开始动手,身手迅捷,下手狠辣。奇怪的是,黑衣人似乎有两拨,后来又出现一拨,跟原来那拨厮打成一片,混乱中,一把刀子对着我直直刺过来,我来不及躲闪,你哥哥便突然扑过来替我挡下。” 又出现一拨?一股暖意油然窜上心扉。她唏嘘,不想他竟为自己心细于此,知道自己不忍牵连无辜,不愿自己愧对他人,便在暗中默默保护她的“家人”。 “大夫来了。”仆人匆匆将大夫领进来。 大夫放下箱子,上前一阵观察把脉,片刻后,长吁了一口气,道:“公子福人天相,刀未及要害,拔出后及时止血修养月余方可。” 段胡氏刚好端着盆走到门口,听到大夫的话喜极而泣。 “那便多谢大夫了。”白袖施礼,上前抚慰段胡氏,“那便拔刀吧。” 夜晚。 段樾的伤口已经处理好,段胡氏守着他,时不时掉一番眼泪,段院士自知此事涉及颇大,便忍气吞声不敢报官府,提了壶酒找老友倒苦水去了。 冷风瑟瑟,树影婆娑。 “帮主,查出来了,是丞相之子,刘沛洹。” 白袖一滞,视线落在烛火昏黄的窗棂上,淡淡道:“知道了。” 拳头一紧,嘴角斜斜地上扬一个弧度。 半刻后。 “帮主,红公子给您的信。” 红释给她写信?她一惊,此时给她写信?真是破天荒。 她接过,信笺封口湿湿的,像是濡了水,小心地拆开来,只一行极其简短的话,字体不羁却收敛三分,冷傲而带了些许温度,这么多年未提笔,他的字还是老样子,倒有他本人的影子。 “一切安好。” “一”字前晕了一团墨,透过它仿佛看得见月光下少年映了一脸的孤傲,踌躇许久却依旧提了笔凝固在书案前的身影,反复斟酌,几次下笔却无从写起,鬓发在晚风中凌乱飞扬。 信在手中拽紧片刻,片刻后,搁于烛火,化作灰烬。 “传我口信,让他好生养伤,我很安全。” 红释,对不起,可是感情从容不下第三人,再刻骨难忘的过往也终归要做出取舍。 黑影退匿,夜空下,她长叹一声。 翌日。 青松覆雪,微风袭人,地板光洁不染纤尘,两幅佳影迎光并肩而立。 “你可安排好了时间?”女子开口,声线柔美如绻绻青云。 南荣奕望着高洁的天空,淡淡道:“等太子大婚。” “惊蛰?”她盈盈一笑,“那也快了。” 南荣奕沉静的脸看不出情绪:“听闻段樾受了伤?” “是,偏偏刑部尚书是金酉赤。”白袖冷冷道。 南荣奕莞尔:“想必你已经想好了报仇的法子。” 白袖粲然一笑:“自然。” “秀儿,你有过完完整整家的感觉吗?”他忽然问道。 她一愣,然后道:“我的家并不完整,但我享受过完完整整的爱,爷爷爱我,奶奶爱我,姑姑爱我,族长爱我,所有的小伙伴都爱我。” 南荣奕鼻间逸出一声浅浅的笑:“怪不得你这么皮。” 白袖一个白眼:“怪不得你这么怪。” 南荣奕依然浅笑,像山巅渐渐融化的雪。 “对了。”白袖突然想起,将手间的镯子取下来,“这个还给你。” 南荣奕看着镯子不动,蹙眉道:“为什么?” 白袖郑重其事道:“这镯子对你太过重要,我还是物归原主的好。” 南荣奕莞尔,接过镯子,却又拉过她的手为她戴上,在她发愣的缝隙肃然道:“对我而言,最重不过你,所以,重要的东西都在你这里。” 山间巨石轰隆滚过,所过之处皆为之倾倒败栽,头顶一片灿烂星光,她有些头晕,某处酥酥麻麻像触电了一样。 某角落旮旯中,一男对一女洋洋得意道:“这小子,终于得我真传了!” 白袖深呼一口气:“时辰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嗯。”南荣奕含笑应道,温柔的双眼在微光下泛了一水秋波。 “这是什么?”白袖走两步忽然瞥见书案上横七竖八的一堆混杂的东西,几张薄薄的纸埋在厚厚的卷轴下,露出的字有点眼熟。 “没什么。”南荣奕疾走过来,遮住她的视线,“快去办你的事吧。” “嗯。”白袖迟疑地点头,心觉南荣奕今日真是奇怪。 刘府。 刘沛洹清晨起床,第一件事是将他珍藏的玉箫魂骨剑好好擦拭一番。 “咔吧——”剑身从中断裂。 他一怔,目瞪口呆。直到听见剑身坠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勃然大怒:“来人!” 片刻后,一帮下人在下面跪得整整齐齐满满当当,气氛沉肃,大气也不敢出。 刘沛洹慢悠悠地喝着十全大补粥,喝得差不多了,碗用力一甩,一声刺耳的清响,汤汁溅了前排下人一脸,险些毁了容。 “你们当中有谁碰了本少爷这把剑的,最好给本少爷老老实实站出来!” 声音带着冲冲怒气,仿佛要刺破云霄,下面的人瑟然一抖,依然满堂寂静。 他眉头骤然一拧:“本少爷的话向来不说第二遍!” 依旧无人吭声。 “反了你们了!”他青筋暴起,一个踉跄奔到前排,粗鲁地拽起为首的管家,管家吓得老脸煞白:“你给本少爷说说,这把剑是谁弄坏的。” “少爷老奴不知啊!”管家两行老泪纵横落下,“只是老奴知道城南有一家铸铁铺,可以把短剑原原本本地重铸。” 刘沛洹转念一想,不如先把剑送过去再回来好好收拾这帮人,于是扔下管家,冷冷道:“给本少爷准备马车。” 城南。 一间简陋的铸铁铺,火星四溅,一声声清脆的打铁声节拍有致。马车缓缓停下,片刻后走下一个华贵少年,头上三根金簪子,腰间一块镶金玉佩,就连鞋边也绣了金。 他抱着一个长匣子,来到铸铁铺前,下巴高扬,傲然道:“帮本少爷修好这把剑,要修得像原封不动,价钱随开。” 铁匠依然捶打着手中的沉铁,未曾抬头,好似未听见。 “喂!本少爷跟你说话!找死啊!”他龇牙咧嘴道。 铁匠放下手中的锤子,淡淡瞥他一眼,漠然转身进屋。 “你!”刘沛洹骤然大怒,几步奔上前,拽住那人的后领往后拖,“你找死!” 忽然!后方侍卫传来凄厉哀嚎,他立觉不妙,正要松手,那人却已经反手捉住他的手,飞速一转,他来不及反应,听见自己手肘骨头一声脆响,正欲大呼,后方突然出现一只手将他的嘴死死捂住! 他定睛一看,竟是几个两个彪头大汉,他被压得动弹不得,此时又是一团白粉撒来,他忽觉脑袋一沉,眼前晃晃悠悠,便什么也不知。 再次醒来时,他睁开眼,发现眼前一片昏暗,只面前坐着一名女子,一身烈焰般的红衣,迤逦动人的身姿,水灵灵的杏眸对着他,如夜空中的星星一般闪烁,不,比繁星还璀璨。黛蛾如远山,磅礴中带了柔美,微张的薄薄樱唇让他有种想要一试芳泽的冲动她的面容在烛火下美得惊心动魄。 “你叫刘沛洹。”上方的女子淡淡道。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寂的美好,用力动了动,发现身体被死死捆绑着,他这才清醒过来:“是,你认得我?” 女子忽然凛冽一笑:“岂止认识,家兄还被你刺了一刀。” 家兄?他皱眉,盱衡厉色道:“你杀了我,就不怕有朝一日水落石出,你段家将万劫不复!” “哼。”她冷笑,“谁说我要杀你?” 他沉默,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子定不简单,否则也不会引得南荣奕倾心。 她拾起一把剑,挑起他的下巴,邪魅一笑:“我不过是要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啊——” 后半夜,急得团团转的丞相府,有人从后门发现一个浸了血的麻袋,打开一看,竟是个人,再仔细一看,居然是他们失踪的小少爷! 丞相夫妇抱着爱子一顿哀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六十九章 谢师宴 日子疏疏淡淡地过去,春光乍破之时,一桩令全城人民期待的事也提上日程。 “我原以为金酉赤一上任就会跟你撕破脸明争暗斗。”冷清的院子里,二人对弈,棋盘将满,难分胜负。 “他是个实实在在的聪明人,一开始注定只能站在彼处,却从不得罪此处。”黑子落下,拨云见日。 白袖莞尔:“果然还是你棋高一筹。” 南荣奕挑眉:“太子的恩师要告老还乡,他在城外购置的一处山庄里设了春日谢师宴,可邀请了你?” 白袖嗤鼻:“他都要大婚了,还搞这些幺蛾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南荣奕轻笑:“他这个人极易冲动,说是风就是雨,这回估计是金酉弦在娘家不好露面,没拦住他。” “这倒是。”白袖点头,“不过你那两个被抄了家的皇弟,事情过了这么久都未起波澜,真就忍气吞声了?” 南荣奕垂眸,迟疑片刻,道:“幸好有个理智尚存的。” 白袖勾唇:“怕是有个早晚会按捺不住吧?” 南荣奕缄默,沉在阴影里的眼眸如夜空深沉。 御书房。 “陛下。”户部尚书钟礼梵跪在下方,胡须早已花白,眼睛却依旧炯炯有神。 皇帝为他赐了座,和蔼道:“想必爱卿明了朕此番唤你前来的目的。” 钟礼梵诽然一笑:“从前太子和奕王还分庭抗礼,如今大婚一结,朝堂上又该风起云涌了。” “爱卿在朝堂上德高望重,所以,朕希望,未来爱卿能帮扶奕王一把。” “陛下这是对贵妃娘娘母族没有信心?” “总归不是亲生的,他们又向来不和,奕儿看着冷漠孤僻,实则内心柔软良善,朕担心,即使他登上皇位,不日也会为人所害被窃了权去。” 钟礼梵抚须:“陛下深谋远虑,未雨绸缪,令老臣佩服。” 皇帝施然一笑:“那便多谢钟爱卿了。” 夜晚,长明宫。 “陛下。”妆容精致穿着华贵的妇人倩倩施礼。 眼前摆了一个又一个笨重的箱子,皆是金银珠宝华丽装饰,羡煞旁人。 “嗯。”皇帝淡淡应道,“爱妃今日来身体如何?” 贵妃莞尔:“托陛下的福,近来身子不再觉得像以前那般沉重,想必是好多了。” “嗯,近来奕儿可有来看望过你?” 贵妃脸色有些尴尬,嗔道:“奕儿公务繁忙,哪有时间来看望臣妾。” 皇帝叹了口气:“奕儿还太年轻,有时莽撞了些,你也多担待。” 贵妃冷冷一笑:“自然是,奕儿是陛下的心头肉,臣妾这些年来尽心抚养,甘之如饴。” 皇帝沉了沉:“听你这话,倒有些怪责朕的意思。” 贵妃抿唇,袖下的纤指将手绢死绕了半天,半晌道:“陛下今晚留宿吗?” 皇帝一讪:“这话你问了十七年了。” 贵妃突然下跪,语气颤抖,带着梨花带雨的怜惜:“陛下,臣妾一直想问,当年陛下选中臣妾,只是给奕王选了个养母,对吗?” 皇帝一愣,沉声道:“那朕给你的还不够多吗?” “不够!”贵妃神态激动,泪水夺眶而出,头上朱钗摇摇晃晃,过去恪守的仪态此刻烟消云散,“臣妾想要一个真心爱自己疼自己的丈夫,可是臣妾有的,只是长明宫一个又一个冰冷的夜!” 那年树下惊鸿一瞥,让她想成为这个男人的女人,后来她果真成为了他的女人,刚一入宫便是贵妃,旁人都说,这陛下一定是真心喜欢你,才给你这般荣宠。她也这样想着c期待着自己今后美满的婚姻,她那时写了许多诗,皆是少女怀春情怀洒然纸上,每写完一首,便偷偷藏起来封存好,等着哪天亲手送给他没想到一朝跌入谷底,他们的新婚之夜,他连盖头都没有替她掀开,只淡淡抛下一句“公务繁忙”便匆匆离去,那晚她信了。然而之后的很多个夜晚,他都只是停留片刻就走,直到后来,他领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娃娃来到她宫中,她才恍然大悟,一切不过是她幻想得太美好,而现实赤裸裸地捏碎这一切。她终于明白,皇后看她的眼神为何充满讽刺和悲哀,他的心从来不属于她,不属于皇后,更不属于这座冰冷的皇宫。 那晚她流干了眼泪,将所有的诗焚为灰烬。 皇帝额头青筋微凸,努力压下自己的怒火,语重心长道:“贵妃,你应当明白,如何做对你的母族最有利。” 说罢起身,漠然离去。 身后,贵妃笑声凄然,像沉暮中盘桓的乌鸦。 两日后,桃李山庄。 千千万万的桃花,有的绚然怒放,有的含苞待放,有的犹抱琵琶半遮面,蝴蝶蹁跹蜜蜂飞舞,整个山庄沉浸在一片 勃勃生机当中。 皇帝坐在席首,含笑宴宴,对着下方白发苍苍的老者——宋太傅邀酒道:“太傅多年来鞠躬尽瘁,为我儿辛勤浇灌,今日朕替太子多谢太傅多年来的谆谆教导。” 太傅老态龙钟,皇帝免了他的礼,回道:“为太子之师,乃老夫毕生荣幸,只是家中有事,否则再怎么也应当等太子大婚了再走。”言罢叹息。 “无碍,老师。”太子起身拘礼,“学生大婚后有诸多事要忙,怕也来不及为老师送行。” “” 太傅与太子一阵嘘寒问暖之后,皇帝将目光移至下方那抹一直静坐的红影,笑道:“那位,便是段院士寻回的爱女吧?” 白袖脸色一白,眼神递给斜上方那抹清冷的蓝影,南荣奕雍然一笑,朝她摇摇头。 段院士携白袖起身,施礼道:“正是。” “参见陛下。”白袖笑着施礼,瞥到对面席坐上的刘夫人,双双想到自家躺了许久的亲人,皆目光如刀料峭凛冽直剜对方。 竟是仙姿国色。皇帝暗惊,心里猝不及防地又开始怀念起记忆中存了许久的佳影 “甚好。”他赶紧回神,“若是将来许配了人家,可别忘了请朕喝喜酒。” 段院士笑道:“一定,一定。” 呼——她舒了一口气,敢情皇帝还不知道她那档子事儿,不,他老人家肯定知道,装莽给各自一个台阶下而已。 “想不到钟大人今日也赏了脸。”太子举杯对钟礼梵施礼笑道。 钟礼梵岿然不动,拂须道:“老夫寡淡多年了,偶尔看看新鲜也好。” 太子面色一变,但又很快恢复,笑道:“钟大人一生清廉,爱国爱民,才德兼备。来晚辈的宴席真是不胜荣幸。” 钟礼梵看他一眼,不作声,太子自觉尴尬,坐回宴席继续跟其他人寒暄去了。 宴席后,众人散去,山庄颇大,花团锦簇,于是都赏起了桃花。 白袖百无聊赖,既不能去找南荣奕,跟其他人又不熟,干脆自己寻了个旮旯发神。 这神一发,她连自己面前过来坐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许久之后。 “段小姐让老夫想起了一个人。” “啊?”白袖大梦初醒般,半迷半醒地望着眼前人,半晌后才反应过来。 “钟大人好。”她起身施礼。 钟礼梵略一点头,示意她坐下。 “段小姐不好奇老夫说的是谁?” 白袖眼咕噜一转,心想:您一个几朝元老阅人无数,我来夷都才多久,正是好奇心膨胀的时候,怎么可能不好奇? “还请告知。” “一个明明可以帮助陛下夺回大綦,却被众人视为祸水的女人。” 啥啥啥?这信息量有点大。她一头雾水,却隐隐能联想到一个人。 她试探性问道:“奕王殿下的生母?” 钟礼梵慈祥一笑:“正是。” 白袖垂眸:“不知钟大人告诉小女这些是” “老夫这些年在朝中提拔了不少人,从未有人出过大错,故老夫自信眼光毒辣,老夫认为,段小姐你,将会为大綦扭转局势。” 白袖怔然:难道他指的是地宫之事? 正欲开口还拒,钟礼梵起身:“好了,段小姐,你我二人呆得太久会引来闲言碎语,老夫就不多奉陪了。” 白袖瘪瘪嘴,心想元老就是元老,说话的架子都不一样。 这样想着,大厅传来一阵嘈杂。 “奕王殿下!” “奕王殿下!” 她一惊,提起裙子奔向大厅,只见众人围着一个人,那人一身蓝衣,衣襟上血渍斑斑。 “南荣奕!” 她惊慌失措奔上前,段胡氏拽住她,凝眉摇头。 不一会儿,太医上前,捋起南荣奕的袖子把脉。 皇帝抱着南荣奕,表情凝重,气氛沉重,无人敢挪动半下,连呼吸都觉急促。 片刻后,太医眼角一跳,满是皱纹的双手打着颤从南荣奕手腕上撤下来,跪地磕头道:“陛下,奕王殿下经脉尽断,血液倒流,已是苟延残踹,老臣无力回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七十章 无解 什么?! 太子抿唇,嘴角渗出微不可闻的笑。 在座哗然,若奕王殿下真的薨逝那朝中必定掀起轩然大波,一番血雨腥风的大清洗即将来临,只怕是有人要么卷席而走要么倒戈军营;若奕王殿下奇迹生还,那这幕后凶手怕是 众人眼巴巴望着皇帝,只见皇帝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悲痛c沉重c愤怒错综复杂,不敢直视。 白袖攥紧了拳头: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空气僵固良久,良久之后,皇帝沉声道:“赭儿,你觉得是谁?” “父皇!儿臣冤枉啊!”太子溢出两行眼泪,霍然跪地,“儿臣的确与四弟有所不和,但是这毕竟是儿臣举办的宴会,儿臣再鲁笨也不会在自己的宴会上下手啊!” 皇帝阖眼,声音颤抖:“将奕王带回皇宫,把全天下的大夫都请来也得给朕治好他!” 南荣奕被抬回了御銮宫,众人轮番值守,太医和民间大夫来来往往,出来后皆是无奈叹气表情凝重。 白袖在外面站了两个时辰,终于有个大夫肯理会她:“老夫行医五十余年,还从未见过此种怪病。” “怎会这样?”她蹙眉,轻轻呢喃,“多谢大夫。” “徵儿,你在这里站着也没用,我们还是回去再想办法吧。”段胡氏劝说道。 白袖点点头,抬脚却觉脚步虚软,段胡氏搀着她,一步一步往宫外走去。 御书房。 烛火昏沉,映在黑暗中的人看不清表情。 周围太过静谧,不知过了多久,一丝邪魅的声音自暗室传来:“你终于肯主动见我了。” 皇帝蹙眉:“你应该知道朕为何找你。” 那人挑眉,风轻云淡:“哦?你觉得是我做的?” “告诉我如何救他。” 那人一声轻笑:“你应该想想你那宝贝儿子得罪了什么人。” 刹那间,皇帝脑中闪过一个名字。 他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那人面色一沉,冷哼一声:“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 “但是你不能。”皇帝抢道。 那人自嘲地笑笑:“对,我不能,多可悲。” 瀚王府。 脚下一片狼藉,酒罐倾洒一地,上方人一身醉意,衣衫凌乱,头发上沾了酒,连束发的簪子都没有戴,偶尔有人进来劝说两句,都被毫不留情地轰了出来。 “殿下。”外面慌慌忙忙奔进一个仆人,“陛下来了。” “陛下?”他呢喃,然后自嘲地笑笑,“真是连他长什么样都快忘了。” 片刻后大厅门口出现一个明黄色身影,向他缓缓走来。 “参见父皇。”他语气动作间充斥着酩酊醉意。 “嗯。”皇帝淡淡扫他一眼,“身为皇子,你就是这么做的表率?” 南荣瀚不吭声,脸颊醺红。 皇帝轻哧一声:“朕今日来不跟你废话,奕王的毒可是为你所下?” 他蔑笑一声:“父皇果然只心疼四哥。” 皇帝面色沉了沉,有些恼怒道:“你们都是朕的儿子,朕如何不心疼?” “对,都心疼。”他从地上爬起,笑得有些悲哀,“只是南荣奕对你意义非凡而已。” 皇帝静默,看着他的眼神冷漠而悲悯。 “可是父皇,你如果不爱母妃c不爱皇后,为何要娶她们,又为何生下我们?只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为了给南荣奕铺路?!” 二十一年前,天下人都知道,姬叡太子痴情于一女子,为之疏远太子妃,驱散府中小妾,自此再不看其她女子一眼。 字字诛心,皇帝青筋暴起,怒不可遏道:“朕今日给你两个选择,其一,告诉朕如何救你四哥,其二,你母妃入冷宫,你,流放芳漠。” “哈哈哈——”他突然笑得痴癫,张狂道:“可惜了!父皇,此毒世上乃绝世之毒,无解!” “你——”皇帝脸色铁青,浑身发抖,“来人呐!给朕把这个逆子打入大牢!” 毓竹殿。 “他怎么样了?”白袖刚刚踏进殿门,傅钰忙上前问道。 白袖垂头丧气,无力地摇摇头。 “不会吧。”小茶蹙眉,“瀚王为何下此毒手?” “瀚王?”白袖抬头,“南荣瀚?” “嗯,估计是因为杨驻国一事,加上某些人暗中挑拨。”傅钰愤怒道。 白袖蹙眉:“厉刹网没有消息吗?” “没有。”傅钰无奈叹气。 白袖抿了抿唇,转身欲走。 “等等,秀儿。”傅钰叫住她,“今晚可否让我入宫看看他?” 白袖点头:“好。” 东宫。 “此次可如了愿?”娇媚销魂的身影攀上南荣赭的肩,极尽妩媚,令人沦陷。 南荣赭目光一沉,齿间迸出一丝不甘:“可惜毒不烈,没能一下要了他命。” “不,这样最好。”金酉弦勾唇魅惑一笑,“若是他现在一命呜呼,一来,咱们的婚事办不成,而来,你说陛下他一生气,会不会新仇旧仇一起算,把你这个太子废了?” 南荣赭握着她的手一紧:“可是下毒的是七弟。” 金酉弦纤长的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掠过:“他自然知道,可是,他更清楚南荣瀚的秉性,怎会不知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南荣赭哧然一叹,捏上她的下巴:“你这个女人,聪明得让本宫害怕。” 夜晚。 烛火忽摇忽曳,昏暗光线中男人瘦削的肩膀显得孤单冷傲。 “陛下,该喝药了。”太监轻轻提醒。 他“嗯”了一声,接过药,瞬间一饮而尽,目光始终不离身边那张苍白无生气的脸。 “陛下,段院士之女前来探望奕王殿下。”周公公上前道。 皇帝蹙眉:“她来做什么?” “回陛下,这段小姐似乎和奕王有过生死之交。”周公公答道。 “你倒是知道得挺多。”皇帝“和蔼”一笑,周公公身子缩了缩,“那便让她进来吧。” 片刻后,白袖进入御銮宫,身边带着一名大夫打扮的男子,自然是傅钰。 “参加陛下。”白袖略一施礼,“奕王殿下与小女有些交情,故小女此次来,是请了位江湖鬼医为殿下诊治。” 皇帝淡淡地打量傅钰一眼,傅钰在脸上抹了些东西,他自然认不出来。 此时皇宫最来者不拒的便是大夫,管他哪路大夫,只要有医术,皇帝一概不拒。 “把脉吧。” 傅钰上前,撩起南荣奕的袖子,只见他双目紧阖,呼吸微弱面色苍白,指尖搁至脖颈处大动脉,血流逆行,呈忽浅忽沉的趋势。他蹙紧了眉头:“殿下可中途醒来过?” 皇帝眉目间倦意浓浓:“没有。” “老夫回去后会力研方案。”傅钰拘礼道。 “什么?”皇帝神色一惊,方才浑浊的眸光瞬间发亮,“你的意思是你有法子医治?” “嘘——”白袖竖起食指,尴尬地笑,“陛下,隔墙有耳。” “嗯。”皇帝投来赞许的目光,“你回去后尽管研制,有需要的药材尽管提,朕会全力配合。” 毓竹殿。 “傅钰,你真有法子救他?”踏进毓竹殿,确定周围无人后,白袖迫切问道。 傅钰面色沉重:“自然无。” 一泼冷水兜头浇来。 白袖骤然一惊,心从山巅霍然跌到谷底:“什么那你为何?” “自然是诓陛下。”傅钰抢道,“奕已经油尽灯枯,陛下身子弱,经不起打击。” 白袖垂眸,只觉浑身一阵虚无,似有千万只手在拍她脑袋,又有千丈火在灼烧在脚底,万年冰雪在心上肆虐,吞噬着她最后一丝希望。 月光还是那么皎洁,挂在天上像个白晃晃的玉盘子。地板还是那么干净,看得清两人静寂的倒影。 “或许,一件事真的不能坚持得太久。”良久后,傅钰仰头叹息。 “他经历了那么多都没有事,死里逃生那么多次。”白袖震惊c质疑c不甘c悲痛,“傅钰,如今你告诉我他” “白袖,奕真的很喜欢你。”傅钰打断她,转身走到书案后的柜子前,按开一间暗格,取出里面的东西,全部摊到白袖面前,是数张精致描绘的画卷,画卷上女子红衣似火,眉目如画,或娉婷玉立于池塘边,或浅浅眠在屋檐下,或静静坐在一地月光上撑肘沉思张张注入涔涔心血,注入缱绻情丝。 她忽然想起,那年那日,春和日丽,她与他初遇在锦奕坊,她一脸不甘,他一脸戏谑,后来,她将他打伤。 再后来,她成为他的侍女,一次次地挑战他的底线,却一次次在他的冷嘲热讽和淡漠中被原谅。 她做过他的侍卫,整天跟在他身后,屁颠屁颠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帮他训练将士,与他玩笑。 后来她出卖他这是她至今最愧疚最难以启齿的事,她不敢告诉他,但他肯定已经知道了她讶异于他竟从未提起,甚至在她窃取金文牒那晚相救与她。 再后来他们在苏岐相遇,那晚海棠烂漫,花香袭人,他第一次真正与她动怒,接着他们在苏岐共同度过一段险峻的日子 琼山上,他温柔一笑,胜过青山白雪,胜过百里风花。 那晚被她打断的缠绵,竟是他们最后一次亲昵 而他为她默默无闻做好了一切,帮她铺路,保护她的“家人”,一次又一次救她于困境 不,南荣奕,你还没有带我去地宫,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喜欢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七十一章 她的血 “啪!”一滴泪,悄然坠落在地。 傅钰凝眉,抽出腰间的软刀,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嚯——”鲜血刹那汩汩冒出,白袖手腕乍然一痛,呼痛不及。 “抱歉,下手狠了点。”傅钰匆匆扔下一句,取来一只小碗,放到她手腕下,片刻后,血盛了半碗。 “傅钰,你干嘛!”白袖接过他递过来的白布,叱责道。 “救人。”傅钰淡淡道,嘴角扬起一弯浅浅的弧度。 白袖一怔,须臾间眸色一亮:“你是说” “没错,白袖,你的动情之血,可解万毒。” 什么?她的动情之血?为何她自己都不知? 满腹狐疑地看着傅钰,傅钰施然一笑:“来不及跟你解释太多,先替他解了毒我再告诉你。” 翌日,皇帝携着一帮子太监老臣把眼睛瞪出了眶,干巴巴把傅大夫的手望着,只见他端着一碗半黑半红的药汁一勺勺往奕王殿下苍白的嘴唇里送,片刻后,奕王殿下的脸色奇迹般好转,唇色变得红润,手指蜷了蜷,盏茶工夫后,奕王殿下竟睁开了眼睛,眨眼间便生龙活虎! 皇帝他老人家很是开心,很是欣慰,抱着奕王殿下原地转了三个圈。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傅钰红光满面地回到毓竹殿,又得意洋洋地将南荣奕书案上的稀罕砚台挪到了自己屋里去。 傅钰眼珠一转,叉腰道:“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千万要淡定!切忌揍我!” “快说!”白袖白眼一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灵族人,准确地说,是半个灵族人。”傅钰轻描淡写。 南荣奕中的殭蠖毒,除非去南屿海深处取虫母之卵解毒,世上再无第二方法,可并没有人去过,知道解毒方法的人也寥寥无几,所以他唯一能想到的便只有白袖。 白袖出乎意料的镇定,薄唇一勾:“那你呢?” 傅钰眉头一颤:“你——” “那日地宫的离暹大法,虽为极其古老以至于被弃之敝履的一种解咒方法,但我还是见过的。”白袖打断他。 傅钰嘴角斜斜上扬:“白袖,你这人有时真的令我刮目相看。” 白袖莞尔:“我有两个问题,一,南荣奕是否知道我的身份?二,你是灵族c巫族,还是南族?” 傅钰挑眉:“第一个问题,我还未告诉奕,若你不愿让他知道,我便不告知他;第二个问题,这件事我还不能告诉你。” 白袖敛容:“但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会认为我是半个灵族人?” 傅钰轻笑一声:“这世上能解万毒的血只有两种,一,是灵族之主,经濯血之礼继任圣主之位后,他的血会成为这世上最宝贵的东西,二,是灵族与巫族的后代,按理说这两个种族因为远古的诅咒根本不可能有后代,可是后来有人发现,如果在某一时刻,某个婴儿的出生打破了c或者说他运气好正好避开了这个诅咒,那这个婴儿同样会拥有这样的血。” 白袖目光略微暗沉:“可惜了,我的母亲是个普通的灵族女子,在我出生之日便血崩而死,我的父亲是个灵族工匠,多年前因巫族人侵犯下落不明。” “是吗?”傅钰勾唇,“那这些,你是否亲眼所见呢?” 一声惊雷响在头顶,她自己也未料到,自己为何会在一瞬间如此惊讶,像是一道闪电从脑海里闪过,竟有种醍醐灌顶的错觉。 数年前,倪大爷表情沉重地对她说:“袖儿,你的父亲为了抵挡巫族人入侵,可能很久之后才会回来了,从今天起,袖儿不要到处乱跑好吗?” 那时她正是玩心正浓的时候,哪里听得进什么,加上她的父亲平时也与她少见面,所以她对“父亲”二字总是懵懵懂懂后来姑姑出游归来,她最依赖的人便是姑姑,再后来,倪大爷带她来人间修炼 眸光再次一沉,她笃定道:“傅公子怕是想多了,我的亲人没有骗我的道理。” “哦?”傅钰挑眉,“那便是我想多了罢。” 这时,花园里忽然蹦出个黑影。 “陆楮?”白袖蹙眉,“许久不见,你不在南荣奕身边干嘛去了?” 陆楮一怔,与傅钰对视一眼,道:“替主上办事去了。” 白袖一哂,心想你这话回答的是个啥,转身拂袖道:“我先走了,南荣奕出宫了告知我一声。” 御銮宫。 “你要我赦免南荣瀚?”皇帝有些诧异,“他可是要置你于死地。” 南荣奕刚刚醒来,身子有些发软,额头还冒着虚汗,头发松散地披在有些凌乱的衣襟上,他半卧在床,如诗如画的容颜上是一片波澜不惊,淌着阳光平添一种岁月静好的皎美之感。 “七弟一向最重感情,儿臣以为,这件事一定有人背后挑唆。” 皇帝微微蹙眉,南荣瀚从前的确跟南荣奕走得亲近,几兄弟里面他是最重感情之人,若说他要害南荣奕,那南荣黎比他更有可能。南荣黎那晚匆匆来找他,在殿外跪了三个时辰,跪到昏厥,也一直坚称南荣瀚绝不可能害自己的亲兄弟。所以南荣瀚此间受了谁的挑拨,也不是不可能。 “朕知道了。”他起身,“你好生休息,瀚儿的事,朕会查清楚。” 皇帝走后,南荣奕驱走了宫中所有仆人,一炷香后,一抹黑影潜进殿中。 “主上。”陆楮作揖道。 南荣奕捻了捻衣袂:“秀儿和阿钰近来可好?” 陆楮面对这个白问的问题愣了愣,俯首道:“回主上,自然是好的。” “嗯。”南荣奕阖眼,长长的睫毛在光芒下投射出一排淡淡的影子,“事情可办妥了?” “都办妥了。”陆楮应道,“属下还有一事要报。” “说。” “锦奕坊管事来说,半个月前瀚王殿下出入锦奕坊,往往是一大半时间在与人赌博,但总会趁着一小部分时间揽一个包间,似乎是在等一个女子。” “可有查清那名女子是谁?” “没有,那女子蒙着面,但是听口音,像是西北方向来的。” 说道这里,二人都心照不宣地想到一个人。 南荣奕一声冷笑:“陆楮,若是你与你家族的方向和理念都背道而驰,你是选择悬崖勒马,还是孤注一掷?” 陆楮凝了凝,目光坚定道:“属下愿为自己的信仰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嗯。”南荣奕淡淡应了句,“你下去吧。” “是。”黑影瞬间消失,宫殿里又变得空空荡荡。 半晌后,内殿传来一人发自肺腑的叹息。 七弟啊七弟,你的聪明脑袋不用在政治上,着实可惜。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 某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公子哥儿扇着小扇子抛着媚眼子一路上招着蜂子引着蝶子,嘴里不成曲调真是“高山流水荡气回肠”! “傅钰你别唱啦!”身后二女子终于乎,忍不了乎。 “哎呀别扫本公子的兴嘛!”傅钰桃花眼一眯,娇嗔道。 那两人白眼一翻简直要恶心昏死过去。 “恶心。”白袖嗤鼻。 傅钰折扇一收,掂起小茶的下巴,魅笑道:“我家小奕奕今日醒来,本公子高兴,小妞,可赏脸给爷笑个?” 小茶再次一个白眼,脸却红得像猴屁股。 “啧啧,你看,那是谁?”傅钰对白袖使了个眼色。 白袖转身,看见一个穿着显贵身材略略矮小却神采奕奕的男子,有些惊诧。 真是冤家路窄,这可不就是前段时间被她弄得半死不活的刘沛洹?这么快就好了? 也对,她每日偷偷给段樾渡气,段樾都早就已经下床了。 她正准备闪人,那边竟主动跟她打招呼:“段小姐,好久不见。” 笑得春风迷离百花灿。 她干瘪一笑:“刘少爷,这么快就康复了?” 那边笑容有一瞬间的僵固,转瞬间又笑得百花俱放:“段小姐可赏脸与刘某吃个饭。” “刘少爷还是收回心思的好。”忽然,某个磁性的声音飘来,像一阵风徐徐吹来。 众人侧目,只见一辆华美的马车停在岸柳旁,马车一侧立着一位芊芊少年,黑发如瀑,身影颀长,气质如冰山峭立,眉目间流淌着如诗如画的韵味,翩翩蓝衣像夜空下翻飞的萤火虫,微风轻轻拂动他的鬓发,好似有人轻轻拨弄了一根弦,便勾勒了一幅岁月静好的画卷。 路人皆屏息,像是目睹了一位仙人的从天而降,不忍出声惊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七十二章 提亲 南荣奕不疾不徐地走上前,步伐中带着些许寒冽。他将白袖挡在身后,冷冰冰地对刘沛洹说道:“本王与段小姐已暗生情愫,不日父皇便要赐婚,还请刘少爷止步。” 刘沛洹一个睥睨,蔑笑道:“奕王殿下与家姐尚有婚约在身时,便勾搭起段小姐,为了退婚甚至将家姊逼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倒是有口气说出这番话。” 路人唏嘘:真是一个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 南荣奕略一勾唇,神情淡然:“令姊心恶善妒,勾结我府丫鬟对别人先投毒后抛尸,手段之残忍,本王想刘少爷心知肚明,令姊疯癫也实属因果报应,如今刘少爷反过来怪罪本王,倒令人意外。” 路人咂舌:竟是对方掀起挑衅,手段之毒辣,着实可怕。 最后统一意见:蓝衣美男是正派!支持! “哼。”刘沛洹冷笑,“奕王殿下是皇子,本少爷自然不敢与殿下争论,殿下,告辞。” 说完刘沛洹转身就走,十分果断。 围观的人群瞧着没戏了一下子就散尽,春风拂柳,漫漫芳菲渐次晕染,湖面寒冰已悄悄融化,佳人对眸,心潮暗涌。 “南荣奕。”她轻唤着。 “秀儿。”他柔声道。 光影镶嵌出二人诗一般的轮廓,一个是伟岸青山,一个是脉脉流水。 角落里。 “咳咳。”傅钰干咳两声,“小茶,饿了没?” 小茶一个劲点头:“超饿!” “城西桃花糕走起!” “安排!”傍晚,白袖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中,刚踏进家门,被眼前盛观惊得瞪大了眼。 数个绑了红绸的大箱子,排队一样从大厅一直延伸到大门口,大厅有几个陌生的声音,似乎是有客人来了。 走进大厅,只见段胡氏脸上阴云密布,似与人争论又无可奈何,段樾搂着她帮她顺气,段院士坐在上位,面色铁青。一旁站着刘沛洹,还有那趾高气扬的丞相大人。 她瞬间恍然大悟,上前盈盈一笑道:“爹c娘,什么时候吃饭呀?” 这话一说便完全将旁边的当成了透明人,丞相脸上有些挂不住,轻咳两声,肃穆道:“段小姐,本官携爱子刘沛洹特来向段小姐提亲,若段小姐觉得我儿不错,五天后” “不错?”白袖掩袖失笑,“原来刘丞相是觉得自己儿子不错?” 这下两个男人双双变了脸,段院士赞许地看了白袖一眼。 “丞相大人还是回去吧,别让小女把话说重了,伤了您面子。”白袖冷笑道。 “你——”丞相气白了眼,颤抖的手指直想要把眼前的张狂女子戳破,刘沛洹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将丞相的手摁下,笑道:“段小姐自视甚高,沛洹佩服,婚礼不急在这一时,日后我会慢慢让你对我打开心扉。” 白袖一个大白眼没忍住翻了出来,段樾怒道:“你没这个资格!” 段院士附道:“刘少爷自信,老夫也佩服。” 双方如此僵持着,白袖盼着此时要能来个救星就好了,就算是鬼祁冥都行,正想着,忽听得管家急冲冲进来道:“奕王殿下来了!” 众人侧目。很多年后,白袖都记得这天,这幅画面。 南荣奕穿了一身喜庆的衣服,梳了个喜庆的发髻,身后跟着穿着同样喜庆的傅钰和小茶,后来傅钰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说,那是提前给他们俩当了伴郎伴娘,且样式量身定做天下独一无二后面是若干个体胖大汉,担着数十个一路排到了门外的沉甸甸的大箱子,有几个揭了盖子,金光闪闪,珠光熠熠,皆绑着长长的红绸,大厅里几个人看花了眼。 段院士率先反应过来,上前行礼道:“奕王殿下——” 南荣奕打断他:“岳父大人,不必多礼。” 啥?在场人瞠目结舌,这就叫起来了? 南荣奕视若无睹,径直走到白袖跟前,眼眸中翻涌着温柔的漩涡,春风般和煦一笑,道:“九十九个箱子,还有我的一颗心,你可要?” 咚咚咚——白袖捂胸,是什么让她如此心动?是你就是你!英俊无双南荣奕! 此时刘家父子的脸简直烂到了地里。 她盈盈一笑,道:“我若要了,你可不能再讨回去。” “自然。”回答利落而干脆。 段樾一个跨步,被段胡氏生生拦了回去。 段院士老泪盈眶,哆嗦道:“奕王殿下,老臣就这么一个女儿” 说罢,袍子一撩,屈膝下跪。 南荣奕赶紧扶住他:“岳父大人,小婿担待不起您这番大礼,只求您能将徵儿放心托付于我。” 段院士拾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若陛下允了这番婚事,老臣自然不会反对。” “那便多谢岳父大人了。”南荣奕施礼,然后,转身,脸色瞬间翻页一样刷地凝上一层霜,前行来到刘氏父子面前,微微一笑。 刘允被这寒气逼人的笑怂了胆,讪然道:“我儿眼拙,竟看上奕王殿下倾心的女子,洹儿,还不快跟奕王殿下道歉。” 刘沛洹恶狠狠地剜了南荣奕一眼,冷冷道:“多有冒犯。” 南荣奕勾唇:“段小姐姿容无双,寻常人看上她实属正常,丞相如此倒显得本王心胸狭隘,这样吧,本王向来大度,这未收的聘礼就当做点善事,捐给城外的积善堂,今日一事,就此翻过。” 什么?!丞相呆愕在地,那可是他辛辛苦苦搞来的银子啊! 对面无视他形于色的哀恸,别过身去,冲白袖粲然一笑道:“父皇的旨意已经拟好,你安心在家里等我。” 白袖嫣然一笑:“好。” 南荣奕转过身对段院士施礼:“那岳父大人,晚辈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来陪岳父大人。” 段院士赞许地点点头,于是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一个强势男人的操控下终于结束。 枝头上,花花绿绿的一团惬意地晃动着双腿,嘴里嚼了苦瓜,冷笑道:“刘沛洹,你完了。” 翌日,一道圣旨从天而落,段家小女,年方十七,落落大方,仪态端庄,与四皇子南荣奕佳偶天成,四月十二二人正式结亲。 夷都人士哗然:原来令奕王殿下倾心的竟是这位女子,相传有好事者半夜翻了段府的墙头欲一睹其芳容,结果一条腿刚伸进去就被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无端袭击,来人纵是屡败屡战,也敌不过对方极其能熬的体质,最终悻悻离去。 日子清清淡淡,转眼便到了某个喜庆日子。 段府院子里,一红一蓝两道清影对弈正欢。 白子落下,白袖得洋洋一笑:“我赢了!” 南荣奕睹着棋局,浅浅一笑,拂袖道:“他们大婚,你不去凑个热闹?” “不了,养精蓄锐,筹备今晚。” “嗯。”南荣奕捻着棋子,“但是,她好像等不及了。” 院子里刚探出的桃花骨朵儿忽然无声坠落。 “锃——”风啸剑鸣,半空平白多了数团黑影! 南荣奕一声轻笑,十指夹上八枚棋子,指闪风疾,颗颗飞落,掷下几人,哀呼连连。 “哇!南荣奕你好厉害哦!”白袖一脸花痴样。 南荣奕溺笑,一声响指,另一侧围墙钻出另一拨黑衣人,与这股黑衣人扭打在一起,交战激烈,一时难分胜负。 “陆楮。”南荣奕面色平静,语气却有些不耐。 “主上。”屋顶上跳下一个迅疾的玄衣人。 南荣奕淡淡瞟他一眼:“他们最近是训练松懈了么?” 陆楮面色一变,转身冲那堆黑衣人厉声吼道:“殿下说了,半柱香内搞不定半年内无相亲宴!” “” 于是乎,剑光凌厉,交战比刚才瞬间激烈百倍,哀鸿满院,不出片刻,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又不出片刻,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这些人一死,又不知有多少个父母要承受失子之痛,多少妻子要背上克夫的骂名,多少孩子要失去父亲了。” 南荣奕目光从方才搏斗之地迅疾掠过,淡淡道:“这些都是死士,踏进深渊之前便早已签订合约,此生不再与过去有任何来往,所以就算他们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是么。”白袖垂眸,“这些人真悲哀。” 南荣奕深深望她一眼,不置一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七十三章 太子和金酉弦的婚礼很隆重,除了风轻云淡的两人未赴约外,一切都风平浪静。 夜晚。 白袖踏出家门,发现南荣奕已经等在门口,他眉眼带笑,嘴角漾起一弯好看的弧度,晚风轻抚起他的衣袂,飘飘恍若仙人。 没有冗余的客套话,沉默便代表了所有沉醉的情感,他牵着她的手,帮她上马,一路驶向皇宫。 鬓发在两颊翻飞,像有人拨动了杂乱的乐章。 树叶摇晃,路上有人咂舌:“瞧瞧,那马上的两人,真是郎才女貌。” 他们笑而不语,一路顺畅地来到观星楼前,沉寂的古建筑依旧浅眠在浩瀚苍穹下,猎猎风声自破败的窗户中传出,四下空旷寂寥,激不起一丝波澜。 “可准备好了?”南荣奕望着白袖,莞尔道。 “嗯!”白袖正色答道。 南荣奕轻轻一笑,拉着她进入观星楼。 白袖向傅钰请教了离暹大法的使用技巧,所以她很轻巧地就破了咒法机关,一个时辰后,二人就来到了上次那条长长的台阶上。 石块冰凉的温度透过鞋底渗进肌肤,二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南荣奕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抓紧我。” 白袖赧颜,“嗯”了一声,径直向大门走去。 “哐——”大门再次被她推开,按着南荣奕的说法,只要二人不去看那些白衣人的眼睛就不会出现上次魔怔一样的情况,所以二人双双抬眼看那天花板,用余光看路。 视听嗅闻察,二人吊着胆子往前,发现头顶与其说是天花板,不如说就是块巨大的黑色幕布,看不着底。来来往往的白衣人脚步虚浮,像一个个面无表情的木偶。他们事先吃下傅钰给的药丸,便不会被这些白衣人察觉。 南荣奕仔细搜索着脑海里曾经走过的路线,绕过那座巨大的池子,在东北方向一座巨大的烛台后发现了一扇小门,门虚掩着,南荣奕将白袖护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发现里面只一条烛火微弱的小道,并无机关阵法,他对白袖略一点头,然后朝里走去。 他们顺利地穿过了小道,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们顿觉不妙—— 正如从前看的话本子里的套路,数十个洞口,洋洋大观地呈现在眼前,每一个洞口都长得一样,洞里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此时,池子上方漂浮的碎片,忽然齐齐朝一个方向涌去。 刘府。 “老爷!家里的存银忽然全没了,一个月前没的,今日查账才知!”管家急冲冲跑进丞相卧房,双手哆嗦地握着厚厚的账本,老泪纵横。 “噗——”丞相一口水喷出来,脸色瞬间惨白,“什么!” 然后一把夺过账本,一页页翻动起来,面色一点点由白变青,由青变黑。 “你这个老东西!”他气急败坏地将账本砸在管家头上,管家眼泪汪汪,一脸生无可恋。 “你就算赔上你的老命都还不上老子的钱!”丞相额头青筋暴起,捶胸顿足,“还不快去给老子查!” “是是是!”管家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冲出这片焚场。 城外,一批大军集结完毕,整装待发,寒铁铮铮在微凉的苍穹下,他们面色凝重,沉肃在漆黑的夜里。 “你打算选哪个?”南荣奕俯头看白袖。 白袖迷茫地摇头:“不知道,这里跟你来时的景象不一样了?” 南荣奕“嗯”了一声:“当年并没有这些奇怪的洞口。” 白袖沉默,有些束手无策。 一片细碎的光芒自身后折射而来—— 二人转身,只见方才进来的小道突然冒出来无数个斑驳的发光碎片,像数以万计俯冲的老鹰,展翅博飞,直直冲他们袭来! 白袖抽出腰间软鞭,南荣奕聚气于掌,掌中腾腾白汽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汇成一团白光,面迎碎片而去。 白袖瞟了他掌中一眼,南荣奕的恩师,柯幛徐,当年名威四方的内功高手,擅用内力将对方压迫而死,其所擅之术也绝非仅仅内力,与之交手过的人,言其剑术了得,远凌驾于大师级别之上,又言其能纵火,指尖一拈便是荼毒火焰柯幛徐被称为江湖上千年难遇的鬼才,相传其性格怪诞,不喜与人交往,亦不收弟子。 他竟能收南荣奕为徒,倒也是桩怪事。 “哐——”她的软鞭率先袭上一块碎片,然而一声清响后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破碎后的碎片,在半空中绽出一朵碎花,接着如获新生,以更快的速度继续向她袭来! 忽然眼前一晃,南荣奕挡在她面前,偏头沉声道:“保持清醒,东南方向,你先走,我在这里挡住这些东西。” 白袖感激地点头,身体贴于地面,在碎片的缝隙之间钻身而过,跃进东南方向的黑洞里。 皇宫。 “怎么了?”一个宫女望着远方火光冲天的宫殿一角道。 “是观星楼。”那位小宫女神色慌忙,被拽住的胳膊挣扎着,“春执姐姐快走吧!要宫变了!” 一丝惊诧跃上春执眉头:“什么?宫变?” “是啊!”小宫女急得眼泪团团转,“太子妃今夜被奕王殿下的寒铁箭射成重伤,本来那箭要射太子殿下的奕王殿下谋反了!” 说罢手重重一甩,终于挣开了胳膊,挎着包袱急匆匆地往宫外奔去。 春执怔滞在地,一朵烟花惊艳绽放于天空,像夜空下恣意绽放的曼陀罗,爆破声炸燃了原本漆黑的夜,她霍然一惊回过神来,喃喃道:“贵妃娘娘贵妃娘娘!” 她提着裙边一路疾奔,横冲乱撞慌忙奔命的太监宫女蜂拥而来,将那条路堵得死死的,内心一股悲凉孑然爬上,呐喊声c惨叫声c耳边的猎猎风声c远方苍穹下沉肃的刀剑相磨之声,魔鬼一般折磨着耳朵,她的眼眸中倒映着这群人仓惶失措的身影c他们慌乱而狰狞的面孔c他们用力抓扯对方的虬枝般交错的手臂 “去南天门!”她大喊,“那里通着皇家陵墓你们忘了吗?!” 皇家陵墓,皇家人的颜面,多年来数场宫变唯一不曾波及到的地方。 然而声寡人弱,她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喧嚣人群和暗沉夜幕中。 一股湿意泛上眼眶,你们啊,以为出了宫就会安全吗?我母亲当年也像你们这般天真,然而宫门还没有看到,眼中的希冀就被他们冰冷的利剑无情斩断。 她咬咬牙,朝另一边跑去,那是一条较为宽敞的大道,绕过御书房通向御花园,大军应该很快就会到,但她一定会更快。 “贵妃娘娘!”她气喘吁吁,一脚踏进长明宫,瞳孔蓦然睁大! 正殿一片狼藉,烛火还未点燃起,烛台便散倒在地,几具早已冰冷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未阖的眼充斥着诧异和不甘。 她强自按压下心中的恐慌奔到内殿,只见一个衣衫凌乱的妇人倒在梳妆台上,衣衫被血浸透,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手中抱着梳妆镜,身体微微颤抖,做着最后的挣扎。 “贵妃娘娘!”眼泪夺眶而出,一个趔趄奔倒在贵妃身侧,“春执来晚了!春执有负重任!” 妇人用力地抬头:“何来无约?” 春执泣不成声:“天意弄人。” 妇人莞尔,将手中的镜子塞给她,她接过,指腹抚在镜面背侧,那里有一团凸起的冰冷的暗扣。 “哥哥被控制了你把这个交给奕儿或者傅公子” 春执哽咽,站起来上前扶她:“奴婢送您出宫!” 很多年前,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站在梨花树下,鹅黄色的裙裾被风温柔地吹起,像极了枝头点缀的迎春花,她的笑容像春风一样和煦,却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 她的眼角挂着早已风干的泪痕,恍惚道:“如今才发现,皇宫才是这世上最大c最富丽堂皇的囚笼,可惜,本宫走不出去了。” 很多年后,繁华如梦,她这一睡,就是十六年。 “不了。”她悲凉地勾起一抹笑,满是鲜血的手抓住她衣袖,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我终于自由了春执,你告诉奕儿等我和陛下身陨,把我们葬在一起” 言尽,手落,气竭,人陨。 眼泪再次如断线的珍珠大滴大滴狂涌而出,她蹲下来,轻轻阖上妇人的眼,颤抖道:“奴婢一定传达!” 毓竹殿。 殿外一片燎燎火光,尖叫声和铁器相撞声此起彼伏,殿中一片嘈杂,数个身披盔甲之人将中间之人死死围住,然而那人面容一片云淡风轻,好似周遭从未入他的眼。 “傅公子。”刘沛洹从人群中走出来,勾唇一笑,“若你说出南荣奕的下落,本少爷便饶你不死。” 傅钰冷笑:“南荣奕的行踪从来不告诉我,我如何告知你?” “不告诉你?”刘沛洹慢慢踱近,“谁不知南荣奕跟他的宝贝幕僚形影不离?况且,你应该不想她出事吧?” 一丝呻吟自他脚下逸出,傅钰抬眸,小茶被死死绑住,一身狼狈,头被踩在刘沛洹的脚下! 灯火骤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七十四章 宫变(二) 东宫。 “殿下,禁卫军已将整个皇宫包围,皇后娘娘那边也都安排妥当,支持南荣奕的大臣已经尽数被控制,只等南荣奕出来,来个瓮中捉鳖!”黑曜上前道。 “很好。”太子勾唇,双眸淡淡瞥向身侧躺着的面色惨白的女子,“辛苦你了,朕的爱妃,等你痊愈了,朕一定补你一场盛大的婚礼。” 金酉弦声竭气弱,断断续续道:“家父将所有的兵力都借与你,你莫要让家父和我失望!” “借?”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一双手毫无感情地缚上她娇弱的脖子,“你都是朕的人了,还有资格说借?!” 力道奇大,金酉弦双手用力地抗拒着,满面苍白,说不出一句话,徒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方才被纱布重重缠过的地方晕开一抹鲜红。 “殿下!”黑曜面色一惊,若再任他这样下去,金酉弦恐怕性命不保。 太子收回手,拂袖起身:“走吧,去看看朕的盛世江山!” 春执沿着皇宫的暗道一路奔到奕王府,从一口枯井中爬出来,发现院中一片冷清,半丝声动也无。 她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来到毓竹殿后,从半掩的窗户往里探—— 卧榻上静静地躺着一名女子,傅钰坐在卧榻边,眼中一片温润,指尖轻轻滑过她的鬓发。 “谁?”傅钰警觉地抬头,目光凌厉地朝她射来! “春执?”看清后,他起身上前,“贵妃娘娘呢?” 一行泪从眼眶中掉落:“奴婢无用” 傅钰叹了声气,安慰她道:“不怪你,东西可拿到?” 春执环顾四周,蹙眉问道:“傅公子,为何这里无人前来?” 傅钰噗嗤一笑:“这个疑虑很不错,片刻前,我施了个咒,将人弄走了。” “原来是这样,傅公子,多有得罪。”春执掏出一块金灿灿的令牌,上面的“勤”字闪闪发亮。 城外,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琼山上,他们沉着精练,为首一个红衣似火的俊美少年,淡然不惊,冷眼目睹脚下一片火光的尽头。 观星楼下。 白袖摸索着一路向前,忽然脚下一空,接着身子悬空,膝盖上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 站定后,她发现眼前是光线昏暗的牢狱,空无一人,冷冷清清。 她凝聚内力,开启碧瞳。 “果然。”她冷冷一笑,眼前的机关阵法虽然不多,却招招惊险,处处致命。 她轻而易举地躲过了那些机关,片刻站定后,发现眼前有两条分岔路,皆是深渊叵测。 某处。 严寒的气息将此处包裹得严丝合缝,一滴水溅落,声音清脆悦耳,他平静地阖着眼,不管滴落的究竟是水,还是血。 “滴答——” 白袖警觉,朝右边的路口看一眼,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方才路过的牢狱皆是空空荡荡了无一人,而此处却处处是残害遗骨,有的还未完全干枯风化,挂着血肉空洞洞地倒在地上,一丝寒意自尽头飘来,白袖掩鼻,加快脚步往前走。 越往前,一股严寒的气息越是浓烈,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运用内力给自己提供一些温度。 一炷香后,眼前出现了一团光芒,像夜里盛开的昙花,她心中一阵欢喜,快速奔上前——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冰窟,光线有些昏暗,一滴又一滴晶莹的水自头顶悬着的冰柱上滴落下来,正前方是一座小冰山,冰山上好像有一个人,衣衫褴褛浑身是血,他的手被冰窟两侧的长铁链锁着,头发披散着,看不清他面容。 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飘来,她轻轻一嗅,忽觉这气息很是熟悉。 她沿着冰台阶走上前,朝着那个瘦削狼狈的身影走去。 “这次又用了什么禁术?” 白袖顿足,一时愕然,心中却百感交集,眼中一股滔天的风浪在剧烈涌动,骤然间大雨倾盆。 仿佛看见凉意清晨,男人轻手轻脚来到她床边,给她掖被角,在她额角轻轻落下一吻。 仿佛看见黄昏日落,男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满面欢喜地将她扛到肩头,笑道:“袖儿今天过得怎么样?” 仿佛看见夜半星璨,男人坐在屋顶闭目沉思,她蹑手蹑脚地爬上屋顶,一声大吼吓了男人一跳,男人有些生气,却依旧和蔼地将她放到大腿上教她认星星。 一滴泪,顺着她的脸颊悄然往下滴落。 “父亲” 眼前男人手腕明显一颤,锁链叮当作响,他鼻息间逸出的气息忽然变得紊乱无比,仿佛稀里哗啦狂乱的大雨,混着山间轰隆隆乱滚的巨石。 “出去!”他大吼,甚至带着怒意。 白袖奔上前,用手去抓锁链,刚一碰到手指便因那股摄人的寒意逼得退回。 “不,我要带你一起出去!” 不想竟是真的,所有人都瞒着她父亲失踪的消息,而父亲,居然在这里! “没用的袖儿!”他睁开眼,眼中是遍布沧桑的血丝,带着无力和惊惧,“快走!否则等他回来就完了!” “晚了。” 一丝邪魅的c冷冷的c毫无感情的声音自洞口传来,他眼中的情绪彻底转为绝望。 白袖蹙眉,洞口的男人走近,任意披散的红发,红色的瞳孔,半敞的衣襟,即使隔得很远,她也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凌人而邪乎的气息。 “你就是国师?” 男人邪魅地勾唇:“自然。” “你为何囚禁我父亲?”她质问道。 “因为,我在等你来啊,哈哈哈——”他语气间慵懒却魅惑,张狂大笑,“你身上流着的血,可比他还要美味,还要诱人。” 她面色凝重,眼前男人无疑是个疯子,与疯子交谈最好的方法,就是跟他打一架。 她指尖凝聚起一团碎雪,星光般灿烂挂在指尖,雪花成型后倏忽间幻化成一只只翩飞的蝴蝶,雪花凝聚得很快,眨眼间便形成一道厚厚的雪墙,片刻后,她指尖一甩,蝶出! 雪蝶朝着男人的方向飞袭而去,速度快如闪电,于空中划过一道白光,顷刻间便将男人重重包裹! 冰魄寒功第五重:雪蝶涅槃! “袖儿,你练到第几重了?”身旁男子忽然问。 “第八重,父亲。” 男子忽然一阵苦笑。 “怎么了?”白袖不解。 “用内力将你的雪蝶寿命延长,越久越好。” 白袖立刻汇聚内力,将其注入包着男人的雪蝶中。 “你蹲下来些。”男人淡淡道。 她一头雾水,听话乖乖蹲了下来,就在这时,他忽然抬头,眼神与之交汇,刹那间电光火石,目光不受自己控制地沦陷进父亲深深的眼眸漩涡中,她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拉扯她c吞噬她,心脏上陡然生出一阵巨大的压迫感,像要炸开来,四肢百骸已经麻木,像电流经过,不住颤栗。 “父亲——”她唇齿间努力逸出一字半句。 她身子一阵燥热,浑厚的内力在体内穿梭,像高高的瀑布从陡峭的悬崖上骤然跌落,激起巨大的水花。全身解放之时,重拾焦距,男子已经垂下了头。 “父亲!”她用力晃动男子的身体,但是对方已经瘫软,毫无生气。 此时,方才那道雪墙忽然炸破,男人完好无损地走出来,邪魅一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这样正好,也不必劳费本座日后将你们凝练在一起了。” 男人抬手,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朝白袖袭来,她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站不稳,一个趔趄向冰山下栽去。 “轰——”一阵风袭来,蓝影一闪,腰间突然生出一股力量将她搂住,二人凌空旋转落地。 “南荣奕!”她喜出望外,却闻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仔细打量他,发现他身上血迹斑斑,衣服破了几处,头发也有些凌乱。 他温暖的手掌抚上她挂了泪珠的脸,柔声道:“几处皮外伤而已,不碍事的。” “好一对恩爱鸳鸯,本座真是好多年都没见过此情此景了。”男人抬起纤长枯瘦的手指,指向冰山上那具冰冷的躯体,“白袖,你说,是你自己上去,还是本座亲自送你上去?” 南荣奕上前将白袖护在身后,凌厉道:“本王在,任何人动不得她半分。” “哈哈哈——”男人敞怀大笑,“南荣奕,你真以为本座不敢动你?” 说罢,大袍一挥,一股强大的风袭来,像有无数刀子狠狠刺来,蓝影一晃,南荣奕被重重掀到,一口鲜血喷出。 “南荣奕!”白袖大喊,眼前又晃过一阵黑影,快得她尚未反应过来,脖颈一紧,脚尖一轻,她被男人掐离地面。 “不如先把你弄得半死不活,也省的本座拿链子来绑你。” 南荣奕从地上爬起,眸中怒火纵烧,他凝聚内力,动用浑身气力,力量经全身经脉汇入双掌,掌中刹那间便燃起两团炽热的火焰! 很多年前,师父问他:“我这里有两种功法,一种属金,以压迫之力对付敌人,劲道猛烈却强身益体,一种属火,操控火焰,但须极其浑厚的内力,较上者会稍显难度,你选哪个?” 他毫不犹豫答道:“我选后者。” 柯幛徐一惊:“为师的压迫之术早已炉火纯青,况且将其练到登峰造极所需时间更短,你为何选后者?” 他的眼里盛了漫天璀璨的星星,却又带了雨侵天幕的凉薄,一字一句道:“周身太冷,我想给自己一些温暖。” 火势滔滔,铺天盖地般吞噬着这方小天地,四周的冰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融化,火焰舔舐着光影后男子绝色的容颜,仿佛要将所有东西湮灭,片刻后朝男人袭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七十五章 宫变(三) 男人邪魅一笑,另一只手腾空迎上,火焰齐齐朝他掌心钻去,片刻后,火灭,男人毫发无伤! 南荣奕蹙眉,心中蓦然一凉。 白袖喘不过气,方才汇入她体内的内力还未完全与她融合,此刻正在她体内横冲直撞。 莫非今日真要丧命于此?她悲怆地想。 “小子!师父我来了!” 皇宫。 “殿下,找遍了,没找到奕王。”黑曜上前禀告。 “什么?”太子蹙眉,一脚狠狠踢上他,“好好的人不会凭空消失!给朕本宫找!” “是!” 太子收回气急败坏的面容,敛容,整襟,推开沉寂的殿门。 殿中坐着一个清瘦的男人,几根苍白的头发孤零零地飘荡在夜晚冰凉的空气中,他不言亦不动,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戚戚然搁于桌上月下。 太子得意地勾唇:“父皇。” 东宫。 女子面容惨白地躺在床上,淡淡的药草味在屋内弥漫开。 缓沉的脚步声传来,她缓缓睁开眼,看着那一片温润的面孔,漠然道:“你来做什么?” 傅钰轻声一笑,坐到她身边,不疾不徐道:“闲着无聊,你说,你会不会赌赢?” 她抬眸,目光坚定:“我会,我会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是么?若你赢了,我会祝你在后宫孤寂终老,若你输了,我也很期待你那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在绿圣州的时候,你被南荣奕羞辱的神情我到现在都觉回味无穷。” “你——”金酉弦气得发抖,但不敢动弹,“你等着,我日后一定加倍还你!” “拭目以待。”傅钰淡淡道,撩袍离开。 城外。 “什么时辰了?”红释问身旁小将道。 “回都统,快午时了。” 红释双眼细眯,挥手道:“整军进城!” 宫内。 “不好了!”一名小卒匆匆来报,“城门集结了一大批军队,好像是当初红都统带的那一拨!” 什么?太子蹙眉,不是要将他们拖到四月吗?为何这么快回来,还没有人禀报? 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绿圣州的人呢?” “分散在四大天门外。” “一共多少人?” “接近十万。” “调五万去城门!” 城门。 红释双眼细眯,孤漠倨傲的眉宇间凝结起一层冰霜,身上的银甲在火焰下闪着耀眼的光,他抬着线条流畅又桀骜的下巴,轻启薄唇,言语间极尽冷漠:“攻城。” 火光冲天。 地宫。 “还有我!” 远处传来两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众人循声向洞口望去,只见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一个衣衫凌乱不拘小节,一个麻布青衣狡黠无比。 “师父。”南荣奕神色间闪过一丝诧异。 那青衣的自然是南荣奕的师父,柯幛徐。 “无终子?”男人勾唇,朝那邋遢的人一指,“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白袖,你看看,当年就是那个人,联合我们一起抓住了你父亲。” 白袖冷笑,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 那边三人齐齐出手,纷纷使出毕生绝招,一时狂风大作,凌乱翻飞蜂拥而来的枯叶c剧烈灼烧的火焰c无形却压迫人心肺的力量平地惊雷般排山倒海而来,不禁让人想起滔天的巨浪席卷海岸,吞灭了无数村庄与鲜活的生命,远古漏了水的天,水柱重重地砸进大地。 就是现在!白袖迅速运功,片刻前,父亲的内力已经与她完全融合,她只觉四肢百骸有种前所未有的充实之感,须臾间,一股磅礴的力量在手中凝聚,她抬手抓住男人的手,狠狠向下一按! “啊——”一团鲜血溅上二人的脸,白袖凌空一个翻身,跃上方才那座小冰山。 男人向后退几步,还未站稳,骤然间背后一阵剧痛! 身后三人收回双掌。 “你你们”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口中涌出,像破了底的水瓶,忽然间,他又大笑—— “哈哈哈!你们是杀不死我的!” 皇宫。 宫门紧闭,一道黑影无声掠过高高的宫墙,钻过一道又一道哨卡,最终来到一间烛火明亮的房间内。 “谁?”金酉烨警惕地站起,抽出一旁的宝剑四下环顾。 “是我。”黑影跳进来,揭开面纱。 “秦霂?”他蹙眉,“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做什么”秦霂冷笑,“金酉弦小姐想必未告诉你实情。” “你什么意思?”他手腕一翻将剑靠上他的脖子。 秦霂波澜不惊:“金少爷真以为奕王殿下造反?” 金酉烨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难道不是吗?他杀我亲姐,囚禁陛下,如今正在逼宫!” “那,这个呢?”秦霂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金灿灿的,上面镌刻的字清晰醒目! “这”金酉烨目瞪口呆,仿佛一记惊雷轰打在头顶。 “金酉烨少爷天资卓越,想必已理清了来龙去脉,如今还请配合我一下。” 金酉烨仰天喟叹,晚风泛着凉意从身边掠过,一丝悲凉从眼底匆匆划过:“我可以配合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毓竹殿。 “黑大人,搜遍了,没有。”侍卫上前禀告。 黑曜蹙眉:为何没有?宫中到处搜遍了,城中也是,好好的一个人会躲到哪儿去? “继续搜!把全城都翻遍都要给我找出来!” “是!” “外面都生灵涂炭了,你还不肯罢休吗?”陆楮跃下屋顶,站到黑曜面前。 “陆楮?”黑曜双眼细眯,“你我都是活在黑暗和杀戮中的人,还谈什么生灵?” 陆楮冷笑:“那是你,是你自己选择了今天活着的方式,我们早就不同。” 黑曜哂笑:“当初我们都被追杀,你明明知道他不是权势最大的那个,为何还要选择他?” 陆楮抬眸,瞳中有流波溢动,春光伏在他坚毅而凌厉的脸颊上,如淬了光晕的山巅。 “有的人生来没有能与他人媲美的身份,没有能与他人对峙的靠山,但是他们的眼中有着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它凌厉c孤傲c冷漠,甚至桀骜。即使身处再大的逆境也能宠辱不惊地让自己站上山巅,俯瞰这满世的繁华。他们是天生的王,他们拥有强大而可怕的隐忍力c召唤力c驯服力c组织力,一旦某日天际撕破,他们便绽放无与伦比的光彩!” 他眼中星光闪耀,那夜南荣奕的眼神,如悬崖料峭,如寒风凛冽,如云雾朦胧,又如天水淡薄他是他这一生追逐的信仰。 字字蘸着真心,句句融着决心和坚定,黑曜内心微微撼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的目光有一瞬间的犹豫和摇曳,只惶惶转身道:“这次先放过你,祝你好运。” 御銮宫。 二人对峙良久,冰冷的地面反射出皎洁的月光,上方的男人依旧闭目,像淡然不惊的一汪水。 太子看着他,终于开口:“父皇,儿臣这么多年始终不明白,我和南荣奕同为您的儿子,我是嫡出,他是庶出,为何父皇眼中只有他,没有我呢?” 皇帝缄默,晦暗不明的面容让人猜不透思绪。 “父皇!”太子发怒,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像苍白的雷霆竭力锤碎大地,“儿臣从小不得父皇关心,即使儿臣将书法练得再好c将功课背得再熟c箭术练得再精准,父皇也从未过问。儿臣十岁那年一场高烧险些夺去了儿臣的性命,父皇那段时间竟也从未来看过儿臣!而南荣奕仅仅是过敏父皇便唤了一大批御医给他诊治,这到底是为什么?!” 皇帝忽然发出一声冷笑,笑得他内心发怵:“朕为了让你们几兄弟相处融洽,也的确是想保护奕儿,便从小疏远他,只有他出事了才会用行动告诉别人他不可欺负!但是你从小善妒,奕儿功课比你背得早一点,你便带了一帮子人瞒了宫人去欺辱他,奕儿刚满两岁时你在他的药里下毒,若非事先有人给他试药他便性命不保,你派宫人到贵妃身边去挑拨离间,让她这些年来没少折磨奕儿!这些年来你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除掉他,赭儿,父皇说的对吗?” 太子一颤,月光像一盆冷水狠狠浇在头顶,一时仓惶无措,往后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半晌,他惊弹而起,目呲欲裂道:“父皇,请传位于我!” 雾麟苑。 “门主,黑白双戢带着兄弟们已经解决了全部行尸。” 卧榻上花花绿绿的一团依旧慵懒,半阖的眼中看不清其中的波澜,空气静默片刻,他轻问: “她可还好?” 下面的人突然犹豫。 他拧眉,从卧榻上坐起:“她出事了?” 那人答:“不知,弟兄们无法进入。” 他哑口无言,一时不知该如何做,缓缓跌回原处,他枕了臂,阖眼问道:“你对夜雾门感情如何?” 那人愣了一瞬:“夜雾门赐予属下生命,属下愿一生追随!” 鬼祁冥突然低低得笑了起来。 带着一丝悲怨,一丝狠戾道:“你犹豫了,这不是你的真心话。” 那人惊惧而起:“门主” “好了。”他拂袖,“滚出去。” 侍从退下,外面波涛翻涌,这里却风平浪静。屋子里袅袅的檀香像轻轻曼过的薄纱,他在这馥郁香气中沉默好久,很久之后,他喃喃道: “我真后悔。”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七十六章 宫变(四) 城外。 最后一支箭射出,他腹部剧痛无比,垂下手后,他垂头,才发现自己的腹部已经被掏出了巨大的洞! 远方浓烟滚滚,眼眶开始朦胧,他忽然想起,临走时她送给他的衣服他今天忘了穿。 远方一阵欢呼,他看见一个接一个跟自己穿着差不多的士兵爬上墙头,向后方的墙内冲去,下方一抹鲜红的身影,茕茕孑立于猎猎风中,冷峻的轮廓像手中快握不稳的寒矛,与周身的火焰交融在一起。 “是成功了吗?”他浅浅呢喃,可以回家了吗? 夜空下,城墙上,最后一个调遣出来的绿圣州士兵倒在幽蓝幽蓝的影子中。 地宫。 南荣奕冷笑,双掌迅速凝聚起一股内力,伴着一阵火焰的噬热,周身聚起一张罡气,罡气泛着蓝光罩着烈火,火焰中心转为黑色时双力俱出! 柯幛徐捶胸:“我滴个乖乖,这两种功法你居然能混在一起用!老子试了那么多年都不行!” 因为他不知道,那年那个瘦削的少年,每晚顶着凉薄的月光,抑或冰冷的雨寒彻的雪,拼了命的寝宫里练习,不论火系功法抑或压迫之术,他早已练得炉火纯青,不,黑火出现即登峰造极。 男人眯了眼,掌心亦凝出一团黑气,缭绕似山腰环绕的云,直直迎着那团火而去! 火灭。 他邪魅地勾唇。 突然!那被灭的火燃尽最后一丝光后,那罡气突然从火芯中一窜而出!对着他面门直袭而来,带着风吞惊雷的气势,他忽然觉得气息压抑无法呼吸,五脏六腑似要分散开来,连忙往后退一步,双手凝气极力挡之,却发现脚下移动一步后再无法挪动,往下一看,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的枯叶将他的腿缠得密不透风! “我靠徒儿你怎么这么厉害!”柯幛徐又惊叹。 “哼,你们就这点能耐?”男人忽然轻笑,“还有什么招数?无终子,你觉得你能困本座多久?” 无终子面色忽的沉了沉,不置可否。 忽然!一道闷响炸在头顶,接着沉重的裹挟着碎雪的磅礴气流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罩在头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只觉四肢要四分五裂撕扯开来,片刻后,柯幛徐和无终子被一道大力提携而起,再次定睛一看,只见他们已经站在冰山上,而下方不知何时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将红发男人围困其中! 白袖收手,只见也有些诧异:这次的第八重运用得更加得心应手,力道比以前更加猛烈。 是因为父亲吧,父亲她眼中闪过一丝哀恸。 “白袖。”男人仰头一笑,他现在只剩下头部露在外头,“我们来打个赌可好?” 白袖眼神一瞟,冷冷道:“我没兴趣跟你打赌。” “哈哈哈,别这么无趣嘛!”男人幽幽大笑,“倘若你今天杀得了我,我便告诉你十三境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如何回去,如果你杀不了我,你便成为我的奴隶,一生供我享用。” 南荣奕眼中骤然迸射万丈清寒,料峭凛冽直达海底。 男人无视他,直勾勾盯着白袖,声音极尽魅惑:“白袖,你可愿意赌?” 白袖拧眉,这个价码实在高,她不得不承认她很心动 “别答应他,秀儿。”南荣奕转过身来拉住她的手,“相信我,我有办法让你回去,就算我没有办法,阿钰也能想到办法。” 白袖神色一亮,将信将疑:“傅钰?” 南荣奕神情严肃,像个尖利的钉子:“对,阿钰,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前往十三境的入口。” “对啊,小丫头,你要相信奕王殿下。”无终子拂须道。 柯幛徐也附和着狠狠点头。 白袖垂眸,目光游离一瞬,斩钉截铁道:“好!” “哈哈哈——”男人猖狂大笑,“冥顽不灵!本座今天便让你们有来无回!” “轰——”一阵山崩地裂,水珠四溅,方才结了的冰轰然炸裂,碎块朝四人飞来,南荣奕和柯幛徐上前一步,化出一道罡气将四人严严实实地包裹其中。 视线里白茫茫一片让人看不清周遭,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胆战心惊的地震感终于消失,二人收回罡气,眼前景象令四人赫然一惊! 一团巨大的黑气,将整个空间几乎填满,并且正向他们围困侵蚀而来! 窒息 沉重 钻心的痛 四人来不及出招,已被这巨大的压力摁趴在地,四肢酸麻,意识渐渐模糊,无法动弹。 不!白袖攥紧了拳头,一丝鲜血从掌心溢出,暗香缕缕。 我要杀了你!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飞身而起,一个箭步跃出山巅,腰间刺鞭一闪,掌中一团黯去天色的白光! 灵族禁术,云合攒月,凝聚使用之人所有的修炼,孤注一掷! 那一刹那,白袖以为,她的一身修为就此化为灰烬。 那一刹那,南荣奕一跃而起,揽住她的腰,将她拉回来。 那一刹那,无终子和柯幛徐用了毕生所学功法,赌其经脉,奋力一搏。 也是那一刹那,黑雾散尽,御銮宫中,血流如注。 “不!父皇!”男子瞳孔蓦然放大,跌跌撞撞往后退去,眼前男人垂着头,嘴角衔着淡淡的笑,迟暮的脸上一片安详,一把匕首静静地插在他心脏的位置,被鲜血染红的黄袍依旧夺目。 他几近疯狂地抱头:“为什么!为什么!父皇!为了他你连自己的命都可以舍弃!” 忽然,大门一声沉寂的响,像骤然拨响的弦,冷寒的月光照进殿内,将冰冷的地板踱上一层霜。 秦霂高举令牌:“太子弑君!就地拿下!” “哈哈哈——”太子摇摇晃晃一阵大笑,“你以为本宫会输?金酉赤!” 无人作答。 他面色紧绷,眸光狰狞得可怕。 “金酉赤!” “不用叫了。”秦霂身后缓缓走出一个人,一袭亮洁的白衣,如玉的脸庞上挂着微笑,温儒的气质胜似月光。 “傅钰?”太子拧眉,眼中的黑暗仿佛要毁天灭地。 “是我。”折扇一甩,施然一笑,“你的禁卫军都已被红释歼灭,不过你肯定还以为你的筹码会为你夺得一切,不过可惜,他们的阵营到底如何,你怕是现在都蒙在鼓里。” 瞳孔骤然一缩,他失魂落魄地跌在地上:“不不可能!金酉弦是本宫的太子妃!他不可能不帮我!” 傅钰低声一笑:“的确,不过好像,在一些人心中,权力比亲情重要。” 夜空突然迸出一条闪电,照得人颤了一颤。 “母后母后!大伯二叔!”他张狂地大喊。 “想见他们?”傅钰寒寒一笑,挥手,“拿下!押入大牢!” 寥寥月色下,一场宫变渐渐收拢帷幕。 那主导者被狼狈地押往了大牢,傅钰吩咐了人收拾残局,一个人留在殿中。 他转身,目光落在那抹孤寂而苍凉的身影上,眸光里衔了淡淡的感伤。 有的时候,错过真是来得猝不及防,局中人毫无防备,便必须收拾好心情面对一切。 南荣奕,但愿你早日拾掇好情绪。 “她在哪里?” 一个冷冷的声音,像一丝泛着凉意的微风吹进大殿。 一个红影站在大殿尽头,冷傲的眼神,轻蹙的眉头,寒意浓浓却不失婉转。 傅钰嗔笑:“你这话,倒像是我对她做了什么。” 对面的眼神更加凛冽:“我按着你们的计划卧藏至今,你应该明白,我为何如此隐忍。” 傅钰莞尔,揶揄道:“看来家族之仇和心爱之人比起来,你更在意后者。” 红释眉头蹙得更深:“我不想跟你废话。” 傅钰勾唇,拂袖转身道:“观星楼。” 观星楼。 天边泛白,浓烟滚滚,整座楼都在残火中倒塌,袅袅黑烟苟延残踹,一股腐朽味从烧焦的砖瓦木头间传出来。 “你们听说没?太子才是造反的,已经被制服押往大牢了。”几个宫女脚步匆匆路过,一边唠着前夜那场掀天大浪。 突然,一丝异响自厚厚的砖瓦间逸出,接着地上一块焦木开始往上挪动。 “鬼啊!”宫女们尖叫着疾驰而去。 一抹红影自淡淡的黑烟后绝尘而来,发丝在凉风中凌乱飞舞,眉宇间罩着一层淡淡的雾。 他听见地上微弱的声响,立马飞奔过来,疾疾刨着那些断瓦残垣,指甲间流出了淡淡的血丝,白皙的手也被染得炭黑,直到一双细致纤长的手,与之交汇。 “秀儿!”他欣喜若狂,一把将她拽了上来。 经历了太久的黑暗,微白的天光将她灼得睁不开眼,她伸手挡之,混沌的意思在这刺激下渐渐回归本体,终于,灵台放光明—— “南荣奕!” 她转身,跃进方才那洞口中,快得红释只抓住她的衣角,生生扯下她一块边角料。 眸光骤然黯淡,鱼肚白的天边突然下起了微微小雨。 ------题外话------ 国庆节快乐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七十七章 宫变(终) 片刻后,洞中出来四人,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以及一红一蓝两道绝世容颜的清影。 南荣奕虚软地挂在柯幛徐身上,微阖的眸子瞥见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多谢。” “红释,你回来了?”白袖粲然一笑,不顾自己的灰头土脸和满身疲惫,“伤可大好了?” “嗯。”他浅笑应道,“你受伤没有?” “没有!”白袖得意洋洋,然而话刚出口,忽然脚下一软,白眼一翻,直直向后倒去。 他伸手上前,然而白袖已经跌进了一道灰蓝灰蓝的环抱中。 南荣奕淡淡瞥他一眼,抱着她转身离去。 身后又多出了一道黑影,上前拍他肩,递给他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他握上那匕首的瞬间只觉格外硌手,甚至刺眼。 “红公子,请勿想太多,主上答应您的事,就一定会帮您办到。” 他轻笑,问道:“多少人?” “总共召回了一百六十余人,他们全是昔日红裔帮的忠心旧部,在劫难中侥幸逃生。” “好。”他微抬眼,天边的朝霞渐渐燃烧起来,像极了脑海里盘桓深眷的影子。 风轻轻地吹着,把某些东西越吹越远。 三日后,白袖昏昏沉沉地醒来,看到的是秦霂张牙舞爪的兴奋样,听到的是秦霂绘声绘色慷概激昂的讲解。 太子造反弑君,所幸在奕王殿下的聪慧无双和苦心筹谋下兵败人亡,在百官的极力伸张和推波助澜下于今日午时斩首示众。此次平乱中金酉赤大人功不可没,此前身在曹营心在汉,一边利用自家女儿“色诱”太子殿下,一边偷偷为奕王殿下探听消息引君入瓮,实在忠心不二。此次平乱绿圣州军队功不可没,全州免去十年赋税并涨军饷两倍! 奕王殿下五日后正式登基,并宣告将迎娶翰林院院士之女段雪徵。 与此同时,江湖上掀起了一场水深火热的纷争。 东宫。 “哈哈哈!你们骗我!都骗我!哈哈哈!”女子发髻凌乱,衣衫半披半敞,乍露的香肩和亵衣像一朵半开羞怯的莲花,她的后背上某处一团血红,且在不断扩大。 “我是皇后!我才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神情涣散,疯疯癫癫在原地旋着圈。 周围士兵伸了脖子讥笑着。 “都给我滚!”金酉烨怒气勃勃地冲进来,士兵一下子都扫兴散去,他脱去外袍披在她身上,紧紧抱住她,道:“姐姐,跟烨儿回家吧,姐姐不是什么皇后,是烨儿和爹爹的公主!” “爹爹”她喃喃,突然目光一炬一把挣脱开来,“他不是我爹爹!我的爹爹不会这么害我!” “姐姐!”金酉烨皱眉,“你一直看不清形势,但爹爹他看得清,爹爹不是没有劝过你,他也努力让你全身而退,可是姐姐为何如此顽固,竟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 每一个字犹如一把重锤砸在心上,泪水一点一点漫上眼眶。 “呵呵呵呵呵我活该!我活该哈哈哈哈哈哈” 金酉烨眼中闪过一丝惊痛,片刻后,上前,一掌劈出,女子终于温顺地倒在他怀里。 “姐姐,对不起。” 御銮宫。 “奕王殿下,那些被控制的大臣都已被成功解救,钟元老的曾孙女也在半路被截下来。”陆楮站在南荣奕身后汇报着近来的情况。 他“嗯”了一声,微一抬手:“你出去。” 陆楮应声退下,关上门的一刹那若有所思地望他一眼。 殿下从前不是不与陛下亲近吗?怎的如此失魂落魄? 光影渐暗,一滴泪,悄然滴落在地。 父皇他忽然想起从前夜半孤寒,他一个人埋在膝间偷偷地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朦胧中一直有一双温暖的大手抚着他脸颊的泪痕。他一直怨怼父皇对他冷漠,待他疏远,却忘了每每病中是谁第一个冲进寝居,也忘了是谁从来小心翼翼地派了无数暗卫偷偷保护他,却被他无情甩弃十三岁那年,他奋勇率兵冲进那座深山里,不想队中出了奸细,他被贯穿了胸膛,好在遇到了阿钰,在山中养伤期间,父皇发了疯似的满世界找他,最后他安然无恙地回到夷都,见到的是父皇形销骨立憔悴不堪的样子 他和他第一次歇斯底里地大吵,是因为他的婚事,他想要给他一个安稳的靠山,让他可以顺利登上王位,却依然被他无情退婚,只是,他不后悔。 他从未称他一声父亲,他却已经如此仓惶离世,人果然是要等到失去才懂得珍惜。 “爹” 綦朝开国四百九十二年惊蛰,太子南荣赭暗通绿圣州兵卒造反,同时綦国姬叡皇帝驾崩,四皇子南荣奕未谋先知,联合绿圣州前知府金酉赤,率兵里应外合,捏碎太子逼宫之阴谋。 段府。 片刻前,一队人马担着箱子浩浩荡荡闯进段府。 “徵儿,奕王殿下对你真大方!”段樾数着那堆黄澄澄的金子喟叹道。 白袖蹲在那堆箱子前,撑腮放空,若有所思。 “傻丫头,想什么呢?”段樾戳戳她的脑门。 白袖皱着眉头:“我在想,他还好吗?” 段樾愣了愣,神神秘秘问道:“徵儿,你真的喜欢他?” 白袖更加愣了愣,仿佛对方问的是她的胸围臀围腰围之类的问题。 “看不出来?” 段樾“嘁”了一声:“欺负你哥哥没搞过对象?” 白袖翻了个白眼:“哥哥,你说话怎么跟傅钰一个味道?” 段樾神色一张一弛:“是吗?那应该是哥哥熟读的经书,恰巧跟傅公子碰在了一起吧。” 白袖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段樾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惊乍道:“对了,徵儿,你听说丞相家的事了吗?” “丞相家?”她挑眉。 段樾抱臂长叹:“唉,那丞相现在是一家疯子哟,据说他家的金库被人给盗了,留下个什么‘贪官无道,缴金充军’的字条,市井上有人说是被红都统带人给偷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丞相跟他夫人现在是疯了,刘沛洹前一晚被押进了大牢,有人说他是因为那个什么对未来皇后心存歪念,我看八成还就是因为你。” “” 白袖听完忽觉头晕。 “哥,我有点困,回屋睡会儿。” 言罢起身朝房间走去。 “大清早的就犯困?”留下段樾一头雾水。 “小美人儿。” 她停下脚步,等着这声音的主人自己出现在她眼前。 眨眼间,眼前一团花哨的东西一晃,鬼祁冥稳稳当当站在她眼前。 她抱臂:“有屁快放。” 鬼祁冥嘴巴一噘:“哎呀,人家都要走了,你还这么绝情?” 她一怔:“你要走?” “是啊。”他故作神秘地凑到她身边,“以前留在夷都,一是因为这里有意思,二是因为南荣奕那家伙下了血本要我守在你身边。” 白袖一滞,想不到他对自己死缠烂打是因为南荣奕?幸好她还没有胡思乱想得太过分 “走是因为红释?” “是啊,都快灭门了。”鬼祁冥挑眉,语气间轻描淡写,仿佛发生的事与他无关。 红释动作这么快?也对,他本就是个天资卓越的奇才,又深仇似渊 她嫣然一笑:“那祝你好运。” 鬼祁冥沉了沉,突然哽声道:“如果我要被他杀了,你会出手救我吗?” 白袖愣了愣,似是没料到他突然这样问,沉寂在睫毛下的幽潭泛了一瞬粼粼波光,平息后决绝道:“不会。” 听到回答,鬼祁冥忽然低低地笑,笑得冗长而凄凉:“那便有缘再见吧。” 说罢转身拂袖,跃过墙头。 白袖在原地呆呆地站了许久,心倏忽间像涌起的潮汐一样起起落落,却又在瞬间跌于平静。她忽然自嘲,自己心是铁做的吧,正如过去那人总是揶揄她没心没肺。 好了,别庸人自扰了。她干涩地扯了扯嘴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七十八章 登基之日 二月初五,登基大典。 白袖这天起得很早,毕竟是个不小的事情,她讶异于自己竟然也这般激动。 南荣奕这几天都未来找过她,陆楮忙着跟人打架抹血,傅钰那家伙天天甩着风流扇梳着小辫儿吆喝着太子余孽走进大牢,小茶忙着监督南荣奕的龙袍和大典的置办御书房每天人来人往,灯到后半夜都未歇,她不敢去惊扰他,在外面守了许久,他竟连御书房门都未出南荣奕这几天肯定也忙坏了吧。 这样想着,自己已经被段胡氏拉到了门外。 那些官家一听说南荣奕那日跟她提亲一事,都抢着来巴结段院士,牵着自家闺女就往里送,不断给段樾递眼神送秋波,奈何人家早已定了亲,又都拖家带口地灰溜溜离开。 后来段院士被骚扰得没法,直接在门口贴了张“我家大儿已定亲,春闱试后即将过门”的告示。 “今天去,你可千万得把持住。”段胡氏不断在她耳边叮嘱,生怕她见到情郎一激动就失了态。 “知道了。”白袖哭笑不得,这句话她答得应该有不下五十遍了。 他们一路穿过北天门,来到议事殿前面长得让人看了绝望的台阶旁站着,百官来了一大半,此刻都在诉说着宫变那日自己不幸的遭遇以及南荣奕威风凛凛杀伐果断云云。 忽然,她的衣角被人拽了拽。 她侧头,眼前这个眉清目秀,虽然胖了一圈,却依旧可爱到不行的娃娃脸本人,不是秦霂又是谁? “秦霂!”她惊喜喊道。 段胡氏对她微笑示意。 她跟着秦霂离开御銮宫,来到一个空旷无人的角落。 “哎呀小秦霂!”她伸手揉揉他肉嘟嘟的脸,“可想死我了!” 秦霂噘着嘴扒下她的魔爪,嗔怪道:“分别这么久,你也不来看看人家!” “哎呀,你忙我忙大家忙嘛!”白袖挤挤眼,转而问道:“红释呢?” “当然是干大事去喽。”秦霂眸光沉了一瞬,答道。 也是,如今他找回来了几个旧部,幽幽南荣奕的支持,是该报仇雪恨了。 只是鬼祁冥分明也是南荣奕的人,南荣奕此举让她感到匪夷所思。 “叫我出来可有何事?” “哼,本来我不想接这茬活儿的,但是无奈某人大权当道,身边一个小小的幕僚便也跟着趾高气扬。”秦霂咬牙切齿,拽住她的手,“跟我走吧,你不会后悔的。” 盏茶工夫后,御銮宫。 她还是第一次正视这座宫殿,碧瓦飞甍危檐翘角一派恢弘。御銮宫是皇帝的私人寝殿,四百多年来一直修缮完好,就是后妃想进也得经皇帝批准,想必此时南荣奕正在里头穿衣打扮吧。 秦霂将她轻轻往前推了推,她走上前,意外地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她白皙的手指覆上门环,在一瞬间忽然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该如何同他说话,又如何安慰他 在进行了一番强烈的心理斗争之后,大门终于“哐”地被推开。 殿中有些昏暗,红宝石镶嵌的珠帘整齐地拢成一团,明黄色的床帏慵懒地耷拉着,偶尔飘来的风让它轻轻摇晃,地板好像刚刚被擦拭过,还带着微微的水渍,整座宫殿只有一扇窗开着,熹微的晨光透过单薄的窗户细细地倾洒下来,而那窗前静静地站着一抹清影,他穿着单薄的里衣,白色的袍裾随风飘扬,长长的头发随意地披散,神情恬淡却落寞那是一种温和而宁静的美。 “大典要开始了,你不穿龙袍吗?”她小心地问。 他转身,她终于看到了他的面容,他消瘦了些,锁骨分明,眼底有淡淡的青影,半缕鬓发无力地落在耳旁。 他的嗓音也略微沙哑:“还有一个时辰,不急。” 淡然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悲伤的情绪。 她却一下子心酸,明明很悲痛,明明很自责,明明很懊悔却非要强装镇定假装无谓 “南荣奕,对不起!”她冲上前抱住他。 头顶传来他温柔的笑和温暖的气息:“傻瓜,你哪有对不起我。” 她强忍住愧疚的眼泪:不,如果不是我,你还可以陪他很久 他轻抚着她柔软的发,眼神低迷,他想起那日—— “若是真的,倒是骇世惊闻。” 他挑眉:“如何骸世?” “我那日翻看皇室卷宗,发现十二州大陆上有人豢养一种蛊,名为连生,所种二人生死相依,一人死另一人必亡,但因那人去世过早,所以此虫天下仅两只。” “你是说” “活擒他。” 他万万没有料到,他失策了,且是他这一生都无法饶恕自己的错误,他多么希望心脏上长了把刀子,夜夜午夜梦回时镌刻着他的心,好让他永远铭记自己不可饶恕的过失,为之忏悔,为之赎罪。 他这一生,到此处,竟失策两次。 二人相拥许久,直到檀香燃尽,日上三竿。 “陛下,该准备了。”小茶在门外道。 他松开她,替她擦去睫毛上挂着的水珠,轻声道:“知道了。” 綦国开国四百九十二年二月初五,第二十一代皇帝,南荣奕,登基。 白袖站在人群中抬头望他,仿佛在仰望着一个操控众生的神祗,他穿着华丽的龙袍,长长的裙尾流云一般迤逦在冗长而苍白的台阶上,冕旒后的绝色容颜平静如水,他的脚步缓而沉,轻而细,像极了画册里踏花而来的仙人。 在一瞬间,她有一种如见故人的错觉。 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酸涩。 他是帝王,众生俯瞰的帝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念决众生百态。 而她,渺小,平凡,甚至不属于这个世界。 大典隆重而繁琐,等她回到段府时,已经疲惫不堪了。 按着段樾的话说,南荣奕会经历史上忙到没时间蹲坑的地步,所以她还是乖乖待在府里等他忙过吧。 “睡了?”窗外忽然传进一个低低的熟悉的声音。 她一个激灵,刷地从床上蹦起来,又刷地拉开窗户。 然后嬉皮笑脸道:“红大少爷!好久不见啊!” 红释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心想你还是老样子。 迅速收了笑:“我来看看你。” 白袖莞尔,月凉如水,枝头沉甸甸的花朵散出缕缕馥郁的花香。 “白袖,谢谢你。” 谢?干嘛谢?为何谢?她一头雾水。 他将她的迷惑看在眼里:“谢谢你,给了我重生。” 她噗嗤一笑,心想你这小子嘴巴总算甜了一回。 “不带秦霂吗?” “他除了会杀杀人,心思还是太单纯,不想让他经历太多。” “可是你不带他,他可就无家可归了。” “什么意思?你要走?去哪儿?”红释蹙眉。 白袖垂眸:“去我最牵挂的地方。” 红释沉吟一瞬:“那个地方吗?” 她点头:“嗯。” “若是我们进去会怎样?” “时间流逝不同,一旦踏入,再无归期。” 红释垂睫,眼底一片晦暗的幽林,片刻后忽然柳暗花明,他笑道:“记得回来请我吃饭。” 白袖听完粲然一笑:“好!” 花香淡淡,有些难以启口的话注定要用另一种方式表达,那些隐匿在话语之中的关怀,也会像这些缭绕如雾的花香,将人温暖地包围。 夜晚,御书房。 “观星楼还再建吗?”大臣们走后,傅钰进来道。 数天前。 二人秉烛策划一夜,天将明时,南荣奕忽然道: “那晚,帮我在观星楼放一把火。” 傅钰蹙眉:“为何?” “躲过他的搜查,万无一失。” 南荣奕从书案后起身,发麻的大腿让他险些站不稳。 “建吧,建得再高些,方便数星星。” 傅钰扇子一晃,嬉笑道:“你呀,真是越来越有情调了。” 南荣奕莞尔:“与阿钰游,虽不濡湿,潜自有润。” 傅钰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给了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你打算怎么处置金酉弦?” 金酉弦现在已经是半疯癫状态,每日在东宫念叨着自己是皇后,时不时砸碎个花瓶大吼大叫,像中了魔。 南荣奕思忖片刻:“红释可跟她见过?” 傅钰一哂:“红释怎么可能去见她。” “若我处置她,便是扫了金酉赤的面子,若我不动她,不痛快。”南荣奕冷冷道。 傅钰哭笑不得:“秦霂那小子托我来给金酉弦求情,说是金酉烨那日开的条件。” 南荣奕蹙了蹙眉,有些不耐道:“让她这辈子不敢再动歪念,然后让金酉赤把她领回去。” “好!”傅钰愉快地答道,忽然又敛容道:“她要走了。” 南荣奕一头雾水:“谁?” 傅钰一扇子狠狠打在他胸口:“你这里的人。” 刹那间,风卷乌云,滔滔大浪奔涌而来,一场风暴在海平面肆虐,只差一点就要吞没天地。 傅钰只感受到眼前一阵风刮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七十九章 遇刺 段府。 白袖洗完澡,随意披了件外衣在桌前写写画画,纸卷上面密密麻麻尽是她此行需带的物品。 外面风忽然变得很凛冽,窗户吱呀吱呀地叫,她无心去关,裹了衣裳蜷成一团。 不知是她写得太认真,还是思绪飘得太远,竟没注意到身后何时站了一个人。 “你要去哪里?” 头顶骤然响起那抹不复往日的冷寒之声,吓得她迅速站起,将手肘下的纸揉成一团攥在掌中。 南荣奕静静看着她这些小动作,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回答我。” 白袖一刹那如鲠在喉。 的确要离开,只是不忍告诉他,妄想着偷偷离开,然后让时间抹平一切。她在踌躇c在胆怯c在愧疚,自己欠他的已经够多了,却还要再狠心抛弃他一次。 微风带着些许寒意冲破窗棂,扑在两人薄薄的衣衫上。 “南屿海。”她小声道,一边努力回避他的眼睛。 他一怔,问道:“此行多久?” “或许,不久,或许,永无归期。”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对面南荣奕的身形颤得凛冽,恰如搜刮了寒意的风。 南荣奕眼中泛起一阵波涛,痛苦c纠结。 “对不起。”她轻道。 可是一句对不起哪里够?她分明,她清楚,一句道歉,万抵不过他为她曾跨过的千山万水。 她知道,他的势力早渗进了织夜网,他去苏岐,是先得了消息,让周公公在先皇耳边旁敲侧击,让他出使苏岐,毕竟,苏岐皇室之乱,先皇他老人家怎能不知?断不会轻易让南荣奕去的。 她也知道,南荣奕将她保护得很好,没有将她与他的关系泄露半分,还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留在夷都的身份,让她搜罗各道消息,直至那日 她更知道,自己被仍在那座山上淋了一夜雨,那一夜,南荣奕发了疯似的满山遍野到处找她,他的脚都磨破了,那一步一步踩出的痛楚,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 她间接害死了他父亲,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她的罪孽,最终在他的一句“你哪有对不起我”中溃不成军。 只是她不知道,她离开的那两年,他是如何熬过夜夜灼烧的相思之苦,寒冬里如何对着那火花四溅的火炉发呆,又抱了多少只流浪猫回来,对着它们说:“我心中有个人,她像一只倔强却精致的猫,下次遇见她,我可一定要告诉她”,而那些猫大抵是抵触殿中的死寂,一个个都在漆黑的夜里翻墙而去,一如她离开时的决绝。 她不知道,鬼林中,寒箭破空,她与死神擦肩而过。 她也不知道,那殭蠖毒谒沅在自己身上也下过,那根本不是乌头毒,而是他将这世上仅存的解药给了自己,然后告诉所有人,没有解药。 她更不知道,他暗中为自己挡下了多少毒害c暗杀c陷害最后,他让那两个罪孽累累的女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恍惚间,她哭了,她一向不爱哭,因为爷爷告诉过她,冰魄寒功,至寒至冽,会销人情智,换言之,就是情商低下。 所以,娘亲离世的时候她不哭,被人骂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的时候她不哭,爷爷消失的时候她不哭,父亲在她面前断气的时候她不哭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冷心肠的魔鬼。 偏偏在她认为不该哭的时候,她荒唐地掉下了眼泪。 南荣奕将她的悲伤看在眼里,他的眼眸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他一把揽过她,说:“不要说对不起”。 “可是我必须走。”她颤抖道。 南荣奕忽的也沉默了,像夜阑下平静的湖水,在寒决的孤风中作茧自缚。 冬天还没有结束吗? 不,它结束了,世间万象都已是新生。 最后,面对这猝不及防即将到来的分离,他只说了五个字。 他说,我跟你一起。 五字箴言,极尽深情。 她刹那怔滞,不可置信看着他道:“可是” “朝中事务我会处理好。”他接话道。 “不!”白袖挣开他,“天下苍生众生芸芸,若你为了我一人而弃天下,摒他们于不顾,那我不会让你c让我做这千古罪人!” 他忽然笑了,笑得温柔却凄伤:“谁说我要弃天下?” 白袖又是一怔,还未回过神来:“那你” “放心吧,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好了” 南荣奕匆匆地离开了,她没有挽留。 她回首,看着梳妆台上自己还未来得及点燃的麝香,笑得讽刺而怅然。 御书房。 “什么!你可想好了?!”傅钰震惊地从坐垫上跳了起来,仿佛挨了一记雷霆,“你这么多年努力的心血唉,我早该知道,这才是你的性子。” 南荣奕淡淡地看着他,问道:“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傅钰看着他,微噘的嘴仿佛在说:我不听!别解释!我不会跟你这个负心汉一起的! 南荣奕叹了口气:“阿钰,这么多年,我并不习惯没有你的日子,尽管我什么都应付得来。” 傅钰翻了翻白眼,竖起一根食指,趾高气扬道:“我就一个条件。” “你说。”南荣奕含笑道。 就知道你这厮也离不开老子。 傅钰瞥了他一眼,仿佛读出了他内心独白:“带上我小茶妹妹。” 嘴角的笑大方地漾开,他眉眼如画,道:“好!” 两日后。 “秀儿姐,你就一个人去啊?”一大早,秦霂追着白袖来到城外,哭丧着脸道。 白袖跟段府告了别,说是与以前的江湖朋友有约,暂时离开一段时间,段氏夫妇没有任何怀疑和担忧,只嘱咐她,路上千万小心。 其实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她现在,不,从前开始,便被人当珍宝一样供着护着呐。 她仰头看了看树梢上蹲着的黑影,讪讪道:“有人让我先走,他自会追上来与我汇合。” “那他什么时候与你汇合?” 一如既往冷峻的声音,让人一听就想起夜光下寒铮铮的利剑,不是红释又是谁? 只见红大少爷从树林后钻出来,一身红衣,凌厉而锋芒,星眸中闪烁着微微波澜,像仙人鸣奏的一支乐曲。他上前在袖子里掏了掏,扔给她一样东西。 她接过,目光落在那物件上,有一瞬间的犹豫。 红释却打断了她的犹豫,冷冷道:“这东西我现在用不着了,你拿着防身吧。” 白袖浅笑,匕首上半黑半红的宝石一如眼前少年般深沉而无所畏惧。 “谢了。”她道。 红释听到这句话,皱了皱眉头,片刻后别过脸去,道:“在他与你汇合这段时间,我和秦霂会陪着你。” “姓红的!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陆楮从树梢上蹦下来道,表情那叫一个龇牙咧嘴气吞山河。 红释不理会,将她的包袱夺过,一把扔给秦霂,然后拉着她的手向前走去。 “你!”陆楮气得跺脚。 秦霂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御花园。 华宴酒席,笙歌流转。 南荣奕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云发高高绾起,绝美的容颜在华盏后如梦似幻。 “诸位爱卿,朕今日邀请各位来,是多谢各位过去对朕的支持,若无诸位,无朕今日。” 他高执酒盏,缓缓沉沉道。 众人起身,回礼。 天高云淡。 “嗖——”一声尖响,刺破原本的和睦。 “陛下!” 片刻后,一阵喧哗。 “有刺客!” “陛下遇刺了!” ------题外话------ 点击甚低,吾心郁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八十章 匪窝 只见花园外慌慌忙忙一队人马冲进来,手里提着奄奄一息的刘沛洹。 众人骇然:谁不知这刘沛洹是太子的人,太子一倒台,家族被诛,便怀恨在心,对皇帝行刺! 为首的侍卫看着南荣奕,南荣奕胸膛上一片暗红,唇色发白,虚弱启唇道:“拉下去,明日处斩!” 话落,白眼一翻晕死过去,这时太医匆匆忙忙奔进来,随着侍卫把南荣奕担了回去。 翌日,南荣奕气若游丝,最后一点清醒时刻降下圣旨,在他养病这段时间内,瀚王南荣瀚代理朝中大小事务。 “为何不是南荣黎?”傅钰给他盛药,笑道。 南荣奕用力咳了两声,脸色仍然苍白。 “有些人表面看着云淡风轻,实则暗流汹涌。” “你对自己下手也太狠了吧。”傅钰蹙眉,轻责道。 南荣奕无可奈何地笑笑:“不做得逼真一点,他们怎么信?” 傅钰摇头,给他喂进一勺药汁。 “那你就不怕南荣瀚跟他狼狈为奸?” 南荣奕抹去嘴角的残汁,笑容深沉:“他们不是一路人。” “你果然什么都了如指掌。”傅钰轻笑,“什么时候走?” 南荣奕略微沉吟了一下,道:“过几天,伤口就愈合了。” “在我确定你的伤彻底好之前,不要动武。”傅钰听完,正色道。 南荣奕薄唇微扬,春风和煦。 “听你的。” 按照路线,他们出了琼州,要绕过黔知州,从芳漠州边境擦过,进入苏岐盆地东南部,再穿过颚缙国,最后到达南屿海。 顺便,跨过綦国最险峻的山脉,綦柏山,终年覆雪,寸草不生。 “秀儿姐姐,听说这一带有逃犯组织的土匪。”秦霂望着白皑皑的山巅瑟瑟道。 白袖拍拍他的头:“放心吧,虬龙已经带着人去剿匪了。” “可可是他们靠谱吗?”秦霂一脸我不相信你你太坑儿的表情。 白袖睥睨他一眼:“你秀儿姐的决定何时出过错?” 秦霂悻悻地摸了摸鼻,决得似乎有些道理,又有些惶惑。 一炷香后,事实证实了他的疑虑。 就在他们四人被五花大绑丢在装满了草料车的马车上时。 白袖悲痛欲绝,仰天忿忿道:“红大少爷?你的盖世武功呢?” 红释淡淡地扫她一眼,道:“前段时间跟人打了一架,不小心被点了穴,半个月内动不了武。” 卧槽啊!白袖更加欲哭无泪:“那您跟过来干嘛?” 红大少爷朝她身边圆滚滚的一坨努了努嘴,理直气壮道:“这不是让秦霂来了嘛!” 苍天呐!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第二次掉进土匪窝!南荣奕啊!您老人家能找到我吗?白袖干巴巴地把嘴角扯到天上去,说不出半个字来。 綦柏山这窝土匪很是神奇,方圆五里寸草不生,海拔百丈杳无兽迹,环境恶劣至此,他们竟然还顽强地活了下来。 “嘻嘻嘻,大哥?”她朝赶车的莽夫抛了个媚眼,“仁兄门平日,都吃些啥呀?” 那人丝毫不为她的美色动容,只淡淡道:“抢来的粮食。” 她忽然觉得,这是她史上问过的最蠢的问题。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从另一个地方下手。 “大哥,你们在这里生活了大概多久呀?” “也就两百来年。” “那大哥,你们老大姓甚名谁,可娶妻生子?” “姑娘您放心,我们老大是弯的。” “那那那,你们就从来没有被官府剿过?” “我们那么可爱,官府为什么要剿我们?” “大哥啊!你们为什么要绑我们啊?!” 那人淡淡地瞥她一眼,像在盯一个怪物,然后一字一句道:“打——牙——祭!” 苍天呐!她小人家可是要赶时间啊! 因为百花节,要到了啊。 “砰!”一模一样的场景,三人齐齐被关进了小黑屋。 果然世上土匪一个派,就是不知道给他们半个华山论剑会是个啥样,大概就是你今天关了个小白脸我明天扔进个大屠夫云云听了让人联想到小黑屋里瑟瑟发抖的小可怜身影和夜黑风高之时最宜兴之事。 “唉!”白袖撕心裂肺地叹了声气。 “喂喂喂,又有人来了?”门外,一个很年轻的声音响起。 白袖本半梦半醒,听到这句话立刻惊坐而起,大声道:“大哥?小妹错了!” 门外的人忽的沉了沉,道:“啥大哥?谁是你大哥?我是你可爱的小弟啊!” 您说啥嘞?白袖在心里发了一万句问号。 那人说,大哥啊!来这儿就好好呆着吧!改天小弟一定好好煮你,把你的肉好生c细细地嚼几下! 欧不!白袖扶额。 回头,看到垫肩父子,质问道:“您二位怎么就这么淡定?!” 垫肩父子淡淡瞥她一眼,好像在说,不淡定就能脱身?省点力气做表情吧! 欧不! 夷都。 一阵轻轻的咳嗽,像被风掷出去的飘带,殿中沉寂森凉。 很久之后,才有人推门而入,那双明黄色的鞋,夺目而敌对。 “为什么?”他问道。 南荣奕望着落入眼睑那双明晃晃的鞋,笑道:“你不喜欢?” “我当然不喜欢!我喜欢的只有金钱!”他近乎大吼。为什么!为什么我逃避了半生的东西,最终还是丢给了我! “七年。”他说,“若七年之内我未归,这皇位随你处置。” 南荣瀚冷笑。 他说:“随我?那这七年,你要怎么补偿我?” 南荣奕抬眸,薄唇一勾:“绿圣州。” 对面男人气焰瞬息,偃旗息鼓道:“成交!” 南荣瀚走后,陆楮走进来。 南荣奕蹙眉:“陆楮?我不是叫你跟着她吗?” 陆楮冷哼一声,不情不愿道:“主子抱恙,倒叫我去伺候别人?” “既然知道我是主子,那就该好好替我办事。” 陆楮张口欲反驳,然而就在这时,一名暗卫匆匆来报: “主上!秀儿姑娘被掳了!” 不是吧?陆楮瑟然一抖,目瞪如牛。 “主上饶命!属下这就带人解救秀儿姑娘!”他跪地请罪。 南荣奕淡淡地看他一眼,淡漠中带着绝地严寒之气。 “只这一次。” 只这一次。他暗自舒了口气,这些年跟着他,他的杀伐决断和狠辣手段他不是没见过,这已是最大的宽容,若换作旁人,废尽一身武功再逐出厉刹网,最后流落街头被仇家所杀已是仁慈。 綦柏山。 “哐——”小黑屋的门终于被打开。 白袖虚了虚眼,确定那的确是真真切切的阳光而不是夜里探视的火光之后,一跃而起! “阳光啊!”她展臂。 来人鄙视地看了看她,然后抬起一把大刀对着她: “大哥要见你,跟我们走!” “那那那那我们呢?”秦霂拍拍小屁股。 “等着!”那人横眉怒目,面目凶恶,吓得秦霂连后退两步。 瞥见角落里闭目养神的红某人,气得直跺脚:红哥哥啊秀儿姐有危险啊啊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八十一章 得救 大厅。 柳眉如烟,细眼薄唇,一双长长的精修细剪的指甲,抚着玄色的酒杯,如妖如魔。 “来这儿可还适应?” “都好,就是光线暗了点,夜里凉了点,饭难吃了点,服务态度差了点。” 那人窃窃一笑:“白袖,灵族人。” “罗谭渊,你曾经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白袖勾唇道。 “果真不简单。”他轻笑。 ——“这个组织多年来为了寻找我们已经耗费了太多精力和金钱,所以,在得到了确切的证据之前,他们绝不会有大动作。” 这个组织原为国师操控,多年来等待她的出现,然而他们似乎有另一层管理系统,所以在国师身亡之后仍然聚成一团进行着原有的活动,而这次级管理者,就是眼前的男人。 白袖哂笑道:“这么死心塌地地为他办事,你莫不是喜欢他?” 那人秀指一弹:“你想多了,我们是亲兄弟。” 啥?! 那罗谭渊有亲兄弟?也没听南荣奕跟她提起过,难不成他也不知道? 那人忽视她被雷劈的表情,继续道:“我可以放了你和你的朋友,但你必须帮我做两件事。” 深夜。 “罗好汉可千万记得放了小女子和小女子的朋友。”白袖倩倩施礼道。 罗潭源眼角跳了跳:“叫我罗帮主!” “好的,罗帮主。”白袖继续阴阳怪气道。 罗潭源强力收敛了黑成乌云的脸,缓道:“你男人包围了我寨子,麻烦您把他请出去一下。” 她愕然:“我男人?我处女呢!” 那人额头青筋一跳:“你未婚夫!” 哦。她恍然大悟,自己好像是跟人订了婚约来着。 “快点儿!我粮仓都着了一个了!” 寨子外。 “麻烦告诉你们帮主,若一刻之内还不把准皇后娘娘放出来,这五万大军就屠完你罗寨。”陆楮对看门小厮忙不迭道。 看门小厮闻言一下子哆嗦了腿,甩了长矛就开奔。 片刻后。 三个半路土匪,大摇大摆从大门走出来。 “哈哈哈!陆楮给力!”白袖甚是欣慰地拍着陆楮肩膀道。 陆楮抬眼看了看她身后,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白袖扭头,片刻前,红大帅哥刚从小黑屋里走出来,刚刚见了光,就被罗姓某禽兽抱住叫了老公。 此刻,罗禽兽对着红释进行新一番的死缠烂打追夫三十六式。 红释黑得不能再黑的脸,咬牙切齿道:“我是直的!” “人家知道!” “我喜欢女的!” “人家知道!” “我爱打人!” “人家知道!” “我会杀人!” “人家知道!” “” 月上柳梢头,蚊子爬墙后,红大少爷终于招架不住,对月长啸: “我不举!” 罗谭源润湿了眼,小脸憋得通红,痛心疾首道:“你有菊!” “” 一旁看戏三人组兴高采烈携手蹲位嗑瓜子。 最后,关于那件事的后续,不过是三人到一个土匪窝子做了会儿客,然后红大少爷喜获芳心一枚,最后成功将求爱者打晕,扔进了天寒地冻的雪窟窿里。 “红大少爷,您不是不能动武吗?怎么刚才身手那么快?”白袖扒着狗尾巴草,吹啊吹。 红释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这你也信?” 白袖嘴巴一愣:“啥?” 红释嘴角漾开一抹狡黠的笑,道:“他是红裔帮的元老。” 狗尾巴草“啪”地掉在地上。 红释浅笑:“原来跟我父亲一起建立过红裔帮,后来功成身退,销声匿迹。” 白袖悻悻地摸摸鼻子,心想也是,要是寻常人应该不止是扔进雪窟窿里。 等等!忽然想起什么:“那你” 似是察觉到她所担心之处,他颔首道:“放心吧,他跟他心狠手辣的哥哥不同。”三人走后,陆楮回到大军中,眼前的黑甲之人虽一身士兵打扮,却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气息,脸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霜,令人不寒而栗。 “主上,主母又跟人跑了。” 他微斜视他:“你用不着激我去追媳妇。” “” 南荣奕敛容,目光穿过白茫茫的山巅,悠远而清冷。 “陆楮,去办一件事,不要让她知道。” 山下,白袖有些唏嘘,此次匪窝之行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快刀斩乱麻也! 红释看着她出神的表情,淡淡道:“你在想什么?” 白袖内心慌了一慌,心想以后半路上千万莫放空,指不定被谁无聊到当了打发时间的靶子。她立马堆起一个明晃晃的笑,道:“我在想,进入苏岐之后,要不要去跟老朋友打个招呼。” 红释挑了挑眉:“朋友?你们只是昔日的盟友。” 白袖闻言讪讪,好像的确只是盟友,无奈扯了扯嘴角,专心赶路去。 穿过芳漠州边境,苏岐国近在眼前。 “真没想到哇,现在芳漠州该改名‘芳林州’了!”白袖望着眼前绿油油的芳漠之野喟叹道。 禁锢了芳漠州近千年的诅咒,终于在某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彻底瓦解。 于是在春天的暗流下,一切生命开始沐野重生。 秦霂大赞道:“那是多亏了秀儿姐姐的无双智慧!” 红释不言,冷乎乎的眼神好像在说:瞧把你能的! 苏岐边境。 “好!” 弯弯的拱桥边,嫩绿色的柳枝如月色般倾泻而下,清澈的池水涤荡开一片央央春色,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阵嘈杂,一堆人围得水泄不通,铁鼓铜锣轰轰隆隆敲得擎天蔽月,欢乐的鼓掌声此起彼伏。 走近一看,一个哪吒般的女孩子,挥着大刀舞着红剑,凌空翻转身手了得。 “好!”秦霂拍着小手跳起来。 “嗯嗯,厉害!嗯嗯!”白袖慈母般地点点头。 突然,一阵震天撼地的马蹄声滚滚而来。 哪吒也突然停下了舞枪弄剑,家伙儿一甩撸袖就跑,速度之快堪比脱兔,远远撂下一句:“大伙儿今日对不住,改日再表演!”便绝尘而去。 “吁——”为首之人勒马,身后一队银甲士兵紧跟其后。 白皙细腻的皮肤,秀气的眉眼。下面三人傻了眼:这这这不是慕容珵嘛! 马上那人察觉到下面三道灼灼的目光,一低头—— “哟!那阵风这么猛烈,竟吹得动你们?” 一道明媚的笑容瞬间在唇角绽放开,慕容珵下马,行至白袖跟前。 “半年来过的可还好?” “都好。”白袖含笑道。 “你在找人?”红释望着哪吒女孩逃走的方向道。 “哎呀!”慕容珵乍然一惊猛地拍了一下脑袋,“算了!反正她跑不远。” “她是谁啊?竟劳烦你苏岐国主又是哪里的风流债?”白袖戏谑道。 慕容珵捶胸顿足:“哪里哪里!人家现在可是规矩得很!”也就后宫佳丽三千而已。 “啧啧啧。”秦霂摇头感叹道。 三人抱臂,斜眉眯眼。 眼神逼人,慕容珵咽了口口水,道:“这里不方便,去附近的茶楼说吧。” 茶楼包厢。 “其实,她才是真正的谒沅。” ------题外话------ 昨日甚是抱歉,鼠标点的太快,设置错了时间抱歉抱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八十二章 小偷 啥?三人齐齐掉了下巴。 慕容珵无奈地笑笑:“姮婦皇后曾养过男宠,夫亡后本该恪守妇规,奈何耐不住寂寞做下荒唐之事,皇家事大,一旦披露便是万劫不复,她便杀了所有的知情人,包括男宠,她临盆那几日正好也是伽罗姑姑的生产日,她便买通稳婆将自己的女儿送去给伽罗姑姑,把伽罗姑姑的女儿杀了灭口,那稳婆估计于心不忍便将真的谒沅送了出去。” “但是她好像并不想跟你回去嘞!”秦霂皱眉正色道。 白袖望着他认真的神情差点笑出声。 慕容珵叹气:“大千世界,各处繁华,谁愿意在金丝笼里空度一生?” “那为什么一定要她回去呢?”白袖问道。 慕容珵望着窗外白茫茫的天空,目光旷远而沧桑,阳光洒满冗长的大街,小店外飘扬的酒旗自由而恬静。 半晌,他沉声道:“这是伽罗姑姑临终前的心愿,朕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 “那行,你接着找吧。”白袖起身,“我们此行有很重要的事要办,就不在这儿多做逗留了。” 说着,拉起垫肩父子就走。 “哎。”慕容珵叫住她,“若你遇见她,能不能帮我劝她回来?” “好!”白袖爽快地答应。 反正不遇见不就行啦? 夜晚,三人在一家客栈住下。 月朗星稀,鸟语花香,屋顶上某人手舞足蹈。 “你在干什么?” 红释冷冷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吓得她手上的东西险些跌落。 “没没什么。”白袖讪笑道。 红释的视线落在她袖口某处隐隐的光芒上:“这是什么?” 她抬起左手,露出那只天青色的镯子,在他面前得意地晃了晃:“南荣奕送的,不光好看,还是个护身符!” 红释淡淡地看了镯子一眼,眼底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阴翳,又立刻敛了容:“所以,你绣这东西是为了投桃报李?” 白袖小心地收起筐子里的丝线,那是她委托织夜网前往挞莱国高价购取的天蚕冰丝,天下稀有,珍贵异常。 “感情中两人始终是平等的,虽不讲究投桃报李,礼尚往来也是要有的,只是我这针线活儿太粗糙,再珍贵的丝线到我手里也成了粗丝烂线。”她自嘲道。 红释垂了垂眸,似乎要跨过千山万水,途经阎罗忘川,纠结的目光才能抬起,月光淡淡,他密密的睫毛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她抬头:“什么?” “把自己交给他,从此患难与共,荣辱与共。” 嘴角上扬起一弯浅浅的弧度,她转身,望着脚下繁华热闹的夜景,歌舞升平的琼楼,娓娓的歌声自远方迤逦飘来,如云如水。 “从前我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在爷爷和族长的羽翼下快乐地过完这一生,可是后来我发现,没有人能在最无助的时刻帮到自己,那时的我很绝望,像跌进了万丈的悬崖,无力自救,直到我遇见了一个人,他有着世上最淡漠的眉眼,最淡漠的感情,世人也都以为他薄情,然而在我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恰恰是这样一个薄情之人,他给了我温暖,给了我避雨的屋檐,给了我走下去的勇气,恰恰是这样一个淡漠的人,他将所有的热情都给了自己爱着的人,给了他想要携手相伴的人,而我,也恰恰想要将手交给他,从此,将心比心,风雨同舟。” 春风正暖,百里的鲜花灿烂绽放,桃花绚然于勃勃枝头,鸟鸣声婉。 一辆疾驰的马车内,男子假寐,嘴角衔着淡淡的笑,像一株散发着清香的兰花。 “是么?”红释的气息有些不稳,他抿唇笑着,眼神却像冬日的残花一样凄伤,“秀儿,我希望你们幸福。” 我希望你们幸福,至少,要像平淡的夫妻一样幸福。 至少,要一起走到生命最后的时刻。 “谢谢。”白袖噙着一抹明媚的笑,转身下楼。 “秀儿。”他叫住她。 她转身,疑惑地看他。 他嘴角噙着丝丝缕缕的笑:“若是他负你,我一直在。” 白袖动了动唇瓣,又扯了扯嘴角,无言,离去。 青黑色的云雾罩了月华,又悄悄褪去。 白袖回到房间,放下东西,暗自舒了口气。 早知道桃花不应随便招惹,早知道交心容易割舍难,早知道当初就应保持距离乱麻早斩省得伤害无辜! 生平第一次,她有了负罪感。 在这场浓浓的自责中,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屋子里悄悄潜入一个影子。 “谁?!”她忽然反应过来,厉喝住那蹑手蹑脚的某人。 然而那人似是铁了心要挖点便宜走,抓起她随身携带的藕荷色包袱一个闪身就跃出了窗户。 欧不!白袖绝望地抱住了头。 那可是老娘装内内的包袱啊! 于是乎,一鼓作气,穷追不舍。 老娘的内内!老娘的清白!老娘的ru香! 那团黑乎乎的影子速度奇快,不一会儿就带着她穿梭完一个又一个小巷,巡卫只觉两只巨大的耗子从眼前掠过,然后风好像还有点大。 “何方小偷!休得猖狂!”她大喊。 最后,小偷是在一座拱桥边被人逮住的。 逮住她的人,穿了一身玄衣,凝练的身躯轻而易举就把她提得高高的。 身后马车前,月华如水,淡蓝色的衣袂在月光下泛着好看的微光。 薄唇如樱,墨眉如山,好看而深情的眸子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像在看一件稍纵即逝的珍宝,那一汪浅浅的漩涡里,涌动着令人着迷的情愫。 “南荣奕!”她上前,一把闯进他怀中,像一个得了糖的孩子。 “哎。”他温柔地应着,手温柔地抚着她柔软的发,嘴角噙着深深的笑意。 “你偷了我们主母什么东西?” 白袖一听,暗叫不好,正欲伸手躲过包袱,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那花花绿绿的内内就这么 曝露在皓皓月光下,灼灼目光中。 陆楮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提着那团小东西逃命是也飞到了不知哪里去。 南荣奕抿唇不语,抬着戏谑的目光紧紧环绕着眼前不知所措的人儿,半晌,一丝低低迂回的笑从鼻息间喷薄而出。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放?” 白袖面红耳赤,羞耻得支支吾吾半天拼凑不出一段话。 “是那个” “这几天可有人欺负你?”他淡淡笑道。 “没有,谁敢欺负我是吧?”某人涎眉邓眼,极快地把某件重要的事忘到了天涯海角。 “哦,那走吧。”他牵起她的手。 “去哪里?”她一头雾水。 南荣奕转过头来,笑意深深:“捡你的某样东西。” “”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八十三章 竟是错杀 一炷香后,二人双双回到客栈。 “秀儿姐姐!” “荣奕哥哥!” 两道先是活泼明亮后是骚里骚气的声音一前一后清晰无比地出现在尽头,二人双双对视,南荣奕黑了脸。 那两个声音的主人,自然是小茶和傅钰。 “嘻嘻嘻小茶你又胖了!”白袖上前使劲搓了搓她的脸。 “嘻嘻嘻秀儿姐你还是这么美啊!”小茶嬉皮笑脸道。 白袖抬头,只见小秦霂在一个显眼的位置坐得端端正正,表情是苦大仇深晦暗无比。 “主上,这个人怎么处置?”陆楮提着那团黑乎乎的小影子出现在门外。 南荣奕淡淡地瞥了地上一眼:“把脸洗干净。” 凉水泼脸,爽哉。 “哎呀!”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一个激灵,从地上跳起来。 她揉揉惺忪的眼,白袖这才看清她的面容。 “哪吒!”她惊呼。 白袖向众人说明了来龙去脉。 “你想去皇宫吗?”白袖问道。 “不想!”哪吒斩钉截铁道。 “那可不是你说了算。” 大门被重重地推开,慕容珵一身黄袍,迎风而立。 哪吒一个激灵立刻跳到了白袖身后,白袖伸出手将她护住。 “这么粗鲁,任谁都被你吓跑。”红释冷冷道。 慕容珵脸色沉了沉,轻咳两声,道:“谒沅,你是我皇家之人,若是流落街头会有辱苏岐皇室颜面,再说,你一个女孩子流落在民间未免太过辛苦,回去之后你不必再做任何事,你会有无数的稀世珍宝,尊荣地位,无上荣耀,听哥哥的话,跟哥哥回去吧。” 言罢,伸手。 “小妹妹,你不愿意?”小茶屈身轻问。 哪吒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为何非要带她回去?”白袖问道。 慕容珵目色凌厉:“她身上流着我皇家之血,自然不能流落民间。” “民间有民间的好,世俗百味,各有悲欢,你身处皇家,尔虞我诈风云变幻,自然不明白民间油盐酱醋中的美好。”白袖轻笑道。 南荣奕缓步而出,淡淡道:“伽罗公主是否说过非要你带她回去?她应该更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被皇宫的枷锁禁锢吧。” “你——”慕容珵脸色刷地沉下,抬起的手指在南荣奕的凌人眼神下倏地垂下,“是没说过。” 南荣奕莞尔:“那不就好了,陛下您回去吧。” 当然,眼神是清冷的,还能杀人的。 慕容珵面色一变,颔首道:“大綦皇帝这声‘陛下’,珵消受不起。” 于是乎,一场激烈的大战胎死腹中。 慕容珵走后,客栈一下子变得安静。 红释(一脸淡漠):“我还要擦鞋,先上去了。” 秦霂(忽然想起):“我有点饿!去一趟厨房。”顺便提了小哪吒。 傅钰(朝小茶抛媚眼):“小茶妹妹,今晚月色正好。” 小茶(羞红了脸):“风也温柔。” “我夜深了,你早点休息。”白袖有些无措地打着说辞。 “你的东西。”南荣奕将包袱递给她,笑容戏谑,好似春风拂过,“嗯尺寸不错。” 这这这白袖赧红了颜,唾了句“登徒子!”立刻提了小包袱上楼去。 南荣奕站在原地,嘴角是久久未散的微扬弧度,一阵凉风拂过,他轻轻地咳嗽。 深夜。 白袖收拾着东西,明日便要起身前往颚缙国。 “秀儿姐姐。”小哪吒趴在门边细细嗫嚅道。 她回头,笑着对她招了招手:“哪吒,进来坐。” 小哪吒摇摇头:“秀儿姐姐,你知道婉娘姐姐吗?她之前也跟我提过一个叫秀儿的姐姐。” 婉娘?有些耳熟,她仔细搜索着。 “你认识婉娘?”小茶在门边惊道。 哪吒点点头。 小茶很激动,上前握住她的肩:“她在哪里?” 小哪吒嘴巴一瘪。 “好了,小茶。”傅钰戏笑着拢住她的肩,半眯的桃花眼风流倜傥,他轻拍着她的肩,“别吓着人家。” 白袖在小茶失态的举措中恍然想起婉娘为何许人物,上前屈身道:“哪吒,明日带我们去看看她好吗?” “嗯!”小哪吒点点头。 翌日。 “慕容珵那家伙就这么收手了?”白袖看着空空荡荡的客栈,有些不可置信。 “不然嘞?”陆楮挤到她身边,挑眉,“有我们家主哎哟!” 他小腿吃痛,回头,秦霂苦大仇深地盯着他。 白袖笑笑:“这件事我跟小茶去就可以了,你们不用跟来。” “让红释跟你一起去吧。”南荣奕含笑道。 众人骇然。 “红释哥哥,小心有诈!”秦霂给红释打耳边风。 “好。”红释淡淡应道。 秦霂瞪大了眼,好像在说:您老人家不要命啦情敌的话也敢照做? 然后,无奈地扼腕叹息。 三人跟着弯弯折折哪吒来到一所陈旧的院子里。 “济贫院。”小茶念着,“这是做什么的?” 哪吒道:“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孤儿。” 三人原本平静的神情一下子罩上了一层霜。 白袖观察着小茶的神情,她的眸子里有一层淡淡的阴翳,她上前小心地捏捏她的手,小茶回头,给她一个明亮的笑。 “婉娘姐姐,我回来了!”哪吒欢呼着奔进去。 他们进门,只见一个面容清丽的妇人坐在蒲团上,正在抄写着经文。 婉娘抬头,看见他们的瞬间有些惊诧。 “小茶?” 眼角的泪倏然而落,小茶颤抖着:“婉娘!” 婉娘起身,上前抹去她的泪:“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吗?” 小茶噙泪点点头。 “你也来了。”婉娘朝白袖温婉一笑,“当日一别,还以为与恩人再无相见的可能。” 白袖莞尔:“有缘即相见。” “这位是?”婉娘看着红释。 “他叫红释,是我的朋友。”白袖道。 婉娘蹙了蹙眉,似在脑海里努力回忆着什么,半晌回神,讶异道:“可是红裔帮之人?” 红释与白袖对视一眼,他迟疑道:“是,怎么了?” “你可认识菁娘?” 红释蹙了眉,仔细回忆着,半晌若有所思道:“略有耳闻,她怎么了?” 婉娘叹了声气,道:“有一次菁娘喝醉了,我前去照顾她,她酒后失言,说自己是红裔帮的暗探,承蒙红裔帮帮主的恩情多年来埋伏在青楼为他探听消息不想红裔帮说没就没了,我当时七七八八也就听到了这些,菁娘这些年风风雨雨地走来很不容易,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哐——”犹如一盆冷水,狠狠浇在她头顶。 红释抚了抚她的背,有些担忧的目光看着她,他手掌的温暖透过薄薄的衣料传入她的身躯,她起伏剧烈的胸腔这才缓缓放平。 转头对婉娘笑道:“多谢婉娘提醒,红释改日遇见她,一定好好答谢她。” 离开济贫院,白袖拉着红释,眉眼低垂:“红释,我” “这不是你的错。”他打断她,温柔地将她凌乱的碎发捋到耳后,“秀儿,你没有错。” 白袖垂眸,春天的风很温暖,卷着淡淡的花香落在裙袂上,微雨后的长街清新秀美。 “好了,走吧,南荣奕还在城外等我们。” 他们走后,一队黑影将小院包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八十四章 入狱 城外。 三辆马车候在大树下。 “你可别跟我家主子抢座位!”陆楮走到秦霂身边,对秦霂盱衡厉色道。 “我干嘛跟他抢座位你自作多情嘞!”秦霂白了他一眼。 陆楮双手叉腰,横眉怒目:“我说的是秀儿姑娘!” “那不行!她是我红释哥哥的!”秦霂噘嘴道。 陆楮黑着脸捋起袖子,挥起拳头道:“来啊!干架啊!” “”秦霂缩到边边角去。 三人出现在视野尽头。 南荣奕淡淡地笑着,如春风般温柔,如小溪般蜿蜒,如桃花般馥郁,他缓步上前,拉住她的手。 “这颚缙国的人极善手工制作,那边天气干燥,他们的主食为面食,此行去,可别吃到吐。”他柔声道。 “嗯。”白袖莞尔一笑,一只蝴蝶采了花粉,扑朔着翅膀钻进和煦的风中。 于是乎,在白袖小姐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南荣奕先生将她拉进了自己的马车。 一旁傅先生:“yes!干得好!好样的!” 再于是乎,三辆马车,一辆坐着白袖和南荣奕,车顶蹲了个陆楮,一辆坐了某潇洒哥和纯情小丫鬟,一辆坐的当然是垫肩父子 “红释哥哥啊我心疼你!”秦霂钻进红释的怀抱,哭唧唧。 红释黑着脸将他踢开。 “此番咱们沿海走,这样尽量少与当地人起冲突,也省时间。”南荣奕道。 “嗯。”白袖点点头,“听你的。” “秀儿。”他温柔地唤她。 “嗯?”她疑惑地抬头。 “没什么。”他笑道。 三日后,一行人顺利抵达颚缙国。 土砖砌的墙壁近在眼前,衣裳艳丽的女子覆着面纱在风沙下抱着菜篮子窜来窜去,稀稀零零的酒旗飘摇在炎炎阳光中,来往旅客步伐匆匆,扬尘而去。 一行人在一家客栈住下。 楼下。 “哎你们听说了吗?过几天国王又要来咱们这儿围猎,但是这次跟往年不同,往年猎的是兽,今年猎的是人!” “啊?人?” “都是些判了刑的罪犯。” “啧啧,没想到咱们国王也有这种趣味。” “哪里!听说国王前几日得了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这美人儿金钗玉帛不爱,胭脂水粉不爱,偏偏爱杀人玩命!若陛下不给她乐子寻,她便整日冷落陛下,连寝也不侍,国王偏偏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这番是操碎了心!” “啧啧啧” 楼上。 淡茶入喉。 “早知我应该自己带点儿茶叶来。”南荣奕蹙着眉埋怨道。 白袖一哂,嗔道:“这里是大漠,有茶喝就不错了。” 他淡淡一笑,拂袖道:“你可别又去惹事。” 白袖眨眨眼,用手指着自己:“我?我干嘛没事儿找事儿?” 他象征性地点点头:“那是最好。” 白袖讪讪,心想这人真是无趣,起身道:“秦霂要我带着他出去看看周围的小吃,晚饭不用等我们。” 大街。 “这个馍馍不错,秦霂你尝尝?” “哎呀那个糖糕更好吃!” “哇那个水晶糕看着很不错诶!” 一男一女,狼吞虎咽,大腹便便,招摇过市。 或许食物的味道太令人沉醉,他们竟没注意到,大街上忽然变得冷冷清清。 “喂喂喂,新来的?” 两个彪头大汉虎背熊腰朝他俩走来。 二人继续吃 “问你话呢!”矮个子重重地推了秦霂一把。 “哎哟!”秦霂吃痛,往后一个踉跄跌到在地。 “你干嘛呢?”白袖咽下一口水晶糕,打了个饱嗝。 那人厌恶地扇了扇那股气息浓郁的气体,高个子走上前,叉腰道:“交过路费!” “过路费?”白袖一头雾水,“什么过路费?” “你是不是欠揍?”矮个子上前,龇牙咧嘴表情狰狞。 白袖往后缩了缩,忽觉背后凉风习习。 “那多少啊?”她小心地问。 “这个数。”高个子晃了晃三根手指。 “三两银子?早说嘛!”白袖嬉皮笑脸,往钱袋掏去。 “三百两!”矮个子吼道。 “啥?”秦霂瞠目结舌,“你们土匪呢?” “还就是土匪,怎么着?”矮个子居高临下地瞪着秦霂。 秦霂忿忿,手中馒头一掷,厉喝道:“泼猴!纳命来!” “啪!”一个耳光扇到他脸上,眼闭,倒地。 “秦霂!” 白袖勃然大怒,抽出腰间的软鞭就开始朝那两人挥。 挥啊挥,挥啊挥,流光拳舞,那两人身手敏捷,像是受过专业训练,不一会儿白袖便气喘吁吁。 而就在此时,矮个子抓紧了机会,一拳打在她肚子上。 她吃痛,腹部突如其来的压迫感挤满了全身,一路向上涌去,喉咙处一阵翻天覆地的饱胀之感—— “呕——” 矮个子眼前一黄。 一炷香后。 “哐!”牢门重重关上。 苍天呐!白袖泪奔。 客栈,陆楮汇报完。 “什么!” 此二字,异口同声,心有灵犀。 “这可怎么办呀!秀儿姐姐会不会遭遇不测啊!”小茶眼泪一涌,急得团团转。 陆楮仔细打量着南荣奕的神色,见他神情谈定,便倾身小心翼翼道:“主上,那颚缙国王今晚到沙城了。” “这么快?”南荣奕有些惊讶,原本平静如水的容颜瞬间波涛汹涌。 蝉声流云,云黑雾漫。 “秦霂,醒醒。” 隔着铁柱,白袖用力地拍了拍尚在沉睡的秦霂脸蛋。 “嗯——”秦霂发出一丝慵懒的呻吟,嘬了嘬嘴角,嗫道:“好吃!” 于是乎,原本五指齐上,现在二指并头。 “啊!”秦霂大叫,美食梦中惊坐起,环顾四周。 “秀儿姐,我们这是在哪里啊?”他慌了神。 “清醒了?”白袖讥诮地看着他,“恭喜你,进监狱了。” “啊?”秦霂瞬间变成苦瓜脸,“不是吧!不!红释哥哥肯定会来救我们的!” 白袖抬抬眼皮:“劫狱?别想了!颚缙国那老家伙今晚到沙城了,劫狱就是自寻死路。” “那那那也不能让咱们葬身于此吧!”秦霂继续哭丧道。 白袖眼皮一抬,两眼放光的同时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小秦霂,想不想体验一把死亡的感觉?” 不是吧你这个恶魔!秦霂抖了抖,依旧哭丧道:“要死您自个儿死去!我还没娶妻呢呜呜呜” 白袖白眼一翻,翻了个身枕臂睡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八十五章 劫狱 这几日,沙城的大牢里风平浪静。 大牢外,尤其到了后半夜,常有一群偷偷摸摸的人,在大牢外转了一圈又一圈,在大牢屋顶站了一夜又一夜,顺便悄悄混进两个小厮,提了酒和小菜,带了一副叫“扑克牌”的鬼玩意儿找狱卒喝酒聊天。 “我跟你说啊,在遥远的这个未来,人类就靠这个打发时光!”高小厮醉醺醺道。 “就这儿玩意儿?”狱卒甲夹起一张鬼画桃符的纸片,“这人谁啊奇形怪相的。” “这你就不知道的吧雅典娜啊!智慧女神!” “女神?神经病?”狱卒乙打了个酒嗝。 “小爷,能不能行行好,我真是饿了,可否施舍半点饭菜啊?” “哟,这想必是新来的罪犯吧?”傅钰望着灰头土脸的白袖笑道。 “可不是嘛!王上最近要围猎,还要人当猎物,如今狱中人数严重不足,城主愁大了脑袋,这几日就是夫妻间吵个架都能入狱!”狱卒甲忿忿道。 “啧啧,真可怜。”傅钰晃头,“小茶,你把这盘青菜给她送去。” 小茶端了盘子前去。 白袖接过盘子,点头哈腰感激涕零道:“多谢小爷!多谢小爷!” 星光淡淡,墙外的人紧捏了的拳头又在踌躇间缓缓放下。 “现在意气用事,只会让她陷入更险峻的境地。” 一抹蓝衣静静站在后方,夜风卷着粒粒风沙扑在他如水的衣袂上。 红释转身,淡淡笑道:“我自然不会。” 南荣奕冷笑:“现在正是红裔帮重建的关键时期,夜雾门尚未倒台,红帮主还是少分心的好。” 红释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阴鸷,他转身冷冷道:“不用你提醒。” 言罢匆匆离去,红色的裙裾飘扬在空中,孤独而苍凉。 城北骑射场上个月开始动工改造,一座华丽恢弘的猎场即将修建完毕。 同时,一场缜密的越狱计划也已现雏形。 客栈。 陆楮拎着一个人翻进南荣奕的屋子,然后将手中的人重重扔下。 南荣奕搁下茶盏,眼神冷冷地掠过脚下瑟瑟发抖的人。 “你想怎么死?”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啊!”高个子涕泗横流磕头道。 他的眼眸迅捷地闪过一丝狭促的光:“奉命?” 夜晚。 牢房外又晃出一个人形,白衣飘飘,携着一个娇小清秀的小厮。 “二位官爷!小玉今日给你们带了去年秋天埋的桂花酿,尝尝!”他将手中的酒坛搁在桌上,小茶端出菜碟和碗筷。 狱卒甲掀开盖子,一股浓浓的酒香扑鼻而来。 “嗯——不错不错!”二人赞道。 傅钰谄媚地笑笑,一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眼细细地眯着。 “还是那句话,麻烦二位爷帮忙照拂着我兄弟!” 狱卒乙灌了口酒,目光瞥向斜右方那个披头散发的老男人,皱眉道:“我还就想不通了,那老男人是你的谁啊?花这么多心思。” “唉。”傅钰仰头叹息,“鄙人曾经落魄潦倒,若不是他,鄙人哪有现在的小日子过!” 言罢,一滴清泪顺势而落。 狱卒隐隐感动,忙应道:“一定一定!” “那鄙人还有事,就先走了。”他作揖,带着小茶退了出去。 一炷香后。 “好c好酒”狱卒乙醉醺醺道,桂花酿已经空了坛子,歪歪斜斜倒在桌上。 “你你趴下去干嘛?”他戳戳狱卒甲,“哎呦地震了吗” “砰!”重物倒地。 牢外。 傅钰轻手轻脚地塞回砖,落地。 “如你所想,那老家伙身边平白多了几个巡夜狱卒。” 南荣奕垂眸,静幽的目光映着皎皎明月,容颜清冷。 “动手吧。” “砰!”老男人身后的墙忽然倒塌,一股浓重的灰尘扑面而来,他和身边巡逻的狱卒忍不住咳嗽。 “来人呐!有人劫狱!” 远处牢房,白袖起身,踹醒口水横流的秦霂,秦霂一个激灵—— “嘘——”白袖捂住他差点破口大叫的嘴,“他们来了。” 秦霂噤声,双眼一动不动打量着周围墙壁,一队狱卒匆匆忙忙往另一边奔去,牢狱喧哗异常。 “这里!”狱卒走光后,天花板上翕开一块空隙。 “红释哥哥!”秦霂惊喜大喊。 红释刹那黑透了脸,白袖屏息—— 一声凄厉的鸦叫掠过深沉的夜空,数片绿叶应声而落,一股森凉的肃杀气息正快速朝这里逼近! 眨眼间,白光乍现,黑影骤至—— 黑白双戢! 红释跃下屋顶,朝来着冷冷一笑:“从前我放过你,这次你觉得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 “哦?我很期待。”黑戢邪魅一笑。 “秦霂!带秀儿走!”他厉喝,然后抽剑,飞身而出! 秦霂转身,正欲开口,话没落半字,忽一阵天旋地转,再回神,竟已在一片幽幽树林里。 “秀儿姐姐!危险啊啊啊!” 红释偏头,他的目光透着痛苦和隐忍,森冷的面孔下他的心脏几乎要撕开来。 “白袖!你不要命了吗?!” “当然要。”她起身,拧了拧手腕,“但我更不能抛下朋友独自逃命!” “真是浓情蜜意,我跟大黑都要感动哭了呢。”白戢邪魅地笑着,一阵连续的骨骼摩擦之声从他身体中逸出,他的身体正在渐渐扩大。 “叫我黑戢!”黑戢啐了一口。 废话真多,白袖蔑笑,转身在杂草堆里一摸,拉出她的软鞭来,她往后重重一甩,白戢一跃,鞭子擦墙掠过,红释跟黑戢剑刀相混,打得不分伯仲! “鬼祁冥给了你们多大的利益,让你们这些年忠心耿耿?”白袖冷道。 “不光是浅薄的利益,白袖姑娘若是静下心来用心了解一下门主,说不定今日已经是门主夫人。”白戢挥锤,银芒如流星般一次次从她身边擦过。 “去你娘的门主夫人!”她按出暗刺,又是一甩,鞭子扣在白戢手臂上,扯出后留下一道血淋淋的痕迹。 白戢淡淡地看了一眼手臂,然后,蹲地,一阵毛骨悚然的咯嘣声雨点一样落在刀光剑影中,须臾后,他起身,壮若虎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八十六章 猎场 牢房外。 大火舔舐了半边牢房,漆黑的夜幕被染上火的颜色,慌乱的人群抬着一担担水往火上浇去,黑色的烟雾呛得人不停地咳嗽。 “奕有消息了吗?”傅钰问陆楮,面目焦灼。 陆楮摇头。 傅钰垂眸,一道刺芒在眼底急速划过。 “现在先去救秀儿他们!” 牢房内。 “红释!”白袖暗惊,片刻前,她一时疏忽,差点将自己和红释置于险境! “我没事!”红释喊道。刀光剑影在二人之间急速过招,数个回合下来二人都有些吃力。 “咣!”一道白芒在四人中间划开,紧接着降下一个黑影。 “陆楮!”白袖一喜。 “秀儿姑娘你先走!”陆楮挡在她面前,偏头吼道。 黑白双戢收手,黑戢冷冷道:“还没有人能从我们手中逃脱。” “你们现在连陛下的话都不听了吗?!”陆楮怒斥道。 “对不起,我们的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鬼门主!” 说罢,二人合掌—— 黑白双戢威震江湖的绝技——暗无天日! 光明与黑暗交织,如同破碎开来的时空碎片,一片片割向人的五脏六腑,压迫感c窒息感c疼痛感接踵而来,无法呼吸,无法动弹。 “秀儿,伸手!”傅钰在屋顶喊道。 白袖努力睁开眼,四肢麻木,她用力伸出手,然后,软鞭一甩,将红释和陆楮扔了出去。 “秀儿!” —— 睁开眼,你看见了什么? 你看见了温暖的阳光,光线一点点触碰你的睫毛,你感到舒适。 你看见了飘逸的旗帜,它们像一个个庄严的士兵,驻守在猎猎晴空下。 你看见了铁黑色的锁链,它铐住了你的手脚,你浑身冰凉,大脑混沌,你还听见了周围有凄厉的呼喊,最后,你发现,你在一个囚笼中。 两天后,猎场。 颚缙国史上第一次如此浩荡的围猎,只因猎物是活人,猎场外驻守了上千士兵和围观百姓,猎场最高的地方,坐着全场最尊贵无耀的人。 “美人儿,张嘴——”国王将一只提子送进她的樱唇中。 她含笑吃下,妖媚的眼神瞥向下方,眼底一片狠戾。 她青葱般的手往一侧铁闸门幽幽一指:“大王,就先开那道闸门吧。” “轰——” 一阵强烈的光,打开了她大脑混沌的枷锁。她眯眼,周围是人群的尖叫,有撕心裂肺的,有亢奋的,贯穿耳膜,她皱着眉捂住耳朵,努力不让环境干扰她的神思。 两天前。 她将红释和陆楮扔出去后,白芒与黑暗交织,她睁不开眼,忽然一股大力袭上她的腰身,待她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身处另一处冰冷的大牢中。 “看来有人下重金要我的命。”她笑道。 黑白双戢上好锁,临行前告诉她:“的确,不过不是门主。” 车轮滚滚,她被推进猎场。 场上人一片沸腾,因为她的对面,是一只体型庞大的老虎。 “今日的开盘菜!人兽相斗,一对一,胜者活命!”一人在高台上喊道。 人群更加喧哗。 她抬眼,晴空万里,只有微微的风掀起她凌乱的鬓发。 “嗥——”饥饿的老虎急不可耐地吼了一声,地面传来隐隐的颤动。 看台上的人们睁大了眼。 华丽的高台上,她紧攥了手指,嘴角扬起一抹森然的笑。 囚笼打开,老虎扑出! 一声大嚎让白袖迅速清醒,她运功,发现身体内部竟像被掏空一般,内力荡然无存!手脚传来一股沉压感,她向下一看,终于明白为何内力无法运行—— 千年寒铁! “嗥——”一双利爪流星般划过半空,直直向她扑来! 她后仰,身体贴地凌空漂移,绕到了老虎身后,直对屁眼! 敢惹老娘!戳你屁眼! 她一脚出去,脚尖不偏不倚正中老虎的屁眼,顺便让脚铐跟它的臀部来了亲密一吻。 看台上的人脸黑了一黑。 老虎吃痛,一声怒吼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庞大的身躯一转,露出两颗森白的獠牙,对着她如花似玉的小脸——“嗥——” “妈的!”她抬袖将脸上的口水重重一抹,“吐老娘口水!让你看得见吃不着!” 说罢,纵身一跃,向老虎口中扑去! “欧——”有人捂住了眼,不敢看接下来的血腥场面。 华丽的高台上,她蹙眉,眼中闪过一丝阴戾。 风飕飕地呼啸。 “咔!”一声坠物的清响,水滴石穿般传出。 众人睁眼,只见方才向老虎扑去的少女,此刻手中的镣铐已经断成两截,她凌乱的发丝在风中飘舞,像一支惊心动魄的绝曲。 “嗷呜——”老虎伸出前爪捂紧了牙齿。 呜呜呜偶可怜滴牙齿,冻死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风暴即将停歇的时候,高台上人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他们炸开了锅,亢奋欢呼—— “放毒蛇——” 白袖惊愕,朝高台大喊:“不是一对一吗?!” 那人抱臂,冷冷一笑。 一个黑压压的箱子被一帮大汉从铁闸门推出来,轰隆轰隆像滚滚的惊雷,她顿觉心惊肉跳。 看台上的人们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汉们拉着绳索回到了闸门内,然后,绳断,毒蛇狂暴涌出! 一条条颜色鲜艳的蛇逶迤而来,它们吐着贪婪的蛇信,嗅着白袖手腕间被勒出的血痕的味道,那诱惑心灵的腥甜,将它们尽数吸引去。 一丝冷笑,在她樱唇便漾开。 一滴冷汗,从她额间缓缓滴落。 “哗——”她甩出手脚上的镣铐,朝地面重重砸去,白芒流光般迸出,线条般的滑腻的身躯被无情地甩向半空,倏然起,倏然落,发出肉体坠地的沉重之声。 “好!”人群欢呼。 好你个头!她暗骂,好你不来救我? “哇——”人群又一阵异动。 她顺着众人的眼眸望去,只见方才蛇海之中,出现了一只长着犄角的绿蛇,它身形巨大,足足占了半个猎场,双瞳若牛! 她惊悚地往后退。 “呲——”大蛇向她爬来。 她绝望地闭眼。 忽然,一滴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 人群再次爆发出一阵欢呼。 她抬眼,凝住了呼吸—— 眼前蓝影纵过,若烟若羽,一道蓝芒从他袖中迸出,刹那间,血若飞雨,天光骤暗。 漫天血花间,他转身,拥她入怀。 他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说,我再也不擅自离开你。 外面一阵窸窸窣窣,一队人马将猎场重重包围。 人群慌乱,摩肩擦踵私下逃窜。 “都给我安静!”陆楮一身玄衣盔甲,冷冷吼道。 华丽的高台上,她瞥见了那抹鲜红色的身影,刹那间,时光静止,呼吸停滞。 “怎么回事?!”国王吼道。 南荣奕扭头,冷冷地看他一眼,透过百米的距离,那道冷峻如冰川的目光寒彻了周身,令他不禁一抖。 他的声音冰冷,掺着侵略冰川的严寒之气:“国王,我们该好好谈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八十七章 对峙 猎场地下室。 “放开我!你们这群奴才!知道我是谁吗?!”她死命挣扎着,美丽的脸犹如摔碎的西瓜,狰狞,决戾。 两个人默默承受她张牙舞爪,推推搡搡,总算是将她推进了暗室。 门外走近一个穿着鲜红色衣服的年轻人,他目光淡淡,浑身散发着桀骜不驯而孤傲不羁的气息,他使了个眼色,那两人悄悄退下去。 “你——”她蓦然转身,苍白的手指指向他冷漠的脸庞,看清他后手指忽然颤了颤,脸上绽开一抹苦笑。 “怎么是你” 他不说话。 她带着哭腔:“我的防卫措施里外重重,你居然还是进来了。” 他依旧沉默。 片刻后,她猛然扑上来,两只瘦弱的手攀住他,她目呲欲裂,泪珠涟涟。 “红释,你告诉我,你是喜欢我的对吧?你会救我的对吧?” 他蹙眉,厌恶地将她推开。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她鬓发凌乱,窈窕的身形在死寂的空气中无力地晃了晃:“呵,放过?你们何曾成全我?我又为何放过她?!” 她苦笑着,斑驳的泪痕挂在脸上,那么凄然。 “南荣奕不是很厉害吗?她的女人不也一样任我宰割。” “现在换你任朕宰割了。” 南荣奕好整以暇地走近暗室,挺拔的身躯像一座冷冽的高山,冷若冰霜的神情让人不敢靠近。 “哟,南荣奕,你来啦?”她邪魅一笑,大红色的嘴唇鲜艳欲滴,却凄凉恐怖。 南荣奕淡淡地瞥她一眼,一丝狠戾在他眼眸中稍纵即逝,残烛在他周身镀上一层银白色的寒光。 “朕好像警告过你,有些人你最好不要碰!” “哈哈哈”她笑着向后倒去,“南荣奕,你不会以为什么事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吧?” 他转身,直视她厉声道:“朕不敢保证万事都运筹帷幄,但至少是朕在乎的人!” “哈哈哈!”她仰头笑得猖獗,“你以为你在乎的人很在乎你吗?我告诉你,白袖!她跟红释以前是夫妻啊!哈哈哈还有你父皇,他死的时候傅钰也在场呢!你要不要去下面问问他,看看他会不会唾骂你交了个如此真诚的朋友!看上如此美妙的女人!” “嗖——”白芒划过,鲜红狂涌。 “你——”她美丽的双眸不可置信地睁大,唇瓣微微抖动,仿佛千言万语无法言说。 “为什么”她哭着,泪痕纵横在凄美的脸庞上,片刻后,尘埃飞扬。 暗室里充斥着冰冷的温度,他们伫立良久,彼此都没有任何表情。 “这几天,你去了哪里?”良久后,红释启唇道。 南荣奕垂眸:“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至于是什么,恕难相告。” 一团肉色的物体,陨石一般掠过半空,重重砸在他脸上—— “办一件事!” 他上前,死死拽住他衣襟。 他目呲欲裂,脸色涨红:“究竟是什么事,让你弃她的生死于不顾!” “红帮主,请住手!”陆楮上前厉喝道。 红释仿佛没有听见。 南荣奕挥手,陆楮欲言又止,在南荣奕冰冷的目光中离开暗室。 “朕说过会护她,就一定会做到,朕拥有这天下最大的权力,你有吗?朕弹指一瞬便可决定一个朝代的兴亡,天下百姓的福祉,你能吗?朕能给她这天下间但凡她想要的,你能给吗?红释,你连自己的门派都尚未复兴,倒来质问朕?” “哼。”红释冷笑,“果然坐上那位子的人都会变得薄情寡义,瞧瞧你,一口一个‘朕’,多么面目可憎!” 言罢松手,愤然而去。 南荣奕苍白的脸上渐渐爬上正常的微红色,他深呼吸,拂袖,将此夜之事埋没在漆黑的夜里。 她再次醒来,阳光正好温柔地爬上窗棂,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袭来。 “秀儿姐,你醒啦?”小茶含笑道。 “嗯。”她坐起,浑身一股酸痛,她蹙了蹙眉。 “是有什么不舒服?”小茶关切地问。 她摇摇头。 这时门被推开,秦霂端着碗走进来。 “秦霂给你熬了粥。”小茶朝秦霂伸手,微微笑着,“给我吧。” 秦霂的小脸上染上一层红晕,他晕头转向地将碗递给小茶,又晕头转向地旋了出去,顺便撞了下柱子。 小茶莞尔,将粥一点点喂给白袖。 “他们呢?”白袖问道。 小茶替她擦去嘴角的残汁:“在外面,几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进来?” 也是。她点点头。 “他们可有受伤?” “都好得很。”小茶无奈地笑笑,“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大夫说,那千年寒铁戾气太重,伤及了你的经脉,这几个月少动武。” “知道了。”她笑着应道。 院子里。 傅钰看着棋局,抬眸道:“奕,你有心事。” 南荣奕回神,拂袖捻子。 “是么?大概是昨晚没休息好罢。” 傅钰轻笑,微一拂袖:“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谎。” 南荣奕目光淡淡。 “奕,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傅钰苦涩地勾唇,“你父皇自杀时,我的确在场,并且,亲眼目睹。” “我相信你。”他急急接话,目光凌厉而坚定,“若不是你,就没有如今的南荣奕。” 七年前,他的胸膛上贯穿了一把长而尖锐的利刃,失血大半,生命垂危,还掉进了冰窟里,在他以为自己要葬身于此的时候,是他救了他。 他每日悉心照料他,事必躬亲,为他擦拭身体,换洗纱布,连药汁都要自己尝了尝再喂给他,数天后,总算将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出来。 他睁眼,望着明澈如洗的天空呆呆地出神,一直到他轻声唤他,他才惊觉,这不是梦, 他们一见如故,在那间破茅屋前结了义。 傅钰垂眸,院子里的桃花开得很浓郁,花香一阵又一阵地袭来。 “谢谢你。” “你们在干嘛?” 房门推开,白袖和小茶走出来。 两人直直地看着她们,像在端详一件稀世珍宝。 “喂。”傅钰神秘兮兮地凑上来。 南荣奕贴耳去。 “你们准备什么时候那啥?” 什么?南荣奕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 “你们那啥了?”他凑上去瞪着眼睛问。 “可不。”傅钰贼眉鼠眼,一脸得意,“上个月的事。” 然后慢悠悠吟道:“回眸入抱总合情,痛痛痛,轻把郎推,渐闻声颤,微惊红涌” “你们在说什么呢?”白袖疑惑地打量着二人。 傅钰一瞥,瞧见下方麻花般交缠的小指,一手上前绝情地切开,然后,拥芷入怀。 另一手勾指挑玉:“小茶妹妹,跟郎君去逛逛。” 小茶羞红了脸,愣歪歪地被牵走。 白袖震惊地看着二人:他们什么时候玩起了秀恩爱? 南荣奕轻咳两声,脸颊泛着微微的红:“你可还好?” 她一愣:“很好啊!” “哦那那便好。”他起身,有些仓促,“我我还有一点事你先休息会儿回见。” 然后飞一般地逃离现场。 白袖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奔走的身影,挠挠头,心想他何时变得结巴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八十八章 骗婚(上) 某屋。 “主上,颚缙国王那边都已处理妥当。”陆楮上前道。 “那件事呢?” “准备得差不多了。” “嗯。”他淡淡应着,“千万别出差错。” “是,主上。” 陆楮离开后,他望着广阔的城市,雄伟的沙堡像一尊尊庄严的石像矗立在远方,一切安宁地像一潭平静的水,然而内心深处却有着晚风海潮般的悸动。 第二天,他们收拾行囊,前往南屿海。 “这一路风沙大,记得把脸遮一遮。”临行前,南荣奕对她进行了一番深刻的嘱咐。 “知道啦!”她有些不耐烦。 忽然,背后一热,腰间一紧,他将脸埋入她的颈侧。 “不要嫌弃我。”他软绵绵道。 他这是撒娇?他竟对自己撒娇?她一边脸红,一边震惊。 “秀儿,嗯”他在她脖颈间蹭了蹭。 她感到匪夷所思,疑道:“南荣奕,你缺奶啦?” 他突然凝了一瞬,将头拔出来,愣愣地看着她,盯了好一会儿,好像在看一件异物。 她皱着眉头,心想你莫不是要变异? 在她以为他要表达接下来的心情的时候,他却决然地转身,离去。 他这是怎么了?她满腹狐疑,摇着头转身继续整理东西。 南荣奕不知跟颚缙国王谈判了什么,颚缙国王竟交代出颚缙国通往南屿海的一条极其隐秘的近道,曾经用来抵御外敌。 如此,他们只需擦着颚缙国的边境就能轻轻松松到达南屿海。 “唔——真是未遇海风,先感其形啊!”她坐在马车内感叹道。 南荣奕含笑:“冷你就直说。”然后扔给她一条毯子。 “哪里冷呢?”她接过毯子,放在一边,“南荣先生,您真不解风情!” 南荣奕眨巴着眼睛,喃喃:“风情嗯!” 白袖讪讪:“南荣奕,你最近话本子看多了吧?” 还好!差一点!“春宫图”就要脱口而出! 南荣奕蹙了蹙眉,半晌,意味深长道:“春天来了。” 她“嗤啦”红了脸,剜他一眼,别过去看风景。 花香馥郁,春天的味道格外吸引人。 天色渐暗。 “主上,前面是白鹤村,是否在此歇脚?”陆楮驾马来到马车旁。 南荣奕掀开车帘,应道:“嗯。” “篝火?”白袖望着前方亮晃晃的一团,嘹亮的歌声远远地传来,一群人围在一起唱唱跳跳。 他望着她:“想去?” “嗯呢!”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那便看看吧。”他含笑道。 白鹤村。 下了车,白袖拉着秦霂的小爪爪往前面蹦去,南荣奕站在原地,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哎,小姐姐,你们在干嘛呀?”秦霂上前对着一个穿着红色石榴裙打扮鲜艳的女子问道。 女子停下舞步,笑道:“今天是建村纪念日,我们在一起庆祝。” “请问此处可有歇脚的客栈?”南荣奕走过来,他蓝衣飘飘,宠辱不惊的模样,一步一步像要走出花来。 刹那间,女子眼中骤然闪过一丝明艳的光芒,如夜空盛放的烟花,她的脸庞染上一抹红晕。 感受到这股灼灼目光,南荣奕侧首,她立刻低了头去。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光芒,然后,上前,拉了白袖的手,轻轻一吻。 “hat?”傅钰掉眼,咂舌,竖起大拇指,“g一一d!” “夫人,听说前方有个驿站,今晚咱们就在那儿歇下吧。”他灿烂地笑着,眼中深深的漩涡像夜空中熠熠闪烁的星星,照得她目眩神迷,傻傻乎乎,然后又听得他道: “顺便努力努力,种个孩子!” “hat?!”傅钰小同志立刻捂住小茶妹妹的耳朵,吹着热气把她抬走了。 红释黑透了脸,高深晦暗的眸子像跌进了十八层地狱,他苍白的手指微微颤抖,忽然,掌心一热。 扭头,陆楮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贼贼道:“红公子,少儿不宜” 刀光剑影。 秦霂哭兮兮,抱着刚才的小姐姐一顿痛哭。 “咳咳。”她轻咳,“南荣公子,未婚先孕是不对滴。” “我知道。”他笑道,像徐徐的春风,“早晚的事。” 欧不!她痛心疾首地扶额,心想果然是春天,万物交配的季节。 于是乎,一行人住进了白鹤客栈。 白鹤村是这一地带的一个环境优美的绿源小村,有着百年历史,村民和睦,资源丰富。 热腾腾的白汽蹭蹭往外冒,她伸手,嗯,温度刚好。 小茶替她收拾着衣裳,忽然一顿,碎步挪到她身边,附耳神秘道:“秀儿姐,您小心呐!” 她一头雾水:“为什么?” “男人呐!”她跺脚,“前脚上了你,也不管你痛不痛,难受不难受,就继续饱含欲望地说,‘我们再来一次吧’!” 她怔住。 她痛咒。 “小茶。”她俯头,放低声音,“那个很痛?” “嗯呐!” 她倒吸凉气,缓缓道:“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她将自己完全浸泡在热水中,大脑昏昏沉沉,一些记忆的碎片疏疏落落又涌上脑海 倪大爷,姑姑,族长,还有猎刄,你们好吗 可惜啊,我还没有突破第九重 几声鸦叫,匆匆掠过夜空。 “咚咚咚——”毁天灭地的铜锣声,将她从梦境中拉扯出来。 “秀儿姐!”门嗤啦一声被重重推开,迎面跑来的是小茶,身后跟了十几个粗脚大妈。 “你这是”她看着抱着一堆篮子一进来就忙东忙西的人,一头雾水。 “嘻嘻嘻——”小茶龇牙咧嘴,张牙舞爪,“新娘子!” 晴天惊雷。 她圆鼓鼓地睁着眼睛,张着嘴巴,一脸茫然。 小茶收回笑脸,俯下身,疑惑道:“秀儿姐,你忘了吗?今天是四月十二呀!” 她一愣,脑中闪过一丝记忆。 “段家小女,年方十七,落落大方,仪态端庄,与四皇子南荣奕佳偶天成,四月十二二人正式结亲。” 回忆起来后,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有些惊愕,有些高兴。 于是乎,死鱼一样任一群毛手毛脚的大妈往她身上添东西。 给她梳头的喜婆笑意盈盈道:“姑娘呀,那边喜房都已经准备好了,公子为您想得真多,以前从没看见过他这样。” 她目光一凝:“以前?” “对呀。”喜婆继续说道,“公子以前学武的时候来我们村子住过一段时间,当时还帮我们打跑了强盗呢!” 狗贼!她暗自咬牙,藏得真深! 不过心里缓缓流淌过一丝暖流,原来,他其实真不是传说中对谁都冷血的。 自作多情者,斩,心狠手辣者,斩,阿谀奉承者,接着斩。 嗯,甚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八十九章 骗婚(下)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喜婆一遍一遍念着,念得她面红耳赤,直到那火红色的凤冠嫁衣往她身上一罩,盖头一蒙,她才暗自舒了口气。 嫁衣做工很精细,九尾凤凰涅槃而生,九天祥云盘踞缭绕,袖口处用金丝线将她的名字缝了一遍又一遍。 盖头是鸳鸯戏水,一只绣了“奕”,一只绣了“袖”,喜婆打趣说,这可不就是“一绣倾城嘛”!干脆你俩以后的孩子就叫倾城好了! 她又面红耳赤。 外面一阵呐喊,铁鼓铜锣冲破云霄。 “新娘子!好没有啊!”陆楮在下面跳着脚,“我家主子等不及了嘤嘤嘤啊!” 村口,一棵遒劲茂绿的大树下,一抹黑色的孤影茕茕孑立,在清晨微冷的风中静静地倚在树干上,他苍寂落寞的神情,像凝了霜。 “红释哥哥。”秦霂走到他身后,脸上挂着浓浓的悲痛,一汪泪水在眼眶里流转。 他侧头不语,深沉的眼眸呆呆地望向淡蓝色的天空,几只鸟儿扑着翅膀划过枝头,惊落几片红花。 他瞳孔一缩,蓦然离去。 “新娘子,您先等会儿,到了时辰咱”喜婆突然倒地。 她眼睁睁看着喜婆倒下,掀开盖头刚要喊人,突然眼前一黑。 面对眼前人画风突如其来的转变,她一时惊愕,愣愣地望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 “我” 红释止言,示意她讲。 她笑了笑,朝他胸膛努嘴:“怎么今天换了颜色?” 他抿唇,眸中迟疑一瞬,含笑:“今日是你的婚礼,我若穿红色,倒显得我是新娘。” 她望着他牵强的神情,心中微微皱缩,一缕波澜转瞬即逝,她说: “红释,你有什么祝福我的话要对我说吗?”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无处安放,他手足无措,沉吟许久,终于犹豫着从袖中掏出一朵小小的桃花。 他将桃花插进她的发中,柔柔道:“桃花寄相思但望你今后不要忘了我。” 他说:“若他今后欺负你,你就回来,莫潇姐我们全帮都会替你做主。” 对,她上个月已经将杂烩帮转让给了莫潇姐。 桃花粉粉的,在凤冠中孤独而醒目。 他最后道:“我一定会重振红裔帮。” 红释叫来了小茶,她在小茶的搀扶下缓缓下楼。 几阶的楼梯,她走得这样漫长。 爱是什么? 爱是在他的地盘上无理取闹,他却用着戏谑的眼神饶过她。 爱是教她生活的琐碎事,在她仓惶犯错时,一边责备,一边宠溺地看着她。 爱是在她犯下追悔莫及的错事之时,风轻云淡地继续陪她走下去。 爱是保护她,帮助她,陪伴她 从前她挑衅他,欺骗他,抛弃他,而他却一次次地靠近她,他用着一切耐心告诉她,他爱她原来两个人从相遇到共结连理,要经历这么多。 她听着耳边呼啸的祝贺之声,一边忐忑,一边欣喜,直到她的手被一股暖流包围,她的心才彻底沉下来。 原来,他是会让她心安的那个人。 天边晚霞烧得如火如荼,映上她美丽的华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村外,二人,二马,并肩而立。 他望着远方渐渐熄灭的霞光,猎猎的风声响在耳畔,他血红色的衣袂在晚风中飘扬,哀婉凄凉。 “红释哥哥要走了吗?”秦霂小心翼翼问道。 “秦霂,你知道我为什么穿着一身红衣吗?”他笑得凄然,语气却云淡风轻。 “为什么?” 他仰头,看着渐渐晕染开的夜幕,眸中倒映着零零散散的星光。 “从前我穿这身红衣,是要时刻提醒自己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现在我穿着它,是铭记一个人。” 秦霂心底猛然一抽,张张嘴,欲言又止。 “好了,走吧。”他驾马,漠然转身。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热烘烘的人群在华宴将尽时尽数散去,院子里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南荣奕微醺,跨着蹒跚的脚步往婚房走去。 远远地,一堆人守在门口,像门口蹲着的石狮。 他上前,双手叉腰:“咋地,搞事情啊?” 对面点点头。 他一脸黑线:“让开!” 对面摇摇头。 “” 他继续黑脸,抱臂,眼神横扫千军:“说吧,对联还是谜语?” 对面继续摇头。 “咳咳。”面对对面即将喷薄而出的火焰,陆楮一马当先,上前跨一步:“上菜!” 只见小茶妹妹从身后端出一个大盘子。 这是 花花绿绿的衣服,各色各彩,斑斓多彩,多姿多彩。 他眉头一挑,指着一件衬了白袖子的襦裙:“这个!” “切!”对面人齐齐撇嘴,一哄而散。 “我就说这个太容易!” “没意思!” “谁想的?” “不知哪个王八蛋暗卫!” 暗卫:“”(瑟瑟发抖) 他轻笑一声,推门。 “哈!”刚进门,一团火扑过来。 “哎呀!”他蹙眉推开她粘过来的小身板,戏谑一笑,“盖头都没掀呢,就等不及了?” 她红着脸别过头去:“登徒子!” “嗯嗯,登!”他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然后“哗啦”一掀,她绝美的面容曝露在月光下。 他望着她花里胡哨的脸,蹙眉道:“那几个老大婶的技术也太差了吧!瞧瞧把你化成什么样了算了,为夫今晚凑合着吧!” 她听到“为夫”二字,抖了一抖,扬起头,春光灿烂。 他笑得亦是欢快,忽然,手一揽,她再次回神,已经坐在了屋顶。 云掩初弦月,香传小树花。月华缱绻,宜,吟风弄月,谈情说爱。 等等?她愕然,按着话本子,他们不是应该洞房吗? “想什么呢?”他敲她的脑袋,贼眉鼠眼凑上去,“娘子,这么饥渴啊?” “滚犊子。”她噘嘴,却笑意涟涟。 “南屿海”他喃喃,“快了。” “嗯。”她点点头。 “你准备好了吗?”他侧首问。 她垂眸,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一层银白色的光影。 “不论它现在如何,我都要去面对。” 他往她靠了靠,将她的手攥于自己的掌心。 “没关系,有我在。” “劈刺劈刺——”对面的大树下,某人张牙舞爪奋力妄图吸引某人的注意。 他低头,只见那人抡圆了嘴型,然而那人情绪太过激动,他费了半天才看清—— “圆——房——” “怎么了?”白袖察觉他的不对劲,侧首问道。 “啊——”脚下悬空,一阵天旋地转云飞海啸,再定睛,视线里是大片大片的红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九十章 今晚月色正好 “南荣唔” 他浅浅地吻着,像雨点黏腻像甘糖滋甜,几番辗转,他开始肆虐,像大雨滂沱像春雷乍起。仿佛那两片薄薄的唇瓣是绝世佳肴,他撬开她的贝齿,长驱而入 他细细地稳过她的唇c她的眼c她雪白的脖颈,他粗暴地撕开她胸前重重叠叠的布料,直到那酥胸和曼妙躯体曝露于皎皎月光下,他呼吸一促。 她的身体勾勒出绝美的线条,如诗如画,他的脑海刹那闪过一句诗——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百转千回,抵不过软玉温香。 世间万物,抵不过“情”之一字。 师父说得没错,这天底下最温最柔,不过女人。 至珍至美,亦不过女人。 他思忖着,忽然喃出那句诗的下一句: “试与更番纵,全没些儿缝,这回风味成颠狂,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什么?”她额间涔出汗水,绵绵问道。 “没什么。”他笑着,替她理去额间因情欲濡湿的碎发。 她咬着牙,将那些痛楚化作一丝丝逶迤的呻吟。 月色正浓,岁月静好。 他说,白袖,我爱你。 曼纱摇曳,那些止于唇齿掩于岁月的感情终于以一种直白的方式倾泻而下。 她含泪,将他紧紧拥住。 “我爱你。” 东风夜放花千树。 当所有的风暴平息,另一场风波注定会来临,就比如—— “南荣奕给老娘滚下去!” 傅钰一抖,满脸惶恐地盯着小茶:“这女人,吃下去了就变脸了?” “哐——”寒风呼啸! 南荣奕一脸黑线,盯着门外俩人。 “哈哈哈,那个”傅钰摆手哈腰,“纯属路过纯属路过” 说罢拉着小茶逃命也飞驰而去。 他深深地哀怨地叹了一口大气,甩袖而去。 回廊上飘来他幽幽的言语:“女人都是母老虎挺好嘿嘿。” 房内。 白袖“笑吟吟”地目睹了南荣奕落荒而逃,笑容忽然一收。 那一晚,观星楼下。 “袖儿,你可倾心于他?” “是。” “那便与他交合。” “什么?” “我苦寻多年都无果,不想这最厉害的功法,竟也依附着‘情’之一字。” 天边渐渐迸射出一丝亮光。 她凝息,内力汇于天柱c玉枕c络却,沿着经脉一路向上,所过之处星火燎原,寸草不生。灵气贯穿了全身,整个人如行雾中灵气在人迎穴一个俯冲向上汇于百会穴,浓郁的灵气自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涌来,牢牢实实地填满她每一个毛孔,像发怒的潮汐吞没了天地,星星点点的灵气尘埃如纱如罩,将她层层包裹。 飓风呼啸,窗棂狂躁地来回拍打。 那样熟悉的感觉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不会失败的,一定不会失败的 “轰!”木头的碎片飞上半空,刹那间,白鹤村上方被一片灰蒙蒙的雾气笼罩,他们忽觉一阵寒冷,河流刹那结冰,像冬天忽然降临,然而片刻后,一切消弭。 一层罡气牢牢地罩住她,泛着寒光,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她岿然不动,调息控制这股强大的力量,眉毛上结了一层霜。 睁眼。 她看见细细的水珠涌动,它们像一个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遨游在静谧的空气中。 她听见远方草原的鹿鸣,一声声,清脆悦耳。 她还听见,一阵匆匆的脚步向她靠近,那是南荣奕走路的频率。 冰魄寒功第九重:洬冰缚雪! “秀儿!”他推门,神情惊恐。 她侧首,冲他微微一笑。 临行前,白鹤村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借来送行。 “哎好的!” “您保重!” “会回来看您的!” “真不用您拿回去!” “孩子啊还早还早!” “” 她汗颜,扭头,只见某人好整以暇地倚在马车上笑吟吟地打量着她。 她叉腰:“南荣大公子,您不打算帮我一下啊?” 南荣奕挑眉,瘪嘴道:“女主外男主内,相公我得先养神,今后会很累的!” 这嘴,瘪得她起鸡皮疙瘩。 “南荣公子”一个年轻女子匆匆赶来,神情似有急色,她跑到南荣奕跟前,气喘吁吁道:“南荣公子,您还会回来吗?” 脸是红的呼吸是急促的眼神是含情脉脉的。 拜托,人家是有妇之夫! 她刚想上前,南荣奕拦住她,淡淡道:“不会,姑娘还是另择良人尽早嫁了吧。” 嗯,甚好。她连连点头。 那女子鼻子一抽,便要掉泪。 “哎哎哎。”傅钰挤进来,桃花眼一眯,贼兮兮凑过去,不知跟女子说了什么,只见女子眼睛一瞪,牙齿一咧,一丝厌恶在脸上匀散开来,然后,提裙跑开。 “喂,你跟她说了什么?”南荣奕先行上车,她赶紧去解惑。 傅钰朝马车看了一眼,附耳轻轻道:“我说,他不举,还家暴。” 马车忽然抖了抖。 她讪讪,偏头,看着小茶,她脸上有两道亮痕,似乎哭过。 “她今天怎么看起来怪怪的?”她恍然一惊,“所以你是要将她留在这儿?” 傅钰笑得牵强:“她有孩子了,就算不是去十三境,她也不能跟着我奔波。” 白袖先是一惊,然后赞同地点点头:“嗯嗯!行动真快!” 接着一拳砸在他胸膛:“你这个人!千万要活着回来!别让我小茶妹妹独守空房!” 傅钰抿唇,看着小茶,神情凄伤。 盯了许久,他启唇轻道:“我会的。” 众人开拔的最后一刻,他冲身后大喊:“老婆!保重!陆楮要是欺负你我回来恁死他!” 紧接着那边也大喊:“老公!我会的!你也保重!爱你么么哒!” “傅公子你敢恁死我我家主子就敢恁死你!” “” 当蔚蓝蔚蓝的海平面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她仿佛听见耳熟的呐喊,一声声字字,戳人心扉。 “袖儿!别淘气了!” “袖儿,今天过得可开心?” “男人婆!给你的春宫图!” “” 往事像海平面上一晃而过的微风,徐徐吹进她的回忆。 “南屿海中心有个小岛,就是那里。”傅钰在她身边道。 南荣奕侧头看她,眸有忧色。 “秀” “走吧!”她拍拍手,朝船走去。 风平浪静的海面,一望无际的海岸线,一切是那么恬静,那么美好。 很多年后,她都会想起南屿海漫长的海岸线。 ------题外话------ 呜呜呜抱歉啊!这个章节写得太黄翻车了幸好现在发现虽然有点晚,抱歉抱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九十一章 终点 甲板上,暗卫掌着舵。 蔚蓝色的天空,蔚蓝色的海洋,一切美丽得和谐而安宁,她站在甲板上,静静地吹着海风,鲜红色的裙袂在风中勾出一朵花,长长的发丝在风中飘扬,日光微微暖暖,她绝美的容颜在白白的昼光下静谧得像个沉睡的婴儿。 然而,某旮旯的氛围与这安宁美景形成鲜明对比。 “快快快快去!杰克!” “什么稀里糊涂姐不姐露不露的她听得懂吗?” “哎呀浪漫至上!撩到再说!” “你这个登徒子!” “老子登的又不是你!” 一阵推推搡搡,最后,声响戛然而止,蓝影一个踉跄差点跟甲板来个亲密接吻。 白袖听见响动,转身,见南荣奕有些狼狈,神情颇有韵味,便狐疑地打量他。 “哈哈哈——”南荣奕讪笑,朝上方一指,“今日阳光很明媚啊!” 她抬眼,天空乌云密布。 他继续讪讪,往前方一指:“啊哈!你看甲板前面那儿的景色是不是格外美啊?” 她扭头,看见的是四面环绕蓝色的海面和远方翠绿的山。 “四处都一样啊。”她嘟囔。 “哪里一样!”他忿忿,“不一样!来来来跟我来!” 说罢不等她回答,牵了她的手,朝甲板前面走去。 海风徐徐,乌云一拥即散。 片刻后。 甲板前面,某女迎风张臂,发丝优美得很。 某男蓝衣飘飘,自身后环住她,一脸享受。 他道:“我叫露丝你叫哎。” “” “露丝!” “哎!” “叫我杰克!” “杰克!” “哎!” 舵手(一脸懵逼):“(神经病吧这是)” 此时,身后传来悠悠的萧声,调子清奇,婉转迂回,绵绵不绝。 气氛忽然安静,他贴在她软软的耳根后,轻轻道:“白袖,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她赧颜,眼神无处安放,片刻后,她小声道:“我我也是!” 春光在远方雕琢出精致的轮廓,暖风吹皱了蓝蓝的海水。 他望着天光云影,喃喃:“青山原不老,为雪而白头。” 五天后,船只停在了一个小岛边。 海风卷着淡淡的盐味浮向海岛,岛上虬枝怪戾,树木不高却茂茂葱葱,盘枝错节,一只只黑色的小虫子爬过树干和树枝,钻进松软的地面。 “小心些。”他温柔地看向她。 白袖仰头,冲他嫣然一笑。 “哼!都不照顾一下人家!”傅钰噘嘴。 南荣奕敲他脑袋:“我就这么一个媳妇儿,我不照顾她还照顾你啊?” 傅钰忿忿,气鼓鼓向前走去。 南荣奕无奈地摇摇头,牵了她,笑意盈盈迈步去。 “等等!”她叫住傅钰。 傅钰停步,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她,她上前,凝息,开启碧瞳。 他望着她碧绿色的眸子,抿了抿唇。 片刻后,她抽出腰间软鞭,向前方密密的丛林一掷—— “咚!” “啪!” “” 忽然!一具白花花的尸骨朝他们飞来,南荣奕一惊,火速踢开地上一根树枝,尸骨“啪”的一声,在半道上坠落,散成烂泥。 南荣奕拧眉:“这么多机关?谁会来此处设置这么多机关暗器?” 傅钰折扇一甩,扬发道:“大概就是些人发现此处可以进入十三境,怕被人抢了先,设立机关,结果自己葬身于此。” “这些虫子为何见了我就跑开?”她望着四处逃窜的虫子不解道。 他莞尔:“它们怕光。” “什么?”她挑眉。 “啊!” 远方传来傅钰的惨叫。 他们奔过去,只见傅钰手舞足蹈,两手不停在身上挠,表情狰狞痛苦不堪。 南荣奕见状连忙跑过去,开始扒他衣服。 还不忘甩下一句:“媳妇儿转过去!” 她转身。 一阵窸窸窣窣,直到傅钰捶胸顿足悲痛道:“呜呜呜你可终于出来了我要杀了你!” 然后“叽——”肉体破碎的声音。 接着眼泪一抹:“嘤嘤嘤奕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南荣奕:“” 白袖走过来,一脸嫌弃地看着傅钰。 傅钰敛容,轻咳两声,朝南荣奕使个眼色:“那东西带了吗?” “带了。”南荣奕从袖中掏出一个盘子,状似乾坤,金水浇铸。 白袖看着这件稀奇的东西:“这是?” “乾罗盘。”南荣奕的笑容有些僵,“那几日,我去找慕容珵讨了这个。” 她一愣。 那几日他还在懊恼自己。 但她知道,他不止做了这件事,但一定不是坏事。 于是粲然一笑:“夫君真是聪明!” 傅钰抽了抽鼻子,默默滚到一边去。 他拉住她的手,放到乾罗盘上,他的掌心宽大温暖,他定定地望着她,眼中漫着深深的漩涡。 他说:“用你的力量,进去吧。” 她将手覆在上面,忽然想到什么,抬眸道:“傅钰,你是怎么知道要从南屿海进去的呢?” 南荣奕一愣,转头怒道:“你告诉她的?” 傅钰一抖,讪讪一笑:“这个这个乾位缺坤为首,万龙山是乾,这里是坤。” 南荣奕继续仇视他,他眼波一转,别过脸当没听见。 白袖扯扯他的袖子,他没好气地咬了咬唇,心想看我今后怎么收拾你,然后转身,冲她莞尔一笑,道:“我不生气,我一点也不生气。” 她咧咧唇。 “秀皇后娘娘,请将您的血滴到盘中央。”傅钰恭恭敬敬道。 她点头,掏出匕首,在手指上划了一道。 南荣奕望着那匕首,目光凝了凝。 一声清响,漫过荼蘼地面,漫过百川大海,漫过碧野苍穹。 血滴到乾罗盘的那一刻,忽然风雨大作,乌云自四面八方齐齐汇来,密密地遮住了天,惊雷乍起,闪电掠过平川,日光渐熄,天光一线,雨点噼里啪啦敲打着世界。 一缕金色的光,自地面乍现,渐渐匀散开来,像天上倾泻下来的水,溅落一地,水珠飞洒。 她顿觉呼吸一滞,像有人在生生拉扯自己的内脏,疼痛c窒息c无助。 意识有些迷糊,她却忽然想起,临行前,族长爷爷说,天啊,总会变。 倪大爷深沉的眸子像注了墨。 姑姑在房间默默地叹息。 猎刄摸着她的头,笑着说,真希望一切都不会变 她感觉到手心一暖,然后,眼前白光一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九十二章 重回 枯萎的世界 灰白的花朵 绝望的嘶喊 当一切归于混沌,你是否愿意与我一同开启新世界的大门 当她睁开眼,她看见的是墙头挂着的鹿角花环,花朵已经枯萎,鹿角亮洁如新,窗户半开着,丝丝缕缕的微风潜进来。 她望着窗外,只觉有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她起身,推门。 “姑姑?!” 她惊呼,顿时泪如泉涌。 倾城的容颜,纤细的身姿,长长的发精细地盘起,她温柔地笑着,唤她:“袖儿。” 她上前,紧紧拥住她:“姑姑” “好了,好不容易回来,就不要这副样子了。”她莞尔,秋水一般的瞳眸泛着微光。 “南荣奕?”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他坐在地上的蒲团上,神情淡然。 她心下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南荣奕仰头,向她微微一笑,但是她却看到,那抹笑里充满了痛苦c挣扎c扭曲。 她四下看看:“傅钰呢?” 他无言,摇头。 真是越来越匪夷所思,她挣开姑姑的怀抱,看见的是她和南荣奕同样的神情。 她满腹狐疑:“姑姑,倪大爷还有族长爷爷他们呢?” 姑姑欲言又止。 “姑姑!”她有些气恼。 南荣奕起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究竟是怎么了?”从头到尾这两个人都像中了魔怔,她的耐心已经快被磨灭了。 姑姑一声叹息,拉着她坐在蒲团上,小心翼翼道:“袖儿,你答应姑姑,不论听到了什么,都不要冲动。” “嗯。”她点点头。 姑姑说下去:“几个月前,巫族突然异军突起,向灵族宣战,本来灵族人多势众,无所畏惧,可不知为何,灵眼在此时枯竭,我们的灵力折半,树木凋零百花失色,无数灵族子弟被捕,父亲他为了解救族人,沦为奴隶族长,身亡。” 平地惊雷,刹那恍惚。 姑姑眼含清泪,紧紧抓住她的手:“如今此地,已是为数不多的避难所了。” “南族人呢?”她泫然欲泣,急切问道。 “他们本为巫族,后意见分歧才划清界限,如今墙头草罢了。” 她垂眸,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敲打,黑压压的乌云悬在头顶,一时喘不过气。 她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姑姑,你可知道人间綦国的国师?” 对面明显一滞,呼吸顿时凌乱,眼神飘忽。 她瞧着姑姑犹豫的模样,刨根问底:“姑姑,请告诉我一切!” 姑姑深吸一口气,目光凝了凝,抬眸:“袖儿,若你完成一件事,姑姑便将一切都告诉你。” 她打量着姑姑纠结的神色,蹙眉。 “好。” 他覆上干枯的树皮,指腹轻轻摩挲着这些深深的沟壑。 一缕星光,从他发间逸出。 “南荣奕。”她唤他。 他薄唇微扬,转身。 “袖儿。” 她上前拉了他的手,温柔抚弄。 “你愿意陪我去做一件事吗?” 他莞尔:“我们是夫妻,不管你有任何事,我都愿与你分担。” 微芒自他们身间擦过,风声如铃。 炙热的大地上,每一寸土壤都被诅咒,远古的哀嚎穿梭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寸草不生。 “长老。”他匆匆地奔过来,“又有一个倒下了!” 他皱眉,苍白的须发虚无地飘摇着,眼神沉重。 他望着远方乌云笼罩的天,语气颤抖道:“她回来了她终于回来了!” 她的回归,将是阖族上下的解放!将是新世界的诞生! 那人听得不真切,探头问:“长老,您说谁?” 他扬起干涸的嘴唇:“我的孙女,白袖。” 他们跋涉数日,终于看见远方岩石积累的沙漠。 “就是这里。”她踹着粗气。 他凝望着远方辽阔的沙漠,红色的土壤,仿佛每一寸都在燃烧。 他转身,莞尔道:“不如,我们先去做另外一件事。” 偌大的密室,巨大的书架,昏黄的烛火前,他静静地翻阅着卷轴,不曾有风刮过,他亦不曾动过。 一只轻快的黑影,小心翼翼地掠过,烛火未曾晃动半分。 一阵翻腾蹿跑之后,黑影停下来,一声苦笑,道:“我知道你察觉了。” 他阖上书,阴魅的眉目间含着淡淡却疏离的笑意:“我还想瓮中捉鳖。” 黑影一声低笑,脱下帽子。 他启唇:“阿钰。” 车轮滚滚,一骑烟尘奔忙在浩浩原野上。 南族人最近会派使臣前往巫族总部落巴城谈判,所以,他们守在此处守株待兔。 “哒c哒c哒c” 他们屏息。 “轰——”马匹靠近的刹那,前蹄刚出,绳索一现,马一声哀鸣,绊倒在地。 马车乍然破裂,一个紫色的身影瞬间破顶而出,她腰间缠着一个黑罐,双手一掷,几只黑黢黢的小虫子应声飞出—— 南荣奕大袖一挥,虫子销毁无形。 她抿唇,双手一抓,几只更大的黑虫子飞出—— 他再挥袖子。 我再扔—— 我再挥—— 白袖一个鼻涕泡吹出来就要睡过去。 “哎呀!”紫衣女子气得跺脚,将空荡荡的罐子一摔,“怎么随随便便一个路人都比人家厉害?” 随便?白袖轻笑。 南荣奕上前道:“姑娘,多有得罪。” 她立刻警觉地捂胸:“你你你要干嘛?!” 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借您的身份一用。” 眼前女子眼中却乍然迸出一丝金光:“真的吗?太好了!老娘正苦恼着不想接这个苦差事呢!给你给你!” 说罢将一块紫色的令牌往他怀里一揣,义正言辞道:“去吧!” “” 暗室。 傅钰讽笑:“还以为你在这位子坐久了,便忘了曾经。” 他唇角一勾:“怎么会呢?人总是不能忘本的。” 言罢将卷轴放回原处,转身,沉声道:“傅钰!你贵为天纵奇才!巫族千百年来最杰出的苍术师,可以穿越时空观测时空外的东西,有些事却为何看不通透?叛出我族,泄露天机!你!不配做我巫族人!” 傅钰苦涩一笑:“我看不通透?那你看通透了吗?巫王巨大的野心暴戾的政治!污浊的手段令人发指的罪行!每条每款你看不见?为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我与你们狼狈为奸,十三境现在不仅是混沌,而是倾灭!” 口诛笔伐,字字珠玑,他的脸色愈发难看。 “哐——”大门此刻突然打开。 “这”他蹙眉,匆匆上前,挡住那帮黑影卫,“谁让你们进来的?!” “我。” 一个玄衣男人走进,他有着淡红色的瞳孔,淡红色的嘴唇,英气中带着邪魅,大红的金履靴上挂着丝丝血痕。 “罗谭渊?”他蹙眉,“你来此处可是得了王上的手谕?” 他微微一笑,抚唇道:“哦?本官来此处,还需要王上的手谕?” 他扬起线条分明的下巴:“不然呢?将军是臣,本座也是臣。” 他象征性地点点头,忽然拍掌:“可惜了,还就是王上吩咐本官来这里——” 他俯身,贴上他的耳:“抓c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九十三章 叛徒 空旷的原野上,一辆马车,三个人。 那紫衣女子叫疆筇,南族的二公主,就说此任南族族长是个随性的主儿,只管插秧不管浇肥,孩子至今诞下二十多个,竟只存活了五个!按他老人家的话来说,这是为了节省资源 那紫衣女子现在苦大仇深地瞪着两口子。 白袖首先清了嗓子,和蔼一笑,道:“二公主无须担心,我们此行只需您带我们进入巫族皇宫即可,我们不会伤害您的。” 说罢拿手肘戳戳一直假寐的某人,奈何人家天性高冷,岿然不动。 她尴尬地笑笑。 疆筇瘪嘴,啐了句:“要是你们敢耍我,我就诅咒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 “轰!” “啊——” 伴着两声惊破天地的声响,一个挥了拳头,一个驾云腾雾般飞了出去又掉下来。 白袖看着讳莫如深的南荣奕,什么话也不说便对人收手,不禁有些恼怒。 “南荣奕!你做什么?!” 他继续假寐,云淡风轻:“没什么。” 一股怒气从体内窜出,她怒吼:“南荣奕!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空气中一把火熊熊燃烧,疆筇瑟瑟发抖地缩到一边。 良久,他仍旧沉默。 她眼泪都快掉出来,她在担心,怕他会有危险,怕他离开她的身边,怕他们彼此不再心照不宣。 她抽了抽鼻,不再刨根问底,别过脸去。 她靠着墙,假寐。 身后,一双温暖的大手拥住她。 —— 一声清响,落在冰冷而冗长的回廊,小卒收了钥匙,转身离去。 他静静地坐在铁铺上,手上是特制的消磨咒术的镣铐,不出三日,他的内力便会被焚噬殆尽。 “你后悔吗?”他来到门前,轻问。 他抬眼:“看来你很上进,如今连我竟也听不出你的脚步声了。” “你已经戴了炎火铸三个时辰!”他怒叱。 他眉目安详,波澜不惊。 “你!”他疯狂地攀上来,狠狠拧着那冰冷的铁柱,却如何也不能让它变形一分。 “你疯了吗?” “我何时疯狂?”傅钰起身,隔着铁栅门,冷冷道,“所谓我叛出巫族,不过是那老家伙粉饰太平的一面之词,自十三境开境以来,祖先立下过何等誓言?你我不得不知,他不得不遵从,但是他在权力的位子上坐久了就忘了自己的本分,一心贪图天下辽阔版图,为了自己的野心和虚荣心不惜违背天理!而你!居然与他狼狈为奸!” 声声掷地,惊碎明月。 他望着眼前人如山巅坚定的眼眸,心中不由生出一股畏惧。 他吸了吸气,转身道:“王上的旨意下来了,火刑。” 他忽然笑,苦涩悠远。 他不再说话,漠然离去。 —— 他回到阁楼内,巨大的预言星盘仍然按轨有条不紊地旋转,他上前,问推算的小厮:“事情可安排妥当?” 小厮眉眼低垂:“是。” 他觉得不对劲,斥道:“抬起头来!” 小厮抬头,却是眼泪汪汪。 他腿一软便跪倒在地,哭嚷道:“法师!我不是有意要出卖你的!是是他威胁我” 他剑眉一凛:“他?” “是我。” 他笑着,缓缓上前。 他蹙眉:“罗谭渊,怎么哪里都有你?” 罗谭渊眉头一挑:“哦?苍术师不欢迎我?” “请你出去。”他冷冷道。 “啧啧。”他抚须,眼眸中涌动着黑色的漩涡,“可惜了,今日,要出去的恐怕不是我。” 他黑色袍子下的拳头一紧:“你什么意思?” 罗谭渊抬手,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他扬起邪魔而阴柔的笑容,幽幽道:“苍术师,多有得罪。” 说罢手一抬,那是一双长着长长的黑色指甲的手,像暗夜里嗜血的鬼魅。 刹那间,瞳孔骤然睁大,他屏住了呼吸:“吸魂术,你” —— 黄昏时,他们到达巫族的边境。 疆筇解放似的跳下车,兴高采烈道:“终于呼吸上新鲜空气啦!” 她偏头,看见某二位互不搭理的晦暗模样,噤了声。 “这里的花也是灰白的呢!”她没忍住,补充道。 白袖蓦然抬首,四下瞭望,这才终于注意到这个世界的异样! 植物枯萎!花朵无色! 心跳猛然加快,她呼吸凌乱,目光递给南荣奕,脆弱而无助。 南荣奕搂住她,轻道:“都会好的。” 她流泪,将即将喷涌的哭喊吞回去。 大街上。 “你们听说了吗?上一任苍术师,那个叛徒,前几日回来了!” “那王上准备怎么处置他?” “当众施以火刑,以儆效尤!” “啧啧啧!活该!” “” 他们听着纷纷的议论,一时没了吃饭的心情。 疆筇起身,裙摆一撩,冲那人群中心的男人媚媚一笑,嗔道:“公子,您说的是谁啊?奴家也想知道嘛!” 白袖吸气,搓了搓鸡皮疙瘩。 那人道:“还能是谁?我族臭名远扬的叛徒!傅钰!” 他握茶杯的手一抖。 白袖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见他并未失态,舒了口气。 疆筇跑回来,眉飞色舞道:“怎么样!本公主撩人的技术可是一流?” 她一哂,心想你险些酿成大祸。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啊?”疆筇倾身道。 “劫法场。”南荣奕淡淡道。 “什么?”她一惊,赶紧将目光递给白袖。 白袖肯定地点点头。 “天哪!你们竟然要救那个叛” 白袖伸出手,牢牢捂住她的嘴。 三日后,巫族部落中心的法场上,烈日艳阳,微风凛冽。 他脚步蹒跚,跌跌撞撞地被人推上法场,头发披散着,挂着粒粒水珠,浑身上下仍然很白净,身体却像个破败的茄子,焉萎不堪。 看台上方,坐着一个玄衣男子,他一身尊荣,面容似铁,红色的瞳眸令人不寒而栗。 “罗将军,王上已经到了。”小将附耳道。 他略略点头,眸中闪过一丝阴戾。 法场下已经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他们叫嚣着,将手中一切可抛掷的东西向法场上那个狼狈的男子扔去。 “去死吧叛徒!” “祸害全族!” “赶紧消失!” “” 他透过发丝风缝隙,冷冷打量着疯狂的人群,嘴角浮上一抹苦笑。 那是你曾费尽心血为他们求来自由的人—— 那是你耗尽千载内力解除短命诅咒的人—— 那是你不惜背上叛徒的骂名,也要寻找解救苍生力量的人—— 人心在谣言面前,果然不堪一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九十四章 他的过去 他想起,当他出生的时候,苍术师预言,他将是那个可以改变十三境的人。 那时的巫族卑微而渺小,面对强悍的灵族不得不做了一个又一个妥协,退居土地c忍让灵族人的嚣张跋扈有的人开始不甘。 族长将阖族振兴的希望寄托于他,于是自他呱呱坠地开始,他的父母辞去职位放弃荣华富贵开始隐居,而他,从被欲言的那一刻开始,襁褓未脱,便被送进冰冷的宫。宫中没有亲人,他不愿同仆人说话,因为他们总是议论,说他是个妖怪,一出生便逼走了父母。 先生日复一日地对他进行一番又一番启蒙,努力让他的识空术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极致,他也勤学苦练,因为他以为,只要达到了族长的要求,自己就可以见爹娘一面。 当他年满十岁的时候,他的心眼开启,他发现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不是人间,更不是十三境,它来自遥远的未来,并且和这个时空平行存在,这个世界有着与十三境和人间截然不同的面貌,他们有数不胜数的新奇的东西,他们能坐着白色的东西在天上飞,他们能乘着巨大的鱼潜入深不可测的海底,他看见各种各样的鱼,还有各色各形的水下植物 当他兴奋地将这件事告诉族长的时候,他看见族长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和浓烈的欲望。 族长和蔼地摸着他的头说,你帮我统治十三境,然后我们一起将那个时空与十三境融合可好。 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族长,因为那个时空根本不可能和十三境交汇,他也不愿因为族长的私心去破坏十三境现有的安宁。 那晚,他看见父亲深夜被召进宫中,族长站在冰凉的台阶上,俯视,一脸冷漠地对跪着的父亲说,要么你将你的儿子吞噬,你仍然是巫族伟大的苍术师,要么,你死。 父亲当场自尽,他永远忘不了父亲倒地前那充满懊悔与愧疚的目光,那道目光定定地看着他,好像时光凝固,就此终结此生。紧接着他的母亲也闯进来,哭得撕心裂肺,而后也随父亲而去。 他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奉为神祗的人,其实是一个欲望焚身玩弄生灵的魔鬼。 他连夜赶往兀跫眼,纵身一跃——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静静地躺在一间破茅屋前。 那是一个凉风微润的山涧,有清脆的鸟鸣逶迤的泉水,这里的花朵比十三境的花更加斑斓,阳光和十三境一样温柔。 他在这里住了下来,日落伴将稀,山风拂萝衣。草露深山里,朝朝落客裳。 他在山上独自生活着,踏过春光抚过百叶赏过秋水,一直到了寒冷的冬天。有一日,他上山打猎,路过山腰时,忽听得若有若无的呻吟,他循声前去,看见一个瘦削的男孩,他浑身是血,虚弱地躺在一个冰窟窿里,一把利剑贯穿了他的胸膛,血液早已被冻成冰块,他的嘴唇发白,脸色乌青。 他赶紧脱下背篓,将男孩捞了上来,他将他带回茅屋,将火烧得像白天那么亮,给他清洗伤口c上草药c换衣裳。直到几天后,在光晕如雾的清晨里,男孩睁开了大大的双眼,那一双分明稚嫩却饱经沧桑的眼中闪着泪花,像梅花花瓣上结的露珠。他笑着轻声唤他,你醒啦? 他如梦初醒,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在确定自己是不是凶手。 他笑出声,道,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嗯但是我们马上,现在就认识了。 男孩终于笑了笑,他说,大哥哥,谢谢你。 他当时正在喝水,差点没喷出来。 他扬起三根手指,在他面前用力晃了晃,笑道,按年龄,你该唤我一句老祖宗。 男孩一哂,怎么可能。 他说,管你信不信,但这就是事实。 后来共沐星光时,男孩向他吐露自己的一切,他发现,自己跟这个男孩竟如此像。 望着男孩坚定如冰霜的脸,他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他问,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究竟会是个什么感觉呢? 男孩笑着,漫天的星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飞舞,他说,你跟我下山便是。 次日,他们结了拜,若谁叛离,天打雷劈。 —— 天空忽然下起了毛毛小雨。 看台上的人,手指轻叩在桌面上,嘴角扬起一抹阴鸷的笑—— 咒火,不惧水。 当一把把花瓣一般的伞被撑起的时候,紫色的烈火自地面喷发。 傅钰苍白着容颜,望着牛奶一般白净的天空,喃喃:“明明在下雨,你怎么还是这么纯澈?” 说罢摇摇头,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一股刺痛自脚尖袭来,他不去看,因为亲眼看着自己灭亡胜过千百种残忍。 忽然,人群一阵骚动。 只见一红一蓝,踩着一把把伞尖,凌空飞速划过,像一道双色彩虹,日光乍现,雨收! 那团火一样的东西半空中喊道:“傅钰!我和我家相公来救你啦!记得叫我爸爸!” “” 白袖掌中凝出一团霜雪,合掌向他脚下飞腾的火焰流星般袭来,顷刻间,火灭。 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他们叫嚷着,一边骂一边朝法场涌来,在他们即将跨出第一步的一刹那,黑虫如魅! 一只只蛊虫,河流般阻断了他们的路。 高高的城墙上,一个明眸善睐的女子发丝飞扬,紫衣如烟,她敲着腰间的罐子,笑道:“宝贝儿!好样的!” 南荣奕接过傅钰,敲掉他手上的镣铐,沉沉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微微一笑,说:“我知道,你从不会让我失望。” 于此同时,一场场暴乱,春雨般爆发在世界的各个角落。 罗谭渊凝眸,看清来着后蹙紧了眉,一名小卒匆匆上前,附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他一惊:“什么?” 然后立刻转身:“无需禀报国王,让疾人去!” 疾人,巫族中与苍术师比肩的存在,他的咒术天下独绝,准确地说,自他出身以来,便附加了千万诅咒。 所以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因为他的面孔,早已因为诅咒而千疮百孔。 小卒屈身应道:“是!”然后转身离去。 他望着身下正欢喜的三人,邪唇一勾。 “暂且让你们多活几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九十五章 情头 滚滚烟尘,潇潇雨歇。 “哎呀我的小奕奕,想死郎君我了!” 南荣奕一拳砸在某人嘟起的恶魔般的嘴唇上,傅钰吃痛,忙呼:“讨厌!人家不要吃饭的啦!” 疆筇眼角跳了跳,缓缓挪过身子,同白袖靠在一起,垂头匪夷所思道:“我怎么觉得,他们二人的发型这么像呢?” 傅钰转过来,浩浩然一笑,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这叫情头!” “” 黄昏,他们在一家客栈歇下。 “唉,此行艰险啊!”傅钰在躺在屋顶上,枕着头对着那弯朦胧月感叹。 南荣奕淡淡地扫他一眼:“留着命,有人在等你。” 傅钰一哂:“切,说得像我不惜命一样,我这么怕死的人对吧!” 然后理直气壮地拍胸脯,像个顽皮的孩童。 南荣奕无可奈何地笑笑,别过脸去。昏黄的光芒镀在他轮廓上,如诗如画。 屋内。 白袖同疆筇坐在梳妆台前,紫衣小姑娘一动不动地看着镜子内那绝美的容颜,不住咂舌: “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人,就连老爹的第十三房小妾都没这么美!” 白袖“噗嗤”一笑,莞尔道:“怎么,你好像对你爹有意见?” 疆筇瘪嘴:“可不是嘛!花心大萝卜!整日让我娘哭,挨千刀!” 白袖低低地笑出声来,看着她天真无邪的模样,忽然想起从前的日子。 红释和秦霂,还有大家,不知道都怎么样了呢 “你有心上人吗?”她问。 疆筇一怔,吞吞吐吐:“啥?” 白袖邪恶一笑:“看来是有了。” 疆筇这下脸红成了猴屁股,她真想上去摸摸看到底有多烫。 “没没没没啦!”她嗔道。 说罢,裙摆一撩,捧着脸仓惶地跑出去。 片刻后,一抹清丽的蓝影步入房中。 “可累?”她坐在梳妆台前,婉婉问道。 他上前,勾下身环住她,将鼻子埋进她柔软馥郁的发丝内。 “有一点。” 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很大,长了很多茧,却很温暖,像阳光一样温暖。 “待会儿去楼下澡堂泡个澡吧,这里不是人间,万事都不方便,你也将就些。” 他轻轻拆开她的发髻,一缕缕,一丝丝,如云如雾,如瀑如泉。 他默念,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她眉头一挑:“你干什么?” 他缓缓说道:“我想跟你用情头。” “” 翌日,初芒乍现,四人同行。 “此去何处?”傅钰问道。 他们望着苍茫的原野和远方火红色的山包,眼中燃起熊熊烈焰。 “拯救苍生。” 让山河树木焕发生机,让灵眼充沛,让花朵缤纷,让子民幸福。 让所有的泉涌蕴着星辰,让所有的山巅有凛冽的寒风呼啸,让每一丝空气都有欢声笑语,让寸缕山河间绣出水墨香。 烈焰般的山脚下,铁器相撞的火花燎原一般溅上人的皮肤。 “长老,您歇歇吧。”他给他端来一杯水。 倪大爷一饮而尽,抹干水渍后,他望着晚霞潋滟的天边,喃喃道:“快了。” 他们在一座小山脚停下。 “我调查过了,此处灵术无法使用,只能赤膊亮腿跟人打,但是他们只有一百来号管理人员手在此地,并无军队驻扎在此。”傅钰拈起一抔沙,捻了捻,望着烈火般的晚霞道。 “打不过你可千万要跑。”白袖嬉笑,一把搂过南荣奕。 南荣奕眼一眯,无可奈何地笑笑,摇摇头。 “喂,能不能不撒狗娘。”疆筇瘪嘴,叉腰,怒瞪。 白袖挑挑眉,将头上的辫子洋洋一甩:“走着!干架!” 夜晚。 烛火微亮,干涩的风声在原野上疾驰,一声声清亮的击打声从深深的沟壑划破天际。 一只两只飞快的影子划过。 几声沉闷的响,埋没在这片喧嚣里。 四人换上整齐的监督岗的着装,伪成巡逻兵。 淡定。 三人跟在傅钰身后,跨过第一道哨岗,到达第二道时,突然有人喝住他们。 “你们干嘛的?” 一滴冷汗。 傅钰谄媚笑着上前:“官爷,巡逻的。” 那人眉头一皱:“巡逻?” 众人屏息。 “为何迟到?”那人补充说。 呼。 傅钰继续保持着原有的微笑:“这不,今晚肚子受了凉,有点闹肚子。” 那人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原来如此,小心些!” “哎,谢谢官爷。” 他们继续前行。 绕过三道哨岗,就能找到倪大爷。 她的逐灵术从未出错。 在他们跨过第三道哨岗的时候,突然,天空炸开一朵烟花,像唱响的绝曲。 他们姣好的容颜,在璀璨的烟火下凝上一层霜。 “为什么?”傅钰转身,定定地看着疆筇,狠戾的眼神像要把她洞穿。 “对不起。”疆筇垂眸,“我是南族人。” 然而下一秒,她的眼神骤然间黯然无神。 一把尖锐的匕首,静静地插在她心脏的位置。 白袖蓦地睁大了眼,南荣奕,抬着碧玉般的手臂,血丝像条条纱幔,沿着他瘦削的曲线汩汩流下。 “欲成大事者,不得心慈手软。”他收手,淡淡道。 她张口欲言,傅钰上前,拍拍她的背:“好了,现在,开始战斗!” 四面八方的敌人鱼贯而入,操着斧头榔槌张牙舞爪就杀过来。 白袖抽出腰间的软鞭,一顿群魔乱舞。 傅钰大喊:“奕,掩护我!” 南荣奕奔上去,一阵天花乱坠般的挥拳秀腿,敌人纷纷落地。 傅钰奔到最高的草垛上,大喊:“灵族的盆友们!燥起来!” 久日混沌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呐喊震天。 一场为了自由爆发的运动,终于在天光泛白的时候终结。 “俺滴袖儿啊!” 倪大爷一把鼻涕一把泪,蹭在白袖胸前。 南荣奕一脸厌恶地将他踢开。 倪大爷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狐疑看向南荣奕,皱眉道:“这是” “我是她夫君,我们拜了堂。”南荣奕接话道。 “还洞了房!”傅钰一旁色眯眯补充道。 白袖狠狠剜了他一眼。 青天白日下,一声吼,凄厉乎,哀恸乎,撕心裂肺乎。 “啊啊啊啊俺滴孙女被人吃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九十六章 造物主 他们成功地将此处划为自己的地界,夜色正浓的时候,开开心心地办了篝火晚会。 然而另一边,凝重的气氛已经僵持了好久,快令人窒息。 倪大爷终于忍不住,轻咳两声,道:“袖儿,如今的形势,你也看得很清楚了。” 白袖翻了翻白眼:“您老人家有什么计划就说呗!” 倪大爷悠悠然一笑,抚须道:“还是孙女懂我!” 说罢拾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比划。 “灵族人从前居住的瀚流湾已被巫族人占领,傅公子和南荣奕带着族人们前去攻打,我会派一个军师给你们,至于袖儿,你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到后半句,白袖一愣,抬首,视线与南荣奕相接。 倪大爷将树枝一摔,吹胡子瞪眼:“不会让你们分别太久的!真是!年纪轻轻就胳膊肘往外拐!” 说罢他一怔,神兮兮问南荣奕:“小子,多大啦?” 南荣奕恭恭敬敬答道:“快二十一了。” “哦——”倪大爷长吁,意味深长地看了白袖一眼,意思是你老牛吃嫩草真是脸皮厚。 白袖瞪回去:你才老牛吃嫩草人家是合法夫妻双方自愿相亲相爱貌美如花! 火堆旁,众人的欢声笑语交织成一支欢曲。 翌日,南荣奕和傅钰携众人前往瀚流湾,倪大爷带着白袖往东边走。 “倪大爷,你要带我去哪儿?”她望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的身影,微风卷着黄沙牵起她的发,如诗容颜映在皓皓白昼下。 “灵眼,只有你能灌溉灵眼,让它恢复生机。”倪大爷沉声道。 她惊愕:“我?” “是,袖儿,只有你。”倪大爷转身,表情凝重地注视她,“我们先去灵眼,届时我再告诉你。” 路上,傅钰有意无意地撞南荣奕的肩膀。 “你干嘛?”南荣奕睥睨他一眼。 他悠悠道:“看你这一路心事重重,不正常啊!” 南荣奕白他一眼,别过脸去。 “你居然瞒着我?”傅钰嗔怪,嘴巴一瘪准备开哭。 南荣奕眼角跳了跳:“夫妻生活,你也管?” 啥?傅钰眼角更跳了跳。 “打扰了!” 南荣奕淡淡一笑,垂下的眸里一片晦暗。 三日后,灵眼。 灵眼曾经是一潭绿幽幽的水,往外窜着氤氲的白汽,周围绿翠环绕,花香馥郁,鸟儿欢悦,阳光如被。 现在,四周晦暗破败,鸟迹全无,一汪黑色的死水像被人下了毒药,泛着幽暗的光。 白袖蹙眉:“怎么会这样?” 倪大爷在水边蹲下来,望着黑水,眼神空旷悠远:“你可见到了一个红发碧甲的男子?” 白袖一惊:“是,但他已经死了,有什么关联吗?” “那就是了,从前灵眼只是不稳定,十三境也出现时空交汇出错的现象,后来某天灵眼突然成为一汪死水,大概就是那个男人的原因吧。” 白袖一头雾水:“为什么?他是谁?” 倪大爷一叹:“万年前十三境造物主准备身祭天地,念在担心自己逝去后无人维护十三境这片桃源的安宁,便割了自己的影子塑造一个人形,注入他的灵力,他的神识,不想,造物主塑造他时掺杂了过往万年的太多积怨,于是他变成了造物主的失败品,但他已经成型,造物主灵力消耗巨大无法销毁他,便在死前用自己仅剩的灵力将他封印在灵眼底下,与灵眼共生,希望他无法出来作恶,不想,他在这池子下修炼了万年,一朝耗尽大半修为破池而出,逃到了人间。” “那为何我能恢复灵眼?” “因为你的母亲,是巫族上一任疾人。” 她骇然。 “造物主本只塑造了灵族人,但那时他的妻子同他一样,创造了巫族人,也就是现在的巫南两族,他的妻子天生带有诅咒,塑造完巫族人便溘然长逝,你的母亲,便是造物主和他的妻子留下的独子的后代。” “那后来我的母亲去了哪里?”白袖问,她的眼里蕴着莹莹的光,这是她多年来不曾托出的疑惑。 倪大爷赫然长叹:“诅咒太深,将你生下后,便离世了。” 她一惊,不想母亲竟是这般离世,心中骤然一缩。 “那我的父亲呢?他为何会去人间?” 倪大爷轻轻一笑,眼中悲凉:“我果然没有猜错他是否将内力都给了你?” 白袖点点头。 他转身,目光深深地望向深不见底的苍穹。 “知道灵主的位置至今空置无人吗?” 她摇头。 “因为至今无人超越上一任灵主。” 白袖蹙眉:“上一任灵主那么厉害,又怎么会失踪呢?” 倪大爷转身,正视她的眼,庄重肃穆。 “因为上一任灵主,就是你父亲。” 她瞿然,嘴巴张成球。 倪大爷接着道:“他在修炼冰魄寒功时始终无法突破第九重,于是他去了人间。” “所以多年来灵族人进入人间的另一个原因也是为了寻找父亲?” 倪大爷点点头。 “袖儿,你该明白,现在整个灵族只能仰仗于你。” 她默然。 片刻后她问道:“我该怎么做?” “将冰魄寒功突破道第十重。” 她皱眉:“可是我不知如何将它提升到第十重。” 倪大爷再次叹气,拂袖道:“下次见到你姑姑,问问她吧,若她不肯说也罢,自己琢磨,总有开窍的那一天。” —— 傅钰望着远方繁华的村落,对南荣奕微微一笑。 “南荣奕,你可不能让我死。” 南荣奕淡淡瞥他一眼:“会让你活着回去喜当爹的。” 傅钰呲牙嘻嘻一笑,带人下山去。 远方的村落里,一个披着黑色斗篷,浑身缠满纱布的人拄着权杖在寒风中静静地站着,他灰白色的眸子透过纱布望向远方的小山,那里穿梭过一条明净的小河流,名为瀚流。 “你的能力觉醒了吗?”他问。 南荣奕侧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傅钰浅笑:“与她缠绵后,你就没有发现身体有何异样?” 他恍然想起,是这样的。 那股穿过四肢百骸游离于全身的力量,这些日子一直在他体内乱窜。 “我不知该如何用。”他道。 傅钰拉过他的手,紧紧握住。 “用心去感知,所有人都会因你重获力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九十七章 收复瀚流湾 某日夜晚,瀚流湾上方灵光乍现。 “冲啊!” 铿锵有力的吼叫划破夜空,几乎同一时间,城内城外所有的灵族子弟蜂拥而出。 他们呐喊c搏斗c厮杀,穿进另一帮人流深处,无数咒语堆积的沙堡与兵器和万千翩然灵动的尘埃交织,像一场席卷而来的沙尘暴,吞天灭地,献祭苍穹。 他们誓将巫族的魔鬼赶出这片原野。 犄角旮旯里,黑色的斗篷下,那人斜斜的眼睛淡然一瞥,像注进了灰白的墨水,他抬起玄黑色的权杖,眸光一凝,对着星辰月辉雍然一挥—— 所有尚在搏斗的灵族人身上浮现一条条青黑色的条纹,像一条条逶迤盘旋的蛇,条纹不断蔓延扩大,渐渐遍布全身,最后,他们变成一具枯萎的干尸。 众人骇然。 南荣奕与傅钰对视一眼,表情凝重。 “跑!”南荣奕大喊。 地面剧烈晃动,成千上万的灵族人摩肩接踵,奋力冲出城。 惨叫声自人流末尾传来,像刺破黑夜的号角。 一股突如其来的荒凉的绝望,掠上二人的脸庞。 “俺来也!” 活泼明亮的少女音骤然一响,南荣奕眸色一亮,傅钰亦是。 忽然他背上一沉,一双白嫩的手攀上他的脖颈,某团红里红涂的东西已经跳上他的背。 他浅浅一笑,嗔道:“快别闹了,大难当头。” 她敛容,跳下。 一声闷响,她用指甲划破了手腕,血花溅落,她运息,将这些血珠分散于半空形成一个乾坤图。 “哗——”血珠破开,血如雨下。 “噗——”他用力喷出一口黑血,连连后退,背重重地砸在冷硬的墙面上。 他抹去嘴角的残血,仰头,眼神凝重地望向山野尽头。 片刻后,他悄无声息地离开。 瀚流湾,收复。 三日后。 女子身着素衣,恬静地坐在藤椅内,藤椅一摇一晃,她仿佛已经进入梦乡。 她悄悄走进来,坐在床边。 她慢慢睁开眼,看清了来人,薄唇轻启:“看来你做到了。” 她点头:“爷爷告诉了我关于綦国国师。” 她阖眼,不说话。 “姑姑。”她蹙眉,从前的姑姑从不会对她这般冷淡,自从姑姑回来之后,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请告诉我如何将冰魄寒功提到第十重。” 她忽然一笑,鼻息间逸出的凉薄,让她的心猛然一抖。 “姑姑!”她有些恼闷。 她起身,缓缓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里却闪着她看不明白的亮光。 “若我说了,你会做吗?” “若能拯救灵族,我自然会。”她斩钉截铁道。 她嫣然一笑,但是那抹笑里分明含着苍白与无力。 “那便是了。” 昏暗沉寂的宫殿内,数盏烛火忽明忽暗,古铜色的地板和黑色的墙壁交相,织出一股诡异的气氛。 “混账!”他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摔在地面,脸气得绯红,胸剧烈起伏。 “王上息怒。”罗谭渊作揖,跪下,“再厉害的人也有弱点,疾人只是棋逢对手。” “你什么意思?”斗篷下的人盱衡厉色,那一双倨傲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罗谭渊幽幽一笑:“疾人大师,我只是在为你辩解。” “辩解?”他双眼一眯,权杖上的手倏然一紧,“不——” “好了!”华座上的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窝里斗!没用的东西!” 两人争锋相对地对视一眼,冷冷地别过脸去。 那人抬了抬眼,语气有些慵懒:“罗谭渊,你怎么看?” 罗谭渊哈腰,恭敬道:“属下有一拙见,不知王上意下如何?” “说。” “还记得疾人大师捕捉过灵族一个造诣深厚德高望重的青年” “不可以!”疾人怒叱,“王上!那人的修为过于深厚,属下还未完全驯服他。” “哦?”罗谭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大师捕捉他已经两月有余了,以大师的修为,区区一个青年,让大师在两个月的时间内都无法操纵?那是大师不愿将他送出去利用呢?还是” “罗谭渊!”他瞪大双眸,那双灰白色的眸子看起来恐怖而苍凉。 罗谭渊转身,微笑看着座上的人。 “好了!”他眼中燃着些许怒意,“疾人,将他送出去。” “王上!” “退下!”他彻底被激怒。 疾人噤了声,恶狠狠瞪了罗谭渊一眼,离开宫殿。 “那属下也告退了。”疾人走后,他跟那人告了退。 他走出黑沉沉的宫殿,仰望乌云密布的天空,嘴角上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没有人能赢我 自从我踏入这片土地,要么胜,要么死。 我从泥泞里爬出,受尽你们的折磨和侮辱,踩着头颅和鲜血一步步爬到这个位置,要我倒,除非你们都死。 他愉悦地笑着,不顾旁人看他时恐惧的眼神。 “罗将军,我想,您应该和大家交代一下苍术师的下落。” 疾人居然并未离开,他在角落一直等他出来。 他阴鸷地看他一眼,拂袖道:“本座说了,他与叛徒恶战,现在闭关修炼。” “恶战?”他冷笑一声,“谁人不知,苍术师就算杀了自己,都不会和傅钰刀戈相见。” “傅钰?”他轻声喃,“疾人大师竟直呼他名字了,看来早就不把他当叛徒对待了吧?” 他冷笑:“哼,罗将军贵为人间綦国金吾大将军,不也一样进了我十三境,天天想着阿谀奉承攀权附贵?” “你!”他气急败坏,一把怒气捎上来。 “罗将军,虽然你得王上恩宠,但也需要谨言慎行。” 他淡淡抛下一句,随后转身,步入幽深的黑暗中。 阴暗的囚牢里,他缓缓迈着步子,拐杖触地的声音响在冗长的走廊里,空灵回响。 他走到尽头,放下拐杖,拉起锁链,将水中浸泡数日的人拉上来。 那人披头散发,浑身湿漉,生息极弱。 他捏着他的下巴,幽幽道:“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你对我的咒文抗拒至今?” 他不说话,沉默即反抗。 “没关系,我的咒文完全可以控制你很长一段时间,只要你在那段时间里,把她杀掉就好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九十八章 猎刄归来 破萧的墙壁上飘着残存的青烟,天边乍破的鱼肚白渐渐攀上地平线。 时光在此刻静好地流淌着,像天边微暖的光。 白袖和傅钰坐在废墟上,望着天边的白芒静静地出神,白花花的高屋建瓴和枯萎的花草揉成一团,清风卷起他们柔软而纤长的发。 “如果这一切结束了,你有什么打算?”她望着白澈的天空,突然问。 傅钰眼珠飘了飘,又愣了愣,似乎被问得有些措手不及。 良久后,他轻启唇:“去找小茶。” 她的唇角轻轻地上扬起一抹畅逸的弧度。 “傅钰,从前我觉得你这个人总是很吊儿郎当,做事总是漫不经心,一度担心你跟南荣奕在一起只怕会拖他后腿,没想到你很令我意外。” 他轻轻一笑,捻着一个细细的鬓发:“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一脸茫然又无措的样子,让我觉得你是只病猫,没想到你隐藏得够深,后来居然扮猪吃老虎,狠狠坑了我家南荣奕一把不说,还把人家心偷了去。” 她噗嗤一笑。 微凉的清晨让人的心境平静美好。 “若之后巫族和灵族决一死战,你帮谁?” 他忽然沉默。 天边霞光开始燃烧的时候,他说: “我会选择让这世界安宁,让人民幸福,让硝烟散去的一方,白袖,若你不是,我不会帮你。” 她莞尔,一切明了。 正义和交情,他始终选择前者。 他坚守内心的信仰,诸此多年,风风雨雨,坚定不移。 所以,南荣奕会和他走到一起,他们会相交,共谋,同赴,。 俗话说得好:人活着,不能没有信仰。 “你让我想到了一个人。”她挑眉,轻快地说道。 他侧头:“谁?” “一个发小,也是哥哥一样的人。”她躺下,枕着凉凉的砖瓦,脸上挂着欣然的笑,“很小的时候,在我只会闯祸的幼小年纪,每次我犯错,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帮我顶罪,后来我开始练习冰魄寒功,他便夜以继日也背了口诀同我一起练,最后他成为了族里最厉害的人,我不再惧怕闯祸,因为凡事都有他罩我。他每个月都会去人间,给我带回许多有趣的话本子,还有人间的小吃,后来我去了人间,到现在也没见到他。” 说道这里,她的眼眸笼上一层阴翳。 沉吟片刻,又道:“他和你一样,信仰‘正义’二字。小的时候,他看不惯秋旭长老滥用公权,将一块巨大又肥沃的土地占为己有,在那块土地上烧杀抢掠。当他告诉族长爷爷的时候,族长爷爷却是叫他息事宁人,他不甘心,所以他勤学苦练,每天对着灵眼将他的灵术练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他杀了秋旭长老,接替了他的位置。” “很不错的人。”傅钰浅笑着点头,“那他现在呢?” 她垂眸,叹息道:“失踪了,他们说,两个月前,他与族人一起巡视山林的时候,眨眼的功夫,他便不见了,再也没出现。” 忽然,后方一阵嘈杂。 “怎么了?”白袖上前对一人问道。 那人神情激动,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喜事,他支支吾吾道:“猎刄猎刄长老回来了!” 刹那间,脑海中仿佛翻腾过五月绚烂的花海。 一股热流漫上眼眶,她仓惶,用力拨开拥挤的人群,知道看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 他有着古铜色的肌肤,一双看着有些凶恶的眼,浓浓的眉像天边燃起的朝霞,身上的麻布衣裳有些破败,却依旧挡不住他雍容高贵又沉稳的气质。 他看到她,眼里忽然注了雾。 雾气散开后,是婆娑的泪眼。 这个男人,已经很久不曾落泪。 他颤声呼唤:“男人婆袖儿!” “猎刄” 他紧紧将她拥住,热泪盈眶。 一旁旮旯里。 “哎哎哎别激动谁还没个前任拥抱更和谐友爱免得反目成仇对你家媳妇儿不利” “别别别死命挣扎了小奕奕你休想挣脱我的怀抱人家没有心动的来电你淡定一点” “嘤嘤嘤不要掐人家啊也不要咬你踢我裆部啦!” 最后,一句撕心裂肺的“畜生”!终结了此番惊心动魄的纠缠。 傍晚,一把熊火烈烈燃起。 火光映在二人恬静的容颜上。 “猎刄,你这几个月去了哪儿?” 他轻轻勾唇:“跌下一座悬崖,再次醒来,便是这副光景。” 他望着断壁残垣,仰天长叹。 “族长,对不起,猎刄没有守护好灵族。” “不是你没有守护好。”她拍拍他的肩,“坏人的心思最是难猜,我们永远无法预测他们什么时候会出现,就算不是现在,将来某一天他们蓄势待发,同样会异军突起,变成阿修罗的恶魔,给十三境带来灭顶之灾。” 她想起那天,姑姑对他说:“灵眼若枯竭一百天,十三境将彻底崩溃只可惜,巫族人不信这句话。” 她苦笑。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我只是很怀念过去,怀念那时你随他们去人间,总是给我带些新奇的玩意儿回来,每月我最盼的就是你们出去那几天,然后是焦灼的等待,最后是惊喜。” 他浅笑:“我也很怀念。” 晚风温柔地拂过他们恬静的脸庞。 “什么时候成的亲?” 她听到,忽然有些尴尬,脸不自觉红了红:“回来之前不久。” “他应该是个好男人。”他望着渐渐出现闪烁的星星的夜幕,“我们家袖儿的眼光总是很毒辣,从前抽签总是抽到最好的,躲过捅马蜂窝的一劫,吃东西时筷子一下去总能夹到最肥的一块肉,掏鸟窝总能爬上鸟蛋最多的那棵树” 她笑出声。 “与我这般亲近,他不会生气么?”他朝一旁的某处建筑物看了一眼。 她笑笑,视线未挪动:“不会的,他一个大男人哪有这么小气。” 一旁。 “哎呀袖儿袖儿我不是也这么叫的嘛!你别冲动冷静冷静他们只是在唠家常” “你们几个快去找绳子把这个疯狂的男人绑住” “行行行你骂吧!你就算骂破喉咙袖儿也不会来救你的!” 一只乌鸦,欢脱地飞过上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九十九章 内讧(一) 深夜,数点残星,一点寒鸦,两个人。 “袖儿,你猎刄大哥回来了,你也为人妻,在他面前可别再像以前那般调皮。”倪大爷抚着须,语重心长地嘱托她。 她有些不耐烦,诸如此类醍醐,她已经被灌了不下百遍。 “嗯嗯嗯!知道啦!”她挥袖。 倪大爷瘪瘪嘴:“嘁,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她义正言辞地挑眉;“吃亏是福!” “” 翌日,他们带着一支年轻体壮的军队从瀚流湾出发,前往漠北之地,那个囚禁众多灵族子弟的地方。 他们在一座山脚下驻扎,每日督兵操练吼声震天,日子像在光芒中绽放的花朵,希望,奋斗,便是一切。 几天后,一声凄厉的嚎叫刺破了原本和睦的清晨。 当她看见已经凝固的血液,像一朵凄美妖艳的曼陀罗绽放在小小的居室内,那蓦然睁大的眼眸和用尽全力伸出的手指苍白而无力她的眼里淌着幽幽的夜和痛苦的泪。 “爷爷!” 她的心骤然一缩,像有人剖开她的胸膛将她的心脏扯出来。极度的哀恸中,她看见一片空白的世界 过去数年,她总是在与爷爷的针锋相对和唇枪舌剑中度过了漫长的一日又一日。 她趁他睡着时将他的胡须染上墨,待他醒来,一低头,是满脖子的墨水,她躲在墙角里咯咯咯地笑。 她烧了他的酒囊,他的酒瘾一上来,慌慌张张找不到酒囊四处乱窜,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子。后来,他因为醉酒,害她险些被猛兽吃掉,自此之后他便再也没碰过酒。 她背口诀的时候总是三心二意,他便搬了小板凳,坐她跟前为她细细地指点江山。 她在夜里因为别人嘲笑她无爹无娘嚎啕大哭时,他安静地点了一根蜡烛,坐在她床边将她抱在怀里,那宽大温暖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一下一下,有节奏有韵律,直到她阖眼睡着,直到天边泛白。 她曾看到,他独自一人跪在祠堂里,失魂落魄地对着奶奶的灵位垂泪。 她曾看到,他面对父亲空荡荡的房间,徘徊了一回又一回,最后深叹,转身离去,孤寂潦倒。 她记得,自己年幼时,他每喂下她一口粥,唇边便泛滥起浓浓的笑意,像瀚流滔滔不绝的江水。 她还记得 “袖儿,你冷静一下。”南荣奕从背后环住她。 他的眼里,也盛满了浓浓的悲伤,哀恸。 她早已泣不成声,大脑如开天辟地一片混沌,四周七七八八五颜六色她看不大清,耳朵边嗡嗡作响像有千万只蜜蜂在鸣叫,片刻后,她忽觉眼前一暗 世界,为何如此苍白? 为何又这般黑暗? 这是哪里 稀零的蝉鸣在树梢流淌,树影下他青黑色的影子,有些诡异,有些凄凉。 南荣奕替她细细擦拭去额角渗出的汗水,倾身在她额上吻了吻,然后起身,挑帘出去。 “她怎么样?”一出门,傅钰紧张地问。 他摇头。 目光转向枯树下那抹魁梧的身影,他眉头一蹙。 “猎刄前辈,我想您应该给我们一个解释。” 猎刄原本抱臂的手垂下,他的目光尖锐而带着丝丝邪气:“为何?” “你回来不久,倪长老就出了这样的事。”他目光凌厉,好似苍山的孤鹰。 猎刄怒不可遏:“你为何怀疑我?难道身为巫族人的傅钰公子不应该更值得怀疑吗?” 傅钰听了眉毛一皱,叉腰道:“我都成巫族的叛徒了还做这事?” “谁知道你是不是里应外合!”猎刄怒气冲天地大吼。 这一吼,众人纷纷转过头。 南荣奕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表情凝重,他知道,这定不是个寻常对手。 傅钰亦沉默冷眼,片刻后笑道:“猎刄长老口齿伶俐,钰甘拜下风。” 说着,施施然一拘礼。 猎刄冷哼一声,朝前走去。 “你做什么?”南荣奕拦住他的去路。 “袖儿晕倒,我有权关心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峻的脸庞像结了厚厚的冰。 ——“你没资格!” ——“奕!揍他!” 两声同起,霍然拳落,赫然腿飞,火花四溅。 他揩去嘴边的血丝,往后踉跄几步,站稳后,那双猎人一般深邃的眼像掀起了一场剧烈的风暴,风暴侵袭了海平面,一场吞天的大浪接踵而至—— 他攥紧拳头,内力自下而上狂涌而出,浑身的经脉如同镀了金,发出金灿灿的光。他的发丝乱扬,瞳孔变得乌黑,像深不见底的黑夜。 人们的眼里,是惊异,是震惊,是不可思议。 折半的灵力,在他这里,似乎毫无影响。 南荣奕蹙紧了眉头,那道金光照得他睁不开眼,视野一片全是金色,正当他以为大脑要陷入混沌之时—— 指尖开始痛,前一刻像针扎,后一刻像烈火灼烧,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四肢百骸也像有火在焚烧,疼痛至痉挛,他痛苦地皱紧了眉—— 金光与火光,吞噬了大半边天空。 残光在天边褪尽,当所有的尘埃散去之后,他们在原地喘着粗气。 原本躲避这股强烈的光芒的人们从树枝丛林里钻出来后,看见的,是豺狼与虎豹,是两个地狱魔鬼,针锋对峙,星火燎原。 猎刄眼中的风暴已经平息,但是取而代之的是怀疑c担忧c恐惧。 “你为何会噬火烈功?你和白樈姑姑是什么关系?” 噬火烈功与冰魄神功,在十三境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它们在白族中并肩为两大旷世功法。然而修炼噬火烈功的体质要求过于严苛,很少有人选择它。迄今为止,灵族中唯一会噬火烈功的,便只有白袖的姑姑,白樈。 南荣奕忙不迭地拂去衣袂的尘埃,淡淡道:“与你无关。” 言罢转身,望着黑压压的山巅,眼里布满了落寞,晚风有些凉意,光影黯淡地扑在他脸上,他深吸一口气,步入更深的夜幕中。 帐篷里,少女静静地坐在床上,纱幔一晃一晃,像深海的鲛绡透过寸缕月光,一丝丝凉风吹进来,掀起她落寂的鬓发。 那双原本明澈的眸里,是千年的冰雪和万年的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一百章 难以割舍 当视野中出现大片大片的黄沙的时候,那是他们跋涉多日的目的地——漠北。 漠北是巫族与灵族地界的交界处,原本森林茂密花香袭人经济繁荣,后来因为巫族在这片土地上不断施咒,生灵涂炭,百花凋零,这里早早的便成了一片大沙漠。 沙漠腹地存在一个历史悠久的囚笼,巫族人关押死刑犯的牢笼,俾卅囚牢。 “探子来报,南族族长暴毙,现已归顺了巫族。” 沙丘上,南荣奕望着白袖,一字一句道。 那日之后,她便不再同他说话,只是一边铺开地形图思忖,一边在羊皮纸上勾点圈画。 灵族部众的灵力在某个时刻会恢复,不过需要消耗南荣奕大半的内力。 傅钰这些日子一直暗中观察猎刄,然而并无发现。 白袖“嗯”了一声,跳下干枯的树梢,望向一望无际的大沙漠。 十三境的土地,约莫三分之二属于灵族,巫族原本势单力薄人丁凋零,占有的土地面积自然也窄小,但自从十三境出事以来,他们拿下了三分之一的土地,还重新合并了南族。 “东谷。”她喃喃,那是灵族面积最大最肥沃的土地,也是巫族咬掉的最大也是最关键的一块肉。 深夜,几只孤鹰匆匆地划过苍穹,弦月挂在辽阔的大漠上,满地清辉。 “小心些。”南荣奕定定地望着她,眼眸里一汪幽幽的深潭。 她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此行他们需要悄无声息地潜入沙漠腹地,解开俾卅囚牢的咒法,再解决巫族士兵,最后将上万的灵族子弟解救出来。 月落枝头。 他们在一座小丘陵后掩藏,猎刄在前方探路。 一小刻后,他吹了声哨子,所有人蜂拥而出,一阵浑浊的踏地声后,他们迅疾地将腹地重重包围。 沙尘飞扬,傅钰上前,催动咒术。 “乾c巳,酉c丑” 一声闷响,红芒乍现,转瞬消弭,在他们以为囚牢即将打开时,须臾间,大片的沙尘暴袭来! “怎么回事?”白袖大喊。 “不知道,我解开的咒印似乎是个伪装成咒印的假咒术!”傅钰遮着眼睛,他的声音在漫天飞扬的沙土中微弱如游丝。 “啊——” “啊——” “白姑娘!” 一声接一声凄厉的哀嚎传入耳朵,像吹奏的凄厉的号角。那些人在风沙的袭击下像无头的苍蝇四处乱窜,脚不知踩到了哪里,那块地方突然塌陷,人也紧接着掉进去。 “大家小心,不要四处逃窜!”她大喊,然而声音早被风沙的呼啸声无情淹没。 眼前灰蒙蒙黄澄澄一片朦胧,耳边是嘈杂的风在呼啸的声音,她几乎睁不开眼,正当她打算孤注一掷的时候,一双手,紧紧环住了她的腰。 “猎刄?”她有些惊讶。 他神情凝重,以命令的口气道:“男人婆,跟我走。” 说着便将她往风沙外的安宁土地送。 片刻后,他们着地。 当他站稳原地,看清眼前景象的时候,双瞳不可置信地睁大。 “怎么,不敢相信?”她冷笑,“你一定以为,所以的灵族士兵都顺了你的命令进入腹地,没想到,那只是傅钰变出来的障眼法。” 眼前狂风怒号一片狼藉的修罗之地,里面哀嚎的归属者,竟然只是一团团黑色的影子。 他的瞳眸陡然升出一股苍凉,他苦笑。 白袖忙不迭道:“你一定以为,这场沙尘暴会按着你的计划进行,所有人会陷进你精心设计的阴谋。” 他转身,看着她坚定而倔强的眸子:“不,我以为我能带走你。” 她眸光晃了晃,转身。 “猎刄,还记得我说过,你浑身上下,哪里最美吗?” 他看着她,缄默不言。 “眼睛。”夜风卷起她长长的头发,她鲜红色的裙袂像一抹夕阳绽放在夜空下,“可是有一天,它不再澄澈,不再美好,我便不再信任他。” 他心底猛然一抽。 “袖儿,我不想伤害你,可是咒术” “所以你选择杀死了我爷爷,告诉那个人,你正在被他控制着,他不必在背后催动咒法,好让你快点杀了我。” 空气里是半晌沉默,他在思忖着,望着深沉的苍穹。 “对不起。” 她转身,直直注视他的眼睛:“从前的你,从不会说‘对不起’,猎刄,你告诉我,你那么厉害,为何会被疾人捉了去?” 他们心照不宣,疾人只会诅咒,若与他动手,根本难以得手。 他想起,在那个鸟语花香的夜晚,倪大爷和族长的对话。 “十三境要出事了” “似乎和灵族人有关。” “圣主多年未归,袖儿也还小,唉。” “老倪,给袖儿安排婚事吧。” “你有物色好的对象?” “巫族,疾人。” “什么?那个怪物” “她本就有疾人一脉的血脉,谈什么怪物。” “可是” “只有这个办法!” 数日后,当他用冰冷的剑身贯穿族长的身躯时,他的内心充满了歉疚和恐惧。 他张狂地笑着:“我会用灵术将你耗着,让你苟延残喘,成为行尸走肉,直到我杀了那家伙。” 他没有想到,受尽屈辱的族长,会选择自杀。 更没有想到,原本费尽心机想杀掉的疾人,有一天会反过来将他捏在手里。 “对不起。”他再次说道。 “猎刄!”她眼眶含泪,“你说过,凡事没有第二次!” “杀了我。”他牵起他的手,搁在自己的胸膛上,“我不想伤害你,袖儿,杀了我。”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淌下。 那是无论何时,都想要为她遮风挡雨的人。 那是与她恶语相交,却依旧推心置腹的人。 那是她曾经日日盼着想要相见的人。 那是她所仰望的英雄。 “砰!”猝不及防,他倒在她眼前。 瞳孔蓦然放大,然而就在此时,某人慢悠悠走上前。 “争执不下的时候,直接打晕就是了嘛!”傅钰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 她的泪还未干涸,直直地望着傅钰,不可置信。 南荣奕走上前,拈起袖子替她揩去道道泪痕。 他的眼底弥漫的,是心酸,悲伤,痛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俾卅囚牢 俾卅囚牢。 他们甫一进囚牢,只见眼前是一片干净平坦的空地,像刚刚被打扫过,上方是黑暗的穹顶,高高的空地中央悬着一只暗黄的琉璃灯,勉力支撑着这个空间的光明,四面是整整齐齐的石墙。 白袖开启碧瞳,她的眸子变成碧绿色,像穿梭在夜空中的猫。 “沼泽。”她道。 “沼泽?”南荣奕蹙眉,“这里是沼泽?” 她点点头。 “大概纵横几许?” “视野尽头。” “搭桥吧。” 白袖一惊:“搭桥?如何搭?” 他往后使了个眼色,有人立刻送来了绳子。 她一脸惊愕: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他捻着细细的麻绳:“将绳子编得密些,我再用轻功跳过去。” “不可以!”她斩钉截铁道,“你的内力有所损耗,万一你撑不过去” “放心,我的轻功早已登峰造极,跳的过去的。”他悠悠一笑道。 她蹙了蹙眉,望进他深如漩涡的眼眸,风轻云淡的神情。她欲启唇,却又低了头去。 “小心些。” 于是所有人坐下来,将一根又一根纤细的绳索搓成一团,依次相接,约莫两个时辰,一根长长的结实的绳索诞生。 白袖拾起绳子,用力拽了拽,扯了扯,确定足够扎实,才放心地将绳子递给他。 他接过,对她明媚一笑,转身,足尖轻点,飞跃而出。 她屏息,注视着那抹蓝色的身影愈飞愈远。 一丈c两丈c三丈 一炷香后,蓝衣落地。 沉石落地。 她转身,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们留在此地,我和傅公子二人过去,炽铎,你和大家留在这里。”白袖对为首的将领说道。 炽铎点点头,她和傅钰向前走去。 根绳摇曳,烛火昏黄。 一炷香后,他们也到达沼泽尽头。 南荣奕拉过她的手,将她接过来,笑意吟吟。 “嘁,也不接一下人家。”傅钰抱臂,瘪嘴嗔道。 南荣奕冲他挑眉,得意一笑。 沼泽后方有一个小门,约莫一丈高,门的另一侧黑黢黢的一片,看不清晰。 三人钻进去后,眼前赫然是一块巨大的镜子,镜子里一片氤氲缭绕的雾气,三人如置仙境。 镜子里,有一座小小的茅屋,茅屋周围山清水秀,玲珑的鸟儿欢脱地蹦跳在嫩绿的枝头。屋子里陈设简陋,半敞的窗棂透过清爽的微风,她静静地坐在床边,温婉清丽的身影像曼摇而过的纱幔,她一边哼唱着曲子,一边摇着小小的摇篮,摇篮里的婴儿安静地睡着,粉嫩的脸颊像春天枝头烂漫的桃花。 房门被推开,吱呀一声,惊悸清晨的沉寂,他缓缓走进来,笑意盈盈,手里握着一只小兔子,嘴里念念有词。 画面一转,是一张煞白的面孔。 那张脸在雾泽下看不真切,只见他眉头蹙起,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落下一圈淡淡的黑影,他的胸口一团鲜红色,浸染了大片衣襟,像一朵妖艳的曼陀罗,恣意盛开于无边的黑夜。 画面再次转换,是一个红衣似火的女子。 她失魂潦倒地坐在一汪水潭边,掩面的手抽动的肩膀似在哭泣,风拂动她纤细的发丝,她身后的原本破败景象像泼了画墨,姹紫嫣红一片荼蘼。 “别看!”傅钰吼道。 “哗——”一声长长的清响,万千碎片乍然迸射开,天女散花般扑落于土灰色的地面。 “小心!”南荣奕挡在她面前,细雨般的清响层出不断于耳边。视线交汇,她望进他眸子里那一方澄澈的碧空,心中忽然一颤,像微风轻轻拂过,奶白色的云飘摇在清澈的湖面上。 “啧啧啧,早知道把我小茶妹妹也带来,省得整天吃你俩的狗粮。”傅钰皱着脸,一脸不甘。 南荣奕浅浅地勾唇:“刚才那是什么?” “曼罗镜。”他割破手指,血丝一缕缕匀散在碎片上,“以曼陀罗为引,用咒术幻化出的一面镜子。” 碎片渐渐像水一般被蒸干。 “镜子?”白袖蹙眉,“什么镜子?那些画面是什么?” “唉,见识浅薄,不得而知。” 傅钰摇摇头,大袖一挥朝前走去。 他若有所思地回头看着二人,深邃的眼里涌动着莫名的波澜。 镜子后,是一条幽深的小道,几只蝙蝠匆匆地飞过,拉扯着诡异的鸣叫。 “滴答c滴答——”断断续续的滴水声响在冗长的小道上。 “血腥味。”她道。 莫不是那些灵族人她掌心蓦然冒出涔涔冷汗。 “不会的。”掌心传来一丝温暖,渗过肌肤慢慢蔓延至心扉。 她扭头,与南荣奕相视一笑。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微光乍现,豁然开朗—— 眼前是数个悬在半空的秋千状阶梯,一晃一晃,传出诡异的陈旧的声音,投在墙壁上的影子像岸边摇曳的芦苇。 脚下的路在前方一尺远的地方截断,巨大的湖泊内流的不是水,而是长长的软绵绵的肉触手,触手上长着一张血盆大口和一只红色瞳孔的眼睛。 白袖拾起地上的石子,朝中间的一只秋千投去。 石头砸在绳索上,秋千晃晃悠悠,当石头下坠到低于秋千的高度时,一只触手弹射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将它吞下! 他们骇然。 “法老的虬须。”傅钰眼睛细眯,沉吟片刻道。 “虬须?”白袖蹙眉。 法老的虬须,传说是由巫族从古至今的死刑犯的怨念炼制而成,至怨至毒,一旦被咬中,血肉将会慢慢腐烂,对人百般折磨,直至化为一团血雾散去。 “沿着秋千走吧。”南荣奕说着往前走。 “不,奕”傅钰喊着,白袖扭头狠狠瞪他一眼:“把你的老命留给小茶!” 他一哽。 南荣奕背后忽然一重。 他扭头,白袖拽着他的衣角,倔强地摇了摇头。 他莞尔,覆上她冰凉的手:“没事的,你忘了我的轻功很好么?” 她蹙着好看的眉头,有些怒意:“可是你的内力” “好了,我会没事的。” 他安慰她,她的手抓得很紧,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松开她,然后转身,决绝地向前走去。 细风微凉。 很多年后,白袖都记得此刻血色红光下,他一如孤鹰般孤决的身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目盲 他足尖一点,像一条灵活的腾蛇蹿跃而出,眨眼间牢牢立于秋千上,轻如鸿毛,秋千微微一晃。 下面两人的手心渗出涔涔汗水。 他接着往前跳去,一阶c又一阶,如水滴溅落在凉阶上,轻巧如云。 两人悄悄舒了口气。 最后,当她看着他迈过最后一只秋千的时候,一滴清泪顺流而下。 他转身,在漫天如火的红光中,注视她,莞尔一笑。 像百花盛开,满山荼蘼,纷飞满路。 突然!一条细细的藤蔓从身后黑暗的洞口迅疾地伸出,爬上他的腰腹,将他狠狠朝里面卷去! “南荣奕!” “奕!” 她惊慌失色,唇色刹那骤白。她心里从未这般波澜惊涌,像一只巨大的猛兽要将自己的心脏挖了去,像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将她轻而易举地卷进那方厚重的水域之中。 她奔上前,一路狼狈地攀爬。 “袖儿,小心!” 然而为时已晚,她扑出去的右手没来得及抓住秋千藤,一个倾身便向下倒去! 一双手,厚实有力,牢牢接住她。 “猎刄!”她惊呼。 他微微一笑,眸中却溢着一丝悲凉。 “活下去。”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推向对岸,浅浅的笑容像和煦的春光,“袖儿,活下去。” 身后是万丈深渊人间炼狱,他的唇角挂着一抹微渺的弧度,衔着笑,像光荣赴死的战士,稳稳当当向身后栽去—— “不!猎刄——” 血肉撕开的声音像一曲断弦之音,狠狠冲击着被红光包围的一切。 那些长长的魔鬼在舔舐了血液后变得更加狰狞,仿佛打了鸡血,狂躁地向她袭来—— “呀——”她凄厉地嘶喊,撕心裂肺。 一道寒光从她身体里迸射出来,刹那间光芒凝成一根根冰箭,铺天卷地,摧枯拉朽,直直向那些虬须射去! 一声声更加凄厉的哀鸣,冲击着耳膜敲打着心脏,绝响在偌大的石洞内,久久回荡,惊心动魄。 四面石墙被溅上模糊的血肉,令人发呕的血腥味浓郁地弥漫在昏黄的空间内。 “呕——”一股腥甜涌上她喉头,她扶着墙忍不住呕吐出来。 “你还好么?”傅钰奔过来,满是担忧地看着她。 她笑着摆摆手:“走吧,去救南荣奕。” —— 他勉力睁开眼,发现自己手脚被缚无法动弹。 他往下一看,只见密密麻麻油绿的藤蔓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他只有一个脑袋尚暴露在泛着凉意的空气中。 “你醒啦?”一道属于少年朝气稚嫩的声音传进他的耳膜。 他蹙了蹙眉,不知这道声音究竟从哪里传出。 “我在这里。”它道。 “你是谁?”他的脖子根部缠满了藤蔓,抬着实在太费力气,只好垂下。 “我是谁,你还不知道么?”它的声音空灵悠长,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内,像古道里游离的幽灵。 他有些恼怒:“你可以选择不说。” “呵呵——”它冷笑,“我呀——” 它漫不经心地将声音拖得很长。 “我是你的心呀!” “你胡说!”他怒叱。心就在他这里,怎会被人剽去? 那道声音继续慢悠悠说道: “你现在在想,她和傅钰一定会奔过来救你” “你渴望拥有她的胴体,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心” 穹顶的水珠一滴滴砸在地面,砸在他布满阴霾的脸上。 “你还想回去继续做你的帝王” “闭嘴!”他努力挣扎着,藤蔓在他的动作下剧烈摇摆。 “你还希望她与你相认可是你不敢,因为你怕你们真如你所想” 他的眉头深深皱着,一团烈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他疯狂地挣扎着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们是乱伦” “啪!”一滴硕大的水珠,掉进他线条分明的眼眶。 “我杀了你!”他大吼。 它慢悠悠地笑着;“看吧,你从未如此失态,你怕了吧” “你说,如果她知道了夜雾门和红裔帮如今水深火热的形势和某个人的死讯,她会如何呢” “不!她不会!” 他奋力挣扎着,眼睛布满了血丝,目呲欲裂,像只凶猛发狂的野兽。 “哈哈哈别自欺欺人了!她早晚会离开这里” 他的大脑像千万只鼓槌敲打,像巨大的惊雷响在头顶,像孤倨的山洪自山巅倾泻将他狠狠包裹 “啊——” “南荣奕!你醒醒” 梦里有弥天的大雾,纷纷缭绕寸寸步履。 梦里有斑斓的裙裾,落英缤纷笑靥如花。 梦里有迤逦的莺鸣,婉转迂回云流水清。 “怎么回事?” “或许是受到了刺激,体内爆发出了一股奇异的力量” —— “南荣奕,你还好吗?” 他蹙了蹙眉,鼻息间逸出一丝微弱的呻吟。 他听见这等待许久的声音,缓缓睁开眼—— “袖儿,你在哪儿?” 她瞿然一惊! “奕,你别吓我!这是几?”傅钰面露忧色,竖起三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摇摇头,心里陡然升出一丝绝望。 “没事的,南荣奕。”他感到身子一热,她似乎将他拥住,“有我们在,我们就是你的眼睛!” 她清凉的泪珠划过他瘦削的肩膀,濡湿了一小块衣襟。 “嗯。”他轻轻应道。 “我们继续走吧。”傅钰扶起南荣奕对白袖道。 “前面没有机关阵法了,不用担心。”她在他身边,附耳道。 前方依旧是幽深的小道,只是光线不再像之前那般黑暗,他们沿着小道继续前行。 与此同时,方才来的那片沼泽前,正进行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到了。”傅钰道。 无数道眼光汇聚过来,那些目光里承载的,是希望,欢悦,欣喜。 “白袖!”当中一名女子认出了她。 “子笙姐姐!”她激动地对着那只牢笼里喊—— 数以万计的牢笼,失重般悬浮于半空。 “你们站远些,我来破阵。”傅钰道。 于是她扶着南荣奕走到一边。 她看着南荣奕空洞而虚无的眼神,心中一阵刺痛,像有针扎在心上。 一片墨色的光,接着烟尘滚滚,重物落地。 “解放了!”有人呐喊。 “是啊!解放了!” 她转身,含笑望着傅钰。 傅钰亦是一笑,片刻后却蹙紧了眉。 “不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陷阱 “怎么了?”白袖转过来问。 “你听。”傅钰注视着脚下的地面。 她蹲下来,将指腹贴于地面。 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传入指稍,像有人在地面狂奔。 傅钰摆手让众人安静。 她将耳朵贴于地面,并汇入一丝内力。 片刻后,她惊讶地睁大了双眸! “陷阱!” “一定是罗谭渊那个老家伙!”傅钰叉腰,唾道。 白袖凝眉,看着眼前一头雾水的众人,如今让这浩浩大军折返御敌显然已经不可能,若他们三人只身前往又势单力薄,形势叵测,加上南荣奕又看不见 她走到南荣奕身边,握住他冰凉的手。 “南荣奕,罗谭渊可有什么弱点?” 他思考片刻,道:“罗小玉。” “对了!哎呀我怎么给忘了!”傅钰气恼地捶头。 她一头雾水:“罗小玉是谁?” 傅钰抱臂,娓娓道:“罗谭渊此生唯一的牵挂,他的女儿,从前厉刹网打听到罗谭渊这么多年来对灵族人的下落一直穷追不舍的原因就是为了治好他女儿的病。唉,他也是可怜,怀有身孕的妻子因他被杀,临死前将未足月的女儿剖了出来,孩子活是活下来了,却跟死人没有什么不同。” 傅钰一边仰头喟叹着,南荣奕在一边淡淡道:“他的真正目的,是用灵族人的身躯,将他死去的妻子唤醒。” “唤醒?”白袖一惊,死去的人还能死而复生,倒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都身归尘土了,还怎么唤醒?” 他浅浅一笑:“还记得你被绑架过的綦柏山吗?” 她点头。 他缓缓道:“綦柏山山巅终年覆雪极度苦寒,想要保存一个人的尸体也不是件难事。” “原来竟是个痴情种!”她感叹。 她没有看见,他的手指微微一颤。 他转身,对着一方空气道:“阿钰,我记得你会一种咒术,能让人隐遁。” 傅钰回答:“是啊,不过仅能用半个时辰。” 他点头:“够了,施法吧。” 沼泽前,刺耳的尖叫声不断被粘稠的泥潭吞没,像嘈杂而纷乱的弦被骤然扯断,像猎鹰的利爪撕破这小小的空间。 一阵又一阵浓郁的血腥味将空气填得满满当当,残肢碎肉溅在地面和墙上,白骨垒成了一座小山,触目惊心。 他们看着这片惊心动魄的修罗战场,使劲按压下心中的波涛,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迈步。 一滴泪,悄然滑过她脸庞。 她的手苍白而冰冷地颤抖着,南荣奕的掌心却一直很温暖,像三月的暖风,夏日的灼阳。 洞外,几顶巨大的帐篷像几朵妖艳的曼陀罗绽放在无边的沙漠上,月朗星稀,几只苍鹰孤独地飞过。 一炷香后。 罗谭渊静静地看着前方源源不断涌入洞口的巫族士兵,嘴角咧开一抹得意的笑。 他的身旁站着一个浑身缠满纱布的人,只露出一双桀骜的眼,黑色的斗篷猎猎飘扬与微凉的风中,泛着绿光的权杖上缠着一条粗壮而狰狞的腾蛇。晚风掀起他长而披散的头发。 “有人来了。”他轻启唇道。 “是么。”罗谭渊浅笑,“真是快。” 疾人挥手,身侧的侍卫皆退下。 片刻后,两人的眼前渐渐浮现三个身影。 “你的身上,为何会有他的味道?”傅钰蹙眉,心中隐隐不安。 疾人看向罗谭渊,眼中闪着晦暗的光芒。 “疾人大师。”他冷冷道,“请不要忘了你的立场。” 疾人冷哼一声,扭头。 “哟,这可不是我的奕王殿下。”他看着眼前的蓝衣男子,邪笑着,注意到他空洞的眼眸,“怎么,眼睛看不见了?蛇弋阵的毒这么厉害的么?” 说着,笑吟吟地看向疾人。 南荣奕面不改色,依旧是一片凉薄。 “罗将军可还记得三个人?”他漫不经心。 “哦?”罗谭渊挑眉。 他一字一句道:“罗潭源c嫚葵c罗小玉。” “嗡——”远方的钟声敲响。 那是谁 为何这般熟悉 为何心里这般难受 “你有什么目的?”疾人蹙眉,他握着权杖的手猝然一紧。 罗谭渊原本拧成乱麻的脸立刻回过神,他喘着粗气,使劲甩了甩头。 “你有几成把握杀掉疾人?”傅钰走上前贴着白袖耳朵道。 “他年龄几许?” “在十三境内,是十五年。” 白袖蹙眉,不想眼前体态轻盈之人竟比她年长如此多。 “他有何弱点?” “眼睛和权杖,不过好像其中之一被他自己化解了。” “你”她给傅钰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保护南荣奕。 傅钰拉着南荣奕退到一边。 她莞尔一笑,上前道:“疾人前辈,你说,若巫族元老和灵族圣女打起来,会是个什么光景?” 疾人露出的眼眸闪烁了一瞬的光:“哦?你是圣女?” 白袖挑眉。 他一声轻笑:“你说,若灵族圣女死在灵族部众面前,灵族会不会一蹶不振?” “那就看你本事了!”她一跃而起。 一边,南荣奕凝聚内力,汇聚神思,将一股无形的力量汇入前方红衣女子的身躯。 疾人抬起权杖,一挥,一团黑气自蛇眼逸出,盘绕着吞云吐雾般向白袖袭去,白袖凌空稳住身形,自掌心凝聚一团霜雪,霜雪越聚越大,须臾间已是半人高,接着她出掌,白雾与黑气相接,相缠相错,一缕缕刺眼的光芒自汇聚的接口迸射,火花四溅。 “轰!”那团黑白相接的东西炸开。 疾人眼眯了眯,权杖猛地向下一插,双手合十。 一团更浓的黑气自他双掌之间逸出,瞬间便将他包裹。 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自他周身渐次袭来,罗谭渊邪魅地勾了勾唇,悄然转身。 挞拔之印,疾人的绝技,已多年未曾使用,因为一旦使出,将危害百里。 “袖儿,用你最厉害的招数!”傅钰大喊,顺便带着南荣奕往后退。 “我要留下。”南荣奕挣开他。 “你会给她拖后腿的!”傅钰将他拽回来,“你的眼睛暂时还看不见,所以,跟我走!” 他扭头,空洞的眼像滴进了墨。他掷地有声:“不,她若死,我便不能安生!” ——陷阱 白袖注视着那团黑气,心中隐隐不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决定 她凝息,内力汇于天柱c玉枕c络却,沿着经脉一路攀援而上,每一寸肌肤都如冰冻三尺恶寒噬骨,波光般细碎的星光将她包围,盈盈若浸入雾中,当百会穴处如茅塞顿开“咔吧”一声响后,她轻轻地飘起来。 狂沙乱作,他们置于风暴的中心,四面的帐篷零碎全部被连根拔起,刺耳的风呼啸的声音炸在耳边—— 黑白相接。 —— 数日后。 “她还没有醒么?” “嗯。” “你的眼睛如何了?” “尚在恢复,已经能看见一些朦胧的轮廓。” “那一战,我以为她会赢” “好在没有全军覆没。” “唉,罗谭渊那家伙疯了,杀了巫族族长,自立为王,现在除了瀚流湾和那片沙漠,已经没有灵族人的地盘了。” 微弱的光芒 树叶飒飒的响声 脖颈下柔软的触感 纤长的睫毛翕动着,晕着一圈淡淡的光。 她睁眼。 身上一阵酸痛,她咬牙,手指抓着床单,勉力支撑起来。 “吱呀——”陈旧的木门被推开,强烈的光芒破门而入。 “嘶——”她抬手遮住眼。 来人似是一惊,然后几个流星大步奔到床前,片刻后床边一侧陷下去一些,她听得一个声音。 “袖儿,可有何不适?” 袖儿?是了,她叫白袖,眼前这个清风绝艳的男子,是她拜过堂的夫君,南荣奕。 脑袋一片混乱。 “袖儿,你怎么了?”南荣奕面色有些忧虑。 她摇头:“没怎么。” 话落自己一惊:为何她的声音这般沙哑? 南荣奕看穿她的心思,莞尔,柔声道:“只是内伤所致,过段时间就好了。” 她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这时房内的光芒暗下去一瞬,一个身着素衣的妇人,端端地站在房门口。 南荣奕扭头,看见妇人的一瞬目光凝了凝,似乎觉得尴尬,他垂眸,捻了捻她的手,笑道:“我去告诉阿钰你醒了。” 白袖点头,南荣奕整袍离开,与妇人擦肩而过之时眼神从她身上瞟过,似乎欲言又止。 门“吱呀”一声又被合上,妇人窈窕的身影嵌在淡淡的光影中,她轻移莲步,缓缓靠近。 “姑姑。”她轻唤道。 妇人微微颔首,坐到她身边。 “心肺可还有疼痛?” 她含笑:“不了。” 听完后,妇人坐在身旁,久久不说话。 朦胧的日光通过窗棂和门缝丝丝缕缕渗进来,一圈圈光晕漂浮在静默的空气中,恍若隔世。 “姑姑,你怎么了?”她微微蹙眉,不知她为何这般举止。 她略一沉吟道:“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决定好了吗?” 她抿唇,被褥下的指节发白。 “我决定好了。” “那便好。”她莞尔一笑,“若你是为苍生,便是戮尽白家人又何妨。” 戮尽白家人么?她冷笑。 妇人起身,推门出去了,她素白的衣角融进虚无的光芒中,踽踽凉凉。 她望着那抹冷傲的身影,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婉转的鸟鸣抖落在枝头,微醺的日光浮在缥缈的光影中,恍恍惚惚,如仙若梦。 “很久没有看到过红色的花朵了,过去,我的小屋外栽满了红色的杜鹃。” 她端着一杯清绿的茶,细细嘬了一小口。 他莞尔,浅淡的笑容在嘴角匀散开:“也很久没有喝到如此清香的茶了。” 她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大山:“你去过万龙山吗?” 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向视野的尽头:“去过,那里一到春天,便繁花似锦。” 她垂眸:“我这段时间,一直再做一个梦,梦里爷爷还在,他说要带我去人间的万龙山上修炼。” “然后呢?” “然后,我看见他慈祥的笑容消弭在一片刺眼的光芒中,我想去抓他,可是我摸不到他。” “袖儿。”他搁下茶杯,覆上她冰凉的手背,“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她眉眼淡淡,不理会。 “若不是我,爷爷不会这么早便离开。” “袖” “你说,我害死了最亲的人,爷爷他在地底下,会原谅我吗?” “不” “不会,总有一天,我会亲自去地底下见他,跟他当面道歉的。” “白袖!”他终于怒不可遏,掀袍而起,“你给我记住!你这条命是整个灵族的希望,由不得你珍惜不珍惜!就算所有人都不珍惜,你也得给我好好保护自己,因为因为我是你的夫君!我想与你共度一生,我想与你回到人间去万龙山看漫山的繁花满天的星星,去绿圣州看最清澈的河流和最高的阁楼,我们可以一起站在阁楼上,俯瞰脚下的一切,火树银花c宝马雕车c琼楼玉宇c夜河花灯,我们我们还会有孩子,他会慢慢长大,唤你娘亲,他会跟着我念诗研墨,他还会娶亲” 两行泪,纵然而下。 火红色的衣袂飘扬在微凉的晨风中,浅蓝色的裙裾像滴落绽在青岩上的水滴。皓皓明洁的碧空下,几朵灰白的花朵轻轻摇曳。 气氛一下子陷入死寂。 过了很久,久到月上枝头,寒鸦泣鸣。 她缓缓启唇道:“你知道吗,人间的二月二十九,就是今日。” 他眉头一跳:“今日十三境” “不会有什么事。” 他眉头一松。 “你知道灵眼吗?” 他点头:“知道。” “见过吗?” “不曾。” “随我去见见吧。” 他愕然,定定地看着她,似在犹豫。 片刻后,他轻道:“好。” —— 几滴浑浊的水,苍然砸落于干裂的岩石上。 潭沿边,干枯的树枝和树干横七竖八地交错成团,像苍鹰被掰断的爪牙。 几缕微风拂过,掀起几片灰白的落花,它们盘旋几圈,掉进漆黑的水潭里。 她缓缓地坐在潭沿边,望着黑漆漆的潭水,渐渐出神。 夜幕更加深沉,微淡的月华倾泻在这片土地上。 她的指腹细细地摩挲着潭沿边曾经长满青苔的地方,轻启薄唇道: “你知道吗?从前我找不到方向,遇到你之后我发现所有的山穷水尽都可以遇到柳暗花明,我承认我甚至想要利用你,利用你一步步接近真相,可是有一天我发现我要的不仅仅是真相,还有真心。” 水潭边,一直静默而立的蓝影突然晃了晃。 她望着幽幽的深潭,接着道:“我曾俘获一颗真心,可是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如此愚钝,女人这种生物,天生不需要靠男人供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死去 南荣奕凝眉,他的呼吸忽然变得紊乱,似乎总觉有团黑气在体内横冲直撞,他攥紧了拳头。 “袖儿,你怎么了?” 她冷笑一声,手指向上,一路摸索到一个发光硬物,然后,滑下。 “谢谢你用这个镯子在那晚找到我,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横尸荒野。但是,如今不需要了,我的余生,不需要你来寻。” 她将镯子举得高高的,到他伸手便可触及的位置。 他望着眼前泛着白光的镯子,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c纠结c疑思。 “哐——”一声清响,惊落枝头的月光。 他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 “白袖!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 冷冽的月华下,银芒如刺。 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静静地立在他胸膛上,像一个孤傲的战士。 “你——”他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眸。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对不起。”她的两颊滑过两滴莹莹的泪。 “对不起。” “下次,下辈子,我会还你。” 肩膀两侧一沉,他看见她的面容越来越远,四周树木越来越远,天空越来越远。 “噗通”他听见耳边响起的水花溅落声,那是自己跌进了冰冷的潭水。 他感到脸颊c脖颈c四肢被冰冷蚀骨的感觉彻底包围 他是谁 她又是谁 好痛 烛火昏黄的暗室内,女子双手合十,静静坐禅,她清丽的容颜上悄然滑过一滴泪,溅落在蓝色的烛芯上。 “奕儿” 那日。 “我不是白家的血脉。”她略一沉吟,望着疏疏淡淡的光线,神情淡漠。 “什么?”她一惊,“你不是和父亲同” “不是。”她直直地打断她,“我与你父亲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与白家亦是。” 骇闻她心想。 “我是十三境造物主逝去前留下的灵气碎片,溅落在一朵芍药花上,从此寄身于芍药,以露为食,吸取天地间的灵气,数千年后,我塑造出了自己的魂魄,但当时我尚未有灵识,也未有躯体,是你的爷爷心生怜悯,将我拾了回去,朝朝暮暮用灵力灌溉我,几年后,他抱来一个死去的女婴,将我引入她的身体,又赋予了我一个新的身份,白樈。” “什么,这” “你出生时因为巫族和灵族的千古诅咒,本不能存活,我为了报恩,耗尽自己几乎所有的灵力将你救活。” “你说这些,可对十三境有何裨益?” “你知道,你的父亲为何去人间?” “为了修炼冰魄寒功。” “是,但是他始终没有成功,因为他不知道冰魄神功突破第八重之后,究竟需要什么来提升灵力。” “需要什么?” “冰魄神功,第九重,寒的是欲。他未与自己真心爱着的女人交合,便不能突破第九重。” 她一惊:“我的母亲” “她只是一厢情愿。” 她哽了哽。 “那第十重呢?” “心。冰魄寒功第十重,寒的是心。” “心?” “亲手杀了你最爱的人,看着他因你而死。”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小屋。 她听到周围人欢愉的呼声,灵族人已经很久不曾这么开心过,然而这一次,她却不想过问。 “袖儿!”子笙冲破她的房门,欢呼雀跃,“花,还有树” 她应声抬眼,猛然发现,窗外多了一大片五彩斑斓的花朵和虬枝绿叶的大树。 她的泪水涌上眼眶。 “灵眼!灵眼恢复了!圣女!灵眼恢复了!”炽铎冲进来,张着大大的眼睛,脸颊因疾驰而变得通红。 她启唇欲言,这时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 “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对圣女说。” 她颔首,早已料到。 门关上的一刹那,仿佛世界都已经消沉。 “姓白的!你疯了吗?!” 傅钰奔上来,将她狠狠提起,双手掐住她的脖颈,冷寒透肤。 “为什么!你告诉我!” 他目呲欲裂,发髻早已散乱,长长的头发凌乱地张扬在空气中,红色的血丝布满他的眼眶,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一滴鲜红的血顺流而下。 她苦笑,一滴泪落下,滴在他用力收紧的手背上。 “你没有资格哭!” 他一字一句,龇牙咧嘴道: “他为你挡了那么多次暗杀,为了你前往波橘云诡的苏岐皇室!为了你不惜与他唯一的亲人对抗!为了你他甚至放弃了他耗尽半生心血得来的江山!而你!死乞白赖地留在他身边,步步为营,骗得他的心,却还要这般对他!白袖!你枉为灵族圣女!” 字字珠玑。 “我知道。”她苍白无力地说,“你杀了我罢。” “哼。”他冷笑,手一松,将她重重地摔在地上,“等十三境度过危难,我会让你好好死去,我会用巫族禁术,挖了你的心!换他半刻!” 当所有的喧嚣归于尘土,黎明的光芒破晓而出。 清晨的薄雾在外面匀散开,透亮的露珠在绿叶上盘旋几圈,落入清澈的池塘内。白鸥凫水,踏出一圈圈缥缈清灵的涟漪,清凉的微风洗礼着一切。 “圣女,都准备好了。”炽铎站在门外,敞着嗓子喊道。 “嗯。”她搁下木梳,理了理衣袍,起身开门。 门外,是千千万万黑压压的人群。 她望着天光云影,喃喃: “我不会让你白死的。” —— 冰冷的地面上,不断地晃过一个又一个影子,重重叠叠,匆匆忙忙。 “怎么了?” “好像是陛下他” “陛下回来了?” “好像是!只是” “只是什么?” “唉,太医已经在里面呆了好几天了。” 黄线昏暗的寝殿内,浓郁的药香熏得人快要窒息,屋子里很闷热,气氛安静的可怕,只听得见淡淡的呼吸声。 良久,那只苍老的手颓败地垂下。 “太医,怎么样?”南荣瀚起身,一个丫鬟上前给太医奉茶。 陈太医是宫中的老人了,早已过了耄耋之年,却犹精神焕发。 但从两天前的夜晚开始,他仿佛老了十岁。 “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老臣无力回天。” 什么?!心脏仿佛遭遇雷霆重击,他一个身形不稳,险些栽倒。 他强力按压下心中的波涛,挥手屏退身后的丫鬟,垂眸,沉默了许久,久到陈太医的冷汗从发梢滑到指尖。 “来人!” 身后的殿门被一帮人高马大的侍卫推开。 “把他们都给本王杀了!” 凄厉的呐喊,久久回荡在宫内。 “怎么了这是?”一个小太监望着高高的宫墙那端,踮脚张望。 “别看!小心你的脑袋!”另一个稍年长的太监强行把他拉走。 风萧瑟地吹着,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 这一年,真是漫长。 漫长到他日日夜夜盼着一个人能回来,好快点接去这烫手山芋。 可是他望破了宫墙,撕碎了一张有一张奏折,他依然没有回来。 他苦涩地笑着,长袍下苍白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綦国第二十一代君王,南荣奕。”他笑着喃喃,“你的命怎么这么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烛火昏黄,残温的蜡迤逦地流淌在冰冷的桌面上,黑色的指甲扣在木桌上,一声一声,空灵回响,墙檐上挂的骷髅淌着血,一滴滴,渗进玄色的地面。 “王上!灵族” 他冷冷地抬眼,眸里的诡魅地荡漾着一室的晦暗。 “灵眼恢复了!” “什么?”他惊讶地坐起来,动作在半空一滞,拧紧了眉,袖口下瘦干的手指紧紧攥成一团。 下面的人跪在地上,地板的凉意穿透了他的膝盖,他忍不住挪了挪身子。 罗谭渊沉默,缓沉的鼻息回荡在偌大的宫殿内,片刻后,他问道:“他们到哪里了?” 那人颤巍巍道:“刚刚破了域娺大关。” “什么!”他眉宇间的沟壑更深,眼里蕴满了黑雾。 “全军出战!” “圣女!”炽铎从前阵匆匆奔往大营,屈膝跪道,“域城已不足百里,是否” 她望着远方滚滚的浓烟,与天边的白云交织,一缕缕,一寸寸,冲破天际。她好看的眉头秋水涟漪般蹙着,寒风呼啸在她的鬓角,洞穿在她深潭般的眼眸里,半晌,她决戾道:“攻!” 厮杀漫天。 漫天的血花和漫天星光般的尘埃,混杂着漫天金灿灿的咒文烟灰,充斥在这方小小的天地。 她忽然想起,住在清笺院时,那月黑风高的夜晚,自后背蔓延至全身的温暖。还有那日在苏岐大殿,当她自光影中出现后,那凉薄容颜在光芒后那琼琼的笑意。 不,白袖,你不能想。 待这一切都结束了,就放下一切,去赎罪。 “又在难受?” 一道温婉的声音传来,她扭头,呆呆地看着身侧的女子。 “子笙姐姐?” 女子扑朔了一下大眼,笑眯眯地搂过她的肩。 “约酒吗?” 她定定地看着她欢畅淋漓的容颜,斑斓的花朵盛放在尽头的苍山原野上,她的笑容像春天的桃花一般缤纷灿烂。 她笑着点头:“好。” “唉,你说,当初造物主创造了十三境,会不会想到今日这般兵荒马乱的境地?” 她浅笑:“兴许早已预料到,但是,他一定企盼硝烟散去后漫山的花,清澈的水,缠绵的鸟鸣。” 她抬手,指向天边灰白相映之处:“你看,黑烟汇入天空,这一瞬间我们看到白云被黑烟吞噬,天际混沌,可是,再等等,黑烟便消失殆尽,天空依旧明媚,白云将获得新生。” —— “让开!我要见我徒弟!” “咋地了我把他捞上来探望一下都不行啊?” 殿外一阵嘈杂,混着杂乱的脚步声,南荣瀚蹙了蹙眉,问身旁的太监:“何人喧哗?” 太监行了礼,奔去门边,扒开一条细细的缝隙。 片刻后他跑回来,唯唯诺诺道:“回王爷,是个白胡子老头儿。” 他在脑海中搜寻片刻,疑思道:“柯柯什么?” “是柯幛徐!” “轰”的一声,殿门被狠狠推到。 南荣瀚刷地黑了脸。 接着是一顿鬼哭狼嚎: “徒儿啊俺滴徒儿!” 眼泪流两行。 “师父来看你啦徒儿!” 鼻涕掉一地。 “徒儿——小奕奕——” “别喊啦!”某人厌恶地蒙住耳朵。 “皇兄已经下葬了!” “啥?!”柯幛徐一个不稳,往后重重栽去。 身后,一双大掌接住了他。 “哎呀老柯,你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咱先把尸首找到再说!” 无终子一脸惆怅道。 “不是你家红释你当然淡定!”他哭吼,“俺滴徒儿啊——” “红释唉。”无终子叹气,将他往地上一搁,“要不是你那龟孙子徒儿,我家小释释早跟心上人双宿双飞了,现在唉!” “唉!”三声同叹。 “那个谁”柯幛徐从地上爬起来,甩了甩袖子,抹了把鼻涕,“我徒儿尸首呢?” 南荣瀚垂眸,淡淡道:“琼山,本王没声张。” “多谢。”无终子道了谢,扛着柯幛徐疾驰而去。 琼山上,二树成辉。 当前一花花绿绿的抱臂笑道:“我说,我满门都被你灭了,你好歹也放我一条生路不是?” 另一红如火焰的一声冷笑,惊落枝头踏花的鸟儿。 他桀骜的眉眼间挥拢着天地间缥缈的烟云和风寒,像突袭的冰天雪地,将天地湮没,寸草不生。 “但凡是夜雾门的一粒沙,我也不会放过。” “哎呀!”他气恼地跺了跺脚,忿忿道,“当初灭了你红裔帮的是我义父,他不是已经死了嘛!” 他依旧抬着森寒的眸光,轻佻道:“所以?” “所以。”他勾唇,“你应该感谢我。” 他站在对面,发丝飘扬。 “理由。” “哈哈哈”他突然猖獗地笑起来,像个烂醉的失意人,“因为,是我杀了他呀!” 风卷起一片落叶,飒飒地翻入悬崖。 他蹙眉:“你疯了吗?” 很多年前,夜雾门盛极一时,老门主挑战四方,击败了一个又一个武林高手,委屈就全者被他纳入麾下,不屈不挠者丧生于他那把玄色的匕首下,此组织门规森严做事残忍迅猛,江湖人闻风丧胆。奇怪的是,老门主半生辉煌,却从未近过女色,只听说他在去了绿圣州一趟后带回了一个婴儿,并将婴儿收为养子,尽心培养。 那养子便是鬼祁冥,十六岁那年,老门主暴毙身亡,他顺理成章做了新一任门主。 “我没疯,所以才杀了那老家伙。”他漫不经心道。 浑浊的墨色在他眸子里浸染开,大朵大朵的乌云蔓延在无边的天幕上。 “还有啊。”他捻了捻袖袍,慢悠悠笑着,“你娘,当年可是我娘的贴身丫鬟呢。” “你住口!”红释涨红了脸,气势冲冲,身影一闪,瞬间便掐上他的脖颈,“我娘容不得你玷污!” 指腹下他的肌肤冰凉如潭水,他翕动唇瓣,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那你说,你若杀了我,你娘和我娘九泉下要如何相处呢?” 红释脸上黑一阵红一阵,其恢弘程度不亚于唾了句:“王八蛋!敢扯我老娘!” 他收回剑:“放过你,可以,但你得留下一件东西。” 鬼祁冥挑眉。 他轻笑:“敕坤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决战(上) 敕坤印,得此印者,相当于得到了夜雾门门下所有的产业。 “你——”鬼祁冥咬牙切齿,攥紧了拳头,“红释!你够狠!” 红释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黑印划空,他伸手接住。 微风拂过,转瞬间,山崖边只剩他一人。 他捻了捻敕坤印上的沟痕,眼睛眯了眯,薄唇上扬,将它揣进怀里。 然后,转身下山。 ——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硝烟与血肉,火光与杀戮。 当生灵湮没于尘埃,天光舔舐人世的仁慈。 “圣女,这场战事一过,接下来就是巫族皇城了。”炽铎匆匆跑过来,他衣衫凌乱,汗水夹着血液在身上淋漓,只剩下眼白还尚且澄澈。 “嗯。”她轻轻应道,“傅公子带人布阵了否?” “刚去。”炽铎拘礼,他火红色的头发在日光下像灼灼燃烧的火焰,前面的碎发贴在额间,像粘稠的沼泽,一如前方的修罗战场。 炽铎走后,子笙从后方前来,她悠悠笑道:“你刚刚念念有词的是什么?” 她轻答:“人间看来的,叫《九歌国殇》。” “一个人想要称王,就注定要将别人踩在脚下,一个国家的诞生,注定要用无数血肉铺垫。” 她嗅着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如是说。 子笙静静听着,良久,她说道:“袖儿,你变了。” 她缄默,淡淡的血丝扑在她光洁的脸上,挂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夕阳西下,斑驳的光影遍洒在空旷的原野上。 “报!”小卒脚步匆忙,风一般掠过蜿蜒曲折的回廊,抵达时来不及收势,一个趔趄滑到在光洁的地板上。 “不要命了么!”看门的小将盱衡厉色地斥道。 他尴尬地笑笑,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去身上的灰尘,又一个疾驰冲进去。 “王上!”他在高座前定住,跪地行礼,“他们到皇城了!” “是么?”那人抬着黑色的指甲,在唇边反复摩挲着,像暗夜里诡魅的幽冥,“集合血卫,随孤出城!” 黑幕如潮水席卷了整片天空,墨色的云纱涤荡开皎皎的月色,竹林漾着飒沓的暗影,零碎的脚步悄渡在平静如水的地面。 “快一点!”炽铎在前方指挥。 白袖站于他身侧,看着不断从阵法里暗度出来的军队,在心里默数着,午夜之时,便是最后一战。 “不好了!”一个小卒脚步凌乱地跑来,他衣衫褴褛,气喘吁吁,“前面前面有恶阵!” 炽铎蹙眉:“他们呢?” “都被吸进去了!” 白袖蹙了蹙眉。 “纵空术。”傅钰望着前方浓浓的黑云,严肃道,“他们将我们的人送去了另一个空间。” “另一个空间?” “所有时空中随机的空间,或许是人间,更大的可能性则非也。” 炽铎大喊:“停止前进!” “你可有什么办法?”白袖问道。 傅钰面露忧色:“此术乃巫族大禁,唯有杀了施咒者,才能解除。” “我去杀他!”白袖道,“带我去!” “带你去?”傅钰轻笑,“你的造诣,怕是连他脚趾头都动不了。” “我能!”她斩钉截铁,目光坚定。 “可是我不允许你死!”傅钰咬牙切齿,“你的命要留给南荣奕!” 天边的黑云更加浓郁,几乎笼盖整片天空。 白袖的眼中像泼了墨,丝丝幽幽,哀啭忧绵,几点白芒在其中闪烁。 “我不会死的。”她的语气很弱,像被暴雨冲袭过的娇花,“傅钰,我不会死。” “哼。”他冷哼一声,“你最好记住!” 他们穿过鳞次栉比的古楼平屋,直到一方平坦的空地。 此处位于皇城门前,宽阔空旷。 “这里?”白袖狐疑,此处风平浪静,完全看不出有何异样。 她开启碧瞳,亦是如此。 傅钰淡淡瞥了她一眼:“能被你看出,枉为我巫族苍术师。” 她蹙了蹙眉:“他会在哪里?” 傅钰上前几步,阖眼,在冷风中站立许久,良久后,他抬起手腕,上下交叠,交错划出两道长长的血口。 他暗自运息,精准地控制着体内一丝一毫的气息,流下的血液凌空汇聚成一圈咒文,咒文泛着金光,游蛇般向前滑去—— “寅时方向!” 白袖一个冲刺,飓风一般窜了出去。 片刻后,沉闷的骨肉撞击声响起。 “呕——”她退出来,一口鲜血吐出来。 “你怎么样?”傅钰上前搀扶她。 她挥手,挣脱开。 离他们不到五丈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影。 他的脸颊自下而上一道血淋淋的疤横贯而过,他冷冷道:“傅钰,孤还是小看了你。” 傅钰冷笑:“他会的东西,我自然有办法解。” “是么?”他揩干嘴角的残血,“那这个呢?” 他汇掌,同时一股猛烈的黑沙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黑沙自动凝成无数的腾蛇和毒蝎,张着巨大的牙口袭来! 狂风呼啸,天地玄光。 “怨灵之气。” 傅钰脸色白了白。 惨叫声自远处层出不穷传来。 他们打开一团又一团黑沙,那些狰狞的血盆大口力度奇大,不一会儿二人便觉体力不支。 “这是什么咒术?”白袖问道。 “汇聚天地之间所有的怨气,以血肉辅之,与心脏相连,孤注一掷,若胜,则万物为之奴役,若败,则血肉消殁于天地,永无逆转的可能。” 她听完,眉头凝了凝。 “傅钰,给我护法!” 她凝息,盘坐与地面,瞑目静听,细察感知。 露珠在绿叶上悄悄笼聚,几只孤鹰苍劲地掠过荒原。 屋檐下婴儿在啼哭,岸边船夫坐在扁舟上吹着口哨。 漆黑的苍穹下,一缕缕白光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决战(下) 它们钻进她的身体,又从她的身体里钻出来,像无数个闪着光芒的精灵,带着星光般美丽的尘埃泛泛而出,刹那间玄光为之所吞没,白昼乍起。 她所有的发丝如置水中,纷纷扬扬,漂浮如仙,发梢处闪着无数的光斑,一颗一颗像浮起的水泡向天空漫去。 玄白交接,天光混沌。 “轰——”那些光芒凝聚成无数的冰刺,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冰刺细而长,像雪狼森白的獠牙,闪电般劈头盖脸窜了出去! 又是一阵惨叫,此次的更加撕心裂肺,响彻云霄,哀转久绝。 冰魄寒功第十重:九天玄冰! “啊——”数根冰刺贯穿了罗潭渊的躯体,他凄厉地叫喊,顿时血流如注。 “快滚吧!” 傅钰咬破手指,凌空画出一道金灿灿的符咒,掷空,念咒。 刹那间,罗谭渊脚下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漩涡吸引力极大,像一块铺了黑毯的巨大风暴,片刻后,冰刺黑沙哗啦啦被卷进去。 “疾人——”罗潭渊脚尖被拔离地面,他用力稳住身形,然而徒然。 “疾人!救孤!”他的半边身子已经陷入漩涡。 “啊——” —— 玄光消散,水雾散尽。 “结束了。”她颓靡地跌坐在地上,鬓发散乱,气息紊乱。 “是啊。”傅钰跟着她坐在地上,望着尚且灰蒙蒙的天空,喃喃,“终于结束了。” 坚持了这么久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 但是仍然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等着未来的人去做。 “拿去。”她向他伸出手。 傅钰蹙了蹙眉:“什么?” “我的命。”她浅浅笑道,“承诺你的。” 他注视着她沾满血痕的手,凝了凝。 “我不要你的命,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 当他睁眼,他看见茅草搭的屋顶,光线不微不燥,几根干草凌乱地垂在半空,像无力飘摇的芦苇。 他动了动手指。 为何这般沉重? 脖子也酸胀,甚是难受。 他一点一点抬首,用力撑起来,然后,瞿然,瞪大了双眼—— 枯老的手臂,干皱的脚掌,皱纹像一张张密集堆积的蜘蛛网。说是干尸也不为过。 他仓惶失措地翻下床,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 这时,一缕白光乍破—— “爹爹!” 她在叫谁?她是 不,她是 眼眶一湿,他老泪纵横,颤巍巍伸出手,伸向光影翩涟里那抹娉婷稚嫩的身影: “玉儿——” 一年后。 “听说新皇登基了?” “可不是嘛!昨日刚宣的旨,先皇南荣奕不知怎么就暴毙身亡了,是瀚王接替了皇位呢!” “瀚王?当年那个风流皇子?为何不是黎王?” “你居然不知道?黎王半年前造反!兵败自刎了!就在宫门下,那个血喷得呦,我到现在都记得!” “唉,世事无常啊!” 夷都城内,一女子戴着白色的面纱坐在面摊前静静地听着,良久之后,众人散去,她起身,望着远方雪白的綦柏山山巅,天光云影,微风习习。 漫天的飞雪 漫天的苍白 蚀骨的寒风钻进她每一个毛孔,她用力裹着斗篷,双脚深深地陷进软软的冰雪中。 风暴停歇了又肆虐,昼夜辗转不停。 当她第一滴泪倏然滑落的时候,她看见了他。 他静静地躺在山洞里的冰床上,脸色惨白,一身白衣像久眠人世的神祗。 她加快脚步,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雪地太深,她一个踉跄,重重地栽倒在雪地里。 她顾不得太多,将头从雪地里拔出来,头发上粘着细碎的冰雪,连睫毛上都是。 她用力将双脚拔出来,连滚带爬跑进去。 她终于扒上了冰床,当她看清那人的面容时,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秦霂?!” 一个重物坠地的声音在洞口响起,紧接着,是她许久不曾听见的声音—— “秀儿?” 她一滞,缓缓转过头。 “红释?” 他走上前,双手覆上那具冰冷的躯体的双手,一阵暖黄的光渡过,躯体僵硬的面容却没有松动半分。 “这”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他。”他注视着秦霂苍白的面容,紧锁的眉眼像外面漫天的冰雪,“他为我挡下黑白双戢的一刀,那道伤痕太深” “还有可能吗?”她问。 不曾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个于她而言意义非凡的人,某天也离她而去 她又想起初遇他时,他瘦削的身形在漫天的风雪下瑟瑟发抖,对着两块墓碑抽泣。 这孩子,为何命总是这么苦呢 她拾起地上的水囊,将水倒干,然后,抽出匕首,伸出手腕,狠狠划了一刀。 “你——”红释看着她鲜血淋漓的手腕,触目惊心。 她冲他浅浅一笑,血灌满整个水囊后,她将水囊递给他。 “每天喂他一点,自己估计份量吧。” 他接过,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你见过南荣奕吗?”她问。 问这句话时,她的眼里蕴满了悲哀。 “没有。”他摇头,“你们不在一起么还有他不是” “这样么”她起身,朝洞口走去。 “要是你遇见了他,一定记得告诉我。”洞口的光影中,她含笑纤纤。 “嗯。”他点头。 走出洞口,她遥望远方翠绿的山脉,那里定是百花齐放,生机勃勃。 南荣奕,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几声婴儿的啼哭从小小的茅草屋里传来,屋外还氤氲着淡淡的雾气,她抱着婴儿来回踱步,嘴里轻哼着小调。 五彩斑斓的鸟儿蹦跳在翠绿的枝头,院里的花花草草生长尚好,姹紫嫣红。 片刻后,婴儿的啼哭渐渐停息。 窗棂半敞着,透过几缕清凉的微风,她静静地坐在床边,轻晃着摇篮,娴静的面容像恬淡的月光。 婴儿恬静地睡着,脸颊粉嫩嫩的,像能挤出水。 房门突然被推开,吱呀一声,划破静寂的气氛,她抬首,刹那间,白驹过隙,时光如昼。 他自光影中缓缓走进来,像一个久避人世的仙人,骤然降临于人间,他笑意盈盈,向她走来。 “喏。”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她,“兔子,好久没吃了吧?” 刹那间,她泪如泉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三境》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终 一个月后。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床边,撑肘对着黑压压的天空发呆。 窗外银杏叶纷纷扬扬铺了一地,秋风袭来将它们托到半空盘旋几圈又缓缓曳地。池塘里的荷花早已枯败,剩几株干枯的莲蓬在风中无力摇摆。 “姑娘,楼下有位客人说他找您。”参茶的小厮上前道。 她从窗台边转过身:“找我?” 小厮点了点头,端着茶壶下了楼。 她坐在原地,犹豫了一瞬。 她在人间认识的人屈指可数,在黔知州根本没有熟人,谁会得知她在此处? 或许是在这里待久了,有人想要与她做朋友罢? 她自嘲地笑了笑,拂去裙子上的落叶,起身下楼。 今日很反常,一楼席间只有一张桌子旁有人。 那人披着黑色的斗篷,头上戴着黑纱,见她下楼,直接从袖子中掏出一张信纸搁于桌面,然后匆匆离去。 她见状,加快脚步冲出客栈,然而至门边时,黑衣人已经无影无踪了。 她跑到柜台,问掌柜:“刚才那人可有说什么?你可看清他的模样?” 掌柜停下拨珠的手,对她摇摇头。 她滞了一滞,道了谢,回到方才那张桌子旁。 一张浅黄色的信纸,静静地躺在木桌上。 她拾起,拆开。 清晨的微风,将茅草与木头绑成的门吹得一摇一晃,院子里有一口水蓝色石头铺就的井,一张石桌,两张石凳,一间简陋的木屋,和密密麻麻不同种类的树,落叶铺了一地。 院子里没有人,静悄悄的,像被照亮的黑夜。 她轻推开门,吱呀一声,木鱼般敲醒这个清净的清晨,她缓缓走上前。 石桌旁散着一直小小的竹筐,像是拿来钓鱼用的,桌子上有一只小小的木头雕的人,只是还未成型,眼鼻耳都还未有。 她抚摸着石桌旁的那棵树,应该是桃树,叶子已经落尽了,只剩枯萎的枝干在风中挣扎。 她又转身上前,推开木屋的门。 里面很干净,应是经常有人洒扫,书案处整理得很整齐,黑木的桌面一尘不染,反着亮洁的光,书案左侧横着一只画卷,画轴未收拢,露出画的轮廓,似乎是一个女子,一个红衣似火的女子。 进门靠左有一张床,极简陋的木床,床单和被褥清一色的浅绿色,仿佛主人是个极其清心寡欲的人。 她走上前,脱去鞋袜,摊开被褥,枕着有些硬邦邦的枕头,望着木色的天花板静静地出神。 她想起芳漠州漫天的黄沙,被掩埋的村庄像一个个坟墓伫立在苍凉的月光下。 她想起绿圣州嫩绿的柳树,绿圣州绿意满州,但那是最好看的绿色。 她想起星煜州连绵不绝的大山,夜晚她躺在冰凉的草地上对着星光灿烂的夜幕发呆。 她想起银迹州那三棵槐树,她在那里嗅到了姑姑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他似乎来过这里。 她想起琼州的大街,永远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夜晚有火树银花夜泊花灯。 这是她用一年走过的地方。 梦境里,有人问她:“你此生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她答:“难以启口。” —— 他提着一篓子书从竹林里走来。 这座山的孩子们没有学上,他便自己买了书,把孩子们凑在一起,算是办了一个学堂。 清晨的风拂落枯黄的落叶,粘上他浅蓝色的衣角又盘旋曳地。 他走到门前,蹙了蹙眉。 门栓被抽掉,似乎有人来过。 狼?不会的,在他连续在门口挂了几匹狼的尸体后再也没有狼敢前来。 他推开门。 怎么屋子的门也开了?莫不是进了小偷?哪个小偷眼光这么差,看上他这半壁萧墙? 他放下篓子,右手摸上腰间的匕首。 等等!床c床上为何耸起一团?我的被褥哪个不要命的! 他快步走上前。 那人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外面只露出几缕凌乱的发丝。 娘的 他怒火纵烧,一把拽住被角,哗地掀开—— 清晨的凉意抚上她如画的容颜,她蹙起好看的眉头,缓缓睁开眼—— 一树花开一袭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